第100章 空屋的留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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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花了三分钟,顾铁才勉强睁开流泪的双眼,看小小的车厢逃生口装满了东欧秋季的晴空。
车厢顶棚只有两米高,倘若稍高一点,以顾铁现在的体能就很难爬上去了。他奋力跳起来,把双肘架到外面,一寸一寸挪动,终于把无力的下半身拖出车厢。
“呼……”顾铁扑通一声仰面朝天躺在车顶,看着树林、飞鸟,高天流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明白自己还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那个yīn险的rì本人随时可能出现,但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像装满了小小的电极一样不断刺痛,休息一会儿,是看似疯狂实则合理的选择。
茂密的森林从列车两侧飞速掠过,空气非常新鲜,远远能看到火车头冒出淡淡白烟,那是氢动能机车的氢燃料电池运行过程中散发的水蒸气。顾铁侧过脸,试图在路边找到一个地理位置标识,一分钟后,一个绿sè的标志牌一闪而过:Bialystok:22km。
“比亚韦斯托克……”顾铁把地名翻译成汉语音译,品咂一下,觉得似乎有一点印象,“比亚韦斯托克……明斯克……对了!”
年轻时的顾铁对二战历史很感兴趣,看过不少相关资料,这个暌违多年的波兰城市名称忽然浮现在脑海。1941年6月德国发动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作战,比亚韦斯托克-明斯克战役是其中一场大型包围站,陆军元帅费多尔?冯?博克指挥的德军击溃了德米特里?巴甫洛夫上将指挥的苏联西方方面军,7天之内消灭了苏军42万人的兵力,德军得以沿比亚韦斯托克——明斯克——斯摩棱斯克轴线向莫斯科长驱直入。
顾铁猜测得没错,这列火车正从白俄罗斯进入波兰境内,一路向西,向东欧与西欧的分界线前进。
“混蛋倒灶的小rì本!到底要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去啊……”顾铁咬着牙嘟囔着。躺了一小会儿,肌肉酸痛稍减,他慢慢坐起身体,前后打量这列火车。
他的闷罐子囚牢车厢处在列车的中部,整条列车由40节大连厂P70-B篷货车组成,车头是新款的氢燃料电池机组,认不清型号,从式样上来看也是国产货。
没有jǐng卫员。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押运车。除了他这节特别加料的车厢外,其余车厢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
“搞什么飞机?”对这种敷衍了事的押运方法,顾铁觉得有点不能接受,如果现在出现十几个举着冲锋枪的大汉凶神恶煞地冲过来,那整件事还比较合逻辑;越是风平浪静,越像一个yīn谋。
在车顶坐了一会儿,扑面而来的风吹得顾铁头昏脑胀,“不管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再说。”他打定主意,四肢着地,爬向车厢的尾部,沿着铁梯下降到车厢连接处。
列车有规律地哐哐晃动,铁轨像两条银蛇从脚下穿过,这条轨道可能铺设时间比较早,没有应用超长无缝钢轨技术,还是国际标准的短轨道。
正在思考用什么姿势跳车以减少二次伤害的时候,顾铁眼睛一瞟,看到对面车厢上有一道供人进出的滑动门。货车厢上出现这种构造,只有一种可能xìng:下一节车厢是改造过以运输乘客的。
“且看看有什么猫腻。”顾铁撇撇嘴,小心地从钢板通过台上走过。滑动门旁有一个编号:14。他回头瞧瞧,自己逃出的那节车厢是13号。“呸呸,这个数字……百无禁忌,大吉大利。”顾铁不爽道。
铁门的活扣锁死着,挂着把大锁,从门缝和把手处均匀分布的灰尘来看,最近一次有人从这里出入,起码是在两三天前。
顾铁蹲下身子抓起大锁,借着阳光往锁芯里看了几眼,不由笑了。别看这把锁傻大黑粗,有种皮实坚固的苏联老大哥风范,但一看锁眼就露了怯,这是一把最简单的三齿一字锁,国内早十几年就因为比较差劲的治安环境而淘汰了,没想到在国外还在重要岗位上发光发热。
但凡是个中国锁匠,找根芹菜都能捅开这种初级挂锁,顾铁虽然只因为兴趣学过一点皮毛,但搞开它还是绰绰有余。
他四处踅摸一下,从栏杆下的铁丝网上拆了两根细铁丝下来,弯了两个角度,探进锁眼。很快他就搞清楚三个弹子的脾气,用第一根铁丝压住了,第二根铁丝伸进去轻轻一拨,弹子咯咯轻响,各自就位。顾铁拽着两根铁丝逆时针一使劲,咔哒一声,挂锁弹开了。
“毫无挑战xìng。”顾铁丢掉大锁,打开搭扣,拽住门把手微微用力,滑动门发出润滑不良的吱吱声,打开一个小缝,顾铁躲在门口,用一只眼睛瞅了瞅里面的情况。这一瞅,把自己吓了一跳。
“靠,这不是厦门红楼吗?”他蹦出一个时髦词。
半个世纪以前中国一出大走私案的重要景点,在经过重重易手后,远华集团的这栋小楼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量子网络上穷极无聊的追忆者根据历史资料,建立了“厦门红楼”讨论组,全套重现红楼中穷奢极yù的场景,顾铁曾经对那个干湿俱全的蒸气浴房念念不忘。
没想到今天在一节其貌不扬的货车上,见到奢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个房间。
车厢里没有灯,从门缝shè入的一线阳光照亮小半空间,顾铁目力所及的全部地面都铺满土耳其孔亚出产的纯手工羊毛地毯,手工编织的奥斯曼宫廷图案故事如同艺术品般jīng美,天棚虽然高度很低,但通过拜占庭式的券顶和立柱制造出高阔的视觉体验,墙壁铺满工艺jīng湛的柚木护墙板,一副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人像画挂在墙上,画上是一位白衣少女神情忧郁的侧脸。
“靠!这是小rì本的据点!”看到这幅画,顾铁恍然大悟。
每个IPU组织都有各自隐秘的经济来源,“一亿玉碎”的作风比较高调,经常在国际传媒处发表反抗言论,声称对某些恐怖行为负责,号召更多有识之士奋起反抗量子计算机对人类的奴役。
长谷川崩阪本人在今年年初在半岛电视台发表了一段简短的宣言,宣称一位不知名的支持者向他们的组织捐献了上亿美元现款,及一大批来历不明的珍贵艺术品。在这份长长的艺术品名单中,克里姆特的画作是熠熠生辉的一个,据专家估计,这张创作于20世纪初期、名为“弗里奇小姐”的经典之作价值在8000万到1亿2000万美元之间。
顾铁拉开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危险,走进车厢。顶棚上自动泛起柔和的白光,照亮了这个奢华而舒适的空间。车厢里错落有致地布置着沙发椅、躺椅、蒸气室、影音室、小游泳池和几间dú lì的卧室,奥斯曼土耳其风格的珠串与粉红sè帷幕隔开不同区域,不知何处启动了空气调节装置,吹来带着香气的微风。
“真他娘的会享受,这帮小rì本!我以为他们就应该搞一屋子的榻榻米,晚上睡觉铺一地棉被滚地板呢!”顾铁一屁股倒在克什米尔羔羊绒面躺椅中,舒适得呻吟起来。他在旁边的小酒柜中挑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打开瓶盖,对着嘴直接灌下几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想到仇人的舒适生活,再看看自己的惨样,忍不住咒骂起来。
先用酒jīng缓解一下神经,顾铁知趣地放下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慢慢啜饮。处在脱水边缘的身体贪婪地吸收水分,顾铁感觉自己像个干燥的大海绵,把珍贵的液体一点一滴啜干,每个细胞都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身体放松了,脑子却活跃起来,越想,越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顾铁放下杯子,咂咂嘴:“看来我想的没错,是长谷川这小子一个人搞的鬼,不是‘一亿玉碎’的全体行动,如果rì本鬼子没说谎,那么一亿玉碎的大部队还在北非的大本营待命。这小子神出鬼没的,GTC想尽办法也捕捉不到他的行踪,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是坐火车到处浪荡嘛……应该没错了,这几节车厢是他的移动据点,但疯子只有一个人,来不及安装监控设备,也没办法派人看守。那么现在,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顾铁站起来环视四周,嘟嘟囔囔着:“好吧,现在我是小rì本。这是我的家。我是领袖。我是管理者。我的位置,应该在……这里!”
顾铁向前走了几步,迈步上了一个台阶,在蒸气浴房旁边摆着一张简单的硬木高背椅,一张素sè的写字桌,从这里可以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第101章 空屋的留影(下)
站在台子上,顾铁差点碰头,骂道:“小rì本,真是小rì本……”
他坐在椅子上,不舒服地挪动屁股,在写字台上摸索着。桌面是一整块核桃木,刷了层清漆,台面没有机关,抽屉没有夹层,长谷川崩阪的办公桌看起来一点秘密都没有。
顾铁却嘴一歪,笑了:“rì本人最会玩这一套,哼哼哼。”
他因TTDS毒气而变得过分敏感的神经没有放过任何线索,指尖在触摸桌面的时候,有极其轻微的麻痹感,那是手指与台面之间产生微小的耦合电容导致的,换句话说,这张朴实无华的核桃木台面,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电容cāo作面板。
想到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公共场合,用虹膜、声音信号验证身份不大现实,在没有视觉图像出现前对面板进行盲cāo作,又证明这台电脑的权限验证方式不是复杂密码,最大的可能,就是手势控制。
顾铁歪过身子,把视线放到与桌面齐平,借着头顶的白sè泛光观察写字台。台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人体皮肤与桌面接触较多的地方,由于微量油脂的存在,尘埃的厚度显得不那么均匀。在杂乱无章的cāo作痕迹中,有一组重复过多次、所以显得相当清晰的尘埃印迹,那是由一个中点出发的十条放shè线。
“切。我就知道。rì本鬼子。”顾铁啐了一口,双手放在桌上,捏成一个圆圈,然后伸展十根手指向西面八方划出直线。
不用多说,这是一朵菊花的图案。rì本人在骨子里喜爱菊花,奈良时代鉴真东渡把菊花带到rì本岛,到镰仓时代,定十六八重表菊为皇室家徽,明治9年又设立大勋位菊花大绶章,是rì本国最高等级的勋章。哪个小rì本要不喜欢菊花,倒显得民族xìng格不正常了。
果然,轻微的风扇旋转声传来,一台个人电脑启动了。写字台上方的空间明亮了起来,嵌在天棚里的全息摄像头投shè出DOORScāo作系统的欢迎界面。这是量子网络兴起、个人电脑式微之前微软公司推出的第一代三维全息cāo作系统,当然,也是最后一代。
IPU组织成员通常非常抗拒量子终端机,出于安全考虑,通常也不使用联网的个人电脑。像巴尔文德拉召唤顾铁参加行动,就是采用原始但有效的邮件寄送。这台电脑同样没有联网,而且使用自定义组件,在欢迎界面建立了常用管理功能区。
只看了一眼,顾铁就出了一身冷汗。
三维投影显示,这个车厢有着极其严密的安全防护措施,如果开启防卫机制,任何不经身份认证擅自进入车厢的人都会遭到攻击,隐藏在墙壁和地板中的攻击系统有五六种。
就以第一道攻击为例,“单分子聚合网”是近几年刚刚从实验室走向军火市场的高新武器,由于科学研究表明“单分子线”这种产物不可能在自然环境中长时间存在,单分子聚合网就作为妥协的成果应运而生,收到攻击指令后,车厢侧壁遥遥相对的两个单分子喷嘴会建立若干条空间电荷路径,喷出甲基硅酸分子,让硅基分子排列成单分子线结构,数十条单分子线构成单分子聚合网,虽然存在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十分之一秒,但已经足以在喷嘴甩动的几米距离内割裂一切物体,把入侵者切成整整齐齐的碎块。
这个过程需要用到大量的电力,但对功率动辄上万千瓦的氢燃料电池机车组来说,足可以应付。
就算第一道防线未能消灭敌人,微型电磁轨道炮、真空冲击弹等恐怖的武器还在后面虎视眈眈,更别提一个熟悉的名字:TTDS神经毒气。
倘若入侵者福大命大,居然能走到车厢中部,那么埋在地板下的一颗EMP炸弹与一颗铝热弹会把整条列车连同入侵者一起,从数据和**两个方面,彻底消灭。
顾铁瘫坐在椅子上,一阵后怕。
幸运的是,防卫系统并没有开启。从痕迹上看,在绑架顾铁以后,长谷川崩阪甚至没有进入这节车厢。——他究竟在哪里?究竟想做些什么?
顾铁喝了一口酒稳定心神。如果对手只有一个人,那么自己不会再次重蹈覆辙,不管rì本人在哪,都要把他揪出来,以最不人道的方式干掉!
转了一圈,顾铁在一个小房间里发现了设备储藏室,从头上到脚下武装自己,握紧雷明顿M887战术散弹枪,顾铁恶狠狠地把12号散弹一发一发塞进弹仓,每一发,都带着对rì本鬼子的彻骨仇恨。
再次回到电脑前,顾铁用虚拟键盘调阅计算机里的信息,长谷川崩阪把个人情报隐藏得很好,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一亿玉碎与他自己的数据,若不是墙上克里姆特的油画和菊花的手势密码,根本没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亿玉碎的移动要塞。
“等一下……这是什么?”
一个隐藏文件夹跳了出来,以录像带的模样浮在空中,顾铁打开了它,里面是一系列视频文件。随便打开一个,立刻一出活sè生香的chéng rén电影出现在眼前,三维投影中的男女两人分毫必现,令人惊讶的是,场景竟然就是车厢里那几间卧室中的一间。
“这个混账倒灶的老流氓!”顾铁骂道,连续点开几个文件,场景是不变的,男女主角却各不相同,看来这个IPU组织的作风问题不大端正,尤其还有个窥yīn癖的流氓领导人。
文件的最末一个,现实rì期是五天前,顾铁不抱希望地打开它,居然看到长谷川崩阪本人出现在投影中。长相平凡的rì本人独个儿躺在床上,盖着又轻又软的蚕丝被,双手交叠在胸前,闭着眼睛。
“有病啊!这有什么好拍?”顾铁烦躁地拖动进度条,一个小时过去了,疯子长谷川的动作都没有变,正当要关闭视频的时候,rì本人忽然浑身颤抖一下,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顾铁停下手,盯着投影中的男人。
长谷川的身体因为惊恐或痛苦而剧烈抽搐起来,冷汗立刻湿透了薄被,他不断在床上扭曲、翻滚,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由于声音还原度很高,那种歇斯底里、饱含苦痛的哀号令观看者也不禁浑身泛起寒意。
整整十五分钟时间,rì本人一直在持续抽搐、尖叫,没有人闯进屋子来帮助他,想必此时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顾铁尽力分辨他喊叫的言语,但长谷川没有说出一个有意义的字眼,起码在顾铁所熟悉的七八种语言里,不会有那样凄厉的发音方式。
终于,毫无征兆地,长谷川平静了下来,重新恢复平躺、双手交握在胸前的姿势,如果不是湿透床单的汗迹、折断指甲的血迹与撕坏的薄被,几乎看不出曾经有一场剧烈的发作。
顾铁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喃喃道:“这是搞什么……如果是做恶梦的话,我也经常有,可这么剧烈的反应,还有自残……”
画面中,长谷川崩阪蓦然睁开眼睛。他迟钝地摆动头颅,把流血的手指举到眼前,然后慢慢坐起来。rì本人缓缓抬头,用一双无神的眼睛望向镜头,那是一具失掉了灵魂的尸体才能拥有的死寂眼神。
顾铁觉得长谷川在瞪着他,不由得大叫一声,推翻椅子站了起来。
rì本人盯着他,用极其迟缓的语速讲道:“他又来了。距离上次,已经二十五天,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可是他真的出现了。他……”长谷川顿了一顿,脸露迷茫,“……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存在?那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
顾铁急速喘了几口气,看着视频里长谷川那失掉一切希望的死灰sè眼睛,这与此前在莫济里的安全屋里见到的,几乎是两个人。
“这次,他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让我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出乎我的想象,因为我没有任何这样做的理由,而事情涉及我的一个朋友,——应该说,一个从未谋面的战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按他所说的去做……”长谷川崩阪像是在对顾铁说出心中的恐惧与疑惑。
顾铁握紧散弹枪,用力到指节发白。难道这件事本身不是长谷川的用意?是有人胁迫他去做的?又有什么人能够胁迫到IPU最激进组织、拥有上千名悍不畏死、装备jīng良行动队员的一亿玉碎的最高领袖?
视频中的长谷川停了半晌,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用一种毫无生气的强调自言自语着:“也许,这都是我的错……从最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使用植入芯片,不应该登陆那个见鬼的游戏……尽管那名GTC工程师临死前保证‘世界’客户端绝对不会暴露玩家的身份和位置,我绝对不会因此泄漏行踪,但谁知道,‘他’竟然会在那个世界找到我……”
“这与‘世界’有关?”顾铁瞪大眼睛。
第102章 水手的留言(上)
长谷川崩阪在那段视频中,以一种活死人般毫无生气的腔调,慢慢讲述近半个月以前的往事。
顾铁安静地看完整段视频,没有动弹一下。三维投影最终定格疯子脸上一个扭曲的笑容。
“别急别急,想想这是怎么回事……”顾铁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额头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那是“世界”开始运营没多久的事情,rì本人当时身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亿玉碎”北非大本营,刚刚亲自带队完成一次行动,处于休整期间。
根据长谷川的自述,在上次行动期间他们俘虏了一位GTC通讯处的高级工程师,在拍摄示威录像带后,残忍地将工程师处决。在拷问中,GTC工程师坦白近期在从事“世界”项目的运营支撑工作,并声称“这是可以真正改变世界”的游戏。
长谷川崩阪是个狂热的IPU分子,但并不排斥依托量子计算机的各种奇技yín巧玩意儿,他对从工程师那里得到的两套植入客户端很感兴趣,在一再确认没有安全隐患的前提下,rì本人找了个无足轻重的手下,把一颗芯片注shè进他的延髓,通过卫星天线接入创世纪网络,登陆游戏。
一天以后,这名士兵汇报了24小时的神奇经历,“那是个真实的世界,领袖。太可怕了,让人分辨不出真实或虚幻。……这一定是GTC的yīn谋,要征服全世界无知游戏者的yīn谋,是恶魔!伊邪那歧命在上!领袖,我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请帮我把这个邪恶的东西从体内挖出来……”
“抱歉,壹崎君,植入芯片是没法取出的,我们没有那样的设备。”听到士兵的抱怨,长谷川打消了疑虑。
第二天,名叫壹崎的士兵在北非基地神道教神社前剖腹自杀,长谷川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宣称这名士兵是为了抵抗GTC的邪恶入侵而献出生命。士兵的死反而让他有点高兴,还有东西什么比忠诚更能打动人心呢?——尽管愚蠢,但是忠诚,简直是完美的军人。
当天晚上,疯子用注shè器给自己植入了客户端芯片,登陆世界。
“创世纪”为他分配的身份是西方大陆小公国“波帝安”的臣民,波帝安公国是圣博伦王国的众多附庸国之一,其面积小到地图上通常以一个圆点来代替,举国只有一座城市:波帝安城。圣博伦王国覆灭后,波帝安公国臣服于耶利扎威坦大帝的无敌铁骑,得以苟存下来,随后更名为扎维帝国波帝安行省。
rì本人进入“世界”,发现自己是波帝安一位拥有男爵头衔的富商的儿子,在波帝安城外有一处大庄园,政权的更替没有影响到男爵的仕途,相反,在扎维帝国接收小公国的时候,男爵花了大价钱在临时zhèng fǔ谋得一个波帝安行省安防长官的职务,在政界混得风生水起。生在这样的家庭,十八岁的富家公子自然生活安逸、衣食无虑,除了花钱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与绝大多数降临者一样,长谷川崩阪取得新身份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试图弄清楚整个大陆的格局、世界的模样,学习最基本的地理、历史和科学常识。比绝大多数降临者幸福的是,他只要坐在花园的躺椅中打个响指,仆人们就会把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籍一本接一本送到手边,rì本人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清楚了最渴求的基本信息。
然后,他开始感到无聊。
这是很正常的情绪,每个人来到异界都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即使现实生活中每天过着冒险生活的人,也不例外。
然而与“游戏”的基本概念完全不同的是,“世界”中的所有角sè都是正常社会关系中的一份子,没有人顶着黄sè的任务符号走来走去,如果安于现状,一个种植烟草的农民,到老死时也还会是一个种植烟草的农民,——前提是这位降临者有耐心三十年不间断地登陆世界去体验种植烟草的生活。
疯子长谷川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给自己创造了一些有趣的小游戏,例如在一夜之间杀掉牧场所有的母牛,并把母牛的骨架完整地剥离出来,留下一具看似毫发无伤的软绵绵的尸体。惊恐的男爵请来神佑主祭圣公会的牧师施行驱魔仪式,当然,驱魔的结果,是rì本人更加血腥的游戏内容。
如此过了几天,长谷川再次感到厌倦透顶。他不想再困在无聊的庄园中,于是偷偷溜进波帝安城,每天混迹于酒馆,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更刺激的东西。于是,噩梦开始了。
叙述到这里的时候,“一亿玉碎”的领袖进入一段长达四分钟的停顿,他呆呆地望着镜头,无意识地用流血的手指抓着衣角。终于,他声音颤抖着,继续自言自语下去。
这一天,长谷川崩阪在酒馆里遇到了一个人。
rì本人惯例坐在酒馆的角落,慢慢啜饮着气泡酒,观察每一位新来的客人。疯子的手指不断神经质地抖动,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没有什么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长谷川决定抽出附魔匕首,屠杀酒馆里的每一个男人,然后把美貌的女侍应拉进地窖,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尽管他明白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念动力等神秘的jīng神力量,但身经百战的IPU领袖更加相信自己的战斗技巧,如果杀一个敌人可以积攒一点经验值,长谷川崩阪在现实世界中的等级早已高到云端。
这时,一个穿破旧深蓝sè水手外套的家伙走进酒馆,坐在吧台前,要了一大杯最便宜的烈酒。
他跟酒保正聊着什么,忽然发现自己的帆布腰带松开了,“麻烦的家伙,这次要系紧一些。”水手嘟嘟囔囔地说,拉住腰带的两端,绕了几个圈,用劲一拉,牢牢地系住了。
长谷川的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水手系带子的方法是水手结中的“双渔夫结”,每一个登山家及海员都熟悉的基本打结法,但问题是,它不应当存在于“世界”中。
通过几天疯狂的阅读,rì本人对异界有了一个基本判断:rì常生活中他接触到的语言和文字都是rì语,但波帝安人称其为“西大陆通用语”,智商高达一百六十的长谷川立刻明白,这是量子计算机根据降临者的母语在神经信号传递时做出的实时翻译。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是建立在幻想基础上的,人种、服饰、建筑、rì常用品等一切方面都脱离不开现实世界的基础原型,但这里的所有非物质产物都是具有独创xìng的,音乐、绘画、雕塑乃至民间谚语、故事、风俗,都无法在现实中找到对应,有时长谷川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这个世界是在宇宙真实存在的,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些真实存在的灵魂创造出了真实存在的非物质产物。
无论如何,rì本人认为“世界”的dú lìxìng是不容置疑的,起码对“世界”中的所有角sè来说,是独创的、合理的、可信的。
因此在见到水手结的一刹那,疯子就断定这个衣衫褴褛的酗酒水手,与他一样,是一个降临者,——来自现实世界的玩家。
长谷川不动声sè地喝完杯中酒,端着木头酒杯穿过大堂,来到酒保面前:“喂,再给我一杯气泡酒。”
“马上。今天的第三杯。兴致不错,先生。”酒保端起酒杯放在大桶下,打开笼头,倒了半杯酒,等待金黄sè的气泡平息下去。
在这个间隙,长谷川倚在柜台上,无意地对水手说:“听说他们在气泡酒里加蜂蜜了。——你能相信吗?蜂蜜!那是娘们的玩意儿!但无论如何,今天的酒格外香甜。我想我可以忍耐一下。”
水手盯着哗哗流淌的酒液,咽了口口水:“可不是吗,娘们的玩意儿,老兄。”
“替我尝尝,他们是不是搞了鬼了。”没等水手表达态度,长谷川接过装满的酒杯摆在水手面前,自己又要了一杯酒,率先喝了一大口。水手有些羞赧地端起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脸上浮现舒畅的表情。
潦倒的水手被他的小动作收买了,消除了戒心。几杯酒下肚,长谷川提议去他暂住的旅社继续大喝一场,水手愉快地答应了。
两个男人走出酒馆,进入一条幽暗的小巷,前后都没有行人,长谷川悄悄地用手按住匕首柄,说:“你进来多久了?碰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你说什么?”水手停下脚步迷茫地瞧了他一眼,接着震惊地张大嘴巴:“你是降临者?是吗?一名玩家?”
疯子微笑道:“我的答案取决于你的答案。”
“天哪,太好了。——我一直在等你。”水手大笑着,说出一句rì本人无论如何猜不到的话来。
直到两个人走回旅社为止,长谷川崩阪的右手一直按着刀柄,他本想在小巷里完成一场隐秘的谋杀:世界的所有账号角sè都是唯一的,并没有第二次生命。杀死一名玩家,等于杀死了一个真实的灵魂,只要想一想这种情景,rì本人浑身就因兴奋而躁动起来。
但水手竟然说,从进入世界以来就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水手连续两周,每天下午走进这家酒馆,要一杯烈酒,装作腰带松脱,打一个显眼的双渔夫结,这就是他鉴别等待对象的方式。今天,长谷川终于出现了,虽然在此之前水手并不知道他要等的人是什么样貌、什么身份,但那句问话,就是最明确的暗号。
第103章 水手的留言(下)
rì本人满头雾水,按捺住杀意,带水手走进自己位于旅社二层的房间。
两个男人坐在桌前,水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喝了一口,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我现在几乎分不出来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现实,这酒的香气、味道、口感、进入胃里的热度、浑身发热的感觉,不能再真实了。好家伙……”
“告诉我,谁让你在酒馆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到那里去的?……不,我该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长谷川压低声音,急迫地问。
水手揉揉发红的鼻尖:“我不知道你是谁,老兄。你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比我强,我一进来,就是个穷得要命的二副,渔船在吉蔡尔河中沉没了的没活儿干的二副。……不管怎么样,有一些话我必须要对你说,麻烦你听好。”
“说吧。”rì本人平静的表情下暗藏杀机。他不是个惯常被别人cāo纵的人。
“9032、15172、1025、3364、2714、10045、1689、5623、7614……”水手喝一口酒,声音呆板地背出一连串数字,显然这串数字经过无数次的重复,已经熟练到不用停下来思考就能完整背诵的程度。
长谷川崩阪疑惑地听着,渐渐的,表情由迷茫变为极度的震惊。他猛地跳起来,从床头柜抓起一张纸、一支鹅毛笔,沾满墨水,在纸上快速记录这些数字。
“9919、5125、8571、7537、13785、5138、4343、1524、1771、8614……”水手的语速越来越快,rì本人无暇追问,唯恐写错一个数字。
“……20511、5191。就这样。”
“……5191。”长谷川写完最后一组数字,因为心情激动,一滴墨水从笔尖甩下,洇出大大的墨点。
“前面几组数字我没有听清楚,可以重复一遍吗?”他压抑着冲动,尽量和蔼地问。
水手仰头喝完一杯酒,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对不住,老兄,只能说一遍,我也没办法。”
rì本人用喷火的眼睛盯着他:“为什么?”
“这就是规矩,规矩不是我定的,老兄。在游戏里,我只是个传信的穷水手罢了,别为难我。”水手摊开手。
长谷川犹豫了一下,“听着,我现在要出去一下,你呆在这里别走,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饿了就去旅社的餐厅吃饭,不要离开这栋建筑,听清楚了吗?”
“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现实生活也逊毙了,只要有酒喝,我就哪也不去。”水手捧着酒瓶,把双脚放在桌面上,舒舒服服倒在扶手椅中。
疯子长谷川点点头,牢牢盯着写满数字的纸张,直到数字符号全部印入脑海,然后立刻登出游戏。
回到现实的第一件事,他走入“一亿玉碎”基地jīng英作训室,赶走了其他人,锁好大门。这间房间的格局、陈设都与列车基地很类似,但不同的是,有一间专属于组织领袖的机密房间,配备最严格的身份验证措施及安全防卫体系。
经过复杂的验证,长谷川崩阪开启气密门,走进这个绝密的空间。他凭着短期记忆,在纸上完整默写了那一长串数字,反复验证三遍,确认没有错误。房间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语言的原版书籍,rì本人拿起其中一本,对照着数字串,在纸上写出破译后的一段话。
这是一种极其简单的通信密码。
每个IPU组织都面临着通讯可能被监听的问题,“一亿玉碎”采取最原始的方式对抗无孔不入的GTC情报人员。
在量子计算机面前,除量子密码外,使用任何已知软件形成的密码都可能被暴力破解,而不适用量子终端的IPU组织无法使用量子加密,这给情报工作造成了很大苦难。
除了相对安全的信件、口述方式外,“一亿玉碎”采用一对一密码本方式发送密信。说白了,领袖长谷川与负责行动的jīng英成员之间,有一个两人已知且仅有两人已知的密码本,每个字符组代表密码本X页X行第X个字,一条字符串就是一条完整信息。
只要密码本是GTC未知的,且不被截获,这种原始方法就是安全的。即使密码本被截获,也只是这名jīng英成员与领袖间的一对一通讯链断裂而已。
出于对文学的喜爱,长谷川崩阪没有自制密码本,而是使用一些极其冷僻的文学作品,“创世纪”量子计算机的数据库中存储的完整图书量占到人类历史上所有已知图书总量的50%,且以古典作品与当代主流出版物为主。使用近代冷僻作品作为密码本,虽然给一亿玉碎带来了一些未知的风险,但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长谷川,想要破解一串密码本未知的字符串,即使以GTC的能力,成功几率也小得可怜。
水手念出那串数字,正是他惯用的通讯密码,而且其中几组数字他非常熟悉,不必寻找密码本就能破译出来,刚刚结束的这次行动中,他就使用这套密码本与留守基地的jīng英成员联系。
长谷川手中是一本叫做《阿尔罕布拉的银天使》的西班牙语小说,由1868年西班牙革命时一位叫做撒巴斯?马克西利亚诺的作家所做,西班牙内战前夕由马德里的一家小出版社出版,印数仅有1000本,随后出版社毁于民族主义者的战火,得以流传至今的,仅仅是长谷川所拥有的这两本。
只翻译了几行,rì本人的额头就流下大滴的冷汗,看完全文之后,他的全身不禁颤抖起来,甚至无法握稳手中的钢笔,以至于笔尖在纸上画出杂乱无章的痕迹。
用词考究的西班牙文短信大意如下:
……(第一行缺失)诚挚的问候。阁下将被邀请参与一项意义深远的工作,对此前的参与者来说,这份工作均是极大的荣耀和极大的挑战,我们很高兴能够阁下这样出sè的人才加入队伍中。
接下来核实资料:阁下所处的位置是北纬23.27202、西经10.72001,海拔225.02332米,与阁下同处于设备jīng良之地下建筑内的,尚有2027名男xìng与449名女xìng成员。
阁下的真实姓名是小井泽良一,2008年5月5rì17:22生于rì本北海道桧山支庁奥尻郡奥尻町宫津弁天宫路14号小井泽宅。
7天前,阁下在澳大利亚袭击了一处GTC办事机构,处决了10名GTC工作人员,包括GTC通讯处高级工程师萨塞尔?迪克森博士,尽管阁下已经安排向半岛电视台投递录像带,但目前还没有宣布对此次恐怖袭击负责。
——如果以上情况核对无误,证明阁下即是我们迫切需要之人,望阁下怀有拳拳之心,妥善安排手边工作,等待我们的近一步通知。再次向阁下致意诚挚的问候,谢谢,rì安。
“这……这不可能!”长谷川把钢笔咔嚓一声捏成两段,断茬扎破了手心都没有知觉。
“一亿玉碎”位于北非阿尔及利亚共和国中部、漫无边际的撒哈拉大沙漠深深地下的基地是一个工程建筑学的奇迹,零散采购于全球民用企业、隐秘运输的所有建筑材料都脱离了GTC的监视。
基地的选址是最高程度的秘密,长谷川崩阪带领组织内的jīng英成员亲手建立了这个基地,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GTC都在费尽心思寻找基地的踪迹,但滚滚黄沙遮蔽了所有传感器的眼耳鼻舌,至今北非基地的具体位置坐标还在GTC主页的悬赏区域价值5000万元美金。
但“世界”中一个本不该碰到的人、说出一串本不该由他说出的数字、通过一种本不该让第三个人知道的方式、破译出一份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秘信,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对长谷川崩阪和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一亿玉碎”的彻底打击。
如果这封信传到GTC的手中,他存在于世上的所有意义就会瞬间化为齑粉,这怎能不让疯子长谷川如五雷轰顶般惊呆在当场?
听到这里,顾铁的身体也完全僵硬了。长谷川和他的“一亿玉碎”是IPU组织中最强硬、最疯狂也是最狡猾的一个,谁能想到,居然有如此离奇的一幕发生在它们身上。
这时,列车车头响起长长的鸣笛声,车体一震,速度开始下降。
火车要进站了。
没有时间多想,顾铁立刻弹起来,拔出装有消音器的沃尔特P99手枪,对准天花板发出微微风扇噪声的地方练开几枪。藏在天蓬中的个人电脑被击毁了,三维投影瞬间消失,顾铁小跑到门前,确认外面安全,走出车厢,重新锁好滑动门,然后整整衣服防护好膝盖、手肘,一闭眼,跳下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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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白骨的帝皇(上)
从某种角度来看,乔普是一个可爱的朋友,他彬彬有礼,嘴边永远挂着微笑,尽管有点玩世不恭;他对食物发自心底的热爱使人羡慕。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是最糟糕的敌人,作为以撒基欧斯的亲卫团团长,乔普与胯下的坐骑黄金地行龙“珍珠”是西大陆战场上混乱与毁灭的代名词,在大多数场合,不必军团长亲自出马,乔普会将所有麻烦的对手像食物一样消灭干净,不留下一点残渣。
他好整以暇地对散落战场各处的干草叉伙伴们致以问候,“吃过午饭了吗,朋友们?食物是力量的源泉,如果肚子空空去战斗,妈妈会心疼的!”亲卫团团长拍拍形容丑恶的黄金地行龙,“我们刚享用了一顿饱餐,男人还是要吃肉才有力气!虽然渴望与你们战斗,但跟空肚子的人打架,不是我的风格。”
埃利奥特挥舞骑枪格挡几名敌人的攻击,约纳摸摸鹿皮袋,还剩余三颗星阵石,而他消耗殆尽的jīng神池也支持不起更多的星阵了。
“乔普阁下。”玫瑰骑士手中一道电闪,枪尖刺穿一名敌人的眼睛,“战斗是没有仁慈可言的,请不要再纠结午餐的话题。——如果你愿意,我们希望与你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他从鞍鞒上拿起一只洁白的手套,向乔普示意。
龙骑士向他望了一眼,笑了:“骑士jīng神,当然。我很欣赏你,不过拜托,将决斗尽量延后吧,今天我的目标,是那位神秘的东方女士。”
话音刚落,地行龙“珍珠”粗壮的双腿踏破大地,阳光黯淡下来,因为半龙庞大的身躯高高跃起在空中。
“让开!”随着亲卫团长的吼声,龙骑兵左右散开,露出被围在核心的龙姬与耶空。东方女人跪在地上,手握匕首,紧闭双眼,骷髅悬浮在她身前,浑身的骨刺沾满敌人的鲜血,漆黑的眼窝里紫火燃烧。
耶空抬起头。持剑伽蓝灰白的瞳孔映出黄金地行龙展开翅膀翱翔于天空的倒影,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唯独名刀佛牙上旺盛燃烧的六道炎一明一暗,如同刀的呼吸。
“女士,我们继续那天的游戏,好吗?”乔普在天空中发出邀请,珍珠振动肉翅,掀起飓风,庞大的半龙缓缓降落在龙姬身前,乔普微微弯腰,摘下头盔。
耶空根本没有任由这段对话完成,他俯下身子,整个身体像弓一样弯到极限,然后疾速把自己shè了出去,肉眼根本无法跟踪他挥刀的动作,只听到锯齿撕碎空气发出的凄厉尖啸。
乔普避不开这一击。实际上,面对轻装剑士的高速突袭,黄金地行龙笨拙得像一座石像,“喀锵!”刀锋从“珍珠”的颈侧斩过,爆出一连串黑sè的火星,耶空在乔普身后收刀落地,脸上浮现一种疑惑的表情。
“士兵们,别让他闲着。”亲卫团团长打了个响指,银sè河流立刻将耶空淹没。
他有些心疼地伸手抚摸地行龙的脖颈,尽管附魔链甲上只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珍珠”身上的全套铠甲由西大陆魔法武器大师赫夫茨巴赫铸造,虽不是已故大师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但庞大的表面积让赫夫茨巴赫得以在其上附加了六个防御魔法和三个辅助魔法,将底层织有秘银丝线的附魔链甲打造成坚固的堡垒。
龙姬微微睁开眼睛,“是你……”
“可以吗?”乔普戴上头盔,抽出佩剑,用征询的眼神俯视对方。
“要战,为何不战?”龙姬双手合掌,口中默念冥界爱人的名字。
头戴白骨王冠的骷髅眼中紫光一盛,浑身关节咔咔作响,鲜血淋漓的骨刺再度伸长,远远望去,像身上缠满带血的荆棘。
“有趣。”亲卫团团长嘟囔一句,合上面甲。珍珠发出低沉的怒吼,脚步隆隆发起冲锋,乔普高高举起附魔长剑,剑光闪烁。
“埃利!快过去帮忙!”约纳远远看到龙姬的险境,焦急呼唤道。埃利奥特立刻一拍坐骑的脖颈,独角兽加速抛开追兵,从空旷地带迂回跑向伙伴的方向。玫瑰骑士急促地呼吸着,显然已经相当疲惫。
这时骷髅已与乔普正面碰撞,第二阶亲王的骨刃坚如金石,同时有数十把骨刀刺中地行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刺耳的挂擦声。
“喝!”乔普提起缰绳,“珍珠”高高站起,用胸前的链甲抵挡密集攻击,两只利爪喀喀两声扣住骷髅的肩膀,亲卫团团长手中的高阶附魔长剑砍向对手的头颅,剑刃在空中留下明黄sè的痕迹,不知附有何种属xìng的魔法。
龙姬的手指旋了一个小小的圈,骷髅再次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生人勿近的利刃陀螺,乔普立刻收剑后退避开锋芒,退得稍慢,剑尖已经与骨刃发生了几十次撞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他看着那团厉风zhōng yāng燃烧的紫火,一拍“珍珠”的大脑袋:“放把火吧,老伙计。”
半龙张开巨大的嘴巴,腹部一缩,喷出一团粘稠的黑sè物质。黑油离开口腔的同时,鼻孔中的小小火苗将它点燃了,一条灼热的火线出现在空中,横亘十几码的距离,将草地与骷髅一齐化为火海。
“龙姬姐姐!”高坐在托巴肩头的锡比也看到这边的景象,惊叫一声,使劲拍着巴泽拉尔农民的脸:“大叔,大叔快过去,龙姬姐姐有麻烦了!”
室长大人挥出拳头,将一名龙骑兵狠狠砸进地面,“俺看见啦!”他从地上抓起两支骑兵的长枪,用手一掂,抡圆手臂投掷出去,骑枪贴着地面平飞而出,霎时间穿透了几名龙骑兵的身体,兀自剧烈旋转着去势未消。
敌人闪避开一条狭窄的路径,托巴迈开大步,轰隆隆碾过地面,沿着骑枪的飞行轨迹奔向战场中心。锡比环视四周,手指轻弹,银箭带走一切敢于接近的敌人的xìng命。
“再来!”火势阻碍骷髅的旋转,乔普大喝一声,驱动“珍珠”再次冲锋。
骷髅的动作明显迟缓了,浑身一颤,恢复悬吊空中的状态,这种半龙喷出的粘稠火焰吸附在白骨表面剧烈燃烧,白骨亲王的每一处体表都流动着赤焰,甚至那条驱动骷髅的紫sè线条也燃烧起来。
龙姬的手指在空中跳舞,带火的骷髅挥舞骨刃,与地行龙再次撞在一处,但这次“珍珠”占据上风,轰然巨响中,骷髅如断线风筝一样飞远,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上火焰立刻将周围的青草点燃。它强壮的颈骨上出现一道新鲜而深刻的伤痕。
乔普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吸取教训是进步的唯一方式,不是吗?金属系附魔长剑,增加锋利度与坚固度,第一zhōng yāng军的废柴们偶尔会做一点好事,呵呵。”
龙姬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洒向草原,她的脸sè越发苍白,血液挂在嘴角,显得触目惊心。她双手做出拉扯的动作,指尖不断颤抖,像在承受巨大的重量,骷髅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慢慢从地面站起,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火焰中的魔神。
“再来!”乔普高举长剑,地行龙脚步震动大地,再度冲锋。
白骨亲王这次选择了躲避,它的整具身躯在空中横移,庞大的“珍珠”带着风声与尘烟簌地从身边冲过,但乔普却不在黄金地行龙的鞍鞒上。
“喝!”亲卫团团长早在冲锋前就预判到对手的行动,脚踏地行龙的脊背跃起于空,双手持剑,流动附魔光泽的铠甲表面浮现神秘的咒文,由使用者本人jīng神力驱动的特殊魔法阵启动了,在这短暂的瞬间,乔普被赋予力量、速度与技巧的三重加成,尽管只够做出一次攻击,但在生死一霎的战斗中,一次攻击足可以左右战局。
骷髅举起双臂,用四把带火的骨刃抵挡敌人进攻,但借着地行龙的冲势、借着由上而下的落势、借着金属系附魔长剑的锋利、借着三个法阵的同时加成,乔普的剑刃是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锵!”只听到一声切金断铁的脆响,白骨亲王的四把骨刃同时折断,它的上半身再次以诡异的姿势向后折叠,但黑油与火焰减缓了动作,剑刃已经砍中骷髅的额头,从头骨正中一切而下,几乎将它的整个头颅切成两半。
龙姬的动作凝固了。
“不!”约纳痛叫一声。他抓起鹿皮袋中剩余的三块星阵石同时输入能量,心情激荡中,星阵立刻将他剩余的所有jīng神池能量吸干。“埃利!直线冲过去!”约纳大声吼叫着,投出三枚失败的流光。
“轰!轰!轰!”龙骑兵密集的队形中爆发三团剧烈的火光,数不清的敌人被掀倒在地,像整齐的稻田被收割干净,玫瑰骑士驱动坐骑从骑兵与地行龙的躯体上踏过,横穿整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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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白骨的帝皇(下)
他们到达龙姬身边的时候,托巴已经与乔普战在一处,室长大人沉肩弓腿,正面与“珍珠”猛然碰撞,令人心悸的沉闷撞击声中,托巴没有后退一步,他伸出手臂抱住地行龙的脖颈,大喊一声,臂膀肌肉剧烈抖动,炙热的蒸汽从全身上下散发开来。
“给俺倒下!”托巴像摔跤一样用力将黄金地行龙掷向地面,“珍珠”狂吼着,整个身体摇摇yù坠,两条后腿不断错步以平衡身体。
乔普惊诧地稳定身形:“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能以纯粹肌肉力量与‘珍珠’角力的人。干草叉的队长,你是个令人钦佩的人。”他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劈向托巴的头颅,室长大人无暇躲避,——也无需躲避。
与此前无数次危急时刻一样,小蚂蚱的长箭适时出现,准确打中附魔佩剑的剑锋,叮的一声,长箭被削成两片,化为晴空中的光点消散,但乔普的剑也被弹起,差一点砍中自己的胸甲。
“很好,很好……”亲卫团团长眯起眼睛,变得有些认真起来。
这时托巴发现无法扳倒体型庞大的半龙,于是奋起一拳砸在“珍珠”眼眶下,地行龙发出震耳yù聋的悲鸣,后退两步,张开嘴巴,黑sè粘稠的液体聚集在口腔。
乔普抚摸坐骑的脑袋,将剑插回剑鞘,左手举起大盾,右手握紧骑枪。这张菱形大盾表面刻有黄金铁锤军团四叶枪花纹章,泛着黝黑的金属光泽,表面累累伤痕证明它曾拥有漫长而光辉的历史。盾牌边缘的小小签名没有逃脱埃利奥特的眼睛,“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这张盾牌是赫夫茨巴赫大师的三大杰作之一……”
“答对了,骑士。”乔普用骑枪敲击盾牌,发出浑厚的钟鸣声,“作为优待,我不再挑选对手,你们一起来吧。”
“……还没有结束……”干草叉伙伴们身后,一个沉静的声音说。“不要抢走我的战斗……”
龙姬站了起来,身影在流火的草原中显得纤细柔弱,但黑眼睛燃烧着不屈的斗志。“这本来就是我的战斗,因我而起,由我而终,让我自己承担这段因果。”
小蚂蚱在她身边焦急地蹦跳着:“龙姬姐姐你别开玩笑了,他们跟我说过,再用那一招的话你会死的!我们能保护你!”
龙姬摇摇头,视线与约纳一触,投向天空:“放心,小蚂蚱,我不会死的。在没有找到他之前。”
约纳内心波涛翻滚,但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他伸手拍埃利奥特的肩膀,玫瑰骑士低声回答:“不用担忧,有我们在,龙姬小姐不会有生命危险。”
乔普举起长枪:“我来了,朋友们。”
他启动了黄金地行龙身上附魔链甲的两个辅助魔法阵:加速、减重。“珍珠”猛地喷出火焰,照亮众人的脸,在干草叉的伙伴们后退闪避的同时,地行龙以与体型不相称的敏捷穿透火墙,几乎一瞬间,乔普的枪尖就闪耀在托巴身前。
“……第三阶:帝皇!”
龙姬半跪在地,双手握住匕首,掉转剑刃,轻轻刺进自己的胸口。
古老东方家族的血脉契约在不可知的异界泛起波澜,一滴来自心脏的热血被匕首吸附,流入沟通两个世界的蓝宝石,宝石明亮起来,又黯淡下去,碧蓝的晶体内涌起紫雾的漩涡。
周围数百码内的地行龙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抬起头颅。野兽的敏锐直觉让它们感觉到某种危险正在来临,就连“珍珠”也生生刹住脚步,脚爪深深抓入泥土,戒备地盯着前方。
瘫倒在地的白骨慢慢升起在空中。一团紫sè的雷云在它头顶聚集,迷雾中伸出的那条紫sè索带忽然断裂,骷髅在紫雾中缓慢地伸展身体,颅骨zhōng yāng的狰狞裂口让它显得更加可怖。
“珍珠,搞什么?我们上!”乔普催促胯下的伙伴,忠诚的坐骑克服了恐惧,咆哮一声,径直冲向重生的骷髅。
“咔嚓!”
一道闪电从雷云降下,耀花众人的眼睛,无形的风吹过草原,地行龙们瑟缩着发出呜咽,紫sè云雾的漩涡翻滚着,渐渐被风吹散,乔普越冲越近,尽力睁大眼睛分辨未知的敌人,无论眼前将出现的是什么怪物,亲卫团团长都有信心将它一枪刺穿。
“喝!”乔普大喊一声,刺出骑枪,地行龙从紫雾中心穿过,但没有任何击中敌人的感觉。“珍珠”奔出五十码,停住脚步,鼻孔喷出灼热的火星,乔普转身观察,紫雾已经完全散开,骷髅却不知所终。
龙骑士喃喃道:“搞什么?人呢?这样闪来闪去的打法,真讨厌……”
“吾爱……”
龙姬毫无血sè的脸上浮现苍白的微笑。
托巴、锡比、埃利奥特、约纳,以及从人群中杀回的耶空,一齐怔怔地望着她,和她身边的骷髅。
布满伤痕的粗壮骨骼闪着金属光泽,但在伤痕之外,体表浮现密密麻麻的神秘咒符,白骨帝皇头上生长着威严的皇冠,眼中紫火摇荡。它的体型略微减小,比托巴低了半寸,没有配备武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所有人心里都产生同一个念头:它是活着的。他是一位真正的帝王。
不再有牵线木偶般的丝线cāo控,白骨帝皇静静地站在龙姬身边,盯着自己前世的恋人。他默默地弯腰,伸出骨骼嶙峋的手掌,拉起龙姬血迹斑斑的右手,放在嘴边,用没有一丝肌肉的嘴唇,轻轻一吻。
一滴眼泪滑过龙姬的脸颊,东方女人却满足地微笑着。
骷髅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扫过龙姬手上、胸前的伤口,谁都能看出摇曳紫火表达的伤痛。白骨帝皇轻轻放开女人的手指,转过身体。
不知为何,约纳全身泛起一阵战栗。骷髅挺拔的背影开始散发无法压抑的愤怒,四周的火焰向外倒伏,彷佛白骨帝皇正在成为一场巨大风暴的暴风眼。
“士兵们!”一位黄金地行龙骑士从峡谷口冲出,看到压抑静止的战局,立刻挥剑大声吼叫,“前进!黄金铁锤的信条是什么!”
“无畏!坚忍!使命必达!”龙骑兵们立刻狂吼着催动坐骑,发起冲锋。
骷髅扭动咯咯作响的颈骨,眼神穿透三百码的距离,越过骑兵与武器的丛林,锁定了那名龙骑士的灵魂。
“这是什么鬼东西?”龙骑士不由打了个寒颤,咒骂着举起骑枪。
白骨帝皇举起右手,缓缓捏成拳头,一团飞速旋转的雷云在他掌心形成。没有人发现,同样的一团紫sè雷云在龙骑士头顶悄然聚集,随着云团的涡旋,散发出无数雷电的触角。
“埃利,你见过龙姬使用这种能力吗?”约纳不禁问。
“一次。在收回能力时,她险些丧命。这次,我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埃利奥特举起盾牌,守护在龙姬身边。
骑兵们再次冲了过来,锡比坐在托巴肩头连续开弓,室长大人伸手截住两支投枪,大声喊:“一定把她看好了唷!”
我会的。约纳在心里说。但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次驱动星阵,“埃利,把剑给我!”占星术士学徒叫道。
这是他第一次握剑,此前他完全没有想象到长剑是这样沉重,沉重得让他仅仅握着就很吃力,几乎无法挥动。斩杀了几名敌人的剑刃滴下鲜血,剑柄也因此变得滑腻腻的,——无论如何,我要战斗下去。约纳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咬紧牙关。
“你们让开!别想抢走我的战斗!这是命令!”乔普愤怒地叫嚷着,但龙骑兵们已经填充了战场的每一寸空间。
白骨帝皇握紧拳头,气团被骨骼捏爆,波的一声轻响。
三百码以外,一道雪亮的雷柱贯穿天地,附魔铠甲的形态在雷柱中维持了一秒钟,接着龙骑士与黄金地行龙一同化为飞灰。雷电撼动大地,掀起泥土的波浪,一道电流的cháo汐贴着地面播散开去,爆炸中心的几十名骑兵动作僵硬了,接着铠甲的每一条接缝都冒出焦臭的青烟,地行龙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声吼叫,跌倒在燃烧的大地。
“混账!全部都滚开!”乔普愣了一秒钟,疯狂地催动“珍珠”,从骑兵队伍中挤过。
牺牲的龙骑士阿德里安是他在亲卫团中的好友,一天以前,两个人还在营帐中饮酒谈天,聊着黄金与女人的话题,而现在,阿德里安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纪念品,唯有一柄融化的断剑。
把战争当做游戏,是因为不愿直视战争的恐惧,但只有伙伴牺牲的时刻,才能真正忆起战争的残酷。
乔普的愤怒吸引了白骨帝皇的注意,骷髅再次举起右手,隐隐风暴在手心孕育。
这时,锡比大叫一声:“大伙看哪!入口那边!”
约纳从龙骑兵的缝隙中看过去,发现银sè的河流不再从峡谷入口涌出,龙骑兵的数量比想象中的少。而接下来进入奇迹草原“席瓦的眼泪”的,是一股蓝sè的浪cháo。
“蓝勋。”玫瑰骑士低声说。
扎维帝国第一zhōng yāng军蓝勋步兵团,由各军团历次战役中幸存的老兵组成,他们的三件套纯钢制式铠甲上缀着代表经历过的战争的蓝sè勋带,蓝sè披风绣有利剑切破盾牌的帝国步兵徽记。
蓝勋步兵团与战斗施法团是第一zhōng yāng军的主要战力,尽管指挥官巴鲁赫勋爵昏庸无能,但无法抹杀军团强大的战斗力,而在无穷无尽的士兵后面,峡谷中的某处,还有一位传说中的敌人,干草叉伙伴们心中最大的隐忧。
第106章 绞肉的漩涡(上)
蓝勋步兵右手剑,左手盾,步伐缓慢地走来,似乎对遍布草原的血与火视而不见,从钢盔缝隙里看不到这些士兵的表情,可大地规律的震动代表了他们坚定赴死的意志。
耶空不断挥舞名刀佛牙,切开一个又一个对手没有防备的关节部位,痛彻灵魂的撕裂感令骑兵与地行龙不断倒地、崩溃,但刀刃上的黑火正在逐渐暗淡,用不了多久,六道炎就会被鲜血彻底浇灭。
渐渐地,干草叉的伙伴们被包围在战场zhōng yāng,银sè的河流围绕他们急速旋转,蓝sè海浪正在外围渐渐升高,耶空与托巴支撑着纺锤形阵型的两个端点,锡比一支接一支shè出银箭,手指已被弓弦割得鲜血淋漓。
埃利奥特举盾护卫着龙姬,不时shè出长枪,将敢于逼近的敌人刺倒,约纳用尽全身力气挥剑砍向一名漏网的敌人,剑刃却只能在铠甲表面擦出微弱的火花,若不是锡比一箭shè中龙骑兵的眼睛,下一刻,占星术士学徒就将成为扎维铁骑的剑下亡魂。
“老兄,集中点jīng神嘛!……菜鸟就是菜鸟……”小蚂蚱坐在托巴肩头嘟嘟囔囔,把流血的手指放进口中嘬了一口,“大叔!你还行不行?”
“俺jīng力充沛得很咧!”托巴抓住一名骑兵手中的枪,直接把对方掀翻在地,好整以暇地屈臂向锡比展示形状惊人的肱二头肌。
锡比拍拍他的大脑袋:“很好!拖延点时间,我再来一发!”
“行不行啊,小蚂蚱,别勉强啊?”巴泽拉尔农民忧心忡忡地问。
“屁话!什么时候了,不行也得行啊!”锡比啐道。她低下头,开始默念北方jīng灵的古老语言。
另一侧,白骨帝皇已经打退了乔普的两次冲锋,破开骑兵队冲来的亲卫团团长杀红了眼睛,但面对骷髅从异界召唤来的毁灭之力,就算手持赫夫茨巴赫大师的名作“夜之钢”,他也不敢硬接雷柱的锋芒。
“轰隆!”又一条雷柱从天际降落,映得下午的阳光黯然失sè。乔普敏捷地闪开了攻击,地行龙跃起在空中躲避雷光波纹,等“珍珠”喘着粗气降落在大地,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着的龙骑兵,焦黑的尸体呈辐shè状铺满大地,每一寸空气都充满灼热的气息,乔普的盾牌表面噼啪一响,闪过一条深紫sè的电弧。
头戴白骨皇冠的骷髅静静站在彼方注视着他,眼眶里的紫火一闪一闪,像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你会付出代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乔普推开面甲,有些悲哀地扫视遍地尸骸。他应该去当个诗人,或者木匠,最好是美食家,但无论如何,不应当是军人。屠杀与被屠杀同样是艰难的时刻,此刻,亲卫团团长决定正视自己的宿命。
“准备好了吗,伙伴?”乔普咔嚓一声扣好面罩,举起枪与盾。“珍珠”用低沉的咆哮声回应主人,黄金地行龙屈伸双腿,展开肉翅,做出冲锋的姿势。
“再来!”
龙骑士又一次发动冲锋,冲向谜一样的异界君王。
骷髅这次举起双手,十根指骨相互交叉,缓慢拉开,密密麻麻的电弧在双手食指间扭动,发出噼噼啪啪的震爆。
黄金地行龙的脚爪将血肉踩成泥浆,速度不曾因同僚的尸体而减缓一刻。
白骨帝皇下颌骨张开,发出无声的大笑。他威严地张开双手,像在加冕仪式上接过先帝的皇冠,指骨间的电弧变成一张覆盖天地的流电之网,封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时间与空间。
乔普的眼前没有了草原、天空和人群,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紫sè雷光,“珍珠”还在奋力奔跑,但从肌肉的震颤可以感觉到,黄金地行龙内心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直线!”乔普大叫一声,将“夜之钢”大盾遮在坐骑身前,用尽全部的jīng神能量,开启全部可以开启的防御魔法阵。
弧电之网接触到盾牌,“夜之钢”大盾开始滋滋作响,出乎乔普意料的是,这张电网并不像雷柱一样一触而溃化为无形,而是如金属丝线一样具有实体,且坚韧得可怕。地行龙猛烈的冲撞力将电网挤成凸出的半圆,冲势终于被完全消弭,亲卫团团长感到一股绝大的反弹力量从盾牌表面传来,他用尽全力抓握大盾,吼叫着:“撑住,伙计!”
砰的一声,盾牌上的第一个防御法阵因超过负荷而崩溃了,传承已久的jīng英大盾又添一道新鲜的伤痕。乔普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或“珍珠”有谁先用尽力气,雷网会立刻反弹,像热刀切黄油一样把他们斩成碎块。
“这该死的怪物……”他咬紧牙关,听电网与盾牌相交的每一条弧光都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颜sè深沉的“夜之钢”表面不停变换七彩光泽,每一种光泽就是一个魔法阵在全力运转。
这是一场有输无赢的战斗,唯一逃生的可能,就是在雷电力量耗尽之前努力撑住不要倒下,乔普噗地把骑枪刺入地面,稳固住“珍珠”开始慢慢滑动的脚步。
“大叔!跳起来!”锡比抬起头,拍拍托巴的头顶。
室长大人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咚的一声,像违反重力法则一样拔地而起升上高空,“以冰雪之王萨笛的名义……秘箭?双头蛇!”小蚂蚱再次拨动弓弦。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咋啦?”约纳在空中扭头问她。
“手指太痛了影响发挥!这破jīng灵箭术松懈一点都不行,可恶!”锡比恼羞成怒地吼道,索xìng用牙齿咬住手指上一块破皮,用力一甩头,把肉皮撕了下来,鲜血在空中飞起椭圆的液滴。“我就不信了……以冰雪之王萨笛的名义……秘箭?双头蛇!”她又一次拨动弓弦。
与血滴一起被蛇弓shè出的,还有一红一蓝两支长箭,两支箭以对方为依托紧紧依靠不停旋转,以几乎垂直的角度向正下方密集的龙骑兵队激shè而去。
锡比的麦sè头发在空中飞舞,她甩甩右手,哈哈大笑起来。
一秒钟后,双头蛇在shè中地面前转为平飞,两支箭以降落点为圆心,各朝一个方向画出螺旋形轨迹,红箭撕裂骑兵的铠甲,伤口立刻焦裂;蓝箭穿透地行龙的厚皮,箭疮霎时冰封。“噗噗噗噗噗……”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中,双头螺旋拓展至五十码区域,在着火的草原刻印出一个画满螺旋线的圆形。两支箭同时扎进地面,失去控制的火、冰元素随即沿着螺旋曲线引发一连串爆炸。
“轰隆!”
互不相容的两种魔法元素同时爆发,引发一场急速的飓风。秘箭双头蛇覆盖的五十码方圆内升起剧烈的风暴,比刀子更锋利的暴风将负伤的骑兵、流血的地行龙与他们的甲胄和武器一起切碎,吹上高空。
仅仅几秒钟后,不稳定的元素风暴就消散于空气中,这时托巴轰然落地,双脚深深踩进泥泞的大地,小蚂蚱搂着他的脖子,责骂道:“下次再跳得高些,不然……”
“俺知道,俺知道……”室长大人惭愧地伸出双手,一手捂住自己的光头,另一只手把锡比严严实实遮在下面。
然后,天空下起一场血雨。肉块、碎铁、泥土、青草混合着鲜血洒下,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锡比无力地倚在托巴肩上,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战场只是一瞬,在乔普看来,时间却显得无比漫长。
又一个魔法阵像玻璃一样砰然破碎,大盾再添新伤,乔普感觉自己的力气正一分一毫消失,“珍珠”的肌肉也开始颤抖,但就在此时,电网突兀地消失于无踪,盾牌上的压力立刻不见了,黄金地行龙像弓一样弯起的后腿不受控制地弹了出去,龙骑士与坐骑一起踉跄着奔出几步,栽倒在地,乔普尽量翻滚几圈,“珍珠”庞大的身躯就在旁边沉重地砸向地面,轰隆一声,溅起的泥土遮蔽天rì。
“龙姬!”约纳回过头,痛叫一声。
这是一次未完成的攻击,短短几分钟后,白骨帝皇就可以收割乔普的生命,但大量失血的龙姬先于他失去了知觉。东方女人摔倒在地,散乱的黑发遮住脸庞,沾血匕首跌落的一刹那,蓝宝石同时失去了光泽。
骷髅慢慢转身,用怜惜的眼光注视着恋人。空间的裂缝在他身后展开,无数只白骨的手从未知的空间伸出,抓住他的头、肩、臂、腰、腿、脚,将白骨帝皇蛮横地拉进裂隙中。骷髅的手在空气中虚抓,像是想拉住恋人的手,但裂隙马上合拢于虚无,只剩白骨的指尖在空气遗留的虚影。
埃利奥特此时大喊道:“各位,闭上眼睛!”
约纳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果然,纯净的白sè光芒充满视野,高阶治愈系魔法“生命祝福”再次被独角兽施放出来。一时间,战场变得无比安静,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遮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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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绞肉的漩涡(下)
光芒黯淡。约纳睁开眼睛。他不知道玫瑰骑士做了些什么,但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龙姬,脸上浮现微微的血sè,呼吸也变得绵长。
“埃利!”他惊喜地叫了一声,接着捂住嘴巴。埃利奥特回过头来,尽管戴着头盔,约纳还是清楚看出玫瑰骑士脸上的衰败神sè,风度翩翩的骑士,气sè看起来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约纳阁下,我们没事,只要……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埃利奥特咳嗽两声,后背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挺拔。
被神圣的光芒震慑的龙骑兵经过短暂的失神,在两名黄金地行龙骑士的带领下再次组织队形展开冲锋,玫瑰骑士勉强提起盾牌,挡住敌人的两次斩击,他身后的约纳焦急喊道:“不,埃利,你需要休息!不要再战斗了!我们离开这里!”
“骑士的信条,占星术士阁下……”埃利奥特用颤抖的手臂舞动长枪,“怜悯,荣誉,英勇,jīng神,谦逊,公正,诚实,……牺牲……”
玫瑰骑士闷哼一声,约纳感到身下的独角兽剧烈抽搐,圣洁的骑兽发出短暂的哀鸣,全身的肌肉都开始颤抖,那个小小的jīng灵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在独角兽的右侧焦急地打着转,骑兽的脚步开始踉跄。一条深而且长、皮肉翻卷的可怕伤口出现在它的后侧腹部,约纳弯腰想捂住那伤口,浓稠的血喷泉一样喷出,根本无法阻止。
“见鬼,埃利!”占星术士学徒手足无措,他怒吼着挥舞长剑,暂时逼开那名偷袭的骑士,然后一剑割下自己法袍的下摆,用布料压住伤口,“托巴!锡比!耶空!”他无助地呼喊着伙伴,心中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他太弱小,弱小到只能给同伴带来麻烦,如果不能保护重要的人,生存在这残酷的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
埃利奥特执着地高举大盾,抵挡龙骑兵暴风骤雨一样的攻击,龙姬在玫瑰骑士的遮蔽下安详地睡着,表情恬美如婴儿。
两支银箭穿越战场shè来,一支失去准头扎进地面,另一支击中骑士的盾牌,弹入天空。这名偷袭得手的黄金地行龙骑士甩甩带血的长剑,从面甲的缝隙里窥探着玫瑰骑士与他背后的约纳,眼瞳中燃烧着yīn冷的火焰。
约纳把布撕成长条,裹扎在独角兽的腹部,血很快浸湿布料,滴滴答答流下,占星术士学徒抬起手,血红sè的双手还留着玫瑰骑士生命的温度。
龙骑士高举长剑再度冲锋,埃利奥特勉力举起长枪。
恐惧、自卑与极度的愤怒让约纳浑身颤抖,无法自制。星神哪。他的眼神穿透烟幕笼罩的晴空,投向遥远的星河。你最卑微的笃信者正在祈求垂怜。这一次,哪怕就这一次,让我拥有可以守卫同伴的力量,我愿意承担任何代价,哪怕付出生命……
星际线如竖琴琴弦般再度弹响,点点星力像水晶碎片漫天飘落,占星术士学徒伸出左臂,沾满鲜血的右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描绘出复杂的星阵。
这不是入门教材上的星阵,这甚至不是一名占星术士学徒能力范围以内的星阵,约纳画出的是柯沙瓦老师的得意作品“审判之光”。柯沙瓦老师用毕生jīng力研究第二宫第一号星“风帆”与第八宫第十四号星“雄狮”这双对星之间的星际线,星际线能量的主要特xìng是重力与平衡,纵横整个大陆的蒸气傀儡飞艇“瘸腿亨利”号就是柯沙瓦的反重力星阵加上蒸气技术联合作用的结果。
“审判之光”是柯沙瓦最引以为豪的一种攻击xìng星阵,在教导学徒的时候,导师曾经演示过它的巨大威力,并得意洋洋地教导约纳:“年轻人,实力是活在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上的本钱,虽然那个劳什子《联合特赦法令》禁止别人跟我们打架,但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危险。等你长大点,学机灵点,从学徒晋升占星术士以后,——以你的资质,估计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一定比我晚得多——我会把‘审判之光’教给你,让你想踢谁的屁股,就踢谁的屁股。”
虽然距离学习的资格还差得很远,但通过偶然发现的星阵图纸和老师的演示,约纳早已对“审判之光”了然于胸,欠缺的只是能够驾驭它的jīng神力量而已。
锡比的箭再次撞碎在黄金地行龙骑士的盾牌上,四周的一切变得缓慢,地行龙脚步溅起的泥土、远处托巴脸上焦急的神sè、人群中耶空挥出的刀痕、龙骑士枪尖映着的光芒,约纳的指尖在左臂勾画层层叠叠的曲线,占星术士学徒的心里忽然变得澄澈透明,外界的一切变得暗淡下去,唯有贯穿天地的星际线照亮心灵。
与代表光、热及形态变化的“熊”与对星“小船”那条赤红sè线条不同,代表重力与平衡的星际线呈现幽深冰冷的蓝sè,约纳准确捕捉到它的存在,拨动琴弦。
星辰之线发出美妙的清音,散落幽蓝的琉璃碎片,星阵的不同部分像齿轮一样彼此契合,运转起来,将星空的力量接纳汇集。
约纳jīng神之池刚刚回复少许,此刻又被瞬间抽干,玫瑰骑士“月光之泉”法术为他增加的每一点jīng神力都被星阵贪婪地吸走,约纳感到左臂传来冰凉的灼痛感,也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失。
仅此一次。约纳睁大眼睛,锁定前方的黄金地行龙骑士。仅此一次,就算付出生命。
“世上所有事是星辰于黄道的投影,我们生存、拥有、交流、遗传、创造、管理、分担、改变、超越、实现、交际与内省,都有星空高高俯视。心存敬畏,常常仰望。……请星空借我力量。”
占星术士学徒缓缓探出左手。
一道纤细的深蓝光芒shè中骑士的胸甲,敌人疑惑地低头望着那个小小的光斑,地行龙的脚步未曾因此停顿。
约纳无力地歪倒在独角兽背上。这是一次失败的攻击,星阵能量根本未达到发shè的临界点,“审判之光”像一个无底深渊,他再次感到自己的孱弱,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未能使三个组件构成的三重结构星阵完全运转。
龙骑士抬起盾牌,“锵”地弹开埃利奥特的矛尖,扬起剑锋。
难道就这样了吗?约纳试图从鞍鞒上拿起长剑,却无力挪动一根手指。
这时,黄金地行龙反方向闪动肉翅,猛地刹停脚步,它感觉到主人的异样,哀鸣着扭曲脖颈,用庞大的头颅蹭着龙骑士的大腿,但已没有人再给予他回应了。
龙骑士的喉咙发出毫无意义的咯咯声,剑与盾跌落尘埃。他惊愕地看着胸前的光斑,围绕那朵小小的蓝芒,纯钢附魔胸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金属型变产生刺耳的响声,魔法阵爆出小小的火花一个接一个崩溃,龙骑士的手臂、双腿、头颅不由自主地向身体zhōng yāng蜷缩,咔嚓一声,他的膝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反弯过来,骑士呻吟着倒了下去,滚落在泥土中。
黄金地行龙发出低沉的哀鸣,把喷着小火苗的鼻子凑近主人。在一连串嘎吱嘎吱的噪声里,龙骑士几乎团成了一个圆球,球还在持续缩小,血液从每一条铠甲的缝隙喷shè出来。
占星术士学徒张大嘴巴。
这是一次失败的攻击,但威力巨大的“审判之光”纵使只发挥了十分之一的威力,也不是扎维的龙骑士所能承受的。这就是重力与平衡之星际线的力量,“审判之光”审判的不是罪恶,而是重力法则,以击中点为圆心,受到攻击的物体重力方向将完全改变,若由柯沙瓦老师施放,指向中心的巨大压力能够完全改变一座山峰的形状。
收缩停止了。由血肉和变形的金属组成的尸团还在喷出鲜血,无主的地行龙长鸣一声,向天空喷出火焰。
“列队!黄金铁锤第一师团在道路左侧,第二师团在右侧,列密集方阵,军官在前排,现在!”
面对巨大的伤亡,从白骨帝皇的雷电网中逃生的乔普无法再坐视不管,他举起剑大声指挥。
银sè的河流立刻有序向两侧流淌,气喘吁吁的埃利奥特回头看了一眼面sè苍白的约纳,托巴载着锡比脚步隆隆接近他们身边,耶空挥剑斩掉最后一名对手的头颅,吐出悠长的呼吸,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
干草叉伤痕累累的五名伙伴将龙姬护卫在中间,他们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尸体,是断剑与骑枪的丛林,是血与肉的牧场。
没有人能相信,仅凭六个人的力量,能对扎维帝国最jīng锐的黄金铁锤军团造成如此大的伤亡,乔普抹去嘴角的血迹,望望天空,太阳已经西斜,他们被阻击在奇迹草原,已经整整一个下午。
龙骑兵在两侧列队,峡谷入口处,蓝勋兵团组成整齐的重步兵方阵,他们身后,一排身穿深红sè法袍、戴尖顶帽的家伙举起法杖,为士兵们施放一个又一个辅助魔法。战斗施法团也已经就绪了。
托巴轻轻取下绑布,心痛地看着独角兽身上的狰狞伤口,“埃利埃利,哎呀……”室长大人几乎流下泪来,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青草,仔细辨别:“这种,这种,这些都是可以疗伤的,埃利你别急,俺这就帮你敷上啊……”
玫瑰骑士虚弱地笑了,“没事的,室长大人。我们还可以战斗。”
托巴狠狠地嘎吱嘎吱咀嚼草药,大拳头越捏越紧。
第108章 勇敢的逃兵(上)
短暂的喘息时间是如此珍贵。
直到此时,眼睛看到的残酷景象,耳朵听到的垂死呻吟、鼻子闻到的焦臭味道、舌头尝到的咸咸血腥、身体感到的酸软无力,与干涸的jīng神之池带来的阵阵头痛一齐传入约纳的大脑,同时接受到诸多信息让年轻的占星术士学徒感觉强烈的恶心,他捂住嘴巴,强忍呕吐的冲动。
锡比跳下托巴的肩膀走来,拍拍他的脑袋:“老兄,新手都这样,没什么的。吐出来会舒服一点。”
“我没事……”约纳想装作若无其事,但一秒钟后,腹部开始痉挛,丰盛的早餐以不那么雅观的形态猛烈喷shè出来。
“呕……”约纳滚落在地,深深埋下头。
小蚂蚱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切,还装样,现原形了吧?我第一次杀人的那天,当时一点事都没有,回到营地以后,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还好有个做过医生的大叔送给我瓶止吐药。”
托巴吐出嘴里的草药,把粘糊糊的绿sè糊状物敷在独角兽的伤口上,骑兽浑身的肌肉颤抖一下,埃利奥特闷哼一声,却开口道:“室长大人,接下来的形势就不乐观了。骑兵、步兵、法兵,混编的敌人非常难对付。”
“你说该怎么办?另外,你为啥不给自己来个治愈魔法呢。”巴泽拉尔农民细心地涂好草药,抽出自己的棉布腰带,为骑兽腰侧的伤口紧紧地绑了两圈。流血被抑制了,独角兽歪过脑袋,亲昵地蹭着托巴的大脸。
“大叔,这样一看,你的腰围比那匹马还要大。”锡比走到龙姬身边,轻轻抱起东方女人的上半身,评论道。
玫瑰骑士笑了,“室长大人,今天已经不能再施放魔法了,事实上,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们都不能施放任何魔法。”
托巴怔怔地望着他,埃利奥特微笑着摇摇头:“还是关心一下眼前的局势吧。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冲进蓝勋兵团的队伍中去,与他们展开混战,遏制法兵的远距离攻击。然后,趁着战局的混乱,向奇迹草原北侧撤退。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我们唯一生存的希望,是在以撒基欧斯出现之前撤走,放慢步子,在黄金铁锤之后回到樱桃渡。”
托巴睁大眼睛:“埃利,俺不明白。现在天还没黑,如果咱们放弃的话,扎维人在午夜之前就能赶到樱桃渡,那这个任务不就失败了?咱们需要把他们拖延到明天呀。”
埃利奥特用沉静的眼神望着龙姬,女人在锡比怀里沉睡着,表情如此安详。“室长大人,龙姬小姐与我们有必须要去的地方,但无论如何,不值得大家为此付出生命。趁她没有醒过来,撤退吧,事后我们会向她解释。”玫瑰骑士淡淡地说,眼神却坚定。
托巴有些拿不定注意,求助地望向约纳。占星术士学徒擦一擦嘴角的污秽,泛起苦笑:“托巴,我听你们的。小蚂蚱说的对,我只是个菜鸟罢了。”
“谁都敢叫我小蚂蚱啊,菜鸟?!”锡比怒吼道。
耶空在一边挥舞长刀,甩出刀刃上的鲜血,佛牙表面的黑sè火焰完全消失了。南方人蘸了一滴鲜血,用舌头舔了舔,心不在焉地望着远处树梢上盘旋的一群红头黑羽的鸟,不知在想什么。
“那是什么鸟?”约纳不禁随着看去,问了一声。
“土著人叫做麻麻嘎特的鸟类,在科伦坡方言里,那是‘死亡骨髓’的意思。‘死髓’,西大陆人这么叫它。”玫瑰骑士悠然把视线投向天际,“每当有人即将死去,‘死髓’就会聚集起来,不断盘旋,直到尸体冰冷。它们以人类尸体的眼珠和脑髓为食。虽然名字和习xìng都很可怖,但在我们祖先的家乡,圣博伦红土平原的部分山区,它们是将亡者的灵魂带回天界的使者。‘死髓’选择的尸体,一定是有权利进入天界与诸神对话的纯洁灵魂,当他们吞下死者的眼珠和脑髓后,会展翅高飞,一直飞上云端那个传说中神居住的世界去。”
约纳想起来了。幼年的时候,他在家乡见过这种鸟,也听母亲说起过“死髓”的故事。灵魂使者也许只是美好的神话罢了,小约纳不止一次看到风烛残年的老人,望着坟场祭坛上空飞翔的“死髓”,眼中露出向往天国荣耀的遥远期盼。
独角兽忽然抬起头颅,用尖角指向峡谷方向,眼瞳中流露出不安的神sè,四蹄不住刨动地面。超凡的元素感应力使它察觉到异常的元素聚集。
“室长大人!各位!战斗施法团在准备攻击魔法了!”埃利奥特立刻大叫道,“室长大人,做出指示!”
托巴犹豫了一瞬间,“按埃利说的做,咱们冲进去,然后向侧面退走!”
“明白!”玫瑰骑士高声指挥道:“室长大人,拜托你背起龙姬小姐,充当中军。锡比小姐和耶空阁下两翼护卫。占星术士阁下,上马。你还可以吗?”
约纳抓住鞍鞒,奋力翻上独角兽的脊背,“我可以的,埃利!”
“好的。”埃利奥特回身看他一眼,嘴角泛起笑容,“我们是前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很荣幸能与你一起作战,埃利。”约纳再次握紧长剑。
“不,荣幸是我的,阁下。”玫瑰骑士扭头直视如海cháo一样无边无际的敌人,慢慢举起长枪,枪尖越接近天空,手指就越发坚定。“——我们向前冲!”
“上啊!”
独角兽高高扬起前蹄,踏出泥土的波浪,耳边的风吹起头发,占星术士学徒觉得血液中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蠢动,在变化,在沸腾。
干草叉的伙伴们刚冲出十码,一颗突烟冒火的流星就从空中坠下,在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掀起剧烈的爆炸。战斗施法团的火系魔法师们开始召唤火流星法术,无数颗巨大的流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橙sè火焰划过天空,草原zhōng yāng降下一场滂沱的火雨,在地面的剧烈震颤中,泥土与残尸翻卷上半空,“席瓦的眼泪”不再是一片宁静的草场,这样的景象,更接近地狱。
没有人回头。如果身后是确切的死亡,那么身前就是确切的希望。
锡比奔跑在侧后方,张开嘴巴,喊了一句什么,一连串的爆炸声将她的话语声远远吹走,约纳只看到小蚂蚱的绿眼睛牢牢盯着他,眼眸透明得像世间最清澈的绿水晶。
前方的蓝sè海洋动了。列成方阵的蓝勋军团整齐地向前跨了一步,竖起盾牌,边缘锋利的纹章大盾在斜阳中闪亮。
能冲过去吗?踏过重步兵的尸体?还是像飞蛾扑火,在盾墙上撞得粉碎?约纳心中泛起无数个念头。
第一排蓝勋步兵半跪于地,第二排站直身体,盾牌形成犬牙交错、隐藏危险的钢铁城墙。
能冲过去吗?踏过重步兵的尸体?还是像飞蛾扑火,在盾墙上撞得粉碎?约纳猛然发觉,尽管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没有一个让他感觉到恐惧。毫无恐惧,只有灼热的血液在体内翻滚。
一道低低的影子穿梭而出,霎时间出现在队伍最前方,耶空将佛牙收回刀鞘,双手莲华合掌,小指藏在掌心,结出天鼓雷音如来手印,“玖光……宝幢杵……破!”
刻印宝幢自虚空里出现,携九龙十象之力撞上蓝sè的盾墙,“咚!”像钟声敲响,口喷鲜血的重步兵栽倒在地,六面扭曲的盾牌飞向天空。
在宝幢光华灿烂的碎屑与撞破盾墙的清音里,持剑伽蓝像利刃一样切入蓝cháo的缺口,屈低身体,左拳抚脐,右手施愿,结出宝生羯磨手印,玖光秘术自未知世界召来南方古国的暴虐之力,金红sè光焰将他的双臂缠满,也将蓝勋士兵惊恐的眼睛照亮。
“玖光……明王枪……”耶空伸出双手,在身穿厚重装甲的敌人做出反应之前,按在两名士兵的胸膛上。
“攻击!攻击!”无数个声音叫嚷着,四处充满剑刃的闪光。
“……双连shè!”
“噗噗!”抵近shè击的明王枪毫无悬念地穿透重重jīng钢甲胄,将两名重步兵的胸膛洞穿,飞速旋转的光矛并未因蓝勋士兵的身体而减速,带起两具沉重的尸身shè向前方。
“……四连shè!”
攻击并未结束,耶空手掌一错,又两支金红sè光焰之矛带着尖啸飞出,破开尸体的腹部,画出血肉飞舞的辐shè线。几声闷响中,两名步兵的尸体撞上后面的同伴,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四支明王枪从不同角度击溃防御,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六连shè!”
持剑伽蓝再次双手shè出光矛,玖光秘术撕开钢铁和肌肉,强大的冲击力推动四具尸体倒向蓝勋队伍的核心,更多的士兵试图挡住他们,身子被沉重的尸身撞得一晃,接着一股灼热的疾风就钉在甲胄上,穿透身体,痛彻灵魂。
“……shè!shè!shè!再shè!……十八连shè!”耶空癫狂地用尽最后一分力量,把灿烂燃烧的生命化作漫天赤矛的浮光。
最前的两具尸体被搅成粉碎,无数名重步兵被同伴的尸体碰撞、挤压、遮蔽视线,沦为十八连明王枪的下一个祭品。尖锐呼啸的光矛为耶空打开通路,“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持剑伽蓝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如此剧烈,以至于身上臂上每一条狰狞的疤痕都在随之抖动。他眼中燃烧着狂野的烈焰,锵地抽出名刀佛牙,俯身向前冲锋,刀刃在身后地面割出泥土翻滚的波浪。
第109章 勇敢的逃兵(下)
蓝sè浪cháo被犁出巨大的豁口,干草叉的伙伴们排成楔形阵型,在缺口合拢之前冲进敌阵。埃利奥特枪尖一转,从巧妙的角度刺入一名重步兵的肩窝,“总是这样,真是让人头疼的伙伴呢……”玫瑰骑士放慢脚步,承担了侧锋的角sè,与锡比一起保护托巴和龙姬。
“小蚂蚱!再来一发吧?”室长大人迈着大步,扭头问。
锡比shè出一箭,箭支有些失去准头,擦过蓝勋步兵的头盔飞远,“不行了,大叔,没力气了,手指头也要坏掉了。”她气恼地甩动右手,拇指和食指都已皮开肉绽,“要是我学会左手开弓……还有很多要学……为什么要离开,该死的家伙!”
约纳不断挥舞手中长剑,他没办法伤到重甲下的步兵,只能尽量避开从侧面袭来的敌人,人群中有几名蓝勋步兵的剑上带着火焰,离得老远就能感觉到热度,那显然是拥有战斗施法团火系附魔法术的高级军官了。所幸步兵阵型相当密集,远处的敌人很难越过同伴靠近过来。
压力逐渐增大。随着干草叉队伍的深入,缺口在渐渐合拢,身穿重甲的蓝勋步兵每靠近一步,众人就感觉天空暗淡了一分,忽然间,正在奔驰的独角兽再次昂起头颅,用独角指向前方。
一个孤独的剪影悬浮在斜前方的夕阳中,彷佛轻飘飘站在群山的轮廓线上。他身上穿着绣有繁复花纹的红sè法袍,胸前别着一颗显眼的行会徽章,徽章的图案,是金sè五芒星周围浮动五颗红sè珠子,每一颗,代表魔法师行会的一个等级。
“五级……大魔法师……”约纳喃喃地发出声音。
魔法师协会与占星术士协会的级别体例基本相同,一级到五级魔法师学徒的徽章是银sè五芒星,金sè五芒星代表协会认证的正式魔法师资格,五级魔法师即拥有大魔法师头衔,这在整个大陆都是相当有威慑力的称号,毕竟七级魔导士乃至九级大魔导士都成了传说中的人物,极少出现。
但值得一提的是,《联合特赦法令》规定了五大行会成员的权利与义务,行会成员不得由官方雇佣、参与任何国家级别的战争行为,违反者会立刻被所属协会除名。
果然,埃利奥特立刻说明:“这一定是第一zhōng yāng军战斗施法团的团长,被魔法师协会驱逐的大魔法师梅那克马赫。锡比小姐,用全力shè击他!不能让他完成施法!”
锡比眯着眼睛观察,“说的轻巧啊,老兄,他的距离太远了,不仅背光,而且逆风,我状态好的时候都不能保证打中啊!”
独角兽打了个响鼻,焦急地摆动头颅。
“一分钟!最多一分钟时间!他就要发动魔法了!”玫瑰骑士伸出拳头,开始倒计时。
“……好吧好吧,但我要停下来才能shè击。”小蚂蚱苦恼道。
约纳一剑劈下,在敌人的盾牌上砍出一溜火星,“压力太大了!我们一停下,他们就会彻底包围我们!”
“四十秒。室长大人?”埃利奥特望着巴泽拉尔农民。
托巴鼓起腮帮子,“都听你的!”
“三十秒。停步!”
玫瑰骑士做出停止前进的手势,干草叉的伙伴们中止突进,重步兵立刻从四面八方围拢,形成密不透风的剑盾之墙。
“耶空!”约纳大吼一声。南方人似乎没有听到指令,依然挥舞佛牙,用名刀的锯齿撕开重甲,将一个又一个敌人斩成两段,继续向纵深冲去。
“二十秒!”埃利奥特大叫。
锡比咬紧牙关,将蛇弓下端的尖锥噗地扎进地面,倾斜弓身,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拉开弓弦,一支银箭在空气中凝结,微微颤抖的箭簇指向天空。
“十秒!”
小蚂蚱松开手指,弓弦嗡的一响,长箭画出漂亮的抛物线shè入天空,“搞屁啊!”她咒骂一声,再次开弓,显然第一箭失去了准头。
“五秒!”
锡比shè出第二箭,这支箭以低平的角度高速直线shè出,在空中追上了第一支箭,jīng确地斜撞前箭的尾部。修整角度的长箭加速飞行,指向夕阳中的大魔法师。
“中啊,中啊……”锡比将手指放入口中,喃喃地说。
“现在!”
大魔法师张开双臂,怀中飞出千万粒赤红炙热的微小粒子,每一粒都像有生命般盘旋飞舞,“赤rì之莹”是适合大规模战争的火系魔法中极少数具有跟踪特xìng、能够对单体造成准确杀伤的高阶魔法,所消耗的jīng神力也是天文数字,显然梅那克马赫收到了不计成本消灭对手的指令。
锡比的银箭越过六百码的距离,指向五十码外空中悬浮的大魔法师,此时施法者是没办法移动的,“中啊!”小蚂蚱大喊一声。
箭支依然偏出了些许,从魔法师身侧半码穿过,厉风激发了防御法阵,梅那克马赫身体周围球形的红光一闪,银箭被斜刺里弹飞,落入灿烂的夕阳中。
“见鬼!”锡比脸sè苍白。
“收缩队形!室长大人,准备防御!”埃利奥特挥矛刺倒一个敌人,大喊道,“……用尽所有力气!”
托巴轻轻地把怀中的东方女人放在地上,捏紧拳头,望向天空。
铺天盖地的流萤正脱离梅那克马赫的怀抱,向干草叉所在的位置涌来。周遭的重步兵立刻停下步伐,微微后退,空出五十码方圆的空场。夕阳里无数飞舞的光点时聚时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凶残的杀人武器,而像孩提时代做过的,关于童话故事的,最美丽的幻梦。
约纳从埃利奥特微微颤抖的背影感觉到骑士的紧张心情,他明白,这次攻击,比此前面临的所有困境更加凶险。
托巴绷紧肌肉,青筋浮现,浑身冒出蒸汽。
正在这时,天空忽然黯淡了颜sè,黑暗笼罩大地,一朵光华流转的深紫sè花朵在深邃的虚空开放,吸收了夕阳所有的光芒和热量,每一朵花瓣绽放,空气的温度就降低一分,时间与空间失去意义,天地间只剩下这妖艳的花朵。
“月晕曼陀罗!”埃利奥特怔怔地说。
约纳张大嘴巴。在恶魔附身的时候,他应该与伙伴们一起体验过月晕曼陀罗的绚烂,但亲眼目睹月晕之花开放,还是第一回。
明亮的暗火烙印在他的瞳孔,心中升起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我见过它……”占星术士学徒喃喃地自语,他不记得在何时、何地领略过这种魔法,久远的记忆覆盖着厚厚积尘的封条,约纳无力掀开,无从寻觅。
四级堕落魔法师杰夫塔没有露面,相比张扬的梅那克马赫,隐藏并偷袭是更符合战场原则的做法。大魔法师的脸被紫sè花朵映得毫无血sè,“噗!”他吐出一口热血,硬生生中止了赤rì之莹的施放,开始下降高度,月晕曼陀罗的光与焰一瓣瓣流落,笼罩在大魔法师头顶,像一个炫目的紫sè华盖。
失去控制的赤rì之莹立刻化为无数光点消散于空气中,“不要迟疑,现在向北侧脱离!”玫瑰骑士大吼一声。
“可是埃利,耶空还在前面!”约纳极目望去,持剑伽蓝的身影已经淹没在蓝sè海cháo里,仅有剑盾之林里偶尔闪现的刀光昭示他的存在。
“俺去找他回来,你们先冲出去!”托巴步伐隆隆地开始前进。
埃利奥特叹了口气,活动一下手腕,“麻烦的伙伴不止一个呢,室长大人……好吧,我们继续向前冲,趁着混乱找到耶空,然后立即离开。”
“大叔!把龙姬姐姐带上啊,你这个没脑子的大笨蛋!”锡比大叫道。
“哦,对啊!”巴泽拉尔农民脚步隆隆兜了一个圈回来,小心翼翼地拎起龙姬柔弱的身躯,单手抱稳,一挥拳头:“冲进去!”
干草叉的伙伴们再次向蓝勋兵团zhōng yāng突击,前方遥远的黑暗里,月晕曼陀罗已经接近地面,约纳不禁眯起眼睛,准备迎接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死南方佬!”小蚂蚱怒吼着加快脚步,“等我捉到你,把你叉起来架在火上烤,撒上盐和胡椒,烤得外焦里嫩,当成晚餐吃掉!”
“咱们是不是还没吃午餐?”托巴忽然问。
“……当成迟来的午餐吃掉!”锡比咬牙切齿道。
第110章 迷惘的行者(上)
一旦再次冲入重步兵的包围,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躲过一个又一个剑锋,踩过一具又一具尸体。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闷的重击声与电流声,天空一亮一暗,定是大魔法师梅那克马赫在想尽办法对抗月晕曼陀罗的威力。
托巴单手抱着龙姬,挥起右臂,将阻挡去路的蓝勋重步兵的头颅挨个砸扁,纵使结实得像花岗岩一般的拳头,也因与钢铁的反复碰撞而鲜血淋漓。
“耶空!”远远能看到南方人的一头红发在蓝sè的海洋中沉沉浮浮,约纳大喊着,声音在人cháo中迅速减弱,最终被敌人的喊杀声淹没。他不断挥剑,看自己的剑锋爆出米粒大小的缺口,独角兽汗津津的侧腹,那道简单包扎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
这几乎是一场看不见希望的战斗,无穷无尽的敌人从四面八方出现,“死南方佬!”锡比开弓向耶空的方向shè出一箭,长箭钉在重步兵的甲胄上,像蛇一样扭曲变形,然后溃散在空气中。
“室长大人,还能坚持下去吗?”玫瑰骑士急促地呼吸着,尽量让握枪的右手保持坚定。
“俺状态好得很!”巴泽拉尔农民每出一拳,都在敌人破裂的甲胄上印出一个鲜红的拳印。他的左臂像盾牌一样将龙姬护住,一次次抵挡重步兵暴风骤雨般的攻击,道道剑痕烙印在肌肉表面,渐渐有血迹渗出。
埃利奥特用盾牌掀翻一位敌人,喘息着说:“我们的机会正在消失,如果十分钟内不脱离,体力会迅速耗尽,就再没有能力冲出去了。”
托巴踌躇了一秒钟,“小蚂蚱,那个……能不能帮我扶着龙姬?”
锡比追赶上大叔的脚步,从他手中接过沉睡的东方女人,“小心点,大叔,别死得比我早哦。”
“收到!”
室长大人握紧拳头,向前踏了三步。每一步落地,脚步都变得更沉重,肌肉都绷得更紧,头顶冒出的蒸汽变得更浓,第三步落在地面,约纳感觉整个战场都在微微震颤,奇怪的是,地面上却没有出现深深的脚印,彷佛这沉重的步伐并没有踩在实处。
托巴从鼻孔喷出两股浓浓的白烟,“开战咯!”他脸上浮起一个既谦卑、又兴奋的笑容。
对肌肉的崇拜曾经成为一种宗教,因为肌肉是人类身体无数神秘器官中最容易开发、也是最具潜能的,强壮的身体是男人最初与最终的人生信条。在对于肌肉力量巅峰的无数传说中,曾经有这样一条不引人注意的记载,《西大陆地理测算》在关于巴泽拉尔历史的篇章中提到:一百四十年前,在巴泽拉尔王室召开的王庭裁判所竞技大会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扈从骑士在步战中打败了十名乘坐坐骑的对手,一举晋升为裁判所铜盾骑士。
对于枪、剑、盾的掌握极其生疏。皇家礼仪大臣在报告书中如此评价。——但具有极高的肌肉力量天赋,空着手比持有武器时更加危险。令人惊奇的是,他可以使全身肌肉群在力量与速度之间做出均衡转换,从力大无穷的勇士,转变为敏捷惊人的战士,这种极端的情况,在王庭裁判所的历史上前所未见。
若非在巴泽拉尔与尼基特尔拉公国的一次战争中不幸牺牲,这名骑士已经是西大陆风暴骑士的第一候选人,被誉为巴泽拉尔历史上最接近风暴骑士称号的男人;在他隆重的葬礼上,巴泽拉尔王国国王陛下亲自用剑在墓碑上刻出新月形符号,这一方面是祈求主神席拉的庇护,另一方面,纪念骑士的脸颊上那道与生俱来的新月形圣痕。
约纳脑中闪过《西大陆地理测算》的只言片语,眼前已经失去托巴的踪迹。
体型庞大的室长大人俯身弹shè出去,身形快得无法在视网膜上印出任何影像,空气簌地扭曲了,托巴和他的拳头已经出现在一名重步兵面前,敌人睁大惊恐的眼睛,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
“砰!”
劲风吹来清脆的撞击声。约纳看到拳头在空中前进的路径上,空气被不断压缩,在拳锋没有触及铠甲之前,这团被压缩到极点的气团就猛烈爆炸了,士兵被吹飞出去,跌倒在同伴身上,盔甲完好无损,但厚厚钢甲里的人却从七窍喷出粘稠的血浆,体内器官的碎片涌出口腔。
这是高速震荡的力量,快到极致的拳头像擂鼓一样敲响蓝勋重步兵的铠甲,士兵的内脏就被甲壳内来回震荡的波纹捏面团般揉搓,直到死亡。
“给劲啊大叔!”锡比大叫道,“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招?”
“刚才!”托巴老老实实回答,身影在人群中一再闪现,拳风的爆响声中,成排的蓝勋士兵倒下了,躯体在落地之前就失去了生命。
压力减轻了,前进的道路宽阔起来,小蚂蚱把龙姬背在背上,快速奔跑,独角兽紧跟其后,玫瑰骑士得到珍贵的喘息机会,抬起面甲,用披风的一角擦拭满脸的汗珠。
“埃利,你还好吧?”约纳喘着粗气,稍一松懈,就觉得手中剑重得像绑了铅块。
忽然,一阵冲击波贴着地面传遍整个战场,接着震耳yù聋的爆鸣声响彻草原,天空明亮了,月晕曼陀罗带来的异景彻底消失。
“魔法被中和了。杰夫塔失败了。”埃利奥特咳嗽两声,虚弱地回答。
前方的蓝cháo逐渐变得稀薄,干草叉的伙伴们追上了耶空的脚步。持剑伽蓝重新给名刀佛牙镀上了熊熊燃烧的黑火,这也是他所能用出的最后一个玖光秘术。他左右挥刀,闲庭信步地劈开蓝sè海cháo,身旁倒下无数痛苦呻吟着的士兵,每一道微小的伤口都有六道炎在烧蚀灵魂,带来刻骨的剧痛。
锡比愤怒地快跑几步,打算冲上去给耶空一个耳光,玫瑰骑士立刻催动坐骑追上去,俯身遮挡在小蚂蚱和南方人之间,“锡比小姐,你现在不能接近他,耶空阁下已经陷入脑病发作的状态,每一个试图接近的人对他来说都是敌人。现在的他,非常危险。”
锡比恼羞成怒地跳着脚:“我不管!”她东看西看,把背上的龙姬调整一下位置,单手拾起一块碎石,朝着耶空的后脑勺丢了过去,“不揍他一顿我不甘心!”
锯齿形的刀光割裂空间,把碎石整齐地削成两半,两块石头落地,切面上的黑火立刻引燃了周围的青草。耶空甚至都没有回头。
小蚂蚱打了个寒颤。
“现在怎么办?”约纳不禁问。每当遇到问题,就咨询玫瑰骑士,这似乎已经成了干草叉的天然习惯。
埃利奥特沉吟道:“假如我们还能释放魔法的话,一个可以平抑情绪的治愈系‘冷静祝福’会有所帮助。而现在,没有其他方法,只有鲜血可以吸引他的视线,大量的鲜血。”
“大量的血?现在我们中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约纳看看身边的伙伴,右手几乎残废的锡比,伤痕累累的玫瑰骑士,陷入沉睡的龙姬,分身无术的室长大人,当然,还有虚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他自己。
独角兽抬起头来,注视右前方。
“奇迹是一种很美妙的事情,它总在绝望的时候发生,占星术士阁下。”埃利奥特微微一笑。
西北方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男xìng声音:“火!火!火!”
战场上四处燃烧的火焰听到了召唤,像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扭转、伸长,沿着蓝勋步兵的小腿蚰蜒而上,温柔地缠住重步兵的身体。易燃的披风立刻化为一团火球,士兵们大声哀号着,却无法动弹分毫,铠甲关节与内衬的牛皮已经被火焰烤焦,黏在皮肤上,把士兵的躯体与厚厚的钢甲化为一体。第一zhōng yāng军的jīng锐步兵们凝固成一个个姿势各异的雕像,凄厉的惨叫传遍旷野。
“侦察营骑兵呢?找出偷袭者!”不远处,一个身穿黑sè重铠、戴插有白sè羽毛的钢铁战盔的蓝勋军官挥舞佩剑大喊道,但混乱的战场上,没有人听到他的号令,巴鲁赫勋爵糟糕的指挥能力开始为干草叉小队的天平添加砝码。
“请报上名字,军官先生。”那个尖锐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开口。
“第一zhōng yāng军蓝勋步兵团前线指挥官、三等男爵杜迪?巴福顿在此!”军官愤怒地转向偷袭者的方向,“是谁胆敢向扎维帝国的军队挑……”
三等男爵没能完成自己的质问,“杜迪?巴福顿!杜迪?巴福顿!杜迪?巴福顿!”显然对言灵术士这种神秘职业毫无认识的扎维军官随着三声呼唤,身体僵硬,瞳孔放大,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剑!剑!剑!”言灵术士用威严的语调对他手中的附魔佩剑发布命令。
在某种未知力量的驱动下,闪着锋锐寒光的剑漂浮起来,带着杜迪?巴福顿的右手,狠狠地刺入军官自己的喉咙。动脉与气管一起被切断了,鲜红的血沫喷出五码开外,三等男爵恢复了短暂的清醒,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和手中剑,破碎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周围的蓝勋士兵立刻围拢过来,在长官周围组成密不透风的防卫,但这名军官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口带血的呼吸,跪倒于地,失去了生命。
上架感言
4月1号正式上架,没想到迎来了上架这一天,同一天适逢首页强推,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老朱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写书,写一本自己爱看的书是长久以来的夙愿,说实话这本书写下第一章的时候,没想到能放到网上;放到网上之后,没想到能签约;签约之后,没想到能上架和强推。如今许多个没想到聚集在一起,让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显得比较适当。
说句实话,老朱在网上看书好多年了,花过的钱加起来不超过一包芙蓉王,实在惭愧惭愧。这一方面是猖獗的盗版网站给免费看书带来便利,另一方面是觉得那些YY文不值得出血去订阅,记得第一本花钱的书是《龙蛇演义》,不为追剧情,就位第一时间知道强人们单挑的结果是谁赢谁输。
一本值得花钱的书应当是什么样子?爽快的阅读体验,一个接一个的悬念,峰回路转的剧情,加上楚楚可怜等米下锅的作者。老朱非常明白自己的长处与短处,进入场景后分镜头式的代入描写是老朱的特sè,但缓慢的情节推动速度和大段的背景设定会拖缓小说的节奏,归根结底,这部《星空王座》(说实话《背叛者》更合我口味)从创作伊始就是不符合网络小说基本特征的异类,老朱每写下一段,都会惴惴不安地担心读者会嫌弃它罗嗦、繁冗,一点没有杀怪升级美女在怀牛逼闪闪天下无敌的畅快感觉。
《星空王座》这样的书,是不是值得花钱?从老朱自己的观点来看,每千字几分钱,买到的不是一大段看过即忘的意yín片段,而是值得稍微动一点脑筋去思考、稍微投入一点感情去爱憎、稍微花一点时间去回味的文字,是作者坐在电脑这边殚jīng竭虑、读者坐在电脑那边会心微笑的一份默契,是这浮躁的网络小说世界里,守着本分文学素养的一份小小的自尊。
大伙知道老朱同时在写两部书,那部叫做《末世之爆笑僵尸王》的搞笑东东是拿来随手写写休息jīng神的,如果卯足了劲只写《僵尸》,一天出产近两万字没有任何问题,老朱也能晋身于年产500万的码字大神行列。但换做《星空王座》,从构思到完善背景资料到安排伏笔到引入人物线索,一天写出6000字就已经累得半死,手不累,心累。老朱不算是个完美主义者,但力求做到严谨与真实,如果一个情节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凭什么拿去说服读者?相比小白文里每处纰漏都用一大坨解释xìng文字来修正,老朱喜欢让事情从一开始就埋下伏笔,导致现在伏笔多得自己都头晕,写书像是从一团乱麻里揪线头,揪出来就下笔有神,揪不出来就对着屏幕发呆,用媳妇的话说,“写书都能写便秘了。”
嗐。不知不觉又写了这么多,有耐心看到最后一段的,相信都是最真实的读者,真正喜爱文字的、志同道合的朋友。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编辑,感谢媳妇和兄弟,尤其要感谢的,是支持我的诸位读者,也希望大伙像当初的我一样,为了真心喜爱的作品花一包烟钱,少抽一包烟,支持一个优质低产的作者,你们的支持对老朱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写在第一卷卷末
不知不觉写下四十万字,结束了本书的第一卷。回头去看,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相比老朱的预想还是有一些粗糙。后来想想,就这样吧,毕竟是网文,每天写六千字对老朱来说是一种考验,——尽管在写手的队伍里,这种速度连末流都算不上。
就算不能像短篇小说一样灌注全部jīng神去打造,老朱还是希望文字可以具有生动的美感和耐咀嚼的质感,这比单纯推动情节更加耗费时间。
举个例子,如果一名角sè有代指称呼,老朱一般喜欢让角sè名与代称交替出现,两个名字,就轮流使用,三个名字,就循环使用。这不仅是为了行文的清晰与流利,更是老朱的某种怪癖,看到某些小白文里主角的名字在短短的一句话中出现五遍,老朱会感觉毛骨悚然。
比如:
此刻,亲卫团团长决定正视自己的宿命。
“准备好了吗,伙伴?”乔普咔嚓一声扣好面罩,举起枪与盾。
“再来!”龙骑士又一次发动冲锋,冲向谜一样的异界君王。
而关于书中出现的诸多姓名,即使是龙套角sè,老朱也都有一个庞大的归类姓名数据库作为后盾,因为名字是角sèxìng格特征的重要组成部分。
比如:亲卫团团长乔普,黄金地行龙骑士阿德里安,第46章出现的两个渣配角龙骑兵比齐尔、马歇尔,这些名字都是比较典型的英伦三岛常用名,起名的时候希望能够把黄金铁锤的传统xìng与服从xìng表现出来。
再说回文字本身,老朱本人非常喜欢音乐化的语言,有着美妙韵律感的文字让人赏心悦目,参见大师汪曾祺的作品;老朱的东西差得十万八千里,不过也尽量调整每句每段的字尾平仄,尽力营造音律的和谐感。
比如这段没有出现在正文中的句子:伙伴们背着行囊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等待,被小雨笼罩的樱桃渡看起来有点yīn郁,约纳接过锡比手中的行李,明白这不会是一次轻松的远行。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恳求各位在阅读的时候不要像看小白文一样一目十行掉,慢慢看才能发现很多小小的有趣细节;同时也是针对缓慢的更新速度做出的自白。老朱每天花在书上的时间很多,产量很低,因为老朱不想过度追求某些东西,失掉了对文学本身的虔诚。苦吗?苦。但看到缓缓上涨的收藏数与订阅数,不由得心生安慰。
能看到这里的,都是真正的读书人,感谢大伙一直以来的支持!你们的订阅和各种票票是对老朱最大的鼓励,有你们的支持,老朱才能继续在纠结的另类网文之路上走下去,谢谢!
第二卷,约纳面前将展开宏大的舞台,顾铁却将在谜团里越陷越深,两个世界发生越来越多的交涉,请关注《星空王座》第二卷:奏鸣曲?向南的疾风!
写在第三卷卷末
对学计算机出身的老朱来说,以256这个章节数结束第三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在16进制里它就是100,代表圆满的数字。
已有841202人读过此书...已写1954324字...已连续更新420天, 目前仍在拼命写作中...
看到这些数字老朱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书已经写了一年多,写到了近200万字,现在想起来第一次申请签约时惴惴不安的心情仿佛就在昨天呢。大伙都知道,老朱是个很别扭的家伙,写了这本很别扭的书,注定只能被少数人所欣赏,老朱常说这是件好事,能够追随本书到现在的都是与老朱一样有着同样兴趣、眼界和情怀的朋友,人生得这么多知己,我该偷偷烫两壶酒喝。
第四卷是《星空王座》(当然,我更喜欢原名《以背叛者赛格莱斯之名》)的最后一卷,约纳与顾铁的冒险故事在几个月内就要结束了,这是两段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故事,出现了上百位形形**的配角,死掉了成千上万无辜的群众演员。如果票选本书最喜欢的一个场景,我最爱的是第二卷幽灵巴哈马变成巨龙飞上天空的一幕,固执的大笨龙是个悲剧角sè,从它风流成xìng却命运多舛的黑龙老爹播下孽种的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善终,不过在小约纳的见证下,它获得了一刹那的闪光,相信这光芒也飘洋过海传到云梦泽之下的巨龙墓场去了吧。
《星空王座》是本冷清的书,但并不寂寞,大伙的支持是老朱将它好好写完的动力。每个人都有闪光的时候,老朱最闪耀的时刻就是写完这本书的那一刻可以自豪地对所有人说“虽然辛苦又不赚钱,但我完成了一本能令许多人记住的书,——这难道还不够吗?”
想到这一刻,老朱就振奋起来了啊!
朋友们,我们第四卷再见!
第1章 世界交响乐(上)
一个人,在什么时间、于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又做出什么事,这是具有无穷可变因数的概率集合体,基督教以“上帝全知”的大一统万能解來逃避问題,佛教试图用因果论來解释一切,伊斯兰教对现世与來世的探讨集合了因果论体系和“真主意yù”这两个模糊的概念,而中国的道教虽然宣称世上一切是混沌不可知的“一”,却试图从不可知中窥测出变数中的定数,“故审堂下之yīn,而知rì月之行、yīn阳之变;看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乏寒、龟鳖之藏也”,
宗教是人类对未來产生迷惘恐惧而应运而生的产物,宗教不能帮人预言准确命运,只能劝告人们去忏悔、积善、行五功(认、礼、斋、课、朝)、攒福缘,期待在不可知的來世获得永恒幸福,这是一个辩证的问題,
而在“世界”中这一切是否有了根本变化,顾铁常常想,在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奥地利萨尔茨堡深深低穴中的量子计算机制造出的量子比特,“创世纪”知晓在大陆每一个角落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从红土平原红石堡废墟中荒草叶滑落一滴露水,到南商城被敌兵围困的城墙垛口燃起几盏明灯,rì升rì落,海水微澜,黄道十二宫在夜空中留下痕迹,北大陆今年的第四十四场雪即将來临,量子计算机就是这个世界的上帝,这片大陆最初的、唯一的和最终的神祗,从游戏启动的零时刻开始,世上一切事都按照它事先编纂好的剧本依序上演,理论上如果有足够丰富的初始条件、足够严谨的环境参数和足够强大的计算能力,就可以将“世界”中发生的所有事无限次推演,就像被设定好方向的回旋镖,切割空气旋转飞回的路线只有一条,“世界”只是个复杂了若干倍的数学模型而已,以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计算机的演算能力,理应能够计算出任何一个时间点、在任何一个坐标所发生的任何事情,无论距离零时刻仅过了五分钟,还是远至一万年,
但事实绝非如此,在“世界”项目开始之初,GTC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就察觉到了这一开创xìng工作的困难之处,所谓“存在”是具有太多不确定xìng的概念,要模拟出一个真实的虚拟世界,就必须完美重现这些意义重大的不确定xìng,例如在生命形成的初始阶段就存在着无数随机事件,成年女xìng的卵巢皮质内分布着约40000个原始卵泡,在月经周期开始后,会有数个卵泡同时开始发育,但其中只有一个能够最终发育至成熟,它被称为优势卵泡,当优势卵泡加速成长,其他卵泡在抑制因子的作用下停止生长,赢得这场竞争的优势卵泡最终会成熟、排卵,卵子由此产生,哪一个卵泡将在月经周期内发育,这是完全无法预测的随机事件,这决定了卵细胞的缺陷、体积和活xìng,当然,也最终关系到新生儿的一生,
问題就出在“随机数”这个名词上,无论从传统二进制电子计算机还是使用量子纠缠态來计数的量子计算机的层面上看,真正的随机数都是不存在的,只要是基于“计算”这一前提得來的随机数,都必然是通过某种编码对一个名为“种子”的初始值进行计算的结构,如果演算编码足够复杂,可以得出在统计学意义上无限接近真随机数的“伪随机数”,但这种随机数都是可回溯的,可以通过编码逆演算得到人工植入的种子值,在“世界”诞生之前,科学家们并未意识到伪随机数的不足之处,当布兰登·巴塞洛缪博士为首的专家组面临这个问題的时候,他们沒有妥协,而是找到了解决问題的方法,
方法是引入一个“熵池”,把产生随机数的软硬件体系当成一个封闭系统,采集系统外部的非确定xìng事件形成一个真随机数组成的集合,然后以这个熵池中的随机数作为种子演算出最终使用的随机数,这种算法虽然是可回溯的,但由于熵池中的数字本质上是不可知的真随机数,所以其结果也可视为具有不可确定xìng的真随机数,熵池的采集管道遍布全世界,一切经过量子网络传送、呈现、存储和销毁的信息都被转化成随机数的來源,“创世纪”rì复一rì搜集着真实世界产生的每一个量子比特,只是为了创造出“世界”中最可信的未知,
熵池机制的引入使得“世界”从零时刻开始就具有了完全不可预知的随机xìng,这也就是GTC所说的“真实演化引擎”的存在基础,“世界”的演变是不可重复的,量子计算机是创造了这片大陆的造物主,却不是全知全能的至高神,从故事脱离初始剧本的时刻起,“创世纪”就失去了先知的能力,将这片充满不确定xìng的、生机勃勃的土地交给十亿NPC线程,和一百万名降临者,
可毕竟与现实时间不同,“世界”是基于熵池不断变化的实体,如果能够掌握演算程序从熵池中提取数字的规律,构建一个与熵池具有同样内容的量子比特集,那么理论上可以通过熵池中的信息找到某些可能对“世界”产生重大干预的信息,从而对“世界”进行某种程度的预测,这项工作需要动用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运算量,世界上沒有一个国家或组织拥有如此程度的网络配时,……除了“创世纪”自己,和某个与量子计算机有着密切联系的巨大组织,
“那么,这是第几遍演算了。”
“恰巧是第65535遍,执事长阁下。”
“开始最后一次演算吧。”
“遵命,执事长阁下。”
对话发生在罗马尼亚南部城市特尔戈维什泰郊外的中世纪庄园里,小城特尔戈维什泰并非因身为登博维察县首府而闻名于世,让它被诸多神秘信仰者和吸血鬼崇拜者铭记的是它是十五世纪罗马尼亚三大公国之一的瓦拉基亚公国的首府,史上第一名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在此建立了华美的庄园,将战火和恐惧传遍罗马尼亚,吸血鬼传说的真相与德古拉伯爵的庄园一起湮灭于时间,现在风景如画的郊外庄园是瓦拉基亚公国皇帝于十六世纪兴建的度假行宫,在2025年的佳士得拍卖会中这座缺乏维护的庄园被匿名买家以四百万美元的低价购得,很快被修葺一新,沒人知道庄园里住着什么人,出外踏青的特尔戈维什泰市民偶尔会看到豪华汽车和直升飞机出入庄园大门,不过沒人对此表示特别的兴趣,
与古朴陈旧的外表相反,庄园城堡内部干净得像一间无尘实验室,最显眼的陈设是摆放在大厅zhōng yāng的透明玻璃圆柱体,柱体内灌满了淡红sè的液体,或深或浅的红sè线条在玻璃后面载沉载浮,画出奇异的曲线,两幅地图被投影仪投shè在柱体表面,较清晰的一副是1:400000比例尺的世界地图,而模糊的则是“世界”四块大陆划分的地形图,
两条铺着红sè地毯的楼梯盘旋而上,在二层zhōng yāng平台的黑樱桃木高背椅上坐着一个穿黑sè燕尾服的男人,他的黑发整齐地向后梳理,肤sè白皙,长着一只略显突兀的鹰钩鼻子,“给我饮料。”他打了个响指,用匈牙利语说道,侍从很快出现在身边,他从托盘中端起一只高脚酒杯,轻轻啜饮杯中的红sè液体,接着满足地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说:“议长大人的回信到了吗。”
侍者非常恭敬地回答道:“议长大人发出了措辞严厉的禁止令,现在正从奥地利赶往罗马尼亚的途中,由圣殿荆棘骑士团团长塞巴斯蒂安·德·拉芳丹阁下率领的惩戒部队将在三十分钟内到达庄园。”
“啊,公爵。”男人用歌剧般的口吻叹息道:“真想再见他一面,有多久沒见了,一年,两年。”
“请问您需要用早餐吗,执事长大人,今天的菜谱相当丰盛。”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最后一次演算结果出來。”
“当然,执事长大人。”
侍者退下,黑发男人悠然瞧着墙壁上的五彩玻璃窗,长条窗户以五sè玻璃拼成圣母玛利亚怀抱基督耶稣的形象,晨光透过窗子洒在地板上,将大厅映得五彩斑斓,这时围绕着圆柱体的四十名工作人员忽然齐声喊叫起來:“演算结果出來了,‘先知’系统还是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圆柱体内液体的颜sè明显变浅了,而一个颜sè极其明艳的红sè斑点出现在地图上,如有生命般在玻璃后面不停闪烁,高背椅上的男人猛地站起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就是这样,所有的熵值都集中在这里,‘先知’给出了唯一的答案,通知其他部门吧,将这个消息传遍兄弟会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