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黑暗的独舞
噩梦像一个泥潭,拽着顾铁不断下沉,下沉,他拼命划动手脚,但泥浆太过粘稠,缠住手脚,他离水面的阳光越来越遥远,直到整个世界陷入漆黑。
这是哪里?
他发不出声音,朦胧中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在微光中一闪。那熟悉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噩梦中出现,但顾铁从来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正面,不知道那主宰自己潜意识的男人,到底是谁。
一阵震动使顾铁从昏迷中醒来。他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有规律的震动使他明白自己处在某种交通工具中,但听不到任何噪声,四周静谧得像一个坟墓。
顾铁试着动弹一下手指,ttds毒气的后遗症立刻出现了,来自身体任何部位的神经信号都被成百上千倍放大,指节敲打在墙壁上这微小碰撞产生的神经冲动,像一枚子弹一样射穿顾铁的尺神经、脊髓、延髓、丘脑,在大脑皮层上炸开绚烂的花火,顾铁被毫无征兆的剧痛击中,狂叫一声蜷缩起身体,浑身肌肉都因疼痛而剧烈抽搐。
几分钟后,几乎因剧痛而窒息的顾铁长长吸进一口空气,无力地摊开手脚,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中指指节因为过分放大的疼痛信号触动自主防卫机能,正在迅速地充血肿胀起来。
“……见鬼的日本人……”顾铁咬着牙齿咒骂。紧闭嘴巴以防再次袭来的疼痛感让他不自主咬断舌头,顾铁微微撑起身子,四处张望。
没有一丝光亮。地面和墙壁是柔软的材料制成,吸音效果极好。空气比较清新,应该有空气调节装置。整个房间在有规律地震动,两次震动为一组,一秒钟大约有两组震动发生。
——我在一辆行进的火车上。顾铁思索了几秒钟,得出答案。
他躺在黑暗里,依次活动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除了极其倦怠的无力感之外,没有其他损伤,他尽量放慢动作,缓缓站了起来。
“长谷川?听到吗?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包括你的狗屁组织!”顾铁大声叫道。他不清楚是否有隐秘的红外摄像头与话筒监视着自己,但老老实实当一个囚犯,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没有回音。喊话声的回波被柔软的墙壁吸收了,只有微弱的混响,听起来干巴巴的。顾铁tiantian嘴唇。嘴唇已经干裂了,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身体已经开始出现脱水迹象。这不是个好兆头。
顾铁扶住一面墙壁,慢慢移动脚步,心里计算距离。几分钟后,他心中构建起了这个黑暗无声房间的基本模型:长度12米左右,宽度约为3米,高度只有2米,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物体存在。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火车车厢。
顾铁感觉浑身肌肉发出针扎一样的刺痛,看来肌肉细胞生成的微量ru酸已经在向神经中枢输送过量的疼痛信号,他必须休息。
他靠着墙壁坐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摸摸身上。
自己还穿着娜塔莉亚准备的无领衬衣和背带工装裤,踏着硬底便鞋,裤兜空空的,没有皮带,自己随身携带的和巴尔文德拉帮他准备的诸多实用小工具都不在身上,——但值得庆幸的是,没有遭到性侵犯的痕迹。
“疯子!我总以为你是搞基的呢!”顾铁咧嘴一笑,冲空气说。
他用指甲偷偷划了一下地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车厢内饰无论是什么材质构成,都不是自己徒手可以破坏的。想到这里,顾铁干脆用更舒服的姿势半躺下来,挠挠头发,胡乱思索着。
震动通过墙壁清晰地传入他体内,顾铁伸手按住另一只手的腕脉,闭上眼睛,一边计算脉搏,一边统计振动发生的次数。
“1、2、3……53,54。”为了保证计数准确,顾铁强迫自己用报数方式计算心跳数,用大脑计算振动发生次数,两种方式由于调用了大脑皮层不同的区域,基本保持了独立性和准确性。
心跳到达54次的时候,两次为一组的震动共发生了74组。
“74公里每小时?我还在白俄罗斯境内。”顾铁立刻得出结论。
这种简单易行的计算方式是顾铁10岁左右随父亲来到中国之时学到的,为了让小顾铁体验欧亚大陆的壮观景色,父亲带他乘坐欧亚之星号洲际列车从奥地利上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北京。
在横跨虽然风光壮丽但已经看到乏味的俄罗斯大地时,大胡子父亲推推眼镜对小顾铁说:“想不想学一个戏法?”
顾铁无聊地丢下游戏机,用比父亲更标准的英语回答:“好吧。但你要保证不会像以前的那些戏法一样老套又乏味。”
父亲笑道:“我保证。现在看着我的手表。”
顾铁凑过去,盯着父亲手腕上那只银色的宝玑5839陀飞轮腕表。
“统计一下在45秒钟之内,车轮碾过铁轨的噪声共出现了多少组。与你听到的一样,‘哐哐’两声为一组。”父亲说。
小顾铁狐疑地望了父亲一样,低头看表针指向一个整点,然后开始计数。一会儿,他抬起头来:“45秒了。‘哐哐’声响了89次。”
“那么,现在列车的行进速度是89公里每小时。”父亲收回手腕,微笑道。
“为什么?”顾铁瞪大眼睛。
父亲竖起一个手指摇了摇。那是鼓励他独立思考的手势。
“……一条铁轨的长度是多少?”顾铁想了一会儿,问。
“12.5米。你已经找到答案了,很好。”父亲开怀大笑道,“我们可以找列车员先生核对一下算得是否正确。”
包厢外面,正巧有一位列车员经过,小顾铁探出头去叫道:“喂,你好。现在我们的速度是多快?”
列车员从怀里掏出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对讲机里传出粗放的男性语声和笑声:“由于正在穿越丘陵地带,处于爬升过程中,我们现在的速度只有90公里每小时,——对了,我们现在在俄罗斯,那么,是85俄里每小时,小小的先生。我是车长同志,——通话结束。”
顾铁回到坐席,抬手与父亲击掌,“酷!”
父亲笑道:“瞧,这个把戏不会那么老套又乏味吧?”
“这根本不是把戏,老爹,这是科学!”顾铁撇嘴:“根本不算数啦!”
“是啊,科学。科学……”父亲听到这个词,不由愣了一愣,伸手摘下眼镜,呵一口气,取出麂皮擦拭起来。这是代表烦恼的身体语言,顾铁知趣地闭上嘴巴。
事实上,在决定把他送到中国定居之前,父亲尽管极力掩饰,但一天中数次出现的动作显示他处在极度的焦虑和烦躁之中。
直到现在,顾铁也没找到他这样做的真实理由。
“我放松状态的心跳是72次每分钟,54次心跳代表45秒。74组震动,74公里每小时。多简单的数学。多老的故事。多好的少年时光。”想到往事,顾铁不禁有点唏嘘。
74公里每小时。现在东欧铁路系统普遍将时速提升到200公里左右,坚持使用独联体时代铁路运输标准的,在顾铁的记忆当中,只有政局不稳定、经济增长缓慢的白俄罗斯了。
他松了口气。不管小日本的意图是什么,起码自己还没有被运到某个小岛国去、成为某种神秘底下机构的试验品。话说回来,自己的身份虽然特殊,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长谷川崩阪有什么理由绑架自己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宅男?切尔诺贝利事件?
不不不。顾铁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历来对生理特征保护很重视,‘创世纪’上有一个保持运行的、占用很多配时资源的过滤程序时刻采取无害的方式对自己所处位置周边传输出的各种声光信号加以判断,保证自己平凡无奇的长相不出现在gtc的大人物们手中。除了ipu内部少数几个非常亲密的朋友之外,几乎没有人掌握到他的身份。
而长谷川,算一个亲密的朋友。
鉴于日本人单枪匹马地出现,采取隐秘的方式袭击自己,还笨拙地挨了自己一枪,这不可能是gtc或其他任何组织的预谋,更像是长谷川崩阪个人自发行动。
那长谷川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顾铁胡思乱想着,但无论如何找不出对方行动的理由。
第91章 黑暗的独舞(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规律地震动忽然停止了。
“停车了?然后该干什么?提着枪的黑衣人走进来结果我的小命,还是出现一个电视屏幕,丑了吧唧的玩偶在上面说‘我想玩一个游戏’?”顾铁撇撇嘴思忖着。没有声音。没有光线。
顾铁屏住呼吸,调动所有感觉器官感受外界环境的变化。
果然,重心改变了。自己所在的车厢在上升。
短短几秒钟过后,上升停止了,接下来又是无休无止的静止。
顾铁通过脉搏计算了十分钟时间,然后就放弃了,“搞什么鬼啊……”他疲惫地躺下来,tiantian嘴唇。口渴,疲乏,没有尿意,身体在放出相当程度缺水的信号,如此判断,自己在这个黑暗的牢笼里已经呆了两天左右了。
“咳咳……日本鬼子!日内瓦第一公约明确指出,确认敌对双方伤病员在任何情况下应该无区别地予以人道待遇的原则;禁止对伤病员的生命和人身施加任何危害或暴行,特别是禁止谋杀、酷刑、供生物学实验或故意不给予医疗救助及照顾;医疗单位及其建筑物、器材和人员不受侵犯……”明知说话会让水分流失更快,顾铁还是忍不住嚷道,“你听到没有?”
仍然没有回音。
这时,车厢微微一震,重心下降了。很快,有规律的震动再次出现,频率由慢而快,顾铁简单计算了一下,列车的速度已经提升到130公里每小时,还在持续上升中。
“等等!”顾铁忽然醒悟,“我知道了!”——刚才是在举升车体更换转向架,也就是说,这列火车正从独联体国家的宽轨转为中西欧国家的窄轨。从地理上判断,毫无疑问,火车已经驶出白俄罗斯国境,进入波兰!
搞清楚这个问题,顾铁反而更糊涂了:“靠,搞什么飞机?疯子长谷川是个臭名昭著的激进派ipu组织首领,gtc的人头悬赏额度高得让人眼红,他会自个儿送上门去?日本人啥时候起都这么舍己为人了?”
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干渴一阵一阵打乱他的思考,顾铁发觉自己分外想念娜塔莉亚美味的格瓦斯气泡酒和红菜汤。
娜塔莎,娜塔莎怎么样了?这个问题顾铁一直在回避,强迫自己不去触及。他用左手指甲轻轻地掐了右手背一下,尖锐的疼痛像电流窜过脊背,顾铁惨叫一声,暂时放弃思考,喘着粗气躺在黑暗中。
车体的震动让他昏昏欲睡,顾铁忽然警觉起来,撑起身体。这时候睡过去可不是个好主意,体力正在一点一滴流失,绑架者无意露面,也没有为囚犯准备生活必需品,那么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就是自己逃脱这个牢房。
一个房间,一定有一扇门。一个密封的房间,一定有一条通风管。本着这两条基本常识,顾铁勉力站起身来,沿着墙壁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
经由ttds神经毒气放大的神经冲动成了他的眼睛和耳朵,顾铁的指尖能够摸出墙壁上每一处微小的缝隙和突触,没用多久,一扇严丝合缝却仍有痕迹可循的大门出现了。
沿着接缝处,顾铁试着抠起表面的那层软性塑胶材料,塑胶下是冰冷的钢板,没有门锁和门闩,没有铰链。这是一扇从外部锁止的滑动门,想徒手破坏这种大门,毫无可能。
又花了十分钟,顾铁在车厢尽头的角落里找到通风口,仅有拳头大小的通风口覆盖着坚固的铁丝网,根本不可能任人出入。
“电影里不是这样演的啊……”顾铁长叹一声,坐倒在地。半个多小时的探索一无所获,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没有发现任何摄像器材,显然绑架者对钢铁牢笼非常放心,也不太在意车厢内货物的生存状态。
黑暗车厢唯一的客人喘息了一会儿,试着用身体内的‘世界’客户端连接无线网络,但随即醒悟,这样一个大金属罐子完全隔绝了信号传递,是无线电波的死角。
“别急别急别急,一定有办法的。”顾铁念念叨叨,闭上眼睛,——虽然睁着眼睛一样看不到东西,但不知为何,闭上双眼更有利于思考。
“白俄罗斯的火车。白俄罗斯。火车。列车。列车车厢。这种车厢不可能是客车,是货车。不是平车、敞车,是棚车。棚车制造业。机车制造厂。俄罗斯科洛姆纳机车制造厂?不不,白俄罗斯因为执政党态度,已经停用了所有的俄制重型设备。那么这辆车是哪里制造的?”
顾铁像使用搜索引擎一样把种种关键词塞进自己的大脑,极力把一个又一个要素与记忆中的些微细节联系起来。
“列车……白俄罗斯……中国……当然,当然是中国制造,白俄罗斯怎么能对价廉物美又没有政治障碍的中国制造说不?那么是哪家厂子制造的?……等等,有印象了,停!停下!”顾铁使劲拍自己的脑门,想让走马灯一样掠过脑海的杂乱记忆定格下来。
一张俄文报纸出现在回忆里。一张《人民军队报》,乌克兰国防部的官方出版物,一段时间以前,在伊格里中将向‘湿婆’巴尔文德拉展示的资料中出现过,美女间谍瓦斯佳的伪装身份。
报纸的内容早已模糊不清,在边角里,有一条新闻让顾铁稍微留意了一下,因为其中提到了中国。
顾铁面露喜色。记忆清晰起来,那是一张三年前的报纸,新闻的大意是邻国白俄罗斯从中国北车股份有限公司进口的20辆hxd4型大功率交流传动电力机车和1000辆p70-b型全密封载重型车厢等即将交付。
“p70-b!一定要是这个型号!”想到这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顾铁猛地蹦了起来,结果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p70-b是北车公司大连厂制造的棚车,巧合的是,顾铁认识大连机车公司的党委书记,这位姓马的官员与肖李平关系不错,为人豪爽,有股东北人的耿直劲儿,马书记进京时经常找顾铁喝喝酒聊聊天,只谈风流事,对对方的过去一句话不提,深得顾铁之心。
有次顾铁勉为其难地参加量子天使基金的某个活动,从烟台乘坐新型水翼快船到达大连,为避免冗繁的接待,他下船就偷偷溜掉,到大连厂去找马书记玩。马书记热情地带他参观厂区,特别参观了一批出口订单车皮,其中包括这批p70-b型棚车。
当时顾铁问了一个问题:“老马,为什么这些货车都有个天窗?我看其他那些没有啊。”
马书记点了两根中华烟,递给顾铁一根:“老弟,那个可不叫天窗。‘天窗’在我们搞铁路的人来说是火车运行间隙的意思。那是外国人特别要求的顶部出入口,据他们说,部分车皮是用于军队调遣的,有了这个设备方便一些。当然,还有些据说为军队领导设计的特别改装,比如防弹装甲和隔音共称……我胆子再大也不敢跟你详细说,你也别问。——我能说的是,这些‘天窗’内部设计有紧急开启装置,一摁,能整个弹出去,可好玩了。——别看我,看我也不给你玩,一套装置3万块,你就算赔得起,还耽误我工期呢。”
顾铁打个哈哈,就把这篇揭过去了。
谁能想到数年前的往事,居然在此一一对应?
“一定要是p70-b,p70-b……”顾铁摇摇晃晃站起来,凭着记忆摸向车厢前端。车厢只有2米高,伸出手臂轻松就能摸到天棚,在距离前端2米左右的地方,顾铁活动活动手臂,手心有点微微发潮,“死还是活,就看这一回了。”
他伸出手,指尖在顶棚的柔软塑胶材料上来回扫动,“……p70-b……p70-b……”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铁的信心在一点一点流失。终于,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触到一条若有若无的缝隙。——与他记忆中的方位有些偏差,但一平方米大小的顶部出入口确实嵌在塑胶板里,若不是往事机巧,无论怎样顾铁都不会想到它的存在。
“***的老马我回去请你喝酒!”顾铁挥舞手臂大吼一声。他发疯似的用指甲抠起钢板上的塑胶,求生**带来的旺盛激素分泌使他暂时忘记疼痛,甚至不在意指甲折断。
表面材料被掀起一个角之后,剩下的事情变得简单。顾铁扯下了那块软垫,伸手一摸,逃生口钢板中挖有一条深深的槽,钢槽里藏着一只手柄,手柄顶端有一个按钮。
看不到使用说明,找不到安全提示。但这个时候,谁还在意操作规程?
顾铁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拉,手柄嘎吱一声被扯出槽位,头顶传来高压阀充气的嗤嗤声,这是漫长寂静中顾铁除了自己的话语声之外听到的第一种噪声。代表生命的噪声。
“给老子开!”顾铁叫道,拇指用力按下按钮,立刻伏下身子,护住头部。
一秒。二秒。三十秒。一分钟。充气声还在继续。
“搞什……”顾铁刚直起身子,“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起,化学装药和高压气泵双重弹射启动了,逃生口内藏的叠氮化钠爆炸分解,化为氮气的冲击波,铺天盖地的白雾中钢制顶盖旋转着飞上天空。
炫目的阳光洒满车厢,顾铁来不及护住眼睛,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红彤彤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风声、撞击声、铁道声化为噪音的洪流充斥耳朵,“靠!又是这样!每年过年放炮的时候都要来几回!点了不着,走近了一看就炸!”
顾铁痛苦地屈起身子咒骂着,但嘴角泛起了邪邪的笑容。
第92章 魔鬼的消息
天终于亮了。
约纳看到第一线阳光从狭长的窗射进a51房间,照亮隔壁床锡比恬美的睡脸,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失眠了,——这是一个漫长的无眠之夜。
他侧过头,扫视四周。独角兽站在屋子中央,低垂着头,埃利奥特俯卧在鞍鞒上,发出悠长的呼吸声。耶空的床铺空着,龙姬的床铺也空着。
悉悉索索的响声传来,是室长大人。托巴从他那张相较于体型太过娇小的床上慢慢坐起,悄无声息地把一双大脚放在地上,穿好靴子,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弓着腰走向屋外。
他刻意放轻的动作还是惊醒了玫瑰骑士。埃利奥特和他的独角兽同时睁开眼睛,“室长大人,现在还早,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直起躯体,微微活动着全身关节,低声说。
“俺想去无权者那里找找看有什么好吃的。”托巴小声回答,神色紧张地向约纳的方向瞧了一眼,生怕打扰占星术师大人的睡眠。约纳立刻闭上眼睛,假装酣眠。“今天地下食物市集应该有早市的,俺去买点材料,再做一锅肉粥给占星术师大人喝,他的身子骨太弱了。”
埃利奥特微笑道:“半个小时以前,耶空阁下和龙姬小姐已经出发去采购了,为了让室长大人多睡一会儿,他们偷偷拿走了你的钱袋,龙姬小姐让我们替她说声抱歉。”
托巴向腰间一摸,瞪大眼睛:“为啥不叫上俺!”
“龙姬小姐专门说过,室长大人你的鼾声是天然的催眠药剂,对一切缺乏休息的病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辅助治疗手段。”玫瑰骑士眨眨眼睛。
托巴摸摸脑袋:“是吗?俺倒是没听到过。”
埃利奥特轻轻拍一下独角兽的脖颈,骑兽用轻柔如羽毛般的步伐原地转弯,向室外踱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们去八目先生那里更新一下情报,这里就麻烦你了。室长大人留在屋里的作用很大呢。”他回头对托巴说,微微低头,独角兽跨过门槛,离开了房间。
托巴愣了半响,一拍脑门:“对啊!”
他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床铺,坐在床上,微微闭起眼睛,发出均匀而富有节奏感的鼾声。
锡比嘟哝了一句什么梦话,甜甜一笑,翻了个身,抱紧枕头,睡得深沉。
约纳紧闭双眼佯装睡眠,心里泛起酸涩的涟漪。自己只是这乱世中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无力抗争命运的洪流,主神为什么要将如此优秀的伙伴赐予他,让他获得如此难以回报的爱护?
听着托巴的鼾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约纳打了一个盹儿。再次睁开眼,屋里已经空无一人,透过空洞的大门看去,干草叉的队员们正在聚集在外面聊着什么。
约纳慢慢起床,克服了虚弱和缺乏睡眠带来的眩晕,穿戴整齐,走出门去,“占星术士大人!”托巴瞅见他,马上取下小帽弯腰道:“早上好!睡得好么?肉粥在后面的灶上煮着,马上就好了!”
“嘿老哥,瞧你的两个黑眼圈!”锡比蹦过来摸摸约纳的脸。
独角兽伸过脑袋来,把柔软的鬃毛洒在约纳肩膀上,占星术士学徒伸手亲昵地抚摸骑兽的脸,对大伙笑道:“睡得不错!现在还有些晕晕的,大约是睡多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龙姬冲他点点头,并不搭话。耶空仍然竹竿一样立在旁边,灰眼睛里却有温暖的光泽。
“早餐后出发。……鉴于你的健康状况,占星术士阁下,我们仍然建议你留在樱桃渡。这不是一趟轻松的旅程。”玫瑰骑士行礼致意后,斟酌用词道。
“你很弱,会拖后腿的哦!”锡比拍拍新房客的肩膀,笑着说。
约纳在耀眼的阳光下眯起眼睛,拍拍身侧的鹿皮包:“放心,我保证跟上大家的脚步,另外,我昏迷前制作了很多刻有储能星阵‘失败的流光’的石块,每一个都能成为极具威力的武器,相信我可以起到自己的作用的。”
“对对,我知道我知道,很漂亮的焰火!”锡比拍手道,被龙姬一瞪,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托巴搓着手为难地看向埃利奥特,玫瑰骑士露出无奈的微笑,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那请占星术士大人一定要注意安全,俺怕到时候顾不上保护大人……呸!说什么呢!咱们吃早饭吃早饭,俺们蘑菇农庄有句名言:吃好早餐是比吃好午餐和吃好晚餐更需要吃好的,不多吃点,哪来的力气?”室长大人转开话题,从屋后的灶台端来热气腾腾的肉粥和麦饼。
樱桃渡的每间客房都配有简易行军灶,但a级房客很少自己烹饪食物,一则高昂的住宿费使他们只能以速食度日,而来做饭和用餐是最容易遭到偷袭的时刻,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过目前接受樱桃渡史无前例的vvvh级无固定目标任务的干草叉小队受到了樱桃渡保护者史无前例的全面保护,因此托巴可以悠闲地放锅子在灶上冒着诱人的蒸汽,毫不担心四周众多咽着口水的窥探者。
尝过一次肉粥之后,约纳对这种卖相恐怖的食物不再怀有戒心,他大大地吞下一勺,竖起大拇指:“好吃!”
托巴脸红了,摸着后脑勺:“占星术士大人的夸奖是俺最大的荣耀……”
坐在他肩头的锡比撇嘴道:“切,那是你没尝过地道的巴泽拉尔烹饪,等任务完成了,龙姬姐姐和埃利离开之后,我带你去雅维利亚省尝一尝什么叫巴泽拉尔美食,等你把舌头吞下去之后再感谢我吧老哥!”
“吃饭。”龙姬简短道。不知为何,锡比总对龙姬的话言听即从,嘴巴一嘟,乖乖低头啃起麦饼来。
约纳向玫瑰骑士看了一眼,“另一个故事。”埃利奥特低声回答。
龙姬扫了他们一眼。东方女人今天的心情显然不太好,眼神锐利得像泛着寒气的刀子。两个男人也老老实实对付起盘子里的食物来。
早餐很快结束,“那么,都准备好了?那咱们出发?”托巴收拾好餐具,拍拍手,以一贯那种不具权威性的口吻宣布。
埃利奥特回头看了看与他共乘的约纳,约纳双腿夹紧独角兽的脊背,点点头。
“出发。”玫瑰骑士确认道。
阳光照耀圣河彼方西北方植被茂盛的冲积平原,晴空中挂着深蓝色的太阳,洒下的依然是金色阳光。又是一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托巴迈开长腿大踏步走在前面,锡比在他身前身后蹦跶着,龙姬在侧面警戒,埃利奥特与约纳处在队伍中间,身后跟着耶空。穿着万年不变铁锈色外套的南方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一头红发在风中飘扬。
队伍离开樱桃渡范围,踏入无权者区域,约纳看那些低矮的窝棚从身边掠过,忽然想,w先生会不会在某处注视着出征的女儿呢?高傲北方精灵对锡比的情感掩饰得并不好,如今回想,每次他与锡比碰面的时候,眼神中分明装满深深的眷恋和刻骨的悔恨,——那种情感,叫做“父亲”。
一顶缀着羽毛的宽边礼帽在眼角余光一闪而过,约纳回头去看,没有发现w先生的身影。或许是看错了,他想。
这次行进的速度显然比上次快得多,很快茂密植被就让位给黑色岩石丛生的荒凉地貌,再次进入那条暗无天日的峡谷小道,约纳觉得距离上次前往苏卡萨峡谷的记忆,已经远若隔世。
“需要休息吗?”托巴放慢脚步,回头问。
埃利奥特环视众人的状态,扭头征求约纳的意见后回答:“不,我们继续,室长大人。”
“明白。”托巴的大靴子轰隆隆地碾过山岩,把道路大幅度落在身后。锡比一溜烟窜上他的肩膀,坐得稳稳当当,晃悠着双腿:“埃利,你估计到哪里能碰上女王和追兵?”
玫瑰骑士答道:“早上八目先生的情报指出,由以丹先生为首的保皇党雇佣的一只队伍已经于昨天夜间出发,沿峡谷去往巴泽拉尔方向,任务目标是帮助两位女王顺利到达樱桃渡。这只队伍是临时组建的,是除了我们之外目前樱桃渡最强的战力了,成员包括言灵术士哈萨尔钦……”
“破术士!麻烦死了!”锡比抱怨道。
“堕落魔法师、月晕曼陀罗的持有者杰夫塔……”
“破法师!麻烦死了!”锡比同样抱怨道。
“盗贼西格玛?树蛇和动力释放者奥密克戎?洞马……”
“破盗贼破释放者!麻烦死了!”锡比再次抱怨道。
“战士瓜达尔……”
“破战士!麻烦死了!”锡比一再抱怨道。
“就这样。”埃利奥特总结道。
锡比倒抽一口凉气:“这个组合应该比我们还要强吧?v2‘碎屑’小队被拆散了?‘病犬’小队也是?”
玫瑰骑士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丹先生找到了附加条款的一个漏洞,在老爹眼皮底下完成了这次操作,花了大价钱。v2小队原本是旧贵族与富商的雇佣兵队伍,但哈萨尔钦与瓜达尔被丹先生收买了,就此解散;至于‘病犬’……实际上就是杰夫塔一个人的队伍,当然就不存在了。”
锡比瞪大眼睛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埃利,你的看法呢?”约纳在身后问。
“我们认为这只队伍虽然无法与扎维军队正面抗衡,但起码可以保证女王行伍不被敌人缠住,毕竟还有巴泽拉尔的高级骑士们在女王身边保护;因此,按照之前的众多情报分析,我们最迟今天黄昏前能够与他们遭遇,作战地点,估计在苏卡萨峡谷。占星术士阁下。”玫瑰骑士回答。
第93章 魔鬼的消息(下)
约纳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脏。预言显示灾难在樱桃渡发生,如果事情按照埃利奥特分析的形势发展,他们将在远离樱桃渡近百哩的地方与敌人作战。
从好的方面说,a51的房客们将逃过这场灾难;而不好的方面,他将错过这次预言的发生。——也许错过预言,也是一件好事呢?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要背负沉重的预言呢?想到这里,约纳不禁扪心自问,陷入深深的迷茫。
他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个小时后,灰色山岩退位给湛蓝晴空,眼前豁然开朗,队伍踏入绿草茵茵的奇迹草原“席瓦的眼泪”。
托巴看来没有停下休整的意思,大脚踢起草叶和泥土,空气中充满新翻泥土的清香味。约纳出神望着草地中盛开的野花,禁不住问:“埃利,我还没问过,‘席瓦的眼泪’到底是什么意思?”
埃利奥特微笑道:“席瓦传说中是主神席拉的亲妹妹,创世主与自己的造物——凡人所生下的半神女儿,在主神赋予她神格与不朽生命的那天,因为缅怀即将逝去的母亲,她在云之宫殿流下一滴眼泪,坠落西陆,化为群山中的奇迹草原。”
“很动人。……而且,很熟悉。”约纳望着前面锡比的绿色背影,喃喃道。
“也许吧。”玫瑰骑士感叹道。“神话传说也许是真实的呢。”
这时,锡比忽然大叫一声:“等一下!看那边!”
托巴猛地刹住脚步,靴子在草地上犁出泥土翻飞的沟壑。独角兽长嘶着人立而起,几乎把约纳掀下马背,“怎么了?”龙姬灵巧地打个转来到托巴身边,问。
锡比跳下室长大人的肩膀,指着不远处:“那里有个人!”
“败兵、逃难者、猎人、流lang者,很常见吧。”龙姬也看到那个倒在野花丛中的身影。
“不,龙姬姐姐你看他身上插着的那杆枪!”锡比跳着脚叫道。
埃利奥特点点头:“没错,是地行龙骑兵的制式骑枪。”
没等托巴提醒她当心,锡比几个纵跃出现在倒地者身旁,俯下身子:“唷!大叔!这家伙看起来很眼熟哦!”
众人围拢过去,托巴只瞧了一眼,就捂住嘴巴:“瓜达尔!”
地上躺着肤色黝黑的大胡子,赫然是前最强小队“碎屑”的主将、丹先生特别任务小队的战士瓜达尔。这个在樱桃渡叱咤风云多年的男人,如今被一柄长长的骑枪贯穿腹部,蜷缩在自己的血泊里,任谁都从他逐渐失神的双眼都可以看出,他的生命之火已经摇摇欲熄。
托巴蹲下去,手足无措地扶起杰夫塔的头颅,抚摸他的胸膛,按住他腹部的伤口,“瓜达尔!你说话啊!俺在旁边!”他焦急地喊着。两个男人之间虽没有机会发展出真正的友情,但力量与力量之间不用语言来交流,只要一次握手,就惺惺相惜。
龙姬摇摇头。“他不行了。伤在胃部,现在他的胃液开始腐蚀其他器官,不可能挽救了。”
约纳跳下马背,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埃利,真的没办法了吗?他一定有重要的情报能告诉我们。”他蹲下身子帮助托巴按住贯穿伤口,抬头说。
玫瑰骑士没有答话。
托巴踌躇半响,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平视埃利奥特。
玫瑰骑士叹了口气,“你确认,室长大人?”
托巴的表情有些羞愧,又带着坚决:“是的,求你了,埃利。”
“好吧,如果是室长大人的要求。”玫瑰骑士点头应允,驱策独角兽走到瓜达尔身边,“大家麻烦让开一点,谢谢。”
约纳不解地看着大伙,锡比拉住他的手,把他扯到一边,“别说话。不要直视,眼睛会受伤。”
“什么?”约纳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时,一道柔和的白光出现在瓜达尔身上,锡比伸出小手,遮住约纳的眼睛,“这是埃利独角兽的‘生命祝福’,非常高阶的治愈系法术,等一下光芒会很强,直视的话,能灼伤双眼。”
约纳眼前本来是漆黑的,却逐渐出现蓝莹莹的色泽,直到整个视野被明亮的蓝光充满,他猛然醒悟,那是光线透过锡比的手掌射出的颜色,这个拥有悲伤过去的半精灵身上,果然流着与父亲相同的血液。
光芒很快黯淡下来。约纳睁开眼睛,看到最后一丝白光收缩进独角兽那根莹白的角,埃利奥特疲惫地开口:“这是欺骗死神的举动。他的生命,延长了一个小时,室长大人,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对不起,埃利……”托巴眼中闪着什么东西。
玫瑰骑士摆摆手,退到一边。
托巴趴在草地上,扶着瓜达尔的上半身帮助他坐起来,雇佣兵战士咳嗽几声,慢慢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众人:“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还没有,没有那么容易。”托巴强笑道。
约纳低声问身边的锡比:“这是独角兽的技能么?治愈系法术?非常了不起。”
锡比的绿眼睛中流露出沉痛的神色:“不,这是埃利用生命换来的。独角兽是圣洁的动物,天生会使用简单的魔法,与人类、小精灵形成三位一体的玫瑰骑士后,魔法能力会大大增强,但与此同时,因为其他个体的牵绊,再也得不到自然界赋予的魔法能量补充。每次施法,都是从三个个体公用的生命池中抽取能量,与我们不同的是,埃利的生命池是不会自动恢复的,每用一次法术,生命池的水面就降低一点,如果生命池被抽空……”
“埃利会死?”约纳不禁大声说出来。
托巴惭愧地低下头。龙姬瞪了他一眼,玫瑰骑士本人在一旁露出宽容的笑容。
锡比恶狠狠掐住约纳的一块嫩肉一拧:“别乱说话!……这就是在不危及生命的战斗中,埃利从不用尽全力的原因。”
约纳忍住疼痛捂住手臂,忍不住重新审视埃利奥特和座下的圣洁骑兽,穿着铮亮铠甲、披着鲜红披风的埃利奥特端坐在独角兽背上,金发遮住了碧蓝眼睛。
——身旁的每个伙伴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这就是占星术塔外面的世界吗?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吗?世界就是如此残酷?约纳心思再度纷乱起来。
这时瓜达尔腹部的贯穿伤已经不再流血,眼睛也恢复了神采,他低头瞧了一眼那根骑枪,伸手抓住托巴的肩膀:“托巴!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听着!我和哈萨尔钦、杰夫塔,还有‘门牙’小队那两个恶心的家伙一起,昨天晚上出发……那两个从埃比尼泽来的奇怪家伙总有点什么东西让人感觉不对劲……”
“俺知道俺知道。”托巴不得不打断他的话,“然后呢?”
瓜达尔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没有人能想象到,这位神经与身体同样惊人强韧的雇佣兵会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
“黎明之前,我们到达了苏卡萨峡谷,……那里已经成为了地狱!……魔鬼!……从摩帝马要塞撤退的女**进入苏卡萨峡谷,扎维的黄金铁锤就追到了,峡谷的治安兵团一瞬间就被击溃,苏卡萨执政官不知所终……我们加上巴泽拉尔的高级骑士与黄金铁锤纠缠了一个小时,女王才有机会逃离苏卡萨继续向东前进……我和哈萨尔钦他们被冲散了,中了一枪,不敢拔出来,想拼命先回到樱桃渡向丹先生汇报这个消息……我在途中超越女王的队伍,想尽量在天黑前回到樱桃渡,让丹先生做好准备,但走到这里,实在支持不住了……魔鬼!是魔鬼……”他黝黑的脸上浮现病态的殷红,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告诉俺,是谁伤了你?”托巴咬牙切齿道。
“……我敲碎了十几个龙骑兵的脑袋,打倒了两名黄金地行龙骑士……这时他出现了……魔鬼!他是魔鬼……”瓜达尔惊慌地伸手乱着,托巴赶忙递过自己的大手,让对方牢牢抓住。“魔鬼?告诉俺,谁是魔鬼?”
瓜达尔的眼神忽然僵直了,怔怔地盯着前方,“……是他……他来了……魔鬼来了……骑着巨大的龙象,穿着银色盔甲,戴着有翼的头盔,猩红的披风,巨大的骑枪……他随手抓起一个龙骑兵的骑枪掷了过来……我没办法躲闪,想用权杖挡住,没想到,权杖断了……他是魔鬼……”
“是他!”埃利奥特愣住了。
“谁?”约纳看着他。
“扎维帝国的最高战力,整个大陆拥有‘风暴骑士’称号的四位大骑士之一,西大陆的噩梦,黄金铁锤军团的军团长,——风暴骑士以撒基欧斯。”玫瑰骑士翕动嘴唇喃喃地念出这个让无数人胆寒的名字,“他真的来了。”
第94章 质朴的虔诚
欺骗死神的生命祝福在短短一个小时以后失去效果,七大主神之一冥界之主乌芒带走了雇佣兵瓜达尔的灵魂。
a51的房客们站在静静的草原,看托巴沉默地用手指扒开泥土,掘出坑洞,轻轻抱起雇佣兵的尸体,放进墓穴当中。约纳清楚看到室长大人眼中的泪,但所能做的,只有帮助他捧起泥土,一点点掩盖樱桃渡最强战士安详的面容。
一个简单的坟墓出现在野花盛开的奇迹草原。托巴想了想,拿起那根夺去他生命的钢枪,双手用力掰成新月形,插在坟茔上,作为主神席拉的信徒,这是最好的墓碑了。
“室长大人。”埃利奥特走近悲伤的巴泽拉尔山民,表情肃穆:“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你必须做出决定。两种方案,一个选择,从瓜达尔阁下拼死送出的情报来看,情势已经分明了,扎维帝国派出了风暴骑士以撒基欧斯,这改变了天平两边的砝码。”
托巴背向众人,用手臂抹抹脸:“对不起,俺的脑袋有点乱。埃利,你说怎么办?”
玫瑰骑士伸手指向西方:“用不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候,也许就是现在,——两位女王就会穿过峡谷进入奇迹草原,而黄金铁锤的追兵也会随之出现,无论我们选择哪种方案,现在都必须做好准备。如果室长大人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现在移动到峡谷入口,做好伏击准备。”
托巴点点头。
一路上,干草叉的队员们都没有交谈。
奇迹草原西侧,延绵的灰色群山围成半圆形围墙,一条狭窄的峡谷道路出现在围墙中央。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伏击地点了。
埃利奥特看了一眼,立刻开口:“占星术士阁下。”
“是的,埃利。”约纳应答道。
“峡谷入口北侧的山壁岩层比较松散,如果在裂隙处引发一场小型的爆炸,大量碎石会暂时堵塞整条通路。听到指令,就发动。能做到吗?”玫瑰骑士以目光指示。
约纳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实质上作为队员的他第一次亲身参加干草叉小队的战斗。他摸一摸鹿皮袋里的半成品星阵,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
“锡比小姐,龙姬小姐。你们在九点钟那棵树附近待命。”埃利奥特转向两位女士,“听到指令的时候马上全力开火,记住,用全力。”
“收到!”锡比声音响亮地叫道。
“了解。”龙姬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黑色的锻带,反手将长长黑发扎起,发线中的银铃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室长大人,你的位置就在道路中央,既是诱饵,也是盾牌。请注意安全。”埃利奥特指示道。
托巴答应一声,目光散乱,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耶空阁下……暂时待命。”玫瑰骑士最后看向耶空。
持剑伽蓝没有任何反应。
埃利奥特的独角兽左右移动几步,踢起青青的草叶。“战术很简单。敌人来到后——无论是女王的行伍还是扎维的追兵——放过最初的五十人,击垮岩壁,堵塞道路,用尽全力将第一股敌人击溃,然后稍作休整,等后面的敌人来到以后,边战边退,尽量拖延时间。……恕我们直言,在力量相差悬殊的敌人面前,战术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活下去,活得越久越好。这不是战斗,是一场战争。……室长大人,以上是今天的简报,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托巴怔怔地望着远山出神。
“室长大人?”埃利奥特走近他,低声提醒。
“嗯?”托巴扭回头,见每个人都望着自己,不由一摸后脑勺:“那个,埃利说的很对,就这样办吧。俺完全同意。”
“你必须做出一个决定,室长大人,女王还是扎维?”玫瑰骑士再次追问。
托巴怔了怔,“俺……”
约纳直至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即将到来的两位女王陛下,巴泽拉尔的阿比黛儿一世与圣博伦的温格四世,同他们中的很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巴泽拉尔的萨瑟兰王室是托巴憎恨的对象,因为他们夺走了蘑菇农庄男人的母亲和妻子;锡比本身是萨瑟兰的后裔,无论情愿与否;约纳本身是圣博伦的子民;而玫瑰骑士在久远的历史中被流放之前的封地就是红土平原,他们是圣博伦的古老王族。
无论托巴做出哪种选择,都有人被迫承担痛苦,这是一种无人得利的博弈。
“……俺不知道……再等一下,俺再想想,再想想。”托巴痛苦地捂住额头。
埃利奥特无奈道:“好吧,室长大人。无论什么选择,我们都将服从。”
锡比走过去,轻巧地蹿到托巴肩膀上坐下,拍拍托巴的大脑袋:“好啦好啦,大叔,换成我也会很头疼的,根绝我以往的经验,遇到这样的问题,越想越不明白,干脆就什么都不要想,当事情到来的时候,你心里自然就生出答案了。”
“真的?”室长大人无助地望着她。
“真的!骗你是小狗!安啦……”锡比搂住托巴的粗脖子亲昵道。
托巴又扭头愁眉苦脸地瞅着约纳:“那个,占星术士大人,给俺一万个胆子俺也不敢把您拽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可是,你瞧瞧……让俺怎么说呢?”
占星术士学徒最受不了七尺大汉的羞怯表情,连忙摆摆手,走到一边。等他发现的时候,约纳已经无意识地走到龙姬身边。
东方女人娴静地立在树下,头发扎成马尾,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她一只手握着匕首柄,另一只手随意拨弄树叶,显得很平静。
“我……”
“我的过去,你想知道吗?那不是什么美妙的故事。是一道伤口。一个诅咒。一具腐烂的尸体。相信我,你没有兴趣了解的。”
约纳刚一开口,龙姬就打断了他的话,像能阅读内心一样说出了约纳埋藏心里很久的问题。
“呃,我不是……”约纳张口结舌地摆手。
这时旁边亮起一道柔和的淡绿色光辉,大家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玫瑰骑士的独角兽显然刚释放完一个法术,角尖上闪烁着七彩霓虹。埃利奥特抬起手臂,竖起四只手指。
“侦测到敌人了,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到达。”龙姬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预警魔法‘大地道标’,通过植物之间的信息传感来预测敌人的动向,属于植物系魔法的一种。埃利能够释放治愈系、植物系和增幅系三系魔法,当然,都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的。”
“今天之前,我都不了解埃利的能力……”约纳感叹道。
“是的,每个人都有不愿别人知道的事情。”龙姬望着手中的树叶,悠悠道。
约纳犹豫了半响,想自己是不是该转身走开。
这时龙姬又开口了:“有一个名字应当让你知道。他叫西米昂?龙昶,前者是他的教名,后者是他尚在东大陆龙家时的族谱名,实际上知道他这两个名字的人并不多,世人一般都称呼他为……”
“刺客之王!”约纳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衣角,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发白。
就算再没有常识的人,也知道整个世界的权力掌握在十二个人手中,——“十二议事主。”
五大行会首脑中的四位都是十二议事主成员:魔法师协会、占星术士协会、数理学士协会、蒸汽傀儡师协会的四位会长。余下的八席坐着什么样的神秘权力者,民间的说法并不统一,约纳听到的传言说南大陆那位战绩彪炳的吐火罗帝国国王占去一席,北方精灵众王国的特派代表占去一席,另外权力之座上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因为恐惧,人们总避免提起。那就是刺客之王、暗杀者的精神领袖:西米昂?龙昶。
刺客是最古老的职业,也是最神秘的职业,隐忍不发,一击而中,远遁千里,人们往往只能从重要人物的死讯中听到刺客的消息。
传说中的刺客集团是一个纪律松散但规则严苛的组织,机构分支像蜘蛛网一样覆盖整个大陆,没人知道他们的样子,只是当你需要杀掉一个人、又付得起昂贵的报酬时,刺客的代理人就会出现在你身旁,或许竟是街角咖啡馆的女侍应、每日见面慈眉善目的老房东。
《西大陆地理测算》中针对刺客组织仅提到如下一句:据闻大陆历2254年温格二世女王陛下的突然离世与刺客组织有关,圣博伦举国调查未果。
第95章 质朴的虔诚(下)
“没有杀不死的人。只有付不起的报酬。”这是刺客之王遗留在传说中的只言片语。没人知道他的年龄、相貌,约纳是在一本极其冷僻的书籍中偶尔见到他的名字,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在东方女人的话语中重见。
“他、他是你的……”约纳不敢说出那个词。
“恋人。是的,他是我的恋人,也是我的仇人,龙家的仇人,东方大陆的仇人。”龙姬拈起一片树叶,声音平淡地说,“六年了。我一直在找他,通过一条一条的线索,从东方大陆,一直追到这里。这几年中唯一发生在我身上的好事,就是认识了埃利,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来到西陆之后,我们很快得知他返回南陆的消息,但已经无法再次渡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取得船票的原因。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再也找不到他的足迹。”
约纳心里泛起同情与苦涩交织的情绪,他不敢看龙姬黑得深邃的眼睛,低下头:“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龙姬手中的树叶肉眼可见地泛黄、枯萎,在微风中一颤,化为若有若无的一缕飞灰。
“不用道歉,你有权利知道这些,约纳。”东方女人盯着他,“不是为了我愚蠢的过去,你本不用站在这危险的地方,赌上自己的生命。”
“不!是我自愿……”约纳立刻高声道,但龙姬用一根纤长的手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自白。约纳的心脏怦怦乱跳,他觉得那根手指传来的热度灼烧着他的嘴唇,点燃了他的血液,烧红了他的脸庞。
“我知道。”龙姬摇摇头。“不用说出来。”
她收回手指,掠一下散乱的几根长发,望着远方,不再说话。
埃利奥特举起手,伸出食指。
“五分钟!”锡比从托巴肩头蹦下来,喊。
干草叉的伙伴们按照玫瑰骑士的安排各自就位。
平复一下杂乱无章的心情,约纳花了几分钟在地上刻出一个相当大的星阵,又从鹿皮包中取出镌刻好的石块,整齐地摆在旁边。
托巴站在道路中央,回头环视身后的伙伴们,眼圈一红:“俺想说,跟大伙一起打架、吃饭、睡觉,俺觉得很快乐。”
“废话!等把龙姬姐姐送走之后,以后还要接着一起打架吃饭睡觉呢!”锡比叫道。
“室长大人。”埃利奥特用拳甲碰撞胸甲,发出响亮的铿锵鸣声。
“托巴,谢谢你。”龙姬说。
耶空一如既往戳在那里,并不说话。
约纳随着眼圈也红了:“托巴你干什么啊,搞得生离死别似的,打完这场仗,还要请你多照顾呢,不记得锡比说的话了?”
锡比跳跃着笑道:“是啊是啊!我们还要陪着这倒霉的老哥去亚力维亚吃好吃的山区料理呢!”
“对对,俺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了。”托巴憨憨地一笑,用衣袖擦擦脸。
这时,埃利奥特锵地一声拿起骑枪,伸出左拳,在空中顿了两下。
“二十秒!”锡比叫道。
不用玫瑰骑士提醒,众人也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有极低沉的嗡嗡声从大地深处泛起,峡谷出口的草叶无风自动。
约纳感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山,他微微蹲伏身体,抓起一块花岗岩星阵石,在脑海中抓到纤细如丝的星际线,做好战斗的准备。
“四……三!二!一!”埃利奥特高声宣布。
前一秒种还是死寂的谷口,下一刻,成为喷薄的火山。杂着碎石和劲风,战鼓一样的脚步声里,身形巨大的战马狂奔而出,马鞍上坐着浑身血迹的巴泽拉尔骑士,代表巴泽拉尔女王和圣博伦女王的两面旗帜飘扬在领头的巨型战蜥背上,手握旗杆的大骑士拔出配剑,剑上电光闪耀,盖过了阳光。
约纳屏住呼吸,眼角余光看到龙姬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在匕首上,锡比早已招出银光缭绕的蛇弓,拉满了弓弦,耶空不在视野里,托巴端端正正站在道路当中,握紧双拳。
“听指令!”玫瑰骑士举起骑枪高喊着。
约纳手心渗出汗水。女王的行伍像疾风一样驰近。托巴没有动。
“听指令!”玫瑰骑士再次高喊。
“这是阿比黛儿女王与温格女王的部队!我是王庭裁判所金盾骑士基拉赫!阻挡者视为叛国罪立即处斩!让开!”骑着异型战蜥的大骑士吼叫着挥舞佩剑。
脸生鳞甲、张开血盆大口的战蜥已距离托巴不足10码,雷电在大骑士高举的剑上扭曲炸响,照亮他血污的脸和箭孔密布的王旗。
这时,托巴动了。
一见他的动作,约纳几乎立刻扔出“失败的流光”,但狂跳的心脏并没有损害他的听力:室长大人没有发出进攻指令。
托巴动了。他左手一招,在空中捏住被风吹起的小帽,垂下头颅。
风一样的大骑士呼地从他身侧掠过,雷鸣般脚步声里,女王的骑兵流水一样从托巴左右两边分流而过,扬起漫天湿漉漉的泥土与折断的草茎。
一头足足有四个人高度的庞大战蜥步伐沉重地奔来,战蜥背着一顶飘着流苏的白色伞盖,伞盖下,坐着两位女王和两国仅存的皇室成员。
约纳呆呆地看着,锡比、龙姬、耶空、埃利,谁都没有动。
托巴把软帽握在手中,右手抚心,慢慢低下巨大的头颅,像被风吹折的巨树一样,那么缓慢,又那么虔诚地,行了深深一礼。
“是巴泽拉尔的臣民吗?请问你姓什么?”
骑兽掠过身边时,伞盖下一个疲惫而温柔的女声询问。
“俺没有姓,女王陛下。”
托巴依然低垂头颅。
“巴泽拉尔不会忘记你,没有姓氏的子民。他们很近了,请保重。愿主神席拉照亮你与同伴们前进的道路。”
战蜥与骑士团如风远去,留下尘土和碎草的滚滚长龙,女王的声音留在浑浊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约纳张大嘴巴,不知该说点什么。
托巴慢慢地直起腰,扣上小帽。
锡比忽然咯咯笑了:“大叔,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你真的没办法学会怎么去恨一个人呢!”
托巴脸上露出有点落寞的神色:“俺,俺也不知道……女王陛下,毕竟是女王陛下……可俺的老婆,俺的蘑菇农庄……”
龙姬微笑道:“我真羡慕你。有一颗这么大的心。”
约纳走过去拍拍室长大人的胳膊,托巴受宠若惊地憨笑着。
埃利奥特叹口气:“很明智的选择,室长大人。忠诚是最重要的品德,很高兴看到这种宝贵的品质,即使是在骑士当中,这种品德也快要绝迹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的敌人,从一百名巴泽拉尔的负伤骑士,变成了五千名扎维帝国的精兵,加上他们的军团长、风暴骑士以撒基欧斯。”
“安啦,埃利。”锡比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托巴抖抖浑身肌肉,蹦了两蹦,“呼,这下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舒服多了。不知道那个叫乔普的小子在不在,俺还真想跟他打一架。”
“军团长在的话,他肯定在。”约纳说,“不过我刚才好像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名字?我想想……”
“王庭裁判所的金盾骑士基拉赫。”玫瑰骑士说,“抱歉,锡比小姐。”
“抱歉?为什么抱歉?”锡比睁大绿眼睛,一头雾水地望着埃利奥特。
约纳一下就想到这个名字的出处了,他跟埃利奥特对视一眼,苦笑道:“我听说,四十年前,就是基拉赫率领王庭裁判所骑士团毁灭了杜威?兰草庄园,当时,他还只是银盾骑士。”
锡比的眼神凝固了。
约纳懊恼地抽了自己一下:“说这些干什么!真是的……”
“吓你的!”锡比哈哈大笑,吐出小舌头做个鬼脸,“半个世纪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谁还在乎啊,再说我都没见过传说中的外公,这时候再替他难过,是不是太多余了点?”
约纳长出一口气,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耶空平伸右手,刀鞘里的名刀佛牙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
这次埃利奥特没有再施放大地道标法术,他背后毛茸茸的小精灵迅速地降到地面打了个转儿,回到他的斗篷后面。“二十。”玫瑰骑士举起右手。
“二十分钟?”约纳紧张到。
“……十九……”埃利奥特目视前方,平静地倒数。
第96章 破碎的天空
几乎在约纳感觉到地面颤抖的同时,一道银色的影子电一样从谷口射了出来,长到夸张的骑枪银光一闪,刺向托巴的胸口。
托巴怒吼一声,头顶冒出炙热的蒸汽,肌肉表面出现狰狞的青色血管,他微微侧身让过枪锋,钢棍一样的双臂左右一搅,嘎吱吱的响声中强大无匹的力量立刻把纯钢的长枪卷成蛇形。
在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骑兵打了一个呼哨,全身覆盖钢甲的地行龙粗壮的后腿猛烈蹬地,硬生生刹住冲势转弯回来,骑士弃枪拔剑,一剑砍向托巴的头部。
室长大人的顺势半转身一个肘拳砸在骑兵胸前,肉眼可见那银色钢甲像纸壳一样瘪了下去,骑士连地行龙一起被这力量可怖的砸得旋转飞出,在草地上掀起长长的泥土波lang。
“小心!”约纳只来得及叫了一声。
又有两道银影冲出,双足奔跑的地行龙速度快到在约纳的视网膜上留下一溜残影。其中一名骑兵冲出峡谷的第一瞬间就被电光般一支长箭贯穿了头颅,脱离坐骑,轰然倒地,另一名骑兵大喝一声,挥动右臂,将超长的骑枪用力掷出。
“退五码!”埃利奥特喊道。
托巴向后连跳三步,那把枪斜刺里扎入地面,猛烈的冲击力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泥土翻滚的深沟,直到托巴的脚下才停住冲势,枪杆仍在微微颤动。
这时投出骑枪的骑兵已被一箭射倒,托巴顺手拔起面前的骑枪向前投出,将失去主人仍在猛冲的两头地行龙一起钉在地面上,龙血喷出一个大大的扇面。
一刹那功夫,就有十几名地行龙骑兵踏着尸体冲出谷口,从他们的缝隙中看去,密密麻麻的骑兵队伍延伸到峡谷转弯处目力难及的地方,如同阳光下一条银色的河流。
托巴站在道路中央吸引骑兵的注意力,仅仅战斗了一分钟,峡谷涌出的几十名骑兵就拥塞了狭窄的出口,“约纳阁下!现在!”玫瑰骑士的声音响起。
约纳早已准备多时。
“世上所有事是星辰于黄道的投影,我们生存、拥有、交流、遗传、创造、管理、分担、改变、超越、实现、交际与内省,都有星空高高俯视。心存敬畏,常常仰望。请星空借我力量。”
占星术士学徒像弹琴一样拨动星际线,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星“小船”那条能量磅礴的星际线发出美妙的共鸣音,点点游离的星光被他手中石头上镌刻的星阵吸收,旋转聚合,猛烈压缩,形成一个白热的能量之核。
失败的流光!
约纳用尽全身力气投出手中的黑云母,拳头大的黑石画着抛物线飞向岩壁上薄弱的地点,“给我炸啊!”他大喊道。
脱离控制的黑石黯淡了一下,接着在岩壁上爆出一团巨大的红云,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整个岩壁被震成了不规则的碎块,大块大块的灰色岩石崩塌落下,将地行龙砸成肉泥,灰尘腾起在高空,落石声与惨叫声响了半分钟还不曾停歇。
没有人停下来观察战果。被迫与大部队分开的几十名训练有素的黄金铁锤军团骑兵立刻收束队形、认清目标,像一只巨大的凿子一样冲击而来。
“好了!都闪开!我先来!”锡比大叫一声。
约纳愣了一下,耶空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拉住他的领口,带他避开锡比可能波及的路线。
“以冰雪之神萨笛的名义……秘箭?流波!”约纳从没见过小蚂蚱脸上露出如此严肃的神色,她麦色的头发被无形的风吹起,绿眼睛中央泛起灰白的雾气。
弓弦一响,却没有箭射出。
约纳睁大眼睛,看到她身前虚空中流出淡淡青色的波纹,若有若无,轻风一样无声地吹进骑兵的队伍。
奔驰中的地行龙骑兵们像积木搭成的一样断裂、摔倒、成为血肉泥泞中的残块,流光吹过的地方,一切都悄然破碎,无论骑枪、铠甲、**还是谷口的山岩。银色铠甲的河流瞬间矮了下去,跌落的大块岩石在河中砸起血红的lang花。
射出这一箭以后,锡比明显萎靡了下去,显然耗去了大量生命池的能量。龙姬挡在她身前,举起匕首,玫瑰骑士远远地指示道:“先不要消耗体力!余下的敌人我们来解决!”
侥幸在无形无声的秘箭流波偷袭下生存的地行龙骑兵只有七八人,除了埃利奥特两次冲锋收割掉两条生命外,全被托巴抡起大拳头,一个一个砸落坐骑,踩碎脑袋。
室长大人肌肉灌注力量时比金属更加坚固,一头无主的地行龙狂性大发,张口咬在托巴小腿上,巴泽拉尔农夫怒吼一声,硬生生用腿部肌肉崩断了地行龙满口利齿,接着双手箍住骑兽的头颅用力扭转,清脆的骨折声中,半龙的头部与身躯仅剩一层皮肤连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体还在不断抽搐。
奇迹草原暂时宁静了。明亮的阳光里,人与半龙的碎尸铺成银光点点的红毯。被崩塌巨石堵塞的峡谷那边响起叫喊声与撞击声,用不了多久,扎维帝国的精兵就会破开障碍,干草叉小队将迎来一场真正的考验。
“大家靠近我们。”玫瑰骑士策马站在托巴身边,指挥道。
龙姬扶着锡比,耶空拉着约纳,人们围拢在道路中央,“大家将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要排斥,放开心灵,接纳它。”埃利奥特说。
约纳不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独角兽高高地昂起脑袋,雪白的鬃毛飘扬在风里,角尖依次泛起三道光环:一道白色,一道绿色,一道紫色。
“埃利,你疯了?!”龙姬大喝一声。
一阵强烈的精神冲击几乎将约纳击倒,不知来自何方的神秘魔法力量强行灌注入他的身体,涌进他的大脑,填满他的心脏,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占星术士学徒想起埃利奥特刚才的告诫,试着放松肌肉与精神,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感觉浑身充满未知的力量,身体轻得想要自己飘起来,而代表魔法师力量源泉的精神池居然扩大了三倍规模,精神能量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灵变得异常坚定,战斗开始前的紧张、迷惑、悲伤和不自信像阳光下的冰块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约纳感觉他的灵魂像一块坚硬无比的钢板,纵使刀剑与雷电也不能动其分毫。
白色的治愈系魔法:“笃信者祝福”。
绿色的植物系魔法:“月光之泉”。
紫色的增幅系魔法:“拉齐的力量之砧”。
所谓魔法,是掌握使用方法并感受魔法元素存在的特定人群调动自然界力量的一种方式,只要满足以上两个要素,无论魔法师还是普通人,人类或者精灵,甚至高智慧的魔兽,都可以使用魔法力量。
所谓“感受魔法元素存在”,是重中之重,魔法师协会在选拨魔法师学徒时会做一种简单的测试,他们通过特定方式提高被试者的感受力,让受选者自由感受空间中存在的魔法元素,规定时间能够感应到魔法元素存在的人,即顺利通过考核。
能否与魔法元素建立联系取决于两个方面,第一,个体本身对特定魔法元素的亲和力,即元素是否愿意聚集在个体周围;第二,个体本身对特定魔法元素存在的信任,即个体是否笃信某种魔法元素的存在。这听起来有点像个悖论,但由于某种未知的规则,两个方面密不可分、缺一不可。
如同约纳这样有其固有信仰的人(信仰星空),即使魔法元素亲和力再高,也终身无法感知元素存在。而一个毫无天赋的普通人,再愿意相信元素存在的事实,身边的魔法元素也稀薄得让人无法窥探。
由于两个条件的限制,魔法师通常只能掌握某一特定类别的魔法,与火系魔法元素亲近的人,顺理成章可以研习火系魔法,同时对其他所有类别的魔法元素绝缘。而魔法元素一共有多少种?没有人说得清楚。
假设魔法师学徒入门教材第一页的引言是确凿的真理:“每一种类的魔法是特定种类的魔法元素与施法者相互作用的结果,目前已知的魔法元素有204种,魔法即分为204类,但几乎每年都有新的魔法元素被发现,魔法大发现的纪元,才刚刚开始。”
在整个大陆的魔法史上,掌握双系及以上类别魔法的人极其稀少,而且因魔法元素亲和力被分散,很难发展至大魔法师乃至魔导士以上级别。完美掌握多系魔法的例子一般发生在受到主神眷顾的魔兽身上,但魔兽缺乏魔法修习的第一要素:掌握使用方法,因此即使天赋异禀,也终身不能进步。
“埃利,你何苦这样……”龙姬伸手抚摸独角兽的鬃毛,垂下头道。
玫瑰骑士与坐骑身上出现一层灰暗的颜色,那不是光暗阴影,而是生命力大量消耗给观察者带来的错觉。埃利奥特显得很平静,用蓝眼睛扫视队友:“持续时间只有三十分钟,请多加利用。”
玫瑰骑士这种特殊的共生体是魔法世界中不为人知的特例,独角兽本身是几种魔法元素的宠儿,再加上骑士聪慧的头脑和小精灵出色的魔法感召力,几乎每名玫瑰骑士都可以成为强大的魔法战士。但造物主为他们锁上了沉重的锁链,诅咒他们施法时得不到任何能量补充,这让玫瑰骑士每次施放魔法,都在消耗自己未来的生命。
世事就是如此弄人。
第97章 破碎的天空(下)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之泉”的力量,约纳觉得头脑异常清醒,迅速想清楚埃利奥特所作出的牺牲。三系高阶增益魔法同时释放,这看上去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在势均力敌的正面战场上,玫瑰骑士的举动几乎可以左右一场战局。而他消耗了多少生命之力?除了表情平淡的骑士自己,没有人说得出来。
托巴惊诧地睁大眼睛。他试着捏起拳头,绷紧肌肉,一股磅礴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地面掀起嗡嗡作响的泥土波lang,连空气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度。仅凭没有正规训练过的身体力量就能做到这个程度,连耶空都少见地视线一凝,退后两步,把目光焦点放在托巴身上。
“这……俺觉得俺强大了一万倍!”室长大人有点不知所措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失神道。
埃利奥特微笑道:“一万倍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室长大人。体力的增幅应该在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八十之间,最好的一点是增幅消失后,没有太大的后遗症,最多有点肌肉酸软,多喝牛奶可以缓解。”
锡比跳起来,脸上明显恢复了红润:“厉害耶!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跟扎维的混蛋们好好干一仗!”
耶空在旁边若有所思地抽取名刀佛牙,挥舞两下,锯齿割裂空气发出丝丝的厉啸。
这时,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接着传来碎岩崩塌的杂乱响声,显然黄金铁锤开始全力击破障碍物。
“指令只有一个:全力开火。室长大人,你要说点什么吗?”玫瑰骑士长剑还鞘,右手握紧长矛,左手举起钢盾。
托巴脱掉灰外套,慢慢地挽起衬衣袖子,露出粗壮的双臂。他露出一个轻松得近似愉快的笑容:“没别的,咱们打一场好架!”
“呼呀!”锡比高喊一声,将蛇弓下端噗地插入地面,右手拉满弓弦,五支锋锐的长箭在手指尖凝结。
约纳扭头看一眼龙姬,没想到东方女人同时投来眼光,两人视线在阳光里交汇,这次约纳没有躲开。
“谢谢。”龙姬的嘴唇轻轻开启,像是在说这两个字,但没发出声音。
约纳点点头,心头无喜无悲,平静得像一块透明的水晶。
“呃,那个,要是俺万一那啥了,小蚂蚱,你一定要跟着占星术士大人啊,他是个好心的贵族老爷,跟着他准没错的……”托巴忽然摸摸脑袋,脸红红地说。
“放什么大屁啊大叔!不吉利!呸呸呸!”锡比竖起眉毛骂道,却把脸转向另一边。
“砰!”
最大的一块巨岩被从中央击穿,化为千百块碎石铺满天空,银色的河流奔涌而出,地行龙钉着精钢爪套的双爪撕碎地面,前三排的骑兵同时投出手中的骑枪,枪尖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把碎石破为齑粉,就连阳光也被撕得支离破碎。
托巴猛冲向前想保护众人。
约纳却越过他向前跑了两步,蹲伏于地,闭上眼睛。
被月光之泉加持的精神之池泛起深蓝的波澜,占星术士学徒伸出手,把炙热而明亮的星际线攥在手中,用力振动,宏大的星辰之力被大量剥落,像亮晶晶的碎冰一样掉进地面上的大型星阵,——那只是占星术士入门教科书《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对星“小船”之星际线初级实战应用》上最简单的攻击星阵之一罢了,但约纳重新审视亲手画下的线条,竟有了许多新的认识,事实上,他17年的生命里从未像今天一样精神如此集中,以至于星际线清晰得像眼前的实物,而玄妙的星阵中每一处细微的能量流转都像放大千百倍一样印在脑间。
与以往不同,这次约纳能够精确计算中攻击的威力和消耗的精神力量,他控制星阵不断吸收星际线能量,把星辰之力压缩再压缩,直到简单刻在泥地上的星阵开始发出不安定的电火花,约纳的衣角向后飘起,周围的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枯。
约纳毫不怀疑这次攻击的威力。他耗去了经过增益魔法加持之后的大部分精神力,以至于“灼热射线”离手射出的时候,他被反作用力掀翻在地,重重砸在地面上,望着蓝天白云,久久不能动弹一下。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耗去了现实中的几秒钟。干草叉的伙伴们刚刚做好防御或闪避的准备,就看到一道粗如怀抱的白热光芒从约纳身前亮起,水平指向黄金铁锤士兵最密集的地方。
由于灼热射线发出后立刻脱离了施术者的控制,因此并未发挥穿透的能力,而是在地行龙骑兵中央引发了一场爆炸。
一个白亮的火球照亮了众人的视野,火球急剧扩大,颜色不断变换,由白炙而淡黄而橙红,最后爆开一团铺天盖地的暗红火焰,炙风和热lang从头顶翻卷而过,托巴一按锡比的脑袋,紧紧贴在地面。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到腾空的火球翻滚扩大,随后爆炸声才传来,闷闷地震撼大地,掀上高空的泥土雨样纷纷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天空暗了下去,约纳慢慢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血和泥,发现原本是峡谷入口的地方成为一个深陷的黝黑大坑,坑边缘零落着地行龙和骑兵烧焦的碎块,空气中弥漫着血与火的腥甜味道。
“给力啊老哥!”锡比挥着小拳头大叫一声。
托巴站在约纳前方,手中攥着一杆投枪,回头举起大拇指。
“令人印象深刻。不过,要来真的了各位。”玫瑰骑士提醒道。
不畏死亡的扎维士兵再次涌出谷口,银色海lang淹没了爆炸的坑洞与尸骸,忽然响亮的振翅声传来,两头通体金黄色的黄金地行龙扇动短小的肉翅腾起于空,越过龙骑兵的头顶,眨眼间就跨越了五十码的距离。
锡比弹动弓弦,五支银箭封锁了天空,两名黄金地行龙骑士不约而同地沉下身体,金色半龙收束翅膀,急速俯冲而来。锡比再次开弓,又五支箭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地散开,一名龙骑士按下半龙的头部,举起大盾,“铛铛”两声附魔盾牌将长箭斜斜弹飞,另一名龙骑士用骑枪一搅,破坏了两支箭的飞行轨迹,对最后一支箭不闪不避,箭头噗地刺进黄金地行龙的胸膛,但只深入肌肉两寸,除了更加激怒凶恶的半龙之外,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咤!”
两名龙骑士沉重地落地,借势冲锋,这时耶空不知从何处出现,双手持握名刀“佛牙”当头劈下。
第一名骑士立刻抬起巨盾去挡,佛牙在盾上咬出噼里啪啦的钢花。骑士左手的骑枪毒蛇一样从盾底穿出,射向耶空的腹部,持剑伽蓝松开刀柄,转身拧腰避过这一枪,反手握住长刀向斜下方一拖,佛牙上密密麻麻的锋利锯齿不断啃噬着盾牌的附魔保护层,发出鞭炮一样的连串炸响,终于电光一闪,附魔层像个气泡砰然破碎,南方古国的名刀切豆腐一样将钢盾断为两半,顺势切下了骑士的右手,斩开黄金地行龙鳞甲。
刀刃深入半龙的脖颈,居然被坚韧的鳞甲和筋肉卡在当中,黄金地行龙狂吼一声,血盆大口喷出鲜血和腥臭的气息,张嘴咬向耶空的大腿。
耶空视而不见,双手内缚,中指相对,结地藏根本印,“玖光……六道炎……升!”他双手间无端升起火焰,火焰由红转黑,霎时间在名刀佛牙表面镀上一层流动的黑炎,这是古国玖光秘术自地狱深处召来的轮回之焰,有焚灭灵魂之力。
耶空轻轻挥手,拔出长刀,一缕黑火却在伤口熊熊燃烧,黄金地行龙突然全身僵直,发出凄厉的尖啸,翻身倒地把龙骑士压在身下,任凭负伤的主人怎样驱策都未曾恢复理智,只在地上痛苦地翻滚。龙骑士一时间未能挣脱,被沉重的半龙压得气息奄奄,铠甲的缝隙都喷出鲜血来。
另一头黄金地行龙明显感觉到六道炎的邪恶气息,自行改变方向,朝龙姬冲去,龙骑士愤怒地大叫着,附魔骑枪带起疾风。
龙姬却慢慢地跪了下去,跪在因血而泥泞的土地上,深情亲吻匕首柄上的蓝宝石,锋利的匕首割破了她的双掌,没有一丝血液流出,鲜血如游丝缠绕着刀刃盘旋而上,渗入刀柄的宝石。蓝宝石渐渐变为神秘的紫色,光华亮起,紫雾升腾。
约纳看着东方女人,不由连呼吸都停顿了。
龙姬轻柔地呼唤冥界的恋人,声音如此轻软,像怕打扰对方安宁的睡眠。
“吾爱……来。”
-------------------------------------------------------------------------------------------------------------------------------------------------------------喜欢本书的朋友请支持一下诛邪,收藏、鲜花、票票、评论,什么都可以,有能力的请帮忙打打广告,可以向身边的朋友推荐,也可以通过微博,聊天工具,校内网,开心网、论坛等途径推荐。诛邪在此谢谢各位!
第98章 流火的草原
这是约纳第二次看到龙姬从未知的空间招来隔世的恋人,他心中的震撼并未因此而稍减。
粗壮的骨骼泛着金属光泽,骷髅用骨刺狰狞的双手撕开空间,跨进这个世界,以极不协调的姿势悬挂在紫雾里,伤痕累累的骨架上新添了上次与黄金地行龙骑士乔普作战时留下的伤痕。骷髅的颈骨微微一响,燃烧着紫火的眼窝望向单膝跪地的龙姬。
“……吾爱……”龙姬再次亲吻紫色宝石。
骷髅浑身一颤,约纳看到它的每一个关节都出现了那种细而坚固的紫线,龙姬轻轻一动手指,骷髅伸出双手,抽出自己的两根肋骨,挥舞双剑抵住了敌人的进攻。
黄金地行龙骑士显然对如此惊怖莫名的对手没有准备,一个失神,骑枪被打落在地,他马上抽出佩剑,挡开骷髅毫无征兆姿势诡异的攻势,半龙用粗壮的后腿撑起身体,张嘴咬住骷髅的腿骨,用力撕扯,骷髅锋利的骨刀连续斩在地行龙的背甲上,附魔铠甲加上天然鳞甲发出破裂的脆响,但还是挡住了攻击。
借此机会,龙骑士挥舞手臂,冰系附魔长剑刺进骷髅的胸膛,冰寒气息立刻散发开来,附近的骨骼挂满白色霜花。
龙姬的十个指尖像弹奏无弦琴一样在空气中拨弄,骷髅忽然以匪夷所思的姿势向后倒去,上半身以腰椎为轴心折叠至自己的脚跟,龙骑士的佩剑被坚固的肋骨卡在中间,一下子脱手飞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阻挡扎维的军队?”这名龙骑士大叫着,驱动坐骑斜刺里冲出战圈,兜了一个圆周,远远与干草叉的伙伴们对峙。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阻挡我们的野餐?”锡比促狭地叫道,一边冲约纳挤挤眼睛。占星术士学徒无奈地耸耸肩,抓起一块刻石星阵,准备发动。
“军团长的命令,不留活口!”龙骑士厉声高叫,挥舞手臂,骑兵们从他周围潮水一样涌出,立刻充满了约纳的视野。
“小心,第二发!”锡比立刻发了一声喊,瞳孔中升起白色雾气,“以冰雪之王萨笛的名义……秘箭?群蜂!”
她再次开了空弦,蛇弓前的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了,啪的一声轻响,爆出成百支微小如草茎的淡青色箭枝,每一支箭都画出扭曲不定的飞行轨迹,像活物一样避开障碍物,准确找到敌人铠甲的缝隙射入身体,或者直接穿透眼睛。
龙骑兵们惨叫着滚下坐骑,下一瞬间就被地行龙的滚滚洪流淹没,几名骑兵被前面栽倒的坐骑绊倒,立刻诱发了连锁反应,一时间人仰龙翻,烟尘滚滚,也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杀伤。
“第一师团变为两路队列!编号为单数的从我右方迂回,双数的在我左方!投枪营用三轮换阵型自由射击!”混乱中,听到黄金龙骑士高声叫喊。
“杀掉他!”埃利奥特一枪刺倒对面的骑兵,用带血的枪尖指着这位军官。
锡比正处于释放秘箭之后的虚弱期,龙姬的骷髅攻击范围较窄,托巴在保护约纳,这时耶空将长刀拖在身后,低低俯下身体紧贴地面冲向敌阵,从两头地行龙的胯下穿过,骑枪在他身后带着呼啸刺进地面,持剑伽蓝根本未曾回头。
迎面三四名龙骑兵蹄声隆隆地向他冲来,骑枪组成一个毫无死角的枪阵,耶空反而双腿用力加速冲去,黑光一闪,骑兵们抬头望去,看到燃烧着黑焰的名刀佛牙在高空旋转,“玖光……琉璃光……穿!”耶空双手拇指相拄,结药师如来法界定印,虚影硬生生撞碎在敌人的枪锋上,真人却从他们背后出现,脚一点地奋力跃起,凌空接住佛牙,向着那名黄金地行龙骑士当头劈下。
骑士从鞍鞒上抄起大盾,双手迎上去,这次耶空却没有硬拼,手按在盾牌上微微借力,身影在黄金地行龙旁边一闪,斜向冲出骑兵队伍。
“搞什么……”龙骑士放下盾牌,刚说了三个字,忽然一声痛叫,咕咚一声从坐骑背上滚下。他痛苦地蜷缩身体,瞳孔因剧烈的疼痛而放大,无力做出任何规避动作,眼睁睁看着铺天盖地的龙骑兵奔驰而来,镶着钢制爪套的脚掌在眼前不断放大。
他的肘部,腕甲与肩甲的接合部位有一个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伤口,一滴鲜血正缓缓流下,血滴上燃烧着一朵小小的黑色火苗。
倒下的指挥官丝毫没有阻挡骑兵的脚步,膂力强劲的投枪营士兵纷纷掷出骑枪,嗡嗡作响的钢铁枪尖高速旋转着划破空气,约纳惊恐地抬头望天,看到一群致命的黑色飞蝗正由小而大,飞速坠下。
“室长大人!用那招!”独角兽像条白色的闪电在敌军的洪流中左冲右突,玫瑰骑士的盾牌下起一场金属与金属碰撞声的豪雨,他的枪毒蛇一样从盾底钻出,刺穿敌人的甲胄。看到投枪飞出,埃利奥特抹一把面甲上的血液,高喊道。
“收到!”
托巴向前半步,将约纳、龙姬与锡比护在身后,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腰部半转,右臂上的肌肉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火炉样的热气和沸腾蒸汽的嗤嗤响声。
“托巴!小心!”约纳不自主地叫出声来,划过天际的飞蝗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到枪尖的螺旋状空气涡流,听到飞矛不详的尖利啸叫。
“……打!”眼角余光看到耶空已经撤退到安全位置,埃利奥特断喝一声。
“嘿!”托巴用尽全身力气挥起右拳,一拳打出。
约纳张大嘴巴。
整个大陆的历史已经有两万到三万年,文明史超过两千两百年,相比之下,魔法、占星术、蒸汽傀儡等新鲜玩意儿的出现要晚得多,就连念术士这种通过家族血脉传承的神秘超自然力量也是在近百年之内才走入大陆的视野,这喧哗灿烂的几百年时间里,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方法提升自己的精神能力,借用神灵与自然的力量,对**本源的探知趋于停滞。
**力量的巅峰在哪里?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人再关注,约纳从《西大陆地理测算》中关于“强大”一词的词条解释中了解到,即使是骑士剑士等近战职业,也需要恰当的精神修炼方法,仅仅锻炼肌肉与战斗技巧能够成为合格的战士,却永远无法触及大骑士或大剑士的光辉头衔。
今天,约纳见识到从未接受过任何系统训练、在狩猎与战斗中磨练出来的巴泽拉尔农民凭借钢铁一样的肌肉发出的极限之力。超乎想象的**力量。
“咚!”
那只拳头没有击中任何人,而是击中虚空。托巴带着蒸汽与高温的铁拳看似缓慢实则迅猛地打在一堵不存在的墙壁上,约纳清楚看见拳锋与空气的接触面发生了空间的震荡,眼前的一切事物都随之混沌,彷佛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
接着一圈波纹从爆炸点荡漾而出,带着沉重雄浑爆破声的劲风扑面而来,约纳几乎无法呼吸,眯起眼睛,惊诧地发现前方天空中的飞矛似乎停滞了一瞬间,随后凝固在扭曲空间中的力量爆发了,冲击波像一个巨大的圆柱体钢柱横扫草原,飞矛、骑兵、地行龙像玩具一样被折断、撕碎、挤瘪,气lang夹着泥砂草木腾起巨大的蘑菇云,哗啦啦混杂着残躯和鲜血的泥土冰雹一样落下。
“大叔!有你的!”锡比还没从虚弱中恢复,小脸苍白地笑了,转头对约纳说:“第二次。这是我认识大叔以来第二次见他用这招。酷毙了不是吗?”
约纳拂去头顶的泥土,目瞪口呆看着托巴身前空无一人的长长沟壑,一时间,除了遮蔽天空的烟尘和断续落下的金属和碎肉,再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
“这……这是什么招式?”占星术士学徒咳嗽两声,戴上法袍的兜帽,问道。
巴泽拉尔农民把右脚从地面上的深坑里拔出来,甩甩手,因为与空气的高速摩擦,整个手背都呈现焦黑的颜色。
“俺没起名字,就是用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打出去呗。”他摸摸脑袋,“俺是个没有姓氏的小民,起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反正是打架嘛,打赢就行了。不过这招只能用一次,用完手就不行了,疼得很哩。话说回来,以前俺用这招打架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厉害,吓了俺自己一跳!准是埃利的那个什么拉齐的铁砧什么的魔法的功劳。……嘿,埃利老兄,谢谢啊!”
玫瑰骑士从烟雾中走来,伸手推开面甲,露出明亮的蓝眼睛:“室长大人,我们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怎么了,埃利?”约纳问。
“黄金铁锤的战斗队形向来是非常完整的,从侦察骑、先导骑,到奴隶敢死师团,到骑兵队、投矛骑兵队、宪兵团,再到亲卫团、军团长,最后是辎重团、后勤师团、后卫师团。即使是追赶女王的队伍必须全速前进,以撒基欧斯也不会放任黄金铁锤成为一摊散沙。”埃利奥特甩一甩骑枪枪尖的鲜血,有点忧虑地说。
“啥?”托巴迷茫道。
玫瑰骑士摇摇头:“我们是说,明摆着女王会从摩帝马要塞向东撤退,却没有派人提前在必经之路埋伏堵截,这不是身经百战的指挥官的作风。即使放权给军团里的高级军官,黄金铁锤也不会如此不济,更何况以撒基欧斯本人就在队伍当中。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的解释。”
龙姬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双手还交握着那柄匕首,吊在空中的骷髅静静注视着她,眼眶中的紫火忽明忽暗。“现在黄金铁锤的指挥权不在风暴骑士手中?”她敏锐地抛出答案。
“我知道了!”约纳啊的一声叫出来,“听埃利说过,扎维帝国的第一中央军也参与了巴泽拉尔王城围攻战,一定是第一中央军接管了黄金铁锤的指挥权。”
第99章 流火的草原(下)
埃利奥特肯定道:“约纳阁下说的就是我们所想的。第一中央军的军团长是耶利扎威坦大帝的亲侄子巴鲁赫勋爵,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果现在巴鲁赫勋爵在指挥黄金铁锤,那么第一中央军的精英必定也在追兵当中。无论他是一个多糟糕的指挥官,起码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地行龙骑兵了,还要加上……”
话音未落,空中响起锐利的啸响,“室长大人!十一点方向,三秒后!”玫瑰骑士向烟尘中望了一眼,立刻表情凝重地喊道,托巴毫不犹豫地调整姿态准备迎击,但右手显得有些不听使唤,手腕上的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很大的痛苦。
一条赤红的流星穿透烟幕,飞速落下。骑枪上剧烈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干草叉伙伴们的脸,“这是什么鬼东西?”锡比大叫一声。
“第一中央军的战斗施法团来了!这是附魔投枪,室长大人,不能硬挡,闪开!”玫瑰骑士立即高声呼叫。
托巴用眼角看了一眼身后的约纳和锡比,巍然不动,双手向空中抓去。
一道铁锈色的背影簌地出现在托巴身前。耶空伏低身子,刀柄从腰后递到右手中,飞速反手拔刀,名刀佛牙以超出视力极限的速度划过虚空,铛的一声脆响,星花四溅,高速飞行的骑枪连同缠绕其上的火焰一起被从中切成两半,呼啸着擦过耶空的耳边,在约纳与锡比身侧不远的地面上炸开两团狂舞的焰火。耶空双臂的衣服同时被厉风与高温撕碎了,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一头红发在热风中狂舞。
断枪上红色的火渐渐被黑色的火覆盖,来自地狱的六道炎吞噬了附魔火焰,正一点一点将精钢枪身熔化。
“就知道耍酷。”锡比惊魂未定地拍拍小胸脯,啐道。
“散开!向两侧分散!千万不要硬挡!即使近距离擦过也会被灼伤!两人一组!侧面狙击!”埃利奥特举起枪大声呼喊,独角兽奋起四蹄,电一样奔来,约纳只觉得后背一紧,眼前一花,已被拉到了独角兽背上。
“抱歉,约纳阁下。”玫瑰骑士回头致意,“请抓紧鞍鞒。”
“知道了!”约纳视野里还残留着附魔投枪的赤色轨迹,他甩甩头,大声回答。
几乎立刻,数不清的火焰流星填满天空。一支附魔投枪扎进地面,掀起泥土的波lang,长及小腿的青草立刻被点燃了,随着更多的投枪落地,奇迹草原很快燃起熊熊大火,黑烟升起,能见度变得更加低下。
约纳扭回身,看到托巴将锡比放在肩头,在飞矛的间隙里敏捷地跳跃着。耶空与龙姬都不见踪影,想必已经找到了安全的掩体。
“埃利!我要靠近一点才能攻击!”约纳紧紧攥着“失败的流光”,在玫瑰骑士耳边大声说。
“明白!”一支投枪射来,埃利奥特举起钢盾,以很大的角度将枪折射出去,仅仅擦过盾牌表面,“砰”地沉重闷响还是让独角兽浑身一颤,魔法火焰不屈不挠地在盾上燃烧起来。
一个毛茸茸、长着两颗亮晶晶眼珠的小圆球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灵巧地在盾上盘旋一周,连带火焰一起消失无踪。小精灵的元素亲和力在战场上第一次发挥作用。
银色的河流再次从崩塌的峡谷入口冲出,因托巴的重击而凸凹不平的道路给骑兵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双足的地行龙很快调整平衡,趾甲深深刺入泥地,沉重地踏过潮湿的泥土。
独角兽提高速度迎向地行龙骑兵,在接近骑兵队伍的时候,脚步一错,画出一道完美的切线。埃利奥特用巨盾挡住两次攻击,约纳奋力扔出准备多时的星阵黑长石,黑石翻滚着落入队伍中,“轰隆”一声爆炸开来,除了首当其冲的一名骑兵被爆炸力扯碎,冲击波更将十几个敌人掀下龙背,立刻丧生于同伴的铁蹄之下。
埃利奥特兜了半个圈子,“再一次!”约纳从鹿皮包里掏出一块沉重的石英石,快速填充能量。因为“灼热射线”耗去大半的精神之池得到月光之泉的滋养,短短时间就恢复了许多,石英石中的星阵运转起来,贪婪地吸收星际线能量。
没等这次攻击出手,两人看到地行龙骑兵的队伍混乱起来,前排的冲击势头受到阻碍,后面的队伍立刻变得拥挤,更多的敌人在狭窄的峡谷入口处拥塞着无法出来,一名黄金地行龙骑士大声喊着:“保持队形!保持队形!”
面对高速冲来的骑兵,托巴不闪不避,沉下肩膀撞去。
“大叔!提前说一声啊!”锡比脚尖一点跃了起来,蛇弓连发两箭,射穿两头地行龙的眼睛。
托巴嘿嘿一笑,与领头的龙骑兵正面冲撞在一起。砰的一声,比岩石更坚硬的肩膀像一千磅大铁锤一样折断了地行龙的脖子,砸在骑兵的胸部,钢制胸甲立刻如薄纸片一样瘪了下去,鲜血从铠甲的每一个缝隙中飞溅出来。
由于已经抵近战斗,冒火的投枪不再出现在空中,托巴与锡比消灭了一批敌人,更多的龙骑兵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蜂拥而来。
“再来一发?”托巴手忙脚乱地抓住两把骑枪,掰成弯钩,抽空问肩膀上的锡比。
“还得等三分钟!”小蚂蚱弹琴一样拨弄着弓弦,将箭雨洒遍战场。
这时紫雾再次弥漫,如同魔神一样高大的骷髅出现在空中。它的模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浑身每一个可移动的关节处都长出长而锋利的骨刺,双手各持一把比金属更锋利的骨刃,头上怪骨嶙峋,隐隐约约竟是一只白骨的皇冠。空中垂下的紫线只剩一根,遥遥牵着骷髅的脊柱。
“这是什么玩意……”一名龙骑兵惊恐地大叫,挥剑砍向骷髅的脚踝。闪着钻石般光泽的白骨叮地将剑刃弹起,虽然骨骼布满裂口,但并没有一道是新添的伤痕。
骷髅张开下颌骨,发出无声的大笑。
它忽然全身一颤,四肢下垂,像失去了控制;接着马上飞速旋转起来,成为骨刃密布的绞肉陀螺。龙骑兵的河流立刻掀起血色lang花,武器与铠甲在这非人的力量面前失去意义,黄金铁锤的士兵们不能遏制地行龙冲势,惨叫着冲向刀刃的漩涡,立刻被绞成血肉模糊的碎块,四处喷洒。
“埃利,这是怎么回事?”约纳一边紧张计算着与敌军之间的距离,一边喊。
玫瑰骑士拔出佩剑,割掉了一个落单的龙骑兵的头颅,回头道:“这是龙姬小姐‘冥婚’能力的进阶。据说这种能力与献祭的额度成正比,付出越多,回报越大,此前看到的是‘第一阶:百夫长’。现在看到的是‘第二阶:亲王’。这种能力非常危险!升级到第二阶,龙姬小姐会损失大量的鲜血和生命池能量,如果没有人在旁边保护,简直就是自杀的行为!”
“耶空与她在一起!”约纳隐约看到名刀佛牙的闪光。
独角兽再次接近龙骑兵队伍,“编号75到90,拦住他们!”黄金地行龙骑士刚刚冲出隘口,立刻挥舞着骑枪指挥战局。骑兵的河流中分出一条支流,十五名龙骑兵脱离队伍,穿过着火的草原向玫瑰骑士迎击而来。
约纳想扔出手中的爆炸物,“不要lang费在他们身上!”埃利奥特高叫道,伸手一拍独角兽的脖子,七色霓虹再次从独角升起,其中绿色光芒越来越明亮。地上着火的青草忽然像触须一样卷曲起来,纷纷缠住地行龙的脚腕,七八头笨拙的半龙怒吼着跌倒在地,把主人狠狠地砸向地面。
埃利奥特舞动骑枪,刺倒两个敌人,从剩余的截击者中央穿了过去。“现在!”
约纳抡圆了手臂投出淡绿色石英石,看石块落向骑兵队中心,喊道:“脱离,埃利!”
独角兽的行进路线再次画出圆弧,将敌人抛在身后。
这时一枝闪闪亮亮的小箭嗖地射出,准确地击中石英石,带着石头飞向高空。约纳扭身惊诧地看着,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箭,而是一支随处可见的镀银餐叉。
叉子与石头飞行了几秒钟,在空中轰隆爆炸,洒下灿烂的明绿色焰火。
“……乔普?”
银色的河流中出现了一个显眼的金色光点。
这是一头比普通地行龙高出两头身的黄金地行龙,满口利齿,浑身鳞甲闪着锋锐的光泽,鼻孔中喷出小小的火苗,背上一双肉翅都带着尖利的棱角。龙背上坐着的骑士穿着光洁的附魔铠甲,披着黑色披风,头盔下露出几缕卷发,和一个高挺的鼻梁。
“又见面了,朋友们。”
乔普愉快地微笑着,拍拍座下凶恶的半龙。
“我和我的珍珠很高兴见到你们。——让我们好好打一场吧。”
-------------------------------------------------------------------------------------------------------------------------------------------------------------今天要特别感谢书友brandon99的支持,1000多张贵宾票,让《背叛者》第一次上了网站首页,顺带着点击收藏都跟着蹭蹭地涨,不多说,晚上加更,朱邪会努力码字,以此答谢所有支持本书的读者!
第100章 空屋的留影
今日加更送到!再次感谢支持《背叛者》的书友!
-------------------------------------------------------------------------------------------------------------------------------------------------------------足足花了三分钟,顾铁才勉强睁开流泪的双眼,看小小的车厢逃生口装满了东欧秋季的晴空。
车厢顶棚只有两米高,倘若稍高一点,以顾铁现在的体能就很难爬上去了。他奋力跳起来,把双肘架到外面,一寸一寸挪动,终于把无力的下半身拖出车厢。
“呼……”顾铁扑通一声仰面朝天躺在车顶,看着树林、飞鸟,高天流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明白自己还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那个阴险的日本人随时可能出现,但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像装满了小小的电极一样不断刺痛,休息一会儿,是看似疯狂实则合理的选择。
茂密的森林从列车两侧飞速掠过,空气非常新鲜,远远能看到火车头冒出淡淡白烟,那是氢动能机车的氢燃料电池运行过程中散发的水蒸气。顾铁侧过脸,试图在路边找到一个地理位置标识,一分钟后,一个绿色的标志牌一闪而过:bialystok:22km。
“比亚韦斯托克……”顾铁把地名翻译成汉语音译,品咂一下,觉得似乎有一点印象,“比亚韦斯托克……明斯克……对了!”
年轻时的顾铁对二战历史很感兴趣,看过不少相关资料,这个暌违多年的波兰城市名称忽然浮现在脑海。1941年6月德国发动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作战,比亚韦斯托克-明斯克战役是其中一场大型包围站,陆军元帅费多尔?冯?博克指挥的德军击溃了德米特里?巴甫洛夫上将指挥的苏联西方方面军,7天之内消灭了苏军42万人的兵力,德军得以沿比亚韦斯托克——明斯克——斯摩棱斯克轴线向莫斯科长驱直入。
顾铁猜测得没错,这列火车正从白俄罗斯进入波兰境内,一路向西,向东欧与西欧的分界线前进。
“混蛋倒灶的小日本!到底要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去啊……”顾铁咬着牙嘟囔着。躺了一小会儿,肌肉酸痛稍减,他慢慢坐起身体,前后打量这列火车。
他的闷罐子囚牢车厢处在列车的中部,整条列车由40节大连厂p70-b篷货车组成,车头是新款的氢燃料电池机组,认不清型号,从式样上来看也是国产货。
没有警卫员。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押运车。除了他这节特别加料的车厢外,其余车厢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
“搞什么飞机?”对这种敷衍了事的押运方法,顾铁觉得有点不能接受,如果现在出现十几个举着冲锋枪的大汉凶神恶煞地冲过来,那整件事还比较合逻辑;越是风平lang静,越像一个阴谋。
在车顶坐了一会儿,扑面而来的风吹得顾铁头昏脑胀,“不管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再说。”他打定主意,四肢着地,爬向车厢的尾部,沿着铁梯下降到车厢连接处。
列车有规律地哐哐晃动,铁轨像两条银蛇从脚下穿过,这条轨道可能铺设时间比较早,没有应用超长无缝钢轨技术,还是国际标准的短轨道。
正在思考用什么姿势跳车以减少二次伤害的时候,顾铁眼睛一瞟,看到对面车厢上有一道供人进出的滑动门。货车厢上出现这种构造,只有一种可能性:下一节车厢是改造过以运输乘客的。
“且看看有什么猫腻。”顾铁撇撇嘴,小心地从钢板通过台上走过。滑动门旁有一个编号:14。他回头瞧瞧,自己逃出的那节车厢是13号。“呸呸,这个数字……百无禁忌,大吉大利。”顾铁不爽道。
铁门的活扣锁死着,挂着把大锁,从门缝和把手处均匀分布的灰尘来看,最近一次有人从这里出入,起码是在两三天前。
顾铁蹲下身子抓起大锁,借着阳光往锁芯里看了几眼,不由笑了。别看这把锁傻大黑粗,有种皮实坚固的苏联老大哥风范,但一看锁眼就露了怯,这是一把最简单的三齿一字锁,国内早十几年就因为比较差劲的治安环境而淘汰了,没想到在国外还在重要岗位上发光发热。
但凡是个中国锁匠,找根芹菜都能捅开这种初级挂锁,顾铁虽然只因为兴趣学过一点皮毛,但搞开它还是绰绰有余。
他四处踅摸一下,从栏杆下的铁丝网上拆了两根细铁丝下来,弯了两个角度,探进锁眼。很快他就搞清楚三个弹子的脾气,用第一根铁丝压住了,第二根铁丝伸进去轻轻一拨,弹子咯咯轻响,各自就位。顾铁拽着两根铁丝逆时针一使劲,咔哒一声,挂锁弹开了。
“毫无挑战性。”顾铁丢掉大锁,打开搭扣,拽住门把手微微用力,滑动门发出润滑不良的吱吱声,打开一个小缝,顾铁躲在门口,用一只眼睛瞅了瞅里面的情况。这一瞅,把自己吓了一跳。
“靠,这不是厦门红楼吗?”他蹦出一个时髦词。
半个世纪以前中国一出大走私案的重要景点,在经过重重易手后,远华集团的这栋小楼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量子网络上穷极无聊的追忆者根据历史资料,建立了“厦门红楼”讨论组,全套重现红楼中穷奢极欲的场景,顾铁曾经对那个干湿俱全的蒸气浴房念念不忘。
没想到今天在一节其貌不扬的货车上,见到奢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个房间。
车厢里没有灯,从门缝射入的一线阳光照亮小半空间,顾铁目力所及的全部地面都铺满土耳其孔亚出产的纯手工羊毛地毯,手工编织的奥斯曼宫廷图案故事如同艺术品般精美,天棚虽然高度很低,但通过拜占庭式的券顶和立柱制造出高阔的视觉体验,墙壁铺满工艺精湛的柚木护墙板,一副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人像画挂在墙上,画上是一位白衣少女神情忧郁的侧脸。
“靠!这是小日本的据点!”看到这幅画,顾铁恍然大悟。
每个ipu组织都有各自隐秘的经济来源,“一亿玉碎”的作风比较高调,经常在国际传媒处发表反抗言论,声称对某些恐怖行为负责,号召更多有识之士奋起反抗量子计算机对人类的奴役。
长谷川崩阪本人在今年年初在半岛电视台发表了一段简短的宣言,宣称一位不知名的支持者向他们的组织捐献了上亿美元现款,及一大批来历不明的珍贵艺术品。在这份长长的艺术品名单中,克里姆特的画作是熠熠生辉的一个,据专家估计,这张创作于20世纪初期、名为“弗里奇小姐”的经典之作价值在8000万到1亿2000万美元之间。
顾铁拉开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危险,走进车厢。顶棚上自动泛起柔和的白光,照亮了这个奢华而舒适的空间。车厢里错落有致地布置着沙发椅、躺椅、蒸气室、影音室、小游泳池和几间独立的卧室,奥斯曼土耳其风格的珠串与粉红色帷幕隔开不同区域,不知何处启动了空气调节装置,吹来带着香气的微风。
“真他娘的会享受,这帮小日本!我以为他们就应该搞一屋子的榻榻米,晚上睡觉铺一地棉被滚地板呢!”顾铁一屁股倒在克什米尔羔羊绒面躺椅中,舒适得呻吟起来。他在旁边的小酒柜中挑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打开瓶盖,对着嘴直接灌下几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想到仇人的舒适生活,再看看自己的惨样,忍不住咒骂起来。
先用酒精缓解一下神经,顾铁知趣地放下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慢慢啜饮。处在脱水边缘的身体贪婪地吸收水分,顾铁感觉自己像个干燥的大海绵,把珍贵的液体一点一滴啜干,每个细胞都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身体放松了,脑子却活跃起来,越想,越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顾铁放下杯子,咂咂嘴:“看来我想的没错,是长谷川这小子一个人搞的鬼,不是‘一亿玉碎’的全体行动,如果日本鬼子没说谎,那么一亿玉碎的大部队还在北非的大本营待命。这小子神出鬼没的,gtc想尽办法也捕捉不到他的行踪,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是坐火车到处lang荡嘛……应该没错了,这几节车厢是他的移动据点,但疯子只有一个人,来不及安装监控设备,也没办法派人看守。那么现在,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顾铁站起来环视四周,嘟嘟囔囔着:“好吧,现在我是小日本。这是我的家。我是领袖。我是管理者。我的位置,应该在……这里!”
顾铁向前走了几步,迈步上了一个台阶,在蒸气浴房旁边摆着一张简单的硬木高背椅,一张素色的写字桌,从这里可以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第101章 空屋的留影(下)
站在台子上,顾铁差点碰头,骂道:“小日本,真是小日本……”
他坐在椅子上,不舒服地挪动屁股,在写字台上摸索着。桌面是一整块核桃木,刷了层清漆,台面没有机关,抽屉没有夹层,长谷川崩阪的办公桌看起来一点秘密都没有。
顾铁却嘴一歪,笑了:“日本人最会玩这一套,哼哼哼。”
他因ttds毒气而变得过分敏感的神经没有放过任何线索,指尖在触摸桌面的时候,有极其轻微的麻痹感,那是手指与台面之间产生微小的耦合电容导致的,换句话说,这张朴实无华的核桃木台面,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电容操作面板。
想到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公共场合,用虹膜、声音信号验证身份不大现实,在没有视觉图像出现前对面板进行盲操作,又证明这台电脑的权限验证方式不是复杂密码,最大的可能,就是手势控制。
顾铁歪过身子,把视线放到与桌面齐平,借着头顶的白色泛光观察写字台。台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人体皮肤与桌面接触较多的地方,由于微量油脂的存在,尘埃的厚度显得不那么均匀。在杂乱无章的操作痕迹中,有一组重复过多次、所以显得相当清晰的尘埃印迹,那是由一个中点出发的十条放射线。
“切。我就知道。日本鬼子。”顾铁啐了一口,双手放在桌上,捏成一个圆圈,然后伸展十根手指向西面八方划出直线。
不用多说,这是一朵菊花的图案。日本人在骨子里喜爱菊花,奈良时代鉴真东渡把菊花带到日本岛,到镰仓时代,定十六八重表菊为皇室家徽,明治9年又设立大勋位菊花大绶章,是日本国最高等级的勋章。哪个小日本要不喜欢菊花,倒显得民族性格不正常了。
果然,轻微的风扇旋转声传来,一台个人电脑启动了。写字台上方的空间明亮了起来,嵌在天棚里的全息摄像头投射出doors操作系统的欢迎界面。这是量子网络兴起、个人电脑式微之前微软公司推出的第一代三维全息操作系统,当然,也是最后一代。
ipu组织成员通常非常抗拒量子终端机,出于安全考虑,通常也不使用联网的个人电脑。像巴尔文德拉召唤顾铁参加行动,就是采用原始但有效的邮件寄送。这台电脑同样没有联网,而且使用自定义组件,在欢迎界面建立了常用管理功能区。
只看了一眼,顾铁就出了一身冷汗。
三维投影显示,这个车厢有着极其严密的安全防护措施,如果开启防卫机制,任何不经身份认证擅自进入车厢的人都会遭到攻击,隐藏在墙壁和地板中的攻击系统有五六种。
就以第一道攻击为例,“单分子聚合网”是近几年刚刚从实验室走向军火市场的高新武器,由于科学研究表明“单分子线”这种产物不可能在自然环境中长时间存在,单分子聚合网就作为妥协的成果应运而生,收到攻击指令后,车厢侧壁遥遥相对的两个单分子喷嘴会建立若干条空间电荷路径,喷出甲基硅酸分子,让硅基分子排列成单分子线结构,数十条单分子线构成单分子聚合网,虽然存在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十分之一秒,但已经足以在喷嘴甩动的几米距离内割裂一切物体,把入侵者切成整整齐齐的碎块。
这个过程需要用到大量的电力,但对功率动辄上万千瓦的氢燃料电池机车组来说,足可以应付。
就算第一道防线未能消灭敌人,微型电磁轨道炮、真空冲击弹等恐怖的武器还在后面虎视眈眈,更别提一个熟悉的名字:ttds神经毒气。
倘若入侵者福大命大,居然能走到车厢中部,那么埋在地板下的一颗emp炸弹与一颗铝热弹会把整条列车连同入侵者一起,从数据和**两个方面,彻底消灭。
顾铁瘫坐在椅子上,一阵后怕。
幸运的是,防卫系统并没有开启。从痕迹上看,在绑架顾铁以后,长谷川崩阪甚至没有进入这节车厢。——他究竟在哪里?究竟想做些什么?
顾铁喝了一口酒稳定心神。如果对手只有一个人,那么自己不会再次重蹈覆辙,不管日本人在哪,都要把他揪出来,以最不人道的方式干掉!
转了一圈,顾铁在一个小房间里发现了设备储藏室,从头上到脚下武装自己,握紧雷明顿m887战术散弹枪,顾铁恶狠狠地把12号散弹一发一发塞进弹仓,每一发,都带着对日本鬼子的彻骨仇恨。
再次回到电脑前,顾铁用虚拟键盘调阅计算机里的信息,长谷川崩阪把个人情报隐藏得很好,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一亿玉碎与他自己的数据,若不是墙上克里姆特的油画和菊花的手势密码,根本没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亿玉碎的移动要塞。
“等一下……这是什么?”
一个隐藏文件夹跳了出来,以录像带的模样浮在空中,顾铁打开了它,里面是一系列视频文件。随便打开一个,立刻一出活色生香的****出现在眼前,三维投影中的男女两人分毫必现,令人惊讶的是,场景竟然就是车厢里那几间卧室中的一间。
“这个混账倒灶的老流氓!”顾铁骂道,连续点开几个文件,场景是不变的,男女主角却各不相同,看来这个ipu组织的作风问题不大端正,尤其还有个窥阴癖的流氓领导人。
文件的最末一个,现实日期是五天前,顾铁不抱希望地打开它,居然看到长谷川崩阪本人出现在投影中。长相平凡的日本人独个儿躺在床上,盖着又轻又软的蚕丝被,双手交叠在胸前,闭着眼睛。
“有病啊!这有什么好拍?”顾铁烦躁地拖动进度条,一个小时过去了,疯子长谷川的动作都没有变,正当要关闭视频的时候,日本人忽然浑身颤抖一下,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顾铁停下手,盯着投影中的男人。
长谷川的身体因为惊恐或痛苦而剧烈抽搐起来,冷汗立刻湿透了薄被,他不断在床上扭曲、翻滚,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由于声音还原度很高,那种歇斯底里、饱含苦痛的哀号令观看者也不禁浑身泛起寒意。
整整十五分钟时间,日本人一直在持续抽搐、尖叫,没有人闯进屋子来帮助他,想必此时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顾铁尽力分辨他喊叫的言语,但长谷川没有说出一个有意义的字眼,起码在顾铁所熟悉的七八种语言里,不会有那样凄厉的发音方式。
终于,毫无征兆地,长谷川平静了下来,重新恢复平躺、双手交握在胸前的姿势,如果不是湿透床单的汗迹、折断指甲的血迹与撕坏的薄被,几乎看不出曾经有一场剧烈的发作。
顾铁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喃喃道:“这是搞什么……如果是做恶梦的话,我也经常有,可这么剧烈的反应,还有自残……”
画面中,长谷川崩阪蓦然睁开眼睛。他迟钝地摆动头颅,把流血的手指举到眼前,然后慢慢坐起来。日本人缓缓抬头,用一双无神的眼睛望向镜头,那是一具失掉了灵魂的尸体才能拥有的死寂眼神。
顾铁觉得长谷川在瞪着他,不由得大叫一声,推翻椅子站了起来。
日本人盯着他,用极其迟缓的语速讲道:“他又来了。距离上次,已经二十五天,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可是他真的出现了。他……”长谷川顿了一顿,脸露迷茫,“……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存在?那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
顾铁急速喘了几口气,看着视频里长谷川那失掉一切希望的死灰色眼睛,这与此前在莫济里的安全屋里见到的,几乎是两个人。
“这次,他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让我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出乎我的想象,因为我没有任何这样做的理由,而事情涉及我的一个朋友,——应该说,一个从未谋面的战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按他所说的去做……”长谷川崩阪像是在对顾铁说出心中的恐惧与疑惑。
顾铁握紧散弹枪,用力到指节发白。难道这件事本身不是长谷川的用意?是有人胁迫他去做的?又有什么人能够胁迫到ipu最激进组织、拥有上千名悍不畏死、装备精良行动队员的一亿玉碎的最高领袖?
视频中的长谷川停了半晌,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用一种毫无生气的强调自言自语着:“也许,这都是我的错……从最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使用植入芯片,不应该登陆那个见鬼的游戏……尽管那名gtc工程师临死前保证‘世界’客户端绝对不会暴露玩家的身份和位置,我绝对不会因此泄漏行踪,但谁知道,‘他’竟然会在那个世界找到我……”
“这与‘世界’有关?”顾铁瞪大眼睛。
第102章 水手的留言
长谷川崩阪在那段视频中,以一种活死人般毫无生气的腔调,慢慢讲述近半个月以前的往事。
顾铁安静地看完整段视频,没有动弹一下。三维投影最终定格疯子脸上一个扭曲的笑容。
“别急别急,想想这是怎么回事……”顾铁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额头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那是“世界”开始运营没多久的事情,日本人当时身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亿玉碎”北非大本营,刚刚亲自带队完成一次行动,处于休整期间。
根据长谷川的自述,在上次行动期间他们俘虏了一位gtc通讯处的高级工程师,在拍摄示威录像带后,残忍地将工程师处决。在拷问中,gtc工程师坦白近期在从事“世界”项目的运营支撑工作,并声称“这是可以真正改变世界”的游戏。
长谷川崩阪是个狂热的ipu分子,但并不排斥依托量子计算机的各种奇技yin巧玩意儿,他对从工程师那里得到的两套植入客户端很感兴趣,在一再确认没有安全隐患的前提下,日本人找了个无足轻重的手下,把一颗芯片注射进他的延髓,通过卫星天线接入创世纪网络,登陆游戏。
一天以后,这名士兵汇报了24小时的神奇经历,“那是个真实的世界,领袖。太可怕了,让人分辨不出真实或虚幻。……这一定是gtc的阴谋,要征服全世界无知游戏者的阴谋,是恶魔!伊邪那歧命在上!领袖,我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请帮我把这个邪恶的东西从体内挖出来……”
“抱歉,壹崎君,植入芯片是没法取出的,我们没有那样的设备。”听到士兵的抱怨,长谷川打消了疑虑。
第二天,名叫壹崎的士兵在北非基地神道教神社前剖腹自杀,长谷川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宣称这名士兵是为了抵抗gtc的邪恶入侵而献出生命。士兵的死反而让他有点高兴,还有东西什么比忠诚更能打动人心呢?——尽管愚蠢,但是忠诚,简直是完美的军人。
当天晚上,疯子用注射器给自己植入了客户端芯片,登陆世界。
“创世纪”为他分配的身份是西方大陆小公国“波帝安”的臣民,波帝安公国是圣博伦王国的众多附庸国之一,其面积小到地图上通常以一个圆点来代替,举国只有一座城市:波帝安城。圣博伦王国覆灭后,波帝安公国臣服于耶利扎威坦大帝的无敌铁骑,得以苟存下来,随后更名为扎维帝国波帝安行省。
日本人进入“世界”,发现自己是波帝安一位拥有男爵头衔的富商的儿子,在波帝安城外有一处大庄园,政权的更替没有影响到男爵的仕途,相反,在扎维帝国接收小公国的时候,男爵花了大价钱在临时政府谋得一个波帝安行省安防长官的职务,在政界混得风生水起。生在这样的家庭,十八岁的富家公子自然生活安逸、衣食无虑,除了花钱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与绝大多数降临者一样,长谷川崩阪取得新身份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试图弄清楚整个大陆的格局、世界的模样,学习最基本的地理、历史和科学常识。比绝大多数降临者幸福的是,他只要坐在花园的躺椅中打个响指,仆人们就会把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籍一本接一本送到手边,日本人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清楚了最渴求的基本信息。
然后,他开始感到无聊。
这是很正常的情绪,每个人来到异界都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即使现实生活中每天过着冒险生活的人,也不例外。
然而与“游戏”的基本概念完全不同的是,“世界”中的所有角色都是正常社会关系中的一份子,没有人顶着黄色的任务符号走来走去,如果安于现状,一个种植烟草的农民,到老死时也还会是一个种植烟草的农民,——前提是这位降临者有耐心三十年不间断地登陆世界去体验种植烟草的生活。
疯子长谷川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给自己创造了一些有趣的小游戏,例如在一夜之间杀掉牧场所有的母牛,并把母牛的骨架完整地剥离出来,留下一具看似毫发无伤的软绵绵的尸体。惊恐的男爵请来神佑主祭圣公会的牧师施行驱魔仪式,当然,驱魔的结果,是日本人更加血腥的游戏内容。
如此过了几天,长谷川再次感到厌倦透顶。他不想再困在无聊的庄园中,于是偷偷溜进波帝安城,每天混迹于酒馆,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更刺激的东西。于是,噩梦开始了。
叙述到这里的时候,“一亿玉碎”的领袖进入一段长达四分钟的停顿,他呆呆地望着镜头,无意识地用流血的手指抓着衣角。终于,他声音颤抖着,继续自言自语下去。
这一天,长谷川崩阪在酒馆里遇到了一个人。
日本人惯例坐在酒馆的角落,慢慢啜饮着气泡酒,观察每一位新来的客人。疯子的手指不断神经质地抖动,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没有什么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长谷川决定抽出附魔匕首,屠杀酒馆里的每一个男人,然后把美貌的女侍应拉进地窖,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尽管他明白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念动力等神秘的精神力量,但身经百战的ipu领袖更加相信自己的战斗技巧,如果杀一个敌人可以积攒一点经验值,长谷川崩阪在现实世界中的等级早已高到云端。
这时,一个穿破旧深蓝色水手外套的家伙走进酒馆,坐在吧台前,要了一大杯最便宜的烈酒。
他跟酒保正聊着什么,忽然发现自己的帆布腰带松开了,“麻烦的家伙,这次要系紧一些。”水手嘟嘟囔囔地说,拉住腰带的两端,绕了几个圈,用劲一拉,牢牢地系住了。
长谷川的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水手系带子的方法是水手结中的“双渔夫结”,每一个登山家及海员都熟悉的基本打结法,但问题是,它不应当存在于“世界”中。
通过几天疯狂的阅读,日本人对异界有了一个基本判断:日常生活中他接触到的语言和文字都是日语,但波帝安人称其为“西大陆通用语”,智商高达一百六十的长谷川立刻明白,这是量子计算机根据降临者的母语在神经信号传递时做出的实时翻译。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是建立在幻想基础上的,人种、服饰、建筑、日常用品等一切方面都脱离不开现实世界的基础原型,但这里的所有非物质产物都是具有独创性的,音乐、绘画、雕塑乃至民间谚语、故事、风俗,都无法在现实中找到对应,有时长谷川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这个世界是在宇宙真实存在的,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些真实存在的灵魂创造出了真实存在的非物质产物。
无论如何,日本人认为“世界”的独立性是不容置疑的,起码对“世界”中的所有角色来说,是独创的、合理的、可信的。
因此在见到水手结的一刹那,疯子就断定这个衣衫褴褛的酗酒水手,与他一样,是一个降临者,——来自现实世界的玩家。
长谷川不动声色地喝完杯中酒,端着木头酒杯穿过大堂,来到酒保面前:“喂,再给我一杯气泡酒。”
“马上。今天的第三杯。兴致不错,先生。”酒保端起酒杯放在大桶下,打开笼头,倒了半杯酒,等待金黄色的气泡平息下去。
在这个间隙,长谷川倚在柜台上,无意地对水手说:“听说他们在气泡酒里加蜂蜜了。——你能相信吗?蜂蜜!那是娘们的玩意儿!但无论如何,今天的酒格外香甜。我想我可以忍耐一下。”
水手盯着哗哗流淌的酒液,咽了口口水:“可不是吗,娘们的玩意儿,老兄。”
“替我尝尝,他们是不是搞了鬼了。”没等水手表达态度,长谷川接过装满的酒杯摆在水手面前,自己又要了一杯酒,率先喝了一大口。水手有些羞赧地端起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脸上浮现舒畅的表情。
潦倒的水手被他的小动作收买了,消除了戒心。几杯酒下肚,长谷川提议去他暂住的旅社继续大喝一场,水手愉快地答应了。
两个男人走出酒馆,进入一条幽暗的小巷,前后都没有行人,长谷川悄悄地用手按住匕首柄,说:“你进来多久了?碰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你说什么?”水手停下脚步迷茫地瞧了他一眼,接着震惊地张大嘴巴:“你是降临者?是吗?一名玩家?”
疯子微笑道:“我的答案取决于你的答案。”
“天哪,太好了。——我一直在等你。”水手大笑着,说出一句日本人无论如何猜不到的话来。
直到两个人走回旅社为止,长谷川崩阪的右手一直按着刀柄,他本想在小巷里完成一场隐秘的谋杀:世界的所有账号角色都是唯一的,并没有第二次生命。杀死一名玩家,等于杀死了一个真实的灵魂,只要想一想这种情景,日本人浑身就因兴奋而躁动起来。
但水手竟然说,从进入世界以来就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水手连续两周,每天下午走进这家酒馆,要一杯烈酒,装作腰带松脱,打一个显眼的双渔夫结,这就是他鉴别等待对象的方式。今天,长谷川终于出现了,虽然在此之前水手并不知道他要等的人是什么样貌、什么身份,但那句问话,就是最明确的暗号。
第103章 水手的留言(下)
日本人满头雾水,按捺住杀意,带水手走进自己位于旅社二层的房间。
两个男人坐在桌前,水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喝了一口,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我现在几乎分不出来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现实,这酒的香气、味道、口感、进入胃里的热度、浑身发热的感觉,不能再真实了。好家伙……”
“告诉我,谁让你在酒馆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到那里去的?……不,我该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长谷川压低声音,急迫地问。
水手揉揉发红的鼻尖:“我不知道你是谁,老兄。你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比我强,我一进来,就是个穷得要命的二副,渔船在吉蔡尔河中沉没了的没活儿干的二副。……不管怎么样,有一些话我必须要对你说,麻烦你听好。”
“说吧。”日本人平静的表情下暗藏杀机。他不是个惯常被别人操纵的人。
“9032、15172、1025、3364、2714、10045、1689、5623、7614……”水手喝一口酒,声音呆板地背出一连串数字,显然这串数字经过无数次的重复,已经熟练到不用停下来思考就能完整背诵的程度。
长谷川崩阪疑惑地听着,渐渐的,表情由迷茫变为极度的震惊。他猛地跳起来,从床头柜抓起一张纸、一支鹅毛笔,沾满墨水,在纸上快速记录这些数字。
“9919、5125、8571、7537、13785、5138、4343、1524、1771、8614……”水手的语速越来越快,日本人无暇追问,唯恐写错一个数字。
“……20511、5191。就这样。”
“……5191。”长谷川写完最后一组数字,因为心情激动,一滴墨水从笔尖甩下,洇出大大的墨点。
“前面几组数字我没有听清楚,可以重复一遍吗?”他压抑着冲动,尽量和蔼地问。
水手仰头喝完一杯酒,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对不住,老兄,只能说一遍,我也没办法。”
日本人用喷火的眼睛盯着他:“为什么?”
“这就是规矩,规矩不是我定的,老兄。在游戏里,我只是个传信的穷水手罢了,别为难我。”水手摊开手。
长谷川犹豫了一下,“听着,我现在要出去一下,你呆在这里别走,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饿了就去旅社的餐厅吃饭,不要离开这栋建筑,听清楚了吗?”
“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现实生活也逊毙了,只要有酒喝,我就哪也不去。”水手捧着酒瓶,把双脚放在桌面上,舒舒服服倒在扶手椅中。
疯子长谷川点点头,牢牢盯着写满数字的纸张,直到数字符号全部印入脑海,然后立刻登出游戏。
回到现实的第一件事,他走入“一亿玉碎”基地精英作训室,赶走了其他人,锁好大门。这间房间的格局、陈设都与列车基地很类似,但不同的是,有一间专属于组织领袖的机密房间,配备最严格的身份验证措施及安全防卫体系。
经过复杂的验证,长谷川崩阪开启气密门,走进这个绝密的空间。他凭着短期记忆,在纸上完整默写了那一长串数字,反复验证三遍,确认没有错误。房间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语言的原版书籍,日本人拿起其中一本,对照着数字串,在纸上写出破译后的一段话。
这是一种极其简单的通信密码。
每个ipu组织都面临着通讯可能被监听的问题,“一亿玉碎”采取最原始的方式对抗无孔不入的gtc情报人员。
在量子计算机面前,除量子密码外,使用任何已知软件形成的密码都可能被暴力破解,而不适用量子终端的ipu组织无法使用量子加密,这给情报工作造成了很大苦难。
除了相对安全的信件、口述方式外,“一亿玉碎”采用一对一密码本方式发送密信。说白了,领袖长谷川与负责行动的精英成员之间,有一个两人已知且仅有两人已知的密码本,每个字符组代表密码本x页x行第x个字,一条字符串就是一条完整信息。
只要密码本是gtc未知的,且不被截获,这种原始方法就是安全的。即使密码本被截获,也只是这名精英成员与领袖间的一对一通讯链断裂而已。
出于对文学的喜爱,长谷川崩阪没有自制密码本,而是使用一些极其冷僻的文学作品,“创世纪”量子计算机的数据库中存储的完整图书量占到人类历史上所有已知图书总量的50%,且以古典作品与当代主流出版物为主。使用近代冷僻作品作为密码本,虽然给一亿玉碎带来了一些未知的风险,但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长谷川,想要破解一串密码本未知的字符串,即使以gtc的能力,成功几率也小得可怜。
水手念出那串数字,正是他惯用的通讯密码,而且其中几组数字他非常熟悉,不必寻找密码本就能破译出来,刚刚结束的这次行动中,他就使用这套密码本与留守基地的精英成员联系。
长谷川手中是一本叫做《阿尔罕布拉的银天使》的西班牙语小说,由1868年西班牙革命时一位叫做撒巴斯?马克西利亚诺的作家所做,西班牙内战前夕由马德里的一家小出版社出版,印数仅有1000本,随后出版社毁于民族主义者的战火,得以流传至今的,仅仅是长谷川所拥有的这两本。
只翻译了几行,日本人的额头就流下大滴的冷汗,看完全文之后,他的全身不禁颤抖起来,甚至无法握稳手中的钢笔,以至于笔尖在纸上画出杂乱无章的痕迹。
用词考究的西班牙文短信大意如下:
……(第一行缺失)诚挚的问候。阁下将被邀请参与一项意义深远的工作,对此前的参与者来说,这份工作均是极大的荣耀和极大的挑战,我们很高兴能够阁下这样出色的人才加入队伍中。
接下来核实资料:阁下所处的位置是北纬23.27202、西经10.72001,海拔225.02332米,与阁下同处于设备精良之地下建筑内的,尚有2027名男性与449名女性成员。
阁下的真实姓名是小井泽良一,2008年5月5日17:22生于日本北海道桧山支庁奥尻郡奥尻町宫津弁天宫路14号小井泽宅。
7天前,阁下在澳大利亚袭击了一处gtc办事机构,处决了10名gtc工作人员,包括gtc通讯处高级工程师萨塞尔?迪克森博士,尽管阁下已经安排向半岛电视台投递录像带,但目前还没有宣布对此次恐怖袭击负责。
——如果以上情况核对无误,证明阁下即是我们迫切需要之人,望阁下怀有拳拳之心,妥善安排手边工作,等待我们的近一步通知。再次向阁下致意诚挚的问候,谢谢,日安。
“这……这不可能!”长谷川把钢笔咔嚓一声捏成两段,断茬扎破了手心都没有知觉。
“一亿玉碎”位于北非阿尔及利亚共和国中部、漫无边际的撒哈拉大沙漠深深地下的基地是一个工程建筑学的奇迹,零散采购于全球民用企业、隐秘运输的所有建筑材料都脱离了gtc的监视。
基地的选址是最高程度的秘密,长谷川崩阪带领组织内的精英成员亲手建立了这个基地,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gtc都在费尽心思寻找基地的踪迹,但滚滚黄沙遮蔽了所有传感器的眼耳鼻舌,至今北非基地的具体位置坐标还在gtc主页的悬赏区域价值5000万元美金。
但“世界”中一个本不该碰到的人、说出一串本不该由他说出的数字、通过一种本不该让第三个人知道的方式、破译出一份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秘信,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对长谷川崩阪和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一亿玉碎”的彻底打击。
如果这封信传到gtc的手中,他存在于世上的所有意义就会瞬间化为齑粉,这怎能不让疯子长谷川如五雷轰顶般惊呆在当场?
听到这里,顾铁的身体也完全僵硬了。长谷川和他的“一亿玉碎”是ipu组织中最强硬、最疯狂也是最狡猾的一个,谁能想到,居然有如此离奇的一幕发生在它们身上。
这时,列车车头响起长长的鸣笛声,车体一震,速度开始下降。
火车要进站了。
没有时间多想,顾铁立刻弹起来,拔出装有消音器的沃尔特p99手枪,对准天花板发出微微风扇噪声的地方练开几枪。藏在天蓬中的个人电脑被击毁了,三维投影瞬间消失,顾铁小跑到门前,确认外面安全,走出车厢,重新锁好滑动门,然后整整衣服防护好膝盖、手肘,一闭眼,跳下了火车。
-------------------------------------------------------------------------------------------------------------------------------------------------------求鲜花、票票,请各位支持一下本书!
第104章 白骨的帝皇
从某种角度来看,乔普是一个可爱的朋友,他彬彬有礼,嘴边永远挂着微笑,尽管有点玩世不恭;他对食物发自心底的热爱使人羡慕。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是最糟糕的敌人,作为以撒基欧斯的亲卫团团长,乔普与胯下的坐骑黄金地行龙“珍珠”是西大陆战场上混乱与毁灭的代名词,在大多数场合,不必军团长亲自出马,乔普会将所有麻烦的对手像食物一样消灭干净,不留下一点残渣。
他好整以暇地对散落战场各处的干草叉伙伴们致以问候,“吃过午饭了吗,朋友们?食物是力量的源泉,如果肚子空空去战斗,妈妈会心疼的!”亲卫团团长拍拍形容丑恶的黄金地行龙,“我们刚享用了一顿饱餐,男人还是要吃肉才有力气!虽然渴望与你们战斗,但跟空肚子的人打架,不是我的风格。”
埃利奥特挥舞骑枪格挡几名敌人的攻击,约纳摸摸鹿皮袋,还剩余三颗星阵石,而他消耗殆尽的精神池也支持不起更多的星阵了。
“乔普阁下。”玫瑰骑士手中一道电闪,枪尖刺穿一名敌人的眼睛,“战斗是没有仁慈可言的,请不要再纠结午餐的话题。——如果你愿意,我们希望与你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他从鞍鞒上拿起一只洁白的手套,向乔普示意。
龙骑士向他望了一眼,笑了:“骑士精神,当然。我很欣赏你,不过拜托,将决斗尽量延后吧,今天我的目标,是那位神秘的东方女士。”
话音刚落,地行龙“珍珠”粗壮的双腿踏破大地,阳光黯淡下来,因为半龙庞大的身躯高高跃起在空中。
“让开!”随着亲卫团长的吼声,龙骑兵左右散开,露出被围在核心的龙姬与耶空。东方女人跪在地上,手握匕首,紧闭双眼,骷髅悬浮在她身前,浑身的骨刺沾满敌人的鲜血,漆黑的眼窝里紫火燃烧。
耶空抬起头。持剑伽蓝灰白的瞳孔映出黄金地行龙展开翅膀翱翔于天空的倒影,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唯独名刀佛牙上旺盛燃烧的六道炎一明一暗,如同刀的呼吸。
“女士,我们继续那天的游戏,好吗?”乔普在天空中发出邀请,珍珠振动肉翅,掀起飓风,庞大的半龙缓缓降落在龙姬身前,乔普微微弯腰,摘下头盔。
耶空根本没有任由这段对话完成,他俯下身子,整个身体像弓一样弯到极限,然后疾速把自己射了出去,肉眼根本无法跟踪他挥刀的动作,只听到锯齿撕碎空气发出的凄厉尖啸。
乔普避不开这一击。实际上,面对轻装剑士的高速突袭,黄金地行龙笨拙得像一座石像,“喀锵!”刀锋从“珍珠”的颈侧斩过,爆出一连串黑色的火星,耶空在乔普身后收刀落地,脸上浮现一种疑惑的表情。
“士兵们,别让他闲着。”亲卫团团长打了个响指,银色河流立刻将耶空淹没。
他有些心疼地伸手抚摸地行龙的脖颈,尽管附魔链甲上只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珍珠”身上的全套铠甲由西大陆魔法武器大师赫夫茨巴赫铸造,虽不是已故大师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但庞大的表面积让赫夫茨巴赫得以在其上附加了六个防御魔法和三个辅助魔法,将底层织有秘银丝线的附魔链甲打造成坚固的堡垒。
龙姬微微睁开眼睛,“是你……”
“可以吗?”乔普戴上头盔,抽出佩剑,用征询的眼神俯视对方。
“要战,为何不战?”龙姬双手合掌,口中默念冥界爱人的名字。
头戴白骨王冠的骷髅眼中紫光一盛,浑身关节咔咔作响,鲜血淋漓的骨刺再度伸长,远远望去,像身上缠满带血的荆棘。
“有趣。”亲卫团团长嘟囔一句,合上面甲。珍珠发出低沉的怒吼,脚步隆隆发起冲锋,乔普高高举起附魔长剑,剑光闪烁。
“埃利!快过去帮忙!”约纳远远看到龙姬的险境,焦急呼唤道。埃利奥特立刻一拍坐骑的脖颈,独角兽加速抛开追兵,从空旷地带迂回跑向伙伴的方向。玫瑰骑士急促地呼吸着,显然已经相当疲惫。
这时骷髅已与乔普正面碰撞,第二阶亲王的骨刃坚如金石,同时有数十把骨刀刺中地行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刺耳的挂擦声。
“喝!”乔普提起缰绳,“珍珠”高高站起,用胸前的链甲抵挡密集攻击,两只利爪喀喀两声扣住骷髅的肩膀,亲卫团团长手中的高阶附魔长剑砍向对手的头颅,剑刃在空中留下明黄色的痕迹,不知附有何种属性的魔法。
龙姬的手指旋了一个小小的圈,骷髅再次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生人勿近的利刃陀螺,乔普立刻收剑后退避开锋芒,退得稍慢,剑尖已经与骨刃发生了几十次撞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他看着那团厉风中央燃烧的紫火,一拍“珍珠”的大脑袋:“放把火吧,老伙计。”
半龙张开巨大的嘴巴,腹部一缩,喷出一团粘稠的黑色物质。黑油离开口腔的同时,鼻孔中的小小火苗将它点燃了,一条灼热的火线出现在空中,横亘十几码的距离,将草地与骷髅一齐化为火海。
“龙姬姐姐!”高坐在托巴肩头的锡比也看到这边的景象,惊叫一声,使劲拍着巴泽拉尔农民的脸:“大叔,大叔快过去,龙姬姐姐有麻烦了!”
室长大人挥出拳头,将一名龙骑兵狠狠砸进地面,“俺看见啦!”他从地上抓起两支骑兵的长枪,用手一掂,抡圆手臂投掷出去,骑枪贴着地面平飞而出,霎时间穿透了几名龙骑兵的身体,兀自剧烈旋转着去势未消。
敌人闪避开一条狭窄的路径,托巴迈开大步,轰隆隆碾过地面,沿着骑枪的飞行轨迹奔向战场中心。锡比环视四周,手指轻弹,银箭带走一切敢于接近的敌人的性命。
“再来!”火势阻碍骷髅的旋转,乔普大喝一声,驱动“珍珠”再次冲锋。
骷髅的动作明显迟缓了,浑身一颤,恢复悬吊空中的状态,这种半龙喷出的粘稠火焰吸附在白骨表面剧烈燃烧,白骨亲王的每一处体表都流动着赤焰,甚至那条驱动骷髅的紫色线条也燃烧起来。
龙姬的手指在空中跳舞,带火的骷髅挥舞骨刃,与地行龙再次撞在一处,但这次“珍珠”占据上风,轰然巨响中,骷髅如断线风筝一样飞远,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上火焰立刻将周围的青草点燃。它强壮的颈骨上出现一道新鲜而深刻的伤痕。
乔普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吸取教训是进步的唯一方式,不是吗?金属系附魔长剑,增加锋利度与坚固度,第一中央军的废柴们偶尔会做一点好事,呵呵。”
龙姬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洒向草原,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血液挂在嘴角,显得触目惊心。她双手做出拉扯的动作,指尖不断颤抖,像在承受巨大的重量,骷髅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慢慢从地面站起,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火焰中的魔神。
“再来!”乔普高举长剑,地行龙脚步震动大地,再度冲锋。
白骨亲王这次选择了躲避,它的整具身躯在空中横移,庞大的“珍珠”带着风声与尘烟簌地从身边冲过,但乔普却不在黄金地行龙的鞍鞒上。
“喝!”亲卫团团长早在冲锋前就预判到对手的行动,脚踏地行龙的脊背跃起于空,双手持剑,流动附魔光泽的铠甲表面浮现神秘的咒文,由使用者本人精神力驱动的特殊魔法阵启动了,在这短暂的瞬间,乔普被赋予力量、速度与技巧的三重加成,尽管只够做出一次攻击,但在生死一霎的战斗中,一次攻击足可以左右战局。
骷髅举起双臂,用四把带火的骨刃抵挡敌人进攻,但借着地行龙的冲势、借着由上而下的落势、借着金属系附魔长剑的锋利、借着三个法阵的同时加成,乔普的剑刃是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锵!”只听到一声切金断铁的脆响,白骨亲王的四把骨刃同时折断,它的上半身再次以诡异的姿势向后折叠,但黑油与火焰减缓了动作,剑刃已经砍中骷髅的额头,从头骨正中一切而下,几乎将它的整个头颅切成两半。
龙姬的动作凝固了。
“不!”约纳痛叫一声。他抓起鹿皮袋中剩余的三块星阵石同时输入能量,心情激荡中,星阵立刻将他剩余的所有精神池能量吸干。“埃利!直线冲过去!”约纳大声吼叫着,投出三枚失败的流光。
“轰!轰!轰!”龙骑兵密集的队形中爆发三团剧烈的火光,数不清的敌人被掀倒在地,像整齐的稻田被收割干净,玫瑰骑士驱动坐骑从骑兵与地行龙的躯体上踏过,横穿整个战场。
------------------------------------------------------------------------------------------------------------------------------------------------------------求票票、花花、收藏!然后感谢所有喜欢和支持本书的读者!
再帮朋友打个广告,新书《网游之凯撒大帝》,有兴趣的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