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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邪多闻     星空王座txt下载     星空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章 通天塔试炼(下)

    “最后一件事。杜兰夫人。”埃利奥特彬彬有礼地鞠躬行礼,“按照之前的约定,室长大人的躯体就暂且托付给黑猫咖啡馆保管,直到有一天我们集齐七件诸神之刻印、从死神乌芒的领域找到室长大人的灵魂之时,再来取回这件属于我们的物品。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需要有找到黑猫咖啡馆的方法。”

    老板娘愣住了。“……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她烦躁地原地转了个圈儿,“你们两次进入我的地盘已经算个奇迹了,难道以后黑猫咖啡馆还要随时被你们召唤不成?不行不行……”

    玫瑰骑士微笑道:“那是锡比小姐愿望的一部分,杜兰夫人,在她的愿望完成之前,我们与黑猫的羁绊就不会结束呢。”

    红发的约芬妮和愁眉苦脸的彼勒一左一右走到杜兰夫人身后,老板娘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当你们要完成愿望的时候,咖啡馆自然会出现的。再见,恼人的客人们,——你们享受到食物的美味了吗?”

    “非常美味,谢谢你,杜兰夫人!”干草叉的伙伴们发自内心地回答道。

    三个人像轻风一般消失在眼前。身边的景物改变了,约纳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墙壁和地板都是未经打磨的木板钉成的,天花板糊着白纸,窗户半开半敞,不过透过窗户可看不到睢阳城的风景,无权者密密麻麻的破烂棚屋挡住了视线。无数闪着绿光的眼睛出现在窗外,流着口水的无权者们拥挤在窗口向内窥探着,可没有一个人敢于逾越窗棂那条无形的警戒线。

    托巴的躯体也随着黑猫咖啡馆消失无踪,锡比从大叔肩头掉落地面,孤零零站在墙角,嘴巴一瘪像要哭出来。怀抱着长剑“睚眦”的东方女人走过去,无言地搂紧小蚂蚱的肩膀。

    “天字号第叁!”丹尼忽然叫了一声,指着墙壁上被火把光芒照亮的铭牌,“原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客房啊。——居然连张床都没有?太离谱了吧!”

    “无权者保证的是安全,并不是享受,与樱桃渡相比这里算是不错,起码地板是木头的,丹尼先生。”埃利奥特说道,策动独角兽走到窗边,俯下身关闭窗户,将蠢蠢欲动的无权者们关在窗外。

    “大家。”约纳忽然开口,“我有事情要对大家说明,在彻底忘却之前。两年的记忆正在像清晨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蒸发,我必须赶紧说出来。”

    伙伴们围拢到他身边,占星术士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两年前,——我是说通天塔之前——龙姬小声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根据凉隋国龙家宗室秘藏的古老文本,每座高塔第六十九层都有关于诸神之刻印的线索,为了这条提示,我拼劲全力攀上了通天塔第七十层,许多次差点失去生命。对不去,埃利,我应该听你的话,学会适时放弃。”

    玫瑰骑士点点头,没说什么。龙姬开口道:“那是龙家宗室藏书院里最古老的典籍提到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关于神器的线索可能早已不准确了。”

    占星术士同意道:“是的,需要首先说明的是,七件诸神之刻印中的三件在我身上,都是按照预言而行动的过程中、机缘巧合下得来的。这是文字与绘画之神席拉的刻印,‘神念’的席拉霏娜。”他说着,举起左手中貌不惊人的法杖。

    丹尼·斯图尔特瞪大了眼睛。

    “这是智慧与启蒙之神艾丁的刻印,守护的艾丁蒙特。”少年指着花纹繁复的腰带。

    丹尼·斯图尔特张大了嘴巴。

    “这是战争与铁匠之神拉齐的刻印,南大陆称为‘黑龙王之剑’的圣器,暴戾的俱利伽罗。”约纳摘下项链轻轻一挥,散发着灼热黑炎的长剑出现在右手中。

    丹尼·斯图尔特的下巴“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伙伴们表情各异,埃利奥特与龙姬起来并不惊奇,应该早就察觉了三件神器的存在,汉娜脸上浮现温暖笑意,是在为占星术士的强大而感到欣喜,“老哥,你真棒!”锡比雀跃着挥舞手臂,庆贺离大叔的复活又近了一步。

    “大人。”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正色道,“您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呢?身上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遗失了或者被抢劫了可怎么是好呢?江湖险恶,行走在外身边一定少不了贴身保镖啦,整个大陆最好的贴身侍卫、厨子、水手、观察员和品酒师在此等待您的召唤!”

    约纳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我在试炼之塔第六十九层找到的信息,并不是关于这三件神器的,线索用西大陆、南大陆、东大陆通用语与精灵语四种文字刻在高大的黑曜石石碑上,原文如此:‘来自极寒之地的孤独行者跋涉了五千六百哩,死在草木茂密的水潭边,戴尖顶帽的男人安葬了他,却并未遵守诺言,将行者的外“这个好像很容易解释。”埃利奥特沉吟道,“说的是冰雪之神萨笛的刻印流落到东方大陆,被魔法师协会得到的故事。这条线索的用处不大,世人皆知有一件诸神之刻印被掌握在魔法师协会手中,了解到具体是哪件神器,对获取神器并无帮助。”

    “不能找他们借出来吗?用一下再还给他们就好啦。”锡比挽着龙姬的手臂说。

    玫瑰骑士摇摇头:“你不懂得‘行会’这种东西,小蚂蚱。与扎维帝国独大的西方大陆、吐火罗统治下的南方大陆不同,东方大陆是权力、政治、势力与政权的竞技场,五大行会中的魔法师协会、占星术士协会、圣公会与数理学士协会总部都在这片大陆,更别说六个大国之间的合纵连横、相互倾轧,而每个国家内又有许多实力深厚的大家族不断进行争斗,——这篇看似平静优美的大陆,其实是个恐怖的绞肉机!就算南商国皇帝也无法从魔法师协会手里讨得半点便宜,我们这种不属于任何势力的独行者更是连大人物的面都见不上呢。”

    “还有个很大的问题。”东方女人沉声道。

    埃利奥特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占星术士:“是的,还有个很大的问题。约纳阁下,在南大陆时瑟尔菲娜夫人是追兵的领袖,听你说,她是赤枭兄弟会排名第九的高层人物。”

    “是的,她……非常强大。”想到那几乎违法世间规则的恐怖“四执外道”之力,17岁少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们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去往南大陆,”骑士考虑了一下措辞,“但她的大本营在东方大陆。没错,她的世俗身份就是魔法师协会的执行副会长,掌握这个世界最强大魔法力量的女人。”

    约纳说道:“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我都必须与整个魔法师协会为敌了。”他的声音微微带着颤音,可经过试炼之塔锻炼的眼神依旧坚定,握住法杖的手指情不自禁用力,直到指节发白。

    “我们必须与魔法师协会为敌了。”汉娜更正道。

    “好吧,我先去写遗书。”丹尼毫无干劲地嘟囔道。

    占星术士把法杖用力一顿,“我懂了。在塔中我已经背下了无名书的第八条预言,背叛者赛格莱斯预言的命运就是与魔法师协会纠缠的命运啊……第八条预言说道:‘融合一万种颜色会变成灰色,融合一万种元素会变成灰色,第四个太阳升起的时候,阿亚拉沉没于灰色的湖泊’。”

    “什么灰色?第四个太阳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只有三个的说。”锡比挠挠头说。

    玫瑰骑士忽然睁大眼睛,独角兽感受到共生体异样的情绪,四蹄不安地原地踏动,毛茸茸的小精灵从埃利奥特的披风下钻出来,担忧地绕着骑士的胸甲盘旋两圈,然后隐在背后的阴影中。

    “是的,埃利,我也认为这是不祥的预言。它预测的是我的死亡。”约纳挺起胸膛朗声说道,仿佛在讨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汉娜·斯图尔特明显身体一颤,可红衣女人只紧紧抿起嘴唇,没有说什么。

    “我不会害怕。无论命运将带领我到什么方向,只要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不会低下头颅。”约纳的眼神燃烧着不屈的光芒。七百三十天的记忆正在如潮水退去,可经过磨砺的灵魂显示出成长后的韧性,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少年。

    “轰!”正在这时,一团耀目的火球在窗外升起,雪亮的光芒透过窗户纸将众人的身影长长投射到地板上。冲击波紧接着席卷而来,两扇窗户被撕成碎片,暴风卷着窝棚残骸、碎草、泥土和无权者的血肉吹入房间。一片混乱中,几个明黄色光点出现在众人的胸口,如同有生命般在心脏的位置游移不定。

    “是澹台家的杀手!快速移动,不要被锁定!小蚂蚱与汉娜小姐火力覆盖还击!”埃利奥特大声喊道,用骑枪拨打开碎砖断木,俯下身猛地将丹尼·斯图尔特推离原位。“嗖!”轻轻一声破空的锐响,墙壁上多了一个光滑的孔洞,这一颗弹丸打穿了七重墙壁,直到被遥远走廊上一个愤怒的男人抓在手心,狠狠捏碎。

    “是谁敢挑战离珠旅舍保护者的权威?”湿漉漉的若尘大人怒吼着大踏步走来。

第18章 澹台五重岚

    “轰!”一场更猛烈的爆炸发生了。天字号第叁号房间外侧的墙壁被冲击波彻底摧毁,爆风携带着子弹一样的残砖碎瓦飞射而来,“小乖!”约纳毫不犹豫地拧开封印玻璃罐召唤月光精灵,“这次好像是个大场面呢,约纳老兄!”绿发的精灵兴奋地飞出鹿皮包,挥手布下纯白色的菱形空间之盾,嵌入空间碎片的砖石失去速度哗啦啦跌落在地。

    “咦,这是什么地方?”小乖忽然左右看看,显得有点迷茫,“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们在一个很黑很丑但每天都可以打架打到过瘾的奇怪地方过了好长时间,你已经长成大人了约纳老兄。原来根本没什么变化嘛。”

    “打完仗再叙旧吧!”占星术士唤醒腰带艾丁蒙特的漂浮、防御、恢复法阵,开始引导席拉霏娜上的攻击星阵。

    这时汉娜手中新生的“海军上将”猛烈开火,一号枪管射出的是连发的高速弹丸,她刚扣下扳机,一片恐怖的弹幕就洒满视野,大枪后部的排气孔喷出浓密白烟,“突……”枪口的火舌连成一片,枪声是如此密集,以至于听起来不像数千发子弹射出,而是一声悠长的鸣响。几名敌人刚露头就被压制回去,外面传来短暂的惨呼声。在铺天盖地的子弹中,锡比的蛇箭偶尔银光一现,像是蝗虫群中致命的蚂蜂。丹尼·斯图尔特空着手焦急地转来转去,不时捡起一块碎石丢出去。

    “九个人……不是底比斯圣队,而是交替掩护的松散阵型。”玫瑰骑士横矛冷静观察着前方,“这不是兄弟会的正规军,而是澹台宗家武装力量的突袭,九个人的攻击模式都是相同的。”

    龙姬将布满锈迹的长剑“睚眦”小心地背在背后,抽出自己的短匕,“给我一点时间,埃利,我要召唤白骨帝皇。”

    “不。”埃利奥特用手按住东方女人的肩头,面色平静道:“这回不必我们出手了,兄弟会不会犯下这种错误,我们猜是澹台家的某位当权者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吧。保护者会替我们做出反击的,毕竟这是他的地盘呢。”

    话音刚落,若尘大人就破开房门气势汹汹冲进房间。一个黄色光斑出现在他湿漉漉的胸口,白衣的保护者低头看了一眼,面露不屑之色:“澹台离宫的人吗……三番五次来找麻烦,现在旅舍经营这么惨淡都是你们害的!如果……”

    他的话没说完,“嗖砰!”澹台杀手射出高速飞行的琉璃珠,“飞光”端正地击中若尘大人的心脏部位,巨大的动能直接将白衣男人推飞出去,轰隆隆撞倒两堵墙壁,倒在烟尘之中。

    “……死了?”锡比满脸黑线地问。

    “如果是保护者的话,起码跟老爹是一个级别,应该没这么容易被击败吧?”占星术士回头看了一眼,“螺旋三叉戟”从法杖顶端激射而出,雪亮的橙色光柱横扫整个战场。外面变成一片火海,但约纳根本没有在意攻击结果,而是借短暂的平静开始准备新的攻击星阵。130-77“光、热及形态变化”的橙色星际线与21-814“重力及平衡”的深蓝色星际线同时被三级占星术士拨动,两种属性的能量碎片纷纷扬扬落下,被星阵的两个储能部分分别吸收,以“流光”星阵的原理输出的无属性能量将两种截然相反的星辰之力割开,三股能量缠绕成橙、蓝、白三色光芒,在星阵中循环往复,散发着恐怖的热度与不安定的电芒。

    这就是降临者在“皇家之星”号顶层所发明的新攻击星阵“核爆三叉戟”,当时约纳就将原理深深记在心底。虽然不甘心承认,但来自异界的降临者确实具有超越他的见识与智力,对星阵的理解比他更加透彻。在那段虚无缥缈的攀登通天塔的记忆力,他一次次试验着这个威力巨大的星阵,一次次失败、慢慢摸索到两种能量混合湮灭的规律,逐渐掌握了这种在占星术士协会内被封禁的危险武器。如今虽然精神力与生命力都恢复原状,但对星阵的理解并未消失,17岁少年悄悄振动着宝石中镶嵌的秘银丝线,对星阵做着细微调整,直到一切趋于完美,——以他目前的精神力水平能够控制的极限的完美。

    按照约纳的估算,现在全力施放的“核爆三叉戟”换算成拉辟多斯度能达到300度以上的威力,那是“灼热射线”的十五倍以上!尽管不明白“核爆”二字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种惊人的力量已经大大超过他的占星术士等级,就算柯沙瓦老师施放的“重力审判”也不过是这个级别而已。

    不过又一次,检定新星阵威力的时刻尚未到来。一道白影从断壁残垣中“噌”地跳出,愤怒地吼叫着冲了过来,那个长发、白衣、浑身滴水的男人不是保护者若尘大人还能是谁?他的胸口有一个葡萄大小的红印,但仅此而已,澹台杀手无坚不摧的“飞光”连他的皮肤都没能打破。

    “让开!”保护者吼道,“让我来料理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埃利奥特默默地把伙伴们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通道让这个恼羞成怒的男人走过。四个光点立刻出现在他头、胸、腹和胯部,若尘大人凛然无惧地喊道:“来啊!用你们的玻璃弹珠子打我啊!小孩子玩的东西我要怕的话……”

    “砰!砰!砰!砰!”四道“飞光”同时命中,白衣男人整个人翻滚着飞了出去,将地板都砸得稀烂。墙壁轰然倒下,隔壁客房中两个衣着华丽的房客目瞪口呆瞧着滚进来的男人。

    “没用!没用!没用!”保护者再次蹦了起来,摇摇摆摆大步走来,身上又多了几处红印而已。

    “这家伙的身体是什么材料做的啊,明明没用防御措施啊?”小乖坐在约纳肩头评论道,“连关键部位都那么结实吗?”

    锡比放下长弓凑了过来,绿色的大眼睛瞅着魔法精灵:“这是什么啊老哥,可以给我玩吗?”

    “你才是玩具!你全家都是玩具!老娘可是正宗的魔法精灵公主,魔法元素的自然结晶,来自北方大陆的淑女,优雅与高贵的代名词……”月光精灵跳着脚急道。

    “优雅个屁啊!瞧你说话的样子哪点像淑女啊!还不穿衣服飞来飞去,羞不羞啊!”小蚂蚱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老娘又不是人类,要衣服那种自欺欺人的东西干吗用啊!美好的身材就是天然的艺术品,这种自豪你是不会懂的,平胸女!”小乖叉着腰骂道。

    “呸呸呸呸呸!我才不是平胸女,……只是年纪还小没有开始发育呢!”锡比怒气冲冲叫道,一边偷偷向约纳看了一眼,露出“如果敢说出我的真实年龄就弄死你”的威胁表情,“哪像你啊长着一副蝗虫一样的翅膀还得意洋洋的,还没有一只三线虫大呢,美给谁看啊暴露狂!”

    “平胸女!”

    “暴露狂!”

    两个女人一旦吵起来,约纳只能捂住耳朵,简直像被精神攻击魔法直接命中了。说起来北方精灵是北方大陆古老的类人种族,而魔法精灵在若干个世代以前踪迹遍布大陆,但其根源也在北方的那座神山,半精灵锡比和月光精灵小乖应该算是半个老乡。不过两个灵魂的调性若是不合的话,第一次见面就会演变为一场战争,现在占星术士才算了解到什么叫天生的死对头。

    “平胸女!”

    “暴露狂!”

    这时玫瑰骑士轻轻一拍鞍鞒,恍然大悟道:“我们懂了。原来若尘大人的能力是这样。”

    “怎样?”龙姬问。

    “你看他的脚印,龙姬小姐。”埃利奥特指着保护者留下的足迹。房间地面以坚实的硬木制成,但白衣男**踏步走来的时候,每次落地都会踩出木屑飞溅的脚印,赤足的轮廓清晰地印在地板中。“另外,‘飞光’的力量有多大你是清楚的,一个人若是正面抵挡住攻击的话会飞出多远?”

    东方女人立刻想到了关键,“我知道了。你是说他的体重不一样对吧,你猜有多重,三百磅?”

    玫瑰骑士摇摇头:“起码在两千磅以上。比我与独角兽加在一块儿还要重。”

    “但他的体形很正常,也就是说,身体的密度高得可怕。怪不得‘飞光’无法击穿他的胸膛。”龙姬点头道。

    “但同时身体的负担就会很重,所以他在不战斗的时候需要浸泡在那种粘稠的液体中,减轻骨骼与肌肉的受力。浑身黏糊糊的……只是这样做的后遗症而已吧。”骑士说道。

    这时若尘大人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出屋子,一名黑衣的杀手不知从哪跳了出来,保护者轻轻一挥手,敌人就狂喷鲜血飞了出去。“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是七重还是九重啊?”白衣男人抹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声道。

    “两位大人都到了,我的名字是五重岚,若尘大人。”出乎意料的是,一名黑衣人居然正面走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第19章 澹台五重岚(下)

    “喔,比预想的人数还要多呢.”埃利奥特忽然轻呼一声。外面无权者的窝棚被大面积摧毁,一片焦土中数十条黑衣人影踏着火焰与星光走来。仔细看去,这些人身上的布衫、裙裤与蒙面巾都是不反光的深蓝色,在暗淡光线下比纯黑色更显得隐蔽,从身材来看这些澹台杀手并非清一色的男人,有几条窈窕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队伍后方。

    “五重岚?你是多闻二爷那一支的子弟吧,‘飞光’练到第几重了?”若尘大人昂首站在窗前,——说是窗户,也只剩半条烧焦的窗棂摇摇晃晃悬在椽子上而已,但无论存在与否,那都是“离珠”小镇与外面世界的分界线。

    一名高大的杀手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布满黑胡子的粗豪脸孔,他低着头,脸上神色非常恭敬,完全看不出是片刻之前用致命的术法进行突击的指挥者,“是的,多闻二爷是我的堂叔,‘飞光’刚练到第四重,年底的考核若是达不到第五重,这个姓氏就要被夺去了,真是惭愧。”

    “你刚才说那两个小妮子也来了?”离珠旅舍的保护者伸手指着影影绰绰的远处,几滴液体从指尖落下。

    “是的,若尘大人,两位大人都到了。这次行动是多闻二爷与独行三爷联手布置的,所以两位大人联袂到来。”五重岚老老实实回答道。

    白衣男人皱起眉头,“这是一年之中的第几次了?澹台家是新丁太多,要借我的手加以洗练么?我是不在乎多杀几个人,可总这样骚扰我的房客,旅舍的生意何时才能好转啊。”

    五重岚弓着身子没有说话。这时杀手队伍出现轻微的骚动,自觉地分成两边,拱卫着两个黑衣女人走来。左边的女人摘去面纱,露出一张圆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可亲面孔,右边的女人掀起盖头,现出下巴尖尖、眉梢飞扬的娇俏脸庞,“若尘哥哥。”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亲近,彼此保持着礼貌又戒备的距离,但一个圆润温软、一个清脆俏丽的声音同时响起,向白衣的保护者齐声致意。

    “七重夏纱。”若尘大人冲左边的女人点点头。

    “九重素。”他又冲右边的女人点点头。

    “你们是不是非要搞死我才甘心啊?!才清净了两三天就又来捣乱了,澹台家的攻城战都快变成离珠旅舍的保留节目了知道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招揽到几位贵客,打折酬宾出血甩卖的价格人家才勉强同意住一晚上,这下子不是又要卷铺盖走人了?!不说这几位天字号第叁的贵客——各位客官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一点都不害怕——你瞧瞧隔壁天字号第陆的两位老爷,这会儿已经不言不语了,一定是气得半死、准备收拾东西开拔啦!那个谁,快去问问老爷有事没事!”保护者忽然张开嘴巴气急败坏地吼道,一只手指着澹台众杀手,另一只手指着被自己撞破的墙壁方向。

    两名青衣小帽的伙计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蹬蹬蹬跑到那件被撞坏墙壁的客房,跪下来检查客人的情况。“他们没生气,若尘大人。”一名伙计说。“也不打算离开。”另一名伙计说。

    “果然也是见过世面的老爷!”保护者喜道。

    “死了。”两个伙计坦诚道,“估计是被您飞过来的时候压到了,瘦一点的老爷嵌进地板里去了,胖一点的老爷吐出一地肺头和肠子来,估计是救不活了。”

    笑意渐渐消失,若尘大人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地冷峻:“不仅挑战我作为保护者的权威,还在我面前无情剥夺被租赁协议保护的房客的生命,这种罪有多重,七重和九重,你们懂得么?——那个谁,把两位贵客刨坑埋了去,身上一定要搜干净,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烧两张纸,别简慢了贵客的最后一程。”

    两个伙计应道:“得嘞,大人!这事我们常干,放心吧您呐!”

    “至于你们……”保护者望向澹台杀手。

    “唯有一死,若尘哥哥。”两个少女齐声答道,“请您千万不要怜惜我们!”

    以上的一切对话都是以晦涩难懂的东方大陆通用语进行的,龙姬不断地给大家作着现场翻译,丹尼·斯图尔特装作自己能听懂的样子,自己站在一边摇头晃脑不断发表评论。

    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让约纳有点迷茫,“原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虽然同是澹台杀手,可与底比斯圣队里的兄弟会成员不同,这些人看来根本不认识我们呢。”他特意向外面挥挥手,几名杀手瞧了他一眼,不感兴趣地扭开头去。

    “也就是说,澹台家只有少部分成员加入了赤枭兄弟会,家族高层可能对此毫不知情。”玫瑰骑士点点头,“应该算一个好消息吧,这个古老家族的实力不可小觑。”

    龙姬玩弄着一缕缠着银丝的黑发,出神道:“我在凉隋国的时候就听说过睢阳城外澹台离宫的威名,除了那个人的暗杀者组织之外,澹台宗家是整个大陆最有组织性、注重信誉、实力强大的杀手集团。他们使用的‘飞光’是将特别炼制的琉璃珠埋入身体内部,通过体内经络运行的力量,将柱子加速之后挤压出去,弹丸飞行的速度比最精良的飞行武器都要快,一旦被锁定,根本无法闪躲。若执行潜入任务,澹台杀手根本不必携带任何武器,可以轻易混入戒备森严的场所,深藏体内的琉璃珠能够躲过任何严格的探查。”

    正说着话,外面的黑衣人忽然簌地四散开来,霎时间就隐藏于断壁残垣中不见踪影,纷乱的明黄色光斑在屋内飞舞,如同正午透过树荫的阳光碎片。“向这边收缩!我们不是目标,不要被误伤。”埃利奥特抬起骑枪发动了一次短暂的冲锋,“轰!”木板墙壁被骑士正面撞碎,通往隔壁房间的通道出现了,干草叉的伙伴们快速撤入天字号第肆房,远远观察着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局。蝴蝶般飞舞的光斑忽然在同一时间凝固,若尘大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伏低身体,用手臂护住眼睛。

    “刷。”如同轻风拂过山岗,无数条淡淡的流光布满整个空间。就算集中全部精神,占星术士还是没有捕捉到弹丸的轨迹,一声轻响过后,战场化为狰狞可怖的马蜂窝,数不清的深邃孔洞出现在墙壁、地板和立柱,空气的温度因摩擦而瞬间升高,又紧接着被夜风吹散。

    “嘎吱吱吱……”房屋四壁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灰尘自天花板簌簌而下,看起来这巨大建筑的一部分、纯木质的房屋即将崩塌,“埃利?”锡比惊叫一声。

    玫瑰骑士平静地回答:“没事的,房屋是框架结构承重的,这种程度的破坏不至于倒塌。只要小心被落木砸中就行了。”

    透过这间房间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名为七重夏纱的女人正在发动攻击。她伸出右臂,丝织蓝衫自然滑落,露出丰腴白皙的手臂,丹尼刚赞了一声“好白!”,就只见莲藕般白嫩的手臂内部凸起一串鼓鼓囊囊的球状物,像无数虫豸在皮肤下面移动。丝网状的青筋浮现于肌肤表面,七重夏纱的整条手臂开始散发青绿色的诡异光芒,“嗖!”众人眼前一花,一道波纹自她手腕部位荡漾开来,腕骨处鸽蛋大的狰狞裂口像小孩的嘴巴一样张开,喷出青绿色的炎热气息,接着慢慢合拢。

    “我的个卢塔大神啊,这就是什么澹台杀手的真面目!”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惨叫一声。

    “安全地观摩战斗是正常的最好途径,别说话,注意看。”埃利奥特举起骑枪拨开头顶的碎瓦,像一座大伞一样保护着伙伴们。

    一连串轰响自房屋内部传来,若尘大人白衣的身影撞破几重板壁一跃而出,身影高高地悬在月光中,“着!”他伸出右手捏成爪状,一名隐藏在夜色里的澹台杀手恰好出现在他身前,头颅被捏个正着。杀手毫不犹豫地收缩身体,蓝衫下浑身的肌肉像沸水一样起伏不定,耳朵、鼻孔和嘴巴同时喷出青绿色气体。

    “啧啧。麻烦。”保护者放松手爪,身形像一块大石头一样砰然落地,一双赤脚深深陷入泥土当中。“轰隆!”空中的杀手居然自内而外爆炸开来,无数透明的琉璃珠夹杂着血肉、碎骨充溢了整个天空,高速弹丸打得草丛噼啪作响,就像半空中下起一场华丽的血肉琉璃之雨。

    若尘大人举起右手护住眼睛,任凭弹雨打在身上,就这一瞬间停滞,数十个明黄色光斑又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他身上,光斑中隐藏着两个略显特殊、呈现淡红色的光点,那是七重、九重两位高阶杀手的瞄准线。

    “喂,约纳老兄。我有一个问题。”就在这时,降临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占星术士学徒脑海中响起。

第20章 十一彩琉璃

    “咦?今天没有表现的机会了,我、我先走了啊.”带着一丝慌乱,月光精灵化作一道绿光投入封印魔法罐。她感觉到了降临者异样的灵魂波动,不知为何,这个异界来客总让她感觉到害怕。

    “魔鬼?”17岁少年轻呼出声,但灵魂并未出现一丝震颤,降临者与从前一样占据了他的躯体,可是约纳能从自己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世界,用自己的耳朵清楚地听到世界,凭自己的灵魂清楚地感受世界,他的意志并未藏入深深的识海,而是鲜明地停留在意识当中,如同水晶一样坚硬透明、熠熠发光。

    “发生什么了?”少年人格的变化让顾铁吓了一大跳。距离上次登录“世界”没过多久就有这么大的进步,这个npc人格像泡在营养液中的癌细胞一样快速成长着,照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npc人格就会夺去自己的控制权,让游戏玩家彻底变成一个搭车看戏的局外人。这个推论让顾铁觉得啼笑皆非,他快速检视着近期的记忆,“一秒……七百二十天?这不是比《七龙珠》里精神与时间的房子还要赖皮吗?”中国人马上找到了原因所在,“原来如此,实质上的变化是不存在的,记忆也会消失,只是灵魂的强度被保留了……幸好是个偶然事件呢……”

    “你说有问题要问我,问吧。”约纳平静地与魔鬼进行对话。

    顾铁在这种态度面前显得有点不适应,他考虑了一下措辞,“呃,怎么说呢。这次我很快就会离开,也不是什么问题,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女人的问题……”

    “女人?”少年设想过一万种诡异的问题,可绝对没想到异界的恶魔会吞吞吐吐说出这个字眼。

    “是呀,女人是我最擅长应付的东西,但有些时候又会变成我最难面对的敌人,我有点搞不懂她们。”顾铁尴尬地说,“明明大家在一块上上床、取取暖,早上起来你上你的班,我睡我的懒觉,两不相欠,各取所需,多好,为什么非要用一种名为‘感情’的东西把两个人捆在一块儿?每当女人提起这个要求的时候我就觉得毛骨悚然,你能想象与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样子吗?同一个女人?每天见面?毫无保留?打呼噜放屁撒尿都不避讳?这是不是很恐怖的事情?”

    约纳想了想,“为什么是我?我不懂你所居的世界,你也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为什么要找我讨论你的问题?”

    顾铁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在我的那个无趣的世界里,我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又是个又正派又阴险的腹黑家伙,实在不适合讨论个人问题,他一拿那种鄙视的眼神瞧我,我就恨不得把舌头揪出来在脖子上绕三圈把自己勒死。我不知道该对谁倾诉才好,想来想去,唯有你可以与我分享问题,也不会用大道理来对我说教。而感情这种东西……理论上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真理吧?”

    约纳愣了一下,“我记得我们在‘皇家之星’上的对话,你相信自我意志,而我相信身边的伙伴,我们并不是同类的人。——况且,对感情这个问题……”说到这里,17岁少年的灵魂忽然觉得一阵悸动从幽暗中升起,龙姬漆黑的眼睛、雪白的皮肤与飘扬的发梢从记忆中掠过,而脑海的另一边立着身材高挑、眼神坚定、身上带有好闻香味的汉娜·斯图尔特,女人身体柔软的触感重现于掌心,东方女人与“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的船长都曾与他如此接近,偶然的肌肤之亲会带来触电般的刺痛,等回味时又转变为甜蜜的战栗。黑衣的女人与红衣的女人各自远走,黑暗中d·约纳二世的灵魂显得不知所措,比顾铁更难开释的纠结情感困扰着情窦初开的少年。

    占星术士脸红了。

    “咦,老哥你怎么了?”锡比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异样,凑过来用小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这么烫,不是发烧了吧!”

    “咳咳,我没事,小蚂蚱。”顾铁捉住锡比的手,微笑着将绿衣女孩搂进怀中。比起少不更事的约纳,这种萌芽状态的感情对顾铁不构成困扰,他能感觉到少年对两个女人模糊的情感,也能感觉到锡比对占星术士发自天然的依恋。自从室长大人去世以后,半精灵射手失去了人生的支柱,不知不觉把约纳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但很显然目前这两个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亲昵的举动让锡比非常高兴,她将脑袋靠在占星术士的肩头,舒适地眯起眼睛。她小麦色的头发带着阳光、微风和牧草的味道,顾铁忍不住将鼻孔埋在秀发中,呼吸着小蚂蚱充满天真活力的体香。

    汉娜瞧了他们一眼,细长的灰绿色眼睛中有说不清的意味。龙姬同样看了他们一眼,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所以说,我没办法对你提供什么帮助,魔鬼。”约纳终于组织好语言,振动两个灵魂的沟通纽带。

    “比起‘魔鬼’来,我更喜欢‘顾铁’这个名字,起码听起来亲切些。”中国人说道,“我知道以你的年纪和阅历一定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也不需要什么大道理,黑格尔、叔本华、尼采、康德已经说了足够多的大道理,实践证明对我的生活并无什么指导作用。你只要告诉我,应该如何面对‘感情’这个东西就对了。”

    约纳这次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

    顾铁耐心地等待着,一边观察着激烈的战局。就像玫瑰骑士所说,保护者若尘大人别看貌不惊人,却具有着惊人的体重,每一步跃出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东方原野的黑色泥土对他来说就像液体一样毫无阻力,挥出的每一拳如同万吨水压机一样充满狂暴的力量。一名澹台杀手在半空中被重拳命中,身后“轰”地爆开鲜血形成的玫瑰花瓣,这一拳没有打飞敌人,而是将这个可怜人体内的所有血液都挤出了体腔,只留下扁扁帆布袋一样的人体轻飘飘落地。

    但澹台杀手们并无恐惧,他们的攻击像流水一样腐蚀着离珠小镇保护者的坚强防御,身形纤细、眉宇冷冽的九重素找准机会发动偷袭,从左臂射出的“飞光”沿着淡樱桃红色的瞄准线命中了若尘大人的肩头,保护者闷哼一声,被冲击力直接砸进泥土当中。他再次跃起的时候,肩头流出了鲜血,琉璃珠没能贯穿他不似常人的坚硬躯体,牢牢嵌在肩部的肌肉当中,伤口淌下的血液像水银一样浓稠厚重,砸在地面上砰然有声,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血滴居然是由无数纤细的赤红色小珠形成的,液滴砸碎在泥土,化为一片四散溅落的微小血珠。

    “原来如此,他的‘飞光’已经练到这种程度,以至于体内流动着的都不是血液,而是琉璃珠吧……怪不得体重会那么沉!”顾铁自言自语道。

    “约纳阁下说的对,我们也有同样的想法,如此看来,保护者还没有真正开始战斗,‘飞光’毕竟是放射型的秘咒,我们应当随时注意安全。”埃利奥特赞同道,“另外,‘飞光’的瞄准光斑似乎会随着施术者的等级而缩短准备时间,明黄色光斑需要七秒钟锁定,偏白的光斑就缩短到五秒左右,而淡粉色的光斑只需要三秒钟。这说明跟澹台家的强者作战的时候,就算一瞬间的迟疑也是致命的,必须时刻保持不规则运动状态。”

    “七重妹妹,九重妹妹。今夜月黑风高,禽鸟不鸣,是个适合杀人的好天气,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结束这场战斗了。”若尘大人受了几处皮外伤,情绪显得更加焦躁,但他反而停止了活动,站在无权者区域的废墟当中,抬头做了几个深呼吸。一片光斑给他的白衣镀上绚烂的色彩,九重素左手笼罩在青绿色光芒中,手臂背面的裂口忽隐忽现,她挑起柳叶般的眉头,语声清脆道:“如果留手的话,今日长眠于此的澹台子弟也会死不瞑目吧。”

    七重夏纱从另一个方向现身,甩甩右臂笑道:“是啊,若尘哥哥,毕竟死在传说中的澹台执仗使手中,是这些不成器的旁支子弟今生的最大光荣呢。”

    “喔!”顾铁一拍脑门,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个若尘大人此前一定是澹台家的大人物,叛逃出澹台离宫之后到高塔下的小镇做了个好吃懒做的保护者,家族一定派人追杀,但又打不过这个厉害的家伙,久而久之反而变成了一种定时定点的试炼,家族旁支的子弟通过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战斗力、勇气与运气,以换取进入宗室谱系、加入杀手组织的机会。阿赛也曾说过龙家“万骨坑”的事情,看来在这片大陆,这种牺牲人命的方法算是约定俗成。

    “……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你一想到他,就会手心出汗、心里发慌、什么事都不想做、但不做点什么事的话就浑身痒痒的非常难受?”约纳忽然开口,反过来问了降临者一个问题。

第21章 十三彩琉璃(下)

    “……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你一想到他,就会手心出汗、心里发慌、什么事都不想做、但不做点什么事的话就浑身痒痒的非常难受?……甚至,会感觉心口疼痛?”

    三级占星术士的问题让顾铁有点猝不及防,他第一反应是回答道“当然没有啦!”但灵魂是无法说谎的,降临者意志的纤细颤抖被约纳捕捉到了,“你在说谎。”17岁少年带着欣喜振动灵魂的联络线,“我能感觉到你在说谎。你慌张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你的慌张!”

    “闭嘴!”顾铁恼羞成怒道。

    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是中非战场上舞蹈于枪林弹雨之间的倩影,神秘消失于日本海的雨林之花,他长久以来藏在心里不敢提起、像插在心脏上的一根小刺、每当触到就会引起剧痛的那个名字。因为彼此试探而在班加苏雨林中擦身而过的两个人,此生最后的交集是坐在姆博穆河河岸边欣赏自由十字军胜利的焰火,顾铁明白这个勇敢好强却又重视传统的姑娘回到南非约翰内斯堡之后会依照父母之命与富商的儿子结婚,幸福地生活在埃利斯公园大道的豪宅当中,所以自从离开非洲之后,就再没有跟她联系,生怕来自远方的问候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阿齐薇。

    刺痛的脉冲击穿了占星术士的心脏,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喘息着。

    “你怎么了,老哥?从刚才开始就奇奇怪怪的。”锡比仰起小脸瞧着他,关切地伸出小手抚摸他的脸颊。“我……没事的,小蚂蚱。”顾铁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上扬,佯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她的名字叫做阿齐薇是吗?”约纳轻声发问,作为共用一个身体的两个灵魂,他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种尖锐的疼痛,“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约纳,我不知道。”顾铁沉声回答,“我正要去寻找他,就算用尽一切方法。——这就是你对我问题的答案吗?能让你产生这种感觉的女人,就是答案本身吗?”

    “我该怎样回答你呢,魔鬼。比起无尽星空来说,情感这个领域更是广阔无垠、蕴含着需要用尽一生去学习的不变真理吧。我还什么都不懂,没想到的是,拥有强大能力可以占据我身体的你,也是个一无所知的人呢。”少年如此说道。

    顾铁沉默了。

    “注意!”玫瑰骑士忽然大喝一声,吸引了对话中的两个灵魂的注意。独角兽咴咴长鸣,尖角亮起七彩魔法光芒,一道藤蔓构成的障壁破开地板缓缓升起,将干草叉小队的众人护在后面,“‘藤墙’是有空隙的,大家可以继续观察,但千万注意闪避,保护者的下一次出手应该是威力强大的无差别攻击!”骑士站在队伍最前端指示道。

    话音刚落,月色下就绽放了一朵血红色的重瓣蔷薇花,每朵花瓣都是由无数细密沉重、无比坚硬的血色琉璃珠组成的,没有任何物体能在琉璃花瓣下保持形状,岩石、草木、屋檐和人体如同风化的砂岩一样悄然解体,被沉重的琉璃风暴解离、吹散,化为虚无。以空中的若尘大人为中心,方圆三十码的空间簌忽流逝了千百年时光,保护者散尽花瓣、砰然落地的时候,周围只剩一片烟雾迷蒙的沙砾,隐藏在各处的十数名澹台杀手在这次攻击中被彻底抹杀,没有任何证据昭示这些人曾经存在于世间。

    埃利奥特的藤墙障壁刚好在攻击范围边缘,绿藤的外围同样沙化粉碎,而内侧依然保持着勃勃生机。失去速度的血色琉璃珠哗哗坠地,居然因为惊人的重量与圆滑度而嵌入地面,霎时间就沉入泥土当中不见了踪影。

    “轻了四百磅。真是可怕的能力。”玫瑰骑士目测着离珠旅舍保护者的体重感叹道,一挥骑枪,藤墙彻底粉碎落地。

    “虽然对澹台家的能力有所耳闻,不过这种极端的进化方向令人惊奇。”龙姬开口道,“他已经将全身的血液炼化为琉璃珠,随时用‘飞光’念力生产这种高密度的柱子输送进血管,既可以增加身体强度,又可以化为飞行武器,不愧是一镇的保护者呢。”

    丹尼·斯图尔特蹲在地上拈起一粒血色柱子,小小的一颗琉璃珠比钢铁更加沉重,指尖无法捏稳,柱子脱手掉了下来,砸在他穿着凉鞋的脚面上,居然噗的一声破开皮肤陷入肌肉当中。“嗷!这太不合理了吧!”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惨叫一声,用手抚摸受伤的右脚,琉璃珠下一刻就穿过脚掌、从脚心穿了出来,沉入地面。伤口细微得几乎无法看出来,唯有入口、出口的两滴血珠显示贯穿伤的路径。

    “七重妹妹,九重妹妹,别装死了,赶紧打完我好安排人修房子,这下损失惨重了啊。”若尘大人的长发在夜风中飘舞。刚才的血珠是他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释放出来的,但身上的麻质白袍质地稀疏,就算被无数琉璃珠穿透,也还保持着形状不至于走光。

    周围的废墟中站起几条人影,西侧站着身材丰腴的七重夏纱,东侧站着腰肢纤细的九重素,两个女人的深蓝色衣衫上都有血珠渗出,看来在刚才的攻击中受了些轻伤。她们身后各站着几名澹台杀手,袭击者已经折损大半了,幸存者也大多带伤。

    “若尘哥哥,你确实已经练成了十三重血琉璃了!”七重夏纱脸上带着惊惧的神色,饱满的胸膛一起一伏,“据说上次战斗的时候你还不能全身外放,只能一颗一颗发射,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

    “一重黑琉璃、三重黄琉璃、五重白琉璃、七重粉琉璃、九重赤琉璃,澹台宗家的‘飞光’正本中所载只有这五个境界,据说在一本传承数百年、只有被先代灵魂选中的宗室子弟可以取得的秘本中记载着更高的两个境界:十一重碧琉璃与十三重血琉璃。在澹台离宫内,只有多闻二爷和独行三爷两人凭借天赋聪颖,强行突破关窍练到十一重境界,去年见面的时候,若陈大哥你也只不过有十一重碧琉璃的实力,——看来传言是真的,秘本确实在你手中!”九重素的眉梢高高扬起,一张脸冷了下来,“作为旁支分家子弟,就算天资过人,做到澹台执仗使这个职位也是最高地步了,你根本没权利接近藏经八幡楼!对于谋害两位长老、偷取秘本、叛出离宫的罪孽,你还不承认吗,若尘……哥哥?”她咬着一嘴细碎的银牙,从齿缝里挤出冷冷的质问。

    白衣的保护者从鼻子里不屑地吹出一口气:“嗤。藏经八幡楼我根本就没进去过,两个老头是自己老死了,十三重算什么,我还能凭自己练到十五重、十七重、一千七百重咧!‘飞光’本来就是调动潜能的方法,一个人一个练法,凭什么我练得好,就说我是偷东西的贼?真是受够了澹台家那一套看人下菜碟恶心规矩了!”

    九重素不再搭话,左臂萦绕着青绿色雾气,全身上下浮现出琉璃珠的轮廓,一颗颗柱子在皮肤下骨碌碌滚动,向左臂移动,奇怪的事发生了,相邻的两颗琉璃珠忽然锵地合并在一起,体积缩小了许多,一颗接一颗小珠子在左臂聚合,从皮肤裂口处射出的指示光斑由浅粉色逐渐变为明艳的粉红色,接着变为纯正的鲜红色。

    “喔,九重赤琉璃,看来你的名字能够守得住了。”若尘大人略显惊异道。

    变化还没有结束,九重素的脸颊两侧忽然绽开两个深邃的裂口,青绿色气体从中溢出,两列琉璃珠开始向脖颈移动,将脖子撑得无比粗大。脱俗的丽人霎时间就变为可怖的妖孽,干草叉的伙伴们同时惊呼出声。

    “三头九重赤琉璃,厉害。”保护者举起大拇指,“七重妹妹,不用保护我了,独行三爷一直想找办法弄死我。你回去跟多闻二爷说声,家主这个位置该争还是争的,不得已的话,我回去离宫给他帮忙。”

    七重夏纱立刻喜道:“这么久了,一直在等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回去跟二爷复命,别了,若尘哥哥!”话音刚落,她轻轻挥手,与身后的几名澹台杀手一齐隐入夜色当中。

    九重素冷冷地瞥了一眼,“想走就走得了吗?原来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切……”她肩头、腰部、双膝的布料忽然撕裂开来,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紧接着皮肤也十字形绽开裂口,黝黑的洞口成对出现在肩膀、腰肢与膝盖部位。

    “九头九重赤琉璃。我以为只有我是怪物呢,没想到从小看到大的宗家妹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白衣的保护者忽然哈哈大笑,浑身涌起血琉璃的起伏波涛,他脚下的砂土嗡嗡震颤着,显示十三重琉璃飞光的主人正在酝酿致命的攻击。

    “我要走了,约纳。”顾铁忽然说道,“很高兴与你聊天。我会找到一个办法,让我们能用更容易的方式交流。……或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呢。”

    “朋友?”约纳一愣。

    他的灵魂忽然充盈身体,夺回了所有的控制权。降临者已经离开了。

第22章 神奈川夜色

    登陆“世界”与约纳进行一场关于感情问题的谈话,原本是顾铁在国际航班上穷极无聊的举动,没想到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望着机窗外如洗的蓝天,中国人的心绪反倒被游戏中的角色搞得乱糟糟的纠缠不清.空中客车宽体客机的头等舱极尽奢华,每位贵宾都有高达七平米的独立空间,配有专职空服人员,具有完善的娱乐设施,——当然,由于航班由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运营,属于gtc国家的海外领土,飞行全程提供信号良好的量子网络无线接入端口。

    此刻守候在门外的空中小姐看到代表网络信号的绿色指示灯熄灭了,立刻礼貌的轻轻敲门,用中文问道:“您好,肖烟先生,来一杯红酒好吗?我们备有2029年的勃艮第伏旧园酒,熟成得恰到好处,刚才已经斟入醒酒瓶,现在是品尝的最好时机了。”

    这名全日空最顶级的空服人员具有相当专业的葡萄酒知识,不过并非每位富豪都对法国红酒情有独钟,受养父的影响,顾铁本人只喜欢苏格兰单麦芽威士忌,吃饭时偶尔喝一点口味清淡的霞多丽白酒,除此之外对法国货一概不感冒。“请进吧,不过酒就免了。……我不大喜欢黑皮诺的味道。”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锁,并用一个听起来比较文雅的方式回绝了对方。

    滑动门无声开启,皮肤白皙、拥有修长双腿的日裔空姐低头走了进来,将托盘摆在茶几上,轻轻跪在地毯上,用水晶杯斟了一杯晶莹透明的液体,“是的,肖先生,许多有品位的客人会不太喜欢黑皮诺的特有水果香气,这是伏旧园酒庄城堡出产的矿泉水,通过它您就可以直接感受当地特有的水土风情,而不必忍受葡萄汁液与酒精的干扰。”

    顾铁扬起眉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水就是水,他普普通通的味蕾分辨不出来自大洋彼岸的法国风情,不过眼前这位日本妞的谈吐举止让他非常满意,人生的意义不正是在此吗?女人的美丽不止一种,只有多走多看,见识到形形色色女人的美丽,才是男人活在世上的终极目标吧……

    “我可以提要求吗?”顾铁忽然嘴角上扬,露出坏坏的笑容。

    “肖先生,您是说……”两朵红云浮上空姐吹弹可破的脸颊,她微微低下头,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矜持和日本女人独有的娇羞,如果说经济舱的空姐是白领中的白领的话,那么头等舱的空服人员就是金领中的捕猎者,她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vip旅客拉近关系的机会,毕竟青春易逝,找到合适的男人才是终身制职业,——更别说坐在豪华多功能躺椅上的是一个穿着看不出品牌、但做工考究的休闲服装,年轻俊朗、拥有一头乱糟糟黑发和明朗笑容的中国帅哥,全日空的资料库里没有他的详细资料,不过每架装满四百六十名旅客的宽体客机里只有四个人能够享受超级头等舱的待遇,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钻石王老五,还有谁能担得起这样的称呼?

    “虽然是条例所不允许的,不过我愿意试着让您满意,肖先生……”空姐羞涩地回答道,按下按钮关闭了房间门,跪在地毯上,轻轻解开蓝色制服的最上面一颗纽扣,把深邃的ru沟显露出来。

    “等等。”中国人用眼睛吃着豆腐,笑嘻嘻地摆摆手,“光是你还不够,我登机的时候看到有名空姐长得跟您很像,那是你的姐妹吗?能否把她也叫过来?”

    日本女孩抬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瞧着眼前的男人,嘴角浮现青涩的笑容:“您说的对,肖先生,那是我的亲妹妹良子,人家都说我们是全日空的姐妹花呢……她是3号房间的服务员,脱离岗位是完全违规的,不过如果您强烈要求的话……或许对我们来说,也是崭新的体验呢……”

    “啊啊,当然,必须得三个人一起。”顾铁坐直身体,给自己倒了一杯传说中的法国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拜托你了,……栗田小姐。”

    “叫我优子。”空姐脸红扑扑地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顾铁坐在舒适的座位中欣赏着女人得体的步伐和诱人的身材。几分钟后,两个姐妹花一道走了进来,良子已经听姐姐说过贵宾旅客的要求,此刻脸红得像秋天的苹果一般,扭扭捏捏地说:“肖先生,关于您的要求……”

    顾铁心情大悦,这一对日本姐妹长相相似、身高相仿,不同的是姐姐优子拥有一双傲人长腿,而妹妹良子引以为傲的是伟岸的上围,此刻肩并肩站在房间里,环肥燕瘦,相映成辉,真是视觉的一大享受。“关上门吧。”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张开双臂,“还有一个半小时就降落了,时间不等人哪。”

    “是的,肖先生。”姐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轻咬住嘴唇。

    一小时零三十五后,jl5243次航班准时降落在东京羽田国际航空港,庞大的空中客车a410宽体客机平稳地落地,在跑道上快速滑行。1号头等舱房间的门打开了,两名空姐满面潮红地走了出来,良子瞧了一眼指示灯,拍拍胸脯:“幸好我房间的客人一直在上网呢,不然要被组长骂死了。”

    优子面色怪异地回头望了一眼,双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身体,“可是这位肖先生的兴趣……怎么说呢,真是有点奇怪……”

    妹妹笑道:“无论怎样,确实是一段新奇的体验呢,今天算是学习到了新的知识,也结识了年轻帅气的中国新时代富豪,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姐姐?”

    “富豪吗?”姐姐犹豫道,“与其说是新时代富豪,不如说是身上隐藏着秘密的大人物吧,即使得到了他的量子网络识别码,我们还是把这件事忘掉,从此不要再与肖先生有任何关系比较好。”

    “啊,这是**裸的嫉妒啊姐姐!”良子嗔怪道,“怕我抢走你的客人吗?”

    两人正说着话,安全带指示灯熄灭了,飞机已经停稳,舱门对接、开启的广播出现在隐藏式耳机中,两名空姐立刻按部就班引导自己负责的头等舱客人准备下机。房门打开,顾铁走了出来,伸手冲优子打个招呼:“你的技术很快就熟练了,悟性很好,多多努力哦。”

    “多谢指教,肖烟先生!”空姐深深地鞠了一躬,“期待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中国人略显诧异地瞧了她一眼,拎着旅行包走下楼梯。没想到分别的时候这位日本空姐反而变得生疏起来,难道是刚才房间里的举动吓到了这对姐妹花?可是自己心情不好,飞行又沉闷无聊,凑齐三个人打几把斗地主有什么奇怪的?又没有赌什么钱,输掉的人被捉住手腕抽几个皮条而已,斗地主这种游戏就是要有惩罚才有意思,听说日本女人颇多喜欢sm游戏,抽皮条应当没什么问题吧?真是搞不懂女人。

    一边胡思乱想着,他一边混入经济舱的人流当中,通过舷梯走入机场大厅。所有的行李只是随身的一个旅行包而已,顾铁深知自己前一次的网络攻击已经将赤枭兄弟会日本支部这个马蜂窝彻底捅掉,现在成千上万的蚂蜂正四处乱飞,只要一露头就会被盯得满头包,因此飞机一降落他就大幅度降低了创世纪网络配时,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几个线程运行。在这种地方,他不敢随时抢夺监控设备的控制权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不同于乌克兰、波兰、蒙古这种落后的地方,作为老牌经济强国和坚定的gtc国家日本拥有完善的量子网络监控措施,在东亚核心路由崩陷后,这个国家也是亚洲第一个恢复全面通信的国度,其网络探测与攻防能力不可小觑。

    视野中的对话窗口消失了。信息黑暗再次将顾铁笼罩,尽管机场内温度宜人,他还是冷冷地打了个寒颤。在陌生的国度、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武器,也得不到任何帮助,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的直觉、最传统的化妆术、博而不精的经验学识与一身不合时宜的武术功底,——倘若此刻兄弟会的刺客出现在人群之中怎么办?顾铁掂了掂手中的旅行包,——难道就用几件替换衣服和一堆内裤袜子与敌人搏斗吗?

    光荣马戏团伙伴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爱娃说过这么一句话,在击退追兵、在国安部的掩护下撤退之后,自己一行人在兄弟会“先知”系统中的熵值已经大大降低,只要改头换面、安分守己,不要引起敌人的注意,就暂时是安全的。但一旦被敌人发现,熵值就会大幅度升高、甚至触发贝鲁赛巴布的最高级警报,到那时面对的敌人就不是两名自命太高的异种了,全世界的兄弟会大人物都会倾巢而出,将自己像一根豆芽菜一样轻轻碾碎。

    “呼,走一步看一步吧。”顾铁吐出一口气,跟着通过海关的人流慢慢移动。他已做好决定,此行的第一站是神奈川,那里有一个他必须见到的重要男人。

第23章 神奈川夜色(中)

    “祝您在日本渡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先生。”只看了一眼顾铁的护照,海关人员就在上面盖下电子墨水标记的通关印章,尊敬地颔首致意,那个子虚乌有的“肖烟”的身份意料之外地好用。

    顾铁大摇大摆走入羽田国际空港,乘坐京滨急行电铁前往神奈川。日语是他最早掌握的几门外语之一,比起变位复杂的德语、发音考究的法语、语速超快的西班牙语来说,处于阿尔泰语系与汉藏语系夹缝中的朝鲜语和日语由于有大量的汉字词汇和外来语成分,算是很容易上手的语言。唯一的遗憾是他的日语老师、当时一起泡酒吧的日本留学生是大阪人,不知不觉学了一口地道的关西口音,导致跟来自东京的日本朋友聊天的时候,对方一边赞扬他高超的语言天赋,一边表情怪异地瞧着他,那是江户人看大阪人特有的“土包子”眼神。

    快速列车在本州大地穿行,车厢整洁有序,窗外的风景精致宜人。现在距离上世纪的那场侵略战争已经足足过去一百年,但历史的伤疤并未因全球一体化进程而愈合,就算顾铁这样出生在外国的华裔青年也带着对日本的深深敌视,对军国主义大日本帝国的发自骨子里的仇恨。不过必须承认,他喜欢日本的风物人情,这个在战败后迅速崛起的资本主义国家走出了一条不失本真的强国之路,在经济腾飞的同时,对文化传统的保护未曾有一刻放松。顾铁也佩服日本人务实合作安身立命的精神,大和民族是最适合构成蚁窝型社会化生活圈的民族,每个人都像齿轮一样坚守着自己的分工与信念,这种力量聚合起来,显得非常可怕。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人骨子里的某种东西还是挺令人生厌的,顾铁接触过不少日本人,可称得上朋友的几乎一个都没有。勉强能聊得来的,就算今天要去拜访的这位老兄了,中国人低头瞧瞧手里的票根,心情有点复杂。

    二十几分钟后,列车缓缓停靠在横滨站,随着人流走出京急电车站大厅,庞大的城市出现在眼前。许多人并不知道,横滨其实是仅次于东京的日本第二大城市,其地域规模、人口数量与经济总量的世界排行也在前十名之内,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型都市。按照地面上浮现的发光指示路标走了几分钟,五条长长的蛇形队伍出现在眼前,尽管没有人维持秩序,所有人全部自觉地排队等候乘坐出租汽车,人与人之间保持着高效、得体的恰当距离。

    “日本人。”顾铁摇摇头,拍在队伍后面,假装掏出手机来瞧了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心头没有升起警兆,这一路走来都是安全的,没有人在背后跟踪,算是给这趟日本之旅开了个好头。

    “横滨港。”终于坐进一辆绿色的电动出租车,顾铁略微回忆一下要拜访的地址,指示道。

    “下午好,我是新电租公司的真仓,很高兴为您服务。问到哪个码头?山下码头还是新港码头?”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转身询问。

    “都不是,在在京浜工业带a6至a8道之间,有一个私人码头叫做“山吉”,顾铁看到司机开始在前挡风玻璃上投射出gps导航地图,并搜索这个小小的民用码头,立刻补充道:“由于太小了,又是私人用地,没有在地图中备报,所以gps上可能找不到,沿着进港路慢慢开的话应该能看到,距离金泽木材码头不远。辛苦你了。”

    司机闻言关闭了投影屏幕,转动方向盘驶上道路,一边笑道:“您对横滨港很熟悉呢,是从大阪来横滨公务出差么?横滨新机场修好以后就方便了。”

    中国人苦笑一下,自己的长相和口音被误认为是关西来的上班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是的。我想休息一下,到达以后叫醒我可以吗?”

    “当然,上班族是日本的脊梁,请尽可能的休息。”司机知趣地按下按钮,调暗了前后排之间的半透明玻璃。

    顾铁并不想休息,只是有点事情需要思考。他一边望着车水马龙的横滨街道,一边想着接下来即将面对的男人。外面可能刚下过一点小雨,黑色柏油路面显得湿润洁净,下午四点钟,晚高峰尚未到来,各式各样的汽车在高楼大厦间穿行,楼宇的间隙里露出悬吊式城市铁路正在建筑中的高架铁桥。这种在七十米高的空中穿行的铁路桥是解决城市交通问题的最新尝试,上方单行铁轨与下方的悬吊式结构分别负责双方向列车通行,利用最节省空间的方式构建快速通行体系,而高架铁道的站台全部架设在大型楼宇内,主要目的就是让上班族通勤时可以快速到达大型集团公司的办公地点。就像司机所说,日本是构架于“上班族”这个稳定族群之上的国家,保障他们的便利就是保障整个日本的未来。

    中国人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楼越来越高,车子都跑到天上去。或许用不了多久,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世界就会出现在眼前呢。……问题是,我们的世界还能支持到那一天吗?”他喃喃地自语道。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的气候,西北风将来自东太平洋的暖流拒之门外,天气显得有些阴冷,街上的男性大多穿着风衣,女性基本以裙装为主。那个男人行踪漂泊不定,但唯有每年十二月到一月之间会老老实实呆在他的小屋里几乎不出门,这样做的理由——听起来有点荒诞不经——是“陪着老婆孩子一起看红白歌会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情”。红白歌会是日本每年12月31日晚间的固定节目,对老派的日本人来说,看新年夜的红白歌合战同中国人过年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意义相同。

    胡思乱想间,车子已经驶进横滨港区。自从美国人用大炮轰开了19世纪日本幕府锁闭已久的国门,横滨港就成为率先被迫开放对外贸易的港口,两百年间发展为亚洲乃至世界最大的海港之一。八个大型码头负担起了主要船舶服务,但横滨港也有多如牛毛的私人码头,这些码头一般由企业集资建造,负责自己企业的进出口业务及原油、铁矿石的进口。按照顾铁的指示,出租车拐入一条僻静的小路径直开到道路的尽头,一道铁丝网封闭了去路,指示牌写着从此处开始土地属于名为一家名为“神风企业进出口联合会”的组织,仅允许会员或受邀请的贵宾进入。

    “我出生在横滨,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码头。”司机睁大眼睛慨叹道。这是一个位置隐蔽、水深适度的小港湾,铁丝网内道路蚰蜒向下,建筑物显得有些杂乱,七八个下码头排列在水边。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几只海鸥飞翔在灰蒙蒙的天幕,海水呈现深邃的灰绿色,水面飘着船舶柴油机漏出的点点油班。

    “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那样的秘密。不用找了,谢谢你。”丢下车资,顾铁背起旅行包下了出租车,目送绿色电动出租车掉头离开。

    铁丝网边的铁栅栏门用一把挂锁简单锁着,门上悬着一盏电灯,没有摄像头或语音对话门铃之类的设备。中国人想了想那个男人告诉过他的话,由于日子隔得太久,记忆有些模糊,他挠挠头,忽然一拍手:“对了,唯有这样吧。”

    “浅田!浅田!浅田!”顾铁用手拢音,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三声。声音在僻静无人的码头飘散,不知谁家养的看门犬吠叫起来,接着一声呜咽,被主人嘞住了吠声。

    没有任何动静,“……名字记错了吗?”中国人有点心虚,尽力回忆着往事。他决心多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若还是没人来迎接就想办法偷偷溜进去。但第四分钟的时候,一个男人沿着小路慢腾腾地走来,边走边嘟囔着:“谁啊谁啊?如果不是有要紧事的话,我可……顾铁?!”

    “可不是我吗,老浅?”顾铁笑嘻嘻地挥挥手。

    这个男人身材又瘦又高,后背有些佝偻,手脚极长。他的皮肤黝黑,相对于身高来说,留着短短黑发的脑袋显得异乎寻常的小,一双圆眼睛,不苟言笑的嘴角紧紧抿着,从面貌上看大约是四十岁年纪。他拖着脚步走着,看起来非常懒散,不过顾铁知道他瘦长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惊人的爆发力,在共处的短暂时光里,这个人徒手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顾铁至今难忘,如果说管家老赵是已臻化境的武术高手,那么这个人就是百炼成钢的格斗机器,两人之间若是生死相搏,胜负实未可知。

    “你来做什么?”名叫浅田的男人紧紧皱着眉头,完全没有欢迎的神色。

    “怎么说呢……有点事。”顾铁回答道。

    “也好,有你的帮助或许更好。——我的女儿失踪了。”这个男人沉声道。

第24章 神奈川夜色(下)

    名叫浅田的男人拖着长手长脚慢腾腾走来。在铁栅栏门边按下一个按钮,门吱吱作向外开启,原来上面的大挂锁只是个伪装而已,就算撬开铁锁也没办法弄开电磁锁锁定的大门。“进来吧,如果你被人跟踪的话,我会杀死你的。”黑而瘦的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开。

    早知道浅田这家伙性格乖僻、不善交际,没想到今天态度居然这么离谱,顾铁一边腹诽着一边走入铁丝网,顺手将门带上。前面的日本人已经沿着蚰蜒小道走出几百米,转向一栋海边的简易木板房,房子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山吉码头——私人领地,立入禁止”字样,小小码头边停靠着一艘破旧的渔船。

    这个人名为浅田雄山,是在一次莫名其妙的酒吧斗殴中认识的家伙,当时一帮京城军政圈子里面的二世祖喝多了老酒在酒吧调戏单身女人,浅田并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正义人士,可某军二代的一句“滚开,日本鬼子”让他勃然大怒,抄起啤酒瓶就将军二代开了瓢,由此演变成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混战。那时候顾铁算是这个小圈子的外围人物,他有点看不惯这些官二代军二代纨绔子弟跋扈的样子,但自个儿又处在叛逆期,喜欢喝酒玩车打架泡妞,难免会跟这些人有点交集。

    二世祖们加上司机跟班有足足三十人,浅田方面只有他自己,但之所以说是实力悬殊的战斗,是因为日本人在十分钟内打倒了全部对手,拖着佝偻的身体慢悠悠走出去,脸上连一滴血都没沾。他使用的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格斗技术,看上去就是挥动双手、双脚不断向前移动,用跳舞一样的动作将沿途的抵抗全部摧毁,极长的四肢与充满爆发力的肌肉让攻击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顾铁在酒吧二楼目睹了一切,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当时喝多了威士忌头晕眼花,以他少年心性一定会跳下去跟这位高手过上几招。

    打倒三十人不算离奇,但三十人无一重伤、半小时后全部摸着脑袋爬起来,屁事没有地骂骂咧咧继续喝酒,这才算离奇。直到几年后在战场上重逢,顾铁才了解到当时浅田使用的是所谓“柔手”,与“刚手”对应,柔手是使敌人短暂丧失战斗力的高超技术,不会实际损伤人体组织。

    战场在古巴。那是顾铁第一次实际参加ipu抵抗组织的战斗,当时加勒比海国家正挨个被gtc攻陷,唯独古巴这个卡斯特罗与切格瓦拉为之奋斗终生的红色国家正面拒绝了配饰委员会的提议,将量子网络拒之门外。当时gtc还未拥有自身的武装力量,五千人的雇佣兵部队在gtc的征召下由墨西哥、牙买加、海地与佛罗里达乘船偷渡而来,顶尖的雇佣兵云集在古巴岛,佯装成反对派武装力量对政府军展开攻势。

    ipu的几大激进派组织加入了正面战场,包括日本人长谷川崩阪的“一亿玉碎”,印度人巴尔文德拉的“湿婆”(当时还是一个孱弱的小组织而已),法国人布劳瑟·拉芳丹的“第一帝国”与中国台湾赵禹蕃的“醒狮”,当然,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反gtc志愿者们。顾铁与赵禹蕃算是旧识,这位来自台湾的革命者非常欣赏顾铁的能力与勇气,算是带领他走上这条道路的精神导师。但遗憾的是几个月后,“醒狮”的领袖在古巴的雨林中不幸中弹牺牲,这个激进派组织就此烟消云散,成为抵抗战争史中一朵微不足道的lang花。

    在这场战争中顾铁再次见到了浅田雄山。这个日本人是“一亿玉碎”的突击队队长,疯子长谷川的左膀右臂,在整个ipu组织内都因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段而大名鼎鼎。在黑暗的露营地饮酒驱寒的夜晚,顾铁注意到这个人身边没有任何伙伴,远远坐在人群外围,用树皮擦拭着短剑,就端着酒壶走过去找他聊天。浅田是个非常不爱说话的家伙,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总是抿着嘴一脸阴测测的神色,不过半壶酒下肚,也勉强说了些关于自己的往事。这下顾铁才知道为何他当年会对“日本鬼子”那句话反应过激,——浅田雄山本名叫做尚拓,是“尚”这个古老王室姓氏的宗家第二十五代。

    “你说你是冲绳人?”顾铁喝了一口酒,借着月光观察这个人黑黝黝的脸庞。

    “琉球人!”浅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悦,“冲绳是日本人强加给我们的名字,琉球国就是琉球国!若不是萨摩藩攻陷本岛,也不至于到现在年轻人连琉球话都不会说,就会说一口低劣的日本话!”

    中国人恍然大悟。琉球国最初是指历史上在琉球群岛建立的山南(又称南山)、中山、山北三个国家的对外统称,后来指统一的琉球国(1429年至1879年)。琉球国的地理位置在中国台湾省和日本之间,曾经向中国的明、清两代和日本的萨摩藩、江户幕府朝贡。琉球国多次遭受日本的入侵,1609年,萨摩藩入侵并在一个时期内控制琉球国北部,此时的琉球国仍然对中国朝贡。琉球国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著称,贸易发达,号称“万国津梁”。1879年3月30日,日本兼并琉球王朝,琉球国灭亡。大部份国土改设为冲绳县,北部诸岛则划入鹿儿岛县。

    “你是琉球王室后代?所以你使用的武术就是传说中只传于王室太子的‘本部御殿手’喽?”顾铁不禁坐直身体问道。既然是被征服古国的王室后代,对“日本人”这个强加于身的头衔自然心有不甘,更别说“日本鬼子”了。

    浅田雄山略显惊异地瞧了他一眼,“几乎没人知道这种古武术的名称。你是怎么……算了。到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琉球王朝早在更名冲绳的时刻就灭亡了,而这一代的尚家只有我诞下一个女儿,姓氏与御殿手都将在这一代终结吧。”

    “那怎么行!御殿手可是真正的宝物!”顾铁急道。所谓御殿手指的是琉球王室在萨摩藩统治时代秘密发展的武术体系,旨在空手或使用任何能够取得的道具当做武器对抗大量敌人,一双手、一双腿,或短棍、草叉、船桨、拐杖、镰刀、刀鞘,都能够成为致命的武器。本部御殿手最擅长以一对多的战斗,讲究流畅圆滑、脚不停步、在千军万马中昂首直进,将道路上的一切敌人狠狠击溃。这种武术由于隐秘传授,极少有人见过其真实面目。

    “来来来,咱们过两招!”想到这里,年轻气盛的顾铁猛地跳了起来,摆了个八极拳接手的架子,练了几年拳正是技痒的时候,逮住这个机会哪能轻易放过?他声音一出,远处树梢上的哨兵就呵斥道:“小声!想招来夜间巡逻的无人机吗?”

    顾铁讪讪地挥挥手,低声道:“来吧浅田,让我见识一下御殿手的威力。”

    黑瘦的男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武术是用来战斗的,我不喜欢中国人‘以武会友’的那一套。”

    “你怕我吗?害怕琉球六百年历史会被中华五千年文明打败吗?”顾铁冷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头。

    浅田雄山摇头道:“激将也是没有用的,除非……”

    “日本鬼子!”中国人指着他的鼻尖叫道。

    “你说什么?”琉球人立刻腰杆一挺,以诡异的发力方式弹了起来,极高极瘦的身体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阴影。

    “日本鬼子!”顾铁笑嘻嘻重复一遍,摆出架势招招手。

    深褐色的眼珠射出慑人的精光,浅田看似随意地挥挥手,以肘关节带动小臂发力,指尖居然在空气中发出甩鞭一样的噼啪爆裂声。顾铁看得心中一凉,老赵跟他聊天时没少说起过古代武术大家的奇闻异事,打出破空声是极高的境界了,需要非常精湛的发力手段,起码老赵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但浅田并未发动攻击,他胸膛奇异地高高鼓起,接着缓缓吐出一口气,“今日不适合战斗,你坐下,看我演武。”他的情绪在刹那间平复了,伸手解下腰间从不离身的短剑放在地上。那柄剑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割破了七名雇佣兵的喉管,剑鞘为青贝螺钿,刀柄用鲛皮加工并贴上金板,柄上刻着篆体的“天”字,看起来不像现代工艺的产物。

    顾铁想了想,听话地坐下来,冷静一下就觉得自己向这种深不可测的高手挑战真是蠢得可以。“这把剑……”

    “北谷菜切,琉球国的三柄名剑之一。北谷间切的农妇挥舞著这把刀,未触及自己的宝宝就把宝宝的头砍了下来。根据调查得出农妇无罪的结论,衙役使用同样的方法拿山羊测试,果然将山羊的头砍了下来,此剑由此得名。”浅田雄山淡淡道,面向西方,以看似随意的站姿垂手站立,接着开始一套动作缓慢、姿势诡异、像舞蹈又不同于舞蹈、具有独特力量感与美感的演武动作。

    顾铁呆呆地看着琉球男人舞动四肢,打碎璀璨的月光,划破潮湿的空气。渐渐ipu革命者们围拢过来,沉默地看着场中那个跳舞的男人,明明是那么慢的动作,却蕴含着极致的力学与美学原理,在这一刻他掌握了整个空间。

    “滨千鸟之舞。”

    外面开始黑了下来,跟着浅田走入码头小屋的时候,顾铁忽然想起了那套演武的名字。

第25章 奈绪美谜团

    “山吉”码头的木屋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刷着白色油漆的外墙已经泛黄,裸露在外的排水管被海风腐蚀得外皮剥落,屋顶的卫星电视天线覆盖着厚厚一层鸟粪。推开屋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灰色防腐木地板上有一层潮湿的水汽,两盏四十瓦节能灯泡照亮整个房间,——这里可不像琉球太子的御殿,怎么看都是个穷困潦倒的单身汉居所。

    “夫人呢?”顾铁挥挥手赶走两只苍蝇,奇怪地问道。在古巴的战火中相识以后,两人算是在某些方面臭味相投,经常聚在一处聊一聊古武术的话题,浅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每当提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就会露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温馨笑容,他坦率地告诉顾铁,自己仍然拥有着琉球王室的自尊与骄傲,并不与“一亿玉碎”的主要干部们一起居住在非洲总部,而在日本横滨港拥有一处僻静可爱的小屋,每当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与伙伴们汇合。“为什么不住在冲绳?”当中国人问起这句话,浅田摇了摇头:“我是丢掉国家的王子,有何面目生活在沦落的故乡?只要能靠近海的地方就够了……”

    此刻只看了一眼“传说中的可爱小屋”,顾铁就知道女主人已经离开相当长时间了,玄关的鞋柜里居然连一双待客用的拖鞋都没有,门口摆的垃圾已经积存好几天,冒着食物**的臭气。

    “她走了。”浅田闷着头坐在沙发上,将长手长脚摊开,抓起一瓶已经不再冒出气泡的啤酒:“她说无法忍受这个家庭的沉闷和古怪,无法忍受聚少离多的日子,无法忍受穷困……她已经离开整整七个月了。”

    “穷困?”顾铁不由得扬起眉头。其他ipu激进组织的情况他不清楚,但“一亿玉碎”的长谷川崩阪曾经向他与肖李平求助非洲基地建设事宜,中国人对这个组织的财力非常清楚,组织本身有着惊人的财富储备(包括瑞士银行美元储蓄、可流通有价证券和实体黄金),会对每次参加行动的组织成员进行慷慨的奖励,可以说每位“一亿玉碎”的高层干部都是真正的亿万富翁,要说沉闷、古怪、聚少离多还可以理解,“穷困”二字可太不靠谱了。

    浅田抿着嘴,眉头皱成“川”字形:“我知道这样简单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已经在新平河森畔大厦购买了一套公寓单位,偷偷进行装饰,希望在新年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但她没等到那一天。”

    “我靠,这么奢侈!”顾铁吓了一跳。建于2046年的新平河森畔大厦顶层有四套设施完善的公寓套房出售,开盘时被誉为“全日最高公寓”,面积最小的一套价格都在亿元以上,没想到这个闷骚的家伙居然下了这么大血本。与其花这些心思,早跟媳妇坦白自己的工作内容该多好?中国人都不知该怎么评论了。

    “这些并不重要。”浅田挥挥手,将瓶中不知开了多久的啤酒咕咚咕咚灌进肚子,“有女儿跟我相依为命就好了。但十六天前,她失踪了。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的话,坐下来听我说。——哦,对不起,我应该首先问你的来意。你来做什么?”

    顾铁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冰箱前,拉开门瞧了瞧,一股恶臭传了出来,冰箱居然断电了,生鲜食品几乎全部腐烂了,大葱上长出形状奇诡的真菌,丝丝缕缕白色物体从隔板上垂下,冷藏室看起来像一个原生态的热带雨林。“……”顾铁无语地屏住呼吸,从冰箱门上拿起两瓶啤酒,小心地将门关上。

    他将一瓶啤酒抛给浅田,自己开了另一瓶,喝了一口,尽管已经是冬季,温啤酒的味道还是让人讨厌,“我来调查一件事情,如果需要的话,可能要大闹一场。”顾铁吐出嘴里的泡沫,坦诚说道,“另外,疯子长谷川在哪里?我有一笔账要跟他算算。”

    浅田雄山没有伸手接,任凭顾铁抛出的啤酒瓶落在肚皮上,皱巴巴长袖衬衫内的腹部肌肉开始波lang般起伏蠕动,将啤酒推动着滚过胸膛,他胸口肌肉一颠,酒瓶居然立了起来,“长谷川?那个家伙他还活着吧?应该是躲在那个角落跟女人鬼混吧?我怎么知道?”他用拇指弹开瓶盖,毫无兴致地喝了一口。

    “就连你都不知道他的踪迹?那‘一亿玉碎’现在是谁在掌握?”顾铁这下有点吃惊。浅田是个不会骗人的男人,如果他说不知道,那么长谷川崩阪确实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个被幽灵右手的聆听者胁迫、在懵懂无知的状态下劫持了顾铁、同时被顾铁开枪打伤的家伙到底去哪了?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不可能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捂着伤口悄悄腐烂吧?

    “组织一团糟。非洲总部的三派势力闹个不停,一场内战即将开始。即使是革命者内部,也会有没玩没了的权力争夺,这就是身为人类的丑恶劣根性。瞧瞧劳尔·卡斯特罗变成什么样子?”琉球人阴沉地说道,“我已经暂时同‘一亿玉碎’断开关系,你面前坐着的只是个失去女儿的老男人而已,不再是ipu组织的第二号干部了。”

    顾铁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屁股被沙发垫里露出的弹簧刺了一下,“那更好,或许我们俩可以一起做点事情了,先来说说你女儿的问题。”

    “我不太喜欢借助别人的力量。”浅田的手腕一转,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剑来,鲛皮贴金的剑柄,寒光闪闪的锋芒,正是多年前曾见过的那把“北谷菜切”。老男人的眼神阴冷渗人,瞳孔在危险地收缩着,但目光在四仰八叉坐在那里的中国人身上扫了两匝,神情又渐渐放松:“不过是你的话,或许能帮上忙。我是个骄傲的人,不得不承认,在古巴雨林中的唯一感到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人就是你。我的女儿,名叫浅田奈绪美,在东京工作。十四天前,与她共同租住在一间公寓的女孩木下花枝子打电话给我,说奈绪美已经两天没有回到公寓了,她有点担心。那时我刚刚从非洲总部返回日本,接到电话立刻前往东京,在公寓中见到了木下。这个女孩我曾见过,是在艺术画廊工作的二十二岁大学工读生,没有任何疑点。”

    “她没有报警?”顾铁奇怪道,“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首先选择报警,然后再给失踪者的家人打电话吧。”

    浅田摇头道:“奈绪美的工作比较特殊,说起来跟警察是有所联系的,木下认为报警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在奈绪美离开横滨出去求学、工作的时候,我就命令她将我列为第一紧急联络人,无论任何事情发生,她身边的人都应该第一时间向我求助。”

    “什么工作?有你这样的老爸,确实比警察更管用呢。”中国人把腿翘在茶几上,挪挪屁股。屋里的暖炉烧得很热,他解开了外套的两颗扣子,觉得挺舒适。

    “她在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工作。这个名字你可能不太熟悉,其职责类似于美国的cia或者以色列的……”

    “什么?”

    琉球人的叙述被顾铁打断了。一声惊呼,顾铁猛地蹦了起来,一跃而来伸手抓向浅田的肩膀。浅田自然而然地弹起身来屈臂防御,顾铁前滑步抢进对方怀中,双肘踢打破开防御,双爪继续抓向对方肩头,浅田的一双长臂“刷”地一甩,以奇异的角度攻向顾铁的后脑,顾铁只能沉肩转腰,用靠法将敌人挤出去,避免两败俱伤。“嘭!”这一靠被浅田防住了,瘦高的男人扑通坐倒在沙发里,顾铁站在他面前,两撮从后脑扯下的头发缓缓飘落。“别激动,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不用解释,我当然知道内阁情报调查室是干什么的,继续说下去,没想到这次我们两人的目标居然是有所重合的!”中国人摸摸后脑勺,急道。

    浅田雄山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你究竟在调查什么?”

    “和你相同,一个女人。……对我很重要的女人。”顾铁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回沙发中。

    “好。”浅田把玩着手中的短剑,眼神冷得像能滴出水来。“奈绪美加入调查室时间并不久,负责量子网络的相关工作,由于美貌动人,被誉为‘调查室之花’。我命令她每天想我汇报行踪,但女儿对我这样的老爹厌烦了,她具体做些什么,我并不清楚。”

    尽管对方一脸严肃,顾铁还是忍不住乐了。“你的女儿居然会是调查室之花?而且ipu激进派组织高级干部的女儿为gtc工作,这不会有点讽刺吗?”

    “闭嘴。”琉球人面色阴沉地说,“我通过代理人同调查室官方接洽,他们声称奈绪美正常下班之后就再没有出现,也正因工作人员匮乏而苦恼。她的公寓里没有任何线索,上下班的路径我反复走过十遍,监控录像也看过,确实显示奈绪美走出警视厅大楼,与往常一样走向地铁站,接着消失在一条监控盲区的小巷。”

第26章 奈绪美谜团(中)

    “可你现在人在横滨。没有继续留在东京寻找女儿。才十几天就放弃,真不像你的作风。”顾铁评论道。

    “我不是白痴,中国人。”浅田抬起眼皮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我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如果在三天之内发现不了任何线索,那说明这件事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而我在千代田的大街小巷像寻血猎犬一样足足嗅探了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没有片刻休息,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

    “什么也没有!”

    这段对话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抓起啤酒瓶喝下温热难喝的麒麟牌啤酒。

    “该吃晚饭了,我来招待你,你可以看看电视。”浅田雄山站了起来,拖着步子慢腾腾走向厨房,叮叮当当地折腾起来。顾铁望着这个疲惫的父亲的背影,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感受,谁能想到纵横世界、令gtc闻风丧胆的“水蜘蛛”浅田,这个高傲的琉球王室后裔,居然有这样绝望消沉的时刻。

    他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球赛,二十四寸电视因为海边的湿气而老化严重,屏幕里的篮球赛看起来只是一堆五颜六色的色块在移动。好在没过多久,晚餐就端了上来。这栋房子无论内外都很破败,唯有餐厅收拾得整整齐齐,榻榻米上摆着四人矮桌,浅田正把晚餐一道道端上来。

    顾铁本来对独身老男人的厨艺没抱多大指望,可看到餐桌上的菜肴之后小小地吃了一惊。盐烤竹荚鱼干、虾天妇罗、柴鱼海葡萄豆腐味噌汤、腌渍小黄瓜、小茄子和白萝卜、姜烧黑山猪五花肉,加上热气腾腾的白饭。

    “令人印象深刻啊,老浅。”顾铁拈起一块天妇罗丢进嘴巴,竖起大拇指。

    “别用那种古怪的称呼叫我。”浅田坐在餐桌对面,将筷子合在双掌间触动额头行礼,“人生就是修行,食是重要修行的一种。吃饭要记得感恩。”

    “是是。”顾铁抄起筷子开始扒饭,“哎哎,这个米好吃。是越光米吧。”

    “不错,新潟产的一级品,用炭火炉灶蒸煮的。”浅田淡然道。

    “咦,这个肉好吃,吃不出什么肉,是鳗鱼吗?”顾铁夹起味噌汤里的一截不明物体,看起来有点像鸡脖子的形状,吃起来口感柔滑、味道清爽,有着来自海洋的天然美味。

    “海蛇。海蛇料理是琉球料理的精髓。”浅田抿着嘴答道。

    “……蛇吗?”虽然自称为中国人,不过顾铁还没接触过这种异类食材,吃着有点心肝发颤。一只小碟子里乘着粘稠的酱色物体,闻起来有种奇怪的诱人味道,顾铁挖了一筷子放在白饭上吃下去,“喔喔!这个味道好浓郁,下饭正合适……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腌渍海胆内脏。将海胆的精巢和卵巢取出,撒上精盐腌制八个小时就变为糊状,是佐饭的佳肴。”浅田答道。

    “……真是文化冲击呢。”中国人咂咂味道,由衷地感叹道。他用筷子尖敲一敲盛菜用的小陶碟,疑惑道:“这种陶器的色彩这么复杂,不像是上釉以后烧制的,是二次烧制吗?”

    琉球人摇头道:“碟、鱼盘、饭碗、汤碗、凉菜碗、天妇罗碗,全部都是备前烧。备前陶使用稻田中的泥土烧制,不上釉,也不用彩绘,依靠天然的稻草火炎与稻田陶土的力量自然形成多种多样的纹理与色泽,是日本陶器中很重要的一个流派。今天因为煮了越光米,所以使用的是新潟县‘人类文化国宝’陶艺大师金重陶山烧制的备前陶,同一块水田中的泥土、稻草与稻米以这种形式重新相聚,是件令人感动的事情吧。”

    顾铁呆呆地瞅着他,重新认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一亿玉碎”敢死队长。“也就是说,你家里收藏了很多陶器,用来搭配不同的料理?”

    “当然。这是食之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浅田理所当然地达到。

    “我敢问一句,这么一件陶器值多少钱?”顾铁指着一件造型别致的陶器问,这是一个呈现不规则四边形的小碗,碗壁很高,在上部裂成四瓣,呈现深红到浅黄的瑰丽渐变色。

    “以价格衡量陶器是很低俗的。”老男人鄙夷道,“不过这件‘破栗’是模仿栗子自然裂开的形状做成的,在金重陶山的备前烧中也算精品,市场上卖到500万日元应当问题不大。”

    听到这话,顾铁立刻轻轻地把小碗放下,充满敬意地扫视这价值上亿日元的豪华晚餐。“你过得那么邋遢,唯有对食物如此在意,用最好的食材和最好的餐具,难道你那个嫌贫爱富的老婆就没看出来你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暴发户?”他不解地问。

    “不许你侮辱恭子。她是个好女人,只是眼睛被金钱蒙蔽,看不出生活的真义。”浅田轻轻将碗中最后一粒米饭松紧嘴巴,合什行礼,离开了餐桌,“吃完饭的话,过来谈谈正事吧。”

    顾铁心疼地把菜肴一扫而空,对着昂贵的餐具们行了个礼。两个人回到电视机前,坐在沙发里继续喝没味道的啤酒,“既然连浅田雄山都找不到端倪,那么我去到现场也是白搭,但我认为出问题的地方在于监控录像。你一定把监控探头的视频带回来了,给我看看吧。”中国人想了想,说。

    老男人手指一转,五寸屏幕的便携电脑出现在掌中,“拿去。我请技术专家分析了,视频没有被动过手脚。”

    “真正的技术专家坐在你面前,老浅。”顾铁接过那台电脑,“你屋里有量子网络接入点吗?”

    “没有,为了安全起见,只有通过海事卫星联通的ipv6网络。”主人摇了摇头。

    “切,还得花我自己的话费。”顾铁嗤了一声,先将电脑上的视频上传网络,接着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掏出一台“黄海”牌便携卫星接收器来,这是临行前在北京采购的道具之一,这种能够顺利带上飞机不惹麻烦的小玩意儿让他伤了不少脑筋,也花了不少钞票,好在北京是自己的地盘儿,只要打个响指就有歪门邪道的兄弟们嗅着钞票的味道聚集而来,把各种合法的不合法的东西拿来献宝。

    这台接收器据说是黄海厂为了国安部特别订制的型号的尾单流出品,外形伪装成刮胡刀,信号强劲,附带无线wifi功能,价格实惠,方便携带。顾铁没找国安部的小唐验证真伪,国内的山寨货多了去了,反正功能够用就行。此刻他摁下按钮,三瓣薄薄的天线伸了出来,缓缓保持旋转,“五分钟之内不要打扰我。”他对浅田说。黑瘦的老男人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

    世上还有哪个伙伴比利害关系一致的“水蜘蛛”更值得信赖呢?顾铁安心地闭上眼睛。净土的雷云在头顶舒卷,无尽黑色大地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风温柔地包裹着净土的主人,欢迎这个世界创造者的回归。自从上次与阿斯蒙蒂斯的正面交锋之后,顾铁就将净土的对外联系减少到最低限度,现在的净土是悬挂在量子网络蛛网结构中的一片幽灵之地,只有在必要的时刻才会伸出线程的触角请求“创世纪”的资源,上万个僵尸终端组成的谜云漩涡将核心隐藏起来,如同航行在量子海洋里、环绕着迷雾的幽灵船。

    “上次应该没被对方切实掌握到终端码,因此暂时还算是安全的吧……”自言自语着,顾铁一一检查净土的安全设置,一个又一个流动着代码的窗口在眼前划过,“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呼,没问题。”他拍拍手,围绕四周的代码窗口消散于空气中。

    顾铁放松地坐下来,抬手打开量子网络与传统ip网络的接口,取回浅田雄山的那段视频,接着抹去路径上的所有痕迹,中断了净土的对外联系。中国人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将视频丢上天空,翻滚的雷云顺从地排列成一面光滑的黑色镜子,布满天幕的二维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只有一段,是由东京千代田区霞关2丁目11号的日本东京警视厅大楼外侧广角监控探头拍摄的,以早上7时30分浅田奈绪美从东京地铁霞关站方向走入警视厅大楼开始,至晚间19时11分她走出警视厅大楼向地铁站方向走去为止,视频显示她从人行道横穿街道,在日本法务省旧址方向折向西南,本来向东京高等裁判所方向直行就可以到达地铁站,但浅田奈绪美看似习惯穿过一条l形小巷,从高等裁判所与中央合同厅舍的夹缝中穿过,这样可以避开主干道上拥挤的人流。这条小路上并没有监控探头,从视频上来看,从那里通行的人也非常少,浅田奈绪美上班时穿着白色系带风衣、黑色长裤与半高跟皮鞋,背着一个红色的皮包,下班时仍然穿着这身衣服,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平静。

    “果然有问题。”顾铁点点头。

第27章 奈绪美谜团(下)

    浅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对面闭目不语的中国男人。他的心情有些惴惴不安,可古井不波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信赖这个久未谋面的异国人,就连“一亿玉碎”的诸多高层干部也都不晓得他在日本的居所究竟在何处,但在巴西分别时,他唯独将家宅住址留给了顾铁。那时顾铁还是个年轻气盛的新兵,而他也还是个与老婆、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处的丈夫和父亲,而回首现在,顾铁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具有领袖气质的优秀男人,自己呢,只是个孤零零坐在空寂的屋里、为了离去的妻子和失踪的女儿黯然神伤的老男人。

    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轻易找到妻子的行踪,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女人的心一旦改变,就再没有复原的机会,再说自己连心爱的女儿都弄丢了,还有什么面目面对那个曾经深爱的女人?

    想到这里,琉球人的眉头深深皱起,抓起啤酒瓶将瓶中酒一饮而尽。这是今天的第十瓶啤酒,酒精没能让他的心情好转,反而放大了深深的无力感。在战场上他是生杀予夺的君王,生命在他手中就像稻草杆一样脆弱易折,而现在的他除了喝酒之外,想不到任何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他已经做出一切尝试,乱局下也无法调动“一亿玉碎”的资源,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放在了对面这个神秘的中国男人身上。浅田雄山知道这个人身上埋藏着许多秘密,可那许多秘密中的某一个,会不会与自己心爱的女儿有关?

    “视频是假的!”正在这时,顾铁猛地睁开眼睛,带着“理应如此”的灿烂神采叫道。

    “你说什么?”希望之火在浅田心中燃起,这位父亲双腿一弹站了起来,头顶差点撞到天花板的吊灯,“可我找东京大学电影学院的专家看过了,他们都说没有修改的痕迹……”

    “切,专家。”中国人鄙夷地哼了一声,拿起便携电脑,开始播放那段视频:“看着,老浅。中间是没用的,我只放几个片段。早上7时30分,奈绪美从东京高等裁判所与中央合同厅舍夹缝的小巷中出现,穿过马路走近警视厅大楼,她身上穿着白色系带风衣、黑色长裤与半高跟皮鞋,背着一个红色的皮包,这段没有问题。”

    浅田凑到他身边,紧张地盯着小小的屏幕:“是的,没有问题。”

    “然后,早上8时15分左右,奈绪美与几位西装革履的官员出现在警视厅一层大厅中,我通过面部匹配找出这几人的身份,秃顶的那个是内阁情报调查室室长一寸木忠诚,矮胖的那个是电脑资料部部长七部良,看起来他们在等待什么大人物到来。这时奈绪美换上了与这两人同色系的深蓝色套装,扎着红色领带。这段也没有问题。”顾铁拖动播放进度条,向身边的老男人解释着。

    “我知道这两个人。陪同迎接官员是奈绪美的工作内容之一,这点她向我说明过的。”浅田点点头。

    “早上9时整,三辆黑色丰田皇冠轿车出现在警视厅大楼门口,轿车挂的是都厅拍照,但里面坐的应该是国会议员级别的人物。注意,一分钟后,当汽车开启车门的时候,摄像头遭到了强烈的电磁干扰,画面出现了雪花点,伺候三分钟内一直无法显示清晰图像。”顾铁指点着屏幕。

    浅田雄山道:“当时东大的专家说这是正常现象,对于这种型号的超广角监控摄像头来说,比较容易受到强电磁讯号的干扰,甚至太阳黑子的剧烈活动也会影响到画面成像。鉴于与奈绪美的行踪关系不大,我就没有深究。”

    “老浅啊老浅,你是不是最近没打仗,警惕性下降了啊。”中国人叹口气,“这明显不是正常现象,而是一种反侦察措施,就连我也时刻注意着无所不在的监控设备,一位来自兄弟会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大摇大摆走进监控范围?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走下车的就是跟我曾经交手一回合的赤枭兄弟会圣殿荆棘十字团的厉害人物,厉害到不像人类的那个家伙,最新调制的‘神之子’,六年前的幽灵右手波兰支部支队长安杰伊·瓦兹诺沙华。”

    琉球人当然没听懂这段话,但没有开口询问,他非常明白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顾铁既然开口提起这些秘事,一定会找机会向他说明。“请继续。你说视频作假,指的是这里吗?”

    “不。”顾铁用食指拖动进度条,一直拉到最后面:“有问题的是最后这一段。我问你,视频是从警视厅大楼的监控室搞出来的是吗?”

    “是的,动用了一些关系。”浅田回答道。

    “但是只搞出来这一天的,没有前一天或再前一天的资料对吧。”中国人说道。

    “是啊。”浅田雄山显得有点疑惑。

    “看吧,出问题的是这里。”顾铁眯起眼睛,“我们刚才看到7时30分上班的时候,奈绪美脸上的妆容比平常上班族女性常画的淡妆要浓郁不少,你这个老男人不懂得这些事情,但我明白对日本女性来说,分寸感是非常重要的,这不是日常上班的化妆方法,一定是为了重要场合准备的。后面我们可以知道,是为了迎接黑色皇冠轿车上的大人物,所以这是合理的。但是晚间19时11分,奈绪美结束工作走出警视厅大楼的时候,脸上换成了得体的淡妆,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

    浅田迷惑道:“有什么不合理?”

    “哎呀老浅,你偶尔也关注一下女性的心理吧。”顾铁叹道,“化妆是女性的装甲外壳,从踏出房门的时刻到回归自己房间,这段时间就是顶着装甲的惨烈战斗,如果你花了一个小时涂上隔离霜、粉底、粉底液、遮瑕霜、定妆水,画好眉毛、眼影、眼线、眼睫毛,抹上睫毛膏、唇膏、腮红,使出浑身解数画好妆,你会在下班时把这些全部洗掉然后再花一个小时重新画上淡妆吗?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神经病般的举动吧?”

    “……是这样吗?”浅田望着屏幕中的女儿,神态有点不自然,唯有在观看女儿留下的影像时,这个威风八面的男人才显得苍老无助。

    “没错。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最后一段视频是从以前的视频片段中截取信息拼接而成的,或许前一天奈绪美穿着同样的服装上下班,所以被用作素材。之所以你的那些专家没看出破绽来,是因为不同于普通的视频剪辑技术,动手脚的地方是调动大量的‘创世纪’配时采取逐像素修正的方法重新生成的,每秒钟三十帧高清画面的每一个像素点都经过重新排列,可以说他们‘制造’了这段子虚乌有的画面,能找到出修剪痕迹才是有鬼咧。”顾铁戳一戳屏幕,得出了结论,“我没办法还原这种改头换面的视频,但修改下班时的影像就是为了欺骗你或警视厅的调查员,我可以肯定,奈绪美并没有走出那栋警视厅大楼,——也就是说,她现在可能还在那所大楼之内!”

    浅田瞪大眼睛,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浮现出来,显示他在咬紧牙关:“……奈绪美一直在警视厅大楼内?我去过那里多少次,都是与她擦身而过?”

    “不要报太高希望,老浅。”顾铁拉着身体僵硬的老男人坐下来,同情道:“统计数据表明,失踪案件的黄金搜救期只有四十八个小时,超过这个期限,失踪者的死亡率会升高到接近百分之九十,她可能已经……”

    话没说完,习武者的天然警觉让顾铁忽然双脚一瞪侧翻出去,滚到沙发后面,满脸冷汗地穿着粗气。坐在那儿的浅田雄山一动没动,但不详的杀气笼罩了老男人的身体,就连灯光都像变暗了,空气中充满针尖般锐利的威慑气息。这时只要有任何刺激,琉球人就会像受到挑衅的眼镜蛇一样发动致命攻击,愤怒和绝望已经让他失去了身为人类的本心。老赵曾经说过,习武是修身养性,让人不大容易急血攻心丧失理智,但反过来说,习武的人一旦暴怒,很容易走火入魔酿出大祸。“老浅,老浅!”试着叫了两声,顾铁明白现在这个痛苦的父亲根本听不进别人说话,他左右看看,抓起一个空啤酒瓶用力丢了过去:“看着!”

    浅田的眼皮都没抬,但双臂自然举起,画出浑然天成的两个半圆,“锵!”坚硬的啤酒瓶被他的一双臂膀绞成粉碎,碎玻璃哗啦啦坠地,本部御殿手最强的方面就是防御,这种武术的出发点就是徒手面对众多持械敌人的进攻,区区啤酒瓶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这一击让浅田暂时清醒了,他低下头,瞧着自己手臂上的玻璃残渣,“……我没事,你说说吧,究竟是谁掳走了我的女儿?”

    “赤枭兄弟会。这是一个非常庞大而隐秘的组织,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已经被它控制,成为兄弟会内部以网络攻防和实验项目为出发点的七大部门之一,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老浅,我要找的女人也深陷警视厅大楼地下,或许,遭遇了同奈绪美一样的命运。我们要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敌人。”顾铁慢慢站起身来说道。

    “20世纪初,以太田朝敷、伊波普猷为首的琉球人打起归顺日本的投降大旗,其名言是‘连打喷嚏的样子也要学日本人’。”浅田雄山忽然说出毫不相干的言语,接着站了起来,向着天空昂起头颅:“这些蠢货如果如今还活着就能发现,谁才是我琉球人的敌人!”

    “喀嚓”一声锐响,名剑北谷菜切哗然出鞘,“杀!”

第28章 世界发动机

    日本细雨霏霏的冬季。是澳大利亚阳光明媚的夏季,在澳大利亚最南端、越过240公里宽的巴斯海峡,坐落着除南极洲之外世界最南端的人类聚集区,号称“世界尽头”的塔斯马尼亚岛。这座与世隔绝的岛屿以秀丽的自然风光与高品质的农牧产品闻名澳洲。在荷兰探险者阿布·塔斯曼于1642年11月24日驾驶着帆船发现这座岛屿、并以其赞助者的名称、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安东尼·范·迪门”命名此岛之后,独居世外的小岛一直没有走入世界的视野。直至1777年,詹姆斯·库克船长的第三次远征途径塔斯马尼亚岛,才让世人了解到这座被塔斯马尼亚土著人占据的、风光独特的世外桃源。

    20世纪初,塔斯马尼亚成为澳洲联邦的一份子,由此进入文明世界,但直至今天,这座过于偏远的岛屿还是没有成为全球旅游热点之一,依然以百年不变的朴素风貌迎接着太平洋日夜不息的暖风。平静的生活让岛上居民对新科技进入持谨慎态度,2020年澳大利亚pxx集团试图在塔斯马尼亚开展石油精炼项目,被州议会投票彻底否决。“军舰鸟”酒吧的老板唐·汤普森当年就是德文港选区的议员,他的酒吧墙壁上高高悬挂着拒绝炼油项目的老照片,不厌其烦地向客人复述着自己说服十九个选区的参议员将工业托拉斯逐出州门的辉煌故事。

    但这一天,有位来自美国或者加拿大的单身游客问了个非常讨厌的问题。这个三十来岁、满脸胡茬子、穿着不合时宜的夏威夷衫的家伙问道:“唐,我来了德文港三天,你就给我讲了三天跟高科技战斗的故事,——那我问你,窗户外面、远方山顶上的那个大家伙是做什么的?千万别用‘电视天线’之类的鬼话来搪塞我。”

    “呃……”唐立刻语塞了,恼羞成怒地夺回游客手里的波旁威士忌酒杯:“你喝得太多了,本酒吧不招待你了!”

    “不要生气嘛,随便问问。”游客耸耸肩,“还有,山顶上有个动物的雕像,那又是什么?”

    唐干脆转身检查藏酒,不再理会这个恼人的客人。柜台另一边有位酒客笑道:“那是塔斯马尼亚虎,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袋狼’。山那头的建筑物据说是印度还是中国的生物科技公司,建筑物的主体在山体里面,听说大得跟米诺斯迷宫一样。那些亚洲佬似乎在搞什么已灭绝生物的重建之类的事情,几年前州议会内部吵得很厉害,不过投票还是通过了,虽然我们早就有炼铁厂、服装厂、橡胶厂和造纸厂,但这是塔斯马尼亚史上建立的第一家高科技企业呢。”

    “呸!我卸任之后,议会就装满一帮没骨气的软蛋!”唐怒气冲冲地转过身,伸手指着窗外隐隐约约的白色建筑,“总有一天,这些高科技的毒药会流出来污染我们的海水、杀死我们的植物、毒害我们的孩子,你们瞧着吧!”

    “是这样吗?”游客咂咂嘴巴,拿起柜台上的渔夫帽扣在头上,丢出两枚硬币:“我出去溜达溜达,谢谢你的酒,唐。”

    “谢个屁,除了你们美国人之外,谁还喝波旁威士忌这种破酒啊。”酒吧老板嘟嘟囔囔地目送这个烦人的家伙出门。

    游客步伐懒散地走出酒吧,在明媚的阳光中眯起眼睛,“啊啊,小妞会花大价钱买这种阳光呢,毕竟比紫外线仪强多了。”他从上衣兜里掏出深绿色墨镜架在耳朵上,从右边裤兜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了回去,从左裤兜拿出一支棒棒糖剥去包装丢进嘴里。

    “萨姆,今天去哪里?”码头上有人伸手冲他打招呼。

    “还是那样,随便转转,有什么收获吗?”好脾气的美国人挥挥手回应道,把帽子下露出的几缕碍事的金发塞了进去,吧咂着嘴里的糖果。

    “没别的,只有一只螃蟹而已,中午请你东西,千万要来啊。”这人笑呵呵地说。

    “又是帝王蟹?这种东西最近越来越多了是吧。两个人吃不掉的,老兄,叫几个小妞来吧。”萨姆摆摆手,“肚子一饿我就来!”

    他沿着小路绕过码头区,一路上跟七八个人打了招呼,来到德文港不过两三天,他已经跟小镇居民完全打成一片。太阳很耀眼,但气温并不算高,塔斯马尼亚的夏季平均气温只有二十二度,可以说是全世界气候最适宜的岛屿了。

    原名萨姆·威廉斯的美国人看似漫无目的地走出镇子,沿着山势开始向上攀登。这座山并没有利于行走的道路,所以几乎没什么人来游览,萨姆一个人在杂草中慢悠悠前进,捡了根树枝做拐杖,不时拨打草丛以惊走蛇类。花了四十分钟攀上一个山头,他停下来喘几口气,摘下腰间的水壶灌了几口啤酒,水壶的隔热效果良好,早上灌的博格牌本地啤酒到现在还冰冰凉凉,美国人打了个嗝,舒服地眯上眼睛。

    透着绿色雷朋太阳镜,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德文港小镇,碧绿的海面上漂浮着点点白帆,远方的货运码头附近聚集着来自澳大利亚本土的滚装货船,一架客机贴着海面飞来,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德文港民用机场。由于地理位置关系,这里的游客大多来自日本和中国,蓬勃发展的东亚经济给小岛带来了不菲的收入,而适中的游客数量又能保持塔斯马尼亚独特的自然环境,这是个非常理想的平衡。

    摘下帽子扇着风,萨姆·威廉斯继续前进。那栋纯白色的建筑就在另一座山峰后面,露出山头的是一个巨大的矩形天线,只看一眼,美国人就知道那是最新型号的相控阵卫星天线,每一个15*15厘米模块的造价在四十万美元左右,而整个天线差不多使用了四百个标准模块,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具通讯卫星能够用到这么夸张的传输信道,只能说这个神秘的机构为应对突发情况做足了充分准备。

    视线被蓬勃生长的灌木遮挡,萨姆拨开树丛前进,不时从树梢上摘下几枚小浆果来丢进嘴里,吧咂着熟透浆果的酸甜滋味。这次爬上山顶差不多花了一个半小时,美国人揪着矮树登上山顶,抹一把额头的汗,手腕上的欧米茄海马600米防水手表显示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他自言自语道:“帝王蟹还是自己享用吧,老兄,先工作,再享乐,再说那么大的螃蟹吃起来会有心理障碍的……”

    一道白色矮墙出现在不远处,沿着山势上下起伏,将广阔的山区包围其中。从这个角度看,相控阵天线恰好被四座山峰夹在中央,天线底部是一栋三层楼高的白色建筑,建筑四周看不到门和窗户,应该就像酒吧中的客人所说,这个机构的主体建筑在山体当中。塔斯马尼亚虎的雕像坐落在其中一座山峰顶端,看起来像拱卫着天线的神兽守卫。

    矮墙只有一米左右高度,上面用红色油漆以四种语言清晰标注:“私人领地,禁止进入,对擅自闯入者本公司具有无限防卫权。——l·t公司。”

    “嚯,无限防卫权,就是可以随便开枪打死我喽。”萨姆用帽子扇着风,“不过打死一个美国游客可是国际事件吧,有点判断力的人应该不是那么做吧?”他慢悠悠走过去,伸出长腿跨越了那道白色矮墙。向前走了两步,忽然一道红色光束出现在前方地面上,冷冷的警告声不知从何方响起:“白色墙为预警戒区,红色线内为警戒区,任何闯入者均将受到攻击。重复,白色墙内……”

    萨姆望着脚下的红线,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丢了过去。出乎意料的是,石子顺利地通过了无形警戒线,看似安然无恙地落在地上。但石头的形态在落地的刹那消失了,化为一堆灰色细粉。警告声还在持续播放,萨姆·威廉斯恍然大悟:“喔!是范德华障壁!真是下血本了。好啦,回去还不行吗?”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转身越过矮墙,毫不留恋地开始下山,边走边复习关于范德华障壁的知识:分子间作用力被称为范德华力,范德华障壁是作为电子云研究的副产品出现的,它使用高强度的电磁场迫使分子移动,当分子间距超过范德华半径时,物体就失去了状态,被彻底粉碎。这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但由于极大的电脑消耗和苛刻的控制条件,只有少数大型企业能够负担得起。

    一边下山,萨姆一边掏出纸和笔,写下一段简短的信息。这段信息会被中间人取走,用最快速度送往大洋彼岸的幽灵右手支部,信息的关键词只有一个:基本确认。

    这时,在那栋庞大地下建筑的中央控制室里,两名检测官正在谈天:“只是个普通的游客吧?”

    “怎么说呢,好奇心是很重啦,可是直到分寸就好。”

    “那么不用写入日志吧?”

    “自找麻烦的事情还是别做为好,你说呢?”

    他们的终端机屏幕上都有一个巨型海蛇缠绕地球的盾形徽章,那是《圣经》中代表“嫉妒”的深海海怪,七大恶魔之一的利维坦。

第29章 世界发动机(下)

    萨姆·威廉斯安然无恙地回到小镇。独自到小酒馆吃了一份袋鼠肉扒,喝了一公升啤酒,接着在旅馆的阳台上睡了个午觉。下午四点的时候,西斜的阳光照进阳台的遮雨棚,将萨姆从香甜的睡眠中唤醒,“这样悠闲的日子就算过一辈子都不会厌烦吧。”他慢慢伸了个懒腰从帆布躺椅上坐起来,抓起铁艺茶桌上的啤酒瓶,把最后一滴啤酒倒进嘴巴。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萨姆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衣兜,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手机,“你好?”他小心翼翼摘掉手机上黏着的香蕉皮,按下接听键,“如果要找萨姆·威廉斯的话,请在‘嘟’的一声后留下你的信息,这个家伙现在正在遥远的澳大利亚度假,完全不想接听与工作有关的电话。”

    “萨姆,我是你的邻居,沃伦太太。只是通知你你屋子的水管泄露了,我们不得不打电话叫来消防队破门而入,修好水管,以防泄露的水将整间屋子泡坏。总之,现在真是一团糟呢,我会让大女儿玛丽暂时替你看着屋子的,不过还是尽量快点赶回来吧。——对了,你拜托我们寄养的那只乌龟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应该不要紧吧?”电话那头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说道。

    “啊,好心的沃伦太太。”美国人坐直身体,露出一脸谄媚的表情:“浴室的水管早就开始滴水了,我还在想这老家伙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让玛丽尽情使用我的屋子吧,不过千万不要翻我的床垫底下,你知道的……这个……单身男人……而我的吉娜小姐嘛,如果你是把她养在没有暖气的车库里的话,一旦温度低于十三度她就会开始冬眠了,没关系的,只要放点泥土,她会自己舒舒服服地钻进去睡觉的。”

    沃伦太太答道:“那我就放心了。另外我的玛丽已经二十岁了,男朋友都换过七八个,你的成人杂志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而已。就这样吧,回来的时候提前给我电话,再见。”

    电话挂断了,萨姆将手机往桌上一丢,手机的不锈钢外壳在桌面上滑溜溜地打着转,扑通一声,又跌进垃圾桶中去了。“喔,这个解释够合理。”美国人点点头,站起来走进里屋。

    他先打开电视,选了一个付费的成人频道开始播放**,然后反锁上门、关闭窗户、拉上窗帘,准备了一卷手纸,然后坐在电视机跟前。四十寸屏幕上出现了身材丰满的全裸女郎,萨姆嘴角一咧,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把音量调高了一点。

    充满诱惑力的呻吟声响起,楼下的旅馆老板皱起眉头:“又来了,该死的美国佬,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吗?”他身边年轻的妻子则不由自主地tiantian嘴唇。

    萨姆闭上了眼睛。

    他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冥想这门深奥的技术方面他只是一个外行,每次进入深层状态差不多需要四十分钟,在整个组织当中属于绝对的吊车尾角色。不知为什么,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特别容易掌握冥想的诀窍,而他这种高加索血统的白种人要找到窍门就很难。据说瑜伽动作有助于进入冥想状态,不过萨姆本人不认为把双脚举到头顶上会对精神状态有什么帮助,而且作为一个身高六英尺、体重两百磅的健康美国人,他自从婴儿时期以后就没办法做出那种扭曲的动作了。

    冥想是一种改变意识的形式,它通过获得深度的宁静状态而增强自我知识和良好状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自我催眠的一种。萨姆·威廉斯渐渐沉入黑暗的意识当中,耳边**片播放的声音远去了,身体的触感、呼吸的质感、舌尖残留的啤酒味道和廉价旅馆潮湿床垫散发的霉味逐渐消散,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揪离现实世界,在三十五分钟后,萨姆终于找到了内心的终极宁静。那是一片灰白色的、空无一物的净土,五感已经不复存在,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在这一刻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消失无踪。

    这时,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如同风暴撕裂天空,蛮横地闯进这片私密的心灵空间:“萨姆·德尔塔加·铜矿,支部已经将你的讯息传递给总部,这次直接沟通时间极限为3分钟,要善加利用。”

    “当然,聆听者,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跟你对话呢。”萨姆的意识发出回应的振动。

    “总部对于你此次的工作非常赞赏,继日本的阿斯蒙蒂斯、罗马尼亚的贝鲁赛巴布亚、土耳其的贝利亚、德国的萨麦尔之后,这是第六个被定位的赤枭兄弟会支部地址,总部通过对你给出坐标的卫星通讯数据量和海底光缆铺设状况可以判定,你发现的就是兄弟会七大部门中意义最特殊的一个、负责‘世界’项目部署的‘深海之王’利维坦。”聆听者毫无感**彩地说道,“作为嘉奖,你即刻更名为萨姆·伽马减·银矿,从情报支部调任执行支部工作,银矿们会主动与你接洽。”

    “啊,太好了,会加薪吗?”美国人喜悦道,“我看上那辆semi发动机的道奇‘挑战者’跑车好久了,就是负担不起太昂贵的奢侈税和汽油税,这下能买得起了吧?”

    聆听者沉默了一小会儿,显然是对萨姆的说话方式不太适应,“……你马上收拾行李,乘坐下一班飞机前往日本东京,那里的银矿支部会给你安排任务。波兰支部前一段锁定了一位被选者,保护着他向蒙古、中国方向逃逸,并在中国境内与兄弟会圣殿荆棘十字团的高层发生了正面战斗。据可靠情报,对方之一是‘狮子’德沃鲁,兄弟会排名第十一的圆桌议会议员。能引起他的注意,说明这名被选者身上的熵值很高,而这个男人与你的哥哥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哥哥?那个脚臭得惊人的宇航员,跟他有什么联系?”萨姆惊奇道。

    “银矿会给予你解释。极限快到了,到此为止吧,祝你好运,伽马。”

    冥想带来的宁静被击溃了,灰白色的小世界轰然崩塌,女人的呻吟声、海风的咸湿味道、和剧烈的头痛同时传来,“噗!”萨姆·威廉斯的鼻孔喷出两股鲜血,他立刻抓起手中的卷纸堵住鼻子,防止血迹溅到床单上。“……伽马听起来是不错,不过……呃啊啊啊……每次都这样真是受不了……”他咬着牙嘟囔道,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克服了头痛,蹒跚地下床关掉电视,到卫生间用冷水洗脸。鼻血已经在脸上凝成干痂,幸好因精神冲击造成的鼻粘膜血管破裂很容易愈合,他才不至于在例行公事的联络中流血致死。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用毛巾擦净脸,萨姆用手搓着脸上青青的胡茬总结道,“种姓是升级了,但要去一线执行任务了吗。日本。很好,日本。”他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从垃圾桶里拣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哥哥里克·威廉斯的电话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晌,接着按下了取消。

    发生在德文港“黑鳍金枪鱼”旅店中的事情自然不会被相距不远的白色建筑中的工作人员得知,事实上,现在“利维坦”正在进行紧张的调度,两名操作人员连续工作了7小时,才有空退出“世界”,把转椅转到一处一边聊天一边喝杯咖啡。

    “从监测室掉到这个鬼部门来,工作量一下就增加了三倍,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其中一个抱怨道。

    “是啊,用高音喇叭打发一下迷路的游客,真是最简单不过的工作,只要别在工作日志里面废话,每天都可以准点下班呢。”第二个赞同道,“不过谁让咱们在操作范德华障壁的时候犯了点小错,导致整个塔斯马尼亚的电力供应中断了五分钟呢。”

    “那又不是我的错!”第一个大声道:“谁让利维坦建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小岛上,区区几个水电站和潮汐电站的电力根本就不够用嘛!”

    第二个摇摇头:“据说是这个世界最南端的岛屿在卫星通讯方面有独特优势,具体我就不清楚了。说起来,第42号候选者最近有些引人瞩目呢,听说我们下面三层的几个大人物联手都能没捉得到他,,不得不借助其他局的力量。”

    “哈哈哈,那还真是丑闻呢。”第一个开心地笑道:“幸好我们局负责的西方大陆已经被扎维帝国基本平定,工作很容易开展啦。”

    这时房间内响起一个声音:“都给我回去工作!咖啡的话,晚上回去喝就对啦!一帮好吃懒做的蠢货……”

    听到局长的呵斥,两个人赶忙戴上耳罩、眼罩,将座椅放平,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驱动延髓部位植入的终端芯片登陆了‘世界’。

    “魔法阵有反应吗?”一名军官的眼神错乱一下,接着回复晴明,他活动一下脖颈,问身旁主持探测魔法阵的随军法师。“不,上尉阁下,方圆50哩之内没有异端之血存在的征兆。”法师回答道。

    “那我们去下一个镇子。”军官命令道,用指挥刀挑开布帘走出帐篷,小镇广场上挤满瑟瑟发抖的圣博伦人,在残破建筑物的背景里,红土高原遥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黑褐色的巨大城堡。——那是被彻底焚烧过的红石堡遗骸。

第30章 底比斯突击

    干草叉小队的伙伴们围坐在桌前品尝着东方大陆特有的煎米饼、面条汤和菜团。喝着清香的绿茶,几个小时前在黑猫咖啡馆中享用的美食虽然温暖着灵魂,但无法带来饱腹感,回头想想,发生在神秘流lang咖啡馆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吧,唯有眼前实实在在的食物能够抚慰咕咕作响的肠胃。

    “我还是有点生气。”锡比嘴里喊着菜团子,嘟嘟囔囔地说道,“最后那一战肯定帅呆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啊?”

    “嚼东西的时候别说话。”龙姬扫了她一眼,小蚂蚱立刻委屈地闭上嘴巴。东方女人放下茶杯,解释道:“因为离珠小镇保护者全力发动的攻击威力太过巨大,我和埃利才会全力发动防御,防止我们被赤琉璃误伤。看不到战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玫瑰骑士远远地站在旁边,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绿茶,独角兽好奇地低头在杯盘上嗅嗅,不屑地打了个响鼻。这种圣洁的魔法生物以空气中离散的魔法元素为能量来源,并不需要世俗的食物。“龙姬小姐说的没错,安全还是第一考量。”骑士诚恳地说道,“若尘大人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我们的层级,即使仅被波及也会是致命的。”

    锡比咽下一口食物,叫道:“那也不爽啊!就听得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哎呀哎呀,出去一看战斗就结束了,黑衣服的人全都不见了,白衣服的猥琐男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生生把木地板砸出一个坑,后来跑出十几个跑腿小弟嘿咻嘿咻地一起用力才把他抬起来,送到那个水池里泡着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约纳笑着将菜团送进口中,感受着米饭的香甜滋味和野菜的苦涩清香,米粒在牙齿间跳动起舞,这种弹牙的口感是之前所有米饭料理中从未出现过的,看来东方人对于稻米的研究远超过南方和西方人。“我也感觉挺遗憾,小蚂蚱,不过看战场也知道那是多恐怖的攻击吧。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好?”他从中调停道。

    “切……”锡比郁闷地将头扭到一边。

    要照平常,多嘴的丹尼肯定要借此大发议论,但此刻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出奇沉默,好像自从离开黑猫咖啡馆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独个儿坐在一边,将食物大口大口送进嘴巴,用滚烫的绿茶冲下去,烫得鼻孔直冒白烟都不停下。汉娜·斯特尔特没理会这个不争气的哥哥,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开始摆弄新生的大枪“海军上将”。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干草叉的伙伴们也都熟悉了这个男人的脾气,默契地谁都不主动开口询问。

    终于,丹尼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嚷道:“是啊是啊,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低落吗?问得好!这事就得摆到桌面上来说说!”

    众人面面相觑,锡比吐吐舌头,做了个“不是我问的”的无辜表情。

    “瞧瞧你们!一副得了便宜就沾沾自喜的表情!”丹尼义愤填膺地指着大伙,“你得了‘红土平原之王的证明’,你得了一把传说中的名剑,你到试炼之塔里面修炼了两年时间,你居然让死人复活了,而最过分的是你,你、你、你居然独占了死鬼老爹留下的三件武器,唯有我双手空空,连个纪念奖什么的都没得到!既然我们是一个小队的伙伴,总该有点公平主义原则吧!小队得到的东西是不是该掷骰子来决定归属?要我说,最需要得到装备的应该是我才对,瞧瞧我全身上下除了这件穿了好几年的袍子之外还有点啥?”

    “还有好多钱。”小蚂蚱一针见血地指出。

    “只拥有金钱的人最贫穷,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年轻的小姐?”丹尼把桌面拍得砰砰作响,“我倒是愿意花钱买你们得到的东西,可是你们愿意卖吗?”

    “年轻的小姐……”锡比捧着自己红扑扑的小脸笑了。

    汉娜倒是很不客气地将“海军上将”咚地摆在桌上,“一百万金币,卖给你了。”

    “……五十金币行不?”丹尼犹豫了一下,还价道。

    “我倒是很愿意帮你啦,丹尼,可是我也得到什么装备……”占星术士有点惭愧地说。

    “就是你最过分啦!”这下却触到了丹尼的痛楚,他一下从长凳上跳了起来,指着约纳的鼻头:“虽说没有马上变强,可是在塔里面呆了两年时间,这样太奢侈了吧!你最该给我补偿的,因为……因为我这里还有你的卖身契!”

    说着,他悉悉索索地伸手入怀摸索着什么,然后刷地掏出一张皱巴巴、软塌塌的莎草纸,得意洋洋地在约纳面前一展:“瞧瞧这是什么?咳咳,我念念啊,本人——d·约纳二世,四级占星术士学徒——志愿为‘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号(及该船船长丹尼·斯图尔特先生)提供无偿服务,主动承担帆船上相应工作,听从船长指挥,不主动索取报酬,以全部身心为船只及船长服务。本契约即日起生效,有效期三十年,由吐火罗帝国民间事务裁判所官方认证,自生效之日起具有法律效力。——大陆通用历2282年5月6日,后附约纳本人亲笔签名。”

    “什么?”占星术士惊呆了,“我记得是答应过你为帆船制造一门星阵驱动的大炮,可无偿服务也太过分了吧,还三十年有效期?那不是一辈子都得为你卖命了?”

    “咩哈哈哈哈!”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双手叉腰仰天大笑道,“那我不管,反正契约是你亲笔签署的,就算打官司到吐火罗司法官那里我也不怕呀!”

    “船长丹尼·斯图尔特先生?”汉娜冷冷地瞥了自己的哥哥一眼。

    约纳一拍脑门:“对啊,现在你们的帆船都没有了,这份契约应该作废了吧?”

    “呸!你作废了这份契约都作废不了!”丹尼小心翼翼将纸收进怀中,“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无尽沙海,重新驾驶‘巴克特里亚的疾风’驰骋在沙漠中心,那时你就得乖乖听我使唤咧,占星术士!”

    龙姬忽然向大伙使了个眼色,约纳没看懂眼神中的意思,不过闭上嘴巴,没有继续跟丹尼争辩。“你确实应该得到补偿,丹尼先生。”东方女人淡淡道,“我建议我们每人拿出一件有价值的物品赠与丹尼先生,算作平衡这次黑猫咖啡馆的收益。”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你的仁慈可以照亮天地!美丽的东方小姐。”丹尼立刻双眼簌簌发光,猛点头答应道。

    “但我有一个条件。”龙姬红润的嘴唇翕动道,“我们赠与你的东西必须被封存起来,直到离开东方大陆后才能打开并使用。因为……我的赠品是与家族有关的,一旦在东方使用,会召来意想不到的祸患。”

    “啊?”丹尼挠挠头,“那也没必要把所有人的礼物全封在一处啊。”

    东方女人道:“珍品的价值不会因时间而褪色,相反,在离开东方大陆之后,这些东西会猛然增殖,成为一笔宝贵的财富呢。”

    “不用多说了,龙姬小姐。”丹尼正色道:“我懂了,这是对我的考验对吗?你给我的是一份藏宝图之类的东西,如果我忍不住提前偷看,就会失去挑战宝藏的机会……我当然会答应这个要求,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顶天立地的扎维男人!无尽沙海最好的水手、测绘院、水手……”

    “我知道了。”龙姬打断了他冗长的自夸,“那请你稍微离开一下,我们会将礼物装进一个牛皮袋。”

    丹尼喜滋滋地迈着方步出去了,“埃利。”龙姬挥挥手,埃利奥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鞍鞒上卸下一个巨大的棕色牛皮袋放在桌上,“这是此前装烈酒的水袋,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自重就有十磅左右。龙姬小姐,你是个坏人呢。”

    东方女人难得地露出微笑:“好了,大伙把身上最沉的东西丢进去吧,对贪婪的人就要给点小小的惩戒。”

    好心的玫瑰骑士放了一小块花纹很好看的鹅卵石进去,龙姬丢进去的是桌上一只沉甸甸的陶盘,约纳想了想,有点肉痛地把《南大陆地理测算》放了进去,这本大书暂时用不到,反正让丹尼背着也不至于丢失吧。一取出这本书,他的小鹿皮包一下子轻了一大半。汉娜毫不客气地将一堆银质刀叉、金属烛台和餐盘哗啦啦倒进去,“反正那个熊一样的哥哥最能背重物了。”她坦然道。

    锡比在随身小包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黑黝黝的砖头来。

    “这是什么?”约纳心想这总不会是一块普通的砖头吧,好奇地问道。

    “普通的砖头。”小蚂蚱睁着大眼睛回答道。

    “……你为什么会在包里装一块这么沉的砖头?”占星术士捂着脸问道。

    “非要为什么吗?”锡比疑惑道,“就是想有时候可能会用到一块普通的砖头啊?这不正好用到了吗?”

第31章 底比斯突击(中)

    在有关财富的话题面前。丹尼·斯图尔特的智慧就变得像菜青虫一样卑微,他毫不怀疑地接过那个沉得吓人的牛皮袋抗在肩上,“谢谢大家!嘿唷,真够沉的……我会好好保存大家送给我的礼物的!等到离开东方大陆的那一天,再感谢大家的好意吧!”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深深地弯腰向大家鞠躬,兴高采烈地背起一袋子莫名其妙稀里哗啦作响的重物出门去了。

    “我错了。”龙姬忽然开口道,“有种负罪感。”

    “你猜他会不会偷偷打开来看?”约纳问身旁的汉娜。

    汉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不会。我哥哥虽然是个死皮赖脸、见财起意、色胆包天、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恶棍,但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说起来这也算是流氓的生存之道吧。”

    埃利奥特轻声道:“就算是修炼,修炼的一种吧。”

    “对了!我装着一块砖头就是为了修炼啦,时间久了就忘掉了!怪不得忽然觉得身体这么轻呢。”锡比忽然大喊一声,在屋子里嗖嗖乱窜,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经过澹台杀手一通折腾,天字号房间算是毁了个七七八八,若尘大人在昏倒之前令离珠旅舍的使者们为干草叉小队调换两间地字号客房,并且以一顿丰盛的宵夜作为赔罪。明天不知如何,但起码现在的离珠小镇是安全的,保护者刚才展现的实力让每个人暗暗心惊,比起协议千头万绪、每个漏洞里都潜伏着危险的樱桃渡来说,这座高塔下的小镇简直算是世外桃源一般。在道过晚安之后,约纳与玫瑰骑士来到地字号三号房,而龙姬、小蚂蚱和汉娜住在隔壁的四号房。走进房间一看,丹尼已经抱着大牛皮袋躺在床上香甜地睡着了,边睡还边吧唧嘴说梦话,露出满脸**的笑容。

    约纳气乐了:“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神经大条呢还是没心没肺呢。”

    埃利奥特驱动独角兽站在屋子一角,幸好东方大陆的屋宇够高,足够让骑士在马背上坐直身子。“我们很喜欢丹尼先生。”骑士带着笑开口道:“我们能感觉到心灵的力量,无论外在怎样,他的心灵其实非常纯净,像一块毫无杂质的金色水晶。”

    占星术士笑道:“当然是金色,若不闪耀着金币的颜色,就不是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呢。”

    “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定很累了,赶紧休息吧约纳阁下,我们在这里守夜。”玫瑰骑士含笑挥挥手,示意自己在门口看护,“明早……唔,没什么。”

    17岁少年明白他的意思,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埃利奥特与龙姬就是继续踏上向南的征程,相聚太短,离别太长,这样的夜晚怎能lang费在毫无意义的黑甜乡?约纳摇摇头,搬起一张椅子放在床铺上,跳上椅子坐稳,这样与玫瑰骑士之间的高度差缩短了,两个人的脖子都不至于太累。“埃利,我一点都不困,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当然,任何事,约纳阁下。”骑士彬彬有礼地低下头颅。

    占星术士想了想该怎么组织语言,偷偷瞄一眼熟睡的丹尼,放低声音:“是这样,我得赶快告诉你,两年间的记忆正在飞速消失。你记得我曾经告诉大家在试炼之塔第六十九层找到了有关诸神刻印的线索,‘来自极寒之地的孤独行者跋涉了五千六百哩,死在草木茂密的水潭边,戴尖顶帽的男人安葬了他,却并未遵守诺言,将行者的外衣一起埋葬。’”

    “是的。”埃利奥特耐心地等待下文。

    “其实我没有说完。黑曜石方尖碑上还有另一段话,我不能确认其意义,所以没有当众说出来。”约纳咽了一口唾液,“埃利,我需要你的智慧帮助我解读。下面一段话写道:‘这是六之三。唯有六之七不存在于物质的世间,当六个灵魂用六把钥匙点亮六座灯塔,六之七会打开沟通神界与人界的桥梁。’再下面是一段稀奇古怪的符号,我不认识,小乖也不认识,并非人类已知的语言、精灵语或者龙语,当时我用纸抄下来了,不过后来想到当脱离通天塔后纸张一定会消失,就下了很大力气记在脑子里。对了,趁着还记得,我得赶紧把这些符号画出来。”

    说着话,占星术士跳下椅子,从鹿皮包里掏出莎草纸和炭笔,趴在床上开始描绘神秘的符号。玫瑰骑士自言自语道:“‘六之三’一定说的是高塔离珠本身为六座高塔中的第三座,那么这段话表述的是,当六个人点亮六座高塔上的信号,不存在于世间的第七座高塔就会出现。‘六把钥匙’若没猜错的话,说的是六件诸神之刻印,那么传说中的第七件神器、死神乌芒的刻印就一定会随着第七座高塔一起重现世间。”

    “居然是这样?”约纳转过头,一脸震惊之色:“你是说只有集齐了六件神器,还要六个人持有神器同时攀登至六座通天塔的顶端,才能召唤出第七座通天塔,而爬到第七座通天塔顶上,才能找到死神乌芒的刻印?”

    “应当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吧。大陆传说七件诸神之刻印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改换时间与空间、具有沟通两个世界的神奇力量,不止一个组织不遗余力想要收集全部七件神器,但历史上最接近的一次,也不过是三件神器落入南大陆古国韦达的君主手中,没过多久朝代更替,神器就散落无踪,——那应该就是机缘巧合下落入你手中的法杖席拉霏娜、腰带艾丁蒙特和长剑俱利伽罗吧。”埃利奥特若有所思道,“既然这座塔上有这样的提示,那么其他通天塔上一定有更加详尽的线索,但姑且不提取得其他三件神器的难度,单说攀登高塔的可怖之处,你一定深有体会吧约纳阁下?”

    17岁少年打了个寒战。“我一辈子都不想提起的体验。”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每一层,每一步,每一秒都布满风险,神经必须像钢缆一样时刻绷紧,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吃饭、小憩、便溺的时候最容易遭到袭击,冰冷、酷热、大风和雷暴的诡异环境,限制身体、精神、魔法力量的种种结界,无数强大的怪物和机关促使试炼者以畸形的速度成长。我知道杜兰夫人会抹去这段时间的轨迹,所以尽可能地放慢脚步,单单爬上前十层就花了七个月时间。若不是彻底悟出核爆星阵的奥妙,我根本不可能撑得过七十层关口,——那确实是我的极限了,埃利,飞速成长两年的我的极限。要爬上塔顶,对我来说根本是镜花水月的奢望。”

    说着话,他将手中的纸递给玫瑰骑士:“算了,毕竟那段经历只是幻影,你看,黑曜石方尖碑上的符号就是这个样子。”

    “不是我们熟悉的任何一种文字。”埃利奥特接过纸张端详一下,摇了摇头:“这不符合大陆文字的基本规则,如果排列顺序没错的话,更像某种魔法咒文吧。对不起,约纳阁下,我们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约纳有些失望,没想到总是无所不知的玫瑰骑士也对这种怪符号没辙。“没事,这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总之,我掌握到的情况就这么多,你能帮我总结一下吗?”

    骑士沉吟一下,“首先你正被兄弟会的敌人追逐,对方在东方大陆拥有庞大势力,你的前方是布满荆棘的道路;其次,神秘的保护者或许还会出现在你的身边,而增加了伙伴们的帮助,这条道路不会孤独;第三,背叛者的预言并不明确,你所说的‘聆听者’也没有发布准确指示,我们认为你在试炼之塔中发现的讯息就是下一步的指引,约纳阁下,你的命运需要你勇敢地向黑暗的庞然大物发起挑战,完成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或任何组织能够完成的壮举:集齐七件诸神之刻印。复活室长大人是这样做的重要目的,可其中还蕴含着更深远的意义,关于之一点,终有一天能够有合理的解释出现。”

    “那么,简单来说,明天。天亮之后,我该怎么办?”少年握紧拳头,感觉掌心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睢阳城门口的短暂战斗之后,兄弟会能够掌握到你的确切行踪、在离珠旅舍门口发动伏击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因为按照通常想法,我们应该飘然远遁,趁着夜色向北方前进,我暗地里以植物系魔法‘伏地龙’布置出可以乱真的行军痕迹,这条痕迹有很大可能性将追兵引向错误的方向。从好的方面说,离开离珠小镇你们应该立刻化妆潜行,进入睢阳城寻求庇护,东大陆占星术士协会一定会给予你帮助,而在人口稠密的地方他们也不敢贸然发动攻击;从坏的方面说,如果被敌人堵在这里,我们要趁着敌人增援未到,全力突围出去。”埃利奥特如此说道。

    约纳敏锐地捕捉到了“你们”、“我们”的分别,不禁惊喜道:“埃利,你是说?”

    玫瑰骑士轻轻点头:“若是情势危急,龙姬小姐也必定不会与你分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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