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声鹤唳
江州,州治湓口附近江面上水雾缭绕,夕阳西沉,许多渔船正在收网,渔民们即将结束一天的劳作靠岸休息,岸上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就在船上过夜。
有渔民看了看不远处的桑落洲,往年那些岸上没家的渔民,可以驾船到桑落洲过夜,但如今就不行了,因为官军的水寨就立在桑落洲,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水寨规模宏大,江州的陈军主力战船大部分停泊于此,为的是防备上游蕲口的周军,作为江防要地,江州州治湓口与江面上的桑落洲一起,成为下游建康的屏障。
这几年周军水师异常嚣张,江州水军屡次为其击败,为确保江防万无一失,也为确保北岸陈国国境的安全,陈国调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桑落洲搭建水寨,试图将桑落洲打造成周国巴口下游伍洲那样的江防锁钥。
桑落洲,数百年来发生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战,为兵家必争之地,远在汉末三国之际,吴国的那位周都督便在桑落洲安营扎寨操练水军,从此,桑落洲附近水域便屡屡爆发水战。
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凭借着长江防线,南朝各代抗住了不时南犯的北朝大军,而江州便是长江防线的重要一环。
如今的陈国,已经丢了郢州,江州成了抵挡周国水陆大军的前线要地,而水路断绝之后,陈国巴、湘一带的州郡,就是依靠与江州之间的陆路通道,维持着与朝廷的联系。
所以陈国绝对不能丢掉江州,在勉力维持淮南州郡的同时,依旧调出大量兵力驻屯江州,誓要保得江防周全。
号角声起,那是水军营寨正在号令战船回营,游曳在江面的快船闻声调转船头,而最外围的快船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江面上漂浮着大量木屑,如同浮萍般顺着江水向下游漂来,正常情况下江面不可能有如此多的木屑,唯一可能的是上游在大规模伐木造船。
上游是哪里?当然是敌国周国黄州总管府地界,对方大规模造船的目的,当然不是打渔。
“时不时来一次,都不嫌累得慌么?”
“谁知道呢,如今秋收了,独脚铜人闲来无事又开始吓唬人了。”
“是不是他婆娘又偷人了?抓不到奸夫,没处撒气就跑来吓唬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说,这厮今年会不会兴兵来犯?”
“谁知道呢,来就来呗,来个痛快的,成日里在上游放木屑吓唬我们,这么多木屑拿来生火也好啊!”
陈军士兵笑骂着,按说江面出现如此情况必须立刻向上官汇报,但周国却是经常弄出这种动静,大家一开始还紧张,到后来便司空见惯了。
“赶紧划船,回去晚了抢不到菜吃,独脚铜人又不会赔。”
周国的黄州总管叫做独脚铜人,这是江州陈军普通士兵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许多人也许连江州刺史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但就是知道敌国的这个总管有何名号。
独脚铜人是周国宗室,当然就是姓‘宇文’,好像叫做‘宇文冷’、‘宇文热’亦或者是‘宇文温’,这都无所谓了,但大家都叫起诨号来那是一个朗朗上口。
独脚铜人在黄州,年来对陈国的侵袭都没停过,虽然其名号还没有到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地步,但大家都深恶痛绝,所以不时编排些故事来消遣。
尤其喜欢编排独脚铜人的婆娘偷人,这种故事最容易搞活气氛,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消遣起来心里总会高兴些,就如同扎小纸人诅咒一般。
你厉害、你凶狠是不是?我们就咒你婆娘偷人!
消遣归消遣,独脚铜人确实是头勐虎,所以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对方经常在上游放木屑吓唬人,但集结在蕲口的周军战船也不是纸煳的,今天发现的异状,照样要向上官汇报。
“赶紧回营,一会就要开饭了。”
。。。。。。
寿春城外北郊,淝水入淮水处,陈军营寨里哨兵正在望楼上警戒,秋收结束之后,夏天来临之前,来都是动兵的好季节。
八年前,周国大举进犯,把陈国从齐国手中收复没几年的淮南给抢走了,后来周国内乱,陈国好容易借机收复失地,将防线从长江北推至淮水,又调集了大量人力物力加强各处城池,为的就是要守住这得来不易的国土。
秋风吹过,淝水东岸的八公山上草木摇曳,远远看去,如同有千军万马布满整座大山,望楼上的陈军士兵,却无心看这样的风景,开始抱怨起来。
“本来说好的,过了九月就让我们回去,结果又说军情紧急,兵役要延迟到明年开春,万一到时候北虏又来了,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继续在这里待着呗!说得好像你家中有地等着回去耕一般!”
“没地是不错,但可以去给大户耕地,一家人总要过日子啊!”
“你冲着我嚷嚷有何用?我都在这里当了一年半的兵了!当初说好就服役三个月!”
“那你家里人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我家里兄弟多,好歹能帮帮忙照应一下,媳妇帮人做针线活,小的就跟几个堂兄弟一起,帮人做杂务。”
“唉,你说这日子何时熬到头啊...”
“苦中作乐呗,我是想开了,上官就是把我们当做仆人用,还是不要工钱的那种,一年十二个月,我给各位上官打杂的时间,比在这里拿个号角当望的时间都要多!”
望楼上,几个士兵不住抱怨,他们都是被征发来淮南服兵役的百姓,说是为国效力,结果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各位将军和官员当奴仆。
修锁、做木工、遛狗、饮马、端茶递水等等,实际上在军营的日子少得可怜,哪里有时间去操练,不要说开弓射箭,就是见了死人都会吓得双腿发软,更别说杀敌。
平日里他们就是奴仆,只是到了秋天之后,大多是北虏南犯的时节,所以上官们才将他们放回军营,又开始‘为国效力’起来。
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有理,反正征发的时候吏员说只需服役三个月,离开家乡后就由不得你了,百姓们有苦说不出,只能老老实实熬。
有人往北面瞥了一眼,随即面色一变:“北虏,是北虏骑兵!”
众人闻言望去,发现淮水北岸上尘土飞扬,有数十骑兵正向岸边疾驰而来,临近河畔之后忽然分成两股,一东一西拐弯之后又调转马头北返。
看样子是周军斥候,例行公事来岸边巡逻,这是很常见的事情,陈军的斥候也时常沿着淮水南岸巡视。
“就数十骑兵嘛,还能怎么着,莫非能渡河攻城?你们不要这么风声鹤唳。”
见着敌军骑兵只是巡逻,大家随即放松下来,有人好奇的问道:“总是听人说什么‘风声鹤唳’,这什么意思?”
“呐,你看见那座八公山么?”
有人开始解释起来,说起数百年前的淝水之战,当时的战场就在这里,大举南犯的秦军有百万之众,而迎战的晋军还不到一万。
结果晋军以少敌多,打得秦军溃败,溃兵夺路狂奔,一路上听见风声还有鹤叫声,都疑心是追兵,所以形容人疑神疑鬼便有了“风声鹤唳”的说法。
“哦...可是,可是你们不觉得秋收之后,北虏骑兵来岸边巡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么?”
“那又怎的,去年这个时节,北虏游骑也是频繁巡逻,他们是在吓唬我们。”
正议论间,北岸尘土又起,哨兵们举目望去,却发现是一只打着特别旗号的队伍。
“咦?好像还有马车,莫非是北虏的使者么?前几个月南下的使者也是这般行头。”
“快,快去报告上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哗然
建康城内,人心浮动,自从重阳节后,北朝周国在两国边境多有异动,一时间谣言四起,各种消息到处再传,都说北军即将南下,弄得建康城内风声鹤唳。
折腾了大半月,到了十月初,正当人们认为北军南犯的消息是讹传时,周国派来的使者抵达建康,同时带来了周国皇帝的国书。
其内容寻常人自然不得而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次日,全城都知道了周国国书里写的是什么:周国皇帝在国书里数陈国皇帝的罪状。
“...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阎闾,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
“...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
“...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唿警跸...”
“...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
“...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埸,昼伏夜游,鼠窃狗盗...”
国书的内容很多,概括起来倒不复杂,反正就是指着陈国皇帝鼻子骂“无道昏君”,最后宣布即将派兵南下,永清吴越。
听得国书具体内容之后,满城哗然:北朝大军又要南下了!
“这,这怎么可能!周国和隋国打了许多年,今年年初刚分出胜负,按说周国还得休养生息,怎么就动兵了!”
“怎么不可能,周国的小尉迟丞相,刚继任当然要立威,所以就穷兵黩武了!”
“你们听说没有?朝廷已经调兵遣将,从峡口到巴、湘,还有江州,都已经集结兵力布防了!”
“周国特地派使者来递交国书,看样子此次周军一旦南下那可是非同小可!”
“非同小可又如何?数百年了,北虏突破过长江么?”
“那倒是,官军如今守着淮南,北虏想渡江可没那么容易!”
“官军重兵集结淮南,北虏想要啃下来,没有大半年是不行的,到了来年雨季,北虏就熬不住了!
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虽然周国已经攻占了郢州,在江南有了立足点,但数百年来北虏从没有兵临建康的事情,所以大家都还很乐观。
“不要这般风声鹤唳,官军一定能击退北虏!”
“对,对!”
许多茶肆、酒肆里的客人们都会热烈议论起时局,不由得他们不紧张,毕竟能时常在茶肆、酒肆消费的人,家底怎么着都有一些,一旦北虏真的攻入建康,那么自己的家财就会毁于一旦。
三十多年前,西魏攻破梁国国都江陵,把江陵城里大部分人不分贵贱全都掳走,如今建康城里的许多人,就有亲人于那时被掳去长安,从此没了消息。
国难,没人能幸免,当年江陵城破,就连陈国太祖陈霸先的亲儿子,如今天子及先帝都被西魏抓走,这些人当时好歹身份特殊,在长安的日子还算好过,日后还被放回来,可其他人就倒了大霉。
如今周军大举南犯,真要攻破建康,然后如同三十年前那样,把人都抓到北地邺城或者洛阳,那要有多少人在半路死去?又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殷实之家,所有人都被罚没为奴,自己变成低贱的奴仆,甚至还要看着妻妾、女儿成他人玩物,这样的情景太恐怖,所以有钱大户们对时局尤为关心。
平心而论,周国国书里对陈国皇帝陈叔宝的声讨确实很有道理,但大户人家无所谓,他们有自己的田园地产,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皇帝盘剥的是低贱的百姓,和他们无关。
皇帝昏庸无道,大不了改朝换代,只要南朝还在就行,反正南朝这数百年来已经换了几个朝代,各地士族、豪强、酋帅的小日子依旧过得有声有色,但北虏来了就不一样了。
南朝有南朝的游戏规则,出身南朝的权臣、武将即便改朝换代都会遵守这个规则,但北虏来了肯定要换规则,尤其那万恶的均田制,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北虏即将南犯,建康城里街头巷尾,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有惶恐,有惊慌,也有强作镇定,但对于那些住在破落小院和窝棚的穷人来说,却没那么多想法。
北虏不北虏的,他们没空管,因为自己的日子快过不下了。
连年的徭役,已经逼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家中的壮劳力被征发,说好的服役期限早已过去,但人却没见回来,布价暴跌,让家中老弱病残连织布都在亏钱,只能是慢慢等死。
眼见着隔壁邻舍的惨状,许多人铤而走险:服役是条死路,逃役也是条死路,但好歹有生存的希望,侥幸没被官府抓住,就逃到别处给人当佃农。
实在是无路可走的,有人选择揭竿而起,但却被官军残酷清剿,胆小的,就携家带口流落他乡四处行乞。
和野狗抢食,吃树皮,吃泥土,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没有尊严,像狗一样活着,却依旧艰苦度日,建康城中的乞丐日益增多。
家没了,什么都没了,官军要收复故土,要北伐中原,都和他们没关系,因为他们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都难说,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议论时局,只能默默地缩在墙角发抖。
衣衫褴褛,浑身恶臭,麻木的眼神,佝偻的身形,身边躺着奄奄一息的亲人,跪在地上,向着往来行人不住乞求着:“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
每一天,都有许多乞丐变成路倒尸,又有许多乞丐涌进建康城,没多久亦化作路倒尸。
即便明天、后天没有饿死,可捱过了秋天还有冬天,到时候该怎么办?
听着人们议论朝廷大事,他们心中无限悲凉:朝廷,换哪个朝廷不都一样?
马蹄声起,十余飞骑冲入建康城,向着台城疾驰而去,沿途行人纷纷躲闪,看着这些骑兵的背影,人们疑惑不已: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十一月十一日,周天子宇文干铿于太庙告祭列祖列宗,为出征将士践行,大军誓师南下,与此同时周国向江南发放无数份讨陈檄文。
以徐州总管尉迟佑耆为行军元帅,司马消难为其行军元帅长史。
以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明为行军元帅,以黄州总管宇文温为行军元帅,以信州总管崔弘度为行军元帅,三行军元帅俱受行军元帅尉迟佑耆节制。
周国干兴元年,陈国祯明二年,西起三峡,经江陵、夏口、蕲口,自至淮水一路向东,千里国境线上,数十万周军同时向陈国展开攻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史上最憋屈行军元帅
行军,意指用兵,和驻军的意思正好相反,当驻守某地的“驻军”出征时,即变成了“行军”,对于此时的周国来说,行军是军队出征制度专称的特定含义。
“行军”最初是授予出征军统帅的冠号,出征军统帅例以总管或元帅为职号,称为“行军总管”或“行军元帅”。
行军制度有临时性,是根据战争的需要而设置,战争爆发的突然性和时间、地域的不固定性,决定了行军也具有同样的属性,临时设置,事后取消。
兵力也无定制,完全依据实际情况安排,行军元帅统领的行军总管数量也不恒定。
某些时候,行军总管和行军元帅的职号又会冠前辍,以出征的战区地名或作战方向之名,譬如“某某道行军总管”或“某某道行军元帅”。
如今,黄州总管、西阳王宇文温,获得了他人生中的一个新成就:被朝廷任命为岭南道行军元帅,若是干得好,还有个隐藏任务:都督岭南各州诸军事。
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他被人阴了。
岭南道行军元帅,要承担岭南方向的进攻任务,干得不好就是丢脸,若干得好就可以去岭南烟瘴之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呵呵。
朝廷今年竟然就要对陈国用兵,宇文温有些意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史上的这个时候,隋国就是于此时进攻陈国,最后一统天下。
这是个好兆头,所以虽然朝廷有穷兵黩武的嫌疑,但宇文温没意见,陈国这冢中枯骨早就该解决了,所以他等着做行军总管,结果到头来却成了行军元帅。
行军元帅比行军总管高一级,可宇文温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涉及到一系列龌龊内幕,如同孙行者般,他的头上被人戴上了金箍。
朝廷要对陈用兵,不光是要尽收江北的淮南土地,还要一鼓作气渡江攻下建康平定陈国,那么沿着上千里的长江展开全线进攻便是理所当然,故而光是一个行军元帅就不够了。
长江防线,由中上游的三峡峡口至洞庭湖口为西段,洞庭湖口至彭蠡湖口(后世的鄱阳湖)之间江面为中段,彭蠡湖口至建康以北的京口为东段。
三个战略进攻方向,所以需要设置三个行军元帅。
这样的布置是理所当然,同时从东、中、西三个方向进攻,陈军必然首尾难顾,中上游的水军也没办法驰援下游建康,方便周军强渡长江直取建康。
但问题随后而至:负责进攻中游的行军元帅,非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明莫属,万一他打得顺手怎么办?
宇文明赶在尉迟佑耆搞定淮南之前,把湘、巴甚至江州都搞定了,随后来个千帆东进顺流而下,直接杀到建康活捉陈叔宝,那该怎么办?
这不是不可能,山南周军的实力摆在那里,常年和隔江的巴、湘、江州对峙,地形和军情十分了解,又有周国最强大的水军,按照以往战绩来看,确实有能力速战速决。
弟弟的灭国头功被抢了,让做兄长的尉迟情何以堪?
考虑到这个‘万一’,尉迟决定想方法预防,强令宇文明只能向南攻太不要脸了,所以要找个缓冲,那就是在宇文明的东面,再分出一个进攻方向。
再任命一个行军元帅,从黄州总管府地界分兵向东进攻陈国淮南州郡,是为尉迟佑耆的策应,然后这个行军元帅的主攻方向,是岭南。
黄州和岭南之间隔着江州,所以这个行军元帅必须先拿下江州,才能进攻岭南,若能攻下江州,也能攻破陈国的长江中游防线,而继续向南进攻,就不能向东攻打三吴争功了。
所以,共设了四个行军元帅。
行军元帅之一,徐州总管尉迟佑耆,是丞相同母弟,被任命为江南道行军元帅,顾名思义进攻方向就是江南,先拿下淮南,然后渡江南下,以建康和三吴为目标。
说白了就是要刷功绩,拿下灭国头功,让尉迟家的地位更加稳固。
行军元帅之二,信州总管崔弘度,为丞相妻兄,是尉迟家自己人,虽然是附逆贰臣,但在平蜀一役已经立功赎罪,所以被任命为湘西道行军元帅,同样是来刷军功,为进入权力圈做铺垫。
肉要吃,硬骨头还是要啃的,崔弘度的任务,是从信州率领船队顺流而下出三峡,进攻峡口一带以及湘西的陈军。
行军元帅之三,雍州牧宇文亮要坐镇关中,所以其世子、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明,理所当然被任命为江南西道行军元帅,主攻方向就是洞庭湖地区的巴、湘地区。
若拿下巴、湘还不算完,湘洲以南的桂州还在等着宇文明去平定,陈国桂州的范围极大,覆盖了后世广西的过半地区。
行军元帅之四,也就是本属多余的那位,非黄州总管宇文温莫属。
宇文温身为宗室藩王,若是做行军总管被人管着有些不协调,当然若是宇文亮或者宇文明来管倒无妨,不过尉迟为了体现重视宗室的态度,特地任命宇文温为行军元帅,看上去是大用的节奏,别人根本没话说。
宇文温成了岭南道行军元帅,还得受尉迟佑耆的节度,不得擅自改变作战方向,成了挡在宇文明东面的一堵墙,负责进攻巴、湘的宇文明,再怎么看错地图都不可能向建康进军,两兄弟就只能看着尉迟佑耆拿灭国头功。
悲催的宇文温要助攻淮南、主攻江州,若真的打下江州,还得老老实实一路向南翻过五岭,到岭南烟瘴之地喂蚊子啃甘蔗吃荔枝。
尉迟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阳谋也明目张胆的实施了,以黄州军的兵力,承担一个主攻方向的同时还要助攻,确实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朝廷特地调拨兵马增援,稀释了行军元帅宇文温的兵权。
还很贴心的任命了行军元帅长史,怕宇文温一下子管不了这么多兵马,又任命了行军元帅司马来‘帮忙’。
如果宇文温在进军途中‘不小心’拿错地图,有往东边走来个建康一日游的迹象,那么监军长史和司马,会很‘热心’并且‘耐心’的纠正他所犯错误。
岭南道行军元帅宇文温,行军元帅长史崔达,行军元帅司马崔弘升,监军长史和司马都姓崔,其中自然有蹊跷:一个是尉迟丞相的心腹,一个是尉迟丞相的另一个妻兄,为崔弘度之弟。
二比一,监军和司马,把主帅宇文温吃得死死的。
行军元帅下辖七总管:行军总管慕容三藏,行军总管樊子盖,这两位自带朝廷兵马是来稀释兵权的,顺便给长史、司马撑腰。
行军总管史万岁,行军总管杨济,行军总管陈五弟,行军总管梁定兴,水军总管来护儿,这是自己人。
行军总管二比五,总比分四比六,人数上好像宇文温占优,但他没法乱来,因为监军长史可以‘便宜行事’。
鬼知道崔达会怎么‘便宜行事’,万一对方一言不合,请出“尚方宝剑”这种不知道有没有的神器,场面就很难看了,到时候主帅和监军内讧,只能让别人看笑话。
朝廷之所以任命宇文温为行军元帅,就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用长史掣肘他,免得宇文温和宇文明演双簧,如此煞费苦心的安排,让宇文温十分‘感动’。
他不打算乱来,以免刺激到丞相尉迟,所以认命了。
“西阳王,不知何故叹气?”
监军长史崔达关心的问道,‘史上最憋屈行军元帅’宇文温闻言笑了笑:“起风了,崔长史,水路行军不会晕船吧?”
“无妨,下官受得住。”
水军总管来护儿,见着宇文温点点头,示意手下擂鼓,鼓角连天声中,巴口江面,无数战船扬帆,浩浩荡荡向着下游前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好粗、好高!
大江之中,陈国水军要塞蔡山旁战舰云集,蔡山所处的江心洲为桑落洲上游又一水军大寨,为了抵御周军早已做好准备。
山顶上的望台点起烽火,鼓声雷动之中,陈军战船摆开阵型,准备迎战前方的周军船阵。
以下游对抗上游,以逆风对抗顺风,陈军如今处于劣势,但将士们的斗志很高,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死对头前来送命。
当年,西塞山一战,周军使出了匪夷所思的铁索横江战术,硬是把后撤诱敌的陈军战船拦住,导致最后的大惨败,而如今,他们要以牙还牙。
蔡山位于大江之中,南北两侧江岸都是陈国国土,均在陈军的控制之下,所以陈军以蔡山为中心,一南一北拉起数条粗硕的铁链,平日沉在江底,随时可以通过巨大的人力绞盘将其升出江面。
陈军战船,随时可以后撤,待得周军战船追上来时,把铁索升起将其拦下,待其挤作一团时,一把火过去就消停了,所以即便是不顺风不顺水,陈军将士都很有信心。
对方会不知提前知道蔡山有这种机关?应该知道,但对方毫无办法,因为蔡山的南北侧江岸都在陈军控制之下,周军在陆路兵马还没攻到此处的情况下,水军贸然出击,要么是狂妄自大,要么是有所准备。
是何准备?无非是抢滩登陆直接攻击蔡山,但陈军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山上的堡寨防卫森严,准备了许多滚木石,对方敢来强攻,那就是一个死。
“当年周国的伍洲,害死了许多官军将士,如今的蔡山,即将如同伍洲一般,要让周军有来无回!”
“儿郎们有没有信心击败北虏?!!”
“有!!”
“大声些!”
“有!!!”
一艘陈军金翅大舰上,将领鼓舞着麾下士兵,这几年虽然和周国水军的交战结果是屡战屡败,但他们也在日夜操练,就等着报仇雪恨,己方如今准备周全,此次大战一定能大获全胜。
眼见着周军船阵向己方逼近,许多人握紧手上兵器,就等着一会奋力杀敌,忽然间,他们瞥见周军船阵里一些庞然大物露出身形,不由得骚动起来。
“好大的船!好粗...好高的桅杆!”
一片风帆之中,耸立着许多巨大的桅杆,如同一座座云梯般,在其他战舰簇拥下乘风破浪,如此高的桅杆,要想保证不翻船,那么船体该有多大、多宽?
“快,擂鼓,让蔡山守军做好准备,周军要直接攻击山顶!!周军要直接攻击山顶!”
“周军要直接攻击山顶?那怎么可能啊!”
骚动顿起,许多人无法相信周军会采取这样的战术,然而当他们望向蔡山时,才恍然大悟:蔡山的高度,其实也没那么高。
蔡山位于江心洲上,高度大概有二十多丈,当然这高度比城墙要高许多,而周军此时的那些诡异楼船,上面如同云梯般的桅杆,看上去竟然还要高过蔡山。
蔡山并不高,位于江心洲西侧,峭壁一侧正好在江边对着西面上游方向,因为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船停泊在峭壁下,所以那里并未钉有木桩,船只是可以直接靠在山脚下的。
山顶十分平缓,所以上面立着寨子,如果对方的云梯搭上来,就会演变为城头争夺战。
一旦让周军攻占山顶,然后居高临下放箭,不要说蔡山,甚至江心洲都会守不住。
情况有变,但陈军没有慌乱,蔡山营寨开始调动兵力往山顶聚集,因为周军战船来得非常快,陈军立刻派出大量快船迎上前去。
用快船扰乱对方前锋船队阵型,再伺机纵火,这是常见的水军战术,而周军也采取了对策:大量快船出击,要扫清障碍。
先锋交战,陈军很快便处于下风,因为周军的快船防护更加严密,如同普通快船上罩了一层壳,棹手被护得严严实实,陈军和周军对射占不到上风。
箭孔里不断有箭矢射出,而周军快船的船头似乎很坚固,能够把陈军快船拦腰撞出个大窟窿,陈军士兵尝试射火箭纵火,但对方如同龟壳般的顶壳上,覆盖着许多生猪皮。
黄州猪多,所以周军战船用了这么多生猪皮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眼见着快船作战失利,陈军主力战船开始从蔡山两侧出击,一来拦截对方楼船,二来诱敌。
然而周军的大楼船速度很快,在两翼战船的护卫下逼近蔡山,山上守军见着真面目后不由得惊讶起来:这些楼船之所以能有如此高的桅杆还还没倾覆,是因为每艘楼船船体由三艘大船并排连接而成。
这样的三体楼船在江面上十分沉稳,所以即便桅杆再高,也不会有倾覆的危险,只是如此一来,船只本身就无灵活性可言。
火光亮起,那是周军从两翼放出火船,向着下游蔡山两侧陈军战船冲去,借着火船的助攻,周军三体楼船向着蔡山直接冲了过来。
“万钧神弩准备,等他们靠近了听号令放箭!”
“弓箭手准备!”
“快,把人都调上山顶来!”
声嘶力竭的陈军将领,指挥蔡山驻军集结山顶,他们不是没有做好防御准备,但没想到周军会直接进攻山顶,所以主要兵力都布置在山脚沙洲堡寨。
就在许多陈军士兵向着山顶集结时,逼近蔡山的周军三体楼船之中,许多船上忽然间飞出火球,如同流星般向着蔡山落下,那是一些楼船上所装投石机在发。
江面上波涛汹涌,再怎么稳的船也难免晃荡,所以周军船载重力投石机的准头很差,虽然抛射出许多火球,但大多数都打偏,十发八不中。
许多火球偏得很离谱,不要说击中蔡山,甚至连江心洲都没有击中,但那几颗击中蔡山山顶的火球,依旧造成了混乱。
一颗火球落在山顶营寨上,当场砸死数人,溅射出来的火油又点燃十余人,火球就着地势向一旁滚去,一路滚一路烧,又有几人躲闪不及被其点着,化作火人嚎叫着‘逃命’。
为了躲避这些火人,原本准备就绪的陈军士兵乱成一团,就在这时,一艘周军三体楼船冲滩,如同云梯般的高大桅杆正好靠近山顶。
啪的一声,顶部吊桥砸下搭在山顶边缘,陈军士兵见着敌军士兵冲出来,嚎叫着冲上前去,却见对方向自己投掷许多着火小罐,砸在身上“轰”的一声爆开,无数燃烧的火油如花绽放。
在陈军士兵的惨叫声中,周军甲士从云梯桅杆里冲了出来,当先一人被陈军的大弩候个正着,他虽然手持盾牌,但依旧被巨箭连盾带人贯穿,为冲力带着跌落悬崖,而更多的周军甲士悍不畏死继续向前冲,挥舞着手中武器撞入人群之中。
其他陈军大弩手正要射击,却被云梯上的周军弓箭手射倒,又有几艘三体楼船靠在蔡山峭壁前,更多的周军踏着云梯顶部吊桥冲上蔡山山顶,杀声四起,激起阵阵血雾,
三体楼船上,无数周军步卒向上攀爬着云梯状桅杆,增援直接攻入山顶的同伴,眼见着周军竟然在水战尚未分出胜负的情况下,强攻蔡山山顶,陈军将领坐不住了。
许多距离蔡山不远的陈军战船立刻靠了上去,士兵们跳上滩涂上山增援,而刚躲避完周军火船的陈军战船,奋力向前冲锋,要阻止更多的周军抢滩登陆江心洲攻打蔡山。
攻防转换节奏十分急促,又有许多周军船只冲了上来,他们的模样有些特别,让陈军将士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猪突
周军的战船之中,夹杂着许多方形的船只,一开始陈军将士还以为自己看走眼,结果随着距离接近,发现这些周军战船还真是方形的。
长度和中等战船的长度相同,宽度也和中等战船的长度相同,甲板之上有两层楼,布满两排箭孔,顶上竖着一张巨大的风帆,而船舷两侧和前方竖着许多拍杆。
拍杆旁边另有许多高杆,似乎是桅杆但上面却没有帆和旗帜,不知道用途是什么。
方船尾部有一根长棹,左右摆动着以此控制船只的前进方向,看上去这种方船就像一只巨大的蝌蚪,亦或是浮在水面上的船屋。
“万钧神弩准备,给箭头绑上火把,将这些怪船点燃!”
“弓箭手,准备放火箭!”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拍杆,陈军战船不打算近战,周军方船的块头这么大,万钧神弩正好派上用场,即便是弓箭手也能轻松命中。
用火箭把这些方船点燃,上面的周兵只有跳船逃生一条路,所以没必要傻乎乎的贴上去肉搏,陈军是这么打算的,而周军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掩护方船的各类战船,在其左右两翼出击,与陈军战船对攻,楼船、车船等各种大小战舰斗在一起,眼见着周军主力船阵渐渐逼近,陈军将领的注意力开始高度集中。
蔡山是两段横江铁索的中心点,只要再过一会,机会合适时将铁链拉起,周军只能后退,或者收帆划棹,确保战船的位置在蔡山以西,不然一大堆船被铁索拦着,待砍断铁锁之前,很容易被陈军火箭点燃。
周军先前是顺流而下,如果要在蔡山前保持距离,棹手就得不停划船,折腾上半个时辰就会累得够呛,对方想要省力就得下碇,但在江中心下不了碇,只能靠近江岸浅水区。
可南北江岸都是陈军控制的地盘,已经有兵马在江边聚集,就等着有周军战船靠近后放箭,所以...
抬头看了看杀声震天的蔡山山顶,许多人都在期盼,期盼山上的同袍再熬一会,只要能确保蔡山在己方控制之下,那么预先定下的战法就一定能奏效。
轰隆几声巨响过后,山顶冒起几缕黑烟,那如雷般的声音,想来是周军用了“轰天雷”,江面上战船里的陈军将士还没来得担心山上状况,水面上的战况又发生了变化。
周军方船直接靠向前方停在峭壁下的三体楼船,然后一个方船和另一个方船连接起来,随即更多的方船纷纷以其为核心靠拢。
一个方船是个“口”字,两个方船是个“日”字,然后更多的方船靠上来,变成了“田”字。
周军方船就这样在蔡山西侧聚集起来,那些紧靠着三体楼船和沙洲的方船,其上高杆忽然向下勐扎,然后几个士兵扶着杆上的把手绕着圈,如同拉磨一般。
高杆渐渐向下沉,看样子是如同钻头一般钻进淤泥之中,最后成为一根根木桩,牢牢地将方船固定着。
越来越多的方船聚集起来,直接在蔡山西侧形成了一个长形码头,事已至此,周军的作战目的再明显不过:水战是辅,陆战为主,他们就是要强攻蔡山。
其他周军战船,任务就是护着方船搭建码头,想通这一关键的陈军,驾驶战船拼命向着方船形成的码头逼近,射出无数火箭。
漫天火雨之中,马蹄声起,大量周军骑兵踏着方船顶部,沿着这些船只构成的巨大通道,向着前方蔡山所在沙洲疾驰。
无数方船连接起来,已经形成了稳固的平台,战马在上如履平地,又有许多士兵披坚执锐,紧随骑兵之后。
周军本阵响起鼓声、号角声,那是发动勐攻的信号,蔡山脚下沙洲上,陈军士兵即将迎来周军的勐攻,而就在他们准备玩命之际,对面先冲上来的却不是人。
刺耳的嚎叫声如潮般响起,几艘冲滩的周军战船内,忽然冲出许多肥猪,每一头的重量都在百斤以上,尾巴上绑着火把,刺激着肥猪向前方夺路狂奔。
滩涂泥泞无法困住这些身形硕大的肥猪,它们在泥泞里拱开一条条通道,红着眼冲上岸,向着面前的陈军营寨疾驰而去,陈军士兵见状一时间没回过神,弓箭手都忘记放箭了。
一头猪冲起来的气势就已经让人惊讶,而数十头猪同时冲起来的气势,担得上‘狼奔猪突’的形容,周军的‘猪突阵’,出乎陈军将士的意料之外。
知道黄州猪多,可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放...放箭,放箭!!”
回过神的弓箭手,在将领的呵斥下放箭射猪,膘肥体壮的猪中箭之后没那么快死,本来尾巴被烧已经痛的不行,而如今中箭之后那剧烈的痛感让其愈发疯狂。
“嗷嗷嗷嗷!”
伤亡惨重的肥猪继续向前冲,在他们前方是闭门死守的营寨,外围还有各类木桩等障碍,原本不知该往何处冲,但它们看见了人脚。
寨门离地有缝隙,而寨墙没有,肥猪们能透过寨门缝隙看到后面的人脚,所以嚎叫着向寨门‘冲锋’。
木桩被拱得东倒西歪,随后“嘭嘭嘭”的声音不断响起,伤亡惨重的肥猪们拱开寨门冲了进去,许多不识好歹的士兵拿着长矛上来桶,结果被红了眼的肥猪们拱翻,聚集在一起的陈兵瞬间大乱。
周军骑兵随后冲下船,踏着同袍在岸边用木板、草席铺设的简易通道,向着岸上陈军营寨冲去,‘猪先锋’居然拱开了寨门,这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虽然事先知道有‘猪先锋’开路,但这些周兵的任务依旧是骑马冲到寨门前,下马后用斧头噼开寨门,当然这样的战法会导致他们伤亡惨重,但既然成为‘先登’,就要有如此觉悟。
结果‘猪先锋’帮了大忙,不但在密密麻麻的障碍木桩阵里拱开道路,还拱开了陈军寨门,虽然半山腰上的陈军投下滚木石,但丝毫阻挡不了骑兵的前进速度。
有人被落石砸中坠马,有的坐骑被砸中,随后人马同时倒地,但更多的骑兵冲进了陈军营寨,面对着围上来的长矛手,他们没有胆怯。
策马撞死数人,随后被围上的长矛手捅下马,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围上来的步卒乱刀砍死,但这些阵亡的周军骑兵没有白死,他们搅乱了陈军营寨里的人群,为随后赶到的同袍创造了更有利的条件。
更多的周兵冲了进来,如同破口的洪水冲刷着陈军营寨,蔡山顶火光大作,陈军旗帜越来越少,周军旗帜越来越多,许多刚从靠岸的战船跳下来的陈国水军士兵,已经能看见山上的同袍在败退。
山上情况不妙,山下情况同样不妙,周军居然有大量骑兵登陆冲了过来,再看看江面,敌我双方僵持不下,不可能有那么多战船放弃水战,让水手上岸厮杀。
周军硬生生把水战弄成了陆战,虽然事前能猜到对方会攻击江心洲的蔡山,也做了精心布置,但没想到周军用的是如此手段。
许多刚上岸的陈国水军士兵,看着前方冲来的周军甲士,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为了方便在水上作战,也为了确保落水后有足够体力游泳求生,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着甲。
即便着甲,也是裆铠,再严实一些的铠甲就没有了,因为防护越严实就越重,而周兵身上的铠甲除了露出两个眼睛,其他要害之处根本就无法攻击。
双方人数暂时相当,可若是挥刀对砍,被甲率的高低,决定了双方的生死。
“愣着做什么!和北虏拼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信心
“一二...一二...一二..”在富有节奏的唿喊声中,周军棹手正循着节奏奋力划棹,常年的操练在此时派上用场,快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向着前方冲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每艘快船都有五十名以上的棹手,两舷的长棹密密麻麻,让这些船身狭长的快船看上去如同蜈蚣,每艘船都有鼓手擂鼓,密如雨点的鼓声不绝于耳,将船上将士的斗志点燃。
一切似乎又回到平日的比赛时,无数条快船在湖面上竞速,鼓声振奋着人心,所有杂念都抛诸脑后,唯一的念头,就是按着节奏划棹。
船舱内中间位置,坐着许多士兵,他们身着重甲,手执长矛盾牌,腰跨弓箭和佩刀,一个个正在闭目养神,舷窗外水面不时溅起水柱,那是前方敌军发射的石弹、巨箭落入水中激起的水花。
“咚”的一声响起,船舱顶板震了一下,士兵们抬起头,只见舱顶被一根巨箭刺破,箭头探入舱内寸许。
顶板厚约五寸,外铺生猪皮,而敌军大弩发射的巨箭却差点破防,可想而知若是人中了一箭会是何种下场,舱内士兵还没来得多想,却听得督将一声大喝:“要冲滩了!大家准备好!”
话音刚落,士兵们便听到前方响起的无数声音,有大弩发射时的唿啸声,有战马的嘶鸣声,有木材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还有哀嚎声,以及箭矢射中铠甲时的叮当声。
“预备,预备!”
随着喊声,船速忽然减慢,船头似乎撞到什么东西,船底传来哗啦啦的摩擦声,船身一凝,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先前倾,若不是之前的训练让大家有了应对经验,怕是当场会挤成一团。
船身停稳,督将通过观测孔看了看外面,随后扯着喉咙喊着:“准备,听我号令...三、二、一....开舱门!!”
船只正前方如同门板的舱门忽然打开,如同放下的城门吊桥一般落下,展现在士兵们面前的,是滩涂上密密麻麻的木桩,抬头看去,是烟炎张天的陈军陆寨。
而自己船只左右,密密麻麻排满了己方战船,有的战船已经冒起大火,有的战船已经被石弹砸得千疮百孔,有的战船为滩涂木桩所阻,没办法冲滩。
更多的战船强行冲滩成功,跳下无数士兵,冒着箭矢向着岸上敌军营寨前进。
“冲,冲上去!!”
督将拔出佩刀,向着岸上一指,身先士卒跳下船,士兵们随后纷纷跳下船,踩着泥泞的滩涂向前突进,他们双脚都不同程度的陷入泥泞之中,导致行进速度缓慢,成了陈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手持大盾在前方开路的士兵,为陈军大弩的最佳射击目标,许多人被透盾而来的巨箭射中躯干,如同被鱼叉叉中的鱼一般倒地身亡,而更多的人却继续向前冲。
许多人弯弓搭箭准备对射,因为没有盾牌遮挡,人人身带数箭如同刺猬一般,虽然看上去十分惨烈,但身上的二重甲护得他们安然无恙,不避箭矢让伤亡率陡增,而同时带来的好处,是每射一箭,必杀一人。
陈军在防备周军由水攻陆,而周军也操练了许久的抢滩登陆,每月时不时进行的登陆操练,让大家都有了信心,已经习惯在滩涂泥泞中作战,甚至那些密密麻麻的木桩,都成为自己躲避箭矢的遮挡物。
许多座滩的周军战船搭载着弓箭手,凭借高大的船身与陆寨里陈军弓箭手对射,船上又有大弩不停向着陆寨发射火箭,双方的战斗一上来就进入白热化,而大规模登陆的周军,明显是要在江岸边站稳脚跟,攻拔陈军陆寨。
沉重的轰天雷,被士兵们搬下船,运过滩涂,再冒着箭矢逼近营栅,短短的距离却耗时颇长,每走一步,就会有人被箭矢射中,溅出的血花,染红了他们运送的轰天雷。
陈军当然知道周军有轰天雷,所以运送轰天雷的周兵,是陈军弓弩手狙击的第一目标,眼见着对方已经逼近营栅,准备就绪的死士们拿起武器,跳下寨墙向着突进的周兵冲去。
早已烧得发红的尖头铁锤,只需要抡上一两下,就能引爆周兵手中的轰天雷,虽然自己免不了粉身碎骨,但至少能换来丰厚的抚恤:他们的命,早已被上官买去了。
雷声不断响起,有的轰天雷被陈军死士提前引爆,但更多的轰天雷是在陈军营寨栅栏处被引爆,浓烟滚滚之中,身上插着羽箭的周兵嚎叫着冲进营寨,与围上来的陈兵混战在一起。
尘土飞扬,许多兵马向着陆寨赶来,那是不远处的新蔡城派出援军,增援作为犄角的江边陆寨,新蔡位于长江北岸,正好在江心洲蔡山以北,是其北侧横江铁索的落点所在地。
为防止周军进攻江北切断横江铁索,陈军在新蔡额外布置重兵,如今周军果然来犯,原以为凭着江边陆寨能够让其知难而退,未曾料对方的攻势竟然如此凌厉。
看着江边那密密麻麻的冲滩战船,又看向江中火光冲天的蔡山,陈军将领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周军的决心:对方一上来就如此阵仗,怕是孤注一掷了。
新蔡郡郡治新蔡,隶属晋州管辖,晋州位于长江北岸,其西侧与周国黄州总管府下辖蕲州接壤,周军大举南犯之后,晋州陈军奔赴两州交界处各要地驻防,意图阻滞对方东进大军。
所以新蔡的兵力其实是有些捉襟见肘,只是后来为了增强蔡山横江铁索的防御,从下游南岸江州调来援兵增强防御,若按正常情况来说,除非周军攻拔蔡山,否则无法从容渡江来袭。
结果现在对方在未取得水战胜利的情况下,同时派兵登陆北岸进攻,陈军将领对此有些不敢置信,因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么多周军登陆江北进攻新蔡,万一周军水战失利,这些上岸的兵马退无可退就只有死路一条。
周军哪里来的信心,能确保水战必胜?
“骑兵!是周军的骑兵!”
循声望去,却见己方陆寨以西的江岸上尘土大作,许多骑兵向着己方迎来,观其数量,怕不下数百。
“周军连骑兵都运到岸上来了!这么多!”
“冲锋!吹响号角!把北虏赶下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信心(续)
腥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让人觉得有些不适,但宇文温很享受这种气味,不是他凶残嗜血好杀,而是这种气味能时刻提醒自己,如果打了败仗,死的就是他,乃至全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然,女眷可以免死,按照大部分时代的通行规则,会被当做赏赐赏给别人,至于男丁,成年的全部杀光,年幼的若能苟活,大概会被阉。
脚下略滑,低头一看,台阶上自己的脚下是一滩血肉模煳,不知道是肠子亦或是内脏,当然有可能是‘猪先锋’的,但更可能是人的。
是敌是我已不得而知,血迹斑斑的台阶,挥洒了太多人的鲜血,无论是强攻的周兵,还是死守的陈兵,战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如今已化作冰冷的统计数字。
“大王,我军拿下蔡山,初步的阵亡人数已经统计出来...”
宇文温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对方的汇报:“先登的伤亡率有几成?”
“六成。”
“遗体收敛好了么?”
“收敛好了,只是有些人...呃,稀烂了,所以只能用袋子装...”
“整理好名单,连同遗体还有遗骸一起送回西阳。”
“是!”
六成的阵亡率,在冷兵器时代足以让一只军队崩溃,如今这阵亡率确实让一只军队崩溃,但那是伤亡过半的周军先登,让蔡山的陈国守军崩溃。
每一个先登死士,如果阵亡就会有三倍抚恤,家中亲人会获得土地补偿,如果人没死但严重伤残,抚恤不会翻倍,但他能获得土地补偿。
其他先登,立功赏格加倍,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宇文温用重赏换得先登们的浴血奋战,换得强攻蔡山的胜利。
停下脚步,看着满地狼藉,看看四周还冒着烟的残垣断壁,宇文温又转身望向东面,江面上点点帆影渐渐远去,那是无数撤退的陈国水军战船。
蔡山易手,陈国守军扛不住只能留下一地尸体仓皇撤退,没有了蔡山所在江心洲的支撑,陈国水军在蔡山水域决战已无胜算,所以毫不犹豫的撤退了。
战斗结束,双方水军的损失不大,都未伤筋动骨,陈国在蔡山上的守军伤亡惨重,丢了这座江心洲,蔡山易手之后对接下来的战局,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蔡山所在江心洲,水路距离下游的江州州治湓口不过五十余里,周国可以此为水军战船驻泊地,结集兵力之后来个一波流。
更重要的是,蔡山水域的南北江岸,都是陈国控制的地方,尤其北岸新蔡城,是陈国晋州的一个重要津口,没了新蔡,江北晋州和江南江州的联系就中断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四周传来,那是工匠们在修补山上的营寨,作为周军将士们驻扎时的宿舍,山脚下的方船越聚越多,如同浮萍般将蔡山所在江心洲围起来。
用大型船只组合成‘浮岛’,让本来占地面积不算大的江心洲‘长’成了一座大岛,在这大岛上,既有码头,也有宿舍,还有辎重库,甚至还有马厩。
一根根钻入水底淤泥的木桩,保证了浮岛的稳定性,不习水性的士兵,站在浮岛上和站在平地没有区别,跨越时代的思路,让长江之中的蔡山变成岭南道行军的大本营。
行军元帅宇文温将在这里指挥接下来的一系列作战行动,这里还将是粮草等各类辎重的中转站,一切的‘重建’工作之所以在战斗刚结束就开始,是因为这都是提前计划好的。
无数个木箱被士兵们从船上扛下来,又依次运上山,里面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物资,凡是搭建营房的一应所需包括木材全都配好了。
当年,官府有能力在鄂州快速安置关中移民,靠的就是‘安置箱’,如今这种将物资统一装箱的做法,极大方便了工匠们‘重建’蔡山营寨的工作。
蔡山不高,宇文温很快便来到半山腰处,走进刚扎好的中军帐,行军元帅的主要佐官均已在内,众人向宇文温行礼之后,军议随即展开。
元帅长史崔达,元帅司马崔弘升,对今日的战斗结果十分满意,他们不太懂水战,但己方攻打蔡山的方式如此特别,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我军竟然有如此楼船,下官真是佩服之至。”崔达是真心感叹,宇文温之前提出的战法太过于匪夷所思,他一直担心官军会在蔡山下撞得头破血流。
“崔长史,寡人事前就说过,要对黄州水军有信心,毕竟这几年来,将士们都没闲着,蔡山的地形不是秘密,只是陈军死脑子,没想到我军会从顶部开始进攻。”
宇文温和崔达交谈,而崔弘升则看着舆图,这副舆图画的是蔡山及其南北江岸地区,正好涵盖了接下来周军的作战区域。
“大王,新蔡果然能于数日内拿下么?”
“那当然,虽然不打算过多使用轰天雷,但对付区区新蔡,数日时间足够了。”
见着宇文温如此信心满满,若是换做数日前,崔弘升可不敢相信,宇文温制定水陆同时强攻蔡山和新蔡的计划,实际上很冒险,一旦拿不下蔡山,恐怕周军会伤亡惨重。
而如今周军确实拿下了蔡山,他不得不对宇文温另眼相看。
崔弘升如今年纪三十过半,作为征战沙场二十余年的前辈,年轻的宇文温就如同其后辈一般,崔弘升自然对这种胆大包天的‘愣头青’有些不放心。
放弃沿途陈军据点不管,集结大规模船队,连主力兵马都用船装着随同水军主力一起出动,突袭一百多里外戒备森严的江心洲,一旦水军战败,能跑回来多少人都难说。
若不是黄州军本为宇文温麾下兵马,崔弘升有理由怀疑这是对方故意剪除异己的做法,可即便宇文温不会故意坑害官军,他依旧认为这种战法是一场豪赌。
但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他觉得宇文温是因为有信心才敢如此出战,光是从顶部进攻蔡山的战法构想,就需要特制的楼船来支撑,而这种楼船,可不是临时赶制的。
宇文温在黄州这么多年,对陈国江州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制定了针对性的作战方案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想到这里,崔弘升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来。
想来日后攻打江州,西阳王大概也会有信心速胜吧?
“崔司马。”
“下官听命。”
“史将军和樊将军已登陆江北,拿下新蔡指日可待,届时攻略晋州及其相关诸般军务,就由崔司马居中调度了。”
“下官领命。”
刚攻下蔡山,佐官们还有许多事务要忙,宇文温转出大帐,拿出千里镜看着北面江岸旁的新蔡城。
数年前,宇文温曾经领兵奇袭过新蔡,一把火烧了陈军屯粮之处,还和同样前来偷袭的隋军打了个照面,如今即将‘故地重游’,拿下来之后,他不打算把地方吐出来。
身为岭南道行军元帅,他的一个任务是进攻蕲州以东、大别山东南麓的陈国州郡,拿下晋州之后,可以向着东北方向进军,从侧翼威胁合州州治汝阴(合肥)。
所以拿下晋州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但陈国晋州守军定然负隅顽抗,所以为了‘快、准、狠’的完成这一战略目标,宇文温来了个水军一波流。
蕲口到蔡山,将近一百六十里的水路距离,沿途南北江岸,要害之处均有陈军把守着,如果用陆战的形式一个个拔掉这些钉子,费时又费力。
面对戒备森严的防线,最好的办法不是强攻而是绕过去,宇文温把水、陆主力都聚在一起,顺流而下直接突击一百六十里,用陆战的方式强夺蔡山,直接把陈军的防线撕开一个大口。
蔡山江面会是一个重要的区域,陈国将帅不会想不到这点,所以集结了水军主力驻泊蔡山,避免江北新蔡被周军走水路在江边登陆后攻击。
顺便让周国水军知难而退,觉着没把握攻拔蔡山控制江面,只能走陆路去攻打陈军的江北各个堡寨,进而达到阻滞黄州周军进军速度之目的。
这是正常的决策,也是周军需要绞尽脑汁化解的一道防线,但对方将水军主力集结蔡山后,拉起南北两道横江铁索的做法,却暴露了其色厉内荏的本质。
无论水军或海军,战船都是用来进攻的!
蔡山的地形地貌,早已经被周军细作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宇文温异想天开,设计出了三体楼船,在船上竖起又粗又高的云梯,让先登们直接攻击蔡山山顶,从上而下突破蔡山守军自下而上的‘立体防线’。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宇文温对己方和敌方的情况了如指掌,才敢有信心来个一波流。
千里镜的视野里,新蔡城外的陆寨火光冲天,隐约能看见周军旗帜取代了陈军旗帜,宇文温对登陆兵马的作战进展很满意。
不敢主动出击,只会躲在防线后守株待兔,简直是一群窝囊废!既然你们没有出击退敌的信心,那就看我怎么进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井然有序
蔡山脚下沙洲旁,两条栈桥已经搭建完毕,王府记室刘文静,正和其他佐官一起,在栈桥另一头的码头上忙碌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谓码头,其实是由方船连接而成的一个巨大“田”字,这种快速构建码头的方式,刘文静和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
不到一个时辰以前,他还坐在战船上,忐忑不安的等着战斗分出胜负,而现在胜负已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赶在天黑以前,把燕山的‘重建’工作完成。
所需物资,都已经装船随军到此,但要搬运上岸就得有码头。
货船吃水较深,要靠泊蔡山所在江心洲容易搁浅,原本洲上有码头,但陈军在撤退时已经放火烧毁,这已在周军事前的预料之内,所以新码头的搭建速度,关系到卸货、卸人的速度。
而主持卸货事宜的官员,其能力才是影响最终速度的关键。
“刘记室,货物箱太多了,一条栈桥不够用,另一条也用来运送货箱上岸吧!”
“不行,一条栈桥运货,青壮运完之后返回码头,就要走另一条专用栈桥上码头,决不能两条栈桥同时运货,否则栈桥上青壮来来往往,反倒容易乱。”
“可是,如果不能赶在天黑前装卸完毕,军法如山...”
“届时自然先追究本官的责任,要砍头也先砍本官的头,你们慌什么?不要乱!!”
说是这么说,刘文静可不敢掉以轻心,他的府主兼上官宇文温治军赏罚分明,真要是无故延误导致卸货不畅,耽误了蔡山营寨‘重建’,宇文温可不会放过他。
今年二十岁的刘文静,被宇文温委以重任,负责转运后勤辎重的一部分职责,对刘文静来说即是考验也是信任,这个重任一但挑上,可是要拿身家性命来承担的。
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刘文静问一旁的书记:“现在卸了多少箱货了?”
“七百五十七箱!”
“很好,继续记录,没记录的箱子,再急也不能运上岸!”
每小时卸下七百个货箱,是按时完成卸货任务的底限速度,自从有了使用‘标准箱’运送物资的运输方式,管理起后勤来压力小了许多。
每个标准箱会涂上些许颜色,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物资,木材和铁钉算作一种,布帛是一种,米是一种,被服是一种,营帐又是一种。
每一个标准箱的尺寸都大致相同,能存放的各种物资其数量也大致相同,所以装卸时只需要记清楚各种标准箱的种类即可,不需要一箱箱打开来验货。
如果有货不对板的情况发生,在确认箱内封条没有破损之后,被问责甚至砍头的责任人,是装箱时的监督吏员而不是前线军吏。
省下了验货环节,可省下许多时间,被征发的青壮在吏员的指挥下,只需要扛着货箱下船,通过栈桥上岸,放好之后又转回码头即可。
两条栈桥,一进一出,码头上的人们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熙熙攘攘之中却井然有序,他们这里是货运码头,位于蔡山南侧,而位于蔡山北侧的另一个码头,则是专供人员上下之用。
蔡山东面还有一个码头,那是水军战船的驻泊地,一旦下游陈军战船来犯,他们能立刻做出反应,而蔡山南北两侧的横江铁索,如今其江岸两头的末端已被切断。
耗铁无数的铁索,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就这么被陈军放弃了,但对于周军来说,却是一个宝贝。
出征前,宇文温在军议时曾展示过蔡山的模型,模型共有两个,第一个是细作多次刺探之后,根据其所绘图案制作的陈军蔡山营寨模型。
第二个,是在第一个模型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后制作而成,那是周军未来蔡山营寨的模型,刘文静仔细看过这模型,在其北面,将会有一条跨江浮桥,而其第一条锁链,用的就是陈军拉好的那条锁链。
待得周军拿下新蔡,连接新蔡和蔡山的那条浮桥随后也会投入使用,届时,蔡山将成为岭南道行军的一个重要物资中转点。
借着上游之利,对下游用兵时可以通过船运解决后勤问题,一艘载重量千斛的船只,从西阳运送粮草到新蔡,只需要数日时间,比上数百青壮的后勤车队要快得多,全程只要不翻船,根本不会产生额外的粮食损耗。
有了江中的蔡山做据点,东进周军的后勤压力顿减,陈军如此轻易就让其被周军攻占,也不知是蠢还是无能,想到这里,刘文静对接下来的战事充满了信心。
抬头看看天色,他又看了看怀表:“抓紧时间,违了军令,谁都脱不了干系!!”
。。。。。。
夜幕下,西阳城内大部分区域俱已黑灯瞎火,但南码头却灯火辉煌,本该宵禁而关闭的南门,如今不但堂而皇之开着,还有许多人来来往往,许多马车穿梭其间。
城楼上,披坚执锐的士兵正在站岗,一是监视码头上有无偷鸡摸狗之徒,而是防备江面上有无可疑船只接近,西阳城南码头,如今是出征大军辎重的重要发货港,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朝廷要对陈国用兵,出征日期都已定好,大军为了按时出征所以轻装上阵,船队出发时携带的军需物资只能支撑半月,所以剩下的辎重需要后继转运,而明日一早要发船的辎重,必须在今夜装船完毕。
“再忙也不许乱!装满一艘,就停到旁边去,每艘船都要派人守着,免得半夜有人偷梁换柱!”
“不管哪一种货箱,每十个都要抽一个来开箱验货,发现问题的立刻上报!”
“本官负责军需转运,出了问题第一个被砍头,然后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记清楚了!”
“所有装货完毕的船只,明早凌晨六点半准时发船,你们几个负责监督!”
码头上秋风阵阵,黄州长史郝吴伯正领着吏员监督军需物资装船,虽然装船的人、送货的人在码头上到处都是,但整个过程却井然有序。
经了两年前的那大考验,黄州的吏员对于转运大量辎重很有经验,而郝吴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亲临现场监督军需装船的相关事务。
一艘船装货完毕,缓缓驶离码头,到下游不远处的泊地停泊,又有一艘空船靠岸,青壮们继续往船上装货,而吏员们则瞪大眼睛,记录着装船情况。
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说了不知道多少话后,郝吴伯来到吏员办公的帐篷前,接过仆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郎主,主母派小的来问,郎主今夜是否回府?”
“不回了。”
“是,小的马上回府复命。”
仆人匆匆离开,郝吴伯看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箱子,又看看满天繁星,不由得望向下游巴口方向。
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这是所有有抱负的人心中梦想,他没机会领兵打仗,所以愈发羡慕起同窗好友许绍来,毕竟这位好歹也上过阵,于白刃战中杀过人。
以巴口到西阳的距离,郝吴伯是无法看到巴口港夜景的,不过他知道,此时此刻,巴东郡守许绍,也是在巴口港亲自压阵,监督军需物资装船。
今晚是不用睡觉了,不光他和许绍以及码头上的人们,就连城中许多作坊的伙计,也在通宵达旦的忙碌着。
一如当年,此次大军出征,官府给各家作坊下了大订单,时间紧,需求量又大,不光是岭南道行军,就连江南西道行军,也等着黄州作坊提供大量军需物资。
看了看怀表,郝吴伯询问这一个小时内装了多少箱货物,确定超过规定装载数量之后,又喝了杯茶提神,起身走出帐篷。
“大家加把劲,如果提前装完船,天亮前还能睡上一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战在即
大江之上,一支巨大的船队正在逆流而上,它们都是周国江南西道行军的战船,满载着水军将士和许多辎重、粮草,浩浩荡荡前往上游洞庭湖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国巴州州治巴陵,便在洞庭湖口附近,而江南西道行军的进攻目标便在于此,他们从鄂州夏口扬帆,虽然逆流,但却算是顺风,大概十余日后变能抵达汇合地点白螺。
梁国的监利郡与陈国巴州隔江对望,在位于洞庭湖入江口下游二十余里的江面上,有一处江心洲名为白螺洲,白螺洲以北江岸是白螺,那里将是周军进攻巴、湘陈军的据点。
江南西道行军元帅宇文明,已经率领主力轻装上阵走陆路前往白螺,而水军战船则携带粮草辎重走水路前往白螺与其汇合,必须在期限内抵达,若无故逾期不到便依军法处置。
江南西道行军水军总管、鄂州刺史周法尚,站在座舰甲板上,看着船队前进方向陷入沉思,他有一种感觉,觉得巴州的陈国水军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极有可能主动出击。
白螺,距离洞庭湖口也就二十余里水路路程,一旦让周军控制了白螺洲,那就意味着白螺洲以下江面,周军可以畅通无阻。
甚至可以直接运送兵马抵达南岸,从那里直接从陆路进攻巴州州治巴陵,距离也只有二十余里!
周法尚为将门世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让他对用兵颇有心得,每当大战来临之际,他最喜欢的就是换位思考,思考自己若是敌军主将,会怎么做。
如果是他都督巴、湘各州诸军事,得知周军船队正在逼近,绝不会坐以待毙在洞庭湖口守株待兔,而是要主动出击,奋力击破对方的水军主力。
能威胁巴州的不止周国水军,在其上游的梁国江津,同样驻泊着梁国水军,不过这支水军力量薄弱,最多起到牵制作用,位于巴州下游的周国水军才是陈军心腹大患。
若坐视梁、周水军汇合,那更是取死之道。
所以陈军若要主动出击,那就要进攻下游的周国水军,周国水军被击败,梁国水军也不敢往下游来,那么长江的控制权,还掌握在陈军手上。
周国即便陆上兵马再多,主帅也不可能贸然渡江,否则渡江之后一旦战事不利出现僵持,那么粮草运输将会是一个大问题。
周国的鄂州,与陈国的巴州接壤,但之间的道路不是很好走,鄂州州治夏口和巴州州治巴陵相距至少四百里,没有了水利之便,走陆路运送粮草供给大军所需,哪里能撑得下去,走陆路进攻巴陵的周军最后只能撤回夏口。
所以作为陈将,想要化解周军的进攻,最好的办法就是水战决胜,还得是主动出击。
巴陵位于夏口上游,在其西南端,而夏口位于巴陵的东北端,巴陵有上游的优势,夏口如今有顺风的优势,陈军真要玩命,还是有得一拼的。
周法尚率领水军前往白螺与主力汇合,出发时他就做好了相应准备,快船作为先锋提前出发作为探路,主力船队扬帆后也注意保持队形,运送粮草、辎重的船只在最后面,防的就是陈军顺流而下主动出击。
这一点,周法尚在前往安陆,向行军元帅宇文明述职时曾经重点提起过,所以此次前往白螺口的期限,特地在“逾期不到便依军法处置”里增加了“无故”二字。
作为鄂州刺史,周法尚本来应该随同直接上级、黄州总管宇文温出征,但是他被宇文温委任为鄂州刺史,承担的却是对西侧陈国巴州用兵的责任。
他陆战、水战都精通,又得宇文温信任,所以此次得其举荐,再度被委以重任,成了江南西道行军的水军总管,统领水军由水路进攻巴、湘。
责任重大,周法尚不敢掉以轻心,接连几日行船,都是以作战阵型展开的队列,防的就是万一。
前方大江南岸出现一座小城,那城周法尚来过,当然那时只是在郊外,此为鄂州上隽郡治下沙阳境内一处小城,如今在陈军控制之下,是鄂州周军与巴州陈军的对峙前线。
此城沿江,江岸边有青山,临江一面陡峭如同墙壁,而隔江对岸及北岸,是周国沔州地界,古称乌林。
据说当年东汉末年时,赤壁之战便在这段江面爆发,江北乌林为权相曹操水军营寨,而江南岸边则为孙、刘联军水军营寨,后来联军火烧曹营,漫天火光映红了江南山壁,故而得名赤壁。
“此处距离白螺还有多远?”
“回总管,还有一百里。”
“也就是说,此处距离洞庭湖口,大概就是一百二十里?”
“是的。”
周法尚看了看天色,如今还是上午,他再度‘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此处危机重重:此处距离洞庭湖口不远不近,可谓奇袭的最佳距离。
距离白螺越近,周国水军的戒心就越高,而距离白螺太远,巴州陈军战船要突袭就有些强弩之末的感觉,再说若是出击距离太远,回航花费时间太多,极有可能被洞庭湖口对面的周军有机可乘。
陈国在夏口必然有抓不完的细作,所以周军的动态,对方大概能力了解一些,所以...如今这距离,刚刚好!
“传令,吹响号角,全军戒备,提防上游有变!”
周法尚发布的命令有些突兀,不过部将们没有质疑,周法尚这几年的水战功绩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用多问,都觉得“自有道理”。
号角声刚响过一遍,桅杆上的望手凭借千里镜发现前方江面有异状,又仔细观察片刻之后,扯着嗓子喊道:“前方有船队!是我军先锋船队,他们掉头回来了!”
担任前卫的船队忽然掉头回来,这说明前方有严重敌情,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望手再度观察到新情况:“他们放烽烟示警,陈国水军来了!”
周法尚闻言如同看见猎物的勐虎,精神瞬间振奋起来:“传令!辎重船立刻收帆,不要掉头,顺着水流直接向下游撤退!”
“总管,需要派战船护送么?”
“不!所有战船保持队形,立刻准备战具!”
“未得号令擅自离开者,以临阵脱逃论处!”
“擂鼓,准备接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战在即(续)
桑落洲,陈国水军营寨,将士们聚集在校场内,高台上是大小官员和将领,当先一人正高声说话做战前动员,为新任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彦为当今陈国皇帝陈叔宝第三子,时年十四岁,虽然身材瘦弱显得有些单薄,但他依旧慷慨激昂的振臂高呼:
“北虏攻占了蔡山,即将进犯江州,桑落洲为湓口最后一道屏障,丢了它,湓口危矣!江州危矣!大陈危矣!”
“将士们!你们中许多人的家眷都在湓口,有没有想过,城破之后她们会有什么下场!”
“三十多年前,北虏攻破江陵,把城中百姓悉数掳往长安,沿途饥寒交迫死去的人,就有七成以上,你们难道愿意自己的亲人,遭受同样的厄运么!”
“湓口城破,你们的家眷,能躲得过北虏的屠刀么?能躲得过迁移途中的饥寒交迫么?能在给别人做牛做马的时候,不被活活打死么!”
“湓口是江防锁钥,只有守住桑落洲,才能守住湓口,只有击败了北虏水军,才能保得湓口安全!”
“前方哨船探得明白,集结蔡山的北虏水军已经倾巢而出,将于今明两日之内抵达湓口江面,大战在即,孤,恳请大家奋力杀敌,为国效命!”
说到这里,陈彦大喝一声:“抬上来!”
一旁台下,几名近侍正在等候,听得陈彦喊话,他们面露难色,看上去有些纠结,陈彦在台上咆哮着让他们“抬上来”,为首年长者一咬牙,摆了摆手:
“抬上去!”
脚步声起,许多青壮吃力的抬着一个个沉重木箱走到台上,就在满场将士看着这些木箱摸不着头脑之际,陈彦令人将木箱劈开,随后向台下倾倒。
哗啦啦的清脆响声中,无数串铜钱滚落地面,随着越多的木箱倾倒,越来越多的铜钱和布帛,出现在将士们面前。
高台很高,而倾倒出来的钱帛很多,慢慢的从地面堆积起来,最后与高台齐平,见着堆积如山的钱帛,陈军将士们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环顾台下,陈彦高声喊着:“大家为国效力,浴血杀敌,孤,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是孤从州库调拨的钱帛,是发放给大家的,人人有份,若是在大战中立了功,还有奖赏!”
一旁的将官见得火候差不多,走上前来趁热打铁:“钱,是足钱,布,是好布,大王犒军,可是实实在在的犒军,儿郎们!但凡还有些良心,该怎么做?!”
“杀敌!杀敌!”
喊声如潮般响起,将士们又不是不识好歹,既然上头都拿出钱帛来犒军,那该玩命便玩命,即便心里不是这么想,但喊喊口号总是会的。
不管怎么说,这位新上任的江州刺史确实大方,说的也有道理,许多水军将士家眷就在湓口,真要是城池被敌军攻破,可真会全家死个精光的。
“全部都有!列队,一个个上前来领赏!”
发赏事宜,自然不需要尊贵的皇子来亲力亲为,陈彦和将领们说了些勉励的话,在现场待了一会后便转身离去,桑落洲在长江之中,而他的官衙是在南岸的湓口。
周军就要打上门来,江州如临大敌,陈彦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所以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得乘船返回湓口。
当然,他虽然是江州刺史,但具体事务都由佐官代劳,年轻的永嘉王,更像是一个监督江州军政的监军角色,毕竟历年来能担任江州刺史的人,只能是宗室,并且不断轮换。
周国大举南犯,陈彦临危受命,被父亲任命为江州刺史,就是怕江州官员将领不用心御敌,所以需要他来都督江州诸军事,可这个责任对于年轻的皇子来说太沉重了。
陈彦,从来没有出镇的经验,也没有处理政务、军务的经验,之所以会被任命为江州刺史,是因为父亲不相信其他宗室,只相信皇子们。
先帝有四十二个皇子,除去那些比陈彦年纪还小的‘皇叔’外,成年并且有出镇经历的人不少,但皇帝陈叔宝提防着这些弟弟们,所以宁愿让没有多少经验的儿子出镇。
但陈彦知道,其实父亲也不太相信他,只是二兄已经担任扬州刺史,实在派不出别人,便让排行第三的他出任江州刺史。
自家事自家知,父亲陈叔宝宠爱张贵妃,连带着宠爱张贵妃为其所生两个儿子陈深、陈庄,甚至不惜为此废了太子,另立陈深为太子。
而陈叔宝最近又想废除沈皇后,立张贵妃为皇后,只是因为周国大举南犯故而作罢,陈彦非沈皇后所出,但沈皇后作为嫡母对皇子们都很好,所以对于嫡母日后的生活他愈发感到悲观。
陈彦读过书,知道废长立幼实乃取祸之道,现太子陈深,虽然不是幼子,但排行第四,还在排行第三的陈彦之后,太子之位,按说还轮不到他来坐。
只是因为生母受宠,便能强夺太子之位,陈彦知道自己这个老三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根本比不上老四,说不定再过几年,为了避免二兄和自己对太子形成威胁,父亲会夺去兄弟俩手中本来就不多的权力。
“大王...老奴担心...大王用府库的钱帛犒军,会被官家认为大王是收买军心意图不轨,到时候...”
船舱里,一名年长的近侍见左右没人,对陈彦说出了担心,其实陈彦决定今日犒军之前,陪伴多年的近侍就劝他不要如此行事,以免招来皇帝猜忌。
“你说的没错,孤这样犒军,怕是会被人添油加醋,传到父亲耳边时,恐怕已经变成孤收买军心、意图不轨了。”
“大王!既知如此,为何...为何...”
近侍苦着脸,方才在桑落洲校场时,他就犹豫是不是要抗命不遵,奈何永嘉王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话,这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陈彦望向舷窗外江面,苦笑着说道:“江州若守不住,那么建康也就守不住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北寇攻破建康,其他人都能在新朝为官,独独陈氏,无处容身。”
“大战在即,孤守着钱帛不发,将士哪里肯用命,待得北寇攻破湓口,孤要这堆积如山的钱帛又有何用?”
“只要能击退北寇,保得家国周全,哪怕被父亲派人抓回建康,从此禁锢终身,孤也无怨无悔!”
说到这里,陈彦面露决绝之色,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前途,也要保全江山为父亲解忧,近侍见状黯然神伤,船舱里陷入沉寂。
战船即将抵达南岸湓口,就在这时,上游有数艘快船驶向桑落洲水寨,船上响起急促的号角声,那是这些船在向水寨示警:敌军来袭。
“大王,是周军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佑大陈
湓口城南三十里,有一座绵延数十里的大山匡庐山,因为北临长江、东接彭蠡湖之故,江河湖泊水汽升腾不易扩散,依着山势上升即成云雾,让匡庐山云雾千变万化,神秘莫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时的匡庐山,即后世之庐山,而匡庐山为江南名山,至晋以来多有名刹迭兴,北麓山脚之下西林寺及西林寺内,便是其中佼佼者。
西林寺始建于晋太元年间,初为沙门竺昙结庵时的一座草舍,死后其徒慧永继承师业。到晋太元二年江州刺史陶范为之立庙,命名为西林寺。
太元八年,高僧慧远自荆州前往岭南罗浮山,路过江州时来到匡庐山,准备与慧永法师往广东罗浮山潜修,见匡庐山峰林闲旷秀丽,正是修行的好处所,即定居于西林寺。
太元九年,江州刺史桓伊接受慧永法师建议,于西林寺以东起寺庙,因其位于西林以东,便得名东林寺,慧永、慧远两位高僧于西林寺、东林寺领众清修,佛门圣地从此延续至今。
此时的西林寺、东林寺,诵经之声不绝于耳,新上任的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不久前先后到西林寺、东林寺烧香拜佛许愿,祈求佛祖保佑陈国国泰民安,如今两寺的僧人们,正在为陈施主诵经还愿。
佛门净地,不卷入尘世间的爱恨情仇,但为陈国百姓祈福,也不算破戒,呢喃的诵经声透过山林飘上天空,越过山峰时却忽然打了个转,飘向匡庐山以北的湓口。
烟波缥缈的大江之上,桑落洲西,自蔡山顺流而下的周军战船,借着上游之利展开强舰突击,作为先锋的尖头大船如同斧头般劈开陈军船阵,凭借铁制撞角直接撞沉许多敌船,但随后陷入陈军战船的围攻之中。
铁锁连环的陈军车船,如同绊马索般拦住了几乎势不可挡的周军大舰,无数袒肩露臂的水军士兵,口衔尖刀不顾箭矢奋力攀上敌舰展开血腥的白刃战。
铁汁倒下,所触之处皮肤糜烂,双方对射箭矢的同时,又互相投掷生石灰,粉末沸沸扬扬落在甲板上如同白霜一般,随后被溅射的血滴染红。
刺耳的木材断裂声中,不断有船只沉没,冲天的厮杀声里,不断有生命消逝,双方战舰的拍杆不断起落,激起阵阵血雾,而后续战船也源源不断加入战斗之中。
双方战船越聚越多,在江面上战作一团,鼓声喧天不绝于耳,传到南岸湓口城处,在城头观战的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看在眼里,心急如焚。
他虽然没打过水战,但举目远眺,总觉得战况对己方不利:虽然双方相持,但周军在上游,时间拖得越久,对其越有利。
陈军位于下游,要靠着车船顶着对方来个寸步不让,人踩水轮迟早要力竭,所以战局再这样胶着下去,己方迟早要撑不住。
水军一败,按着蔡山一战的情况来看,周军必然顺势强攻桑落洲,等桑落洲陷落,陈国残存的水军无法立足,只能往下游败逃,而湓口和建康的水路联系就会被切断。
没有了水面威胁,周国水军会向上次一样突破湖口进入彭蠡湖,但此次周军是水陆同时大举进犯,必然有许多兵马登陆,这样一来,不光湓口,就连彭蠡湖南侧的豫章也危险了。
豫章失守,周军向东一路进攻,可走官道进入东扬州的东阳郡地界,连带着能够进攻会稽郡,一旦东扬州失守,其北面的扬州包括建康就被抄了后路,一旦攻破淮南的周军渡江,建康就会腹背受敌。
若周军从豫章向南行军,可进攻南康然后进入岭南,若从豫章向西可突破安成步道进入西面的湘州,兵锋直指湘州州治长沙,届时全局糜烂在无法挽回,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陈彦就不寒而栗。
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江州都是下游江南地区的重要屏障,所以决不能有失,而关键之处,就是现在正进行的水战不能输。
会输吗?很可能,但不是没有机会扭转战局,要想做到除了将士用命,还要靠一个条件:风向。
陈彦初来乍到,对江州的气候不是很熟悉,但大概知道春夏季节,江州地区风向是以东南风为主,秋冬季节则是西北风或北风为主。
秋冬季节当然刮的是北风,这是常识,但是在江州湓口附近江面,这常识却有了些许例外:秋冬季节会偶然间刮起东南风。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当地人说不清楚,不过陈彦自从去了匡庐山走了一趟后,心中似有所得:匡庐山位于湓口以南,其山势为东北-西南走向,如同一堵墙挡在湓口南方。
秋冬季节的西北风,吹到如同墙一般的匡庐山后,会有极小的可能打一个转,变成东南风转向不远处的湓口附近江面。
当然这种情况持续不久,所以秋冬季节在湓口附近的东南风来得莫名其妙,也消失得莫名其妙,这就是陈彦自己琢磨出来的答案.
无论这种答案正确与否,湓口地区在西北风多发的秋冬季节,偶发东南风的情况是存在的,虽然出现时间毫无规律可言,持续时间也不过些许时辰,但这对于精通水军作战的将领来说,就是扭转战局的转折点。
数百年来,水战时劣势一方抓住风向忽变的有利机会,放出火船反败为胜的战例比比皆是,当年华皎之乱,陈国水军就是在白螺一战中,趁着风向忽然逆反,把叛军的战船一把火烧得精光。
所以即便如今己方水军略处下风,但只要等到风向忽变...
想到这里,陈彦看向一旁的旗帜,此时无风,所以没有旌旗招展的景观,但陈彦觉得这就是好兆头:连着刮了几日的西北风,今日忽然就停了。
这一定是风向有变的前兆,病急乱投医的陈彦笃信不疑,他到匡庐山的西林寺、东林寺烧香拜佛许愿,就是要祈求佛祖保护陈国渡过难关,他觉得佛祖一定会显灵的。
天佑大陈,天佑大陈,一定会有东南风的!
不知不觉间,他觉得有风吹过,猛地抬头,却见旗帜没有动静,正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之际,忽然间东南风大作,吹乱所有人的头发。
“起风了!起风了!”
陈彦激动得放声大喊,不顾此举有**份,也不管此处距离江心太远,己方水军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声,不顾一切的大声呼喊着:“起风了!!”
一旁的近侍还有将领、官员以及士兵,都激动的振臂高呼,试图汇集众人的力量,将这好消息传到数里之外的江上战船,提醒水军将领抓住机会。
众人如同入魔般喊了不知多久,隐隐约约看见己方船阵之中冒起点点火光,正以为是己方战船被敌军点燃之际,却见那火光向着西方蔓延。
那是陈军不顾波及前线己方战船的危险,顺风放出火船将周军战船点燃,借着东南风势,一时烈焰飞腾,风急火烈,浓烟迅速在周军船阵中蔓延。
“火攻成了!火攻成了!”
城头响起如潮的欢呼声,目睹了惊天大逆转的人们欢呼雀跃,永嘉王陈彦喜极而泣,双膝跪地之后,挥舞着双臂仰天高呼:“天佑大陈,天佑大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全力突击!
浓烟缭绕,热浪袭人,陈军火船借着东南风将周军战船点燃,火星随风飞扬,风帆率先遭殃,随后是包裹着生猪皮的船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用生皮抵御火攻,是水军战船常见的防御手段,但即便再‘新鲜’的猪皮,在肆虐的大火之中也熬不了多久,许多周军战船上的生猪皮已经开始爆裂,江面上弥漫着烧焦猪皮的气味。
那味道有些刺鼻,但周军士兵却顾不了那么多,各艘战船上的大唧筒开始射水,试图压制火势,但越来越多的陈军火船来袭,让局面愈发危险。
水战,最怕的就是敌军借助风势放火船,火一旦顺风烧起来,可以把庞大的船队付之一炬,周军将士都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所以任何可以灭火的措施都用上了。
秋冬时节本该北风大作,结果居然会刮起东南风,这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不光身处火海之中的将士们想不明白,就连紧随其后、于后军压阵的主帅宇文温也想不明白。
后军船队距离正在交战的前军船队有一里多的距离,宇文温站在座舰船楼上,看着一旁迎风招展的旗帜有些无语,他觉得老天对自己的满满的恶意。
魂淡,我又不是喜好人妻的曹丞相,秋冬时节居然会刮东南风,有没有搞错啊!
一旁的元帅长史崔达,看着前方浓烟缭绕的己方船阵,额头上不由得冒出冷汗,他没打过水仗但不是瞎子,己方的情况看上去明显不妙了。
“大王,这这这…莫非江南在秋冬季节也会刮东南风的?”
“按说不会…可真就刮了…”
宇文温无奈的笑着,崔达见状暗道不妙,己方水军主力悉数在此,如果被一把火烧光,不要说能不能进攻桑落洲,就连能否逃回蔡山都难说。
此次水军倾巢而出直接进攻桑落洲,崔达是有些担心的,但上次强攻蔡山得手,加上他不通水战,所以无法劝谏宇文温谨慎从事,如今看来,他一开始真应该‘据理力争’。
从某个方面来说,崔达乐见宇文温倒霉,如果水军大败,那么宇文温光是为了攻打江州就得大费周折,这样一来,尉迟佑耆的灭国头功,就没人抢得了。
作为老尉迟丞相的心腹,崔达如今也是小尉迟丞相的心腹,所以丞相的策划他一清二楚:灭陈的大功,必须是尉迟五郎拿在手里,这样,尉迟家的地位才会愈发稳固。
尉迟四郎有平隋大功,所以理所当然继任丞相之职;尉迟五郎有灭陈大功,日后掌握大权辅佐天子也理所当然;大周的皇后,必须姓尉迟,所以作为天子岳父的尉迟三郎,理所当然要辅佐天子。
而未来的太子,也理所当然要有尉迟家一半的血脉!
一切都要以尉迟家的利益优先,连带着崔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所以崔达乐见宇文温倒霉,但又怕输得太惨,反倒影响尉迟佑耆攻陈大计。
周国在长江上的水军,确实是以黄州水军最强,历年来的战绩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今天黄州水军在这里全军覆没了,江州的陈国水军没了掣肘,随时可以增援下游建康。
届时尉迟佑耆若是拿下淮南,必然准备渡江进攻南岸建康,可若没有水军掩护,大军又如何渡江?渡了江又如何确保后路安全?
当年齐军就曾经渡过长江,两次兵临建康城下,却因水路被敌军切断导致粮草供应不上,外加顿兵建康城外又逢连日大雨,最后全军尽没,崔达可不希望这一幕重现。
所以,是该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大王,如今东南风骤起,形势不利我军,不如鸣金收兵,且徐图之。”
“鸣金收兵?崔长史何出此言?”
“大王,下官虽然不擅水战,但也看得出陈军顺风纵火之后,我军战船身陷火海之中,焉有取胜之理?”
“崔长史,水战时风向突变实属常事,虽然前军战船是狼狈了些,可不说别的,如今胜负未分后军便要撤退,不败也要败了。”
崔达闻言一愣,见着宇文温那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不住讥讽:你就是个输红眼的赌徒,要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豪赌!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输得倾家荡产!
“大王!毒蛇咬手,壮士断腕,不可因为意气用事,在此断送全军将士的性命!”
看看义正辞严的监军长史,宇文温心中不住吐槽,因为按套路来说监军都是猪队友般的反派,只会不顾实际情况逼着主帅出战,套路里从没见过哪位监军逼着主帅大局为重,强调要‘壮士断腕’的。
瞥了一眼前方江面战场,宇文温开口说道:“秋冬时节忽然刮起东南风确实邪门了些,不过呢,崔长史要对来将军有些信心。”
“毕竟,我军是来这里杀人,不是来看风景的!”
。。。。。。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战船燃烧时木材爆裂的声音,已经化作火海的江面上,敌我双方着火的战船正渐渐下沉。
为了避开热浪以及火星,陈军战船已经顺流后退了百步距离,看着眼前的情景,许多将士如释重负。
天佑大陈,我们终于胜利了!
先前气势汹汹的周国水军,如今前排战船葬身火海,如果后船不尽早撤退,迟早会被漫天飘舞的火星点着,这一把火烧得痛快,将陈军将士心中阴霾烧得一干二净。
自从独脚铜人来到江北黄州,陈国水军就接连在其面前惨败,昔日引以为荣的水军,居然打不过北虏新建的船队。
多少陈军将士血染长江,就在数日前,蔡山一战又输得窝囊,许多人都已经对独脚铜人产生了恐惧感,但今天过后,没有人再会怕独脚铜人了!
“你们说,独脚铜人会不会葬身火海?”
“谁知道呢,死了最好,那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家婆娘偷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陈军士兵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平日里他们最喜欢编故事消遣独脚铜人,如今独脚铜人若是藏身火海,那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见着形势逆转且士兵们斗志高昂,陈军将领布置着接下来的作战:东南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停了,所以他们待会要一鼓作气,将已被大火烧得七零八落的周国水军击垮。
“儿郎们,一会待得火势消减,大家奋力向前,一定要把北寇留在桑落…”
话未说完,前方火海之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似乎是车船水轮在快速转动产生的划水声,陈军将士循声望去,却见火光之中出现数个巨大的身影。
“是战船!这怎么可能啊!”
“他们怎么没被点着!”
惊呼声中,那些周军大船现出身形,左右两舷各有一个水轮,上半截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船楼和桅杆,是奇怪的车船样式。
全身漆黑,船头尖锐,船首如同一把刀直插入水中般,看上去似乎是专门为了方便撞击敌船而设计的。
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些船只从火海里冲出来,船身却丝毫无损,不要说着火,甚至连黑烟都没有冒。
“射…射火箭!万钧神弩发射!”
将领们的呼喊声,让士兵们回过神来,弓箭手向这些黑船射出火箭,而万钧神弩也对准敌船,把箭头烧得通红的箭矢发射出去。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火箭射到黑船船身后纷纷弹开,而粗硕的巨箭射中船身之后,“嘭”的一声之后居然也被弹开。
“是铁甲,船身包着铁甲,这是周军的铁甲船!”
惊呼声起,陈军将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军居然用铁甲包裹船身,难怪不怕火,可这样一来…
人穿着重甲在江面上都撑不了多久,为什么这么大的铁甲船能浮在水面上?
水声急促起来,那是周军铁甲船的水轮在快速划水,眼见着对方的船速越来越快,陈军将士开始骚动,许多人拿起武器,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准备迎战,准备迎战!他们要冲过来了!”
话是这样说,可拿什么来迎战不怕火攻的铁甲船?也只有拍杆战船才能与之交锋,胜负还两说。
就在陈军紧急调动拍杆战船上前之时,周军铁甲船已经冲来,挡在其前面的陈军战船,轻而易举被撞沉。
一艘金翅大船被一艘周军铁甲船撞中右舷,瞬间出现一个大破口,随后船身倾斜,其上士兵纷纷落水,船只当场失去战斗力。
金翅大船尚且如此,其他战船根本无法抵挡顺流而下的周军铁甲船,匆忙间聚起的船阵,瞬间被对方冲破。
一艘铁甲船两舷窗口忽然打开,数个火油喷口展现在陈军将士眼前,还未等他们做出反应,燃烧的火油喷涌而出。
刹那间,陈军前排船队被多条火龙缠绕,无数全身着火的陈兵哀嚎着,在同样着火的甲板上翻滚,烧焦的肉味扑鼻而来,让人反胃不住干呕。
如同噩梦般的场景,但陈军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原先的火海之中,又有数艘铁甲战船现出身影,当中一艘大船之上,匆忙间竖起根旗杆,随后升起一面‘帅’字大旗,迎风招展。
岭南道行军水军总管来护儿,已被烟熏成大花脸,和其他几个同样大花脸的将领快速交谈了几句后,下达了最新命令:
“擂鼓!铁甲舰全力突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当头棒喝
如同刀刃般的舰首向着陈军战舰逼近,但在接触到船壁之前,水面下突出的撞角已经先行一步撞破敌船侧壁,一个巨大的破口出现,江水猛地涌入船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船舱内的棹手还没来得及躲避,船壁便被刀刃般的铁甲舰舰首切开,凭借着巨大的冲力,铁甲舰如同斩骨刀一般向前切割,整条战船随即被撞成两截。
甲板上的陈兵坠江之后,尚且能挣扎着浮在水面上,而船舱里的棹手们除了少数几个幸运者之外,全都随着战船沉入江底。
一名棹手憋着气奋力游出船舱,拼命向着水面游去,上方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借着些许光线,他看见周军铁甲舰船底有异状。
一大块长木板,从船底垂直插入水中,如同借风力的风帆一般,是借水力的‘水帆’,在江水的推动下,带着铁甲舰前进。
怪不得北虏的铁甲舰行船速度如此快!
心中如是想,眼见着快要没气了,他手脚并用挣扎着向上游,就在即将断气的刹那间,将头露出水面。
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持续了数息,耳边传来刺耳的爆裂声,抬头一看,是旁边己方战船上的桅杆断裂,然后向着自己当头落下。
根本来不及躲闪,他被呼啸落下的桅杆当头一棒砸中,溅起的一道水花之中,绽放出出鲜艳的红色花朵。
冲天大火映红战舰铁甲,周军铁甲舰的出现,让陈军扭转战局的希望落空,势不可挡的铁甲舰,凭借自身速度撞沉许多陈军战船,其仓促间组织起来的防线瞬间崩溃。
铁甲舰两舷会喷射火油,但没喷几次便再无动静,陈兵琢磨着对方的火油已经喷完,所以才敢壮着胆子围上来,但他们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伤害,因为战船包裹着铁甲,可以说是刀枪不入。
刀砍斧劈不起作用,陈兵往铁甲舰上倒火油并点燃,船身虽然冒起大火,但显而易见未能伤及船内周兵,反倒是逼近铁甲舰纵火的战船遭了秧,被其射出的火矢弄得伤亡惨重。
纵火手段收效甚微,陈兵只能设法破坏两侧船舷的水轮,让对方失去前进和转向的动力。
然而铁甲舰两侧水轮外层亦有铁甲包裹,只有下半截露出的轮桨相对容易破坏,但要靠近轮桨,还得冒着两侧箭孔射出的箭矢,甚至还有从箭孔刺出的长矛。
但陈军士兵有好办法,为了对付敌军楼船,他们准备了许多手臂粗的带铁爪长麻绳,奋力逼近铁甲舰水轮之后,将麻绳往轮桨里扔.
随着轮桨的转动,麻绳便会绕上去,然后越缠越多,铁爪会扒在船壁上,最后让轮桨动弹不得。
然而往日里有效的手段,今日却起不了作用,因为周军铁甲舰即便是水轮内侧的船壁,也同样包裹着铁甲。
铁爪无法扒住船壁,而麻绳又被轮桨上自带的尖刀割断,陈兵面对如同铁乌龟般的铁甲舰无从下手,即便是泼洒熔融的铁汁,或者泼洒燃烧的火油也收效甚微。
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驾船拦在铁甲舰前面,拼命将其速度降下来,然后派出士兵登船想办法破坏铁甲。
周国水军总管来护儿,亲自率领铁甲舰突阵,凭借着水轮和‘水帆’驱动战船在敌军船阵中左冲右突,座舰上的帅旗引来众多陈军战船疯狂围攻。
许多陈兵嚎叫着跳上铁甲舰甲板,见着周兵躲入船舱,便在盾牌手的掩护下,轮起铁锤拼命砸甲板。
付出了血的代价后,陈军士兵发现周军的铁甲舰并不是纯铁打造,而是木壳船外面用钉子钉上铁甲,所以只要用铁锤把铁甲砸得变形,就能解除对方的金刚不坏之身。
为了强化铁甲的防御,除去两舷之外周军铁甲船上没有多少开孔,在闭门不出的情况下,少数几个箭孔,无法对甲板上有盾牌掩护的陈兵造成有效杀伤。
船舱内的来护儿,听着舱外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下令采取反制措施:大唧筒伸出箭孔,对着甲板上的陈兵喷射出猪油。
原本铁甲舰的甲板就如同房屋屋顶般中间高两边低,陈兵站上去就有些勉强,如今滑腻腻的猪油到处都是,随着船身的起伏,许多人都站不住纷纷滑倒,坠落江中。
“猪油果然有效啊!”观测员惊喜的喊着,来护儿闻言点点头,这种防御手段很有效,因为早已经验证过,
也亏得黄州猪多,所以不缺猪皮、猪油,黄州水军战船都成了猪皮战船,不过这样的做法也很奢侈:这么多猪皮猪油,足够多少人吃和用了!
己方的铁甲舰扛住了火攻,又搅乱了敌军阵型,但船速已经降了下来,一时半会冲不动,火油也消耗殆尽,眼见着火候差不多,来护儿问道:“外边风向如何?”
“东南风已经停了!”
周军船队中绵延不绝的鼓声响起,伴杂着号角连天,继铁甲舰突破火海之后,后续周军战船也冲过燃烧的船只残骸,向着下游乱成一团的陈军船队冲去。
处于下游的陈军根本无法反击据有上游优势的周军,敌军铁甲舰已经让他们斗志涣散,而神奇的东南风已停,面对船身黑烟缭绕却奋勇冲来的周军后续战船,军心大乱。
上天已经给了他们机会,在秋冬时节忽然刮起东南风,原本一把火就能带给他们胜利,而敌军却挺了过来,
铁甲舰打不破,对方援军又冲上来了,再看看其后那一大片战船,傻瓜都知道是周国水师后军冲上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一仗赢不了,输定了!
火光闪烁,那是上游逼近的周军放出了火船,如今和陈军战船混战的周军铁甲船可不怕被自己人纵火,但陈军战船就不行。
回头看看己方船队,又看看越来越近的大量火船,许多陈兵已没了坚持下去的意志,随着第一个人跳水逃生,越来越多的人跳下战船。
“不许逃,违者军法处置!!”
督将们声嘶力竭的喊着,想要制止士兵临阵脱逃,但面对逼近的火船,更多的士兵选择了逃生:周军有铁甲船,能在火海里反败为胜,可己方没有啊!
冲天大火再度烧起,但这场大火如今却是在陈军船阵中出现的,火光不但映红了江面上的无数浮尸,也映红了湓口城头陈军将士那苍白的脸庞。
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看着江面的大火,全身力量似乎被抽光,若不是左右及时搀扶,他就要瘫坐在地上。
先前那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陈彦如同被人当头棒喝般目光呆滞,口中不断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呕!
“头掉了、头掉了!”
随着一声吆喝,抬尸体的陈军俘虏弯下腰,苦着脸将掉落的一颗人头捡起来,放到藤条编的担架上,与尸身合作一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周兵的监视下,俘虏们分成几队打扫战场,将同袍尸体运到码头边靠泊的船,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如同堆放货物般将尸骸倒进船舱。
船舱之中是如同噩梦般的场景,无数尸骸如同刚杀好的鸡鸭一般堆积着,死不瞑目的战殁者,毫无生机的眼睛‘盯着’活人,足以让胆小之人浑身哆嗦。
当然是噩梦,大战刚刚结束,但许多俘虏还没从噩梦中醒来。
数个时辰前,这些阵亡的同袍还和自己一起排队领赏,拿到沉甸甸的铜钱和布帛之后,兴高采烈的盘算着往后怎么用。
待得击退北虏之后,有人打算给家里添几件寒衣,有人打算让家人吃一餐好的,有人打算修缮一下家中破旧的房屋,有人还打算攒钱,找个媒婆给自己说门亲。
北虏来袭,大家互相打气鼓劲,一起拉缆绳升帆,一起奋力划棹,一起奋力杀敌,一起投水逃回桑落洲,在水寨里一起惊恐的看着周军战船冲滩,看着身穿铁甲的周兵冲了上来…
朝夕相处的同袍,如今都已化作一具具的冰冷尸体,有的半边脑袋没了,有的眼睛中箭,有的胸口多了个大窟窿,血肉模糊的伤口看上去异常刺眼。
强烈的冲击,让许多运尸的俘虏心里承受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住的呕吐着,有人已经吐了许多次,连黄胆水都吐出来。
作为军人,本不该惧怕尸体,但有的陈军俘虏是被征发的百姓,没有接受过良好训练,没有杀过人,见了血都会紧张。
若是见着敌军被杀倒也罢了,如今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袍躺在船舱里,许多人都哆嗦起来。
害怕、恐惧,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加上环绕四周的周兵,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不会沦为船舱中的新‘成员’。
有人低声抽泣,一名周兵走上前,‘关切’的问道:“怎么?熬不住了?”
“不不不,军爷,小的熬得住,熬得住。”
“黄胆水都呕出来了,我看你怪可怜的,这样吧,你不用扛尸体了,留下来做伙夫,不用回去了。”
“啊?不不不不,小的能扛,小的能扛!”
“那就快点!老子还等着完事后吃饭呢!”
俘虏们不敢磨蹭,忍着反胃的感觉,硬着头皮继续搬运尸体,作为桑落洲上幸存的陈军士兵,他们在经过身份甄别后,被周军安排做这种事情,待得‘装船’完毕,便可驾船离开。
大战过后,如何处理敌我双方阵亡将士尸体是个大问题,若是在陆地上,敌军阵亡者一般会被曝尸荒野,任由野兽分食,如果主帅稍有怜悯之心,会挖个大坑把尸体埋了。
换成在水上,阵亡者必然落入水中,成为鱼鳖的食物,而稍有怜悯心的主帅,会把尸体埋在陆地上挖的大坑。
周军已经攻占了桑落洲,但不可能在洲上挖坑埋尸体,所以主帅‘独脚铜人’大发慈悲,让一些陈军俘虏将陈军阵亡者尸体装船之后,允许他们乘船一起离开。
居然能从‘嗜吃人肉’的独脚铜人手下逃生,许多俘虏喜极而泣,虽然搬运尸体确实让人想呕,晚上会做噩梦,但没人敢磨磨蹭蹭。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那是周军组织工匠在重建桑落洲水寨,原先陈军的营寨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而如今已有崭新的木屋和帐篷耸立在废墟之上,这距离桑落洲沦陷不过一个时辰。
当天进攻,当天攻占,当天重建,这和数日前的蔡山一样,周军的决心让俘虏们感到心惊肉跳:湓口看来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他们甚至觉得有些庆幸,独脚铜人若是攻下湓口,怕是不会再放人用船载着尸体离开,到时候被俘的人会去黄州做苦力,那苦日子何时能够熬到头?
好容易装完船,俘虏们忐忑不安的等候发落,他们就怕周军出尔反尔,一刀一个扔上船后,让这满载尸体的大船顺流而下飘走。
“嘭”的一声,周兵将一个个木桶放到他们面前,胆小的见状已经吓得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做什么做什么!一个两个哭丧着脸做什么!还以为老子会出尔反尔不成?”
一名周兵冷笑着,看看眼前噤若寒蝉的陈兵俘虏,将木桶上盖着的布掀开:“呐,这一路漂回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吃东西,这些炊饼你们自己拿来吃,垫垫肚子。”
“一人两个!谁也不许多吃,赶紧吃完好上路!”
又累又饿又怕的陈兵俘虏闻言一愣,随后上前从桶里拿出炊饼,走到一旁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周军居然如此体贴,让他们十分意外。
“咦?”一名陈兵俘虏停止咀嚼,仔细看着咬了一半的炊饼,发现里面居然有馅。
一条条的深红色肉丝,看上去和某种东西很像,联想了一下,他只觉得胃部翻腾,随后呕吐起来。
“哎哟!你这遭瘟的夯货!有什么好吐的,带馅的炊饼老子都吃不够,你吐什么吐!”
“呕!”
。。。。。。
“呕!”
刘文静端着一碗猪脑汤,皱着眉头听旁边的动静,一个吏员在喝猪脑汤时,联想到方才看见的某种东西,所以不由自主呕吐起来。
‘不就是看起来有些像人脑,至于么?’
能就着温热的猪脑汤吃炊饼,本来是难得的福利,结果同僚在旁边吐得稀里哗啦,已经喝了一半的汤水,刘文静再也喝不下去,收拾好餐具,走出帐外透透气。
黄州猪多,所以军中各种伙食都少不了猪身上的东西,刘文静本来不吃猪杂碎,尤其所谓‘补脑’的猪脑汤,但在西阳住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作为西阳王的属官,自然是西阳王到哪里就跟到那里,在蔡山忙里忙外主持军需转运,大军一动他便交接了事务,继续到这桑落洲忙里忙外,依旧是大战刚结束就上洲,然后又看见各种各样的‘肝脑涂地’。
很刺激,也很兴奋,见了人血人脑,刘文静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军旅生活便是如此,他要是怕,那就不会来了。
夕阳西下,举目远眺南岸的湓口城,刘文静充满期待,周军赢了水战大破陈国水军,接下来的进攻目标就是湓口,不知对方能撑多久?
当日进攻当日决出胜负当日占领,接连两场恶仗俱是如此,而黄州军的极限,还远远没到!
“刘记室,刘记室!”
有军吏跑来,招呼刘文静去中军帐听令,如今几位行军总管都汇聚于此,想来是重大军议,除了行军元帅佐官,王府这边也需要有人做笔录。
匆忙赶往中军帐,就要接近时,忽见帐内一人跑了出来,在旁边角落“呕”的一声开始呕吐,刘文静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崔长史?怎么会吐成这样?
在帐外卫士前‘验明正身’,刘文静缓步走进大帐,迎面看见的首先是几个正在整理木匣的士兵,那几个木匣开着,里面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触目惊心。
这是被枭首的敌军将领首级,验明正身之后准备放在盛有生石灰的木匣‘妥善保管’,其中一颗人头缺了一半,红白之物十分显眼,刘文静正好看得分明。
恍惚间他回想起刚刚喝过的猪脑汤,碗里那猪脑浮浮沉沉,和面前这人脑有些相似,回想起猪脑的口感,刘文静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
好歹忍住了恶心,在军吏的引领下在书案前就坐,岭南道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正拿着佩刀,在一张舆图上指指点点,几位行军总管则认真看着。
“来将军和水军将士今日是真的玩命,浴血奋战才把桑落洲啃下,接下来就是南岸的湓口,如果拿不下,大家就只能在桑落洲钓鱼了!”
“打铁要趁热,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进攻湓口!”
话音刚落,帐篷顶上响起“嘭嘭嘭”的声音,似乎有雨点落在帐篷上,有将领转出帐外,片刻后回来禀报:“大王,下雨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及时雨
秋雨绵绵,淅淅沥沥,桑落洲西侧一场惨烈的水战,陈军兵败如山,看着黑压压聚集在桑落洲的周军战船,湓口守军倒吸一口冷气,然而傍晚时开始下起的小雨,让他们如蒙大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下雨了,天气潮湿弓箭不好用,地面泥泞不堪,不是行军打仗的好时机,所以,这是一场及时雨,让湓口守军有机会喘一口气,缓解一下水战惨败带来的影响。
翌日清晨,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沥沥的小雨,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开来,这场雨下了一夜,如今还在下着,看样子得持续几日。
这样就好了,多争取几日时间,可以调集更多的兵马还有青壮守湓口,辗转反侧一夜的陈彦终于吃得下饭食,喝得下汤水。
昨日那场水战,陈彦和许多人一样经历了紧张、期盼、狂喜、惊愕再到绝望的心路历程,桑落洲的失守以及水军大败,给陈彦一记当头棒喝,若不是顾及身份,他几乎要放声大哭。
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在秋冬时节刮起了东南风,但周军居然能够在火船的攻击之下反击,最后攻占桑落洲,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根据溃兵所报,周军出动了铁甲舰,是木壳船身包裹铁甲,这种船居然能浮在水上,事前根本无人能够预见周军能有如此战船。
想到这里,陈彦叹了口气,放下汤勺后起身再度走出房外,看着屋檐下不断地滴落的雨水,想起自己赴任时听人讲起的种种事情来。
周国黄州总管、西阳王宇文温,是陈国的大敌,自从七年前到黄州(巴州)上任之后,就搅得陈国的郢州、江州不得安宁,郢州最后还被其攻占,改名鄂州。
民间传闻独脚铜人(宇文温)嗜吃人肉,陈彦对这种谣言不以为然,但宇文温确实狡诈异常,而本事又十分了得,谁敢小看他,就得倒大霉。
陈彦的皇叔陈叔陵、陈叔坚,都栽在宇文温手里,故始兴王陈叔陵是自己上门去送死,而长沙王陈叔坚是兵败被俘,迄今还被周国关押着。
接下来,会不会是他这个永嘉王?
陈彦不敢想,宇文温是一头凶残的猛虎,和其他北朝将领不同,似乎对水战很精通,不是说精通作战,而是精通各种战船和水战武器的制作,陈国水军数次大败,都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昨日的铁甲舰,想来也是宇文温的手笔。
有一头猛虎在门外徘徊,自己又无法驱逐,没日没夜担惊受怕,这种感觉很不好,多亏下起了及时雨,才能让人缓一缓。
经过一夜思考,陈彦决定要振作,桑落洲失陷水军惨败但陆上兵马还在,所以只要能守住湓口,那么总会等来援军抵达的那一天,所以他没有在府邸盘桓太久便赶往官衙。
州衙议事厅,文武官员已经等候多时,陈彦到来之后,军议立刻开始,盘踞桑落洲的周军,迟早要进攻湓口,如今趁着下起及时雨的这几日,要赶紧增强湓口的防御。
首先,是城外防御,湓口城的名字由来,是因为筑城地点位于湓水入江口处的湓口,而湓口城北面临江,东南面为湓水,那么湓水上游地区,是一个防御重点。
很简单,一旦周军控制湓水上游,不需要多远,只需要在距离城池数里外的湓水河段筑坝,那么等水位上涨之后开坝放水,就能够水淹湓口城。
所以湓水上游河边原本的堡寨要增加守卫兵力,和湓口城以及城西郊外的大寨互为犄角。
城西郊外的大寨,位于故寻阳城旧址上,原本江州的州治寻阳城即位于此,而那时的湓口城,是寻阳城东侧湓口处的戍堡。
因为湓口城地势较高,每当发大水的时候,寻阳城里的官民便会到湓口躲避,久而久之喧宾夺主,湓口成了州治所在,而寻阳城便被放弃,如今位于旧址其上的大寨,反倒承担着守卫湓口的职责。
湓口北面临江,东南面为湓水,北、东、南三面有天然护城河,湓口的陆路通道在西侧,如果周军来犯,极有可能会从西侧攻城,那么作为湓口西门门户的大寨便首当其冲。
大寨有重兵防守,和湓口互为犄角,如今秋雨绵绵,虽然下得不大,但已经让大寨外的地面湿滑起来,表层土壤松软,深一些的土却依旧坚硬,人或马踩上去就如同脚下抹油,行走不易。
寨外早已挖好壕沟,布置好鹿角,寨内箭矢、滚木石等守城器械,粮草充足,外加有了这场及时雨,对于防守方来说,是如虎添翼。
湓口城的外围,有西、南方向的堡寨策应,可以有效抵挡周军围攻,而接下来,就是要对城内进行布置加固城防,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首要之务,就是防备细作。
湓口城里有周国细作么?肯定有!
平日里潜伏,待得周军围城就伺机放火焚烧库房,或者散布谣言动摇人心,又或者四处串联,策动守将反叛,所以必须防备城内的周国细作。
如何防?若无真凭实据就到处抓人,只会弄得人心惶惶,但放任不管肯定不行,所以增加夜巡队伍强化宵禁是必然,与此同时,白天城内也严禁人们三五成群。
周军攻占蔡山时,湓口城里的外地人已经跑了大半,如今留在城中的,基本上都是湓口居民,如今城外敌军逼近,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心情聚集在一起上街,所以敢扎堆的人,肯定不怀好意。
严禁三个以上的人结队出行,有违禁者,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军议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待得各项事宜都已安排妥当,陈彦没有回府而是冒雨巡城,他要鼓舞士气,就不能躲在府里避雨,不然谁肯卖力杀敌?
雨天到处湿漉漉的,在城头驻守的士兵们会很难受,这种事情陈彦以前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所以要想振奋军心,就得走上城头。
不管怎么样,装模作样都要走一遍,否则别人还以为他被水战惨败吓破胆,躲在榻上瑟瑟发抖。
秋雨绵绵,雨量不算大,但没有雨具的话在雨里待久了一样会淋湿,虽然陈彦有人帮忙打伞,但走了圈下来身上衣裳还是湿了不少。
来到城北,随机抽查了几处箭楼、投石机以及藏兵洞,各类守城物资充足,士兵们都能在干燥的地方避雨,陈彦对此十分满意,冒雨走上城头,看着城外烟雨迷蒙的江面,他不由得感慨起这场及时雨来。
若是在夏季或者初秋,雨一下起来可以持续十天半月,如今是秋冬时节,所以这场雨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但已经足够了。
此次南犯的周军以黄州军为主,对方应当知道雨季作战有诸多不易,所以下雨的这几天不会动兵,待得雨过天晴地面干燥之后,周军才会大举进攻,而届时湓口也已增强城池的防守。
到那时,孤一定要让独脚铜人咬崩一口牙!
正浮想联翩之际,箭楼上的哨兵呼喊起来:“江上有船,江上有船往南岸过来了!!”
陈彦闻言再度看向江面,隐隐约约间,看见有几张帆出现在江面上,确实是有船往南岸驶来,他琢磨着莫非是周军派使者来劝他投降?
想让孤投降?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