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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邪多闻     星空王座txt下载     星空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章 性感的晚餐(下)

    “在中国,古代,”顾铁清清嗓子,“清朝的时候,山西商人把商号和票号开遍天下,乡里子弟年少时入票号当学徒,先娶一房妻,然后离乡驻外,不等当上掌柜不能回家探亲,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后,鲜衣怒马带着银两回乡,见到念了十年却根本记不起模样的妻子,一对陌生人互诉十载的离情。

    娜塔莎,你就把自己当成山西商人的妻子,等你的丈夫在外面的世界奋战拼杀,等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他成了掌柜,有资格也有时间享受一个长长的假期的时候,他会回来,回到白俄罗斯的家来陪你,说不定一陪就是整个后半生。”

    “真的?”娜塔莉亚睁大迷人的褐s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真的,我保证。”

    女主人垂下眼帘。“谢谢你。我是上过女子大学的,我知道革命者最终的命运不可能那样平静,即使革命成功,——完成推翻GTC这个几乎是幼稚的崇高目标——他最终也会因手上的鲜血被推上绞架,就像法国大革命的领袖那样。”

    “罗伯斯庇尔,1794年7月28rì。”不需要联网搜索,顾铁也能准确忆起这个名字和这个rì期。“听我说,娜塔莎,巴尔是个合格的领袖,倘若他真的完成最艰巨的宏愿,全身而退是个简单得多的任务。”

    “不,不。我的比什诺伊做不到。就算成为罗马尼亚的暴君……”娜塔莉亚不停摇着头。

    “尼古拉?齐奥塞斯库,1989年12月25rì。……别谈论这个话题了行不行?”顾铁不由得也跟着摇头。

    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男人与心理状态坚强的女人碰杯喝酒。

    不知不觉,水晶瓶中的酒已经喝掉一多半,顾铁觉得舌头开始迟钝起来,娜塔莉亚的语声在耳边显得非常遥远,看着食物,烛光在不停闪烁,倘若盯着烛光不动,整个房间开始上下旋转。

    刚开始进餐时,他还时不时扫视门窗防备莫须有的袭击者,但很快顾铁就丢掉了戒心。既然已经在量子世界里结好了网,现实世界的威胁就显得不那么重要,毕竟现实的不安全感来自虚拟空间的巨大挫折。

    顾铁用叉尖挑起最后一块nǎi油焗蔬菜,打了个饱嗝,放进口中,拍手道:“我……吃饱了。太棒了,说真的。娜塔莎,我得说你是个天才的厨娘。”

    “谢谢。”女主人笑了,眼睛弯起月牙。“那么,现在要不要上床?”

    “我一般不这么早睡的……等等!”顾铁一个激灵,结巴道:“你、你、你是说我,和你,咱们俩,两个人一起……”

    “**。这样明白一点是吗?”娜塔莉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彷佛在讨论什么纯洁无暇的事情,比如邻家的小猫或者屋顶的稻草。

    顾铁端起酒杯猛干一杯,丢下杯子,有点语无伦次:“这种事情通常、惯常是我主动的,要是女士开口要求,人家……我会感觉很不习惯的,这种不习惯不光会导致我说话不利朔……不利索,还可能导致某些器官功能的下降……而且!问题的关键!你是我兄弟的女人,朋友妻,不可欺,这是我们的老祖宗说的!我、我会有心理障碍……”

    娜塔莉亚从桌对面探身过来,用纤长的手指把顾铁的酒杯摆得横平竖直,衬衣领口里发育过分良好的两个半球被压在桌面上,露出深深的**。

    “我是上过女子大学的。我知道,过分压抑自己的yù望对身体和心灵都是有害的。我说过,我与比什诺伊只有**关系,我们都不介意对方适时释放压力,无论对象是谁。”女主人白嫩的双手捂住顾铁的一只大手。

    “呃……话是如此没错啦……”顾铁眼睛不知道往哪搁。往常没少祸害姑娘的他今天正是酒劲上头壮sè胆的时候,但偏偏对女主人左闪右避不敢正视,顾铁在心里咒骂巴尔文德拉一千遍:要不是他祸害在先,自己也不至于把这个标致的白俄美女当嫂子看哪……

    “我漂亮吗?”娜塔莉亚取下发卡,金sè卷发瀑布般流下。

    “漂亮。”顾铁板着脸诚实回答。

    “我也觉得你很有吸引力。”娜塔莉亚毫不害羞地直视顾铁的脸。

    “……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顾铁颤抖着嘴唇大着舌头评价。

    “我是上过女子大学的。我的伦理学老师尤利娅?卡扬科夫斯卡娃说,无论男人与女人,都要正视自己的yù望。医院的热捏奇卡医生也说过……还是不要提医院的事情吧。”娜塔莉亚站起来,拉起顾铁的左手,贴在自己胸前。“那么,铁,我们去房间里面,还是在餐桌上?”

    “老巴,对不起,要怪就怪顾小铁吧,现在是他主事了……”顾铁叹口气,把心一横,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熄了所有的蜡烛。

    “仔细想想,会不会是娜塔莎给我发来那条‘留在莫济里’的信息?从动机上来看完全有可能。”

    顾铁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漆黑的山坡上,借着星光,沿着地面上虚掩的输电线寻找柴油发电机的踪迹。

    热情奔放多情狂野的白俄罗斯女人给中国男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尽管时不时会冒出背叛老巴的些许罪恶感。

    遥远异国孤男寡女共处在偏僻山区没有电视电话的木屋里,不发生点啥事情才怪!顾铁如此自我安慰道,昨天的疲劳感今天转化为肌肉刺痛,刚刚又一场白刃战,他几乎感觉不到两条腿了,像机械人一样甩着步子。

    手枪在兜里沉甸甸的坠着。顾铁四处看看,觉得那么防备确实有点多余。

    GTC怎么收拾乌克兰一场激战的小烂摊子、白俄罗斯一场大火的中烂摊子、东亚核心路由一场爆炸的大烂摊子,他一点都不关心,最起码那些老头子不可能派出大批特勤组搞地毯式侦察了。

    巴尔那边应付海关和国内安检、摄像头的办法顾铁也有足够信心,巴尔代表比什诺伊家族在俄罗斯经营多年,要是让GTC在家门口逮个正着,那真算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了。

    俄罗斯是GTC国家里的异类,虽然国内设有量子网络路由器,允许民用终端机联网,但国家杜马一直不肯承认GTC的合法xìng,自2044年GTC以无国度联邦名义在安理会赢得第十一个非常任理事国席位以来处处与GTC作对,禁止GTC在国内设立除售后服务站之外的任何驻派机构,这给IPU组织活动提供了良好的空间,据顾铁所知,起码有七八个IPU激进组织将总部设在俄罗斯联邦。

    想着想着,不知觉地抬头看天,漫天星星。顾铁不禁想起“世界”中的化身,那个软弱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呢?今夜要去那个世界看一看。——如果今夜有空的话。

    顾铁从嘴角漾出一个笑容。这时,输电线钻进了一扇铁丝网门,门后是一台军绿sè的俄制重型柴油发电机,160千瓦。这栋小房子有5千瓦的小机器就够用了,顾铁咂咂嘴,——老巴有点势力。

    他在山洞里找到一排装满军用柴油的油桶,花了一番力气把发电机的油箱加满,检查了水箱、油底壳、喷油嘴,把调速手柄搬到800转,拧转启动钥匙。

    启动电机尖叫了3秒钟,柴油机轰隆隆地咆哮起来,浑厚的噪音把山洞填满。顾铁捂着耳朵,等水温升高了,搬动手柄提高转速,发电机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嘈杂,他呲牙咧嘴地盯着电压表,看电压稳定了,把自动断开的空气开关推到闭合,飞也似的逃出山洞,眯着眼睛望对面的山坡。小屋隐隐约约的黑sè剪影亮起几盏橙黄的灯。

    顾铁搓搓手上的油泥,感觉有种家庭妇男做完家务的充实感。

    然后立刻发现自己能有这种想法,真是恐怖到家。

第71章 星空的约定(上)

    约纳独自走在寂静的夜晚荒原,头顶黑漆漆的,没有一颗星星。

    他左右张望,看不清远方。他忘记了为什么要行走,当然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一颗橙红sè的小小光球悬浮在不远处的夜sè里,为他指明前进的方向。

    他机械地迈着步子,用脚底感觉青草、枯枝、石块和荆棘,光球在前方慢悠悠领路,淡淡橙sè光芒照亮方圆十码的空间。

    尖利的石子刺痛约纳的脚心,他弯腰抚摸左脚,发现自己全身**,未着一件亵衣,奇怪的是,丝毫不感觉寒冷。空气里的味道让他感觉熟悉,这是他的故乡,圣博伦的红土平原散发的温暖味道,家的味道。他没有一丝恐怖。

    他向前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也没有疲惫。永恒的漆黑夜晚笼罩平原,他应该走过了几个rì升月落,但从没看见光明。

    不知何时,忽然,橙sè光球静止了,约纳停下脚步。

    “你完成课余作业了吗,年轻人?”有人在左侧说。

    约纳扭过头去,看到穿着不合身的黑sè占星术士法袍的柯沙瓦老师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摇晃着须发乱蓬蓬的脑袋。

    “老师!”约纳惊喜地叫道,想跑过去给老头儿一个拥抱。

    “孩子,最近过得还好吗?”右侧传来的话语绊住他的脚步。

    一男一女从夜sè里走来,男的长着一张红润的脸庞,上唇有黑而茂密的髭须,略微秃顶;女的穿着粗棉布长裙,布满鱼尾纹的眼睛依然又大又明亮。

    “……妈妈,爸爸?”约纳迟疑地开口叫道,探出左脚。

    “这不是叙旧的时候。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前方,传来平静的男中音。

    约纳看到一个穿着连帽黑斗篷的身影,但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对方隐在黑暗里的脸。

    “你是谁?”

    “他是个骗子。你需要相信的是你自己。懂吗?并非别人强加给你的自己,而是你的本我,你躯壳里的躯壳,你悬浮在电解质里的灵魂,你的小宇宙,你的原力,你的阿赖耶识,你的神经电信号DNA。你相信的东西构成了你,相信你自己,就足够了。说起来,人活着就得有点自信不是?”轻飘飘又好听的男人声音在身后响起。

    约纳转过身,橙sè光球照亮一面雪亮的镜子。

    约纳走近镜子,镜中映出一个全身**的苍白男人,但那健壮的躯体、漆黑的眉毛和充满讥诮的眼神,绝不属于自己。

    “你、你又是谁?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约纳踉跄退后几步,充满惊恐地问。

    “我是你啊,笨蛋。”镜中的男人扬起眉头,说。

    “你怎么会是我?你……”约纳忽然止住质问,轰然醒悟。“你,是占据我身体的恶魔!”

    “拜托,恶魔这个词过时很久了,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坏蛋来看,不过请放心,我会珍惜我们的身体的。”镜中人咧起一边嘴角,露出邪异的笑。

    约纳握紧拳头,浑身颤抖。他俯下身捡起一块碎石,用尽浑身力气掷向那面镜子,石头击中镜面,荡漾起一阵水样的波纹,让镜中人的笑容显得更加扭曲恐怖。

    “冷静。”光球开口道。

    约纳垂下头,以手扶膝,大口大口喘气。

    “占星术士的第一信条是什么?”光球问。

    “保持好奇,常存敬畏。”约纳从牙关中挤出每个占星术士和占星术士学徒必须铭记的占星术七信条第一条第一句。

    “然后?”光球追问。

    “真理永存星空。倘无知、悲伤、困惑,只须仰望。”约纳不用回忆,嘴巴自然念出初代占星术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乃翁的箴言。

    “很好。现在该怎么做?”光球诱导道。

    “抬头仰望夜空。”约纳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他站直身子,抬起头颅,用全部的视线和jīng神望向天空。

    头顶的黑暗像玻璃一样砰然破碎,化为漫天星星点点水样流光,笼罩荒野的,是无垠的星空。璀璨繁星缀满天顶,将大地映成银白,黑暗边缘的身影无声消失在星光里,约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伸直手臂,让红土平原的风吹过他的指尖。

    “幻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理,因为真相未必对我们有益,却让人穷尽一生追寻。”橙sè光球对约纳说,然后缓缓升高,渐渐融化在灿烂的星光中。

    “找到安莉西亚时,不妨来见我,我会一直等你。——话说回来,不等你,又能做什么呢?”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光球彻底消失了。

    约纳孤零零站在荒原zhōng yāng,没有方向。他极目远眺,想找到占星术塔或红石堡的轮廓,但一无所获:这虽然是他熟悉的红土平原,但没有他熟悉的道路和村庄。

    他站了半晌,决定向一个方向走下去,直到天亮。刚走几步,一阵风吹来,飞沙迷了他的眼睛,约纳闭上双眼,用手指揉揉,感觉眼皮沉重得可怕,彷佛被人用胶水粘在一起,又缀上半磅铅垂。他努力又努力,用掉全身力气一再尝试,终于艰难地睁开一线眼睛。

    狭窄而模糊的视界里,填满锡比泪水盈盈的绿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锡比噌地从床前蹦起来大喊着向外飞奔,然后与闻声破门而入的托巴撞个正着。

    室长大人低头弯腰钻进A51号小石屋,左手捏着破掉的木门,右手从腿上把锡比揭下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狂喜:“大人醒过来了?真的?我看看我看看!”

    约纳半睁眼睛,看清樱桃渡石屋褐sè的石质天花板。他花了半分钟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躺在床上,枕着稻草枕头,盖着薄被。

    他在樱桃渡的A51房间。

    那张凑近自己的表情扭曲的大脸属于干草叉小队的队长,来自巴泽拉尔山区的力士,他的朋友托巴。

    那个欢呼雀跃不停四处跑动以宣泄情绪的绿sè影子是jīng灵弓箭手,总与他作对的不请自来的妹妹,他的朋友锡比。

    正从门外走进来,表情平静、但发丝中银铃的轻颤暴露了紧张情绪的窈窕东方女人,是龙姬,他的朋友龙姬。

    立在屋外,像尊披甲的石像一样守护在他身边高贵独角兽骑士,是被放逐的古老骑士家族成员,忠诚的玫瑰骑士,他的朋友埃利奥特。

    立在屋角的那柄极长的、包裹在血红sè皮鞘中的、散发隐隐杀气的刀,是南方古国的名刀“佛牙”,佛牙的主人,是覆灭佛国的持剑伽蓝,患有脑病、但足可信赖的魔法战士,他的朋友耶空。

    他翕动嘴唇,想说句什么,但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像粗糙的石灰石,声带除了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我是怎么了?约纳试图抬起右手,经过几次尝试,只让右手食指微微弯曲。用一双大手将约纳手掌包裹其中的室长大人敏锐地感觉到了这次搏动,惊喜地喊道:“占星术士大人真的醒了!他的手指动了!那个啥,谁有水,拿水来啊!”

    “水壶、水杯、水囊,在哪里在哪里……”锡比抓狂地在屋子里疯跑,掀开每张床单寻找水源。

    “我来。”龙姬走到窗前,轻轻跪下,掏出自己的黑sè兽皮水袋,拧开木塞,温柔地托起约纳的脑袋,将水袋凑近他干涸的嘴唇。

    清水触到干裂的下唇,被吸收进去,约纳觉得生命力与冰凉的清泉一起流进自己的身体,他张开嘴巴,贪婪地啜饮起来,喉头每咕咚咽下一口水,身体里的力量就增加一分,一口气喝完整袋的水以后,约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坐起身来,咳嗽两声,环视众人,艰难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哇!”锡比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约纳手足无措地望着小蚂蚱包裹在绿sè猎装里耸动的小肩膀,求助地望向龙姬。

    东方女人叹了口气,收起水袋说:“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么?”

    五个小时?约纳说,但只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咕哝声。

第72章 星空的约定(下)

    “歇歇,让水湿润你的喉头再说话,不然声带会受损伤。”龙姬说,用一方黑sè银丝的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水痕。

    约纳感觉她指尖掠过肌肤带来的电流,像柯沙瓦老师做的电学实验一样穿透他的身体,——这是昏迷过后的后遗症,会让皮肤变得太敏感,一定是的。

    约纳不敢正视近在咫尺的龙姬的脸庞,忍耐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阵阵悸动。龙姬也察觉这样的举动显得太过亲密,收起手帕,让开一点距离。

    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约纳在心里说。

    他用手拍着锡比的背安抚她,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可以zì yóu活动了,虽然深入骨髓的酸软让他不自主想要呻吟。

    “福大命大的约纳阁下,你应当赔偿锡比小姐的损失。她每天晚上守着你,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的眼袋……”埃利奥特的话语被锡比杀人的眼神打断了,剩下半句用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来表达。

    玫瑰骑士弯着腰进入小屋,独角兽走到床前,用鼻子亲昵地拱着约纳脸颊,雪白鬃毛弄得约纳鼻子痒痒的,就连不轻易露面的jīng灵也在玫瑰骑士身后探出毛茸茸的身子,小毛球用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大难不死的占星术士学徒。

    每天晚上?约纳一边抚摸独角兽的长脸(别碰它们的犄角,后果自负。——《西大陆地理测算》编外篇:西大陆珍禽异兽考),一边思忖着。

    他向托巴投去询问的眼神。

    室长大人立刻满面笑容地回答道:“大人如果问耶空的话,那家伙一定是到W先生的地下市集去了。

    有一天俺们无意中说起有种药物对昏迷病人的治疗很有效果,但极其稀少;当天晚上耶空那家伙就搞到一颗,从此每天都搞一颗回来给大人您服用,大人您能醒来,没准是那家伙的功劳!也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是买到的还是抢到的还是怎么弄到的……”

    “哦哦,就是那种绿sè小四方块的东西,化在水里喂给老哥的。那到底是什么呀?”锡比抬起头来问,红彤彤的眼睛果然挂着两个大黑眼袋,看得约纳一阵心疼。

    “灵魂蜜蜡。具有充沛的灵魂能量,是珍贵的炼金术材料,也是法系职业不可多得的补充药物。”回答这种问题惯例是埃利奥特的职责。

    “用什么做的?”小蚂蚱追问。长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珠。

    “唔……非要说的话……”玫瑰骑士破天荒地为难起来,吞吞吐吐地说:“你知道,以兹人具有融合生物体的能力,在年龄较大、jīng神能量比较强的以兹人头部,准确的说,大脑的zhōng yāng,偶尔会形成这种灵魂蜜蜡,百分之一的几率,故而稀少。虽然西大陆各国不承认以兹人的人种身份,但柯西维特诸种族惯常还是把他们当同类来看的,猎杀以兹人会受到谴责甚至民间审判,因此灵魂蜜蜡的产量极低,只在黑市流通……”

    “啊?给老哥吃以兹人的脑子啊!”锡比嘴巴张成夸张的O形,但约纳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表情像是幸灾乐祸。

    “……然后呢,俺们就说每天都会有人守着大人您了,可是耶空那家伙嘴上一句话不说,暗地里可不放心了,偷偷把他的那把长锯齿的怪刀放在屋子里。那把刀可邪了,遇见敌人会自己跳出来示jǐng,听说还会杀人哩。俺怕耶空不带刀出去不安全,不过埃利说那家伙厉害得很,不用担心啥的,俺就由他去呗……那天他衣服上溅满了血,他又不肯换外套,怪不得外套是那种怪怪的红sè咧……”托巴不在意没人听他唠叨,自顾自讲着南方人的事情。

    几乎立刻,约纳脑子里就形成了表情空洞的红发男人行走在无权者窝棚区,用凶残的佛国法术狩猎落单以兹人的画面。感动与恶心一起涌现在心头。

    “……总之,就是这样了。”

    室长大人说完了话。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房客们互相张望,会心微笑,享受片刻安详。

    约纳活动一下喉结,感觉喉咙已经充分被水浸润了,他咳嗽几声,虚弱地说:“谢谢。”

    这次听起来清楚多了。托巴摘下小帽红着脸摆手。锡比嘻嘻笑着埋起头。埃利奥特用拳背敲左胸铠甲。龙姬叹口气,又微微一笑。

    “我……我昏过去几天?”约纳终于问出口。

    “7天?”锡比不确定地说。

    “8天零14个小时。”埃利奥特回答。“现在是4月25rì下午2点。”

    “什么?”约纳瞪大眼睛。他对那天凌晨在屋顶上发生的事情还有记忆,但遭到花岗岩星阵反噬之后,他就一直在黑暗中行走,失去了时间与空间。没想到,竟然昏迷了那么久。他宝贵的时间……。

    “等等……明天就是4月26rì了!”想到这儿,约纳几乎蹦了起来,但无力的下肢使他支撑不住,栽向床下,锡比及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放回原位。

    “喂喂,老哥,你想死啊!”小蚂蚱用凶狠的目光鞭笞约纳的脸颊。

    “明天就是4月26rì了!”约纳用手肘勉力撑起身体,焦急重申,“预言的rì子就在明天!樱桃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什么征兆吗?”

    伙伴们对视一眼,yù言又止。

    “很多事情发生了,一言难尽。”龙姬终于开口道。“别急,先吃点东西恢复元气,我们还有时间,慢慢讲给你听。”

    “我当然要着急!预言中樱桃渡将迎来一场灾难!可能关系到你们,不,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约纳奋力坐起来,头颅一阵眩晕。

    他闭上眼,等难熬的晕眩与下坠感消失,继续说:“现在就讲给我听好吗,任何事情,所有征兆,每一条线索都很重要!”

    “那个,大人……”托巴胀红了脸,扶住他的脊背,“俺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啊说啊。”约纳不停催促。

    这时,耶空从外面走了进来,人们都扭头望他。高而瘦的南方人走入石屋,回头瞧了瞧被室长大人一拳头捅碎的大门,又看到坐在床铺上的约纳,没停步,一语不发地走到墙边拿起名刀佛牙,背在背上,转身又走了出去。经过门槛时,他特意加重脚步,然后消失在门外。

    门槛上,有一小滩带着靴子印的鲜绿sè痕迹。被踩扁的灵魂蜜蜡。

    “靠!浪费。”锡比瘪瘪嘴。

    “这家伙有时候像个不说话的疯子,有时候像个不疯的哑巴。”托巴发出颇有哲理的评论。

    “……说啊说啊。”约纳继续催促。

    室长大人无助地望向埃利奥特,玫瑰骑士叹口气,说:“室长大人,约纳大人有权知道这些。”

    “那你说。”巴泽拉尔农民狡黠地转移火力。

    “说啊说啊。”约纳冲埃利奥特嚷道。

    玫瑰骑士无奈地开口:“好吧。首先,船票发售了。只有二十三张,因此死了很多人。”

    约纳呆住了。

    “然后,圣博伦的温格四世女王陛下在巴泽拉尔登基,与巴泽拉尔新登基的阿比黛儿女王陛下一起被困摩帝马要塞。

    根据最新消息,摩帝马要塞刚刚被黄金铁锤军团攻破,两位女王向东撤退,想穿过苏卡萨峡谷来到樱桃渡。

    V7房间的丹先生,也就是巴泽拉尔萨瑟兰家族的王储丹公爵,回到樱桃渡后已经通过自己部署的雇佣兵和六间A级客房的扈从骑士搞到两张船票,准备迎接两位女王陛下渡河南下,躲避追兵。

    如果约纳阁下你不熟悉的话,温格四世女王陛下是温格三世的姨妈,温格二世的妹妹,战争开始后一直在巴泽拉尔避难,温格三世去世后登基;而阿比黛儿女王陛下……我们就不细说了。”介于蘑菇农庄叛民托巴与萨瑟兰家族的恩怨,玫瑰骑士将这部分一笔带过。

    约纳保持呆滞状态。

    “最后,室长大人接到一个任务,明天出发。VVVH级的任务,附加执行期间全部队员的身体权利与财产权利保障。我们本来准备把你留在这里独自出发。这个任务的困难程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而问题的关键,这个任务具有可选择xìng,而我们将选择的权利全权交给室长大人。”埃利奥特说。

    “什么?”约纳喉咙咯咯地呻吟。

    “不便细说。”托巴红着脸用肥厚的手掌搓壮硕的脖子。

第73章 落日的号角(上)

    约纳深刻感觉时间紧迫,他把计时沙漏放在床头,一边与大家谈话,一边盯着流沙簌簌流走,每一次颠倒沙漏,就证明时间又流去半个小时,距离预言中的时刻更近三十分钟。

    托巴为他准备了一碗暗红sè粘稠的流质食物,满脸堆笑地端到面前,用银调羹舀起一勺,殷勤道:“大、大人,要恢复元气,还是吃这种东西最好了!从小俺和俺爹每天晚上都吃两大碗,这样能够恢复一天的疲劳,还能增长肌肉、培养jīng神,才能越长越壮咧!”

    约纳闻到一股诡异的香气,他大致能分辨出未经烹调的肉糜、牛nǎi、燕麦、酒和番茄的味道,但挂在银调羹边上晃晃悠悠的肠状物他无论如何猜不出来自那种动物。

    “托巴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我需要了解这段时间都错过了些什么,更需要弄明白我们明天要面对怎样的任务。所以……给我多一点水、几块干面包就好了。”约纳摆手推辞道。

    “不不,您一定得吃光它,吃光以后,休息一下,离rì落还有好一会儿呢。”巴泽拉尔农民眼睛闪闪亮地盯着病人的脸。

    “我……我想我还不饿。”约纳咽一口唾液,尽管多rì没有进餐,碗里莫名诡异的半流质还是让他挺难接受,一阵一阵泛酸水。

    “您的胃是个骗子。大人,您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太久没碰过食物,都忘记食物的味道了,您一定要展示您的权威才行,比如,——吃光这碗营养丰富的‘蘑菇农庄’牌肉粥。”室长大人固执道。

    “……如果我命令你呢?”约纳板起脸一瞪眼睛(学着骑士小说里贵族老爷的样子)。

    “您同意册封俺成为您的扈从骑士了?”托巴的表情立刻僵硬了。

    他颤抖着,用右手摘下头顶的小帽,左手端着那碗粥,慢慢地单膝跪倒在约纳的床前。尽管跪伏于地,托巴还是高过倚在床沿的占星术士学徒太多,约纳仰头望向室长大人的脸,虚弱地叹了一口气。他扭头求助地看埃利奥特。

    玫瑰骑士站在不远处,轻轻咳嗽一声道:“根据大陆历2299年修订的《大陆法典》,五大行会成员册封扈从骑士可不必进行申报,但为保证‘骑士’头衔的纯粹与光荣,规定如下:

    第一,册封仪式需在晨光中举行,最迟不超过rì出后两小时;第二,册封仪式需要有一位神佑主祭圣公会的见证人在场,如没有,则由子爵以上贵族或大骑士见证;三,扈从骑士应被赐予家族纹章,如册封人尚未拥有家族纹章,须至所在国皇家事务管理局(或同xìng质机构)申请。所以呢,我们认为就算约纳阁下想要把室长大人你收编,眼下也是无法完成的。”

    “呼……”约纳拍拍胸脯,转眼瞥到室长大人眼角带泪、虎目含嗔的哀怨表情,伸直手臂勉强够到托巴的肩膀,拍了两下,说:“会有机会的,托巴。有一天,等我有了地位、实力和家族纹章,那时我让你也拥有这一切。扈从骑士的空缺永远为你留着。”

    “大人……”粗犷的巴泽拉尔山区汉子低头亲吻约纳的手背,皱起鼻梁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约纳没想到自己未必多当真的一句承诺有这样的效力,不忍心多看,屏住呼吸,舀了一勺粘稠的粥状物,怀着为朋友牺牲的心情慢慢送入口中。

    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好吃呢!”约纳眼睛亮了起来,端过粥碗大口吞咽,感觉滚烫的粥像一条熔岩的河流从喉咙流进身体,填满他空虚的肠胃,热力散进四肢百骸,让虚弱的身体一下子充满元气。

    他呵着热气,含混不清地问:“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你想知道才有鬼。”锡比在边上插嘴。

    “大人,主料当然是巴泽拉尔山蜥的血啦,缺了它,粥会变得一点干劲都没有哩!然后加入跳鼠的肉和内脏、大量的麦酒、牛nǎi、燕麦片、番茄、胡椒……特别好的是,现在是跳鼠生产的季节,因此这些小老鼠的卵巢……”托巴显得有点亢奋。

    “咳咳。”埃利奥特赶紧虚咳两声,打断室长大人的叙述,“那么我们接着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约纳紧闭嘴巴以确保恐怖的食物不会从腹腔喷shè出来,感激地冲玫瑰骑士点头。

    “樱桃渡船票发售形式没有一定之规,全取决于老爹的心情。去年十月份的船票三十五张(每张含随从三人座位)以拍卖形式出售,因此全部被富商与贵族取得。

    值得一提的是,由圣河南岸渡口‘雪灵顿’开往北大陆的船票永远定价发售,先到先得,因此我们和龙姬小姐倾尽所有资产购得船票得以来到这里。”

    “在约纳阁下昏迷之后不久,老爹发布了今年chūn季船票竞购原则:夺标。简而言之,老爹开启了樱桃渡南端近河岸处的‘黄昏竞技场’,举办二十三场夺标比赛,船票(每张含随从四人座位)就是每场比赛冠军的奖品。

    夺标以小队形式报名参加,每场参与队伍数量不限,黄昏竞技场范围内一切樱桃渡房客特权归零,没有规则限制,两个小时夺标时间结束后,持有标的物的小队成为冠军;或在时间截止前将其他小队全部消灭的小队成为冠军。”

    “会死很多人的。”约纳捂住嘴巴,打了个寒颤。

    “以樱桃渡约120支队伍来计算,参加每场夺标的小队不超过四个,如果做出正确的选择避开实力强大的队伍,干草叉赢得一场胜利的可能xìng很大。

    我们与龙姬小姐需要一张回到南大陆的船票,因为我们在寻找的那个人据说已经回到南方;感谢室长大人、锡比小姐和耶空的帮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参与了这场原本没必要参加的夺标比赛。”

    托巴红着脸摸摸后脑勺。

    “我们参加了第六场夺标。与预计一样,前四场比赛都是V级房间的强力小队以压倒xìng优势取得胜利。第五场夺标的水准下降很厉害,最终杰夫塔率领的‘病犬’小队赢得比赛,——我们认为病犬是受到丹先生雇佣参加比赛的。第六场比赛,干草叉小队的对手有三支队伍:G7房间‘门牙’、M19房间‘扫把星’与新A61房间的无名小队。”

    “等等,A61房间我记得……”约纳摸摸鼻子回忆。

    “是的,约纳阁下。A61房间原‘火石’小队在交租rì前遭到三支队伍的联合袭击遭到团灭,随后老爹腾空了房间,安排三名新房客入住,这三个人成立了一只没有名字的队伍,并参加夺标比赛。没有估计到陌生人的实力,是我们参赛策略的最大错误,我们需要就此道歉。——埃利奥特需要就此道歉。”对于人称代词的不jīng确用法,玫瑰骑士特别给予纠正。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约纳紧张地追问。

    埃利奥特与托巴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不大愿意开口。

    “对了对了,那个那个!”锡比忽然蹦起来说,指着自己胸口。

    “这不是个好主意,小蚂蚱。”龙姬坐在床尾,否定道。

    锡比委屈地坐下,低下头偷偷给玫瑰骑士使眼sè。

    埃利奥特以征询的目光望着龙姬。东方女人叹口气,摊开手。

    “到底是什么啊!”看众人互相打哑谜,约纳急道。“作为队伍的一员,我有权利知道所有事情!”

    “……当然,约纳阁下。”埃利奥特点点头。他伸手从铠甲右下侧的皮囊中取出一样东西弯腰递过来。

    约纳疑惑地接在手心,仔细一瞧,那是一只小小的毛绒白老鼠玩具,须尾俱全,栩栩如生,两只红宝石的眼睛亮晶晶的映出人影。

    “老鼠?”约纳不解。

    “旁遮普兽灵。你记得吗?苏卡萨峡谷有一家专门贩卖这玩意儿的商店。南大陆佛国旁遮普省特产,用秘术把死亡动物的灵魂封闭在尸体标本中制成,这只小东西能够记录大约三个小时的影像信息,是临行时罗斯?罗斯小姐偷偷塞给室长大人的纪念品。”龙姬说,瞟了托巴一眼。托巴一如既往地脸红着,嘿嘿摸着脑袋。

    约纳刚克服了血粥带来的不适感,又被具有灵魂的动物尸体搞得心神不宁。

    他小心翼翼捧着老鼠问:“我有印象。据说只有jīng修的婆罗门才能命开启旁遮普兽灵的记录功能并读取影像来着。”

第74章 落日的号角(下)

    人们一齐望向屋门。透过破碎的屋门,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竹竿一样戳在外面。

    “耶空没准是整个樱桃渡唯一具有这种能力的家伙。”龙姬撇撇嘴回答。

    “喂!南方佬!进来说话啦!”锡比招手喊道。

    耶空茫然地四处望着,接着慢悠悠地走进屋中,戳在屋子中间,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约纳阁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旁遮普兽灵放映的不是画面和声音,是用灵魂记录的信息,在接驳的刹那会给你带来剧烈的疼痛感,再加上战斗带来的jīng神冲击……我们希望你在恢复一些体力之后再进行,安全起见。”埃利奥特担心道。

    托巴觉得不爱听了。“埃利,喝完俺的秘制粥之后大人已经完全没问题啦!”

    “反正他已经这样了,还能惨到哪去?”锡比笑嘻嘻说。

    约纳挥挥手赶开乱糟糟的评论,对耶空举起手心小小的老鼠:“耶空,可以麻烦你帮助我看到那天的情形么?我需要知道一切。”

    “4月21rì下午3时32分。”玫瑰骑士补充道,“约纳阁下,你确定……”

    耶空走近窗前,低下头,他的双眼明明盯着约纳的脸,约纳却觉得他的视线穿透自己的身体,向不知名的远方shè去。

    南方人面无表情,双手快速做出复杂的手印,手指间盛开花瓣繁复的花朵,每到一组手印的段落,耶空猛然合掌,肉眼可见的金sè波纹从掌心漾出飘散在空气里,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低沉禅钟声。

    埃利、托巴、龙姬与锡比各自退开窗前,约纳的亚麻sè卷发和耶空的一头红发被有形有质的金风吹起。

    “我吒!”以一个双掌相对、上下弹指的智吉祥印作为结束,耶空断喝一声,合起双掌,将约纳的右手与旁遮普兽灵一起覆在手心。

    极少听到他的声音,原以为耶空的声音会像他的刀一样充满锯齿又干又涩,没想到是一把好听的男中音。

    约纳脑筋乱糟糟的想着,忽然似一柄大锤猛然砸中天灵盖,约纳耳边轰然巨响,视线簌地陷入黑暗,伴随而来的是头部撕裂般的剧痛。黑暗。跌落。就像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星阵贪婪地吸走他的jīng神力与生命,熟悉的感觉让约纳艰于呼吸,他双手抓挠着领口,鼻翼急促地闪动。朦胧中似乎听见同伴们焦急的呼唤声,他不禁想起,还没来得及向大家解释昏迷的原因。

    一阵风拂过他的脸颊。疼痛cháo水般退去,约纳听到奔腾的水声,闻见cháo湿的气味,触到冰冷的雨点,接着,看见一场豪雨,和雨中烟雾迷蒙的水面。

    这是一片何其宽广的水面,望不见彼端河岸的尽头,黑蓝sè河水翻涌着无数湍急浪花,浪花拍碎在岸边,溅起的水雾立刻被暴雨冲散,天地之间,是一片属于水的混沌。

    他站在方圆一百码的巨大竞技场当中,这是一块凹陷的盆地,陷入地面约六尺深,未经铺设的褐sè泥地被雨水泡得稀烂。

    竞技场外或坐或站有许多观众,他在人群中看到老爹,老爹惬意地坐在雨水中,瞅着他的大烟斗,烟斗的火居然没有被豪雨浇灭。

    他感觉到外套吸饱雨水带来的重量,因此解开环扣,将长刀从背后解下握在手中,脱下沉重的铁锈sè外套,丢在泥水里,抹一把脸。

    他是耶空。这里是樱桃渡的黄昏竞技场。不远处黑蓝sè的水面是圣河彼方。他的身边,站着托巴、埃利奥特、锡比和龙姬。他们的对手,正一个一个跳入竞技场,暴雨让他看不清对手的模样,只知道人影分成了三组。除他们之外,三支队伍。

    “这是第六场夺标比赛。你们的目标,在竞技场zhōng yāng的旗杆顶端,——多说一句,这场的目标物是我本人特别喜欢的东方食物:一块豆腐。能够完好保存目标物到时间结束、或者消灭所有对手并保持目标物完好的队伍是本场比赛的胜利者,将赢得二十三张船票中的一张。与你们之前看到的规则一样,在黄昏竞技场……”

    老爹的话还没有说完,战斗已经开始了。一支队伍遭到另一小队的偷袭,喊杀声与刀剑相击声响起。

    “……没有任何特权与条款,甚至在我吹响开始的号角之前,你们就可以开始战斗了。这场比赛中有聪明人呢。”老爹哈哈大笑起来。他丢下烟斗,擎起金sè的巨大号角用力吹响。

    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响彻黄昏竞技场。

    干草叉小队排出防御队形。托巴用健壮的胸膛挡住可能的威胁,回头问:“埃利,现在怎么办?”

    “观察。”高举长枪的玫瑰骑士回答。“赛前无法得到对手的资料,现在必须防御并且搜集信息。室长大人,我们已经确定一位危险的动力释放者存在。”

    远方的雨幕中,有一团一团的高速空气球带着尖利的呼啸四处乱shè,雨水给无形的气团绘出扁圆形状。

    动力释放者是西大陆独有的职业。如果不算以兹人、外来的jīng灵族等其他种族,西大陆基本上是以皮肤白皙、瞳sè蓝灰的柯西维特人组成的单一种族板块。

    柯西维特人中有极少数在18岁时经历天赐能力觉醒,成为天生的动力释放者,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以强大的进攻xìng著称于世,但对生命能量的消耗使动力释放者身体孱弱、寿命短暂,除非得到昂贵的药物辅助。扎维帝国的第一zhōng yāng军就有由动力释放者组成的法兵团,是其在地行龙骑兵军团之外的最大战斗力。

    “好运气。”龙姬在身边说。她的黑sè长发湿透后紧紧贴在修长的脖颈,像黑羽的白天鹅。

    “没错,好运气。”玫瑰骑士赞同道。

    他们指的是四支队伍的位置。三支队伍从竞技场北端进入,已经展开战斗,干草叉小队在竞技场南端,占据背靠墙壁且将目标物纳入监视范围的良好防御位置。

    “豆腐?是那种软塌塌的一坨一坨的食物?靠,那要怎么拿啊。呸,这破天气。”锡比抹着脸上的雨水抱怨着。

    “小蚂蚱小姐,能看清旗杆的顶部吗?”埃利奥特问。

    “像看自己的脚尖一样清楚。”锡比的绿sè瞳孔收缩成一线,像只充满危险气息的猫。“喂,都说了别都叫我小蚂蚱啊。还小姐,多难听。”

    “有一个盗贼在高速移动。等他取得目标物以后,shè倒他。龙姬小姐,准备夺取目标物,注意别弄坏了。各位,我们没有发现强力魔法师存在,动力释放者很快就会耗尽生命能量,不足为虑。干草叉小队的防御能力远强于攻击,我们夺得目标物后原位防守,直到时间结束。同意吗?”玫瑰骑士快速布置并征询意见。

    “那还用说。”锡比毫不怀疑A51房间实际指挥者的话,挥臂拉开那张银光缭绕的蛇形大弓。

    “耶空。别让别人靠近龙姬小姐,这样就够了。”埃利奥特扭头过来。

    约纳的灵魂点点头。耶空没有做出反应。

第75章 雨中的刀声(上)

    一颗扁圆的空气球像把钝刀一样割裂雨幕shè来,托巴伸出大手,凌空一捏,气团“砰”地在他手中爆炸,散乱的空气涡流被雨水打散。

    “火力密度提高了,他们在掩护盗贼接近目标物。”埃利奥特撩开遮眼的金发,观察竞技场另一侧,横飞的空气弹代表动力释放者在全力开火,就算最强大的释放者也不能如此挥霍生命能量超过三分钟,否则他的生命能量会被自己的骨髓吸干。

    “看到了!”锡比应声道。暴雨中一个若隐若现的灰影以诡异的迂回脚步高速奔跑着,将阻击者的箭纷纷抛在身后。

    “shè一箭试试。”玫瑰骑士命令。

    锡比松开右手中指。弓弦击碎雨线,“嘣”地弹出那支银sè的蛇形长箭,箭高速旋转着弹开水珠剖开空气,猛地扎进盗贼脚下的泥浆,砰然爆炸。没有一颗泥点追得上盗贼的脚步。盗贼以极其微小的扭腰动作避开锡比的第一箭,奔跑的速度丝毫未受影响。

    “是他?”龙姬开口。

    “是他没错。G7‘门牙’小队的西格玛?树蛇,埃比尼泽共和国的叛国贼,左翼解放军的永恒耻辱。这么说,对面的动力释放者就是他的同党兼G7房间的室友奥密克戎?洞马。”埃利奥特点点头。“有点难缠,不过算不上大麻烦。门牙小队除他们之外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sè。”

    “不过是运气好嘛!再来几下?一定干掉他。”锡比眼巴巴地抬头望玫瑰骑士。

    “不,不,等待。”埃利奥特持枪端坐。

    耶空站在雨里,一动不动,但“佛牙”显得有些烦躁,长刀在主人的手里不安地鸣响,锯齿在刀鞘中摩擦发出令人汗毛耸立的吱吱声。耶空拔出刀,丢开刀鞘,轻轻抚摸云纹灿烂的刀背。佛牙微微颤抖着,每一粒闪着蚀骨寒光的锯齿都发出渴望血液的悲鸣。

    西格玛?树蛇用那种扭曲到上半身几乎贴地的奔跑动作绕过小半个竞技场,逐渐拉开和追击者的距离,忽然加速,一溜青烟融入雨幕,轻若无物地出现在旗杆顶端,探出手,抓住了老爹以红sè棉布包裹的目标物,与此同时,奥密克戎?洞马shè出两团威力巨大的空气弹,以猛烈的爆炸暂时逼退围攻者,门牙小队的其他几名队员从空隙中突围而出,冲向竞技场zhōng yāng。

    “就是现在!开火吗?”锡比拉满银弓,从牙缝里挤出焦急询问。

    “……不!等一下!”埃利奥特的瞳孔猛然放大。“室长大人,挡!”

    托巴没有任何犹豫,横跨一步,握紧拳头,低头躬身竖起小臂,花岗岩般肌肉隆起狰狞的青筋,一滴雨水打在托巴光秃秃的头顶,立刻被灼热的体温蒸发化为袅袅白烟。带着雨水、风声和厉啸shè来的某件物体撞在强大的**之盾上面,毫无悬念地失去速度,跌落在地。

    埃利奥特只瞟了一眼那个鲜红sè的小小包裹,立刻低吼道:“中计了!现在向西南方收缩,锡比小姐,shè断旗杆!”

    干草叉小队立即收缩队形,向西南方移动,锡比连珠shè出三箭,第一箭jīng确钉在橡木旗杆根部,第二、三箭分别击中前一支箭的尾部,像钉楔子一样把锋利的箭头敲入木柱,又从另一侧对穿而出。十尺高的旗杆发出沉重的呻吟,慢慢倾斜,接着颓然倾倒在竞技场zhōng yāng,溅起漫天泥水。西格玛的影子随着旗杆跌落,空中画出扭曲的线条,消失在飞扬的褐sè泥浆中。

    一个又一个敌人出现在视野中,被倾倒的旗杆阻了一阻。G7门牙小队的盗贼玩了一手借刀杀人的计谋,他在全场的注视中把目标物丢给干草叉,随即隐匿身形。几乎同时,动力释放者的攻击也停止了,黄昏竞技场立刻安静下来,只有被大雨遮掩的急促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A51房客们靠近。

    玫瑰骑士戴上了铮亮的头盔,面甲降下,遮住面无表情的脸。“室长大人,目标物。”他在移动中指示。

    托巴用两根手指从泥浆中拈起红sè棉布包裹,潦草的打结松开了,一块黝黑的鹅卵石坠落在地。“豆腐?”托巴攥着东西迈起大步追赶队友的脚步,一边困惑道。

    “废话,当然不是。”锡比恶狠狠地回答。

    埃利奥特忽然拨转马头,独角兽踏起冲天的泥水驰向敌人来袭的方向,玫瑰骑士从托巴手中抓起鹅卵石与棉布,迅速包裹起来,像流星锤一样飞速旋转,手指一松,布包直直向上shè了出去,在大雨滂沱的暮sè中飞向高空。

    “西格玛?树蛇先生,你的礼物太贵重了,谢谢,但不必了!”埃利奥特大声喊道,接着掉头回到队友身边。“锡比,shè中它。”他推起面甲,指示弓箭手行动。

    锡比弯弓搭箭,一箭shè中高空的红布包裹。“啪!”银箭击中布包里的鹅卵石,爆出金黄sè的火花,星花与碎石立刻被雨水冲刷不见,但这一瞬间已经足够让敌人看清楚布包里究竟是什么内容。

    来袭者显得有些迟疑,几条人影退去了,剩下数人仍然向A51的房客们靠近。

    干草叉小队以楔形阵型迎敌,托巴握紧拳头,青筋缠绕的肌肉填满外套里的每一份空隙,手臂坟起的血管像埋着几颗小心脏一样怦怦跳动,光头头顶升起炙热的蒸汽,雨水浇在上面发出嗤嗤的沸腾响声。

    埃利奥特回头望了一眼被保护在队伍中心的锡比与龙姬,轻轻道:“先不要使用禁术,龙姬小姐。”

    “明白。”东方女人手持嵌有巨大蓝宝石的匕首,保持戒备。

    “室长大人!”玫瑰骑士叫道。

    “俺听得见!”托巴回应。

    “听我们指示,数三个数以后,伸右手11点方向,抓住。”

    “明白!”

    “1、2……3。抓!”

    埃利奥特话音落下的同时,托巴的右手在空中虚抓,指尖合拢的刹那,一条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高速shè来的长矛出现在他掌中,托巴闷哼一声,锁紧筋肉,矛身与皮肤摩擦发出尖利的挂擦声,长矛像活物一样在掌中扭曲挣扎,最终在强悍的握力下屈服,散发一股焦糊的轻烟,咔嚓一声从中而断。

    “M19‘扫把星’。”龙姬用脚尖挑起断矛,看了一眼。

    “除了那个科伦坡悍妇,还能是谁?”锡比咒骂着,从托巴腋下探出半身,向投矛shè来的方向回击三箭。豪雨中的人影不断规避,灵巧地避过攻击。

    “谁?”托巴问。

    “M19房间的不知名科伦坡女士,视力和语言能力有残疾的可怜人。不过很强。”玫瑰骑士回答。“扫把星不算强敌。好运气。”他补充。

    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约纳看到自己的手臂——耶空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在颤抖,准确地说,是佛牙按耐不住嗜血的渴望,在用锋利的獠牙切碎每一颗妄图接近的雨滴。

    “耶空阁下,上吧,右翼那两个归你了。”埃利奥特叹一口气,合上面甲。

    约纳立刻感觉视野不断降低,耶空以几乎紧贴地面的姿势像箭一样shè了出去,长刀佛牙在身后的泥浆里划出狰狞的壕沟。

    敌人的身影飞快放大。当先的是一个强壮的双斧武士,武士大吼一声,巨大的双斧画出X形电光劈开雨水。

    “玖光……琉璃光……穿!”耶空松开手中刀,双手手心向上重叠,拇指相拄,结药师如来法界定印。

    叮的一声脆响,双斧斩碎了空气中残留的琉璃幻象,耶空的真身出现在武士身后,保持去势并不回头,右手一握,从武士双腿之间破浪而来的佛牙反持在手中,接着扭身抽刀,刀身的锯齿轻轻从武士大腿根部划过,带走一丝殷红的血线。

    武士犹未感觉痛楚,怒吼着扭身追击,才发现右腿连根而断,他用尽全身力气向耶空远去的背影投出愤怒的一斧,接着栽倒在雨水中。

    飞斧贴着地面飞旋而来,耶空并未回头,因为第二名敌人已到眼前。

第76章 雨中的刀声(下)

    这是一名极其肥壮、肉山一样的力士,扬起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铺天盖地拍下,耶空把佛牙向天一掷,双手莲华合掌,小指藏在掌心,天鼓雷音如来印点燃东方古国的玖光秘术,“玖光……宝幢杵……破!”耀眼佛光里,镌满经咒的巨石柱自虚空而来,重重撞在力士手上,气劲轰然爆发,碎石四溅,力士踉踉跄跄后退五步,硬是托住了宝幢一撞。

    耶空脚尖一点轻轻跃起,身后的飞斧正巧出现在脚下,南方人踩在斧面上借力一跃,高高腾起在空中,双手抓住佛牙的刀柄。

    “死!”力士深埋在肥肉中的眼睛冒出红光,双臂一合,咔嚓一声,硬生生把宝幢勒成两断。他抖擞双手,咆哮着抬头寻觅敌人的踪迹,飞斧却被耶空一踢改变方向,贴地飞来,径中力士的腹部。肥肉立时吸住锋利的斧刃,巨斧不过切出浅浅的伤口,就被凝在力士肚腹当中。

    就这刹那分神,耶空已经在他头顶,双手持刀,直直刺向力士油光光毫无防护的脑门。

    “死!”力士吼叫着抬起右掌挡住头颅,佛牙噗嗤一声刺穿肥厚的手掌,却改变方向,错过敌人脆弱的头顶,深深插入力士多肉的肩膀。

    耶空立刻弃刀跃起,但一只大得不像人类所能拥有的左掌已经袭到眼前,他只来得及屈臂稍作防御。约纳借他的眼睛看到力士的手掌越来越大,甚至能清楚看到雨滴被掌心的肥肉纷纷弹开。

    “死!”力士在狂吼。这一掌的力量有多大?约纳没办法想象,只知道人体不会比秘术唤来的刻印宝幢更加坚硬。

    他没机会体会到力士的力量。一支突如其来的银箭从耶空身后shè来,越过他的肩膀,正巧击中巨掌的根部,十字箭头嗖地切断力士的手筋,约纳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坚韧的牛皮筋断裂的“嘣嘣”声,蒲扇般大手立刻失去力量,仅依惯xìng抽在耶空身上。

    约纳的视野天旋地转,接着一片漆黑,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到绛sè的天幕。

    地面在剧烈震动,耶空艰难地昂起头,力士正驱动肥硕的双腿追赶而来,右手被佛牙钉在左肩,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除了一柄巨斧嵌在身上,还钉了七八支银sè蛇形长箭,箭没办法贯穿他的身体,在肥肉里扭曲呻吟,最终化为银sè光点消失无踪。

    耶空挣扎一下,没能从泥浆中站起身来,力士山样的身影越来越近,“死!”巨人吼叫着抬起大脚。

    约纳惊慌失措,持剑伽蓝却笑了起来。——他居然会笑?约纳想着,看耶空躺在泥泞的竞技场当中望着雨幕恣意狂笑,笑声震动身体,让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

    他的右手轻轻握成莲花拳,竖起食指,结胎藏除障佛顶尊胜印,约纳透过他的身体感觉到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有形有质的东西在回应他的笑声,那种感觉,就像身外之身、心外之心,灵魂的一部分游离在外,却如臂使指。

    耶空手指一勾,近在咫尺的力士发出惨烈的狂吼。

    约纳从耶空的眼角余光望去,力士肩头钉着的佛牙如活物一样猛然下刺,连柄插进力士的身体,又从肚腹下方穿出,余势未消,深深扎进泥泞的土地,把敌人庞大的身体牢牢钉在竞技场当中。

    力士粘稠的肥肉裹住伤口,几乎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但他怎样怒吼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死!”狂怒的敌人挥舞手臂,扇开雨水,震动大地。

    耶空止住笑意,慢慢地坐直,从泥浆里昂然站起,一步步走到力士近前。不远处几条人影正在激战,耶空根本没有投诸半点关注的目光,他带点玩味地抬起头盯着力士的眼睛。

    “死!”彷佛不晓得其他的语言,力士只知道眼中冒火不断吼叫,徒劳地挥动手脚。

    “你有那种味道。很近了,很近了。”耶空说,说话的时候却又没望着对方。

    “死!”力士吼道。

    “你从哪里来?”耶空问。

    “死!”力士伸手撕扯佛牙的剑刃,手指被锯齿纷纷割破。

    “要到哪里去?”耶空问。

    “死!”力士喷出腥臭的唾液。

    耶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力士背后,在对方视野的盲区结印蓄势,接着跃起来,右手猛地插入敌人肩部的伤口,直没至肘;“玖光……明王枪……shè!”

    一声闷响,力士的身体彷佛增大了一圈,他藏在肥肉里的眼睛shè出jīng光,接着七窍喷出灼热的血液。“死……”随着最后一句渐弱的咆哮,满嘴牙齿纷纷掉落,力士庞大的身体轰然栽倒在滂沱大雨中。

    耶空站在他背上,右手探进伤口,握住佛牙的刀柄。约纳分明感觉到名刀跃动的兴奋与喜悦。耶空转身拖刀,佛牙将力士的尸体一裂为二,腥臭的脏器和血液翻涌而出,持剑伽蓝弯腰指尖沾血送进口中,品咂鲜血的滋味,再次确定地点点头:“很近了。很近了。”

    “耶空阁下!”远处传来埃利奥特的呼唤。

    耶空没有理会,低头用刀尖拨弄残破的尸首,直到在力士上臂找到一个绯红sè的鸟形纹身。

    “哦……”南方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呆立半晌,才拖着佛牙向队友的方向走去。

    竞技场东北角,队友的身影逐渐在雨幕中清晰起来,人人都毫发无伤,虽然残损的衣服与破裂的地面显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短暂但激烈的战斗。

    托巴高举手臂,三根手指捏着一个穿长袍的男人,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脸上透着衰弱的灰白。

    “奥密克戎?洞马,这是最后的机会,让你的同伴送回目标物,我保证你活到竞技场结束。”龙姬抬头对俘虏说。东方女人并没有动用冥婚禁术,手持匕首,匕首刃上有他人的血迹。

    “不可能……我……我们一定要拿到船票……否、否则……”动力释放者奥密克戎?洞马呼吸艰难地回答。

    埃利奥特叹口气。“洞马阁下。虽然龙姬小姐的做法不符合骑士jīng神——所以我们不大赞同,也不能参与——但在当前情况下,保存生命无疑是最正确的做法。”他停了停,补充道:“另外,我们相信西格玛?树蛇不会对你的生死视而不见,因为我们能够感觉到,你们之间不仅是简单的战友关系。我们相信,你们之间有着强烈的情感,与每一朵银玫瑰见证的恋情一样强烈的情感。你们之间,应当是配偶关系。”

    托巴和龙姬惊愕地张大嘴巴。锡比恶心地干呕几声。耶空茫然视而不见。

    “由此推论,你们逃离埃比尼泽共和国、背叛左翼解放军,可能仅因为这段不容于文明社会的感情而已。这样来说,你们更应该珍惜彼此的生命……”玫瑰骑士低头,带着羞愧说,显然这种要挟与他的本职工作背道而驰。

    “是、是又怎么样……如果拿不到船票,我们……我们一定会死在西大陆……不如……让西格玛活下去……替我们两个人活下去……”洞马断断续续却坚定地开口。

    “别说了,奥密。”一个扭曲的身影浮现在人群之前。

    西格玛?树蛇是一个瘦弱的、双腿极长并且畸形的高个子男人,他表情平静地拉开灰sè紧身衣,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托出那块作为象征物的白豆腐。豆腐在雨水中晃晃悠悠,一时间,竞技场里没有人说话。

    “对不起。可是我有我必须去的理由。”龙姬说。她走过去,用匕首托起那块豆腐。

    “不用感到抱歉。我们的机会本来就很渺茫,只是赌博,赌博罢了。”树蛇说。

    托巴松开手指,洞马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树蛇走过去扶起他,慢慢地走向竞技场边缘,消失在大雨中。

    龙姬用目光向埃利奥特说抱歉。玫瑰骑士移开了眼光。

    “现在呢?”托巴问。

    “不能杀死他们,就要等到时间结束。”埃利奥特回答。“另外还有三四个人活着,保持防守队形,在结束前最后一颗都不要放松jǐng惕。”

    “明白。”托巴、龙姬、锡比应答道。

    耶空把佛牙插在泥土中,用手抚摸内衣袋中温暖的珠子。约纳能够感觉到反复使用玖光秘术带来的深深疲惫,但南方人的双脚还像竹竿一样坚定。

    一时间,除了雨声与河水奔流声,竞技场安静得像个坟墓。

    “那个……”托巴想开口说句什么,但平静先被别人打破了。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干草叉小队跟前,三个人从雨幕中走来。一个人说:“好久不见。现在来谈谈船票的问题吧。”

    锡比立刻拉满银弓。

第77章 乱世的序曲(上)

    这是一个极其美妙的清晨,秋季和煦的阳光穿过挂满花朵的玻璃窗,照亮淡蓝sè的亚麻床单,和洒在床单上碎金一样绚烂的长发,顾铁侧躺在娜塔莉亚身旁,以手支颐,欣赏着女主人恬美的睡姿。

    白俄罗斯女人长得不像话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感觉到顾铁的注视,她慢慢睁开双眼,湖水一样深邃的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立刻让顾铁陷落其中。

    娜塔莉亚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把枕头挪动位置,摆得跟床沿完全平行,顾铁立刻想起昨天晚上的抵死缠绵中,女主人不止一次摆弄他的命根子,好让小顾铁不偏不倚直直地立在zhōng yāng;这个尝试失败了,男人都明白,命根子不是向左斜,就是向右斜,倘若直撅撅地翘起,也未必指向天空。这让娜塔莉亚有点郁闷,倒是引得顾铁xìng趣盎然。

    顾铁伸出手,爱怜地拂去娜塔莉亚脸颊的一丝乱发,说:“早上好。”

    “早上好,铁先生。”女主人伸展身体,向他微笑,薄薄被单下的身体呈现惊心动魄的曲线起伏。

    “我要向你坦白,我喜欢你,可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所以此刻再美好,也无法长久,你能原谅我吗?也许很快我就要离开。”顾铁用尽量文艺的方式道出心底的话。

    “我懂的,铁先生。”娜塔莉亚握住他的手掌贴在唇边,在顾铁的手背上印一个轻轻的吻。“你们是战士,战士不会永远停留。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另外,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向你坦白。”

    “尽管说,娜塔莎。”顾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第一,我说昨晚我提前服用了避孕药,其实我没有。”女主人平静地说。

    顾铁傻眼了。

    “第二,我没有上过女子大学。昨晚我们喝的酒,也不是特供克里姆林宫的伏特加,只是便宜的牌子。对不起,我撒谎了。”

    顾铁立刻感到狂饮伏特加之后从不爽约的剧烈头痛袭来。

    “你能原谅我吗?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昨晚更加美好。”娜塔莉亚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顾铁痛苦地捂住脸。

    唉,女人。他本想保持愤怒的姿态,让撒谎的女人得到教训,但随着娜塔莉亚身上的薄床单慢慢滑落,顾铁指缝间的距离也慢慢增大,两个极其完美的球体立刻让小顾铁升旗致敬,至于柔美光滑的细腰之下,那丰腴如凝脂的臀部,让顾铁毫不犹豫地把所有抱怨都吞回肚子里。

    等白皙纤长的一双美腿出现在视野里,顾铁立刻在肚子里的抱怨上横七竖八打了一堆封条。

    唉,女人!顾铁别无选择,只能叹了口气,扑了上去。

    他们起床时已经是当地时间上午十一点,女主人换上一身湖绿sè的及地长裙,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厨房,声明要为情人做一顿丰盛的早午饭。筋疲力尽的顾铁慢慢穿上无领亚麻布衬衣和工装裤,决定趁这个间隙,到“净土”去看一看。

    他走进客房,锁好房门,躺在床上,连接感应器和卫星接收器,最后再次检查从不离身的USP手枪,把枪放在床头柜上,拨通卫星链路,闭上眼睛。

    黑sè大地无边无际,雷云在高天翻滚,地平线上笼罩着浓浓的白雾,间或有一线黑sè的电光从雾中一闪而过,快得像个幻觉。

    顾铁头枕双手躺在地上望天。防御机制在良好运作,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曾有不速之客到访。留下没头没尾的信息之后,陌生人竟然再不出现。这让顾铁同时感觉安全和愤怒。

    他支起身子,用手拂开地面的泥土,透明天顶下呈现缓缓转动的地球,在地球量子网络模型上可以看到,东亚区域代表信息交换的绿sè线条有所增加,但仍处于极其低下的水平,rì本、香港、新加坡、韩国、台湾等部分区域的连通数量明显超过其他地区,显然发达国家调动了更多的卫星资源组建天基路由集群,中国大陆唯有běi jīng、上海、深圳三地微有寥寥灯火,他处呈现一片漆黑的死寂。

    “真是捅了个大娄子,哈哈。”顾铁满意地倒下去。

    他伸出右手食指,一只亮晶晶的红sè甲虫在指尖凝结,“给伊斯拉斐尔:老肖,立刻联络我。”甲虫振翅起飞,shè入云层,又施施然从云层中飞回来,在空中盘旋三圈,化成一团小小的火苗消失。

    顾铁摇摇头。还是无法联络,也不知道老肖会忙成什么样子。

    正当他准备打个盹的时候,昆虫飞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顾铁睁开眼睛,看到一只硕大无比的帝王大角金龟子扇动膜翅悬停在眼前。顾铁伸出右手,金龟子降落在掌心,黝黑发亮的背壳爆开,化为一句法语的留言:“亚当,我知道你不准我联络你,可是没办法,我必须联络你。看到留言的话,找我。”

    在“背叛者”这个小小的组织内部,顾铁为每个人赋予一定的“创世纪”配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量子加密通讯方式,帝王大角金龟子代表的是远在非洲的马特里尔,——真名拉西希?奥科隆科沃的笨蛋,几年前中非战场上同一阵线的战斗伙伴,如今的中非共和国元首。

    顾铁叹口气,站起身来。“经常有人说我是个爱惹麻烦的混蛋,可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是把,马特里尔阁下?”

    他伸出双臂,在虚空中一撕,整个空间颤抖起来,雷云翻滚,降下闪电,被撕裂的空间中流出大量淡蓝sè的液体,一个湿漉漉的人被冲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浑身沾满泥土。

    这人狼狈地爬起来,拍一拍黄sè连体服上的污迹,抗议道:“你不能没回单独会面都把我搞得这么狼狈,有实力了不起啊?”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太频繁使用生化舱登陆量子网络,时间长了,对肺部有损害的。呼吸富氧溶液与呼吸空气毕竟不同。”顾铁摇摇头。

    马特里尔吐出一口蓝sè液体,走过来绕着顾铁转了几圈,伸手捏捏他的脸蛋:“喂喂,中国朋友,你瞧你实体的拟真度这么高,除了生化舱之外,还能是用什么终端登录的?”

    顾铁嘿嘿一笑:“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我现在用的终端,全球独一份。好了说正事,我现在也麻烦缠身、屁股着火,还能帮你做点什么?”

    马特里尔一屁股坐下,招招手:“先给我弄杯酒。”

    顾铁也席地而坐,打个响指,两杯加了冰块的苏格兰威士忌从地面升起,金黄sè的酒液带着冰块叮叮当当在杯中漾起诱人的波澜。

    “不不。”黑人摇晃手指,“你又忘了,亚当。阿布贾蒸馏酒。”

    “你的品位真是差劲。”顾铁泼掉一杯威士忌,在空中一抄,递给穿黄sè连体服、戴绒球睡帽的小个子黑人,马特里尔看着杯中透明无sè的酒液,喜笑颜开,连喝几口,举起大拇指:“还是生化舱最酷了,连味道都这么真实。”

    “井底之蛙。”顾铁撇撇嘴。

    “你知道,中非与乍得接壤。”马特里尔喝完一杯酒,开口道。

    顾铁点头,“非洲死亡之心,我知道。乍得都是沙漠,穷得内裤都穿不起的地方。”

    “正确,但也不全对。”马特里尔露出狡黠的笑容,“除了沙漠之外,乍得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优质棉花产地之一,也是非洲第二个GTC国家。两年前,GTC扶持查可查?吉姆特特卡中将武装政变取得政权,之后乍得从GTC那里获得了大约6亿美元的无息贷款,其中一大部分被军zhèng fǔ挥霍掉了,一小部分用于基础建设和资源勘探。最近,你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铁摸摸鼻子,“我记得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中国在乍得投资了几个百万吨原油项目,产量不错,二十年后,石油开采殆尽,乍得就重新穷成一坨无人问津的垃圾。既然你问起,那我猜勘探队找到了新的油田。乍得要发财了。”

    “很接近,不过差一点。”马特里尔倒过酒杯,示意酒喝完了,顾铁从身后抓出一只5升的大酒瓶递给他,马特里尔满意地眯起眼睛,“勘探队走遍全国,在乍得与中非边境、马萨拉河区域一个人迹罕至的小村庄暂歇,发现村庄中几乎没有三十岁以上的成年人,虽然乍得全国的平均寿命只有49岁,但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村庄里,阿訇的年纪居然只有二十五岁,这显然是很不正常的。”

    “继续。”顾铁皱起眉头。

    “勘探队在与阿訇的接触中了解到,村庄里的人一旦超过三十岁,就会生合适各样的怪病,长出肿瘤,痛苦不堪,直至死去。但先辈根据《古兰经》选择了村庄所在,他们没有权利搬迁……”

    “我知道了。”顾铁眉头舒展,一拍大腿,“勘探队发现了放shèxìng矿脉,铀矿还是钚矿?”

第78章 乱世的序曲(下)

    马特里尔哈哈大笑,“就知道你能猜出来。品质上佳的铌钛铀矿,整条矿脉横跨中非与乍得两国边境,储量极其丰富,开采极其简单,就算采用最简单的填充法开井,预计年开采量到达五千吨也没有问题。现今国际期货市场上,每公斤jīng铀矿石的价格是455美元。”

    “每年22.75亿美元。”顾铁惊道,“对一个穷国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而且……”马特里尔说。

    “没错,目前全球所有已知的铀矿都在西方国家的严密控制之下,而乍得是一个连原子能委员会都没有的非洲穷国,这势必引起新一轮的政治乃至军事斗争,甚至,影响整个世界的核格局。”顾铁正sè道。

    “最新得到的消息,GTC有意把铀矿直接控制在自己手里,但吉姆特特卡中将意向与俄罗斯签订和平利用原子能战略伙伴纲要,同时,**武装‘哈萨卡人民阵线’在马萨拉河流域纠集了3000人的武装力量,以此要挟zhèng fǔ对伊斯兰教信徒给予平等待遇。你知道,在一个伊斯兰教国家,让一个异教徒军阀当政,中将的屁股一定烫得要命。已经有不同方面势力的人来中非求见我了,毕竟有半个铀矿在我这边。”马特里尔喝了一大口蒸馏酒,说。

    顾铁捻捻下巴,“GTC是作为特别非常任理事国参加核框架公约的,他们想做什么?开采铀矿在井口jīng炼?联合国可一直盯着GTC武装力量的发展,他们拥有的技术力量太过恐怖,比如那场把普里皮亚季国家公园烧成平地的大火,靠,真是要命的武器!”想起几天前的遭遇,顾铁仍然心有余悸。

    “那不是森林大火?新闻里说……”马特里尔惊诧道,随即笑了起来:“还真是亚当你捣的鬼啊!那东亚地区那次史无前例的断网,还有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遗址的再次泄漏……”

    “不提了不提了。”顾铁连忙摆手。“GTC不需要核武器,——但如果GTC想要拥有核武器,只要解决了原料来源,技术、设备、人员全都不成问题。”

    马特里尔接道:“而全球的GTC国家里,由GTC直接控制、具有绝对权力的不过三四个穷困小国,乍得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GTC与那个什么特拉卡的将军达成共识,完全可以把国际原子能机构关在国门外,自己鼓捣出大杀器来。”顾铁喝了一口威士忌。

    “吉姆特特卡中将。”中非共和国元首及时帮他更正。“当然,还要有我的同意才行。GTC对核武器觊觎很久了,这是一位IPU的高层告诉我的,他们想在联合国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必须拥有核大棒才行。”

    “好吧。那么,你想干什么?”顾铁叹口气,盯着马特里尔的眼睛。

    黑人咧嘴一笑,露出黄而不齐的牙齿:“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别人要对我干什么。要控制整条铀矿,GTC一定会对中非下手,乍得有一个绝好的理由出兵中非,两年前政变的时候,前任元首多迪吉特?迪沃里被杀身亡,他的长子迪沃里二世逃过边境,到班吉寻求庇护,到现在还在我的府邸做客。”

    “这个世界疯了。”顾铁扑通一声无力地躺下。

    “战争就要开始了,亚当。而且,这将是强硬派IPU国家与绝对GTC国家之间的第一场全面战争,是IPU与GTC斗争史上的第一次正面对抗,是正义与邪恶的正式开火,是吸引全人类目光的圣战!”马特里尔站在他身旁,小眼睛闪闪发亮,蒸馏酒灼烧得小脸黑里透红。

    “靠,放你娘的马达加斯加大号狗屁!”顾铁揶揄道,“我们都是伪IPU份子,不然还能用创世纪终端联络?”

    马特里尔哈哈大笑:“不管怎么说,只要乍得出兵的消息传遍全球,IPU组织一定聚集在非洲助我一臂之力,那是多令人振奋的景象!再说现在GTC焦头烂额,国际声誉一落千丈,——感谢亚当你所做的一切——我们占据了先机。这么好玩的事情,一句话,你来不来?”

    “我喜欢战斗,讨厌战争。战斗是一种竞赛,战争是一种屠杀。”顾铁说,咂咂嘴补充:“这句话不错,记下来,rì后写回忆录用得着。”

    “乍得有8万名士兵,300辆坦克,而我有4万名士兵,150辆坦克,400辆装甲车,50架崭新的中国造战斗机,1000门大炮!”马特里尔兴奋得直跳。

    “是是,4万名吸毒的士兵,150辆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坦克,400辆前苏联退役装甲车,50架中国廉价拼装机,1000门shè程短得吓人的老式加榴跑。”顾铁撇嘴。

    马特里尔竖起中指:“白痴,你再想想。”

    “在非洲是很了不起的力量了。这场仗有的打。”顾铁无奈地肯定。

    “景况不同了,老兄。当年我们在中非奋战的时候,得到一支老式AK步枪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呢。”马特里尔回忆着。

    “睡不着觉的是你。我搂着女人睡得可香呢。”顾铁啐道,“唯一的遗憾,就是那个叫阿什么的黑妞,到回国也没跟她睡一晚上。叫什么来着?阿奇格……阿凡达……”

    “阿齐薇好吧混蛋!”马特里尔愤懑道,“才三年半时间,就连名字都忘了!她嫁人以后住在南非,你要是来,她一定来中非见你。”

    “真的?”顾铁眼睛一亮。

    “我敢打包票。”马特里尔咚咚敲着瘦弱的小胸脯。

    “那我参加。”顾铁嘿嘿一笑,说。“但我有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马特里尔亢奋地搓着手。

    “别告诉肖李平,一个字也别提,开会的时候也不准说。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顾铁想到肖李平眼镜片后面冷冷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马特里尔跟着打了一个哆嗦,理解道:“一定,一定。”

    说到这里,想起陌生访客的留言,顾铁有一点犹豫,问:“需要我什么时候到?”

    “任何时候,兄弟。这几天边境军队调动频繁,吉姆特特卡发来正式外交照会,要与我见面商讨铀矿联合开发的问题,我一口回绝了,谁知道是不是猴门宴。”马特里尔比划一个不雅的手势。

    “鸿门宴,鸿门宴。”顾铁纠正。

    “我找部落萨满询问过了,他说神秘的石板显示战争将会在7天后发生,我不大相信,不过他的神奇药水可真好喝。比最好的鸦片还来劲。”马特里尔舔舔嘴唇。

    顾铁叹口气:“知道了,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尽快赶过去,你还要通知谁?”

    马特里尔想了想,“与几个IPU激进组织打过招呼,另外就是当年中非战场的老伙伴们了。”

    “好。你先走吧,稍后跟你联络。”顾铁摆摆手。

    “再见,老兄。对了,你有没有玩《世界》?”马特里尔忽然问。

    “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我在《世界》中的角sè是游戏的主角。”顾铁笑道。

    “有空交流一下,我觉得我才是主角,老兄。走了,——就算战争开始了,班吉的军用机场也随时为你开放。”马特里尔点点头,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化为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顾铁疲惫地躺下来。刚过了两天平静的rì子,又要卷入一场前途未卜的洪流中了。神秘的来客不再出现,“留在莫济里”的箴言到底有何用意呢?难道他预知了中非战争的险恶,让自己避开这场交锋?如此来说,难道闯入者竟然是一片好意?

    他胡思乱想了半晌,忽然很想念《世界》中的小约纳,也有点想念约纳的几位xìng格各异的伙伴。他们不知是否安好?顾铁决定回世界去看看。

    正想登陆的时候,娜塔莉亚的微弱的声音响起:“铁先生,吃饭了!”

    顾铁无奈地登出客户端,回到现实世界。起居室里,女主人已经摆好一大桌丰盛的食物,娜塔莉亚正弯腰仔细调整餐具的位置,保证横平竖直。顾铁走过去,轻轻抱住女主人的肩膀。

    娜塔莉亚扭头微笑:“去洗洗手,吃东西了。另外,下次擦完手以后,把毛巾摆正。”

    “哦。”顾铁答应一声,走入洗手间,低头洗净双手,拿起淡蓝sè毛巾仔细擦干,端端正正摆好,左手拧动门把手,右手闪电般抽出USP手枪,指向窗外:“我数三声,不表明身份,我就开枪。”

    “咩~~~”窗外的影子回答。

    “砰砰!砰!”顾铁扣动扳机,两发击胸、一发击头,教科书一样的手枪战术shè击动作。

第79章 辉煌的败局(上)

    一颗头颅在泥浆中骨碌碌滚动,停在托巴脚下,褐sè皮肤、绑成三股辫的棕sè长发、左脸颊的刺青,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科伦坡女战士的残躯。

    “M19‘扫把星’的投矛手。”埃利奥特只看了一眼,略带伤感地说。

    “嗨,好久不见,现在来谈一谈船票的问题吧。”

    三个人从雨幕中向严加戒备的干草叉小队走来。中间的人,戴着大大的宽边礼帽,雨线像珍珠一样从帽檐滚下,打湿了绿sè斗篷和白sè的亚麻布衬衣,可这人依然神态悠然,像在chūnrì阳光中漫步,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

    “W!”锡比尖叫一声,拉满弓弦,流光之箭因为紧张和愤怒,在空气中嗡嗡颤抖。

    “嗨,你好吗。”W先生伸手向锡比特别打招呼。

    托巴抢前一步,用宽厚的后背把小蚂蚱挡在身后,搓着双手恭谦道:“W先生,俺没想到您也参加了竞技场……您从来不进入樱桃渡参与老爹组织的任何活动呀。”

    “是的托巴,我欠了一个老朋友的情,只能厚着脸皮向老爹租了一个房间,找了个伙伴来凑凑热闹。”W先生彬彬有礼地摘下礼帽,微微弯腰致意。托巴忙不迭地鞠躬回礼,埃利奥特在马上横剑行了骑士平剑礼。

    “W阁下,你是我们最不想战斗的对象。”玫瑰骑士坦言道,“再加上你身后的两位绅士。如果我们没认错的话,左边那位是V2‘碎屑’小队的哈萨尔钦阁下?”

    站在W先生身后一步、瘦瘦高高穿着岩黄sè长袍的人点头表示确认。这人的骨架大得惊人,也瘦得惊人,一袭吸饱了雨水的袍子挂在身上飘飘荡荡,像缠着裹尸布悬在绞刑架上的骷髅。

    “谁?”托巴迷茫地问。

    “V2‘碎屑’的主力伤害输出者,瓜达尔的伙伴,战斗力非常恐怖的古老血脉继承人。——他是一名言灵术士。”埃利奥特低声向大家解释。

    “怪不得看起来有点眼熟!”托巴一拍脑门。

    “另外一位我们不大熟悉,抱歉。”玫瑰骑士向第三位敌人致意。

    W先生摆摆手,“你们肯定不认识他,他是我的老朋友,我的委托人,一个不会打架的老学究,为凑足三个人的名额才参加进来的。”

    裹着厚重毛毡斗篷、戴金sè镜框水晶眼镜的老先生禁不住咳嗽起来,用责怪的眼光望着W先生。

    “好吧好吧,很快就结束了,等一下我们回房间生火取暖。”W先生无奈地安抚着。

    埃利奥特、托巴与龙姬的神sè凝重起来。

    樱桃渡的夜晚之王、无权者的皇帝W先生有多强大?没有活人能够证明。流传于街头巷尾的传说,他曾以一己之力歼灭外出执行任务时不幸打扰了他安眠的整支樱桃渡V级小队,这场战役过后,V2“碎屑”才升上了排行榜第一名。

    而言灵术士哈萨尔钦有多强大?有太多的人能够证明。他古怪的战斗方式,让失败者在动弹不得、眼睁睁被瓜达尔用铸铁权杖敲碎头颅的时候都搞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失去xìng命。

    这两个人组成的队伍有多强大?带眼镜的老先生可以证明。带着一名毫无战斗力的游客来到危机四伏的黄昏竞技场,闲庭信步地干掉所有敌人,与敌人轻松地交谈,这是绝对实力带来的绝对自信。

    耶空表情空洞地望着雨水,手指轻轻地放在佛牙的刀柄上,感受名刀因兴奋而发出阵阵韵律的颤抖。

    埃利奥特扭头看向托巴:“室长大人,要战吗?”

    托巴显得有些犹豫。

    “开战吧,大叔!”锡比咬紧牙关,湿透的小麦sè头发紧紧贴在脸上,显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托巴不自然地望向龙姬,东方女人手持匕首,像个影子一样矗立在豪雨中。

    “你是队长。但我有必须到南方去的理由。”龙姬轻声说,两条细长的眉描画出坚定的表情。

    耶空没有做声。

    托巴又回望埃利奥特,玫瑰骑士叹了一口气:“如果要战,就战吧。各位,言灵术士哈萨尔钦的战斗方式非常特别,请务必牢记一点:当他喊出你们的真名的时候,千万不要答应。记住,是真名,即降生的那一时刻,母亲用来呼唤你的名字。深深地放在心里吧,拜托。”

    “明白。”A51的房客们毫不怀疑骑士的话,尽管这要求听起来有点无稽。

    托巴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宽厚的胸膛高高鼓起,正当他要喊出攻击号令的时候,耶空率先发动了。

    约纳看到的景物再一次低矮下去,接着高速后退。持剑伽蓝像猎豹一样紧贴地面飞速接近敌人,长刀佛牙在身后犁起高高的浪花,W先生的面孔迅速放大,约纳彷佛看到W的嘴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没等他看真切,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耶空的左脚噗的一声深深扎在W先生身前,生生刹住前冲的势头,带着巨大的冲力旋身拖刀,佛牙洒出一片晶莹的水幕、画出一道悲鸣的半月形刀光。

    W先生拔出带护手的轻剑,在刀光上轻轻一点,身子向没有重量一样向后飘去。

    耶空再次转动身体,第二刀从地面的泥浆中破茧而出,将遭遇的每一条雨线切成两段,W先生横剑防御,佛牙自下而上与轻剑相交,“叮”的一声脆响,根本不受力的敌人像违反物理原则一样再次飘开,耶空余势未尽,带着长刀高高跃起在天空中,像赭红sè大鸟一样悬停了一刹那,刀光再次割裂空气。

    W先生向上横剑防御,佛牙丛生的锯齿喀锵一声锁住轻剑的剑身,W先生退步卸开长刀,才发现空中仅有那柄散发无穷战意的刀,刀的主人却消失不见了。

    他感应到危险的气息,目光向下一扫,看到一双空荡荡没有焦点,却让人呼吸停顿的灰sè眼睛。

    耶空低低伏在泥浆中,左拳置于脐上,右手施愿相,结宝生羯磨印,来自遥远南方古国的秘术自虚空中招来暴烈的毁灭之力。

    “玖光……明王枪……”他的双臂泛起金sè光焰,“……双连shè!”耶空两手齐推,空气中爆出两个强劲的风圈,两支光热惊人的火焰之枪一前一后激shè而出,把沿途的雨滴化为rǔ白sè蒸汽,穿透两人之间短短的空间,刹那间照亮W先生略带惊奇的脸。

    或许感觉到明王枪的惊人力量,这次W先生没有用那柄轻剑抵挡,他脚步轻轻一点,身形后退,看起来速度不快,却生生抵消了明王枪迅疾的去势,两支火焰之枪旋转着在他鼻尖前发出尖啸,却永远无法再缩短一点距离。

    “你……”W先生想开口说句什么,却没机会把后半句话说完。

    耶空闭上了眼睛。他双手金刚合掌,食指弯曲相合,大拇指并立在两侧,结出胜佛顶转轮王大慧刀手印。

    “南么,三曼多勃驮喃,苫,惹庾邬瑟尼洒,娑嚩贺……”古老梵语像晨钟暮鼓敲响众人的心,雨势彷佛在这瞬间慢了,慢了,直到每一滴水珠落下的轨迹都能以肉眼轻松辨别。

    托巴慢慢张大嘴巴。龙姬屈起身体,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弹shè而出;埃利奥特举起长剑,锡比的弓弦空了,那只银箭已经离开蛇弓,正破开空气,缓缓前进。

    “……断除无明之根,证悟寂静涅槃,无等无比,大寂之顶……”耶空徐徐睁开双眼,整个瞳仁变为金红sè,借他身体感受战斗的约纳惊呼一声,他觉得耶空身体内部出现了一个黑洞,正贪婪地吞噬持剑伽蓝生命池里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W先生的眼中,有一个小小的耶空,小小的耶空身前,正生出一朵璀璨无比的金sè莲花,莲花的每一瓣金sè花瓣都迅速生长并迅速凋谢,化为血红sè的光华。

    “……玖光……赤莲花……”耶空双手结印,向前推动,浮华灿烂的金红莲花沉重如同须弥山,每推动一分一毫,都耗去一丝一缕生命,但每推动一分一毫,都震动整个世界。

    耶空的左眼角绽裂了,鲜红的血珠慢慢掉落,在血珠坠落在凝固的泥浆中那一刹那,他道出了玖光禁术的最后一字咒文。

    “……放!”

    赤莲花开放了。

    赤莲花绽放在黄昏竞技场,密密层层的血红sè花瓣割裂空间,彷佛整个樱桃渡都因其而产生动荡,老爹噌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丢掉烟斗:“好家伙!”

    W先生的眼中,莲花已经大到遮天蔽rì,他急速后退着,但莲花撕碎了先前发shè的两支明王枪不断迫近,W先生再次横剑防御,显然经过高明附魔的轻剑发出噼噼啪啪的一连串爆响,终于附魔法阵像一个肥皂般破裂,整把剑立刻被花瓣绞成亮晶晶的金属粉末,约纳能清楚看见,W先生宽边礼帽的帽檐也被莲花散发的光热烧灼了,连带他的一缕白发一起化作飞灰。

    这时,过度透支生命能量的耶空一头栽倒在泥水中,约纳的视野一下子黑暗下去,接着天地一阵倒转,强大抽离感让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随着头部撕裂般的疼痛,约纳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回到了樱桃渡A51房间的床上,身旁围绕着干草叉的五位伙伴,耶空正半蹲在自己身旁,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他的手中,握着那只小小的老鼠,——记录并重现幻想的旁遮普兽灵。

第80章 辉煌的败局(下)

    约纳剧烈咳嗽起来,几乎没把心脏咳出体外。

    锡比冲托巴一撇嘴:“瞧,他也没惨到哪去吧,刚才还不是这副模样。”

    “大人,你没事吧……”托巴焦急地蹲在一边搓着手,不知道能做点啥。

    龙姬走过来,手指像拨动琴弦一样在约纳背后弹动,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从他脊椎处升起,约纳打了个冷战,咳嗽停止了。

    “这是什么法术?”占星术士学徒睁大眼睛盯着神秘的东方女人。

    “不值一提。”龙姬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约纳盯着她窈窕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忽然他一拍额头,几乎蹦起来:“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看不到了?”

    “因为南方佬晕过去了。最后是我背着他回屋的,这家伙看起来瘦瘦的,还真沉!”锡比鼓着腮帮子抱怨道。

    “埃利埃利,后面的事情快讲给我听。”约纳转向埃利奥特。

    玫瑰骑士无奈地点点头,“好吧。约纳阁下。”

    “耶空阁下的神秘法术确实伤害到了W先生,据我们所知,这是W先生第一次受到**上的伤害,——尽管只是脸部的小小擦伤。”

    “什么?”约纳惊呼,“只是小小擦伤?”

    锡比伸过小爪子来,掐住他腰上的一块软肉一拧:“乖乖听人家讲,老哥。”

    约纳满头冷汗不做声了。

    “是的,只是脸部的擦伤,可也算是辉煌的战果。在樱桃渡已知的历史中,没有任何敢于与W先生正面交锋的人可以让他受一点点轻伤。据估计,W先生拥有与老爹相近的实力,不然也无法统治人数众多的无权者,隐隐与樱桃渡分庭抗礼。”

    “耶空阁下晕倒了,W先生就没有做出反击。他很欣赏耶空阁下的战斗方式,也夸奖了锡比小姐的箭术。”

    “闭嘴!”小蚂蚱露出凶狠的神sè。

    “对不起,锡比小姐。”玫瑰骑士弯腰致歉,“然后,他说要休息一下,就让言灵术士哈萨尔钦与我们战斗。在两三个回合的接战后,我们——不,室长大人——决定向对方投降,放弃目标物的争夺。”

    “为什么?”约纳忍不住追问。

    “因为哈萨尔钦是一个非常难缠的敌人,我们无法将他击败,再加上尚未出手的W先生,我们毫无胜算。在付出惨痛代价之前选择放弃,是当时最合理的选择。”埃利奥特平静地说。

    托巴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龙姬看不出在想什么。锡比有点怨恨地望着窗外。

    约纳想了想,问:“哈萨尔钦的战斗方式是怎样的?”

    “是这样的,约纳阁下。”

    通过玫瑰骑士的叙述,约纳在脑海中描绘出这场短暂战斗的情形。

    W先生摘下烧焦的宽边礼帽,退到戴眼镜的老先生身边,抚摸着脸上的小伤口出神,又高又瘦的言灵术士站在A51的房客们面前,双手藏在袍子里,看不出拿着什么武器。

    锡比没有废话,开弓shè出三箭。言灵术士没有闪避或抵挡,在箭头几乎接触到长袍的瞬间,张开嘴巴喝道:“气!气!气!”

    他的嘴巴张开的幅度异乎寻常的大,而且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的腮部长着六个细小的孔洞,呼气或吸气的时候,空气从空洞里穿过发出或高或低的啸声。

    他每喝出一个字,空气中就浮现一个字大概轮廓的气团,箭头撞在无形无质的气团上,居然撞得粉碎。

    接着哈萨尔钦深吸一口气,喝道:“岩石!岩石!岩石!”一块半个桌面大小的岩石彷佛响应他的召唤一样从地下破土而出翻滚着砸向干草叉众人,来势惊人。托巴蜷曲身体,准备全力抵挡这次冲击。

    距离二十码远的哈萨尔钦又喝道:“水!水!水!”一股倾下而下的雨水忽地变成一条粗壮透明的长鞭,猛烈抽在岩石上,一块岩石变成数百块岩石的子弹。托巴尽力挡下了大部分,剩余的飞石还是让伙伴们忙于躲避,不能组织起有效的进攻阵型。

    哈萨尔钦又喝道:“铁!铁!铁!”

    奇景发生,无数生锈的箭头、折断的刀剑和碎裂的金属甲叶从泥浆里升起,悬浮在空中,随哈萨尔钦目光所指的方向飞速shè来。

    托巴大吼一声跃起在空中,摊开手脚,霎时间被飞蝗一样的铁弹扎成刺猬。锈蚀的锋刃刺不进他坚韧的皮肤,但身后的空隙里,正在准备召唤秘术的龙姬无可避免地受了轻伤,jīng神一散,差点收到法术反噬。

    “你受伤了?”听到这里,约纳赶忙扭头问龙姬。

    东方女人摇摇头,举起右臂,拉起黑sè紧身衣的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臂:“小伤口。已经快好了。”

    约纳看到一个两寸长的割裂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又仿佛看到一条蚰蜒的青sè巨龙刺青从龙姬的手臂内侧盘旋而上,没等看清楚,龙姬就放下衣袖,遮住了手臂。

    战场上,埃利奥特左手从鞍鞒上取下纹章大盾,右手从挂钩上摘下骑枪,独角兽后蹄刨地,向哈萨尔钦猛冲过来。玫瑰骑士用大盾护住自己和骑兽,听飞箭叮叮当当敲打在盾牌上,估算好距离和角度,然后猛地俯下身子,长枪从右肘底部传出,直指哈萨尔钦的心口。

    言灵术士不闪不避,大喝道:“根!根!根!”

    黄昏竞技场底部徒然钻出众多扭曲生长的植物根脉,根系卷起哈萨尔钦的身子,拉着他平移了五码的距离,玫瑰骑士斩断一串阻路的树根,却与言灵术士擦肩而过。

    锡比这时从托巴腋窝地下钻出来,拉满蛇弓,一次shè出五支银箭,不等弓弦停止振动,再次开弓又shè出五支箭,后五支箭的速度比前五支更快,刹那间出现在哈萨尔钦眼前的,是一个封锁了所有空间角度和时间进度的箭阵。

    言灵术士大喝:“风镰!风镰!风镰!”

    这次却不是外物,是哈萨尔钦自己腰间携带的一支镰刀破囊而出,在空中极快地画了几个圆圈,箭阵被风镰切得七零八落。

    锡比再次拉弓准备房间,但言灵术士用黝黑诡谲的双眼牢牢盯着她,突然大喝:“帕蜜拉!帕蜜拉!帕蜜拉!”

    锡比很自然地开口应道:“嗯?”

    忽然间她浑身一颤,身体僵直了,手指还保持勾起弓弦的动作,但绿sè眼眸都凝固住了,仿佛中了时间的魔法,静止在众人眼前。

    “小蚂蚱!”托巴狂吼一声,咚咚咚大步抢在锡比前面,用后背挡住几片飞矢,焦急地蹲下身呼唤:“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埃利不是说了不要答应,你怎么这么笨啊!喂!”

    “……帕蜜拉?”约纳疑惑道。

    “闭嘴!”锡比露出凶狠的神sè。

    约纳闭嘴了。

    这时埃利奥特拨转马头再次冲击,一边高喊:“室长大人,保护好她,五分钟之后她就会恢复正常!”

    一道黑影画个弧形穿越二十码距离,从侧后方快速接近言灵术士,施法失败的龙姬握紧匕首对准敌人的腰部直刺过去。

    哈萨尔钦喝道:“哈萨尔钦!哈萨尔钦!哈萨尔钦!”

    忽然间,奇异的景象再次发生,又高又瘦的言灵术士忽然发出低沉吼叫声,浑身迅速长出金属般结实的肌肉,仅仅几秒钟后,筋肉填满了空荡荡长袍的所有空隙,他变成一个拥有极其壮硕身躯的巨人,龙姬的匕首齐柄刺入他的腰际,却连厚实的肌肉层都没有穿透。

    哈萨尔钦挥舞铁锤一样的大拳头向龙姬砸过来,龙姬想拔出匕首,但刀刃却被紧密的肌肉牢牢吸住,一时间挣脱不开。

    还好埃利奥特驰骋过来,独角兽人立而起,呼律律暴叫着扬起前蹄,玫瑰骑士闪电般的一枪刺中敌人的肩窝,强大的冲击力把巨人逼退两步。

    就在这时,埃利奥特高声喊:“我们放弃。你们赢了!”

    就这样,战斗结束了。

    约纳目瞪口呆听完了一切,不由不开口问:“W先生是用何种方法逃过耶空惊天动地的一击的?哈萨尔钦的能力到底是什么?那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是谁?”

    “关于W先生的问题很难回答,约纳阁下。哈萨尔钦是掌握言灵力量的人,他通过呼唤熟知的物体的真名,cāo控它们,又通过呼唤人的真名,控制人的身体,让人无法行动。当然,cāo控自己的身体也算能力之一。至于戴眼镜的老先生,有证据显示他是一名非常重要的大人物,有多重要?没有人知道。”玫瑰骑士解释道。

    “好吧。”约纳垂头丧气接受了解释。“失掉了船票,然后呢?”

    他身旁的沙漏流尽了最后一颗沙粒。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预言中的rì子,马上就要到来。

第81章 北方的青鸟(上)

    “10月29rì,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阿亚拉对伙伴说:‘吾将在别处等候’。”

    约纳不愿一次又一次低头去看这段模糊的预言,但手指神经质地反复触摸粗糙的莎草纸。

    他无法控制自己。

    为庆祝占星术士学徒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托巴刚才溜出去,不知从哪里搞来两瓶新鲜的麦酒,金黄sè酒液在杯中咕嘟作响,吐出诱人的泡沫和香气,A51的房客们举起木头酒杯,当然,约纳的杯中装的还是室长大人秘制“蘑菇农庄”牌肉粥,这是病号的特别优待。

    “我们应该说一句祝酒词。”埃利奥特提议。

    托巴无助地望向锡比,小蚂蚱捅了捅身旁的龙姬,龙姬微笑道:“为身体健康。”

    “当然,为了身体健康!”

    “为了健康!”

    “有个好身体最重要!”

    干草叉的伙伴们举杯相碰,就连耶空的眼中也有愉悦的明亮神采。

    麦酒流进食道,化为微醺的暖流,A51房间里响起久违的谈笑声,人们默契地不主动提起近在咫尺的明天。

    锡比叽叽喳喳地讲着这八天时间里樱桃渡发生的大小新闻,托巴则如实汇报了八天内每一顿晚餐的菜谱,约纳一边抚摸着独角兽柔顺的鬃毛,一边喝下杯中滚烫的粘稠液体,觉得不安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或许,只是把不安压抑在心里更深的地方?

    约纳的沙漏被丢在一旁,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夜幕降临,火盆燃起,托巴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把一块肥美的新鲜黑金地鼠肉放进嘴巴里,约纳忽然一惊:“哎呀,我的工作中断了这么久,怎么向老爹交待?”

    “没事的,约纳阁下,室长大人已经凑钱为你交足了一个月的房费。”埃利奥特无视托巴挤眉弄眼的表情,开口道。

    “托巴,这……”约纳瞅着巴泽拉尔农民,不知该说什么好。

    “哎呀,那什么,哈哈哈哈。”托巴脸红脖子粗地尴尬笑道,“俺还有个小任务要完成,先走了啊,大人请慢用,早点休息啊。”说着,站起来往外就逃,早先被一拳捅出个大洞的房门被轻轻一撞,化为一堆形状各异的破木头散落一地,室长大人惊慌失措的庞大身影在夜幕中逃远了。

    “我也去啦。”锡比向大家挥挥手,轻巧地窜出门外。

    约纳愣了半晌,“就他们两个,不要紧吗?”

    玫瑰骑士放下餐盘:“放心,只是与雇主的一次见面,没什么危险的,现在我们的人身和财产权利受到条款保护。”

    “说到这个,”约纳也丢下叉子,“明天你们到底要执行什么任务?告诉我。”

    埃利奥特为难道:“室长大人特别吩咐不要讲给约纳阁下听的,这……”

    “我有权利知道。”约纳强硬地说。

    玫瑰骑士为难地望向龙姬,龙姬沉吟良久,叹了口气。

    “好吧。”埃利奥特正sè道,“这是一个VVVH级,极其困难的任务,由十个V级房间的房客联合发布,——这在樱桃渡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八目先生将干草叉小队列为任务第一顺位承接人,也就是说,在我们放弃的前提下,其他小队才有承接任务的权利。”

    “为什么?”约纳不解。

    “在二十三场残酷的黄昏竞技场比赛后,大多数小队的战斗力大幅度下降了,在新血液补充之前,干草叉小队成为樱桃渡排名第二的战斗小组,仅次于V2‘碎屑’。而在这次任务当中,V2本身是任务的发布者。”玫瑰骑士解释道。

    约纳说:“我懂了。等等,还有A61房间的新小队,W先生……”

    “取得黄昏竞技场的战利品之后,那个小队解散了。”

    约纳点点头。“解散了,当然。”

    “任务的奖励非常惊人。没有人能想到,V级房客们会拿那样贵重的东西作为任务的酬劳。”埃利奥特露出奇怪的表情。

    约纳不解地盯着他。

    “船票,约纳阁下。准确地说,是登船名额。这次老爹发售的船票有二十三张,每张船票附带四个随从座位,而本次任务的奖励,就是两个以随从身份登船的名额。”玫瑰骑士说。

    约纳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惊喜地盯着龙姬:“也就是说,你们还是有机会回到南方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必须回去的理由是什么,但我想,那一定非常重要。”

    龙姬缓缓点头:“是的,我们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非常惊喜。但立刻,我就对埃利说,我们不能接受这个任务。那纯粹是送死。”

    约纳又望向玫瑰骑士。

    埃利奥特神情有些yīn郁:“参加黄昏竞技场,把整支队伍置于极度的危险当中,是经过反复考量的,毕竟战利品是一张船票,五个登船名额,五个名额可以让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避开战乱,到相对和平的南方大陆安定下来。这值得我们冒险。

    但只为两个登船名额接受VVVH级任务,,——也就是说,为了龙姬小姐和埃利奥特两个个体的需求,让整支队伍踏上九死一生的征程,那是极度愚蠢的举动。我们当场向室长大人表明了态度。”

    “是吗,九死一生……”约纳喃喃道,“但我猜,托巴会毫不犹豫地承接任务,为了你们。”

    玫瑰骑士低下头颅:“是的。室长大人和锡比小姐不顾我们的阻拦,在任务单上签了字。根据条款40-3,队伍中任意两人接受任务,视为整支小队接受任务。——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连任务内容都没有细看。”

    龙姬发丝中的银铃叮叮一响。约纳看她,只看到她扭向门外的侧脸,和天鹅般白皙修长的脖颈。

    “愚蠢吗?这种举动。”约纳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非常愚蠢,利益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玫瑰骑士抿起坚毅的嘴唇,“与我们奉为信条的骑士jīng神一样愚蠢。”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任务内容到底是什么?”约纳理清思路,再次询问。

    “任务没有内容,只有目标。目标是:拖延扎维帝国铁骑的脚步,确保4月27rì之前樱桃渡不受到正规军的正面威胁。

    八目先生前几天发表几个侦察任务,外勤小队陆续带回的情报显示,摩帝马要塞被黄金铁锤军团攻破,圣博伦的温格四世女王陛下与巴泽拉尔的阿比黛儿一世女王陛下带领残存的两国皇室成员东撤,最快将于4月26rì到达苏卡萨峡谷,并继续向东穿越丘陵地带进入樱桃渡。

    约纳阁下应该听我们汇报过,V7房间的丹?萨瑟兰先生已经通过各种途径取得两张船票,准备迎接两位女王乘船渡过圣河彼方。”埃利奥特随手抽出长剑,躬身在床头的小餐桌上蘸酒画出地形图。

    巴泽拉尔东部是延绵曲折的丘陵山区,只有一条道路通往樱桃渡,就是约纳曾经走过的、途径苏卡萨峡谷与奇迹草原“席瓦的眼泪”的山谷小路。

    “我……不大明白。”约纳皱起眉头。

    埃利奥特不知该怎么表达,想了想,“简单来说,现在樱桃渡出现了三股势力。

    第一:老爹。针对扎维帝国的行动,老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然忠实执行着五十五条附加条款;

    第二:以丹先生为首的保皇派,多数由圣博伦和巴泽拉尔的旧贵族组成,已经做好迎接两位女王陛下的准备;

    第三,其余V级房间的富商和他国贵族组成的势力,也就是发布VVVH级任务的人,我们的雇主。”

    “嗯,继续。”约纳说。

    “今年的科伦坡chūn季狩猎节是4月27rì,因此渡船起航的时刻,定在4月27rì正午12时。

    手里拥有船票的第三派势力想尽一切方法保证渡船可以按时出航,两位女王陛下就成为了不安定因素。

    须知,女王陛下的身后,有扎维帝国黄金铁锤军团的jīng锐部队紧紧追赶,甚至有传言说,黄金铁锤的军团长、风暴骑士以撒基欧斯本人就在追击的军队当中。”

    约纳立刻想起在苏卡萨峡谷杜兰夫人的黑猫咖啡馆里见过的黄金地行龙骑士乔普,以撒基欧斯亲卫团的团长。仅仅一名脱离了坐骑的龙骑士就拥有那样庞大的战力,约纳不敢想象风暴骑士本人该有多么恐怖。

    “第三派势力尽管对老爹的实力有一定程度的信心,但依然想把未知因素减弱到最低程度,因此,联合发布VVVH级任务,派遣樱桃渡最强的小队去拖延扎维帝**团的脚步。这样说,约纳阁下明白了吗?”埃利奥特询问。

    “完全明白了。”占星术士学徒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送死的任务!”他猛地站起来,又因为虚弱的头晕而坐回去。

第82章 北方的青鸟(下)

    龙姬走来抚摸他的脊背,玫瑰骑士苦笑道:“这个任务有几种可能xìng,又因为室长大人可能做出的不同选择,产生了更多分支。

    假设女王陛下与追击者在4月26rì到达苏卡萨峡谷,第一,我们可以袭击女王陛下与皇家护卫,让扎维帝国达成目标,任务完成;

    第二,我们可以袭击扎维帝**队,拖延至4月27rì,在渡船起航之前回到樱桃渡,任务完成。

    而皇室如果4月27rì才出现,那一切又将不同。

    另外不要忘记,第二派保皇势力也会参与其中,为事件增添更多的变数。——无论如何,在每一种假设的前提下,干草叉小队遭遇团灭的可能xìng都要比安全返回高得多。——这就是我们的明天。”

    “不不不,没有那么简单。”约纳紧紧皱着眉头,“预言显示的内容,是4月26rì,也就是明天,樱桃渡发生了巨大的灾难。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黄金铁锤明天就将到达。”

    埃利奥特显得有些犹豫:“乔普先生曾经说过以撒基欧斯对老爹有些忌惮,扎维帝国有意驱逐科伦坡人,在樱桃渡附近新建一个港口。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应该不会袭击樱桃渡。而且,W先生也不会袖手旁观。”

    “好了,你们两个。不用再多想。如果命运是注定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无法改变命运,就平静地迎接吧。”龙姬站起来,走到两人之间,说。

    “平静?如果命运无法改变,那预言还有什么作用?背叛者赛格莱斯选择我作为预言的背负者,难道只是为了让我见证一场又一场灾难?”约纳显得有些激动。

    龙姬用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他,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可以远远地逃开,把这些发黄的纸丢进火盆,不,是你自己选择见证一切。”

    约纳做了两个深呼吸,伸手按住内袋里的无名书残页:“我相信我能改变什么。”

    “那好,改变我的命运看看啊?帮助我逃脱这个无穷无尽的魔咒,好吗?”龙姬睁大眼睛。

    “……你的命运……”这瞬间,约纳从那双乌黑的瞳仁里看到了那么多无奈、惊恐、愤怒和悲伤,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一回又一回的失望,一夜又一夜的思念,一捧又一捧的哀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组成悲凉宿命的蜘蛛网,网的一端,是一个隐隐约约男人的背影,网的这头,是龙姬泫然yù泣的一双眼睛。

    “龙姬,我……”约纳想做点什么。他想伸出手臂,把柔弱无依的女人搂进怀中,可试了又试,只抬起苍白的双手,指尖与龙姬的臂膀,还差着一个拥抱的距离。

    “夜了,早点休息吧。”

    龙姬扭过头,留下一句晚安,从空荡荡的门洞走了出去,银sè的发饰在夜sè中一闪,把夜sè映得更加深沉。

    约纳追悔莫及地垂下头颅,捂住脸颊。独角兽把脑袋凑近他的脖颈,热乎乎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的,约纳知道,埃利奥特在试图安慰他。

    “我没事,埃利。”他低着头说,“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玫瑰骑士低声说:“龙姬小姐是一位非常坚强的战士。她会没事的。希望她会有勇气把她的故事讲给你听,在此之前,我们从没见到龙姬小姐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你是不一样的,约纳阁下。”

    约纳摇摇头,没有说话。

    屋里安静下来。

    耶空一直矗立在墙角,抱着红sè皮鞘的名刀佛牙,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zhōng yāng的火盆噼啪作响,木柴在盆中爆出小小的火星。

    “约纳阁下,你曾经问过我们锡比小姐的过去。不介意的话,现在我们可以讲给你听。”埃利奥特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哦?当然不介意,埃利。”约纳抬起头来。每个人都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而小蚂蚱身上的秘密,尤其让约纳介怀,尤其是她与W先生水火不容的仇怨。

    “说起W先生……”

    “W先生,是锡比小姐的父亲。”玫瑰骑士说。

    约纳呆住了。

    “约纳阁下可能注意到,W先生有一头白sè的卷发,那不是西大陆人常见的发sè。实际上,在他常年佩戴的宽边礼帽下,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W先生的耳朵是长而尖锐的。”

    约纳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出一个单词。

    “是的,北方jīng灵。”玫瑰骑士做出肯定。“他是遥远北方大陆、那片常年覆盖冰雪的极寒国度的来客,一名高贵的北方jīng灵。”

    约纳不由自主想起《西大陆地理测算》提到过的只言片语。

    北方jīng灵是北方大陆的古老居民,拥有纯正的血统、灿烂的文化和悠长的生命,在整个世界的文明史中,北方jīng灵在建筑、音乐、文学和工艺领域创造了辉煌的成就。

    他们平静地生活在北方的冰雪中,直到百年前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发生,火山爆发及相继而来的地震几乎毁掉了整个北方大陆的地理结构,北方大陆被裂谷割成五块大小不等的浮岛,有些地方依旧冰雪覆盖,有些地方变成熔岩奔涌的地狱。

    许多北方jīng灵部族失去了家园。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部分北方jīng灵离开家乡,到其他大陆寻找新的定居地。这场灾难,被称作“第二纪元的黎明”,是北方jīng灵新历法编年的元年。

    “那、那锡比,她也是……”想到这里,约纳不由得变得有点结巴。

    “她是人类与北方jīng灵的孩子:一名半jīng灵。”玫瑰骑士说,“故事由五十年前开始。”

    通用历2265年秋天,位于巴泽拉尔西部行省亚力维亚省的庄园迎来一场丰收。这座名为杜威?兰草的大庄园是当时还没有继位的王储杜威?萨瑟兰公爵的封地,庄园主名叫雅维利尔,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儿,管辖着4000亩烟草和香料田地,拥有200名农夫和雇工,是一个幸福而豪爽的老家伙。

    今年庄园迎来难得一遇的大丰收,金黄的烟叶堆满每一座仓库,送给萨瑟兰公爵的顶级烟草已经烤制完毕,装进镀银的礼盒,从巴泽拉尔全国各地赶来的商人正赶着空马车走在半途,农夫们把装不进仓库的烟叶堆积在庄园城堡前的广场,尽情享用,无数个燃烧的烟斗把香气送上湛蓝的晴空。

    雅维利尔正在书房与夫人谈话,商量为女儿请剑术教师的问题。女儿刚满18岁,已经是个有主见的大姑娘了,她不满足于成天骑马shè猎的rì子,每天吵闹要像男人一样学习技击剑术,这让雅维利尔有点头疼。

    “好吧,但一定要找到可靠的教师。”谈话的最后,雅维利尔做出决定。

    雅维利尔夫人提议:“我的哥哥前些rì子来信说在王城遇到一个很出sè的剑士,想推荐给我们做卫队总管,我还没有答复他。不如回复他说我们想聘请那名剑士为丹妮拉的剑术教师,薪酬同卫队总管一样。你说呢?”

    雅维利尔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书房的门打开了,丹妮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小麦sè头发扬起在空中,大大的绿眼睛满是笑意:“我听见了,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雅维利尔板起脸:“别惹麻烦就行了。”

    “当然。爸爸我爱你!”丹妮拉跳起来抱住老雅维利尔的脖子,把嘴唇印在父亲的脸上。

    雅维利尔夫妇相视一笑,——这个决定或许是对的吧?他们想。

    一个月以后,笼罩在杜威?兰草庄园上空的金黄sè烟草云雾刚刚散去,从王城坐马车赶来的剑士在餐桌上见到了雅维利尔夫妇。

    夫妇俩对剑士的第一印象非常好,这个戴着宽边礼帽、有着不常见的灰白sè头发的高个子年轻人彬彬有礼,比老管家更懂得任何细微的贵族礼节,就连看着他用刀叉切割食物都是一种享受。

    午餐过后,剑士抽出轻剑,与卫队长进行了简单的切磋,看卫队长一脸晦气的表情雅维利尔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个真正的高手。

    “所以,你的名字叫做?”决定聘请他之后,雅维利尔问。

    “沃尔斯达,先生。我的全名很长,请叫我沃尔斯达就可以,这在我的母语里是‘青鸟’的意思,。”年轻人恭恭敬敬回答。

    沃尔斯达与丹妮拉的第一次会面没有两个人预想中愉快,丹妮拉的好胜心太强,想在第一回合试剑中赢过自己的剑术教师,而jīng通音乐和剑术的北国来客不太懂得18岁姑娘的心理,一次又一次把丹妮拉手中的长剑击落在地。

    “你是个混蛋,沃尔斯达!”丹妮拉恶狠狠地把剑掷在地上。

    “对不起。”北方jīng灵睁大眼睛,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三个月后,他们恋爱了。

第83章 流泪的诀别(上)

    约纳半躺在床上,听埃利奥特讲四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玫瑰骑士俯下身子,用火钩拨弄火盆里通红的炭块,圣河在远处奔流,初chūn的夜sè很凉。

    “然后呢?”约纳问。

    埃利奥特把火拨旺一些,拍拍手:“是的,他们相爱了。然后,没过多久,雅维利尔先生发现他的独生女怀孕了。”

    雅维利尔老爷当然暴跳如雷,他不用四处询问就能猜到孩子的父亲是谁,几个月来,关于丹妮拉小姐与剑术教练沃尔斯达的流言蜚语传遍整个杜威?兰草庄园。

    雅维利尔选择了视而不见,他其实打心眼里喜欢来自北方的年轻剑士,甚至偷偷动了收他为女婿的念头。

    这个念头老爷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甚至雅维利尔夫人也不知情,但现在,丹妮拉微微隆起的腹部像晴天霹雳一样击碎了老爷所有美好的想象。

    乒的一声,昂贵的东方瓷瓶摔碎在橡木地板上,“不可原谅!”雅维利尔愤怒地咆哮着,又抓起一只造型jīng美的银酒壶,“不可原谅!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是雅维利尔的耻辱!是兰草庄园的耻辱!甚至是杜威?萨瑟兰大人的耻辱!”杜威公爵的远亲、巴泽拉尔世袭男爵雅维利尔虽然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庄园主,但对礼仪与伦理无比重视,更明白贵族这个病态圈子里对私通的女人通常如何看待。

    丹妮拉与沃尔斯达并排跪在老爷的书桌前,北方jīng灵深深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丹妮拉拽拽他的衣袖,见情人没有回应,自己抬头大声说:“爸爸,请不要责备沃尔斯达,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惩罚?”雅维利尔痛苦地撕扯自己的领结,“你说得太轻松了我亲爱的女儿,国王密使已经将这个消息送往王城,用不了多久,杜威公爵大人和国王陛下就会得知在王国的偏远角落亚力维亚发生了一件侮辱整个王室的丑闻,他们会派出皇家礼仪调查员,审定你与那个该死的剑士的罪行,送交裁判所审判,并作出相应惩罚。最重的惩罚,我亲爱的女儿,是绞刑!”

    雅维利尔夫人坐在一边抹着眼泪,念叨着当初不该同意丹妮拉的话,从王城请这位英俊的剑术教师来。

    “爸爸!”丹妮拉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这不公平!我与沃尔斯达是zì yóu相爱,彼此情愿,凭什么要让那群古板的老头子来审查?如果相爱有罪,那整个巴泽拉尔王国谁是无罪的?”

    “闭嘴!”老爷盛怒之下,把银酒壶重重砸在地上,半壶冒着气泡的麦酒洇湿了华美的羊毛地毯。

    他颤抖着嘴唇,“凭……凭什么?就凭这个!”他哆哆嗦嗦指点着墙上悬挂的家族纹章,“就凭我们的姓名。……即使被放逐到这荒凉的行省,我们的姓名,依旧是萨瑟兰!”

    丹妮拉瞪大绿眼睛:“那只是一个愚蠢的字眼,一个毫无用处的诅咒!我是丹妮拉,爸爸你是雅维利尔,他是沃尔斯达,我们不需要什么萨瑟兰来对我们的爱情指手画脚!”

    “等等!”约纳不由大喊一声,阻止玫瑰骑士接着说下去。

    埃利奥特疑惑地看着他。

    约纳神情紧张地握紧拳头,“帕蜜拉的母亲是一位萨瑟兰王族?”

    埃利奥特点点头,“千真万确。”

    “可是托巴他与萨瑟兰之间的仇恨……”约纳说不出下半句话。

    “接着听我们讲,占星术士阁下。稍后,你会得到答案的。”玫瑰骑士平静地说,夜风拂过,吹起他额头的一缕金发。

    雅维利尔?萨瑟兰男爵伸手指着丹妮拉,张开嘴巴,喉结翕动,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站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倒在扶手椅中。

    “爸爸,对不起。”丹妮拉红润的脸颊挂满泪珠,她走到父亲面前,坐在地上,把小脸放在父亲的大腿上,“我与沃尔斯达是真心相爱的。本来,我们想亲口告诉你,祈求你的祝福,可没想到,一切来得太突然……”

    “丹妮拉,丹妮拉。”老爷喃喃地念着,伸出手,抚摸独生女儿小麦sè的长发,“我本来会给你们我最衷心的祝福。沃尔斯达是个好小伙子,兰草庄园里每一个人都喜欢他,尊敬他,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可现在看看,我的好小伙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沃尔斯达依然跪在地板上,不发一语。

    雅维利尔老爷用颤抖的手指遥指剑士的头颅,“而你、你现在,甚至都不肯把那顶滑稽的礼帽摘下来,给你深深伤害的这个家庭一点起码的敬意!”

    北方jīng灵的帽檐微微一颤。

    来到兰草庄园这么久,他极少在别人面前摘下礼帽,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来自家乡的一点小小的怪癖。”小小的怪癖没有损害文雅谦逊的沃尔斯达的形象,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当老爷提出这一点的时候,雅维利尔夫人也从悲伤中抬起头来,她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剑术教师没戴帽子的样子。

    “爸爸,这个……他不习惯摘掉帽子的,别强迫他好吗?”丹妮拉流着泪摇晃父亲的手。

    “以你的雇主、你孩子的外祖父和庄园主的名义,我命令你摘掉礼帽!”看到剑术教师沉默的样子,雅维利尔的愤怒在不断增长。

    北方jīng灵这回没有再迟疑,他伸出手,摘掉宽边礼帽,露出那头灰白sè的卷发。

    “很好,很好。”庄园主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膛靠向椅背,“最起码,你还是个有礼貌的年轻人……等一下,那是什么,在你的头发里。是你的某种来自家乡的小小装饰品吗?”

    沃尔斯达低着头轻声说:“不是的,先生。那是我的耳朵。我并非有意隐瞒这个事实,对不起,先生,我是一名北方jīng灵。”

    丹妮拉叹息一声,雅维利尔夫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从几十年前开始,西大陆出现了北方jīng灵迁移者的身影,但亲眼见过这神秘种族的人太少太少,以至于在巴泽拉尔人脑海里,北方jīng灵更像一个飘渺无形的神话。

第84章 流泪的诀别(中)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雅维利尔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转向夫人,笑着说:“瞧瞧,亲爱的,我们是一个怎么样的家庭!18岁的女儿怀孕了,而不请自来的女婿又是一个北方jīng灵!哈哈哈,我们该怎么做,开一个滑稽剧团吗?”

    丹妮拉悲伤地抱住父亲的身躯:“爸爸,爸爸!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以后也很震惊,但他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好的情人,好的丈夫,也会是一个好的父亲……”

    “不不,我亲爱的女儿,你没有搞懂。”雅维利尔男爵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背,问北方jīng灵:“你们的寿命到底有多长?一百年?两百年?”

    “八百年左右,先生。但我可以保证……”沃尔斯达抬起头回答。

    “八百年!”雅维利尔笑出了眼泪,“听听!八百年!别看他年轻,肯定比我年纪要大得多了吧。那么你到底几岁,年轻人?”

    沃尔斯达咬紧嘴唇:“一百四十岁,先生。”

    “一百四十岁!先生!”雅维利尔鼓掌道,“你不应该叫我先生,我应该叫你先生,先生!那么你到这人人短命的西大陆来做什么?哦对不起,我应该问,你到这里来以后,已经与多少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私定终身了?——假设那就是你的目的所在……先生?”

    “爸爸!”丹妮拉猛地站起来,“他的家乡被一场灾难毁灭了,他是一名幸存者,你不懂……”

    “不懂的是你!”雅维利尔忽然收住笑意,直直盯着独生女的眼睛:“亲爱的女儿,你今年十八岁,还很年轻,当然,他也很年轻,就他的寿命来说。

    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四十年后呢?当你老得跟我一样,要靠手杖的帮助才能走路,那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呵呵,当然,他一点都不会变!

    你相信爱……爱也是有寿命的我亲爱的女儿!当你变老的那一天,就是愚蠢的爱死亡的一天!

    如果你们能侥幸逃过这次审判,结为夫妻,也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这样说,你明白了吗?”他转向北方jīng灵,“而你,一定早就明白,先生。”

    “爸爸……”丹妮拉颤抖着双肩捂住脸。

    沃尔斯达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情人身边,搂住她瘦弱的肩头,“先生,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歉意,但请相信我,我对丹妮拉的爱是真实而永久的。我以冰雪之神萨笛的名义发誓,先生。”

    “先生,先生。那么我也以大神席拉的名义发誓,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就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先生!”雅维利尔一跺脚站起来,把扶手椅推翻在地。

    “丹妮……”雅维利尔夫人哭泣着呼喊女儿的名字。庄园主怒气不休地走到她身边,拉起配偶向门外走去。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雅维利尔停下脚步,背对丹妮拉与沃尔斯达,说:“对了。你们已经被逐出杜威?兰草庄园,断绝与萨瑟兰家族的一切关系,丹妮拉,从今以后,禁止你使用家族纹章与王室姓氏,你是一个平民了,小姐。

    在明天rì出之前离开吧,不管你们到哪里去,兰草庄园不欢迎你们,我,从今以后,也不是你的父亲,不是jīng灵先生的雇主,不是你们认识的任何人。事实上,我今生再次提到你们两个的名字,一定是在我的墓志铭上。那么,再见,丹妮拉小姐,沃尔斯达……先生。”

    木门重重地合上。屋里安静了。

    丹妮拉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嘴巴。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人类,连对爱情的信仰都失去了吗?”北方jīng灵搂紧怀中的女人,悲伤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解与浓浓的懊悔。

    那确实是他们与庄园主夫妇的最后一次见面。

    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丹妮拉与沃尔斯达收拾好行装,乘坐一辆简陋的小马车离开了杜威?兰草庄园,数以百计的农夫与佣人在庄园城堡门口默默集结,把自发准备的食物送给即将离去的情侣。

    丹妮拉流着泪接过沉甸甸的面包、nǎi酪、火腿,一句道别的话都说不出来。马蹄踏响,车轮滚动,小马车在清晨的浓雾之中驶上庄园的便道,向东方慢慢远去。

    庄园城堡顶层的小窗在此时恋恋不舍地合上。

    丹妮拉与沃尔斯达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们有足够的金币买下一块田地或一所住宅定居下来,但马车走过一个又一个市镇,他们都没有停留。北方jīng灵的家乡已经沉没在滚滚熔岩之下,而丹妮拉的家乡,在越来越远的身后。

    第三天黄昏,怀有身孕的丹妮拉疲惫不堪,两人在一个不知名小镇的旅舍歇脚。旅舍一层的餐厅挤满了人,丹妮拉没有任何食yù,但沃尔斯达强迫她吃一点东西,“就算为了未出世的孩子。”

    他们拣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来,点了热汤和饮料。隔壁桌坐着一群饮酒的农夫,他们发出震耳yù聋的笑声,抽着眼袋,谈着无聊的乡村话题,丹妮拉从烟的味道就知道,他们抽的正是兰草庄园出产的当季烟草,想到这里,又涌起一阵悲伤。

    这时,一个农夫说:“喂,你们看到上午从北边那条大道上驰过的那一群骑兵吗?个个盔甲铮亮,不知道有什么紧急的军情发生呢。”

    另一个说:“别傻了,亚力维亚省在王国最西头,再往西只有无尽群山,会有什么军情啊?”

    又一个说:“你们都闭嘴!我看清楚了,骑兵们马背上的旗帜画着王室的纹章,他们不是军队,是萨瑟兰王庭裁判所的骑士。”

    再一个问:“王庭裁判所是什么?圣公会的机构吗?”

    刚才那个回答:“笨蛋!圣公会那个叫做宗教裁判所!王庭裁判所是皇家礼仪大臣管辖的,专门对王室内有违礼仪规范伤风败俗的恶劣事件进行处罚。”

    第一个大声说:“我知道了!兰草庄园的那个漂亮妞儿与她的剑术教师私通,这事已经传遍整个亚力维亚,当然王室也知道了!这下兰草庄园有麻烦喽……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抽到这么好的烟叶。”

    刚才那个又道:“你这个笨蛋!要仅仅是私通,事情哪有这么严重,最多是女人吊起来鞭刑然后游街罢了,——当然男人还是要杀头的。不知道兰草庄园的那个老家伙,叫什么来着?对了,雅维利尔老爷,他脑子错乱了还是怎样,居然派出私兵在半路上拦截了送出消息的国王密使,把密使杀死后埋在了兰草庄园内!”

    “嚯!”农夫们一起惊叫起来。

    刚才那个得意洋洋地说:“这消息一般人不知道呢。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密使身上都有王国魔法师秘密施加的报jǐng法术,密使一死,远在王城的皇家礼仪大臣就得到了消息,这不,第三天,王庭裁判所的骑士们就到了。”

    “然后会怎样?”农夫们问。

    “杀掉国王密使,视为叛国罪,你们说呢?”这名农夫挤眉弄眼地说。

    “……别说了!”丹妮拉再也无法听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掀翻了餐桌。整个餐厅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兰草庄园的女人咬紧嘴唇,踢开地上的杯盘,一步一步走出旅社。

    “丹妮!对不起……你要去哪里?”沃尔斯达追上情人的步伐,惊慌又心痛地撩起丹妮拉的裙摆,以防她自己忙乱的步伐绊倒。

    “回到庄园去!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大家,正在因为我的错误受到惩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丹妮拉大大的绿眼睛里装满不知所措的冲动,她甩开情人的手,大步向前。

    北方jīng灵一把抱住自己的爱人,任凭丹妮拉尖叫挣扎,也不放开。“丹妮!对不起,丹妮,你听着……如果王庭裁判所的骑士今天上午到达这里,那么一切都晚了,太晚了,他们已经到达了兰草庄园,并且执行了命令,无论命令的内容是什么……”沃尔斯达把丹妮拉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沉痛地说。

    丹妮拉号角着捶打着对方的胸膛,忽然张开嘴,咬在沃尔斯达的肩膀上,咬得如此用力,以至于透过几层衣服,牙齿深深插进北方jīng灵的皮肤。鲜血迸出,那闪着蓝sè荧光的血液,是北方jīng灵除了尖耳朵之外,与人类最大的区别。

    这是鲜红sè伊厄科特尔照亮的时节,有人说,这是最适合杀人的rì子。

    丹妮拉的挣扎渐渐平息,沃尔斯达能感觉到情人身躯的悸动,也能感觉到身躯内一个小小生命的力量,一种顽强的、跃动的、不屈的力量。

    “我……无论如何,我要回去看看。”丹妮拉低声说。

    “我知道,我陪你去,但不是现在。”北方jīng灵回答。

    “如果我们不相爱,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丹妮拉抬起脸,深绿的眼睛中盈满泪水,泪水中浸满迷茫。

    “如果。”沃尔斯达想了想,说。

    他们最终也没有再回到兰草庄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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