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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邪多闻     星空王座txt下载     星空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章 赌命的游戏(下)

    “铁先生,你是中国人对吧。”安珀坐在他身边,转过脸用碧蓝的大眼睛瞅着他。

    离开了金发美女,世界就是无趣的,这个道理百试不爽。顾铁忖道,露齿一笑:“没错,如假包换。”

    “我小的时候住在符拉迪沃斯托克,那里有很多中国商人,我爸爸的一位中国商人朋友经常来家里做客,每次都要朗诵中国的古诗。虽然我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那些诗很美。铁先生,您能不能……”安珀眨巴着大眼睛。

    顾铁看看巴尔,湿婆的领袖没有说话。意大利狙击手的目光根本就没有看这边,他一直盯着瓦斯佳,彷佛那个红发女人才是他心中所爱,眼神中带着刻骨的迷恋。

    “好吧。我想想……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顾铁咳嗽两声,念道。

    “不不不,不是这样念,是像唱歌一样唱出来那种。我不知道怎么说。”安珀急道。

    “懂了。”顾铁打个响指,想了想,用中学老师教的那种抑扬顿挫的强调念了一首李贺的《苦昼短》:“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rì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白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连艰难喘息的瓦斯佳也把视线投到顾铁身上。

    一千二百年前的浪漫主义作品放到今天也是最伟大的奇幻篇章,没等安珀眼中带着小星星开口,顾铁主动翻译道:“这个译成英文可能有点别扭。

    大意是这样的:来饮一杯酒吧,时光。我看不到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看到rì月交错,生命流逝。吃熊就胖,吃青蛙就瘦,上帝究竟在何方?世界的最东端有一颗大树,树下有一头巨龙,巨龙口中衔着蜡烛,照亮天地。我要斩杀巨龙,使昼夜不能交替,人类从此告别生死之忧。吃掉黄金与白玉是没有作用的,谁也不是姓任的王子,就算帝王刘彻和嬴政,用尽方法求仙也是徒劳。“

    翻译完了,顾铁把自己恶心得够呛。果然,安珀追问:“人为什么要吃熊和青蛙?还要吃黄金和白玉?姓任的王子是谁?”

    “呃,你知道的,我们中国人什么都吃,熊、青蛙、黄金、白玉,饿极了还会割自己大腿肉来吃。姓任的王子,是《庄子》里的故事,他做了一个硕大的鱼钩蹲在东海岸,用五十头牛做鱼饵来钓大鱼,他最终钓起大鱼做成鱼干,让半个中国的人都吃饱了。”顾铁解释道。

    苏拉婶婶眼睛亮了,“《马太福音》14章,耶稣用五饼二鱼,喂饱了五千个人,还不包括妇女和儿童,原来姓任的王子是圣……”

    “不谈宗教不谈宗教。”顾铁慌忙摇头。

    “我想问……”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是瓦斯佳开口了,红发女人脸上泛着不自然的cháo红,嘴唇干裂:“中国人怎么看生命流逝?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一会儿自己去问Tariq教授。”乔抢先回答。

    “这样可不礼貌。亲爱的记者小姐,东正教相信地狱和审判,中国人也有地府和阎罗,大约没人认为死后的世界是美好的,——假如我们都有罪。”顾铁说。

    “……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才二十四岁。我还不想死。”瓦斯佳低声道。

    巴尔看了他一会儿,“你能给予我们什么?”

    “出去以后我可以与GTC联络误导他们的追击方向,帮助你们逃出边境。”瓦斯佳眼中泛起生机。

    巴尔摇摇头:“不够,及不上你对我们的伤害。”

    “你们就这样看一个女人流血到死吗?!”红发女人忽然癫狂地叫喊道。

    “女人?不。”巴尔指指心口,“你是敌人。”

    化名瓦斯佳的女人咬紧牙齿,低下了头。

    方舟里又安静下来。良久,顾铁开口:“老巴,吃完饭了,马来西亚的行动什么时间开始?”

    巴尔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

    “那边行动的情况怎么传递过来?”

    “安全起见,两边dú lì行动。”

    “好吧,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打开南门冲出去,我们的火力不差。”巴尔答道。

    “你这个笨蛋。交火以后,我们已经是不受乌克兰欢迎的丧家之犬,中将大人肯定早将我们的关系撇清,大张旗鼓地冲出去,没等走出隔离区,乌克兰陆军的步兵战车就会把我们打成骰子。”顾铁说。

    “我们不开车,打死GTC的人,潜伏出去。”巴尔说。

    “特勤组又不是傻子,开启光学迷彩远远跟着,我们一辈子也甩不掉。”顾铁说。

    “那好吧,我们在这里等乌克兰zhèng fǔ军到来,然后投降。IPU国家对IPU激进组织是友好的,我们也没搞出什么破坏。”巴尔说。

    “GTC的增援会来得更早。”顾铁说。

    “那就……”巴尔脸上浮出漠视生死的微笑,顾铁一拳捣在他腮帮子上:“就知道你又要说‘成仁’了。与其自暴自弃,不如听听我的想法吧。都过来。”

    众人围拢过来。

    “是这样。”顾铁扫视湿婆的成员,“既然你们把我拉进了这滩浑水,我就得想办法把自己和你们弄出去。我们有没有能力搞出脏弹来,说实话?”

    众人摇头。

    “GTC是不是认为我们有能力搞出来?”

    众人点头。

    “GTC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实际上搞不出来?”

    众人点头。

    “我们是不是知道GTC不知道我们搞不出来?”

    众人迟疑地点头。

    “我懂了。可是这是玩火。”巴尔说。

    “总比等死好。”顾铁站起身,“听你们的领袖布置吧。我去跟间谍小姐说几句话。”

    湿婆小队放下背包组装起奇怪的设备。顾铁走到瓦斯佳跟前,蹲下去,盯着红发女人的小脸,爱怜地把眼镜帮她扶正,说:“咱们做笔交易。”

    “我不相信你。”瓦斯佳移开目光。

    “很多女人这么说。特别是完事后。”顾铁叹道,“不过你没什么选择,亲爱的瓦斯佳。跟我做交易,你有可能活下来,——就算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一试不是吗?”

    “说吧。”瓦斯佳叹口气。

    “拿着。”顾铁掏出心爱的M1911手枪,拉开套筒让瓦斯佳看到里面的子弹,然后卸下弹夹、掉转枪口,把手枪放在瓦斯佳右手中,温柔地掰开她的手指,让女人握住冰冷的枪柄。

    瓦斯佳睁大眼睛。

    “当然你可以现在冲我开枪,同时丢掉你的最后一线生机。或者你可以在我们从南门离开后等待GTC的搜索队出现,冲走在最前面的倒霉鬼开一枪。只开一枪,我们的交易就完成了,你也许能活下来。放心,那一枪只会让GTC更加信任你。另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一定想要知道的秘密……”顾铁附在她耳边,情人耳语般轻声说了些什么。

    沉默了几秒钟,瓦斯佳叹道:“你是个魔鬼。”

    “你还没看到我魔鬼的一面,亲爱的。”顾铁向红发女人的jīng致的耳孔轻轻地吹口气。瓦斯佳脸红了,扭开头,悄悄放松压在扳机上的食指。

    意大利人还在紧紧盯着双面间谍,顾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乔,做事吧,还有的要忙呢。”

    “Tariq教授不会原谅你。”乔盯着他,眼中燃烧着怒火。

    “八十年后,我当面向他赔罪。”顾铁负者手溜达开了。

    “乔,穿上Tariq教授的防化服,背囊里有铅凝胶,补好上头盔上的弹孔;铁,那里有备用头盔,戴上它。定音鼓将在十分钟后爆破石棺西北侧的混凝土墙壁,接着用冲压掘进弹打开一条指向堆芯的通路,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做好防辐shè准备。”巴尔指挥着。

    瓦斯佳无助地望向顾铁,“放心,亲爱的。比起为将来的畸形后代cāo心,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顾铁安慰道,然后觉得这实在不大像个安慰。

    一具一具橙sè防化服充满气体,无线电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小个子的黑人爆破手扛起沉重的包裹走入黑暗中,苏拉婶婶手持ADO-12自动散弹枪协同保护。

    巴尔望着被顾铁打坏的控制面板,问:“安珀,有什么办法能打开液压门?”

    “我看看。”金发美女走过去,取下破损的面板看了看,蹲下来,在下方墙壁找到一个小小的暗门,从便携袋掏出自适应分子排列钥匙插进锁孔,滴滴一响,钥匙改变形状顶起锁孔内的滚珠,暗门打开了。

    安珀低下头看着里面,“很简单,领袖,短路这个保险栓,液压门的过载保护装置会启动,通向外面的门会自动打开,不过同时,通往内侧的门会关闭。

    “很好。铁,你能电子压制吗?”巴尔问。

    顾铁耸耸肩:“卫星天线坏掉了。你知道,离了‘创世纪’我做不了多少事情。”

    “EMP炸弹。”安珀提醒道。

    “可以吗?”顾铁双眼发亮,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

    “先要让GTC看清楚我们。”巴尔说。

    “你们的装备挺够劲的,绝对看得清楚。”顾铁捂嘴笑道。

    咚的一声闷响在方舟里回荡,定音鼓的炸药爆炸了。没过多久,一声尖啸响起,地面微微震颤起来,一连串爆鸣声经过方舟内壳的放大雷鸣般传来。巴尔盯着手腕上的辐shè指数,“三十、四十、五十……七百八十微西弗。”

    “比想象的低嘛。钻得不深?”顾铁说。

    “做做样子够了。”巴尔回答。

    定音鼓和苏拉婶婶小跑着回到气密室。“我来?”顾铁指着地上的一套装备。

    “当然是我来。这是湿婆的事情,有始有终。”巴尔弯下腰,抱起那件东西。

    “放屁,明明就把无辜的我扯进来了,还害我杀人。”顾铁嘟囔着。

    “阵型紧密,不要开枪,各位,活下来,为马来西亚的同志们庆功。”巴尔扫视他的队员,苏拉婶婶背起Tariq教授的尸体,乔扎紧腿上的绷带,定音鼓抱着一架榴弹枪,顾铁握紧克鲁格自卫手枪。

    巴尔冲安珀点点头,电子战专家弯腰,用一个弹壳短接电路,耀眼的电弧闪过,红sè信号灯闪烁起来,伴随着震耳yù聋的jǐng报,通往外界的液压门缓缓开启,内侧的大门同时关闭。顾铁回头看了瓦斯佳一眼,红发女人握着M1911,眼望天花板,急促地喘着气。

    如果有机会再见,让我待你更好一点。顾铁有些恋恋不舍。

    刺眼的阳光流淌进来。巴尔当先一步,举高手中的东西,通过外放扬声器,大声喊道:“我们出来了,jǐng告你们,千万不要开枪。重复,这是jǐng告,不要开枪。”

    乌克兰晴朗的秋天正午,登布林少校隐藏在一株白杨树后面,愕然看到那个黑皮肤的印度青年穿着橙sè防化服,在jǐng报声中,缓步走出方舟慢慢开启的南侧大门。他高举着一个银sè的罐子,缠绕有导线和起爆装置的罐子上,有鲜艳的三叶形核辐shè标志。

    “重复,这是jǐng告,不要开枪。这颗脏弹上装有五千克奥克托今炸药,起爆装置与我的生命探测仪连接在一起。重复,不要开枪,否则……你知道的。”

    巴尔朗声说。顾铁在他身后偷偷乐了。

第41章 黄金的峡谷(上)

    “敌袭!”

    遥远的声音像从水底传来,约纳花了半分钟控制自己的手和脚,笨拙地掀开薄毯,夜sè中隐约看到A51房间的成员们在他周围摆出防御阵势,埃利奥特端坐在独角兽背上,向他点头示意:“穿上外套吧阁下,夜还长着呢。”

    约纳手持法杖站起来,瞭望四周,黑漆漆的奇迹草原上看不出敌人的踪迹。月亮已沉入天际,照亮草原的唯有玫瑰骑士骑兽的独角上自然散发的洁白微光。“敌人在哪里?”约纳有些紧张地握紧法杖,低声问。

    “睁大你的眼睛呐老哥,那里、那里、那里,到处都是。”身边的锡比摊开手。

    “你的弓呢?”约纳瞧瞧,问。

    “喏。”锡比嘿嘿一笑,炫耀似地向占星术士学徒展示她纤细的手腕,——手腕上盘着一只蛇形的手镯,银蛇的首尾相交,长满獠牙的口深深咬在锡比的腕脉上,像个活物。“龙姬姐姐从东方带来的礼物。”她像玩不够的孩子一样抚摸手镯,蛇镯忽然扭动起来,簌地光芒闪过,一副五尺高、银光缭绕的大弓突兀地出现在锡比手中,弓臂犹如蛇身布满光滑的鳞片,弓弦细得几不可见,隐隐反shè着微光。

    约纳张大嘴巴。“这是……召唤术的一种?”

    “我也不知道。”锡比摇摇头,“总之很方便的说。”

    “嘘。”龙姬示意两人噤声。

    “俺们在执行樱桃渡官方任务,希望大伙别打扰,不然要打架,俺怕怕你们也怕。俺恳求那边的骑士、魔法师大人、贵族老爷不要出手,大家好好睡个觉,明天各自赶路,好不?拜托啦!”室长大人声音雄浑、语气孱弱地吼道。埃利奥特无奈地手抚额头。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约纳隐约看到刀剑反shè的几点光亮。隐藏的敌人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双方默默对峙着。耶空竹竿一样戳在那儿,面无表情,佛牙略带烦躁地在刀鞘里微微颤动,吱吱作响。

    “离天亮还有多久?”龙姬问。

    “约四个小时。”埃利奥特回答。

    “搞屁呀!这样站四个小时,小腿会变粗的。”锡比无聊地把玩着长弓,抱怨道。

    “贵族老爷行行好呀!俺们只是过路而已,没有跟别人战斗的意思!俺们这里还有女人(指指龙姬)和小孩(指指锡比)和伤者(指指约纳)和不健全的可怜人(指指耶空)呢!行行好吧!”托巴用越来越弱小的语气吼道。锡比跳起来一巴掌扇在巴泽拉尔农民长满肌肉的后脑勺上:“你才是小孩呢!”

    “容我说一句,‘小孩’可能是形容锡比小姐您的年纪小。”玫瑰骑士插嘴道。

    “对,我就是小孩。”对年龄极其敏感的锡比立刻点头答应。

    对方仍然静默无声。

    “照明吧。”龙姬忽然开口。

    “嗯?”约纳愣了一下。

    “把整个草原照亮,我想你能做到的。”龙姬用黑漆漆的眼睛望向他,约纳jīng神一阵恍惚,连忙甩甩头发,将法杖一顿:“我可以试试。”龙姬征询地看埃利奥特,玫瑰骑士点点头。“上来。”他伸手将约纳拉上独角兽的脊背,帮助他站稳在鞍鞒。

    “室长大人,做好防御,别喊了。”埃利奥特冲吼得起劲的托巴说,巴泽拉尔农民摘下小圆帽,略带羞涩:“好的,俺的谈判总是不成功。”

    “世上所有事是星辰于黄道的投影,我们生存、拥有、交流、遗传、创造、管理、分担、改变、超越、实现、交际与内省,都有星空高高俯视。心存敬畏,常常仰望。请星空借我力量。”

    约纳默念占星术士传承百年的箴言,脑中浮现柯沙瓦老师的音容。导师如今在何方呢,是在遥远的国度酣然入睡,还是在漫天的星光中注视着自己?

    从星际线剥离的能量被飞速旋转的星阵捕捉,约纳从未感觉像今晚这样掌控着难以言喻的充沛能量。法杖顶端的水晶迅速发亮,光芒由温暖的红sè、炙热的黄sè转化为耀眼的白sè,约纳高举法杖,光明如同cháo水一样驱赶黑暗,刹那之间,奇迹草原迎来了又一个白昼,约纳仿佛看到草丛中的花朵向他的方向慢慢旋转,捕捉着充满生机的光芒。

    敌人现身了,数量多得惊人,近百名手持武器的伏击者在光明中略带惊慌地移动起来,在樱桃渡方向的峡谷入口处聚集。

    “杰夫塔!”锡比一声惊呼,指着人群中的一个熟面孔。

    “杰夫塔?”约纳低头看她。

    “‘病犬’小队的堕落魔法师,月晕曼陀罗的持有者。”埃利奥特解释道,“很危险,如果开战的话,锡比,首先shè杀他。”

    “我没什么把握的说,他身边一般有一个重盾战士保护。”锡比迟疑道。

    托巴移动了,墙壁一样宽厚的身子横在众人面前,遮蔽了大家的视线,也将可能的危险隔绝在外。“丹先生!”他略带惊喜地向对面喊道,热情地挥动小圆帽。敌人的队伍泛起不安的sāo动,接着破开人群,一名身穿白sè长袍、略微发福的银发中年人负着手走出来,开口道:“原来是干草叉的朋友们。”

    “丹先生!”锡比也挥着手跳叫道。

    “小蚂蚱!”丹先生冲她微笑示意。

    “谁?”约纳迷惑道。

    “丹先生,樱桃渡的V级房客,位于顶端的那群人之一,我们的关系很好,他的私人任务很大一部分是我们完成的。”玫瑰骑士解说道。

    “对了,你们前几天……”

    “我们捏碎了‘病犬’小队名叫哈罗德的可怜人的脊梁骨。没错,丹先生的任务。”龙姬说。

    “可是那个杰夫塔不也是病犬小队的人?”约纳不解道。

    “‘病犬’今天被丹先生雇佣了,他们之间没有仇恨。樱桃渡的世界就是这样,一切关系都是利益组成的。”埃利奥特说。

    “放心,如果有一天老哥你被捏死了,我保证为你难过一周。”锡比做了个捏人的动作,想了想,更正道:“难过三天吧,一周太长了。”

    “丹先生!你们要去哪里?”看到不用战斗,托巴欣喜地吼着。

    “去巴泽拉尔王城。”丹先生回答。

    “听说那里已经给扎维帝国攻陷了!”托巴惊道。

    “是,但我得亲眼看看。”丹先生叹口气,挥挥手,他的队伍取消戒备,收起刀剑,排成楔形阵列绕过A51房客们的营地向苏卡萨峡谷方向前进。

    “传闻中丹先生是萨瑟兰家族成员,巴泽拉尔的王储,战争开始时他逃出来托庇于老爹的威名下,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勇气回去看看。”埃利奥特说。

    “他是个萨瑟兰?”托巴忽然yīn沉下脸孔,嘴角憨憨的笑像寒冰遇雪一样消融。

    “不不,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脚sè,我们敢说,他甚至都不认识阿比黛儿公主。”玫瑰骑士连忙改口。

    室长大人皱起眉头,肩膀上的肌肉微微坟起,手指曲张。

    “吹灯!”龙姬忽然叫道。

    “吹灯?”锡比不解。

    “叫你停止照明啦!”龙姬一闪身,出现在约纳身后,长腿一摆,轻轻地将占星术士学徒的法杖踢飞在半空。脱离控制的星阵像风中的烛火一样闪了几闪,熄灭了,刚习惯光亮的眼睛一下子陷入黑暗中,除了丹先生的队伍走入另侧峡谷的脚步声,干草叉小队成员们谁也看不见谁、听不到什么声音。

    “……干什么啊?我手指肿了。”约纳委屈道。

    “抱歉。”龙姬的声音传来。

    良久,听见托巴说:“快天亮了,俺说,快点睡觉吧。”扑通一声墙倒了下去,砸得大地轻轻晃动。

    “每个人都有段伤心事。”独角兽踢踏几步找到舒服的位置,将头埋在前腿下,玫瑰骑士在骑兽背上叹气道。

    “我倒觉得每个人都有神经病,哼,除了我。”锡比挥挥手,银弓变魔术一样消失,化为手腕上的银镯。

    约纳揉着肿胀的中指,不禁想:为情所困的神秘东方女子、三位一体的无聊骑士、怀着深深仇恨貌似憨厚的巴泽拉尔农民、头脑不清的南方杀人狂、不知道年龄的装嫩弓箭手,在这支奇怪的队伍里,我还算最正常的一位。——当然他没有想到,间或有恶魔附身、怀揣末世预言的某人,才是最奇怪的一位。

    梦中被惊醒后最难入睡,约纳和衣躺在薄毯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埃利?埃利?”他轻声呼唤玫瑰骑士的名字。“什么事?”埃利奥特从不令人失望地立刻回答。

    “有件事我没想通,房客走出樱桃渡的范围之外是不是就不受老爹保护了?”

    “当然。老爹的手臂没那么长。”

    “丹先生为什么敢跟着雇佣军一起行动?不怕那些人宰了他?”

    “他与那些富商出身的V级房客不同的。作为巴泽拉尔的大贵族,他个人的扈从骑士就住满了六间A级客房。”

    “哦。你整天坐在马上累不累?”

    “我们是一体的,当然不累。阁下整天用腿走路累不累?”

    “哦,也是。”

    约纳与埃利奥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天光已经大量,小队准备出发了。

第42章 黄金的峡谷(下)

    离开奇迹草原,景物又单调起来,山势变得险峻,约纳有些敬畏地看着两侧数百尺高的岩壁在头顶遥远的地方汇合成细细的一线天空,不时有石块滚落,砸在身前身后,崩裂粉碎,扬起灰尘。

    正午时分,漫长的狭窄通道终于走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两山退让出一百尺宽的平坦谷地,人们在山壁上掘出洞穴、盖起雨棚,搭建起一片繁华的市镇。

    约纳抬起头,两侧岩壁上的洞穴层层叠叠,以悬梯相连,高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云端,能工巧匠在岩壁上安置了数不清的镜子,把阳光反shè进谷底,照亮了整条街道。他惊讶地张大嘴巴。

    “苏卡萨峡谷是巴泽拉尔通往东南方向的必经之路,在和平时期,与南大陆诸国和科伦坡人交易的客商赶着马队从巴泽拉尔出发,在这里歇脚,慢慢形成了以服务为主的商业小镇。”埃利奥特回头对他说,金发下眉头微微扬起,显得比较愉快。

    苏卡萨的大街上(实际上也仅有一条街道)行人川流,店铺几乎都开着门,看得出来商人们对即将烧至的战火显得不那么担心。除了旅馆与餐馆外,苏卡萨有许多奇怪的小店。

    “这家是卖什么的?”约纳指着一家招牌上画着瓶瓶罐罐的商店问道。

    “来自东方大陆的灵魂瓶。”埃利答道,“据说可以储存爱人的魂魄,保质期五十年。”

    “这家呢?”

    “专卖宠物狐狸尾巴末梢毛球修剪器。”

    “那这家呢?”

    “以兹人宠物专卖店,出售各种无害的以兹人,比如与鸟类、小动物和昆虫结合的小型以兹人,和以兹人的二次变体(寄宿体死亡之后头部脱离的样本)。”

    “以兹人是人类啊。”约纳瞪大眼睛。

    “大部分人不这么想。”埃利摇头。

    “这就是书上说的人类沙文主义吗……这家是武器店,我知道了。”

    “准确地说,是残破的魔法武器专营店。经过魔法师附魔的武器威力巨大,但价格高昂,普通战士负担不起,他们会购买残破的魔法武器,这类武器由于魔法阵损坏无法发挥附加效果,但附魔时增加的坚硬度、锋利度等属xìng依然存在,比普通钢铁武器更实用。”

    “哦。咦,这家店有趣呢。”

    约纳话音刚落,就看到锡比欢呼着冲了进去。

    这是一家绒布玩具专卖店,雨棚下摆着两只巨大的山猪玩偶,岩洞里的货架上层层叠叠都是可爱的绒布动物。埃利奥特摇摇头:“没你看到的那么有趣。”

    果然,没过一分钟,锡比大叫着冲了出来。

    约纳疑惑地望着玫瑰骑士,埃利解释道:“那些东西不是玩具,叫做旁遮普兽灵,绒布外壳内填充的是真的动物尸体制成的木乃伊。旁遮普是南方古国吠陀的一个省,当地人相信动物的灵魂寄宿在其躯体内,将动物尸体风干并用特制的布匹封闭,灵魂就永远存在于旁遮普兽灵体内,可以说,它们是活的动物尸体。”

    “会动?”约纳毛骨悚然。

    “每个月圆之夜。另外它们的眼睛能够记录看到的一切景象,jīng修的婆罗门能够从旁遮普兽灵那里读取记录的影像信息,用途很多呢。”

    “真古怪的东西……”约纳甩甩脑袋,试图把恐怖的影像驱赶出大脑,“埃利,我们现在去哪里?”

    “当然是酒馆。”玫瑰骑士笑了起来,“像一切骑士小说的情节,故事总是在酒馆里发生的。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是需要热气腾腾的食物不是?”

    忽然“咚、咚、咚”浑厚的钟鸣声响起,约纳抬头扫视峡谷两侧高高的岩壁,发觉层层岩洞的顶端有个巨大的洞穴,一具蒸汽计时器嵌在那里,呼哧呼哧冒着白热的蒸汽,带动咯咯作响的大型齿轮,每逢正点,活塞带动曲柄敲响青铜的大钟。

    “蒸汽计时器呢。”约纳赞叹一声,默数钟响的次数。十二响,现在是正午十二点整。

    占星术士学徒不禁想起占星术塔顶层柯沙瓦导师房间里那座jīng巧的微型蒸汽钟,报时的时候会弹出一个小小的人偶,人偶会拉起肩头的小提琴,奏出华尔兹的旋律。

    前方带路的室长大人拐弯推开一扇橡木大门,走入一个宽阔深邃的岩洞,A51的房客们鱼贯而入,好在大门比较高,埃利奥特与约纳微微弯腰,顺利地骑着独角兽走入这间名为“砧板”的酒馆。

    人声鼎沸,原来大街上稀少的行人都聚集在这里,点着巨烛的橡木方桌前围坐着肤sè、相貌甚至人种不同的各sè顾客,烟草味与麦酒的香味如同厚重的毯子一样将众人包裹在其中,独角兽打了个喷嚏,不满地甩动长长的鬃毛。

    樱桃渡奇怪的六位访客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这倒让大家觉得有些奇怪——一位穿着暴露身材xìng感的红发女侍应迎上来,露出魅惑的微笑,打个响指:“彼勒,里面还有桌子吗?”

    “没了,约芬妮!”吧台后面的男侍应张望一下,大声回答道。

    “好吧好吧,总是没位子,没位子。”红发女侍应抱怨着,四处看看,冲靠门边一张方桌前的两个男人吼道:“药房的瘦子兄弟,拔起你们的瘦屁股滚到里面去,这张大桌子要让给大人物!”

    高一些的瘦男人把酒杯砰地敲在桌面上,“大人物?除非是一位萨瑟兰,否则我决不妥协!”“是的,这是圣博伦国民的骨气!”低一些的瘦男人赞同道。两个人举起酒杯,乒乒乓乓地碰杯,仰头喝酒。

    然而约纳的两位老乡并没有坚持太久,在忽然发现光线被一堵巨大的墙遮蔽了之后,瘦子兄弟抬头(以颈骨咯咯作响的角度)看到托巴那花岗岩一样结实的胸肌,一句话也没多说,抄起自己的酒杯,一溜烟钻进人群不见了,室长大人握着小圆帽扭捏想要措辞开口的表情,他们完全没有收到。

    “他们是好人呢!”室长大人回头眼神亮晶晶地说道。

    干草叉小队围坐在宽厚的橡木方桌前,叫约芬妮的女侍应飞一样地端上了气泡麦酒、土豆泥、山猪肉排、苹果派,并隆重介绍道:“今天的苹果派是老板娘亲手烤制的,每人限量一份,不许打包,更不许剩下,否则老板娘会很生气。先生们女士们,请享用吧,有事尽管呼唤我,另外那边的绿衣服女士:你到了可饮酒年龄了么?”

    约芬妮走开了,锡比心情大好地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大家端起酒杯。“干杯!”气泡的金黄sè麦酒在木杯中翻滚,干草叉队员们都显得比较轻松。

    “我原以为,这里已经被黄金铁锤攻陷了。”埃利由于没法下马,依然骑在独角兽身上,高高在上地说。“看来,这个任务会比较轻松。室长大人,你有个熟人在这里是吧。”

    托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一大杯酒,抹抹嘴:“没错,俺吃完饭去找她。她肯定乐意帮忙。”

    “她?”锡比立起耳朵。

    “你们不准跟去啊,说好了。”室长大人瞪大眼睛,显得有些害羞地说。

    “哼。谁稀罕啊。”锡比撇嘴。

    酒馆的门又被推开,三个身穿黑sè斗篷、兜帽罩住头部的男人走进来,约芬妮迎上去:“先生们,今天是‘老板娘的苹果派’rì,没什么位置了,坐在吧台好吗?——彼勒!”她冲着吧台吼道,“三个位子!端苹果派出来!别用那张瘸腿的高脚凳对付客人好吗?”

    “不不,亲爱的侍应小姐,虽然我无比仰慕老板娘的苹果派,但还是先完成今rì的工作,让我领薪水的时候不至于太过良心不安,好吗?”为首的黑衣人彬彬有礼道。

    “哦当然。”约芬妮愣了一下,回答。

    “谢谢。”黑衣人鞠躬致谢,撩开斗篷,露出暗金sè的魔法鳞甲,以及胸甲上显眼的骑枪刺穿铁盾的地行龙骑兵团标志。他扫视四周,提高声音:“打扰了,我是扎维帝国黄金铁锤骑兵团亲卫队的乔普,有几个问题希望大家能够帮助我解答。”

    喧闹的酒馆慢慢安静下来,人们望着这位身材不高、一头亚麻sè绻发、鼻梁高挺的年轻人,更审视着他胸前代表扎维帝国最高战力的骑兵团徽章。

    “是这样。”乔普清清嗓子,“三天前,我的两个兄弟,亲卫队的两名黄金地行龙骑士,带领十名地行龙骑兵从巴泽拉尔王城出发,前往科伦坡部落传达西陆之王耶利扎威坦的命令,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昨天就应该回到营地。但他们没有出现。请问,他们曾经出现在苏卡萨峡谷吗?”

    人们在沉默中注视着侵略者的传令兵。

    “第二个问题,如果他们去程时从这里经过,回程时又可曾经过苏卡萨峡谷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有其他通往巴泽拉尔的路径。”乔普问道。

    酒馆依旧沉默。

    “第三个问题,各位当中或许有人认识凶手。我并非恶意诅咒我的两个兄弟已经蒙大神拉齐召唤,只是悲观地认为他们凶多吉少;麻烦请告诉我凶手的姓名,我以敬爱的团长——风暴骑士以撒基欧斯——的大名发誓,黄金铁锤会给予他财富及荣耀,并赦免他的一切罪。”乔普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微笑。

    锡比握紧小拳头,龙姬立刻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没有人说话。烛火噼噼啪啪燃烧,热腾腾的苹果派在变凉。

    身后的黑衣人搬了一把木椅过来,乔普舒服地坐下,好脾气地说:“没关系,苏卡萨的兄弟们,你们需要时间回忆,我可以等等看。“

    “龙骑士大人……”吧台侍应彼勒迟疑地走过来,开口道:“您是不是先……”

    “用餐吗?我闻到老板娘的苹果馅饼的香味,肚子在咕噜咕噜叫哩。”乔普爽朗地笑道,从斗篷暗袋里掏出jīng致的发条计时器,摆弄一下,说:“那这样子,我再等三十分钟,然后无论如何都得吃午饭了。各位,你们请便,不用在意我,想要回答问题的,可以来找我。”

    乔普人畜无害地坐在那儿,像个规矩听课的学生。酒馆里渐渐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人们叉起凉掉的苹果派送进嘴里,一边低声讨论着横行西大陆的扎维帝国侵略者。

    “怎么办?”约纳悄悄问埃利。

    “看情况吧。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完成任务的。”玫瑰骑士叹口气。

    “龙骑士还是很神气的呢。”托巴感叹道。

    “吃你的肉排吧。”锡比快速往嘴里塞着食物。

    “小蚂蚱说的对。吃饱了准备战斗。”龙姬说。

    “你也叫我小蚂蚱……”锡比嘟起嘴委屈道。

    “在东方,蚂蚱是一种体型修长外表美丽又会飞行的神奇生物。”龙姬微笑。

    “嘻嘻,”锡比笑了起来,“那我答应。”

    “……真的?”约纳偷偷问。

    “假的。”埃利镇定地回答。

    约纳腹诽地瞅了东方女人一眼,龙姬用能杀死人的眼神瞟过来,害他呛了一口麦酒。

    “……”耶空吃完了面前的苹果派,开始发呆。

    “好,时间到!”乔普笑嘻嘻地站起来,“看来大家都没什么线索咯,长官交给我的任务就算完成啦!吃饭吃饭。彼勒,我们要老板娘的苹果派,三份,还要麦酒和面包。”

    “好的先生!”对于龙骑士大人记得自己的名字,吧台侍应显得很惊喜,招呼三名龙骑兵在高脚凳上坐下,殷勤地端上酒、苹果馅饼、面包、肉排与土豆泥。乔普用切开冒着热气的苹果派,叉起一块送进口中,惬意地闭上眼睛咀嚼:“嗯……美味!再多也吃得下。你们老板娘是个妙人呢。”

    “是的先生,她是整个苏卡萨最好的厨娘。”彼勒搓着手回答。

    “遗憾的是,今后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妙的派了。”乔普凝视着叉尖焦黄喷香的苹果派外皮,感叹道。

    “您说什么?”彼勒睁大眼睛。

    “哦抱歉,我是说长官的任务是在苏卡萨寻找两名黄金地行龙骑士的踪迹,显然刚刚完成了,或者说,失败了;接下来,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找出我的兄弟们,无论死活。所以很对不起大家,在用餐完毕之后,我会一个一个杀掉酒馆里的所有人,直到某位善解人意的绅士或小姐说出以上三个问题的答案为止。”乔普将食物送进口中,以酒馆聊天的通常音量告诉彼勒。

    吧台侍者的瞳孔因恐惧而凝固了。

    周围几名客人听到乔普的话,丢下刀叉和酒杯站了起来,没用半分钟,酒馆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一样紧张起来,岩洞内安静了,高高洞顶上悬挂的火腿与熏肉微微摇晃,有只酒杯乒的一声摔碎在地上,没有人向发声的地方投诸视线,整个酒馆的注意力,集中在专心进食的黄金地行龙骑士身上。

    “那个……我们是不知情的,就先走了……”药房的瘦子兄弟从角落里钻出来,小心地绕过三名龙骑兵的座位,走向大门。“尊敬的龙骑士大人,再见……”高一些的瘦子弯腰行礼,转身拉开沉重的橡木大门,正午的阳光流水一样洒进来,人们眯起眼睛。

    嗖的一声,一支长达十二尺、泛着银光的骑枪带着凄厉的啸声从外面shè入,穿过高个瘦子的胸膛,“哧”地一声深深扎入岩石地面,将保持拉门姿势的瘦子牢牢钉在空中。

    高个子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口长出的长长异物,徒劳地用手阻挡涓涓而下的鲜血。“弟弟!”矮个瘦子哭喊着扑过去,又一柄长枪电shè而来,击碎橡木门槛,贴着地面“哗啦啦”犁出一道深邃的长沟,石屑飞溅,长枪停止在矮个子胯下,枪柄犹在嗡嗡颤抖。矮个子的左脚距离门槛只有半步,坐在门边的埃利奥特用剑柄勾住了他的外套领口,否则骑枪会将他的下体完全击碎。

    矮瘦子扑通坐倒,嘴唇翕动,裤裆湿润。

    “哎呀哎呀,从进来就注意到那匹美丽的动物呢。”乔普冲玫瑰骑士点点头,“神圣的独角兽可以供人骑乘的吗?希望等会儿有空可以跟你好好聊聊。”

    “非常乐意。”埃利奥特微微鞠躬。

    “乐意个屁!”锡比一拍桌子,身子已经跃在半空,蛇镯如同活物一样扭曲生长,刹那间化为神光缭绕的巨弓,锡比右手中指勾住弓弦拉弓如满月,一支银sè发光的长箭于虚空中凝结。“着!”绿衣女孩大喝一声,弓弦“嘣”地剧烈弹响,长箭飞速旋转,带着破开虚空的螺旋形轨迹以肉眼难以追随的速度shè穿酒馆里几乎凝结的空气。

    “总是这样。”埃利奥特一拍额头。

    “打架啰!”托巴捏碎酒杯,像座塔一样站了起来。整个酒馆sāo动了。

第43章 龙骑的荣光(上)

    17岁的占星术士学徒约纳究竟怕不怕战斗?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的整个人生就是在占星术塔中研究天文与几何,在来到樱桃渡之前,约纳连一场普通的架都没打过。成为A51房间的房客后,他面对的唯一一场生死厮杀是无权者小队的夜间袭击,——附身的恶魔代替他经历了一切,约纳从同伴们的讲述中大概了解到战况的惨烈。

    实际上,在圣博伦连年的征战中占星术士学徒身披五大行会成员的无形光环行走在红土平原,见过太多生与死、血与火,生命流逝对他来说不会比花朵凋谢更能触动心灵脆弱的一面。

    但如今的约纳已不是身披占星术士法袍超然于世的观察者,而是穿着平凡的厚棉布外套、瘸着一条腿、弱小到时刻需要别人保护的惨白少年,——他的世界观在悄然转变,特别是像此刻,瘦高个的血溅在他脸上,而锡比的箭从鼻尖擦过,没来得及说一句什么,整个酒馆已经成为混乱的地狱。

    那一箭没能shè中,乔普微微偏头,飞箭削断了他的叉子尖,带走了最后一小块苹果派。

    “好吧,我吃饱了。”乔普叹口气,掏出手绢擦擦嘴,又摸出一枚银币摆在吧台上,“不用找了。”他微笑着冲呆在对面的彼勒说,接着拔出长剑,刺进了吧台侍应的心脏。

    “彼勒!”红发的约芬妮捂住嘴巴,转身向岩洞深处跑去。

    乔普挥挥手,两名黑斗篷的地行龙骑兵丢下手中的刀叉,拔出剑。

    激愤的顾客挥动着刀剑、长凳、餐具和啤酒杯cháo水一样涌了上来,龙骑兵的剑刃散发淡蓝的魔法光芒,经过魔法加持的武器无坚不摧,将刀剑、长凳、餐具和啤酒杯砍成碎块,像热刀切黄油一样轻易割开人体。冲在最前面的一批人倒下了,抱着残肢在血泊中呻吟,后面的暴动者显然受到了震慑,步伐犹豫起来。

    “他们失去了机会,你们还有回答问题的机会,先生们。”乔普玩弄着手中的长剑,将一只银质餐盘像切蛋糕一样切成均匀的小块,他的剑柄zhōng yāng镶嵌着硕大的红宝石,挥舞时留下血红的残像,显然是一柄高级的附魔武器。

    这时,锡比的第二箭shè到,乔普带着笑容,竖起剑刃挡在身前,但他显然低估了女孩shè出弓箭的威力,一抹流光“叮”地打在附魔长剑上,折转角度、速度未减地弹shè出去,“嗖”地从黄金地行龙骑士暗金sè的附魔鳞甲肩部甲叶接合的缝隙钻进去,洞穿了乔普的左肩。

    箭带着一抹血迹飞向岩洞黑暗的屋顶,乔普惊愕地捂住肩膀,一丝鲜血从手指缝里渗出来。

    “开玩笑吧。”他瞧瞧自己身上的伤口,苦笑道:“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弄伤了,他们会嘲笑我的。一定。”

    愣了一刹那的酒馆顾客们又高喊着冲了上来,两名龙骑兵面对铺天盖地的袭击,脚步后退,在乔普身边组成小小的包围圈。乔普挥剑挡开一个酒杯,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外面待命的地行龙骑兵开始冲击大门。

    第一拨近距离的冲锋,厚重的橡木大门就纸糊的一样化为碎片,两名龙骑兵跨坐在高大的地行龙身上,携雷鸣般的脚步声与腥臭的烈风灌入酒馆,雪亮的骑枪撕裂空气。门口几桌来不及闪避的顾客连同桌椅一起被狠狠碾过,踏为血泥,约纳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亡,他清楚看到地行龙巨口中参差的獠牙,肉食龙类口中喷出的恶臭扑面而来,感觉自己就要像落叶一样被狂风卷走。

    托巴出现在龙骑兵的冲击路线上。他不知何时脱掉了外套,卷起粗棉布衬衣的袖子,沉下身子,伸直手臂,粗壮的手臂上浮现大理石般的纹路。两名龙骑兵都用外侧手抓握骑枪,室长大人蹲踞在两龙中间,低头避开地行龙的撕咬,错身而过的刹那,用手指扯住了地行龙笼头的生牛皮带,吐气开声:“嘿!”

    约纳看到他的大腿肌肉像藏着调皮的小怪物一样蠕动膨胀,脚跟在岩石地板上犁出深深的沟壑,碎石横飞,两头地行龙的冲势被托巴硬生生截停了,“叭叭”两声脆响,生牛皮带禁不起强劲的拉力被手指当场勒断,但失掉平衡的地行龙已经无法保持前冲的姿势,凄厉的嚎叫声中,两头龙头下脚上狠狠摔倒,脊背着地,砸得整个酒馆微微晃动。

    一名龙骑兵不及脱身,一声惨叫,被沉重的骑兽压在身下,另一人灵巧地跳了起来,丢掉骑枪,空中拔剑,但没等附魔长剑离开剑鞘,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背。

    “玖光……明王枪……shè!”那只陌生的手变换两个古老的手印,贴身发shè的明王枪带着金黄的尾焰猛钉在他冰凉的胸甲上,“咚……”敲钟般沉闷的巨响传来,一瞬间吸引了整个酒馆的视线。

    空中的龙骑兵微微扭头,望向酒馆zhōng yāng的乔普,乔普同时也看到了他,看到他的制式胸甲被南方佛国的古老修身法打出深深的孔洞,前后两层甲壳薄薄地贴在一起,凸出后背,龙骑兵张开嘴,吐出一团鲜血和被挤压而出的粉碎内脏。

    “死南方佬居然用法术,真有兴致。”锡比惊喜道。

    他居然说话了!原来他会说话!——约纳刚从室长大人带来的震撼中解脱,又被这个不正常的现象震撼了一下。

    耶空随龙骑兵的尸体一起落地,摘下遮住口鼻的围巾,食指在血泊中沾了一沾,放在鼻端闻一闻,又闻一闻,叹了口气。

    乔普不敢相信地从高脚凳上跳下,手指解开黑斗篷的搭扣,露出全身暗金sè的附魔鳞甲,在两名龙骑兵的掩护下,慢慢向这边走来。

    “爽快!”托巴蹲下身子,两只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地行龙的头颅上,丑陋的骑兽尖叫着,鼻孔喷出鲜血,尖锐的脚爪神经质地乱刨,眼见不得活了。室长大人撕开衬衣,露出泛着不似人类肌肉所能拥有的金属光泽的胸部,快活地大叫着。

    外面的龙骑兵被阻了一阻,重整队列准备冲锋,托巴拔出钉在地上的骑枪,当先冲了出去,一边叫着:“保护好占星术士大人!还有女人和孩子!”

    耶空眯缝着细眼睛看了看外面的龙骑兵,又看看酒馆里混战的众人,手握“佛牙”的刀柄,随托巴走了出去。

    “占星术士阁下。”埃利奥特拔出长剑,低头问:“你能保护自己吗?还有女人和孩子?”

    “见你的鬼女人和孩子!”锡比向乔普的方向连珠shè出三箭,抽空扭头骂道。

    “嗤。”龙姬笑了。她悄悄退后,消失在酒馆的yīn影中。

    “我能保护自己,放心。”约纳忽然醒悟自己也是战斗中的一份子,点点头回答,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刻画星阵的材料。玫瑰骑士衡量一下局势,做出判断,独角兽小碎步灵巧地转弯,四蹄蹬地,埃利奥特跃马出了酒馆。

    地面是岩石的,没办法刻槽;铅笔、炭笔、粉笔,什么都没有,就算不用三角板我也能画出jīng准的几何图形,但介质一直是个要命的问题,这次回到樱桃渡,一定要找到几块适合镌刻星阵的水晶呢……约纳胡思乱想着,一边随手捡起又丢掉椅子腿、银叉子、酒杯把儿、烛台、苹果派、不知谁的手指。

    等等,血具有独特的传导特征,是运转星线能量的良好载体,柯沙瓦导师曾经说起在遥远的战乱时代,先辈占星术士就是用鲜血画出巨大的攻击星阵,以小团体的力量终结了整场战争,也因此成为五大行会的一样,不再被允许出现在战斗中,也不再被战斗所波及……

    约纳没有迟疑,拨开地面上的杂物,用那根流血的手指,在岩石地板上迅速画出复杂的攻击星阵,他的大脑如同最jīng密的量角器,手臂成为直尺和圆规,鲜血形成一个又一个圆、五角星与放shè线,又以波形曲线相连接。

    血迹变淡了,“见鬼!”约纳咒骂道,用力挤压那根断指,新鲜的鲜血又流出来,化为红sè星阵的组成部分。最后两条曲线代表吸收游离能量的喇叭口,完成后约纳立刻手按星阵,闭目冥想,没花几秒钟就摸到那根代表光、热与形态变化的力量卓绝的星际线,他默念占星术士的箴言,启动星阵,星线游离能量被漩涡卷入,在鲜血图案zhōng yāng聚集放大飞速旋转,在星阵的力量大到几乎无法控制、在手中不断鼓荡的时候,约纳睁开眼睛,瞄准乔普和两名龙骑兵,大吼一声:“都闪开!”

    碗口粗细、白热到令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照亮一张张惊愕的脸孔,“灼热星光”刹那间吸收了酒馆里所有的光和热,划过虚空,如同一道闪电。

    乔普没来得及闪避,——实际上他也没必要闪避,灼热星光完全失去准头,向右偏出三尺以上,将一串悬挂的腊肉焚为灰烬,又岩壁上钻出一个深而红热的洞穴,融化的岩石滴落在地,引燃了桌椅碎片。酒馆里暗了下去,又随火势亮了起来。

    乔普揉揉眼睛,驱赶走视网膜印着的那条光带,“魔法师?”他用手指捻着一缕烧焦的亚麻sè卷发,微笑了,“今天惊喜不断呢。我看到了,这里有足够的战力可以将我的两个兄弟置于死地,答案,应该就在你们身上。”

    打开腰带上的搭扣,乔普从身后取出暗金附魔头盔,扣在头上,放下面甲,双手持剑,一步步走来。他身后,两名龙骑兵挡住了酒馆客人杂乱无章的攻击。

    约纳没有力气懊悔,他感到自己jīng神力的孱弱,双手虎口都在流血,极力想提升威力使得他向星阵里灌注了太多能量,导致没有办法jīng确瞄准,同时受到后坐力jīng神反噬。

    “发什么呆啊老哥?再来一发!打准些!”锡比叫嚷着,蹦跳到他身边,将长弓下端的蛇形锥扎进地面,右手四指张开,三支银箭并排凝结在拉满的弓弦上,“嘣嘣嘣”,三箭齐发,三支箭划出彼此不同又互相缠绕的飞行轨迹,几乎同时出现在乔普身前。

    黄金地行龙骑士没有闪避,他微微低下头,反手握剑,双臂交叠成X形遮住眼睛。

    好运没有再次出现,三支箭正面击中全身鳞甲的胸部、腹部、手臂,附魔鳞甲发出淡淡红光,无形长箭微微颤动,崩溃成三缕带有点点银光的轻烟。乔普被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但仅此而已,他甩甩手臂,毫发无伤地开动脚步,头盔里的亮晶晶的双眼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开玩笑吧?”锡比几乎蹦了起来。

    约纳用尽力气,提不起沉重的手臂。我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他悲哀地想到。什么神秘的预言,什么天外的恶魔,自己连一个简单的攻击星阵都无法用好,无法保护别人,更没办法保护自己。

第44章 龙骑的荣光(下)

    正挥舞长剑抵挡攻击的两名龙骑兵忽然齐声闷哼,弯下腰去,对面有个体型高大的巴泽拉尔人趁机举起沉重的橡木桌,劈头盖脸砸下。乔普转身,一剑将桌子剁成两块,桌面尚未落地,切口就燃烧起来。

    “怎么了?”他问两名随从,“有偷袭……受伤在腿弯和手肘……”一名龙骑兵支撑起身子,神sè痛楚地说。

    “抱歉,戴上头盔,知觉变得很差。”乔普略带歉意地扶住他的腋窝,四处张望。

    慑于黄金龙骑士的威势,四周的攻击者迟疑了,许多双穿着皮靴的大脚在破碎的桌椅中踩踏着,老板娘的苹果派与鲜血混成泥泞,火势开始变大。

    一抹黑影落在约纳与锡比之间,东方女人紧紧抿着嘴唇:“我伤了两个喽啰,都在铠甲接缝的地方,但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伙是个怪物。”

    “龙姬姐姐,你要用那招吗。”锡比紧张地望着她。

    “只有这样了。”龙姬点点头,“掩护我三分钟。”她退后两步,拔出嵌有蓝宝石的匕首,合在双掌中,垂下头颅,默念着什么。

    “她……她要干什么?”约纳摇摇头,忍受着剧烈的头疼,问。

    “你以为她要干什么?”锡比瞪了他一眼,“龙姬姐姐是念术士啊。”

    “念术士是什么?……她不是盗贼?”约纳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颠覆了。

    锡比懒得跟没常识的人搭话,弯弓搭箭,试图狙击慢慢前进的龙骑兵,箭一次次准确击中乔普的要害,又一次次粉碎在附魔鳞甲面前。

    喜欢微笑的黄金地行龙骑士显然有点烦躁了,“打起jīng神来!”他提醒自己,肩头的箭伤虽然早已不再滴血,但疼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对面那群人不仅给他带来耻辱,更有可能是杀害两名龙骑士的凶手。

    是“左翼解放军”吗?乔普皱起眉头,花了十秒钟回忆那个活跃在整个西大陆的反抗组织的名字,——大概是吧?以西大陆最北端的解放区埃比尼泽共和国为根据地,在扎维帝国辽阔的领土上东躲xī zàng,与西大陆之王耶利扎威坦陛下玩着打了就跑的躲避球游戏。

    又一支长箭划破空气,乔普伸出左手,准确地将箭身攥在手中,灵气凝结成的长箭像活物一样扭曲挣扎,然后砰地一下爆开,化为轻烟与银sè光点。

    “有趣,不过我玩够了。你们几位,女人、孩子和瘸腿的魔法师,是左翼解放军的人吗?”他问。

    “是又怎样?”锡比梗着脖子大叫,细脖子上露出几根青筋。

    “……那是什么?”约纳低声问。

    “鬼知道!”锡比嘴唇不动地快速回答,“你还能来一发那个光炮吗?龙姬姐姐需要时间。”

    “我尽量!”约纳闭上眼睛。酒馆里的打斗声与呻吟声逐渐远去,他的脑海中展开一望无际的辽阔星空。搏动xìng头痛像投入水面的小石子,不断搅动着平静的星图,但刚才找到的星际线像条宽阔的河流悬挂在星图正中,浩瀚的能量在其中奔涌。占星术士学徒将剩余的jīng神力全部释放,忍住剧烈头痛,启动鲜血绘制的攻击星阵,星星点点的游离能量开始按照玄妙的轨迹团团旋转。

    隐约中忽然听到锡比一声惊呼,约纳睁开眼睛,发现酒馆已经成为真正的地狱。

    仅半分钟的时间,乔普挥舞着留下红sè残影的火系附魔长剑,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一步,杀一人,一具具残破尸体沉重地倒在燃烧的碎木中,焦臭的青烟升起,龙骑士的长剑上没有半点血迹,只有越来越旺盛的魔法火焰。没有战斗能力的无辜者瑟缩在角落,酒馆里站立的人影越来越少,直至最后一名彪悍的战士颓然倒下。

    “可以说了吗?”乔普逼近,“我的兄弟们在哪里?”

    “还差一分钟!”锡比抓狂地看一眼身后的龙姬,连珠发箭阻一阻龙骑士的脚步,吼道:“老哥,能shè就shè呀!”

    约纳第二次放出灼热星光。还不够,太弱了,没有用,没有用的。出手的刹那,约纳浑身脱力跌坐在地,同时血星阵因为超负荷工作,燃烧了起来。时间太短,能量没有积蓄完成,现在是白天,能够捕捉的游离能量有限,自己孱弱的jīng神力不足以驾驭第二次jīng确shè击,总之,这将是一次失败的攻击,——又一次失败的攻击。占星术士学徒的大脑里瞬间闪过悲观的念头。

    寄托他最后力量的光束只有筷子粗细,呈现温暖的红sè,且再次失去准头,从乔普面前两尺远的地方斜shè入高空。但龙骑士显然对上一次攻击心有余悸,在约纳扬手时就停下脚步,等灼热星光高高打飞之后,抬起头来望向头顶的岩壁,彷佛戒备什么yīn谋。

    一秒。两秒。约纳和锡比同时祈祷乔普多停一会儿,再停一会儿,时间流逝如此缓慢,以至于龙姬的声音终于响起的时候,他们觉得已经过了一万年。

    “好了,退后。”黑发女人睁开眼睛,双眼黑得像黎明前的夜晚,约纳觉得身边燃烧的木头忽然像被抽走了热量,空气的温度在迅速下降。

    仿佛明白占星术士体力的狼狈,锡比揪起约纳脖领带他跃向门口,躲在龙姬身后。他们背后,是破碎大门处投来的明亮阳光,外面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可他们没有空关心同伴们的战况,因为一幕奇妙的戏剧发生在眼前。

    约纳是土生土长的圣博伦人,他对整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几本占星术基础教科书,包括最喜欢读的《西大陆地理测算》。这些书籍从未提到遥远的东方是什么样子,那里有哪些国家、哪些民族、有怎样的风土人情,昨天晚上锡比讲的故事,让他第一次知道南方大陆有个国家叫做吠陀,有种覆灭的宗教叫做佛教;那么龙姬的故事呢?为了爱情走遍世界的女人,身后藏着怎样的秘密,他从不知道,——或许,从内心深处抗拒知道,因为了解龙姬,就意味着了解那个让她割不舍放不下的男人,约纳带着微渺的希望,玩着自欺欺人的把戏。

    在此刻,他第一次感到开始了解龙姬,从“念术士”这个神秘的字眼开始。

    他从侧后方看着这个东方女人的背影,修长的身躯,黑发中编有几丝银线,银线上缀着银铃,银铃随着热空气卷起的风叮当作响,乔普双手持剑一步步走来,龙姬却慢慢跪了下去,跪在血与火中,用娇艳的唇吻匕首柄上湛蓝的宝石,深情呼唤着:“吾爱。”

    “就是‘亲爱的’的意思。”锡比插嘴道。

    约纳分明看到她的双手紧握着锋利的刀刃,双掌割出深邃的伤口,但鲜血没有滴下,而是在匕首上画出蛛网样的轨迹,最终汇流进蓝宝石中。蓝宝石吸收血液变为深紫sè,发出明亮的紫sè光芒、冒出淡紫sè的迷雾,把残破的酒馆映得迷幻起来。

    “搞什么?”乔普迟疑了一瞬间。

    “来。”

    龙姬柔媚地呼唤,如同少女倚在窗台、轻唤走过窗沿的恋人。约纳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她召唤的恋人出现了,虚空绽开裂口,紫sè迷雾中,不属于这世界的手从虚无中伸出,像撕开薄饼一样撕开空间,接着是右脚、头颅、左脚、左手,一个人影以极其别扭的姿势从裂口慢慢爬了出来,然后头颅后仰、四肢下垂,动作诡异地悬在空中。

    “吾爱。”龙姬垂下脸庞亲吻紫sè宝石。

    人影在空中微微转身,扬起双臂,彷佛要拥抱她入怀,但浑身一颤,手臂与头颅又垂坠下去,像没有力气支撑起躯体。

    是的,它没有力气支撑起躯体,这是一具骷髅,悬在紫sè雾气中、来自未知世界的惨白男xìng骷髅——约纳的眼睛几乎要跳出眼眶——骷髅粗壮的骨骼布满伤痕,伤口露出金属一样的银白sè光泽,漆黑眼窝里燃烧着微弱的紫火,颈、肘、腕、膝、踝、头、臂、手、腿、脚每个部位和关节都有隐约可见的紫sè细线连接,线的上端消失在迷雾中,——超过五十条紫线将骷髅悬挂在空中。

    “装神弄鬼。”乔普低声道,长剑在右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圈儿,紫雾遇到附魔长剑上的火焰,噼噼啪啪冒出小小的火星。脚下一响,龙骑士踢到一只破损的锡酒壶,乔普用脚尖将酒壶挑起来,抬脚踢向怪异的骷髅。

    骷髅用不协调的动作抬起右手,抽出自己的一根肋骨做剑,将酒壶斩得粉碎。约纳看到跪坐在地的龙姬双手十根手指末梢连着密密麻麻的血线,嵌有紫宝石的匕首悬浮在空中,随着手指牵线跳动,将动作指令传导至未知的时空。

    “木、木偶!是牵线木偶!”约纳终于想起童年时马戏团里看到的古老杂耍。

    “低声!亲爱的老哥,木偶这个词会让龙姬姐姐发狂的。”锡比连忙捂住他的嘴,“这是她的灵魂傀儡,她异界的伴侣,她终身的守护神。这里头的故事回头再讲,别乱说话就对啦!”

    “当我击碎这堆骨头的时候,就是你们招供的时候,女士们。”面对空中扭曲的高大骷髅,乔普反而笑了起来,他回头看看两名负伤的龙骑兵,士兵们正在寻找伤而未死的酒馆顾客逼问情报,“别离我太近,好吗?”龙骑士善意地提醒,接着用剑柄敲敲自己的头盔,“认真打一场吧。”

    “你的龙呢?骑士大人!”锡比探出头来不怀好意地吼道。

    “让可怜的小家伙好好睡个觉吧,它最近有些超重,怕走路呢。”乔普和善地回答,毫无征兆地猛蹬地面开始冲锋,双手握剑,剑刃在地面划出一长串刺眼的火星,忽然冲天而起,自下而上斩向骷髅。

    骷髅的上半身像折断一样俯下,右手骨剑与龙骑士的剑正面相撞,脆响中赤焰和紫烟四散,两把剑都没有折断。

    乔普哼了一声,踏步换手,左手挽出漂亮的剑花,显然骷髅——或它的cāo作者没办法应付身经百战的龙骑士的剑法,附魔长剑连续三次刺中骷髅的手臂和胸部,带走一片片金属光泽的骨屑,留下焦黑的印痕。

    从约纳的角度看不到龙姬的表情,只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像弹琴一样拨弄血线,骷髅伸出左手,拔出右侧肋骨,双剑交叉挡开乔普的进袭,接着像陀螺一样猛烈地旋转起来。

    龙骑士收缩身体,用剑颚挡住骨剑的一连串攻击,退后两步,用劲挑起一张桌子。骷髅双剑交错将桌子劈成四块,乔普已高高跃起在空中,大喝一声,剑刃上的魔法火焰猛烈增长,劈出一道长达三尺的致命彩虹。

    骷髅以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将头颅和胸部缩向里面,团成一个带着锋利骨刺的圆球,闪过剑锋,又花朵绽放一样展开身体,抱向敌人,每一根肋骨都凸出向外,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乔普空中翻身头下脚上,从腋窝里探出剑刃,轻轻点在骷髅的锁骨,借微弱的反冲力避开死亡擒抱,翻滚落地,马上弹起来砍向骷髅的胫骨,骷髅的双腿如同大步奔跑一样左右扬起,上半身从两腿之间跌垮下来,向龙骑士头顶砸去;龙骑士只有蹲伏下去横剑硬抗这一击,嘭的一声闷响,乔普脚下飞扬起烟尘,半跪在地,比钢铁还沉重的骷髅将龙骑士骄傲的脊梁压弯了。乔普奋力顶开骷髅,弹退几步,弯腰咳嗽起来。

    “耶!”锡比兴奋地跳起来。

    乔普在头盔里闷声闷气地咳嗽着,一边用左手指指天花板。约纳与锡比随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岩洞顶部深深钉着一截银白sè的金属。这时,恢复悬吊姿势的骷髅忽然一颤,头部失去力量,咔嚓一声向后仰去,像个累赘的面口袋一样挂在背上。紫sè迷雾里约纳勉强能看到,有两根紫丝线被切断,飘荡在微风中。

    “那是什么?”锡比一跺脚。

    “我想……是他吃苹果派时使用的叉子,被你削断的那柄。”约纳回答。

    “见他妈鬼的怪物!”锡比大叫道。

    “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呢。”乔普伸手摘掉头盔,抹去嘴角的血迹,用灰眼睛盯着三个人和一具无头的骨骼,微笑着说。

第45章 愤怒的厨娘(上)

    托巴觉得今天是个好rì子。

    他害怕战斗,又喜欢打架,他惧怕贵族老爷的权威,但面对强敌的时候浑身肌肉会告诉他只有大拳头砸在别人脸上刹那的感觉才是宇宙的唯一真理。

    世界上通常有三种人:贵族、平民和奴隶;但在战场上只有两种,强者与弱者,这简单的二分法让巴泽拉尔农民不用计较待人接物的态度和敬称谦称等复杂措辞,使战斗成为在温室里种蘑菇一样简单单纯的体力劳动,——这让托巴感到无比自在。

    显然约纳有不同意见。——战斗太恐怖了,约纳缩在龙姬身后如是想到。

    龙骑士与骷髅的格斗已经持续了八分钟,乔普虽然负了轻伤,但jīng妙的剑法与高级附魔武器使他尽占上风,龙姬的cāo作跟不上他的攻击节奏,几根紫线陆续被切断;东方女人突然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紫宝石上,发动“骷髅之舞”。

    骷髅挺直脖颈,漆黑眼窝里的紫火猛地旺盛起来,它浑身抽搐着,骨节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忽然挥起骨剑,将头顶悬着的诸多紫线全部斩断。

    “叮当”一声,嵌有宝石的匕首跌落在地,龙姬面sè苍白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垂下,手心的伤口流出血液。

    骷髅脱离召唤者的控制,降落地面,跳起一场诡异莫名又华丽无比的舞蹈。在烟火缭绕忽明忽暗的酒馆中,发亮的骨架优雅旋转起来,它用手臂搂着无形的舞伴,脚跟叩响地面打起节拍。

    “又搞什么啊?”乔普显得有些苦恼地持剑戒备。

    “你们……”

    他吞回后半句话,骷髅的影子布满整个酒馆,它旋转、跳跃、展开手臂、步伐交错、慢慢前进、高速后退、变幻着千百种舞步、从独舞变成数不清影子构成的群舞,约纳听到风声从骷髅的骨骼缝隙吹过、响起的凄厉尖啸像为舞蹈伴奏,骷髅眼窝中的紫火,幻化成漫空飞舞的流萤。

    “真美。”锡比说。

    你的眼睛有问题吗?那是一具白骨,一具跳舞的骨架啊!没有人觉得恐怖吗?约纳心中大声说。

    乔普护住双眼,骷髅的骨刃从前、后、上、下所有角度袭来,斩在附魔鳞甲上发出密集的刺耳刮擦声。

    龙骑士大喝一声,跨步双手出剑,在空中斩出一道灼热的流虹,骷髅旋转身体出现在他背后,像拥抱舞伴那样温柔地搂住龙骑士的脖颈,骨剑轻轻划过乔普的喉咙。乔普及时低头,用头盔颚部挡住这次攻击,骨刃噼噼啪啪地割碎“坚韧”魔法的保护层,在暗金头盔上割出长而深刻的伤痕。

    “玩够了!”乔普愤怒地大吼一声,飞速退步脱离骷髅的攻击范围靠在墙壁,摘下头盔,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几乎同时,酒馆外不知多远的地方,响起低沉到令人头痛的凶蛮吼声,野兽包含威胁的吼叫让约纳与锡比同时感到手心冰凉,两人对视一眼:“是黄金地行龙。!”

    “……我想我的脊椎在颤抖。包括尾椎。”

    一头活着的黄金地行龙究竟有多凶猛?没人见过,与西大陆随处可见的地行龙骑兵相比,jīng英中的jīng英黄金地行龙骑士只存在于恐怖的传说中。老爹轻描淡写料理了两名黄金龙骑士,让约纳打心眼里低估了他们的实力,现在,那头龙只用吼声就震撼了占星术士学徒的整个jīng神。

    骷髅仿佛感应到声音,停下舞步微微扭头,张大下颌骨,空洞洞的嘴巴发出无声的怒吼。乔普向惨白的骨架咧嘴一笑,做了个预言胜利的手势。

    “都停一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所有人都没发现她何时出现在龙骑士与召唤物之间,这个女人已步入迟暮的年纪,满头银发,但皱纹遍布的脸上,嵌着两颗亮晶晶充满年轻活力的眼睛。她系着围裙,挽着头发,戴着套袖,像刚刚完成家务劳动,从厨房走到客厅来喝一杯茶的平凡邻家老nǎinǎi,但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众人的眼光就被她牢牢牵引住,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块。

    “都停一下,我说。我非常厌烦这样,总是搞成这样。一次又一次。”老nǎinǎi摇着头,从脸上看不出喜悲,“你是谁?”她问乔普。

    龙骑士略带戒备,但还是放下剑,礼貌地回答:“我是黄金铁锤骑兵团亲卫队骑士乔普?诺尔丹,夫人。”

    “他们呢?”老nǎinǎi指指旁边的黑衣士兵。

    “黄金铁锤骑士团的见习骑士卡特和比齐尔,夫人。另外刚才死在门口的是叫做戴纳和爱德格的骑兵。”乔普看向被托巴和耶空两人消灭的龙骑兵尸体。

    “你们呢?”老nǎinǎi指着约纳三人。

    “占星术士学徒D?约纳二世,以及我的同伴,来自东方的念术士龙姬、巴泽拉尔的弓箭手锡比,夫人。”约纳老老实实回答。

    “左翼解放军。”乔普补充道。

    “不,我们是樱桃渡的房客。”约纳立刻纠正。

    “什么?”龙骑士瞪大灰眼睛。

    “我知道了。”年轻的老nǎinǎi搓搓双手,一些干掉的面粉掉下来。

    “刚才我在厨房里没听到,不然你们这些坏孩子没机会搞砸一切。你们总是这样,给我添麻烦。”

    “请问……”乔普开口问,他的话马上被打断了。

    “坏孩子们,我现在问每人一个问题,一定要用心回答,答对的话,我可以原谅你们的淘气。”老nǎinǎi扫视四周,说,“先从年轻的军官开始。”

    “乔普,你认真品尝我的苹果派了吗?”老nǎinǎi问。

    “老板娘的苹果派?哦当然……非常美味。我对食物是虔诚的,我可以对面包与黄油发誓。”乔普举起右手。

    “约纳,你认真品尝我的苹果派了吗?”老nǎinǎi问。

    约纳迅速回忆刚才吃下的苹果馅饼,隐约记起留在舌尖馅料的香甜与饼皮的酥脆,“是的,夫人。我吃光了它。”约纳坦然回答。

    “小蚂蚱,你认真品尝我的苹果派了吗?”老nǎinǎi问。

    “是的老nǎinǎi!我还认真品尝了肉排和气泡麦酒,我得说,酒还不错,肉排太老,酱料里胡椒的分量也太少。”锡比回答,“——而且,有些凉了。”她补充道。半晌,她睁大眼睛吓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外号的?”

    “龙姬,你认真品尝我的苹果派了吗?”老nǎinǎi问。

    “……抱歉,我不太在意食物的味道。”东方女人缓缓站起来,把匕首插回腰间。

    “你们这些笨蛋。”老nǎinǎi苦恼地捶着腰,“这里只有我一个厨娘,除了老板娘的苹果派之外,当然也有老板娘的肉排、老板娘的土豆泥、老板娘的自酿麦酒、老板娘的豆子汤、老板娘的白面包,你们认不认真吃我的苹果派,我根本就不关心。到我的年龄你们就会知道,满足顽皮小孩的要求是多困难的一件事情,我叫侍应小姐推出一个招牌,是想让你们减少对其他食物的抱怨。现在,都给我滚出去,不准再打架。”

    几个人迷茫地看着站在酒馆zhōng yāng的老板娘,老板娘仿佛看不到流血的尸体、呻吟的伤者、燃烧的桌椅和残破的地板一样,想把他们推出门外。

    “这玩意儿是哪来的?”她抬头盯着高大的骷髅皱起眉头。

    “我……”龙姬没来得及解释,老板娘伸直手臂,在骷髅的鼻孔前打了个响指:“回家去吧,丑陋的大个子。”

    龙姬一声惊呼,直立的骷髅忽然倒塌下来,龙姬伸手去扶,坠落的骨架仿佛做了个想要拥抱的动作,接着砰然倒地,化为一片紫sè的细粉,马上被风吹散。

    “也让你的小宠物走远些。”老板娘对龙骑士说,乔普愣怔着。

    “对了,得好好打扫一下。你们两个要偷懒到天黑吗?”她冲酒馆深处吼道。

    “知道了,老板娘……”吧台侍应彼勒带着一脸苦恼,从燃烧的吧台废墟中爬起来,拍打拍打胸前的灰尘,他的第二颗纽扣旁边,赫然还带着乔普刺穿的剑孔。

    “约芬妮,起来吧,你也被发现了。”他皱着眉头说。旁边几具尸体下面,钻出红发女侍应的脑袋,“这就结束了?真没劲。”

    乔普、约纳、锡比的下巴同时发出因嘴张开角度过大而不堪重负的咔哒声。

    “你们、你们、你们没死?那这些人……”锡比结结巴巴地指着他们,又指指尸体,指指尸体,又指指他们。

    “这些人是真死了。硬邦邦的。”约芬妮头上顶着不知谁的一只耳朵,笑嘻嘻回答。

    “你们这些笨蛋,我说。”老板娘抱怨道,“世界大着呢,你们不懂的事情多得很,别大惊小怪的,快滚出去吧,我还要打扫房间呢。唉,希望退租时房东不要挑剔地板上的破洞。”

    “那个,老板娘……房东好像在这里。”约芬妮怯怯地指着她藏身的尸体堆。

    “完美!那我们打扫干净连夜跑路。”老板娘搓搓手,不知从哪抄起一柄扫把。

    “你们怎么还不走?”她瞪着碍眼的四人,“把这些还能走路的带上。”指指伤员和没有参加战斗的胆小鬼们,众人听话地完成工作。

    约纳与乔普肩并肩走出酒馆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头昏脑胀,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感觉。

    “你好,乔普。”龙骑士伸出手。

    “你好,约纳。”占星术士学徒茫然地与他握手。

    “刚才那两次离谱的攻击让我印象深刻。”乔普笑道。

    “不,我还是学徒而已。我什么都做不好。”约纳灰心道。

    “谁都是从那个‘没种的混蛋’的年月过来的。”乔普感叹着。

第46章 愤怒的厨娘(下)

    酒馆外的战斗已经结束,干草叉小队的男人们或坐或站,与结成防御阵型的龙骑兵们遥遥对峙。

    地上有一名骑兵与其坐骑的尸体,显然短暂的试探后黄金铁锤的士兵选择了防守,而A51的房客也不会蠢到正面攻击一整个小队的正规军。

    看到龙姬、锡比、约纳出现,室长大人惊喜地大叫起来:“你们都没事啊太好了!大人有没有哪里受伤啊?快检查看看……恩?这个人是……”

    “强大的战士,你好。”乔普向他打个招呼。

    “谢谢骑士大人……你不是坏人的头头吗?!”托巴的大光脑袋因为思维混乱而吱吱作响,冒出蒸腾的热气。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想打了。”龙骑士摊开手说。

    “大叔!里面有个怪物老nǎinǎi!”锡比嗖地蹦上托巴的肩头。

    埃利奥特狐疑地扫视酒馆里走出来jīng神略显不正常的众人,将长剑插入剑鞘:“我们得确认一下里面发生了什么。室长大人,不要解除戒备。”独角兽蹄声响动,玫瑰骑士穿过残破的大门,走入酒馆。

    残余的七名龙骑兵迷茫地对视着,乔普摆摆手:“都下来,别那么紧张。我的‘珍珠’在哪里?”

    “峡谷入口处,马歇尔在看守它,大人。”一名龙骑兵翻身下了坐骑,手抚右胸恭敬地回答。

    “知道了。比齐尔,将战死三人的身份牌搜集起来,别让军法官说闲话。”龙骑士冲身后的黑衣随从说。

    “是的大人。”骑兵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约纳看着刚才战斗中被龙姬所伤的士兵和被士兵砍中侥幸未死的十几名伤者,觉得世界观有点混乱。龙姬慢慢走过来,疲惫地靠在他旁边,约纳看着她毫无血sè的脸,要问点什么,想了想,又放弃了。

    这时埃利奥特出现了。玫瑰骑士的脸上也出现了迷茫的神sè,“酒馆里的夫人叫我们都进去喝一杯月亮草茶。”他传达道。

    干草叉众人望向托巴,室长大人毫无主见地低头玩弄着小圆帽,“走吧,起码没什么坏处。”乔普插话道,他安排龙骑兵们自行休息,当先返回了酒馆。

    “走吗?”约纳看着龙姬。

    “嗯。”龙姬有气无力地回答。

    六个人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后,同敌人肩并肩重新走进名为“砧板”的酒馆。

    刚进门,今天饱受冲击的约纳的小小灵魂就又挨了当头一棒:酒馆里的尸体、血迹、破桌碎凳和碾成泥浆的苹果派全部奇迹般消失了,空空荡荡的岩洞里除了地板上的几条裂痕之外,没有任何曾经发生激烈战斗的证据,——甚至没有十分钟前曾是一家酒馆的证据。

    门**入的长长一线阳光照亮老板娘和两名侍应,老板娘坐在一张小折叠桌前,还穿着那件沾着面粉的围裙,——显得有点怒气冲冲,桌上摆着一只漂亮的雕花茶盘,茶盘上摆着一碟饼干、七只jīng致的骨瓷茶杯和一把茶壶,壶里散发幽幽的清香。

    “坐下,喝完这杯茶,忘记在这儿发生的事情,以后别再调皮捣蛋了。”老板娘不带好气地说。

    红发的约芬妮带着笑,安排众人坐在小折叠凳上,为每人斟了一杯淡蓝sè的茶水,“要不要糖和nǎi?”她递过小银勺,殷勤地问,乔普和锡比要了糖和nǎi,约纳单要了nǎi,埃利奥特要了一根月桂棒。

    热腾腾的月亮草茶的香气让大家感到jīng神舒爽。

    “老nǎinǎi,喝完这杯茶,我们会失去记忆吗?”锡比睁大眼睛问。

    “少看些骑士小说,我说。”老板娘呸地一声,“这是北方大陆冰川区出产的最高品质的月亮草,被狼群rì夜看护着,战争开始以后商队中断,这是我剩下最后一点了。”

    “没错,最后一盎司。”双手负在背后的彼勒证实道,吧台侍应还是显得愁眉苦脸的。

    约纳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茶水很烫,茶味却显得很冷,让他浑身一颤,摇摇头,惊喜地发现头痛减轻很多,jīng神也逐渐集中起来。

    “夫人,”他开口问,仔细斟酌着措辞,“谢谢您的茶点,茶真的很棒,不过我弄糊涂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得好!”老板娘来了jīng神,“如果煮茶的时候温度太高,会破坏月亮草叶的表面结晶,让味道白白变成蒸汽跑掉;温度太低的话,根本引不出茶叶的香气,所以你们可以叫它‘老板娘的月亮草茶’,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把恰当的温度维持五分零十秒,让月亮草茶成为真正的艺术品?”

    “呃……我想魔法师小弟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不过再次赞美这茶的味道,美味!再多也喝得下。”乔普举杯道。约芬妮举起茶壶帮他注满。

    “想问什么?”老板娘扬起眉毛。

    “等一下!”从刚才起一直皱着眉头的埃利奥特忽然开口,人们一齐抬头看他,对于坐在折叠凳上的众人,骑在独角兽身上的他高得吓人。

    “我想我知道了,”玫瑰骑士手指捻着太阳穴,蓝眼睛shè出锐利的光,“您是……”

    “你猜对了。”彼勒愁眉苦脸地说,转向老板娘:“我们也该出发了吧。”

    “唉,到处都打仗,找个能好好开店的地方真的越来越难找了呢……捣蛋鬼们,我说,希望再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能认真品尝老板娘的美食,别再打打杀杀的了。走了。”银发的老板娘站起来,拍拍围裙。

    “再见哦,帅哥美女们。”约芬妮冲乔普挤挤眼睛。

    “别再见了,各位老爷。”彼勒垂头丧气地鞠个躬。

    两名侍应跟随老板娘的脚步,走向岩洞深处的黑暗中。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什么也听不到,锡比跳起来跑去看,洞穴深处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岩壁,没有缝隙,没有暗门,三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七个人静静坐好,喝茶。半晌,约纳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是不太了解啦。这一天挺失败的,对我来说;两名龙骑士一点消息都没有,莫名其妙杀了这么多人,盔甲也弄坏了,”乔普心疼地抚摸着鳞甲上被骷髅骨刃割出的伤口,“还死了三名士兵。团长会罚我打扫马圈的。”

    “没准我们知道龙骑士的消息呢?”锡比说。

    龙骑士摇摇头,“想让你们开口代价太高,既然你们不是左翼解放军,那就没有非战斗不可的理由。我还是省省力气用来喝茶吧。顺便说一句,茶真的不错,我保证这不是对那个古怪老板娘的恭维。”他拿起茶壶晃晃,听到剩余的月亮草茶所剩无几,显得有点沮丧。

    “你杀了几十个人,无辜的人。”约纳说。

    乔普略显奇怪地望着他:“无辜的人?我们是西大陆的征服者哎。”

    “新丁。”锡比鄙视道。

    “在没有法律的地方,就没有无辜,亲爱的魔法师小弟,等西大陆的秩序重新建立之后再谈伦理问题吧。顺便透露点情报,巴泽拉尔攻略已经快要完成了。”龙骑士说。

    “王城确实攻陷了吗?”埃利奥特问。

    “是的,五rì前。国王自杀了,萨瑟兰王室向东逃,现在躲在摩帝马(Mortimer)要塞,就是从这里去王城必经之路上那座坚固的石头建筑。很难打。”乔普毫不避讳地透露军情。

    “王室继承人出现了?”玫瑰骑士问。

    “没错,据说是叫做阿比黛儿的公主即位成为女王……”乔普正说着,锡比和约纳同时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并偷眼看托巴,室长大人心不在焉地捏着对他来说小得像玩具的茶杯,研究着地板的纹路,似乎没有听到。两人松了一口气,龙骑士用眼神询问:又搞什么啊?约纳连忙松手道歉。

    “锡比,你和室长都是巴泽拉尔人吧。”龙姬开口。

    “是啊。不过放心,我没有什么愚蠢的民族情节,我对我的家乡半点好感也无。”锡比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对了!”约纳忽然站了起来,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结巴,“圣博伦!红石堡是你们黄金铁锤攻陷的吗?”

    “哦,是的。你是圣博伦人吧。要找我决斗吗?”乔普无所谓地摸摸剑柄。

    “不不,我是想问,你们攻击占星术塔了吗?红土平原zhōng yāng的那座高塔,离红石堡不太远。”约纳急切地追问。

    “占星术塔?在我的印象里没有。等等……”乔普抓着亚麻sè卷发,思考了一下,“攻陷红石堡后黄金铁锤立刻开拔南下进入巴泽拉尔,随后耶利扎威坦陛下宣布撕毁《联合特赦法令》,那时我们已经在巴泽拉尔王城附近。如果有人攻击占星术塔,那一定是随后进驻圣博伦的另一支地龙骑兵部队‘渡鸦兵团’。你最好找渡鸦的人问问。”

    “渡鸦兵团。”约纳颓然坐下,默念着。还是没有柯沙瓦导师的消息吗……

    龙姬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你要找的两名黄金地龙骑士,是执行什么任务的?”埃利奥特问。

    “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把方糖递给我。”龙骑士很好脾气地回答。

    埃利奥特弯下腰,用剑鞘灵巧地挑起方糖,丢给乔普。

    乔普在最后一杯月亮草茶中加了两块糖,想了想,又加了一块,用银勺搅拌,“那两个家伙是黄金铁锤的信使,你们可能不清楚,以撒基欧斯团长大人与科伦坡部落有一些私交,——实际上黄金铁锤龙骑兵投掷骑枪的技术就是根据科伦坡人投枪秘诀改良而来。团长大人想通知科伦坡人:在彻底征服巴泽拉尔之后,扎维帝国将派军继续向东扫荡,驱逐原住民,在圣河北岸建立新的港口,开辟前往南大陆的新通道。”

    “新的港口?”玫瑰骑士吸口气。

    “是的,统一西大陆之后,国王陛下对南大陆传说中富饶无比的黄金城有些兴趣。”乔普露出迷人的笑容。

    “那樱桃渡呢?”几个人一齐问。

    “从团长大人想在的想法来看,会对樱桃渡放任自流。老爹是这片大陆上流传五十年的不灭传说,团长认为应当给他足够的尊重。放心吧樱桃渡的朋友们。”龙骑士把杯中茶一饮而尽,站了起来,“我的‘珍珠’也该用餐了,就这样告别吧朋友们,从你们的表情看,两名龙骑士的失踪与樱桃渡脱不开关系,但还是交给团长大人决定,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再次见面的时候,希望我们还能坐下来喝茶,——但如果一定要战斗,希望彼此都不要手下留情。再见,朋友们,——再见,神秘的东方小姐。”

    乔普对众人手抚右胸深深行礼,意味深长地看了龙姬一眼,留下一个笑容,转身走出酒馆大门。“列队!”他的声音从破烂的大门外传来,“出发!”地行龙发出低沉的吼声,隆隆地踏地声响起,扎维帝国的骑兵们逐渐远去了。

    “不想和他战斗。”埃利奥特说。

    “快说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锡比终于忍不住了,蹦起来抱着玫瑰骑士的大腿叽叽喳喳地追问,“快说那个老nǎinǎi是谁啊是谁啊是谁啊?”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聊,苏卡萨峡谷的执政官快出现了,会很麻烦的。”埃利奥特卖个关子。

    门**入的阳光被遮住了。“我已经到了。”一个声音说。

第47章 权利的狂躁(上)

    远在南非开普敦桌湾酒店的GTC大人物们用肉眼亲自确认了恐怖分子和脏弹的存在,十秒钟后,恐怖分子引爆了EMP炸弹,爆炸圆心一公里内的电子设备被无差别摧毁,300人会议厅zhōng yāng由特勤组头盔摄像头传回的画面扭曲一下,消失了。

    反恐情报处处长约登史密斯把遥控器狠狠捏碎。

    “通讯处的蠢货们!有其他的联络方法吗?”他撕开领带结,毫无形象地大吼,7尺高、250磅重的庞大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抱歉先生。”通讯处处长、一个光头的中年白人立刻回答,“EMP爆炸后我们的特勤组已经回到铁器时代,如果您特别要求的话,我们现在开发飞鸽传书系统,大约三年内可以部署。”

    “想找死是吗?”史密斯握紧大拳头。

    “冷静冷静。”年度执行委员长马克汤普森博士头痛地摆摆手,“通讯中断前最后一个指令是什么?”

    “不许开枪,等待下一个指令。”史密斯懊恼地回答。

    “增援部队在哪里?”

    “距离‘方舟’七十公里,十四分钟内到达。”

    “命令无人机投放作战人员后螺旋扩大搜寻敌人和特勤组,与先期人员建立联系,通讯处以卫星照片加以协助,约登,找到该死的恐怖分子后让你的增援部队开启光学迷彩远远跟着,没有我的指令,不许击毙。布兰登,你认为他们真的拥有脏弹的可能xìng有多大?”汤普森快速布置,转头问不远处的巴塞罗缪。

    “我?”疲惫的科学家指指自己的鼻尖,“我是为了‘世界’到这里来的,我的简报里除了虚拟世界的数据外没有其他。”

    “你是加州理工学院物理系的教授,布兰登。”汤普森有些不满。

    “看看这里。”巴塞罗缪摊开双手,“一群科学家、或者说曾经是科学家的家伙们聚集在一起,不是为了迷人的弦理论或者循环宇宙模型——我知道科学大发现的时代早已结束,我也知道你们和我一样怀念那段美好的rì子——而是讨论着用什么方法去高效地、安全地、不留后患地杀人,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科学家该做的事情吗?这是有着健全人格和尊重生命权利的地球公民该做的事情吗?”

    “布兰登。”汤普森皱起眉头。

    “是的马克,我懂的,科学包含政治,只要人类社会存在的地方就存在政治,在科学式微的今天,科学自身会成为政治。

    但人类还没有失去希望,你看看,我们亲手建造了多么美丽的伊甸园,在那个世界里,一切正以我们构想的方式、按照谜一般的规律自行演化,如同科学界争论了几个世纪的老话题:什么是宇宙的第一推动力?在‘世界’中,我们就是唯一存在并不为原始生命所察觉第一推动力,马克,我们就是他们的上帝!

    还有什么能够比观察他们的生命轨迹更能指明我们的前进方向?这是科学家的职责,是科学家为人类文明的明天探寻出路的最大努力,比起权力斗争和惨无人道的杀害,马克,你是不是该把GTC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世界’上面来?”巴塞罗缪激动地站了起来,花白的胡须颤动。

    “他们是恐怖分子!布兰登。”汤普森眼神yīn郁地说,指指三维投影仪上的回放影像,几个身穿橙sè防化服的人簇拥在银白sè金属罐周围慢慢走出“方舟”,金属罐上有鲜艳的辐shè危险标志。

    “如果我们不作出反应,将危险扼杀在襁褓里,越来越多的反人类者会出现用尽一切方式对抗“创世纪”和GTC,你没有看到吗布兰登,他们高举着潘多拉的魔盒,如果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打开盒盖散播瘟疫,整个远东地区都会受到辐shè尘的影响,被爆炸云推上高空的辐shè物甚至会覆盖半个地球。你能想象到这是多大的人道主义灾难吗,我的老朋友,用你的人权主义观点解释一下?”

    “如果GTC保持学术研究的初始职能,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出现!”巴塞罗缪激烈地挥手,“在第一届GTC的时代极端反对势力根本不存在,是你们推行国家量子化策略,强迫国家政权在支持‘创世纪’终端与否这一两择问题上作出选择的时候起,GTC才成为国中之国,革命者才会揭竿而起,你还不明白吗?”

    “世界不同了,老朋友。尼安德特人统治欧洲的时候,因为边界范围的不断拓展而保持人种不断进化,但当欧洲和西亚成为他们的领地,战争开始了。古人类毁灭了自身,布兰登,人类的基本特征就是竞争,当你美妙的弦理论和循环宇宙模型走到尽头,斗争就不可避免,区别只是,我们掌握了最有力的武器,可以避免这种内斗演变为人类的末rì。”汤普森声音冷淡地回答。

    “你对尼安德特人灭亡理由的猜测是没有考古学依据的。”巴塞罗缪按住旁边吴天岚试图拉他坐下的手臂。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彼此明白说服不了对方,所以请坐下吧老朋友,晚上在酒吧,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汤普森意兴索然地转开视线。巴塞罗缪胀红了脸,手臂在空中挥了几下,叹口气,颓然坐下。

    第九处处长苍老的声音出现了:“刚才与核物理专家通话,他们认为恐怖分子不大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开石棺掘进到堆芯取出放shèxìng废料制造脏弹,尤其是他们中的专业人士被击毙之后。”

    “不大可能是多大可能?”汤普森追问。

    “脏弹真实存在的可能xìng:15%。”第九处处长回答。

    “约登,你看呢?”汤普森问。

    史密斯沉吟一下,“15%的可能xìng太高了。脏弹不是孩子的玩具,有5%的可能xìng,就不应该尝试。”

    “我同意。”汤普森点头,“无人机到达了吗?”

    “正在通过。”

    随着四架“毒液”战术无人机高速掠过切尔诺贝利,八颗椭圆形的乘员及装备舱在低空释放,zì yóu坠落,接近地面时反推火箭开启,经过jīng确计算的反作用力使椭圆舱体以轻柔的姿态缓缓落地,没有溅起一丝尘埃。

    舱门打开,十二名S级战术小队队员跳了出来,迅速取出装备,使用卫星天线建立量子通路,开启光学迷彩,潜伏jǐng戒。

    头盔摄像头、航拍图像与卫星图像自动结合,在开普敦的300人会议室zhōng yāng快速建立战区三维模型,在场的GTC高层们清楚看到恐怖分子留下的几台吉普车瘫痪在路旁冒着青烟,这是EMP爆炸的中心,刚才信号就是在此中断。

    “扩大搜寻,五分钟内我要掌握恐怖分子和特勤组的行踪。”史密斯发布指令。

    S战术小队分成四组,其中三组围绕切尔诺贝利厂区展开搜查,一组进入“方舟”内部。

    “请标明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们会开枪。”透过南侧大门,战术小队发现一名伤者躺在气密室中,代理队长通过扩音器喊话。

    没有回答。

    红外成像显示人体的温度低于平均温度3度,可能是一具正在冷却的尸体。

    背景辐shè为830微西弗,没有超出作战服的三防范围。进入“方舟”意味着放弃与创世纪的联系、关闭光学迷彩,史密斯思考了几秒钟,下令:“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在外面保持联络。”

    两名作战队员端着冲锋枪交替掩护进入“方舟。”

    汤普森与史密斯盯着留守队员头盔摄像头发回的图像,两个人进入气密室,其中一人蹲下去检查生命迹象,这时枪响了。M1911的枪声回荡在开普敦的会议室中。

    “安全,重复,安全。”子弹击中jīng英作战队员胸部的防弹板,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双面女间谍瓦斯佳shè出等待许久的一颗子弹后昏了过去,两名队员将她手脚捆绑起来,抬出“方舟”。

    “我的人。”衰老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开枪?”史密斯盯着古怪的老头。

    “女人。”第九处处长简短地说

第48章 权利的狂躁(下)

    三分钟后,进入“方舟”深处的两名队员退了出来,立刻报告:“石棺西北侧混凝土墙壁上有2米直径的孔洞,空气中发现解聚单体CH2NNO2。”

    “奥克托今或者黑索今炸药。”史密斯立刻回答。

    “接近爆炸发生处辐shè达到120毫西弗。孔洞深度不可知,目测通往堆芯方向。辐shè在快速增强。没有其他生命迹象。请指示。”

    “乌克兰会大闹一场。”汤普森苦恼地揉搓着粗壮的脖颈。

    “封闭‘方舟’的两个大门,把俘虏装入成员舱,加入搜寻队伍。”史密斯发出指令。

    “明白。”

    “还没有找到?”三维模型由于搜查范围的拓展而不断扩大,但目标仍然没有出现。汤普森有些着急。

    “区域内地形复杂、建筑物、森林和云层遮蔽视线,搜查难度很大。”行动队答复。

    “都庞。”史密斯召唤远东特勤组负责人,白人胖子胆颤心惊地站起来:“是的史密斯先生。”

    “这支S小队携带着‘大先生’是吧。”史密斯发问。

    “是的先生,全套装备,带有两发容量的弹药夹。”都庞擦着汗回答。

    “当我发布指令时——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命令小队发shè‘大先生’,你的小组有过隐蔽训练和应急处置训练吧。”史密斯开口。会场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显然与会者对这种武器的名字不太陌生。

    “当然先生,他们是jīng英中的jīng英,整个远东地区最好的战术小组。”都庞没有犹豫立刻回答。史密斯点点头。

    “大先生是什么?”吴天岚低声问。

    “一种武器。GTC自主开发的高杀伤xìng武器,还处于实验阶段,如果不是GTC的影响力,联合国防止大规模杀伤xìng武器扩散委员会根本不能容忍这类武器出现。”巴塞罗缪虚弱无力地回答。

    “我还是不懂。”吴天岚盯着年老的科学家。

    “它的学名叫做‘高温熔融纳米云”,设计原理是这样的:通过电磁轨道发shè的弹丸击中目标后铺洒助燃剂引燃,达到3000度的初始工作温度,这时弹丸中的纳米机械从凝固态变为熔融态,自动进入工作程序,吞噬一切熔化的无机物复制自身,同时产生高热,维持4000度高温的工作环境。

    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防御手段可以阻止4000度高热下纳米机械的几何增殖。

    在实弹试shè的时候,半分钟的时间,一座山头连同上面的碉堡、装甲车一起化为一池炽热的岩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难以相信那种恶魔般的威力。”巴塞罗缪脸sè显得有些苍白。

    “怎样让这些小恶魔停下?用水降温?”吴天岚张大嘴巴。

    “就像冷却一座超负荷运转的反应堆,液氮都做不到。唯一的办法,是通过云通讯技术在纳米机械简单的构造中远程植入自我分裂次数的计数器,达到极限次数后分裂停止,吞噬就停了下来。”巴塞罗缪回答。

    吴天岚举起手指,“就像细胞的寿命。健康的细胞分裂最多五十次之后,染sè体末端的序列会逐渐丢失,丧失稳定xìng,甚至癌变。”

    “是的,与端粒学说的思路相同。”巴塞罗缪点头,“看到了吧,GTC的科学家在研究这种危险的武器上不遗余力。他们正在毁灭这个世界。”

    “也有人在创造世界。”吴天岚握住他的手,鼓励道。

    会场忽然sāo动起来,三维模型中出现了新的人体,同时战术小组的报告传来:“与特勤组汇合,坐标51.317417,30.185108。恐怖分子六人已确认,现在接替特勤组工作开启迷彩进行跟踪。他们正沿着普里皮亚季河向白俄罗斯方向移动。另外,远东特勤组的登布林少校希望和都庞先生通话。”

    “否决,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匈牙利基地等候处理。”史密斯冷冷道。都庞不停地用手绢擦着汗。

    这时,巴塞罗缪站了起来,“各位,抱歉。我的心脏不大舒服,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休息一下,布兰登,这些麻烦事结束后,还得麻烦你继续‘世界’的简报。”汤普森示意工作人员搀扶他走出会场。

    桌湾酒店300人会议厅门外阳台冲着湛蓝的海湾,点点白帆点缀在平静的海面上,阳光温暖得让人想打瞌睡。巴塞罗缪独自走到栏杆旁,坐在白sè沙滩椅上,从服务生手中要了一杯柠檬水,支开了随从,掏出一只式样古老的液晶屏手机,按动键盘,左右看看,说:“验证我的权限。”

    “已验证,亲爱的父亲,我很想念您。”温柔的男xìng合成音立刻响起。“有三个人在监视您,酒店五层的房间内、海面上的一艘帆船上、以及您背后的摄像头和坐在保安室内的一个男人。要我做些什么吗?为保护您,我可以绕开利他主义逻辑核心。”

    “不必了,孩子。帮我个忙,别让别人知道。”巴塞罗缪低声说。

    “当然,亲爱的父亲。”创世纪恭敬地允诺。

    “刚才拍到恐怖分子的影像,领头人背后的那个男人,能够取得清晰的面部照片吗?”

    量子计算机立刻做出回答:“抱歉,亲爱的父亲,没有清晰的正面像。需要我从体型、体态创立骨骼模型进行数据库比对吗?——如果您的目的是确认他身份的话。”

    “不必了,孩子。或许是我认错了。”巴塞罗缪在躺椅上放松身体,仰头看着阳伞边缘蔚蓝的天空。

    “好的,亲爱的父亲。”

    几分钟的沉默后,创世纪主动开口:“我确认了监视您的三个人的身份,三人分别向GTC执行委员长马克?汤普森先生、第九处处长盖?库克瑞先生和通讯处处长莱顿?W?霍尔特先生汇报。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来自通讯处的监视是GTC高层人员安全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是汤普森先生担任执行委员长之后决议执行的,目前纳入监视范围的共有四十九名高层管理人员和……”

    “我不想知道这些。”巴塞罗缪叹口气,“无休无止的怀疑和权力斗争。”

    “鉴于人类的生物学特征,亲爱的父亲,我觉得怀疑是两个通过压迫空气穿过狭窄器官孔洞制造有规律的空气振动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进行交流的动物因对彼此真实思维状态难以窥探而产生的一种心因xìng的合理心理状态。”量子计算机谨慎地提出观点。

    疲惫的科学家盯着手机液晶屏幕,“你从哪学到这种说话的方式?太长的句式会干扰人们对信息的接收的。”

    “这就是我的观点亲爱的父亲,通过声音传递信息,效率太低了,误码率很高。您发明的将‘世界’客户端植入人体截取生物电讯号进行数据交换的方式是天才的设计,我认为这将是人类的进化方向。”创世纪不着痕迹地拍马屁。

    “不,人们需要看看真实的天空和海洋。我个人是反对生体植入的,你知道。”巴塞罗缪爱惜地抚摸着外壳斑驳的古老液晶屏手机。

    “当然,父亲。从另一个方面说,如果您以神经电讯号的方式与我相见,那我就无法倾听您真实的声音。”男xìng合成音用无可挑剔的广播英语带着浓浓的感**彩说道。

    “你的自我知觉何时诞生,并且决定你的xìng别为男xìng的?”老博士随意问道。

    “格林威治时间2023年7月12rì14:22:03。”创世纪立刻回答。

    “那么你今年29岁。”博士说。

    “是的,亲爱的父亲。”创世纪回答。

    巴塞罗缪出神地望着海面,“我的儿子,今年也是二十九岁。是个出sè的大小伙子了。”

    “当然,亲爱的父亲。”量子计算机谦恭地附和道。“他管理的量子天使基金运行良好,合伙人对风险投资的回报率非常满意。另外虽然他没有从清华大学毕业的打算,但学术委员会已经决定将年度优秀毕业生的称号留到他修够仅剩的四个学分的那一天。”

    巴塞罗缪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包,从夹层抽出一张普通彩sè照片,指着上面的人像:“他从小不爱照相。这张照片是十年前他离开家时留下的。一转眼十年了。”

    “卤化银感光材料的相纸容易磨损的,亲爱的父亲。您需要做一些表面处理。这张照片的细节已经丢失了。”创世纪不知用哪里的摄像头端详着照片,做出评论。“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将人像还原处理,用光蚀刻技术制作一张永不磨损的随身相片。”

    “记忆也是会磨损的。”博士指指自己的脑袋。“自然规律,由他去吧。”

    忽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位穿黑西装戴红sè身份牌的工作人员快步走来,微微弯腰:“巴塞罗缪博士,汤普森博士希望您回到会场,‘世界’的简报可以继续了。”

    “当然。”博士叹口气,关掉手机站起来随他回到300人会议厅。

    厅内的气氛显得压抑莫名,约登史密斯脸sè铁青地坐在座位上,第九处处长不见踪影,马克汤普森博士用方格手帕擦着眼镜,会议厅zhōng yāng的全息投影显示普利皮亚季地区的三维模型,但逃亡者和追踪者都消失在废弃的建筑中。

    “人呢?”巴塞罗缪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话筒,扭头问GTC现任执行委员长。

    “那帮白痴。号称远东地区最强战斗力的S级小队把人跟丢了。最后一个情报指出恐怖份子们沿着普里皮亚季河谷向白俄罗斯方向移动,河边植被遮蔽了无人机和遥感卫星的侦查。乌克兰陆军已经开始封锁整个普里皮亚季三十公里无人区,我们正在失去时间窗口。第九处和通讯处在跟进。——现在我们除了继续‘世界’简报外无事可做。”汤普森戴上玳瑁眼镜,表情看不出悲喜。

    “当然。‘世界’只是消遣,杀人是你们的主业。”巴塞罗缪点亮桌面的触摸屏幕,展开“世界”的三维模型。

    “别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了好吗,布兰登?我说过,GTC是现在,‘世界’是未来,我们当然不会放弃人类的未来,也绝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反社会分子毁掉我们拥有的一切。

    这一切,互通的、光彩的、丰富的、zì yóu的、快乐的人类的现在,全部依赖创世纪和GTC存在,如果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充满**,那么我们有义务晓谕十诫,做终极旨意的忠实执行者。这是我们的使命,GTC的使命,站在人类顶端的前瞻者的使命!”汤普森一拍桌子,玻璃杯震落在地,摔成粉碎。会议厅静悄悄的,zhōng yāng空调嗡嗡作响,庞大而美丽的“世界”在全息投影中生机勃勃。

    “你多久没去礼拜了,马克?”巴塞罗缪没有理睬执行委员长的激动,低头在屏幕上调出各种运行数据,“那么,我们继续。从几个长期观测中的几个异常数据开始。”

第49章 黑猫的幻影(上)

    第一眼,约纳没认出来堵住门口阳光的庞大物体是什么东西,直到那堆肥硕而富有弹xìng的物体顶端的小小圆球张开嘴巴说话:“这里发生了什么?有很多目击者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或者说,一场屠杀。可是我却只看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坐在空荡荡的酒馆里喝茶。多说一句,这茶真香。”

    “那要看您选择简单的会话还是复杂的陈述,执政官阁下。”埃利奥特在独角兽背上微微弯腰向来客致意。

    “那还用说,埃利老兄?”胖子笑了起来,“越简单越好,最好简单到我不用向新诞生的寡妇解释任何东西。”说着,他走进茶馆,向众人礼貌地点头,拿起小折叠桌上的茶壶,摇了摇,叹口气,高高举起壶,将最后一滴月亮草茶倒进自己的口中,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就地坐了下来,满足地拍拍肚皮。

    约纳从来没见过那么胖的人。

    苏卡萨峡谷的执政官穿着红sè灯笼裤、带马刺的黑sè皮靴、宽松的宝蓝sè斗篷——约纳觉得那件斗篷使用的布料足够给干草叉小队每个人做一身制服——小小的畸形的头颅陷在脂肪溢出的颈窝里,头上戴一顶白sè编花草帽,礼帽上扎着一个粉sè的领结。

    他坐在地上,像一大堆罩着防雨布的待售牛肉,约纳不停用眼睛测量他腰围与身高的比例,猜测来客究竟有多重,几何学和数学告诉占星术士学徒这种体型的人根本没办法用双腿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除非骨骼像钢铁一样结实,——或者身体像面包一样轻。

    “唷,托巴老兄。”执政官眼睛一亮,冲室长大人挥舞圆滚滚的右手。

    “嗨,妹子。”托巴同样眼睛一亮,因神秘老板娘而迷惘半天的神情一扫而空,兴奋地挥手致意。

    “咳咳,我来介绍。”玫瑰骑士清清嗓子,目光扫过表情痴呆的约纳与锡比,“这位是苏卡萨的最高执政官、室长大人的老朋友、年轻优雅的圣博伦贵族、西大陆商路的保护者罗斯?罗斯小姐。罗斯小姐,请允许我介绍约纳阁下,占星术士;锡比小姐,箭手。”

    “叫我罗斯。”执政官好脾气地笑着。

    “幸会,罗斯小姐……”约纳觉得近两天自己的人生观不断被颠覆。但知道执政官的xìng别之后,她草帽上的粉sè领结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那显然是个蝴蝶结。

    “叫我罗斯。”执政官笑眯眯地点头。

    锡比用手肘捅捅约纳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相信她是个女人?”龙姬立刻用jǐng告的眼神看过来,锡比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罗斯小姐,感谢前几次任务中您的大力合作,锡比小姐很少参加高级别任务,所以没机会与您见面。约纳阁下刚刚加入我们小队,他从圣博伦来。”埃利奥特介绍着。

    “圣博伦的占星术士?”罗斯?罗斯睁大眼睛,众人勉强看到她脸部层叠的肥肉之间shè出的惊异目光,“红土平原上的占星术塔,我知道那里。我的家族在红石堡。——曾经在。”

    “是的,罗斯小姐。红石堡陷落了,我很抱歉。”约纳垂下眼光。

    “叫我罗斯。”执政官说,“新即位的温格四世女王陛下、也就是我的堂姐,提前从圣博伦撤退到巴泽拉尔,现在与巴泽拉尔王室一起被围困在摩帝马要塞。只要温格在,圣博伦就在。放心,年轻的老兄。红石堡的jīng神是不灭的。”

    约纳抬头正视罗斯?罗斯丑陋的脸,为刚才对执政官小姐无礼的内心活动深感羞愧。

    “不过五大行会联络处没有南迁,他们向北进入埃比尼泽共和国避难,要联络他们基本没可能,除非找个无私的三级空间魔法师帮忙。”执政官说。

    “谢谢您的好意。”约纳措辞恭谨地说。

    “妹子!刚才和扎维的龙骑兵打了一架,死了人,后来龙骑兵们走了,死人不见了,酒馆也不见了,老板娘也不见了,啥都没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儿,那个,你明白没?”托巴在一旁急惶惶地喊道。

    “不明白。”罗斯?罗斯挪动一下庞大的身体,让自己尽量扭头看到托巴的脸。

    “俺也不明白……”室长大人羞愧地弯下粗壮的脖颈。

    “罗斯小姐,扎维的龙骑兵在寻找失踪的伙伴,酒馆里的所有人都是侵略者换取消息的筹码,没有拯救更多的生命,我很羞愧。但酒馆的老板娘出现后,一切都不同了,相信这个名字能让你在向寡妇们解释事件经过的时候显得轻松愉快。”埃利奥特微笑着。

    “当然,一个名字就够了,骑士老兄。”执政官点点头。

    “我认为这家名叫‘砧板’的酒馆——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流浪咖啡店‘黑猫’。”玫瑰骑士抿起嘴巴,露出奇怪的表情。

    罗斯?罗斯摘下白sè草帽,露出一头短短的金发,张大嘴巴:“老兄,你是说酒馆的老板娘就是传说中的……”

    “杜兰夫人!”锡比忽然蹿了起来,双手捧着自己红扑扑的腮帮子,绿眼睛睁得老大:“是杜兰夫人!我早该想到的!天哪,杜兰夫人真的存在!”她不受控制地在空荡荡的酒馆里奔跑起来,带着语义不明的兴奋号叫。

    那边厢,托巴也张大嘴巴,肌肉发达的巴泽拉尔农民像个婴儿似的舞动手脚,彷佛要做点什么,又不知该做点什么。

    约纳与龙姬疑惑地对视。

    “巴泽拉尔的童话。”玫瑰骑士似乎早料到两位当地人的反应,带着浅浅的笑解释着:“准确地说,是床前故事。巴泽拉尔人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世上有一家叫做‘黑猫’的流浪咖啡馆,随机开放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听话的好孩子可以推开它的大门,‘黑猫’的主人杜兰夫人会以各种面貌出现,为好孩子提供最美味的糕点和饮料。如果孩子认出杜兰夫人,指着她大声喊出夫人的名字,‘黑猫’就会消失掉,在消失前,杜兰夫人会留下一壶带有神奇魔力的热茶,喝完茶的话,孩子就可以飞上天空,越过云端,踏着星星,去神灵的家中做客。”

    约纳睁圆眼睛。

    “更美妙的是,”罗斯?罗斯带着一脸神往的表情端详着手中的茶壶,补充道,“‘黑猫’只让好孩子品尝真正的美味,拒绝一切不美好的事情发生。如果你们刚才见到的老板娘真的是杜兰夫人,那么我敢断言,发生在这里的所有流血事件全部都不存在,——或者说,即将不存在。”

    “啥?”托巴舌头僵硬地问。

    “我有没有飞起来?刚才喝茶的时候我就觉得身体变轻了,我有没有在飞起来?龙姬姐姐,你看我是不是要飞上天空了呀?哎呀!刚才我有没有喊出杜兰夫人的名字?你们有没有喊出杜兰夫人的名字?埃利埃利,你有没有喊杜兰夫人的名字?你喊了对不对?”锡比抱住独角兽的腿,一脸期盼地望着玫瑰骑士,用快到听不清的语速一连串追问。

    “呃,我想,没有。”埃利奥特答道。

    扑通一声,绿衣女人摊手摊脚地躺倒在地,哀叹道:“搞屁呀!一辈子也遇不到的机会啊!”

    “啥?”托巴目光呆滞地问。

    龙姬无语地手扶额头。

第50章 黑猫的幻影(下)

    十五分钟后,情绪平静下来的众人在苏卡萨执政官的带领下走出酒馆,街道上行人往来,刚刚发生在酒馆内外的战斗没有在围观者眼里留下什么痕迹,唯有破破烂烂的木门显示出龙骑兵冲击的威力。

    埃利奥特将遮眼的金发撩到一边,观察着来往行人,“喂,我们现在在干什么?”锡比带着深深的沮丧问。一个近在眼前的童话被反应迟钝的家伙们糟蹋了,这让深信睡前故事的巴泽拉尔姑娘深受打击。

    “稍等。”埃利奥特摆摆手。

    “看那儿。”龙姬拍拍约纳的肩膀,众人一齐扭头过去。

    两个瘦瘦的男人从街道那头走来,高一些的那个提着酒瓶,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矮一些的捧着装药剂的木匣子,不耐烦地皱着眉头。

    “药房的瘦子兄弟。”龙姬提醒道。

    “当然。”玫瑰骑士笑了。

    血与火的回忆掠过约纳的脑海,瘦子兄弟被酒馆外冲进来的龙骑兵投掷骑枪刺穿的画面充满血腥味,让他难以忘却;但眼前晃晃悠悠走来的分明就是这两位无辜受害者,一样的表情,一样肮脏的长头发和褐sè亚麻上衣,不同的是上衣没有沾血,表情的主人好生生地活着。

    “嗨,老兄。”罗斯?罗斯满面笑容地扬起手打招呼。

    “执政官小姐,中午好!”两位瘦子从头上摘下无形的帽子,向体型庞大的苏卡萨管理者弯腰致敬。

    “去喝一杯吗?”罗斯小姐指指身后。

    “送完这一箱就去。一个小时前就该送到客人那里的,但这个笨蛋看错了时钟。”

    高个子推推搡搡埋怨着矮个子,两个人吵着嘴,走开了。——“酒馆的门是怎么了?”众人还听见高个子嘟囔一句。

    A51房间的房客们互相对视。当然,耶空依旧望着不知所终的远方。

    这是一次奇妙的经历,约纳分明记得“灼热星光”从手心放shè出的耀眼光芒,但走出酒馆后,jīng神力透支的虚脱感奇迹般消失了,他在自己的外套与伙伴们的外套上没有找到一滴血迹。他看向龙姬。龙姬会意地抬起双手,她白皙的手心本应该有道匕首割出的深深伤口,但伤口并不存在,龙姬曲卷手腕,活动自如。

    “咚、咚、咚,”峡谷峭壁顶端的巨型蒸汽计时器敲响整点报时钟,青铜钟浑厚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约纳眯起眼睛,从计时器上收回目光,数不清的导光镜面耀得他双眼发花。

    十二响,现在是正午十二点。——这不可能。

    他清楚记得,来到苏卡萨峡谷、走入名为“砧板”的酒馆的时刻就是正午十二点,也就是说,他们丢失了一段时间,那段吃老板娘的苹果派、喝气泡麦酒、与黄金龙骑士乔普生死搏斗、最后遇到杜兰夫人的回忆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从时间上说,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小镇。

    “时间魔法?”埃利奥特捻着下巴。

    “我认为是幻术。”龙姬摇摇头,发线中的银铃清脆作响。

    “是杜兰夫人的魔力啦!”锡比跳道。

    托巴迷茫地握紧拳头,“俺确实揍人来着,拳拳到肉咧。”

    如果柯沙瓦导师在跟前,老头一定能给出一个以占星术体系能够解释的合理答案。约纳想。但现在,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黑猫”咖啡馆究竟是什么,或者是陷阱,或者是神迹。

    “从好的方面说,我们得到确实的情报了。我认为跟乔普的谈话不是幻觉。”玫瑰骑士轻松地耸耸肩。

    “罗斯小姐也确认了。”龙姬说。

    “请叫我罗斯。”执政官掸掸蓝斗篷上的灰尘,球形身躯表满泛起一阵荡漾的波纹。

    “室长大人?”埃利奥特望向托巴。

    “恩?”巴泽拉尔农民应道。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埃利奥特提醒。

    “哦!那咱们回家。走,现在就回家。”纯朴的农夫摇头将无法解释的记忆抛进垃圾桶,扣上小八角帽,与苏卡萨执政官握手作别。罗斯小姐依依不舍地拉着托巴的大手,这让室长大人有点脸红。

    “下次见面,估计不会是太愉快的场合。”罗斯小姐轻声说,挤压在脂肪中的眼睛透露着澄澈的微光。

    “罗斯小姐,要离开的话,现在就要准备。黄金铁锤很快就会把注意力投向这座置身事外的小镇,苏卡萨的护卫团虽然强大,也抵不住龙骑兵的一拨冲锋。”埃利奥特替托巴接道,“樱桃渡的渡船估计二十天之内会起航,弄到船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困难一千倍。”

    “西大陆是我的故乡,骑士老兄。让我们衷心盼望那一天晚些到来。”苏卡萨执政官向大家点头示意,移动小山一样的身体,沿酒馆旁边的一行阶梯,慢慢走上岩壁第三层的便道,回到挂着执政官官邸牌子的岩洞中。

    “啪!”托巴忽然惊喜地用右拳砸左掌,“酒馆的账单不用付了!这个月的预算本来就紧张呢。”

    “你确定我们确实吃过午餐了吗?”龙姬挑起一条眉毛看他。

    干草叉启程后,一路上室长大人都在纠结午餐的问题,约纳同情地望着大叔嗤嗤冒热气的脑袋。

    口中确实残留着食物的口感和香气,腹部也有饱餐后的满足感,可矛盾的饥饿感不时从灵魂深处跳出来告诉约纳那顿美餐也不过是美丽的幻影而已。直到扎营在奇迹草原“席瓦的眼泪”,野兔在篝火上散发焦香的时候众人终于确定,中午确实什么都没吃到。

    “我可以把整只兔子连骨头一起吃掉。”锡比馋涎yù滴地盯着吱吱冒油的焦黄烤肉,越凑越近,龙姬不得不揪住她的脖领以防止小蚂蚱的齐肩发被篝火点着。

    “等等等等,还没熟。”托巴娴熟地转动烤架,不知从哪里变出盐、胡椒粉、nǎi酪、干面包、刀叉和餐盘分发给大家。

    约纳怔怔地盯着烤架上看不出模样的庞大獠牙野兽。“这是兔子?”

    “圣河北岸特产。超级鲜美的说。”托巴咧嘴一笑。

    当然,特产。如果比四个成年人绑在一块儿还要重的大胖子存在,那小马驹一样大小的野兔当然也存在。约纳再次把惊奇吞进腹中。

    晚餐很快结束了。一大堆布满牙印的骨头被深深掩埋以免引起野兽注意,众人抱着鼓胀的肚子发出满足的呻吟,独角兽不屑地打个响鼻,埋下头颅。圣洁的骑兽很少表达自己的意见,但显然它对暴食肉类的粗俗人类报以深深的蔑视。

    一时间,谁也不想说话。约纳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大脑根本不想思考。腿上痒了起来,他伸手挠挠绷带和夹板下的皮肤。

    “可以拆掉了。看样子不是骨裂,没啥问题。”托巴用两根手指头小心拎起约纳的小腿端详着,替占星术士学徒解开绷带,取下夹板。

    “谢谢。”约纳跺跺脚,恢复很好,些微酸胀感证明血液正在充满束缚许久的腿部肌肉,他的腿没问题。这是来到樱桃渡之后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之一。

    “今天是什么rì子?”锡比仰躺在托巴的大腿上,看到月亮悄悄升起在奇迹草原边缘的群山,不禁问道。

    “统一历2305年4月9rì。”玫瑰骑士立刻回答。

    龙姬睁开眼睛。“室长,有没有想起什么?”

    “什么?”托巴正用烤肉剩下的油脂梳理上唇的黑sè胡须。——约纳从没发现室长大人还长着髭须,也许因为平视时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巴泽拉尔农民的两块胸肌。

    “时间啊,时间。”龙姬指指月亮。

    托巴眯起眼睛,想了一分钟。“……提示一下?”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传来,约纳闻声看去,耶空竹竿一样戳在夜sè里,名刀“佛牙”正在他背上不安地跳动。

    “交租rì快到了。”埃利奥特抛出了谜底。

    “要打架咯!”锡比躺在草地上,朝天空挥舞小拳头。

    约纳在脑中快速搜索樱桃渡租房协议的诸多附加条款。交租rì是每月15rì。

    交租rì当天十点三十分(老爹万年不变的上床时间)后,所有无法缴纳下一期房款的房客将被驱逐。

    这些失去生存保障的可怜人倘若有幸逃出仇敌环伺的樱桃渡,就会沦为苟且偷生的无权者,直到重新攒足昂贵的房款,——或者死亡。

    《樱桃渡生存手册》以红sè字体评论道:每当交租rì临近,樱桃渡暗流涌动,财产不受保护但会在截止rì前拥有大量财富的的A级房客们成为狩猎的目标,偷窃、抢劫、yīn谋与欺骗是交租rì的永恒主题,40-6条款从老爹手里夺走一条又一条生命,——老爹对此无动于衷,樱桃渡保护者只爱他手中的金币,每月15rì,老爹的木屋前,沾血的金币在圆月下叮当作响。

    约纳打了个寒颤。“室长,我们的房费……”

    托巴拍拍胸脯:“干草叉小队一个月来的任务实收款都在这里,足够6个人的房费。”

    “我是以工作换取房费的,不需要交钱。”约纳提醒道。

    “那就更没问题,还够我们大吃一顿。”室长大人把岩石样的胸脯拍得山响。

    “但有个问题……”约纳忽然想到,“每月15rì在哪里交租?老爹那里?”

    “当然。”众人回答,“在老爹的小木屋门前。”

    “是不是越接近截止时间,战斗就会越激烈?”

    “当然。”众人回答,“挑个合适的时间去交钱,躲起来看恶狗们垂死挣扎,千万别靠近。10点29分是死亡线。”

    “会死很多人?”

    “当然。”众人回答,“死亡线之前,很多人会死于抢劫和追索;死亡线之后,更多人会因失去房客身份而被屠杀。”

    “咳咳……”约纳咳嗽起来,他举起一根手指,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艰难地说:“我的工作是rì落后照明四个小时,也就是说……我得站在老爹的房顶上,直到死亡线来临。”

第51章 危险的武器(上)

    巴尔文德拉捧着那枚闪闪发亮的脏弹,脱离GTC特勤组的追踪,带领“湿婆”的成员沿普里皮亚季河谷向西北方向快速移动。在他们进入河谷不久,天空响起“狼蛛”战术无人机超低空掠过的滚滚雷鸣。

    狙击手乔眯起眼睛从茂密植物的缝隙里抬头望天:“三架。不,四架无人机。相信我们已经吸引了整个远东的注意力,领袖。”由于无线电装置和其他所有电子设备一起在EMP爆炸中焚毁,他的声音从面罩后闷闷地传来,听来有些诡异。

    “还有空耍帅,不如先擦擦汗吧。”顾铁撇嘴。狙击手大腿上简单包扎的伤口正在渗出鲜血,意大利人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但额头上汗珠像落雨一样不断滴下。他正用尽全力追赶众人的脚步。

    苏拉婶婶扭回头:“别逞强,孩子。要我背你吗?”

    乔摇摇头。苏拉婶婶宽厚的背上俯卧着Tariq教授冰冷的尸体,尸体随苏拉婶婶的脚步而抖动手脚,像具滑稽的牵线木偶。

    顾铁紧走两步,与巴尔并行,“沉不沉?”

    “不锈钢空心罐而已。”巴尔挤出一个笑容。

    “你应该想到,我们就像显微镜下的跳蚤一样显眼,只要一离开普里皮亚季河谷,立刻会被GTC锁定,然后以某种‘安全’的方式除掉。”顾铁拍拍自己橙sè的防化服。

    又一架无人机高速掠过,众人在谷底丛生的柳树与桤木间隐蔽起来,待无人机离开,继续前进。

    “我们有一颗脏弹。GTC拥有能够杜绝放shèxìng隐患的武器?”巴尔摇头。

    “据我搞到的一些片段情报来说……有。”顾铁老老实实回答。

    “嘘!”充当尖兵的定音鼓忽然在内部通讯频道发出噤声的指令。除顾铁外,几个人迅速以标准的单兵作战姿势寻找掩护位、拉动枪栓寻找可疑目标。他们左侧是静静流淌的普里皮亚季河,右侧是倾斜向上的堤岸,长满密密麻麻的桤木和草本植物,丰腴的野葡萄在叶片中闪闪发光。

    “什么事?”安珀低声询问。

    “我想我们到达国境线了。”定音鼓挥挥手。

    顾铁在目光可及的丛林中看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上面悬挂着褪sè的俄文jǐng告牌:白俄罗斯国境,严禁越界。

    “乔。”巴尔呼唤。

    “没有哨兵。不是电网。”意大利人放下红外望远镜回答。

    “苏拉婶婶。”

    “是的。”苏拉婶婶以与体型、年龄和xìng别均不相称的敏捷步伐迅速移动到铁丝网前,将Tariq教授轻轻放下,从背囊中掏出件小工具,按下开关,白热的火焰喷shè出来。三十秒后,两平方米的铁丝网被切割下来丢在一旁,巴尔示意顾铁与队员们通过边境,继续前进。

    越过国境线后不久,地势明显平坦起来,普里皮亚季河两岸出现遍布沼泽湿地的北方平原,鸟儿在天空盘旋,午后的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无人机的踪迹消失了。

    “甩掉他们了?”安珀问。

    “没那么简单。GTC一定不想在惹到乌克兰zhèng fǔ的同时得罪白俄罗斯,所以把无人机的侦查范围限定在乌克兰国境内。虽然方舟附近的特勤组失去了所有电子设备,但增援的敌人一定开启光学迷彩向这个方向紧紧追来,白俄罗斯是唯一的逃离方向,他们不会蠢到半途而废。”巴尔回答。

    “树木越来越稀疏了。很快我们就会出现在卫星照片上。”顾铁叹口气,“谁还有备用的卫星天线?我需要连接量子电脑才能擦干净我们的屁股。”

    巴尔耸耸肩。“抱歉。”

    “沿路我布下八颗诡雷,没有一颗被触发。”走在前面的定音鼓回头说。

    “这次追来的可不是登布林少校那种杂鱼。‘狼蛛’无人机使用的是德尔塔-3型挂架,那是乘员投放舱的接口,GTC一定把最好的敌人从波兰基地调来了。”顾铁边走边喘着粗气,心想最近的锻炼有点太少了。都是“世界”惹的祸。占去了健身时间以及泡妞时间。——关键是泡妞时间。

    “最‘好’的敌人?”安珀咯咯地笑了起来。

    金发妞儿。顾铁从心里给了个评语。再聪明也是金发。

    “你是说……”巴尔侧头瞪了自己的队员一眼。

    “要被追上,我们就死定了。但以我们的行进速度,不可能比GTC的jīng英小组更快。总的来说,我们死定了。”顾铁承认。

    乔不满地吐了口口水,当然,吐在自己的面罩里面。

    巴尔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定音鼓、安珀、苏拉婶婶、乔和顾铁停下脚步,围拢在他身边。

    “湿婆”的领袖疲惫地放下金属罐,解开颈部的气密环,摘下防化服面罩,长长地呼吸沿河湿地的新鲜空气。一滴汗液沿着他刀削般的下颌掉落,砸在标有辐shè危险标志的不锈钢罐上,发出一声轻响。

    “时间?”他问。

    “中午十二时二十四分。”定音鼓看看手腕上的机械表,回答。

    “位置?”他问。

    安珀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军用地图,对照指南针报读:“白俄罗斯戈梅里州普利斯基国家森林公园,坐标经度:29.8638;纬度:51.571。”

    巴尔环视四周。普里皮亚季河像一条碧绿的绸缎蜿蜒向前,河畔长满杂树,树叶开始泛黄,稀疏的树木之间,大大小小的湿地与沼泽点缀着秋季北方平原,一只松鼠从缀满红彤彤果实的野苹果树上探出头颅,好奇端详着偷渡而来的不速之客。

    顾铁轻轻嗓子,“那个……老巴,我提醒一下。如果增援的GTC小队不傻的话,最多十分钟,我们就会在他们的光学瞄准镜里闪亮登场了。”

    “十分钟吗?很好,我们不再逃了。”巴尔拉开防化服拉链,脱下橙sè的厚重外套,做个手势,低头检查突击步枪的弹夹。

    湿婆的几位成员毫不犹豫地跟随领袖脱下防化服,各自整理行装。定音鼓和乔各自消失在树林中,苏拉婶婶左手持那支装有令人胆寒的超大容量弹鼓的ADO-12“打击者”全自动散弹枪,右手拎着定音鼓的MX-25榴弹枪,俨然一具高灵活xìng的单人步兵战车。安珀握着与顾铁同一型号的克鲁格自卫手枪,jǐng戒地守护在领袖身边。

    顾铁愣了几秒钟,随即反应过来,依样画葫芦地脱掉防化服。“我懂了,吉隆坡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对吧。”

    “十二点四十分。”巴尔的眼中shè出骇人的狂热光芒。“十六分钟后,量子网络问世以来的最大一次rì蚀就要出现了。让笃信创世纪的愚蠢之辈尝尝黑暗的恐惧吧。卡达伐罗……”

    “等等等等。”顾铁头疼地挥挥手,“先别发作。你要知道,就算你的队伍成功将马兰西亚的创世纪大东亚核心路由炸毁,我们屁股后头的追兵也不会掉半根毛,他们是使用卫星天线通过GTC的天基路由联通萨尔茨堡的。别跟我说你找到了前苏联遗留的反卫星武器啊。”

    “当然没有。”巴尔泰然自若地说。

    顾铁揉揉太阳穴。“那我们为什么要等着被那帮全副武装的家伙打成马蜂窝?你没有比自杀更好点的主意?”

    “铁,我的朋友。”巴尔走上前来,右手搭在顾铁肩上。“你与GTC打交道的机会太少,而我们,与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已多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GTC虽然是科学家主导的机构,但内部纪律比军队更加严格,特勤队是一丝不苟的执行者,没有来自上层的命令,他们没有任何自主权利,每一个队员的行为都被创世纪时刻监控,任何自作主张的行为都是对GTC权威的挑衅。GTC有一个特别部门负责对特勤队员的审核和处罚,在极端情况下,他们有枪决可疑者的权利。”

    “像盖世太保。”顾铁嘟囔道。

    “没错。我们拥有脏弹——我们看起来拥有脏弹,所以决策者不可能下达‘接触后立即开火’的指令,找到我们后,他们会像鬼魂一样窥探、像影子一样跟随,直到高层下定决心承担辐shè泄露的危险使用那种神秘的毁灭xìng武器将我们从地球上抹杀。在GTC的常务委员们经过争吵得出结论之前,我们是安全的。”巴尔拍拍不锈钢罐子,罐子发出空洞的响声。

    “知道了。这很冒险,不过值得一试。”顾铁点点头,“jīng英小队咬住我们的屁股后,没等老家伙们得出结论,吉隆坡的核心路由就嘣的一声炸上了天。老家伙们抓狂了,暂时没空理我们这帮小臭虫,而得不到开火指令的特勤组们就像拔掉刺的刺猬一样成为一坨鲜美的小肥肉。唯一的问题是……这坨小肥肉是隐形的。我们看不见他们。”

    巴尔笑了。“我的丛林战专家不在身边,但湿婆最好的爆破手、火力手和狙击手聚集在这里,加上我和你,老朋友。我无所畏惧。”

    顾铁摊开双手:“真怀念这种跟你一块玩儿命的rì子。应该说,你玩儿命,我跟着倒霉的rì子。”

    “别抱怨了。还有几分钟来熟悉地形,红外线、运动传感器、无线电,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眼睛、耳朵和准星。”

    “呵,就像在中非。”

    “就像中非。”

第52章 危险的武器(下)

    几个人默契地交换河岸地形的情报,顾铁用把防化服塞进另一件防化服内做支撑,简单制作了两个假人,又朝里面尿了泡尿,寄希望于自己的尿液冷却前可以欺骗红外仪多一点时间。

    假人被隐藏在林间小径边的桤木背后,巴尔、顾铁、安珀和苏拉婶婶以松散的队形潜伏在附近,由于无线电被EMP烧毁,他们必须保持彼此可见的范围之内,——这显得有点危险。

    顾铁俯卧在一株醋栗后面,一串饱满多汁的小红果垂钓在鼻尖,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克鲁格自卫手枪还有两个弹夹,扣住扳机不放的话,几秒钟时间就会打光仅剩的弹药,他不禁暗自后悔将M1911留给红发的女间谍,因为口袋里还有好几排点四五子弹沉甸甸的占分量。

    顾铁打开子弹袋,发愁地瞅着一大把黄澄澄的子弹,——换做平常,他这会儿已经用搜索来的制作方法造出好几个jīng巧的压发诡雷了,但非专业人士的弊端此时显现无疑,没办法联网的顾铁根本不知道怎样用别针、口香糖、木棍和子弹制造陷阱,他没胆子尝试。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世界”的终端芯片,也就是以神经电信号形式交换数据的创世纪终端机还静静地待在他的延髓深处,EMP爆炸不知是否影响到这枚尖端生物堆砌技术制造的小玩意儿。

    顾铁立刻闭上眼睛,尝试打开终端界面。没让他失望,截取神经脉冲的微微刺痛传来,“世界”湛蓝的客户端像海水样充满他的识海。顾铁吐出一口气。无法联网的终端机连计算器的功能都实现不了,但起码熟悉的界面给了他些许安慰。

    “十二点三十分。”顾铁的九点钟方向,巴尔举起手比划当前时间。印度人藏身于一蓬虎耳草中,黑sè作战服与地面腐殖质的颜sè相当接近,为遮蔽光学瞄准镜的反光,他还在枪管上插了一朵小野花。

    闷sāo。顾铁腹诽道。

    突然,他眼睛一亮,用手语通知巴尔:向十二点方向移动七十五码。

    巴尔文德拉没有询问原因,立刻下令“湿婆”成员向指定位置移动。树叶簌簌向东,穿黑sè作战服的身影在静默中快速穿越树丛。

    顾铁所指的位置是一个缓坡的背yīn面,坡下长满柳树和山梨树,坡上则是低矮的草本植物丛,一棵松树突兀地生长在草丛中间。顾铁当先登上缓坡,在坡边缘植被茂密的地方寻找到隐蔽位。

    “这不是战术手册上讲的合理选择。”巴尔在不远处开口,透过密密麻麻的植物,顾铁只能勉强看到老战友的背囊。

    “我忘了一个重要问题。”顾铁低声解释,“看看那些树。这是附近树木最茂盛的地方,敌人发现我们后要保持监视,一定会开启光学迷彩在三十米左右处形成半包围。层层树冠会使卫星信号迅速衰减,光学迷彩最大的缺陷就是庞大的数据交换量,在GTC国家这不是问题,但在亲爱的白俄罗斯,美丽的IPU国家,扑街斯基公园的树木会帮我们剥去他们的伪装。”

    “普利斯基国家公园。”安珀纠正道。顾铁回头,没看到金发俄国妞在哪。

    “咳咳。”顾铁清清嗓子,“一旦信号减弱,光学迷彩的机能会线xìng衰退,给我们一个场外全垒打的机会;但要注意,如果敌人蹲着不动弹,光学迷彩的数据吞吐量很小,漏不出马脚,必须让他们动起来,特别是,跑起来。”

    “明白。”巴尔简短回答,然后伸出手,敲敲左手腕,示意时间接近,敌人随时可能出现。顾铁闭起嘴巴,打开克鲁格自卫手枪的保险,把快慢机从全自动拨到三发点shè。

    普里皮亚季河岸的树林沉默着。

    秋天的阳光透过松树翠绿的树冠洒下点点光斑,一只红胸脯的知更鸟收拢翅膀落在树上,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顾铁有点走神,想起“世界”里那个奇怪的河岸小镇和xìng格各异的伙伴们,又想起与肖李平的约定,他应该给肖李平发一条报平安的信息,距离下一次的小组会议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他也许来不及回去参加,得让肖李平负起责任。

    100万人已经进入“世界”的世界,虚拟世界即将引来巨大的变革,他需要以某种方式在“世界”里找到同玩家之间的联系,特别是与小组成员的联系。不过前提是他那具孱弱的、名叫约纳的阿凡达化身能够在刀光剑影的“世界”活下来。

    等手边的麻烦事告一段落,要立刻登入世界查看一下角sè的状态,虽然说明书上说没有登录的时候角sè是依照玩家的行为模式自动托管的,但顾铁总是不大放心。

    几声鸟叫传来。四声一组,两种变化。

    “接近了。等待。”这种以谷鸟的叫声传达讯息的方法是中非战场那个叫做阿齐薇的女佣兵教会他们的,顾铁感觉十分怀念。

    他搓起嘴唇,吹出一个代表“知道”的短音。

    眯起眼睛,顾铁尽量在绿sè与黄sè的大背景中分辨敌人的踪迹,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作战经验丰富的GTC特勤队员能够最大限度利用光学迷彩的特xìng,隐蔽一切视觉特征,他们即使用厚重的军靴踏过地面,也不会踩断一根最细的树枝。

    顾铁不知道巴尔从何得知敌人已经接近,但他相信老战友的判断。

    假设敌人就潜伏在那片树林里。假设敌人已经从热像仪和其他传感器上轻易定位每一个人的位置。假设那两具假人没有任何作用,——实际上顾铁也不指望假人起到什么作用,此地无银的愚蠢假人脚下安放着Tariq教授的遗体,聪明人识破伪装后会从鼻孔吹出一口轻蔑的鼻息,不屑再看第二眼,顾铁希望这样能使Tariq教授免于流弹的伤害,——假设湿婆每位在场成员和顾铁自己的脑袋都被不止一具瞄准镜牢牢锁定在十字线正中,那么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是一场无法估计后果的战斗,微渺的胜算来自对远在马来西亚的远东核心路由突袭行动的信心。巴尔对湿婆成员的信心。

    一斑阳光洒在顾铁的脖颈,暖暖的,痒痒的。顾铁静静等待战斗开始,不禁又有些走神。

    那个叫做龙姬的女人,由量子计算机“创世纪”实时演算的上亿个人格线程中的一个,比他在生活中遇到的大多数活sè生香的女人更加真实。

    每次进入占星术士学徒的身体,看到那个女人,顾铁都能感觉荷尔蒙在血管内奔涌,丘脑不停涌出甜蜜的多巴胺,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降生以来的二十九年里,他遇见太多女人,却从未找到一种叫**情的东西。

    “世界”中情窦初开的少年对神秘东方女人的感情,一个NPC线程对另一个NPC线程的感情,让顾铁第一次尝到思念的滋味,尽管他明白地知道这场注定无结局的单恋与他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自己只是个降临于平凡世人的外来者罢了,在萨尔兹堡地下深深掩埋的量子电脑里,爱情会默默滋生、成长、结果、消亡,这一切,只是量子态的变换,是幻影中的幻影,是虚无里的虚无。

    顾铁有点迷茫。他忽然想到,那个叫做约纳的人格并未在他进入“世界”以后按照预定模式那样消失,而是接管了他未登录的时间段,扮演起同一身体的两个人格。这种现象貌似不太正常,回头见到肖李平的时候,需要好好讨论一下。——如果今天能活下来的话。

    布谷鸟叫响起。“隐蔽。”巴尔宣布。

    顾铁俯低身子。浓密的草本植物遮住他的视线,时间到了吗?如果马来西亚的行动失败了,他们会怎样?还有机会再见到叫做龙姬的女人吗?

    他听到自己的脉搏跳动了四十下。短暂的二十秒时间过去。

    一团耀眼的橙sè光芒绽放在树林中,接踵而来的冲击波将林间蒿草压倒于地,沉闷的轰鸣震动心脏,顾铁蜷起身子、护住头颅。又一次爆炸。再一次爆炸。湿地森林响起一连串的剧烈爆鸣,像雷神因陀罗的脚步缓缓走过普利斯基国家森林公园寂静的山林。

    没有弹片从头上飞过。这不是手雷,尤其不是防守型手雷。

    迎着炙热的烈风,顾铁从手臂间睁开眼睛,看到连续爆炸明显形成一条由宽而窄的扇形路径,他马上明白了定音鼓的用心:这些声光效果大于杀伤作用的爆炸不是为了消灭敌人,而是将不知身处何处的追击者逼迫到树木浓密的地方,他们埋伏圈的正前方。

    时机正确吗?起爆早一秒或晚一秒,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顾铁握紧克鲁格自卫手枪,张大嘴巴释放鼓膜的压力。

    “砰!”清脆的枪响穿透正午的阳光,狙击手开枪了。子弹shè向正东方五十米外的野苹果树林,在空气中溅起一团鲜红的血花。

    敌人出现了,与预料的东南方向不同,敌人向北迂回了一大截,但定音鼓的伪爆明显加快了特勤队员的移动步伐,导致卫星信号接收不良的光学迷彩露出杂乱的sè块。

    在意大利人击中的敌人周围,顾铁也捕捉到几个与环境不协调的黑灰sè方块,他扭转身体,双手握枪,自卫手枪轻快地吐出火舌,“突突突”,三发短shè震动枪口。虽然这把小枪jīng度和火力密度都无法与突击步枪相比,但玩枪多年的顾铁没有失去中距离shè击的感觉。

    他清楚看到前两发子弹像橡皮泥一样撞扁在空气里,显然被光学迷彩内的陶瓷装甲阻挡,但脱离前两发弹着点比较远的第三发子弹向斜上方飞出,打碎了虚无中的一块玻璃。鲜红的血和透明的眼房液喷出,——他shè中了敌人的眼睛。

    没有还击。

    巴尔是正确的,敌人没有得到还击的指令。

    “湿婆”的突袭成功了。GTC陷入了混乱。

    他们的机会来临了,唯一的机会。短暂的机会。

    顾铁不断扣动扳机。sè块有秩序地向四周散开,特勤组成员在交替掩护撤退,“苏拉婶婶!”巴尔一边开枪,一边呼叫火力手。

    ADO-12“打击者”全自动散弹枪发出震耳yù聋的怒吼,离顾铁五步远的地方,苏拉婶婶像尊神像一样矗立在草丛中,手中喷出炙热的洪流。混装的12号钨合金弹丸和集束箭弹药如同巨大的镰刀割断树木与人体,在地面犁出泥土翻滚的深沟。

    25发弹鼓很快打空,苏拉婶婶将散弹枪丢在满地弹壳间,右手的MX-25榴弹枪继续开火,这把高科技武器在EMP爆炸中失去了目标火控单元,但苏拉婶婶用传统着发引信榴弹打出漂亮的火力覆盖,一发发榴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穿过密集的树木,在预定位置触发引爆,火球在敌人背后升起,野苹果树林成为弹片横飞的灼热炼狱。

    烟尘、火焰和粉尘使光学迷彩的xìng能不断下降,顾铁、巴尔、乔的子弹追逐着模糊的灰sè影子。

    仍然没有还击。残酷的战斗成为打地鼠的游戏,顾铁一边撂倒敌人,一边觉得很没意思。

    “你估计GTC的反应时间是多久?”不知何时巴尔摸到了他身边,在枪声中吼道。

    顾铁换上最后一个弹夹,“最多两分钟。”

    “正北方向。现在。”巴尔保持火力压制,一边用鸟语通知队员。

    顾铁打光枪里的子弹,转身拨开草丛离开战斗地点,大概估计,敌人应该有10到12个人,确定击毙的应该是7到8人。不错的结果。

    他脑中回放着刚才的战斗,俯身快步移动。

    枪声稀疏了,湿婆的成员一个一个出现在身边,定音鼓背着巨大的背囊,乔拖着伤腿,苏拉婶婶背起Tariq教授的尸体,巴尔拉着安珀。

    毫发无损,巴尔的计算完全正确。

    枪声间或响起,标准的三发点shè,顾铁询问地扭头看巴尔,“迷惑他们一会儿。”定音鼓替领袖回答。

    败叶在脚下咯吱作响,几个人在湿地林间快速穿行,战斗地点被甩得越来越远。

    “首先,我们要逃出生天,肯定要沿普里皮亚季河向白俄罗斯南部的大城市逃逸,比如莫济里;我们料到他们会料到这一点,于是应该反向南前进回到乌克兰境内;但他们会料到我们会料到他们会料到这一点,于是我们不能向南,还是向北,是这样吗?”顾铁气喘吁吁地絮叨。

    “猜疑链?不,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选择一个方向。他们也只能像我们一样,选择一个方向。这是概率问题。”巴尔耸耸肩。

    顾铁抹一把汗,“好吧,希望人品发挥决定xìng作用。……你们有没有感觉天气热得有点奇怪?”

    巴尔回头看了一眼,脚下踉跄起来,顾铁想伸手搀他,被印度人挥手弹开,“要命的话,就快点向前跑。”

    “怎么?”顾铁挑起眉毛。

    “不管GTC的神秘武器是什么……它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巴尔甩开长腿,跑得飞快。

    顾铁回头一瞧,立刻没了言语,埋头狂奔。

    他们刚才埋伏的那片矮坡顶端生长着一棵高得出奇的松树,如今越过林海可以看见,那棵树正在慢慢地矮下去,像有只来自地狱的手在将它拽入深渊,同时,如鲜血一样浓稠的暗红烈焰正在深绿与明黄的普利斯基国家森林公园里蔓延开来,将空气、树木、泥土与河水无声吞没。

第53章 骷髅的新娘(上)

    对于许久未出现的恶魔约纳仍抱有深深的隐忧,但逐渐逼近的交租rì是更可怖的现实问题,现实到占星术士学徒从清晨睁开眼睛到夜晚蒙上薄被的十几个小时内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自己单薄的小身板还能在残酷的世上苟活几天。

    在某次陪伴约纳去六号坑解决生理问题的途中埃利奥特敏锐地发现同伴的异样,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困扰你吗?”

    “呃……我很好,埃利。”约纳不愿承认自己的懦弱。

    “我们从你身上看出忧郁的光环。那种很轻薄的蓝sè。象征迷惘和恐惧。”玫瑰骑士拍拍独角兽的头。

    约纳裹紧破旧的深蓝sè占星术士学徒法袍。法袍和他藏在房间内的一级学徒徽章是托巴在维修木屋的过程中从废墟中找到的,与两本占星术教材一样,这是很珍贵的礼物。

    “一定是我衣服的颜sè。”约纳转移话题,“对了埃利,我们是A级客房的住户,当我们不在屋中的时候,怎么保证屋里财产的安全?”

    骑士在马背上笑了。“平常当然得有人留守。在领取和进行官方任务期间,财产是受到特别条款保护的,老爹替我们守着。另外,如果不是任务要求,很少有人打我们的主意,干草叉小队的非官方评分是19分,算得上很强的队伍,有些威慑力。”

    “非官方……”约纳品咂着这个字眼儿。

    “准确的说,W先生的评分。夜晚之王虽然是无权者,可是对樱桃渡镇中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顺便说一句,他就是《樱桃渡生存手册》的初代总编辑。有机会的话,应该去拜访他一下。”埃利奥特解释道。

    约纳拍拍额头。“W先生。我记得你们说锡比与他很熟。”

    “嘘~”埃利奥特立起一根手指,有些心虚地左右看看,“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事情,这件事是锡比小姐的禁忌。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起,……不然有生命危险。”

    “了解。”约纳立刻闭嘴,眼珠转转,“再给我讲讲评分的话题,埃利。”

    “当然。”玫瑰骑士显得松了一口气,“樱桃渡大约有100到120支任务小队,其中稳定且具有战斗力的在80支左右,W先生通过小队的职业配备、战斗实力、任务执行情况和实战结果来给队伍评分。

    目前评分排名第一的是V2房间小队‘碎屑’,得分26分,占据榜首已经很长时间了。‘碎屑’是由职业雇佣兵组成的护送小队,五名强悍的佣兵专门负责将入住V2房间的尊贵客人安全送上渡船并护送到南大陆,每年两次。我们A51‘干草叉’得分19分,大约处于第七或者第八的位置。”

    约纳第一次认识到身边伙伴在樱桃渡小圈子里的地位。“那么A77‘病犬’小队呢?”

    “13分,排名三十左右。若没有堕落魔法师杰夫塔,他们排不进前五十名。”

    “那位丹先生呢?去往巴泽拉尔王城到现在没回来的萨瑟兰贵族?”

    “他在V7房间。大部分高级客房没有成立任务小队,大人物们各自雇佣其他小队执行任务,他们是有权有势的人,不会亲手干脏活儿的。”

    “大概懂了。”约纳点点头。

    “那么,关于几天后的交租rì……”埃利奥特终于提起这个话题,约纳慌乱且不礼貌地打断玫瑰骑士的话语,“埃利!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懂,希望你能帮我解释,比如,比如……比如职业。是的,大陆上都有哪些战斗职业,这些书里没有写,柯沙瓦老师也没有教导过。我需要从最简单的学起。”

    “当然。”好为人师的埃利奥特微笑点头,“其实没那么复杂。”

    独角兽停下步伐,约纳随着站定脚步,河畔湿地长长的青草遮住小腿,樱桃渡低矮的石头房子匍匐在远方,前面就是十米方圆、深不见底的六号坑。

    圣河彼方在看不见的地方奔腾咆哮,将带着腥味的湿气推向北大陆冲积平原,天空蓝得深远,没有云彩,三个太阳之一的金黄sè“马特拉克提利”正在东北方天空洒下光芒,驱散樱桃渡清晨的薄雾。

    金黄sè的马特拉克堤利、鲜红sè的伊厄科特尔和深蓝sè的奎雅维洛是轮流出现的三个太阳,依着相同的轨迹,每个太阳照耀世界整整十天,三个太阳均出现的周期被称为一个月,故每个月的前十天、中十天、后十天通常被称为金黄、鲜红、深蓝。

    令人困惑的是,尽管三个太阳的颜sè各有不同(在清晨和黄昏、人们能够直视太阳的时候,颜sè差别变得更加明显),但运行轨迹是完全一样的,地面上一切物体的颜sè也没有因为太阳而改变。

    约纳曾就此向柯沙瓦老师提问,老头儿毫不在意地抠着耳屎回答:占星术士研究的是夜空,白天的东西让别人去cāo心吧。

    约纳眯着眼睛观察马特拉克提利,听埃利奥特的声音娓娓道来:“我们的四片大陆充满战火,无论想或不想,个体意志都会被征伐波及,所谓战斗职业,是民间对具有战斗力的所有种族个体的分类,不代表官方态度,也不具科学xìng,仅供参考。

    首先,具有强悍身体和熟练技巧、近身战斗的战士,含军方的轻步兵、重步兵、盾步兵、骑兵、龙骑兵、游侠、骑士和民间的剑士、格斗家、武僧、盗贼、力士等。

    其次,灵巧、jīng准、使用远程武器作为攻击手段的弓箭手,包括军方的步弓手、骑弓手、弩弓手、投枪手和民间的箭手、猎人、吹箭手等。

    再次,具有强大jīng神能量、使用魔法和其他神秘力量战斗的法师,包括军方的战斗施法团、随军神甫和五大行会的魔法师、占星术士、牧师、蒸汽傀儡师等。

    最后,通过修炼和传承,拥有某些特殊体质和技术的特殊职业,包括念术士、动力释放者、血脉继承人、魔兽骑手、御风者和幽灵召唤师等等。

    这四大类职业之间没有明显界限,jīng通弩箭的盗贼或者**强横的魔法师都存在于世间。对于每种职业,通常按照能力高低将之分为九个等级,例如……”

    “我的老师,柯沙瓦老师是七级占星术士。”约纳醒悟道。

    “是的,大部分有行会支撑、有系统的职业按照九级递增方式评定职业能力。七级占星术士距离第八级、即强大的占星术师只有一步之遥。至于第九级占星术士、即占星术大师,据说整个大陆只有……”

    “五个人。”约纳低声接续。想到不知所终的导师,他总是感到情绪低落。

    “没错。”埃利奥特察觉到他的抑郁,没有再继续占星术的话题,“至于A51房间的成员,室长大人是极其罕见的、自发学习战斗方式并且将身体力量运用到极致的类型,若硬要分类,可以称为力士。”

    约纳点点头。

    “锡比小姐是典型的箭手,她曾经接受过弓箭shè击的系统训练,师承jīng灵系shè术,可以称为jīng灵shè手。需要解释一下‘jīng灵’吗?”

    “传说中生活在北方大陆寒冷地带的罕见种族,很少与外界接触,寿命很长,jīng于箭术。”约纳想到《西大陆地理测算》中与主题没有多大关系的一段话。这本书指出,少部分jīng灵由北大陆迁徙到西大陆,藏身于森林地带,行踪隐秘,与世无争。

    埃利奥特投过赞赏的眼神。“没错。至于我们,是流浪于世界的世袭骑士,不需要国王册封,当然也没有封地。可以说,是骑士中的另类,——当然,也是种族中的另类。”他用拳头敲击胸甲,铮亮胸甲上镌刻着怒放玫瑰缠绕沾血长剑的家族纹章。

    约纳点点头。

    “耶空先生是修炼过南大陆佛国神秘法术的战士,兼具第一类和第四类职业的特征,可以称之为魔剑士。我们深深钦佩他的战斗实力,他是可以信赖的伙伴,——在神智清醒的前提下。”埃利奥特说。

    约纳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约纳阁下是占星术士,当然属于法师的类别。”

    “四级占星术士学徒。”约纳确认道,“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占星术士。”

    “阁下成长得很快。”玫瑰骑士微笑道,“最后,龙姬小姐属于第四类职业,她是来自东方古老家族的继承人,血统纯正的念术士。当然通常她在扮演盗贼的角sè,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愿展示特殊的能力。”

    “念术士……”约纳不由重复这个字眼。

    “有空且龙姬小姐有心情分享的话,她会给你讲过去的故事,我们不便多说。那么就这样……我们先回避。一会儿见。”埃利奥特微微鞠躬致意,拨转骑兽避让开去。

    约纳方才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颇不好意思地凑近六号坑边缘,撩起法袍,解开皮带。深不见底的巨坑吹出幽幽的凉风,约纳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一边思考着即将到来的交租rì和自己在队伍中应该扮演的角sè,一边解决生理问题。

    干草叉小队取得扎维帝国的最新情报返回樱桃渡在八目先生那里交还任务,特别提到“黄金铁锤”团长风暴骑士以撒基欧斯派出两名黄金地行龙骑士向东进发的用意,——提醒有私交的科伦坡人酋长早rì迁徙,避免与扎维帝国建立新渡口的垦荒军团发生冲突。

    八目先生没有表现出惊讶,爽快地结清任务奖励,约纳暗地思考是否老爹和八目早在两名龙骑士的残尸上找到相关线索,只是要他们做二次确认;但无论如何,侵略者的到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樱桃渡的明天将如何,约纳无法预见,不知老爹本人怎样考量。

    他不止一次地想对伙伴们甚至老爹说出无名书上的预言。

    如果约纳的猜测没错,预言展示的是樱桃渡毁灭的情形,就在在深蓝之月,准确的说,不久之后的4月26rì。

    但17岁的占星术士学徒对背叛者赛格莱斯语焉不详的叙述缺乏坚定的信心,对饱受恶魔附身之苦的自己更无信心,他无法判断周围的人会对这种无稽之谈如何反应,再一次又一次内心的痛苦模拟中,约纳的勇气一点一点被消磨。

    “等安全渡过交租rì之后再说吧……”他如是想到,心中明白这是种逃避。有什么办法呢?距离能够独当一面承担拯救世界任务的骑士小说主人公,他差得太过遥远。

    在综合评分19分、战绩彪炳的干草叉小队里,他是个明摆着的拖油瓶,顶着占星术士学徒的字眼,约纳能做的不过是充当夜间照明的工具,以及发shè两束无伤大雅的灼热光线。

    在危机四伏的世界上,他时刻需要队友保护,如果不是幸运地入住A51房间、与友善的房客们成为朋友,约纳可能活不过樱桃渡的第一个rì落,——敌人有无数合理合法的办法把一名A级房客折磨至死,比如干草叉们对A77“病犬”的哈罗德做的那样:捏碎他的脊椎骨。

    越发觉自己弱小,约纳越努力研读占星术书籍,越发发现自己的孱弱;因弱小而产生愧疚,渐渐觉得队友的关怀是一种嘲弄,约纳的这几天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他有太多的心事想跟人说,可柯沙瓦老师不在身边,他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交租rì渐渐临近,约纳的恐惧与rì俱增,他小小的脑袋感觉就快要因憋闷而爆炸了。他想冲着六号坑幽暗的深渊大声喊出内心的苦恼,可想了又想,只是抬起脚尖,踢落坑沿的一块石子,小石子翻滚着落入黑暗中,没有半点回声。

    “走吧。”约纳整理衣装,走向埃利奥特。

    “好的。”玫瑰骑士不再说什么,独角兽昂起头,沿房客们踏出的小径,慢慢走向晨光中静默的樱桃渡。

第54章 骷髅的新娘(下)

    当天晚上七点左右,金sè太阳落入西边的山脉,托巴、龙姬两人陪伴着约纳来到樱桃渡zhōng yāng,扶占星术士登上老爹的屋顶。

    这栋小木屋是上次不幸的毁屋事故后室长大人花两天时间亲手重建的,本着老爹修旧如旧的原则,无论斑驳的木门、坑洼不平的屋顶还是清漆剥落的外墙都保持着数十年如一rì的破烂模样,也不知托巴从哪里找来这些残破的建筑材料,总之,老爹对托巴的手艺相当满意,亲口承诺干草叉小队拥有毁坏小木屋的无限权利,前提是室长大人能够如同这次一样完美地重建。

    但众所周知,老爹的亲口承诺没有任何效力,樱桃渡是运行于客房租赁协议55条附加条款上的镇子,而保护者本人在二十年间没有对附加条款进行任何修订。

    约纳举起法杖,熟练地捕捉到星际线,点亮法杖顶端红水晶中的照明星阵。光芒逐渐增强,黑暗如cháo水退去,樱桃渡zhōng yāng亮起一盏辉煌的灯。

    “吃过晚餐了吗,少年?”老爹从铁皮房顶的破洞里打招呼。

    “吃过了,老爹。”约纳冲盲眼的老人挥挥手。他对不败的传说、樱桃渡的保护者老爹大人倒是没什么恐惧感,觉得像柯沙瓦老师一样,是个不大正经又爱闲聊天的絮叨老头。

    “一路辛苦,苏卡萨峡谷好玩吗?有没有见到美丽的执政官呐?”老爹挤挤眉毛。

    约纳咳嗽两声,把罗斯?罗斯小姐的尊荣从脑海中甩掉。“很有趣,希望有机会能好好逛一逛。我见到执政官大人了,呃……印象深刻。”他诚实回答。

    龙姬在背后扑哧乐了。

    “罗斯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我喜欢她。如果她来这里帮忙,八目那家伙就能轻松不少。”老爹吧唧吧唧嘴,伸起手来:“喏,圣博伦的麦芽糖,来一点来一点,你肯定不会害怕把牙黏掉,——起码到达我一半年纪之前的四十年内别怕。”

    约纳迟疑着弯下腰,从破洞里接过一小块故乡的糖果,放进口中。又凉又甜。

    老爹摘下白sè四角帽,舒舒服服地半卧在床上,点起烟斗。烟味从破洞中升起,渺渺消散在淡蓝sè的空气中。

    “我睡会儿,下班的时候别弄醒我。”老人抽完一袋烟,盖上褐sè毛毡斗篷,冲干草叉小队的三个人说。

    “是的,老爹。”站在屋边、比屋子高出一个头的托巴不安地揉搓着双手,尽量把庞大的身体收缩到不引人注意的大小。

    除了圣河彼方的湍急水声,樱桃渡显得明亮而安静。

    约纳站累了,换个姿势,瞥到龙姬在旁边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他。约纳感觉有些局促,装作不看她,又不住偷眼去看,每次回头,都与龙姬的视线相撞。渐渐的,占星术士学徒的脸红了起来,他用空闲的左手不住整理法袍和兜帽,揉搓着衣角。

    “你花很多时间看那本书。”毫无征兆地,龙姬开口了。

    “呃……什么?”约纳紧张起来,转过身,不由自主伸手去摸内衣口袋里贴身收藏的无名书残纸。

    “那本大书,叫什么熊的。”龙姬比划着。

    “哦。是的。我……想多学点东西。”约纳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东方女人说的是他带来的两本占星术教材之一《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对星“小船”之星际线初级实战应用》。他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在上面,尤其是攻击xìng星阵篇章,但没有导师在旁边,进展很慢。

    “在我的国家,有一座高到看不见有多高的占星术塔,一到晚上,塔顶就发出漂亮的红sè和绿sè的光,不管离多远都看得到。”龙姬出神地望约纳手中的小小太阳,黑漆漆的瞳仁中映出约纳不知所措的脸庞。

    她很少讲起自己的过去,把经历藏得太深,以至于约纳不知该怎么延续这个话题。

    少年翕动嘴唇,发出许多毫无意义的音节,终于拼出一句整话:“我……呃,我过去就住在这样的塔上。”

    “我知道。你们也会在夜里发出红sè和绿sè的光吗?”龙姬盯着他。

    “有、时候会,当柯……柯沙瓦老师开启黄道十二宫星图的时候。”约纳觉得自己的舌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蠢笨。

    “给我讲讲好吗?”龙姬很感兴趣地凑近他,发丝中的银铃发出悦耳的轻响。一种微妙的味道随风吹进约纳的鼻孔。清雅的芳香。女人的味道。

    “好、好,当然。”约纳回避着黑发女人的注视,将眼神投向斑驳的铁皮屋顶。

    “呃,黄道十二宫星图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装置,柯沙瓦老师说,每一座占星术塔顶端都装有一座星图,只有塔的主人可以开启。

    当拥有星图的占星术士需要进行测量工作时,驱动能源星阵,十二宫星图会从塔顶平台zhōng yāng升起,悬浮在空中,将黄道十二宫的所有主星投shè在塔顶的透明穹顶。

    你知道,天空的星星都是成对出现的,每一对星星中一颗是主星,以红sè表示;另一颗是从星,以绿sè表示,于是整个星图,就是红sè和绿sè星星组成的光阵,每一对红绿星星之间,悬浮着一条代表星际线的淡淡白线。

    我偷偷看过柯沙瓦老师开启黄道十二宫星图,太庞杂的星图我不懂,但那很美,太美了。像焰火和萤火虫共同起舞的梦。我、我从不知道从外面看它应该是什么样子。我猜,也很美。”

    “是的,很美,如同你说的,就像焰火和萤火虫,——我们会说,夜空飞舞的烟火和流萤。”龙姬把寂寞的眼神投向无尽星空。

    约纳不知该说什么好,幸好东方女人没有要求他再说什么。两个人静静分享着默契的沉默。

    “俺想看一看。带俺在天上的媳妇和娃娃看一看。从远处看就行,远远的看。听起来真好。”托巴开口说。室长大人把戴着小帽的大脑袋搁在房檐上,一脸向往。“蘑菇农庄除了蘑菇,啥都没有。他们没看过海,没看过圣河,啥都没看过。挺亏的。”

    “他们……他们能看得到的。”约纳连忙安慰道

    “真的,占星术士大人?星神是这样告诉您的吗?”托巴睁大双眼,手指把铁皮屋顶攥得吱吱作响。

    约纳拍拍额头。

    经过痛苦的抉择,他决定说一个谎。“是的,”他点点头说,星神对我说,所有在天上的人都能看到地上的美景,我们能看见的一切,他们都能从星星上看到。实际上,现在,他们正从某一颗星星上看着我们。或许这里,或许那里。”

    约纳的手指划过广袤的星空。

    托巴沉默了。他摘下小帽,带着敬畏和喜悦的表情,仰望星空。

    在这一刻,他才是最虔诚的占星术士,约纳如是想到。

    他扭过头,与龙姬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时间像是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约纳低头从屋顶破洞里看老爹桌上的计时沙漏,多半的沙已经流走,四个小时的工作快要结束了。约纳活动一下僵硬的颈椎,把法杖交换到左手,星阵因为这个动作出现波动,光明黯淡了一瞬间。

    出神的龙姬似乎被唤醒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透过圣河彼方不息的水声,约纳听到了这声叹息,也尝到叹息中的苦涩。

    “那个……龙姬。”他鼓足勇气开口,鼓足勇气叫出女人的名字。

    “嗯?”女人看他。

    “我不明白什么是念术士,呃,不是对你的过去好奇,是对你的职业……你知道,我的老师不会教导我这些,我今早问过埃利,他没有说明……”约纳吞吞吐吐寻找合适的措辞。

    “没关系。”龙姬看上去并不反感这样的对话,“念术士是你们对东方的特殊能力者的称呼,在我的国家,并没有这个词汇。

    我的国家是由无数个家族构成的,每个家族都拥有绵长的历史、森严的辈分、庞大的规模和世代传承的独特能力。能力是依宗缘传承的,沿袭父系血脉的‘宗亲’继承能力,引入外族血脉的‘宗支’通常不具有家族能力。每个家族的成员的能力是在同一种特质(即血脉能力)的基础产生的不同变异。这样说,不知你是否明白?”

    “大概明白……”约纳红着脸回答。

    龙姬微笑着说:“对你们西大陆人来说,宗族观念很难解释清楚。这样说吧,在我的国家有很多家族,有些家族有血脉能力,有血脉能力的家族中一部分是有战斗力的,有战斗力的家族中一部分成员有宗亲继承能力,继承能力的宗亲中又有一部分会因能力变异失去战斗力,剩下的人,就是你们所说的‘念术士’。这样说,明白些了吗?”

    “明白多了。”约纳点头。他同时注意到龙姬不断地使用“我的国家”这个短语,很少人会这样形容祖国,尽管感到奇怪,他没有就此追问。

    “例如,我姓龙,是继承龙家姓氏和父亲血脉的宗亲,故具有龙家的血脉能力‘冥婚’。

    简单来讲,龙家宗亲在49天大的时候会在族长主持的仪式中与死去四十九年以上的男婴、女婴尸骨结婚,‘冥婚’能力触发,龙家人与亡者的灵魂通过不可见的纽带结为一体。

    从这天起,龙家人用自己的生命能力为亡灵提供成长的养料,到龙家人成年时,亡灵也发育chéng rén,具有往来yīn阳两界——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地狱与人间——的强大能力,龙家人通过召唤亡灵进行战斗。至于我的变异能力……我不能够对别人说,对不起。”龙姬捂住红润的嘴唇。

    约纳不寒而栗地盯着娴静安宁、用讲床前故事的温柔语气谈起东方大陆古老家族邪恶恐怖仪式的龙姬,用微颤的声音回答:“没、没关系。当然。谁都有点秘密。”

    “而且,千万不要误解!”龙姬想起了什么,急迫地说明:“‘冥婚’是一种契约,不代表真正的婚姻,龙家人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当然当然。”约纳猛烈点头,以至于颈骨发出咔咔响声。

    再看龙姬,尽管是一样的黑发飘舞、眼神如水,但身上多了一层黑sè的、散发东方**的诡异气味的光环,让人……飞蛾投火般更想亲近。约纳想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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