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账目
西阳王府东坊幕府驻地,长史李纲正在查看账目,西阳王府因为有卫队,而侍卫需要装备铠甲、武器,这都得从军器监领取,所以他看的就是相关账目。
这个世道,世家大族、门阀权贵豢养部曲私兵司空见惯,不要说到外地赴任州郡官都带着一拨部曲,就是在京城里的宅邸,上千的武装护院都是家常便饭。
各朝各代的朝廷明面上说要限制部曲私兵,可实际上很难做到,因为权贵们个个都养着部曲私兵,那个皇帝敢犯众怒?
更别说周国的权贵大多以军功起家,经常要带着部曲上阵杀敌,外放州郡也带着部曲防身,任满回京那么部曲自然也跟着回来,所以平日里养着私兵又有何不可?
有了部曲私兵,自然是要配铠甲、武器,这就涉及到了铁器,当然明面上朝廷对私自打造兵器、铠甲管的很严,但实际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纲知道这种情况,但他觉得自己身为王府长史,就有匡正藩王言行的职责,既然朝廷有制度,那么他就得让西阳王宇文温执行。
西阳王府的卫队有一千员额,那么铠甲、兵器就得按照一千人的数量来配置,多了不行,少了也不合适,这些装备都得从军器监领,往来账目要分明。
铠甲、兜鍪,佩刀、盾牌、长矛、羽箭、弓,还有服装、旗帜、鼓角等,李纲细细看了下去,发现账目清楚,没有担心之中数目不清的问题。
军器监的账目,他之前已经派吏员核对,如今再和王府的账目比较,完全对得上,至少看上去王府卫队开支走的都是正当途径。
按照常见的情况,账上领一千铠甲,实际领的却是一千多两三百,也就是私自装备自己的部曲私兵,这种事情大家已经是心照不宣,而宇文温倒是“老实”。
光看账目还不行,李纲之前已经亲自看过卫队库房,铠甲甲叶崭新,皮条弹性十足,看上去确实是新制作的,还有制作工匠的名讳和日期。
随机抽查了一些羽箭和弓,也都是新制作的。
李纲不是读书读傻的书呆子,知道即便宇文温真的多领铠甲、兵器扩大卫队规模,也没有谁会把他如何,毕竟那五千虎林军,实际上就是宇文温的私兵。
但事情传出去就太难听了,作为藩王,身份十分敏感,世家大族养部曲私兵是为了守卫家族,你一个藩王偷偷扩大卫队规模,是想干什么?
宇文温招募的虎林军,一如其他将领组织的募兵,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若要出入各处要道关隘,这只军队未经允许就不能通过,可王府卫队就行。
王府卫队,自然是跟着藩王行动,一如随行的家仆,郎主去哪里就跟去哪里,没有向夏官司马府报备的必要,更无须夏官司马府许可才能行动。
不光是各路关隘,就是进出京城或在城里行动,都不会受夏官司马府太多限制。
例如宇文温若奉诏进京,他可以带着全部卫队共一千人一路北上,穿州过郡不需要提前报备夏官司马府,可若是要带着虎林军就不能如此随意。
到了京城,卫队可以跟着宇文温直接入城,驻扎在宇文温下榻处,而虎林军即便能来到京城外,想入城就没那么简单了。
所以到了藩王这一级别,卫队的编制十分敏感。
虽然宇文温如今是外官而不是在京城,但身为藩王,本身就得注意不要留下把柄被人弹劾,李纲一开始担心这位会肆无忌惮扩充卫队,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到把柄发难。
不过经核实,这位真的很“老实”,李纲不由得一阵唏嘘。
当年,他还是齐王宇文宪的王府参军事,这位齐王的小心谨慎让人印象深刻。
宇文宪和皇兄宇文邕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协助宇文邕诛杀权臣宇文护,清除晋王党羽,辅佐宇文邕将皇权重新掌握在手中。
宇文宪文武全才,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治理州郡都是成绩斐然,年仅十六岁便独自镇守蜀地,安抚治理井井有条,诉讼集于一身而不见疲倦。
后来参加历次对齐作战,虽然胜败皆有,但战功卓越,称得上宗室贤王。
奈何天家无情,宇文宪还是被当皇帝的宇文邕架空了。
官至天官大冢宰,看上去风光无比,实际上却是位高权轻,没有了“五府总于天官”,宇文宪其实是明升暗降。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有了晋王宇文护的前车之鉴,宇文邕提防宗室理所当然,不过他对弟弟宇文宪是既防又用,而宇文宪确实有才华,渐渐地功高难赏。
事已至此,只有韬光养晦,收拢锋芒,齐王宇文宪一直小心谨慎,王府用度从不逾制,卫队人数甚至还不满员,府里府外根本挑不出一丝毛病。
后来皇帝宇文邕想任命宇文宪为主帅,率领大军讨伐突厥,宇文宪婉拒,因为再立大功,可真的会赏无可赏了,面对宇文邕的质疑,他无论如何都不松口。
都已经小心翼翼至此,结果还是....唉。
李纲陷入回忆,看上去像是思考,旁边吏员不知所措,没人敢吭声怕打断上官思路,一旁的记室参军刘文静琢磨片刻,佯装失手打翻纸笔,声响让李纲回过神来。
“上官,这是王府食邑租调的账目,请上官过目。”
吏员赶紧把账目捧上前,这位长史刚正不阿,连西阳王都碰了一鼻子灰,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哪里敢掉以轻心,就怕有什么公务没做好被训斥。
“王府食邑户数,分布在何处?”
“都在西阳郡内...”
继续查账,西阳王宇文温食邑一万户,和国公爵相同,当然就是先前邾国公的食邑数没变。
大部分情况下,周国无论何种爵位本该是虚封,也就是没有实际的封地,宇文温这食邑一万户的钱粮布帛,由朝廷调拨。
只是如今情况有些特殊,宇文温的爵位介于虚封和实封之间。
实封,那就要有西阳王国,西阳王宇文温要到王国就藩,一如当年的赵、陈、越、代、滕五王那样,可如今西阳郡依旧是黄州辖地,为朝廷直辖。
虚封,所谓的食邑也就存在于纸面,食邑数对应的钱粮布帛,由朝廷来调拨,如今宇文温却可以直接从黄州西阳郡的租调里拿,也省却朝廷的调拨之苦。
所以对于西阳王这种介于实封和虚封的情况,清查食邑的账目十分有必要,免得这位借机侵占百姓的租调,说是食邑一万户,实际收的租调却远超于此。
如今黄州的户数已过四万户,能承担起西阳王宇文温的食邑,但宇文温若是胡作非为,那可是会败坏名声的,所以李纲必须要查账,一旦发现问题要及时匡正。
然而细细看下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几年下来,王府(公府)的食邑收入,都跟当时的食邑数相当。
放下卷宗,李纲陷入沉思,宇文温的表现,从账目上看显得很正常,他注意了历年账目的墨迹,根据年份不同新旧不一,说明不是新近书写的内容。
要么,历年来真的都没问题,要么,历年来都在做假账,会是哪一种?
然而账目确实是可以作假的,李纲见识过各种手段,即便是墨迹,可以有目的调配、做旧。
所以,光看账目还不行!(未完待续。)
第六章 所见
中午,西阳城热闹非凡,书肆街,身着便服的李纲在某间书肆内翻看书籍,这书他当年看过,看的还是竹书,名为《华阳国志》。
《华阳国志》,又名《华阳国记》,由东晋常璩于永和四年至永和十年间撰写,记载着巴蜀之地的历史。
全书分为巴志,汉中志,蜀志,南中志,公孙述、刘二牧志,刘先主志,刘后主志等,共十二卷,李纲当年求学时,看的是沉甸甸的竹书,而如今手上却是轻飘飘的“线装书”。
轻归轻,书的用纸不错,上面的文字清晰,李纲粗略看过去,书中内容没发现错漏之处,《华阳国志》他可看了许多遍,本卷《刘先主志》亦是其中之一。
书肆伙计将一篮书提了过来,将当先一本放到他案前:“客官要的书来了。”
李纲拿起那本书,封面上三个字十分显眼:越绝书,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外传记宝剑篇。
《越绝书》,所载内容时间跨度大约是以春秋至战国初期,主要是吴越争霸的历史,还记载着吴越地区的各种风土人情,是地方志的鼻祖。
其上所载,如勾践行计倪、范蠡之术,其道在富米贵谷,在太史公的《史记》里亦有相似内容,还有许多内容,可以和《史记》、《左传》相互印证。
这书他只看过几卷,还是当年帮人佣书补贴家用时看到的手抄本,而《外传记宝剑篇》就是他亲手抄写过的一篇,记忆犹新。
如今黄州书肆居然有全套《越绝书》出售,价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真是不能错过的机会,想想那些只闻其名,却未能得见的篇章,李纲就有些激动。
轻轻翻过封面,映入眼帘的是本书之序。
黄州书肆的书和别处不同,是“印刷”出来的,其源头当然是来源于手抄本,而手抄本的质量很难保证,毕竟历经数百年的传抄,其内容很容易有错漏之处。
所以需要校书,并将本书可能存在的问题,事先向读者声明,以免误人子弟,这些声明就在序中。
校书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大家看的基本都是手抄本,原版大多由高门望族世代保存,不能你说有错就有错,所以校书的人必须是公认的饱学之士,说出来的话得有权威。
李纲看向序的末尾,却见一行字迹:“校书:信都刘焯”。
信都刘焯,字士元,名扬士林的二刘之一,精通南学、北学的经学名家,即便是经学传家的高门子弟,或者成名已久的大儒,都没几个能辩得过这位。
李纲家乡在河北,又是读书人,信都刘焯的名号对他来说可谓如雷贯耳,有这位做校对,本书质量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不服?可以去和刘士元辩论啊,看到时候是谁下不来台!
但李纲也有疑虑:会不会是有人借用刘焯的名号,随便出本书就说是刘焯校对过的?
有可能,毕竟买书的不可能找到刘焯,问这本书到底是不是他校对的。
“店家。”
“客官有何吩咐?”
“这套《越绝书》是求学社出版,可贵店似乎不是求学社肆宅?”
“客官说得极是,《越绝书》为求学社出版,校书的是信都刘士元,不过黄州书肆已经联合,各家独版的书籍相互间可以低价拿货,所以鄙店亦有《越绝书》出售,售价不比求学社高多少。”
伙计见多识广,见这位有疑问,琢磨对方多半是担心有人冒名顶替,所以按着路数继续介绍:“好教客官晓得,别处不敢说,西阳各家书肆出售的书籍,那可绝不会有赝品。”
“客官请看,每张书页内都有底纹,然后才印刷文字其上,这些底纹,要仿制不是不行,但那样成本可就比原书还要贵了。”
李纲仔细看了看纸张随后点点头,算是认可伙计的说法,信都刘焯如今在黄州定居,又在州学授业,这事情人所众知,所以书是没什么疑问的。
“店家,这些书都买了。”
“多谢客官惠顾。”
黄州书籍价廉物美,果然名不虚传,而交易又方便,李纲此次出门,随从带的是“流通券”,这东西虽然是纸质如同纸条般,但在西阳城里可是能当钱使的。
面值高,重量几乎可以不计,折上几折也不会断,收在兜里轻轻松松逛街,满街都是书,一不留神就要花光了。
李纲留意过,西阳城里只要是交易额度达到一定程度,买卖双方用的都是流通券,那种满载几车钱帛做买卖的情景,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薄薄一张纸居然能有如此信用?
想起当年,周国发行的“永通万国”钱,制作精美用料十足,号称一当五万钱,结果呢?隋国发行的五铢钱,同样不能如此。
没有感慨太多,李纲走出书肆店门,伙计见着他的随从提着书十分吃力,便问是否需要帮忙送到宅邸:“客官放心,城内送货不收费用。”
“不必了。”
李纲让这名随从提着书先回去,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王府长史,免得下次过来时有“特别优惠”,他既然要求宇文温遵守法度,那么自己首先就要行得正坐得直。
自己行为不端,却要求别人循规蹈矩,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让一让,请让一让!”
前方书肆,一队马车装货完毕,缓缓行驶起来,车轮压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李纲瞥了一眼,发现每匹挽马的尾部,都挂着一个布袋。
这叫粪袋,当然是用来装马粪的,也是西阳城街道能保持相对干净的原因。
回想起长安城大街上那些马粪,李纲就觉得无奈,天下城池都是如此,大多数是泥土路面,避免不了被各种牲畜粪便污染,一到下雨天,遍地泥泞恶臭难闻。
汉沔地区因为多雨,这种情况更是常见,而西阳城却有些特殊,为了防止马粪污染路面,采取了挂粪袋的办法。
不能根绝,但好歹缓解许多,又有人扫大街,加上青石地面,可想而知下雨天也不会那么泥泞难行。
“郎主,时候不早了,是不是先回去用午膳?”
“不,找个酒肆坐坐。”
李纲在书肆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上午,但他没有放弃最初目的。
昨日查账没发现问题,但李纲不敢偏听偏信,他要到城里转转,听听城中百姓对西阳王宇文温的看法,毕竟宇文温治州多年,名声如何一问就知道。
当然他不可能见着人就问:西阳王是否强抢民女,只能行走街头,听听街谈巷议。
骗一个人很容易,骗一群人也很容易,在某个时间段骗一群人不是不行,但是绝对不可能长期骗一群人,李纲担心宇文温演戏给他看,所以要走访黄州各地,确定这位西阳王的名声到底如何。
如果没问题,那就好,如果有问题,他就得据理力争,不能让西阳王再继续“走岔路”。
所以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南方百姓好茶,那么茶肆或酒肆必然要去,客人们胡侃瞎侃之际,会透露出许多有用的消息。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李纲路过书肆街,就差点出不去了。
黄州书肆的名号,他已听说过,黄州“出版”的书籍,和自古以来的“卷”不同,是一“本”,叫做线装本,李纲在长安时有见过,“印刷”质量不错。
种类也多,据说在黄州书肆,除了那种古时就失散的书籍,其余能想到书名的书,在黄州的书肆都能找到“印刷”的线装本。
方才他已经买了《华阳国志》还有《越绝书》等几套书,不过为了避免误了正事便草草结账,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再细细选书都行。
刚走没几步,迎头撞见数人,当中一位,便是身着便装的宇文温。
“李先生,这么巧?”
宇文温做惊讶状,今日李纲出来逛街找他的破绽,所以他也出来走走,一来是有事做,二来顺便看看这位能有何发现。
“大王,下官有礼了。”
李纲低声说道,作了个揖,一如两位老友在街上巧遇、相互打招呼,他知道分寸,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宇文温的身份。
寒暄了几句话,宇文温便要脱身:“啊,寡人还有事,李先生先忙。”
“大王,下官有一事不明。”
宇文温嘴角抽搐,心道莫非你又找到我的破绽了?我现在可是便服逛街!朝廷没规定藩王逛个街都得摆仪仗吧!
虽然不住腹诽,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先生有何疑问?”
“大王,据闻求学社是府里产业?”
“王府是东家之一,不过刚好是最大的那个罢了。”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下官告辞。”
见着李纲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却没了下文,宇文温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打了个响指,示意左右近前:“你们两个,跟上去!”
尾行...跟踪,是府里护卫的必备技能,宇文温安排人跟踪李纲,不是因为心里有鬼,如今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破绽,所以愈发好奇李纲到底能找到何种破绽来。
好吧,我承认让杨济和张定发一家住在王府是欠考虑,所以呢?除此之外还能有何破绽?!(未完待续。)
第七章 闲谈
五味斋,厢房全满,一楼大堂内亦有大半满座,西阳城日益繁华,各处客商纷至沓来,带动了酒肆、茶肆的生意,大家在城里谈好买卖,自然是要举杯庆贺一番。
寻常百姓,自然无力在五味斋这种高档场所消费,不过五味斋的经营很灵活,客人无需到场点一桌酒席,也能花钱点上一两样菜带走,这叫做“外卖”。
为了防止菜色离店至食用之前出问题,让人吃了闹肚子或者出人命,五味斋“外卖”的菜式有限制,汤水是没有的,都是些小熟食和小糕点。
适合囊中羞涩但又想尝尝鲜的客人,当然“外卖部”是在侧门,免得进出正门的有钱客人觉得不自在,毕竟贵贱的分别还是要有的。
“客官,您的葱香饼干好了!”
外卖部前台,一名男子正在“打包”,两个牛皮纸袋里装着香气扑鼻的饼干,出了黄州地界别的地方可没有这种食品。
男子交了钱,正要拿着纸袋离开,却被伙计提醒:“客官,请从袋子里面随意取一个饼干试试,看有没有问题。”
“这个...可是要带回去给我家郎主吃的。”
“无妨,客官买的是两袋共二十个饼干,每袋十个,本店额外免费赠送一个,按例是给客官们试吃的,就怕拿回去闹了肚子,大家都说不清楚。”
“这样啊...”
男子有些意外,打开纸袋之后犹豫片刻拿出一个饼干,那饼干呈圆片状,颜色焦黄,还带着些许温热,散发着阵阵葱香味,咬一口酥脆无比。
果然好吃,对得起两文一个的价钱。
“如何,客官有无觉得不妥?”
“没,没有。”男子说完,想了想问道:“在这里买饼干,多少个以上有送的?”
“一个以上即可。”
‘光买一个的话,那不就是一文钱一个了?居然用纸做包装,黄州的纸有那么便宜’男子心中惊讶,不过没说什么,拿好纸袋后离开前台向外走去。
在五味斋外卖部等候的客人已经排起长队,看其衣着,都是寻常百姓,看来这种“外卖”颇受百姓欢迎。
男子等了一会,见着许多人都是只买一个饼干,然后店家果然多送一个,当然这就没有纸袋装了,都是一手拿一个,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这样会不会亏本?’男子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拿着袋子走到大街,三转两转来到一处茶肆。
这里和五味斋比起来档次自然低了许多,但是消费也很便宜,一文钱一大碗茶,还能添一碗,中午时分,茶肆里一样坐了许多人。
汗味、脚臭味、口臭味、甚至还有狐臭味,各种味道都有,不过大家都是寻常百姓,没什么讲究的,熟人聚拢在一起,叫上几碗茶,点几碟小菜就津津有味吃起来。
得益于黄州便宜的猪肉、鸡肉、鸭肉,火腿、肉松、腊肠等各种肉制品的价钱要比别处低很多,寻常人偶尔也能开开荤,茶肆里的小菜也多了许多肉。
虽然多不到哪里去,但好歹有,还有油水,所以许多来城里做小买卖的小商贩,也到茶肆解决吃饭问题,有的茶肆还提供地方住宿,所以就顺便凑合着下榻了。
茶肆一隅,身着便服的李纲正与数人喝茶聊天,他如今的身份,是一个初到西阳做买卖的行商,到茶肆来打听打听行情如何。
“老兄,西阳的货物什么都好卖,若是本钱小,贩不起布帛,或者不识字,贩不了书籍,即便是纸张都好卖的。”
“某听说黄州的纸张比别处便宜许多?”
“那当然,什么纸都有,便宜又好用,若是怕折本,贩杂货也行,决计亏不了。”
“就不知要不要打点一二?”
“打点?嗨,此处和别处不同,没有谁欺行霸市。”
“啊,某的意思,是那些胥吏。”李纲补充道,胥吏的问题,那可是自古以来都存在的,欺上瞒下,雁过拔毛,有什么事是胥吏不敢做的?
“谁敢?嘿嘿,老兄果然是初来乍到,西阳城有宇文使君在,谁敢乱来?”
另一人闻言纠正道:“老是使君使君的,宇文总管如今可是大王了。”
正说话间,一名男子走进,将两袋还温热的饼干送到李纲面前。
“这是五味斋的饼干,大家尝尝。”李刚招呼着几位,众人见状拱了拱手,说声“多谢”,然后纷纷拿起一块吃起来。
“要我说,还是五味斋的饼干好吃,老兄你可是找对地方了。”
“此话怎讲?莫非城里还有别家做饼干?”
“有,多了去,五味斋是第一个弄出来的,但不保密,花钱就能学,如今做饼干的人也很多,各种口味都有,别的不敢说,葱香味的就数五味斋的最好吃。”
李纲招呼着旁边的人也一起来吃,见他这么好客,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位行商要打听消息,那就畅所欲言呗。
“听闻五味斋是王府的产业?”
“那是,还有瑞兴号也是,王府的产业可有很多,大多归在瑞兴号名下,老兄想要跟王府做买卖?那可就难了。”
“此话怎讲?莫非王府的产业是垄断的?”
“那倒不是,只是瑞兴号买卖做得大,老兄的货资有多少?若是不够多,还不如找别家,毕竟进货量不大,拿不到那什么...批发价。”
李纲沉吟片刻,问道:“瑞兴号既然是王府产业,那么想来为黄州商家之首?某等初来乍到,要不要先去拜会一二,免得让人说不识礼数?”
“嗨,老兄想多了,瑞兴号大归大,从来不欺行霸市,在西阳城和巴口做买卖,不用去拜会什么商家之首,家家都一样,想和哪家做买卖都行,老兄莫要担心。”
“若是做买卖有什么纠纷,该如何是好?”
“直接去官府呗!巴口那边归巴东郡管,城里的就归西阳郡管,若管不了,就去州衙。”
“可是衙门里没有熟人,只怕...”
“怕什么,宇文总管在黄州这么多年,没谁敢乱来,有冤情只管去告。”
“原来如此。”李纲点点头,喝了口茶又问道:“某曾听人言,说宇文总管嗜吃人肉?”
“哈哈哈哈哈!那还有没有人说宇文总管当街强抢民女?”
众人大笑,这种话题经常被外地人问起,所以都见怪不怪了。
“老兄哎,那是因为陈国一直在宇文总管面前吃亏,打又打不过只能编排谣言了。”
李纲仔细观察几位的表情,见其不似作伪于是心中稍定,他先前已经试探过对方,其言行举止没什么可疑之处,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假冒商贩之人。
今日出来在城中转转,结果遇见了西阳王宇文温,他就怕宇文温派人扮作百姓,围在旁边演一出戏给他看,遮掩平日里的恶行。
如此看来,西阳王在黄州的名声当真不错?
结账走人,左右近前低声说道:“郎主,小的未发现有人跟踪。”
“嗯,今日便到这里,先回去吧。”
李纲带着随从走出茶肆大门,门外两个正在交谈的年轻商贩,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后停止交谈,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分别离开。
作为猫队成员,跟踪这位中年大叔,还真是简单哎!(未完待续。)
第八章 心态
西阳王府,长史李纲正在检查马车,虽然如今山南已经流行四轮马车,但西阳王的正式车驾依旧是传统的两轮车,无他,制度如此。
从古至今,诸公、诸侯以及士大夫正式场合出行都是双轮车,有的情况下还得牛车,即便四轮马车再平稳,朝廷没说改,那就不能改。
毕竟也只有山南安州、黄州等地区用的四轮马车多些,朝廷不可能为了一个地区,更改依据古礼制定的各种车舆形制。
西阳王宇文温任黄州总管,基本上没多少场合需要摆出藩王仪仗,所以平日出行要么骑马要么坐四轮马车,不过李纲还是决定做好监督,免得元日、重阳节等重要节日出行会见州郡文武官员时出问题。
山南是周国宗室的地盘,山南道大行台的设置,让尚书令宇文亮总揽山南事务,所以其侄(次子)宇文温在黄州基本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朝廷实际上没有插手山南事务,所以宇文温从未接受过朝廷节制,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可如今形势不同,身为郡王,心态必须转变。
一如他上一任府主,心态没有跟着局势转变,导致处境越来越微妙。
当年杨坚即位称帝,身在长安的李纲不管愿不愿意,都成了隋国的臣子,杨坚任命他为太子洗马,辅佐太子杨勇。
虽然当了太子,可杨勇的心态却还停留在大象二年以前,他似乎觉得杨坚和独孤伽罗依旧只是父母,而不是一国帝后。
杨勇冷落太子妃元氏,认为这是父母强加的婚姻,所以成日里和宠妾云氏等寻欢作乐,把元氏撇在一边,为这件事,和父母的关系闹得很僵。
因为厌恶元氏,杨勇还讨厌起岳父元孝矩来,某次为了元氏之事和杨坚发生争执,甚至扬言要让元孝矩好看。
元孝矩是谁?北魏宗室,当年杨坚就是看中元氏出身好,才和元孝矩结为亲家,后来登基称帝,元孝矩一脉的元氏家族,可是隋国的支持者。
这样一支分量不轻的政治势力,杨勇却没当回事,在他看来元孝矩不过是讨厌的岳丈,关系闹僵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寻常人家,休妻也就休了,大不了赔嫁妆,可是作为太子,太子妃家族的势力本来就是自己最可靠的一支力量,结果杨勇就是如此轻视元孝矩。
不仅如此,还弄得元氏郁郁而终,没几个月,杨勇的宠妾云氏就怀孕了,此事极大的刺激了皇后独孤伽罗。
杨坚一直未纳妾,说好听点是钟情于独孤伽罗,说难听点就是惧内,独孤伽罗最恨男子纳妾,又恨男子喜新厌旧,结果身为其子,杨勇却接连犯忌讳。
有传言,元氏是被云氏气死的,又有传言,元氏是被杨勇下毒毒死的,虽然无凭无据,但元氏尸骨未寒云氏就有了身孕,这说明什么?
元氏死了,杨勇并不难过,还在元氏的丧期内宠幸云氏,让其有了身孕。
纳妾,任由小妾逼死大妇,大妇死了没多久,小妾就在这期间怀孕了,独孤伽罗受到的刺激,作为太子佐官的李纲都能察觉出来。
碎碎念,无论是接见外命妇还是和另外几个儿子谈话,独孤伽罗都对元氏之死耿耿于怀,对杨勇的极度不满溢于言表。
独孤伽罗对杨坚有极强的影响力,她对太子杨勇的不满,迟早会影响到杨坚对杨勇的态度,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杨勇的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么?
然而杨勇满不在乎继续随心所欲,云氏为其生下长子,杨坚夫妇再不待见云氏,看在皇太孙的份上也做了让步,封云氏为昭训,并且将皇太孙接到宫里抚养。
结果杨勇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硬把儿子接回去自己养,这明摆着对父母不信任,孙子离开之际,杨坚夫妇气得脸色发青,这哪里是一个正常太子该做的事?
杨坚夫妇亲自带孙子,带久了自然感情深厚,若是喜欢上皇太孙,那么即便对太子杨勇有不满,但总会看在皇太孙的份上既往不咎。
毕竟皇位将来传给太子,最后还不是传给皇太孙?
难得皇帝皇后想带孙子,这可是巩固太子之位的天赐良机,结果杨勇居然不顾佐官劝阻,把儿子接了回来,李纲劝解无效,只能徒叹奈何。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杨勇的心态没有转变,心里潜意识依旧觉得自己还是富贵人家的长子,已经成年所以不需要看着父母脸色行事,实在不行就分家过。
一国太子,皇帝会允许你分家过?
李纲劝谏过杨勇,身为太子就要有太子应有的觉悟,皇帝可不止一个嫡子,而废太子,数百年来又有哪个能善终?
杨坚、杨勇父子已经不在人世,李纲无法看到他预言中的杨勇被废那一日,周军收复长安,他又成了周国臣子,因为一件事情,得到了宽恕。
周国齐王宇文宪遇害后其子全部被杀,留下幼女宇文氏,即便是宗室都没人敢收留,他将其带回家当做女儿抚养,是为了报宇文宪的知遇之恩。
如今宇文氏已经抵达邺城,住在皇宫陪着已是大周天子的堂弟,而李纲因为抚养宇文氏的义举,为世人称道,杞王宇文亮举荐他做西阳王的王府长史。
宇文亮和李纲交过底:宇文温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时候不着调,似乎是不太在乎别人的风评,这在以前不要紧,可是往后就不行。
两位宗室进位王爵,若是不守礼制为所欲为,那么另一位王呢?
蜀王尉迟迥真要是为所欲为起来,倒霉的会是谁?更别说宗室要树立榜样,让大家觉得宇文氏有中兴之像,杞王宇文亮和世子宇文明没问题,就怕西阳王宇文温出问题。
暗流涌动,如果有人从西阳王这边找到破绽,大肆攻击宇文温逾制、不守法度,甚至私自扩张卫队图谋不轨,到时候让皇帝怎么办,让杞王怎么办?
不处置,难服众,处置,要如何处置?
从轻发落,比如说罚俸一年?掩耳盗铃只会让人耻笑,那还不如不处置。
从重处置?重到何种地步?
夺爵?贬官?抓到京城软禁?成年宗室就三个,少了一个还是封王的真会元气大伤,所以宇文亮千叮咛万嘱咐,几乎是恳请李纲帮他看好宇文温。
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李纲决定要当好西阳王府长史,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宇文温确实没什么大毛病,但最关键是心态问题,处理不好的话破绽迟早会出现。
杨勇身为太子,其心态却没转变过来,激出无数矛盾;宇文温进位王爵,心态若是没转过来,那么迟早要倒霉。
李纲检查完车驾,转到王府前院,正要面见西阳王宇文温说些事情,却见管家李三九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车轱辘话。
他不是傻瓜,抬头看看天色,眉头一扬后问道:“李管家,如今是何时刻?”
“李长史,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五...呃,午时一刻。”
“请立即入内禀报,本官有要事面见大王。”(未完待续。)
第九章 寡人有疾(续)
西阳王府书房,西阳王宇文温睡眼惺忪,王府长史李纲面无表情,两人对坐一言不发,目光相交之际似乎激起许多火花。
李纲一早到王府,见着宇文温还未出前院便转入东坊,检查马车、旌旗等仪仗,待得午时再回王府时,却发现宇文温还没从后院出来。
也许是睡懒觉,也许是在后院和家眷相处,也许是在后院看书,宇文温一上午都没到前院也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管家李三九,面对李纲的询问有些支支吾吾,这就让李纲起了疑心:莫非西阳王在后院不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说不出口的?
当即要求见宇文温,却被告知西阳王要用午膳,这倒合乎常理,故而李纲告退,半个时辰后再入王府求见,宇文温便在书房会见他。
李纲一见宇文温睡眼惺忪、精神萎靡的样子,便知道这位“果然如此”,斗志瞬间昂扬起来,斟酌了用词开口说道:“大王,请保重身体。”
“啊?寡人身体无恙,先生何出此言?”
“下官斗胆,请大王节制,莫要贪欢太过。”
李纲直接切入主题,宇文温来个明知故问:“先生所言,寡人觉得不妥,何谓‘贪欢太过’?”
“大王哈欠连天,想来是一夜未眠,行走间背微驼又时不时揉腰,想来是一夜风雨,腰有些吃不住了。”李纲说到这里,再度劝道:“大王时常要领兵外出作战,请以身体为重。”
“告子曰,食色性也,不知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凡事总得有个度,更何况白日宣淫有违礼数。”
李纲鼻子很灵,闻到了宇文温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气,这位平日可不用胭脂水粉,那就说明不是昨晚折腾太过,而是切切实实的“白日宣淫”了。
如此直谏,宇文温闻言大喜,上回合交锋他输了,此次对方既然挑战,那他就应战:“白日宣淫?寡人有疾!”
寡人有疾,典出齐宣王和孟子的交谈,面对劝自己施行仁政的孟子,齐宣王耍赖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好货”。
意思就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很“俗”,喜欢女人,喜欢钱财,无可奈何呀!
“大王沉迷女色难以自拔,置军政事务于何处?”
“寡人今日休息,故而未曾处理诸项事务,先生所说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宇文温笑道,他见对方试图把话题带歪,赶紧扯回来:“先生所说‘白日宣淫’不合礼数,寡人很好奇,此说法源出何处?”
“纣王起鹿台,酗于酒、淫于妇,酒池肉林,每日与妲己寻欢作乐,后人便将此行为称为白日宣淫,为昏庸无道的前兆。”
李纲针对的其实不是“白日宣淫”,而是要劝宇文温莫要沉湎酒色,先前那一番话就是引言,接下来要引出他发现的一个大问题,结果对方就是不上钩。
“酒池肉林,且问先生,生肉放上数日便会发臭,酒若不在酒坛密封,放上一段时日也会馊了,不知在一片发臭的肉林和发馊的酒池边,纣王是如何荒淫的?”
“大王,酒池肉林是为形容,形容纣王穷奢极欲,若是抠字眼就是死读书了。”
“说到这里,寡人读史书时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宇文温开始带节奏,他毕竟不擅长白马非马的诡辩术,还是带歪话题的经验比较丰富。
李纲心知肚明,奈何话题被对方牵着走,他又不能失礼打断,只能是顺着话题问道:“不知大王何事不明。”
“夏,亡国之君桀,据说骄奢淫逸,筑倾宫、饰瑶台、作琼室、从各地搜寻美女,藏于后宫,日夜与喜及宫女饮酒作乐。”
“据说还修了个很大的酒池,能在其中划船,夏桀从此不理朝政,大失人心,后为成汤举兵攻灭。”
说到这里,宇文温停顿一下,见着李纲没有质疑所说内容,他问道:“商纣,史书也说他骄奢淫逸,劳民伤财修筑鹿台,到处搜寻美女供其享受...”
“日夜与妲己等美人饮酒作乐,也是挖了个酒池...寡人很好奇,为何桀、纣两人的行为都是一模一样,喜欢女人也就罢了,还喜欢挖酒池,在臭馊的酒池里划船作乐...”
“莫非是纣王实际上并不荒淫,史官找不到罪证,便把夏桀的罪行照搬到商纣身上了?”
“大王此言谬矣!”
李纲闻言情绪激动,宇文温居然质疑起桀、纣二人的暴行,传出去可是会让人闻之侧目,被说成不学无术还是小事,万一被人说“西阳王认同桀纣暴行”,那对名声可是灾难性的损害。
不行,必须立刻制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他引经据典,竭力向宇文温解释为何桀、纣二人的暴行会有相似之处,如同一个牧羊人,奋力将迷途的羊羔赶回正确的道路上。
宇文温做倾听状,边听便点头,看上去像是个认真受教的学生,可心里却欢唿雀跃:‘敢挖坑让我跳?现在让我带到坑里去了吧!’
今日他确实是“白日宣淫”,昨晚尉迟炽繁在他那里过夜,今天起来后已经日上三竿,但宇文温意犹未尽,和王妃又折腾了几个花样,过了午时那股邪火才消停。
得李三九来报说长史有要事面见,宇文温琢磨着这位必定拿“白日宣淫”说事,心中不住吐槽:我和老婆恩爱,关你什么事啊!
白天做又怎么的!你是不是夫妻生活不协调,眼红我就找茬?
来者不善,是否避而不见躲风头?这不可能!
他很快便有了主意,不躲不避,就是要和李纲辩上一辩,用丰富的带歪话题之经验,报上次败北之仇。
长篇大论许久,李纲说得口干舌燥,宇文温不失时机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寡人读的书还是太少了,先生若无其他事情就请先回,寡人要立刻读书。”
“大王且慢,下官有一事启禀!”
“先生何故如此激动?寡人与王妃两情相悦,于情于理都无过错,先生莫非要到丞相那里论个对错么?”
西阳王妃尉迟炽繁,是丞相、蜀王尉迟迥的亲孙女,这种事真要传到丞相耳里,只能证明宇文温和尉迟炽繁感情很好,尉迟迥会嫌自己孙女受宠?
李纲急了眼,宇文温狡猾异常,把话题带歪后他根本拉不回来,再拘泥于礼数的话,今日就会被宇文温煳弄过去了。
“大王!大王居于后院,虽有亲近家人之意,然则如此一来,极易为豪奴隔绝内外!”
“豪奴?寡人府里有豪奴么?”宇文温收起笑容,盯着李纲,“先生,王府里若是有豪奴,寡人定将其乱棍打死,若是没有...先生可得为方才所说负责!”
破绽,这就是破绽,熟归熟,你敢乱讲话,我就要反杀!(未完待续。。)
第十章 隔绝内外
豪奴,强悍狡黠的奴仆,又称悍仆,连称豪奴悍仆,依附豪门权贵,倚势横行、招权纳贿,若是郎主势大,其奴仆亦因势张狂。
重利放债、盘剥索债,甚至谋夺民女为妻,鱼肉百姓;至于收受门包,索贿纳贿等行为更是屡见不鲜。
别家不知道,宇文温三令五申,西阳王府里有谁敢这般,无论是哪个院里亲信的仆人,他见一个杀一个。
原因有很多,但宇文温最在意的就是奴大欺主,他经常要外出,府里若是有豪奴,那么很可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不说在外面横行霸道,光是府里就有得家眷受罪。
这个时代的小妾和庶生子女地位很低,宇文温不敢想象自己外出后,杨丽华、萧九娘以及他的庶子女在豪奴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
无论嫡庶,他的女人和子女,决不容忍任何人欺侮!
府里人知道他的忌讳,所以无论是宇文十五、李三九还是张鱼,或者尉迟炽繁身边的翠云、杨丽华身边的柳叶等,没人敢恃宠而骄。
然而现在王府长史李纲却语出惊人,说他极易为豪奴隔绝内外,这就让宇文温抖起精神,因为他自认为府里不可能有豪奴。
若李纲一口咬定真有豪奴,那就叫人过来当场对质,如果证据确凿无疑,他就立刻处置;可如果是李纲乱讲话,那也不会一笑而过,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先生,方才所说,寡人居于后院极易为豪奴隔绝内外,到底为何意?”
“大王,若是方才下官求见大王时,李管家说大王今日不见客,那下官该如何是好?”
“李管家不敢如此说,他也不敢索贿,更不敢嚼舌头。”宇文温不依不饶,“先生,寡人府里有豪奴么?”
不知不觉中,宇文温被“豪奴”两个字吸引注意,话题被带到李纲的节奏上了。
“大王,王府里有没有豪奴,其实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如何确保即便府里有豪奴,也不能隔绝内外。”
“也就是说先生并未发现府里有豪奴?”
宇文温面色不虞,有一种被“标题党”欺骗的感觉,李纲抓住机会,把话题带入自己的节奏:“大王,府里布局不妥,极易为人隔绝内外。”
“此话怎讲?”宇文温问道,他不得不承认李纲的谈话技巧很厉害,能抓住对方关注点,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是决定继续谈下去。
李纲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咙,随后说出了他发现的一个大问题:宇文温的住所不妥,不是说风水不好,而是太靠后了。
大户人家,房间数十上百,各种小院子也有很多,但大体来说宅邸分前后,郎主为一家之主,活动范围主要在前院,后院则为家眷居住、活动区域。
前院,是一家之主见客、会谈的地方,平日里的人情交际大多发生于此,所以应有外书房、议事厅、箭堂以做会客、宴客之用。
但最关键的,是住处,一家之主的住处,应该介于前院和后院之间,方便两头照应,而西阳王府却有些特别,宇文温的住处是在后院。
实际上就是住在内书房,按着宇文温的说法,是为了更好的亲近家人。
毕竟从内书房(听涛院)一出来,外边不远处就是花园,周边即是正室还有两位侧室居住的院子,相互间走动十分方便,只要他在府里,就能很容易和妻妾们见上一面。
而李纲认为这样不妥,因为宇文温如今为郡王,不说司空见惯的日常交际,就说开府设幕后,佐官们平日要见府主,多有不便。
对此,宇文温也有说法,他虽然起居在后院,但平日会按时到前院外书房处理事务,即亲近了家人,也不会影响日常交际和处理事务。
“大王,若是今日这般情景,下官等该怎么办?”
“让人通传,很难么?”
宇文温板着脸答道,他被李纲忽悠中了陷阱,如今话题已经没办法带歪了。
“若是因为某些原因,譬如下官曾得罪通传之人,若是添油加醋一番,下官能见到大王么?”
“呃...”
虽然不甘心,但宇文温承认李纲说的有道理,古往今来,多少皇帝就是这么被宦官隔绝中外的?
不说皇帝,就是寻常大臣府里,外客要求见,首先得过门房这一关,门包没给够,甚至都不会把你来访的消息往府里传。
进了府在前院客房等着,然后亲随过来,说郎主忽然有事没空见你,请改日再来,这种时候你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人家就是在索贿。
塞了红包,对方一个来回,说郎主“忽然”又有空了;若是没有红包,那么郎主“真的”没有空。
你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入书房,跟等着见客的郎主说“客人忽然有事,先回去了”,到头来误的是谁的事?
这还算好的,若是那亲随和你有隙,此时添油加醋说什么坏话,到时候莫名其妙被人厌恶,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宇文温虽然严禁府里仆人收受门包、好处,但也知道防不胜防,如果关键时刻被人来那么一下,造成天大误会那可真是会坏事的。
见着宇文温沉吟,李纲趁热打铁,他的意见就是请宇文温“搬家”,居所从后院搬到前院合适的地方,而平日负责通传消息的人,由幕府佐官轮流担当。
首先,这样可以避免府里亲随做手脚隔绝内外,一旦府里奴仆在外惹是生非,怕被人当面告状,也无法阻断告状之人求见宇文温。
其次,佐官轮值,最大程度避免因为私怨而阻塞言路,而宇文温一旦真的因故不能见客,前来拜访或求见的人,也不会嘀咕这是不是传话之人索贿的借口。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是宇文温身体有恙,该怎么办?
他是黄州总管兼黄州刺史,又是柱国大将军,还是虎林军主帅,卧病在榻自然会有许多部下、下属前来探视,如果宇文温还是住在后院,那就会出现以下情况。
来人必然进入王府后院,到宇文温下榻的听涛院探病,那么后院女眷要么避开,要么免不了和络绎不绝的访客打照面。
王妃尉迟氏,当然要接待身份较高的访客,至少要寒暄几句,这是正常礼节所以没什么,可是侧室们呢?万一某位访客为美色吸引起了心思...
“若来客有失礼之举,或者起了什么误会,惊了女眷总归是不妥...”
李纲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宇文温,果不其然对方陷入沉思,正所谓对症下药,李纲要劝谏宇文温,可是下了好大功夫做调查。
他之所以强调女眷,是因为宇文温很在意女眷。
按着打听来的各种消息,李纲知道宇文温还是国公时,在府里宴请客人从不让小妾出来倒酒,更别说陪坐陪聊或者表演歌舞了。
宇文温有妾两名,李纲没见过所以不知样貌如何,不过纳妾纳色,王妃尉迟氏的样貌都已是沉鱼落雁,那么想来两位妾的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
龙有逆鳞,狼有暗刺,窥之则怒,触之者死,李纲判断女眷就是宇文温的逆鳞和暗刺,所以他有把握劝得宇文温“搬家”,避免被居心叵测之人隔绝内外。
听着李纲如此分析,宇文温有些走神,他其实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觉得自己年轻,不太可能如朽木般病得卧床不起。
年轻就是本钱,所以他这些年来确实没发生卧病不起、需要人来探病的情况,可他不可能一口咬定自己绝不会生大病,以此拒绝李纲的谏言。
撒泼打滚不认输,丢脸的只会是自己,既然错了,那就改呗。
叹了口气,向着李纲拱拱手,宇文温苦笑着说:“先生说的是,寡人欠考虑了。”
唉,又败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大兴土木
春耕农忙,不光是西阳城外农田里一片忙碌景象,西阳城内亦是如此,虽然官军的订单早已结束,但由此催生的用工需求却带来一系列反响。
各养殖场、作坊赚得盆满钵满,虽然这种大订单很难说会再有,但许多东家决定要把自家产业继续下去,因为黄州的户数已经破四万户,日益兴盛的需求量,能维持他们的利润。
尤其是猪肉,为了给官军提供猪肉制品,黄州地界的养猪场无论规模大小,能出栏的生猪已被屠宰一空,前年年末匆忙养起来的仔猪,如今勉强能出栏,也全被各作坊预订。
黄州的猪肉制品已经打出名气,火腿、腊肠、肉松等肉制品耐储藏,有大规模养猪带来的价格优势,借着水利之便行销各地。
猪肉做成肉制品能赚钱,猪皮鞣制之后也能作为皮革使用,各种物美价廉的猪皮和猪肉制品,让各渠道的商人都获利颇丰。
养猪场数量多,对喂猪的草料如猪草、浮萍等需求量也大,光是靠着供应这些猪草,就养活邻近各州的许多小贩们。
世人皆知黄州织的布、黄州书,也知道黄州猪肉多,但却不知黄州的养猪行业养活了多少人,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关于猪的产物,还有一个用途。
拂晓,西阳城沐浴在晨曦之中,即将迎来新的一天,天色依旧昏暗,州学图书馆内却是灯火通明,各个通宵阅览室里坐满了看书之人,刘文静即是其中一个。
除了时不时发出的翻书声,阅览室内再无别的声音,墙上一个大大的“静”字,说明了图书馆对读者的要求。
黄州州学的学子每年都在增加,而图书馆的藏书也是每年都在增加,更让人惊奇的是有着长明灯的通宵阅览室,对所有人开放。
刘文静刚来到西阳城时,听说州学图书馆有开放的通宵阅览室,一开始还认为是言过其实,毕竟每日点灯要烧掉的灯油可不是小数目,可当他去了一次后,算是心服口服。
通宵阅览室点的是长明灯,有个别称叫沼气灯,这种灯不需要灯油,也不是蜡烛,是靠着点燃沼气来发光,而这沼气就来源于沼气池,也就是化粪池。
名字听上去不雅,但化粪池产生的沼气源源不断,为夜幕下的州学图书馆通宵阅览室带来光明,可要保证数个通宵阅览室几十盏长明灯点亮,那得要多少化粪池?
这不是秘密,每间阅览室的长明灯,由四个沼气池提供沼气,这可不简单,因为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去哪里弄许多粪便来填化粪池?
这也不是秘密:人粪、猪粪、鸡鸭鹅粪,量大管够。
人粪,一部分是从州学宿舍收集,大部分是集中处置的城中居民排泄物,但这些还不够,撑起州学化粪池的,是所有养殖场里收集的猪、鸡、鸭、鹅粪。
这里面尤其以猪粪为主,可以这么说,是黄州养猪场的猪粪,撑起了州学图书馆的化粪池,为通宵阅览室带来了不灭的光明。
同时也为农田带来了无数的肥料。
州学化粪池里沤过的粪便,不能直接拿去当施肥,因为“据古籍所说”,粪便里可能有蛊虫,所以要加适量的药剂譬如生石灰进行“处理”,处理完后可是上等的肥料。
本来一无是处的猪粪,先是进了化粪池沤发沼气,为阅览室带来光明,然后经处理变作肥料施入农田增产增收,黄州的养猪业,已经是把猪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利用完了。
养猪都能衍生出如此多好处,西阳王的想法果然精妙!
刘文静如是想,倦意上涌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他今日休息,所以昨晚用过晚膳后便到图书馆“抢位置”,虽然自觉来得很早,可却差点因为没位置而打道回府。
没有丝毫意外,因为他知道通宵开放的阅览室,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文静的出身还算好,从小可以安心读书,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想读书却读不了书,因为读不起。
笔墨纸砚贵,手抄的书籍价格更贵,光有书还不行,得有先生教,可若是交不起束,谁会给你答疑解惑?
入了学堂每日里读书,那就意味着家中少了个劳力,晚上挑灯夜读,细细琢磨白日里先生教的学问,那就要点灯,这开支也不小,所以寻常人家哪里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
多少人被高昂的书费难住,多少人因为晚上点不起灯而“凿壁偷光”,刘文静甚至知道有人捉萤火虫放进纸煳的盒子里“借光”看书。
而如今,有一个地方可以免费看书,到了晚上还可以免费“挑灯夜读”,这怎么能不让贫寒学子蜂拥而至?更别说还能免费旁听名师授课了!
信都刘士元,闻名天下的经学名家,在黄州州学开业授课,有一些课程允许身份清白的人旁听,虽然不能提问,但能有如此机遇,对于许多学子来说可是千载难逢。
囊中羞涩不要紧,在西阳城及附近的工坊、养殖场做工,足可以养活自己,而州学图书馆可以免费通宵阅读,让他们省下了一大笔开支。
实在是家境贫寒的,白日做工,晚上怀揣几个炊饼到图书馆看书,许多平日里只闻其名的书籍,在图书馆都能借阅,而巨大的藏书量,能保证同一书籍可以同时有数十本外借。
看了书有不懂的地方不要紧,州学会定期提前公布接下来七日的课表,有对外开放的公开课,专门对特定书籍进行讲解,虽然不可能太深入,但已经达到了一般族学的水平。
若是遇到刘士元的公开课,那几乎是一位难求,州学学子当然有位置,但旁观的就只能靠排队,刘文静去排过,一大早过去发现队伍已经排到州学大门外了。
有人是头天晚上就睡在州学大门外打地铺排队!
由此可见,黄州州学对于广大贫寒学子来说,就像是久旱逢甘露,而一手创建州学,设立图书馆的西阳王宇文温,让大家感激不已。
西阳王如此行事,必定内含深意。
一阵轻微的铃铛声打断了刘文静思路,他循声望去,却见阅览室墙上挂着的大时钟,指针表示如今已经是“七点”,转头望向窗外,天色渐亮。
是回去的时候了,刘文静收拾书案,拿着书籍走向借阅处,长明灯内依旧有火光跳跃,待得窗外光线充足,就要暂时熄灭了。
一路走去两边俱是伏案苦读的学子,刘文静注意到许多人的衣着十分破旧,有的人甚至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
还有的人甚至困得眼睛不住打架,却强撑着精神继续看书。
如饥似渴,是他们的生动写照,而当这些人学到了知识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黄州书肆印刷、出版书籍,需要读书人来校对、勘误和排版,虽然需求量不小,并且工钱丰厚待遇从优,但还不足以吸纳广大学子,毕竟大部分人读书可不是为了在工坊里做工。
若是入仕无门,读了书又能有何用?
办完手续,刘文静走出阅览室,院子内已经有工匠在搬运木料,州学图书馆即将大兴土木,扩建通宵阅览室,待得扩建完毕之后,数量会翻一番。
届时能容纳更多的读书人通宵看书,西阳王将会造福更多的读书人,刘文静看着此情此景,却有了进一步的想法。
山南各地的庶族子弟,纷纷来到黄州求学,而那些平民子弟也同样如此,这么多的读书人,经多年苦读之后,必然会有强烈的需求。
这种需求是什么?
是被士族垄断的仕途!
虎林军,是西阳王给不识字的百姓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而州学是西阳王给识字的庶族、平民子弟以另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究竟为何,如今不得而知,但终有一日会露出真面目。
一武,一文,那最后目的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刘文静不由得激动起来:所以这就是西阳王的野心么?
边走边想,他回到了西阳王府幕府所在的东坊,外地籍贯的佐官们有宿舍在其中,听得隔壁传来喧嚣声,刘文静知道如今王府正在大兴土木,因为西阳王接受了王府长史的建议,要把居所前移。
厉害,这是刘文静及一众佐官的想法,即是对长史李纲的佩服,也是对府主宇文温的佩服,一个敢劝,一个受劝,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佐官终于能安心做事了。
有数名同僚正在房前议论,刘文静走上前去打招唿,顺便问问有什么消息,其中一人答道:“朝廷那边定下了,准备迁都!”
“莫非是还都长安?”刘文静有些惊讶,按照如今形势,丞相尉迟迥几乎不可能让天子还都长安。
“不是长安,是东都!”
那人笑起来,为自己的消息灵通感到自豪,虽然他也是刚听说的。
“朝廷基本上定了,迁都洛阳,不过还得先调集劳力大兴土木,在洛阳修建皇宫,待其竣工就要迁都了!”(未完待续。。)
第一十二章 乾兴
今天是个好日子,宇文温的居所正式搬到前院,虽然折腾了数日,勉强称得上大兴土木,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变化,因为当年修建府邸时,前院本就规划有他的住处。
杨济当时负责设计西阳郡公府,因为营建王公权贵府邸有心得,所以杨济的最初设计里宇文温本该住在前院,不过宇文温想来想去还是要偏向后院。
这就是所谓的重点防御,宇文温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为了效率最大化的加强防卫,所以要全家人住在一起,一旦有事,大家都能得到最充分的保护。
也是基于这种考虑,府邸机关重重,有望楼,有如同迷宫的回型走廊,一切的防御都围绕后院进行。
种种措施,在那个除夕之夜保护了宇文温一家,杀入城内的陈国始兴王陈叔陵,甚至连宇文温的府邸外围都没有攻破。
从那以后,还经了假宇文温的“邺枭”袭击事件,府邸的防御水平没得说,所以宇文温从未起过变更府邸布局的想法,只是如今不得不变。
他本人从后院搬到前院住根本不麻烦,但是由此而来导致防御布局的变化才让人头痛,宇文温和杨济研究了数日才定下方案,所以接下来的大兴土木,实际是在修防御工事。
用防御工事来形容府邸的布局,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宇文温觉得不会,他真的是在修防御工事,若不是因为没有火炮,还真想把府邸变成棱堡。
按照王府长史李纲的谏言,宇文温搬到前院居住,让王府佐官承担传达消息的责任,在他看来这是不稳定因素,一旦有哪个佐官做内应,招来暴徒袭击府邸怎么办?
宇文温住在前院,日常生活和家人就有了隔阂,这不是现实的隔阂,而是心理上的隔阂,他在儿女们面前的存在感本来就不高,再搬出后院那就更低了。
儿女也许数日都未必能见上他一面,会不会对成长有影响?
越想越心烦,所以宇文温还要重新制定各种计划和安排,原本的生活规律,要因此而改变。
心烦的不只是私事还有公事,宇文温为了这事有些郁闷,如今坐在后院旧居里看着面前一盆花发呆。
此花形似虞美人,却有一个如今不显于世的名字:罂粟。经过多年的栽培,宇文温手里保存的罂粟种子越来越多,而植株的数量却一直控制得很严。
庄园里有一小片罂粟花圃,由专人严加看管,而宇文温的住所里有一个罂粟盆栽,是作为观赏花放置的。
罂粟花美丽而危险,宇文温如今面对的事情也是看上去很美好,而实际上风险不小:他的岳父尉迟顺,想念女儿和外孙了。
也就是说要让尉迟炽繁带着宇文维城去邺城探亲,小住一段时间。
尉迟炽繁此行和人质无异,但又不能不去,因为实际上是因为一连串的事情,才会有现在的局面。
天子已经加元服,拜太庙,大赦改元,年号干兴,所以今年即是正统八年,也是干兴元年,这是使者昨日才带来的消息。
宇文温记得“干兴”似乎是原本史里北宋某个皇帝的年号,还没来得及吐槽,安固郡公府来人同期抵达,带来了尉迟顺希望女儿进京的消息。
所谓加元服,就是行冠礼,天子加元服代表着成年,虽然宇文干铿才十三岁,但按着这个时代的风俗,也算得上成年了。
周国复古,行的是周礼,而相传当年周文王年十二而冠,十三岁生伯邑考。
汉时大儒许慎于五经异义曰:“春秋左氏传说,岁星为年纪十二而一周于天,天道备,故人君子十二可以冠。自夏殷天子,皆十二而冠。”
按礼,传天子之年,近则十二,远则十五,就能加冠了,所以宇文干铿终于如愿“成年”,接下来就能亲政了?
呵呵。
天子加元服,可国事还离不开丞相的辅佐,所以蜀王尉迟迥在天子和群臣的盛情挽留下,勉为其难的继续辅政,不过天子既然成年,那么另一件事就必须考虑了。
如今的周国只有皇帝却没有皇后,天子既然成年,那么册封皇后便是顺理成章,然后诞下皇子,为大周江山延续血脉。
安固郡公尉迟顺之女尉迟明月,天生丽质出身高贵,是再合适不过的皇后人选,虽然年纪比宇文干铿大,但也在适婚年龄之中,两人的结合,理所当然。
天子成了丞相的孙女婿,所生皇子其体内流淌的鲜血有一半是尉迟氏的,想来往后丞相辅佐起天子来,会更加尽心尽责吧?
当年,宇文温和尉迟炽繁的婚姻,成为宇文氏和尉迟氏之间的纽带,如今天子和尉迟明月的婚姻,能让宇文氏和尉迟氏的关系愈发紧密。
这件事还未对外公布,所以宇文温算是率先知道内幕的消息灵通人士,不光如此,即将成为国丈的尉迟顺,还会受封国公。
尉迟顺为尉迟迥发妻元氏所生,按礼制就是嫡子,奈何尉迟迥续娶了王氏为妻,按说王氏身为续弦地位无法和元氏相比,甚至不能称为嫡妻,然而...
反正王氏如今就是嫡妻,其所出的尉迟自然也是嫡子,考虑到多方因素,尉迟迥立四郎尉迟为世子,而三郎尉迟顺就受委屈了。
所以作为补偿,尉迟顺之女尉迟明月当了皇后,尉迟顺成了国丈受封国公。
娘家喜事连连,尉迟炽繁回去探望二老和即将出阁的妹妹,那是再正常不过,本来宇文温也该一起回去,但是基于一个原因不能去。
天子迎娶皇后,身为宗亲自然要在场,杞王宇文亮、世子宇文明届时必然会在邺城,所以宇文温作为“保险”,可不能再去邺城了。
万一被一锅端怎么办?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宇文温要坐镇黄州,提防陈国搞小动作所以不能轻易离开,反正有两位宗室在邺城观礼,也没什么人会质疑宇文温为何不去。
各种因素影响之下,宇文温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他的王妃和世子,要远赴邺城做客,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谁知道呢?
更让人感叹的是这场政治婚姻,他的小姨子尉迟明月当了皇后,能得到皇帝的真爱么?
尉迟明月和姊姊尉迟炽繁一样,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可是对于形同傀儡皇帝的宇文干铿来说,即将迎娶的皇后最让其刻骨铭心的,是“尉迟”这个姓氏吧?(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代购
周国正统八年二月底,天子加元服,大赦天下改元干兴,干,为八卦之一,代指天,又可代指男性,所谓干兴,对于收复大半河山的周国来说,意头再好不过。
与此同时,周国朝廷调集人力物力,于洛阳兴建皇宫,从各个途径传出来的消息是待得皇宫修成,周国便迁都洛阳。
时隔五十余年,洛阳即将再次成为一国之都。
北魏永熙三年,孝武帝元修与权相高欢决裂,率领文武百官离开国都洛阳,逃往关中投靠宇文泰,高欢另立一帝,后来迁都邺城,洛阳失去都城地位,变为东、西魏对峙前线。
东西魏的对峙,演变为成周国和齐国的对峙,洛州地区沦为战场,洛阳城内昔日宫阙化作废墟,后来周武帝平齐,先于齐都邺城设六府,后迁至东京洛阳。
宣帝下诏设洛州总管府,营建东京,齐国故地上的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州总管,均受东京六府管辖,洛阳的地位日渐重要。
后来经周、隋两国鏖战,洛阳亦为双方争夺的要地,如今战事平息,洛阳即将重新成为国都,百姓皆云太平日子即将到来。
西阳城,一座府邸里热闹非凡,院子里摆着许多木箱,唐国公李渊在一旁监督仆人将书籍装箱。
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有许多字,这是一张清单,记载着要托运的书籍。
足足有十几个木箱,放的都是刚从书肆送过来的书,李渊要一一点过之后,委托黄州商会将其送往关中。
他从关中长安来到山南黄州,一家人在西阳住了大半年,形同软禁的生活原本无所事事,但西阳城和别处不同,书肆极多,还有一个对外开放的州学图书馆,这让李渊有了好去处。
每日去图书馆成了习惯,虽然那里有些贵贱不分,不过李渊不在乎,他虽然贵为国公却形同笼中鸟,没必要摆场面。
身着便服和诸多学子在阅览室看书,那种感觉着实不错,似乎又变成了少年,在乡学、国学的学堂里读书。
黄州州学图书馆的藏书十分丰富,虽然都是一本本的“线装本”,但印刷质量不错,习惯之后阅读起来也很方便,看着看着就入神,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
或者到书肆街逛书肆,那里有许多有趣的书籍,尤其关于医学的一本《五脏图》,李渊第一次知道人体器官到底是如何分布的。
着者是名医姚最,书中对人体五脏进行了详尽说明,又附图若干张,画的是死囚的解剖图,当然绘者别有其人,附图之中那副《李阿五五脏图》,让李渊印象深刻。
曾经犹豫要不要买回来,怕吓着夫人方才作罢,而现在李渊却买了整整一箱《五脏图》,不是自己看,而是要托运回长安。
周国收复关中,黄州书商的动作很快,在长安城里设点开业,列出书单接受预订,黄州的书籍本来就已在长安小有名气,如今越发的火爆起来。
物廉价美的黄州书籍,从黄州千里迢迢运到长安,书商进货之后转往关中、陇右各地贩卖依旧有得赚,更何况有些全套的书籍,别处是买不到的。
除了世家大族有全套藏书,寻常读书人总会缺那么几卷,而黄州书肆出版的书籍,极大的弥补了这种缺憾,所以一本本的书籍成了黄州“特产”。
身在黄州西阳城的李渊,成了亲朋“代购特产”的最佳人选。
他在西阳的生活虽然形同软禁,但却没**信,随着周国在收复河东、陇右,形势越来越好,李渊在西阳城里受到的限制也越来越少,待得与亲朋好友的通信频繁起来后,生意就上门了。
君子耻于言利,可李渊一开始真的只是帮忙,他逛书肆多了知道行情,加上有同学许绍帮忙,能够以“优惠价”买到许多书籍。
经过几次帮忙之后,尝到甜头的亲朋们一发不可收拾,不光李渊这边,就连夫人窦氏那边的亲戚都知道了这条捷径,随着“帮个忙”的请求越来越多,李渊有些尴尬了。
他一家在西阳城没有收入,每月伙食由官府提供,还发有些许流通券,光是应付日常所需倒是无忧,但若要大量买书就显得囊中羞涩。
一箱箱的买书倒是爽,奈何书费蹭蹭蹭往上窜,虽然亲朋们事后不会拖欠书款,可他又做不出让对方先给钱的事来,至于在书肆赊账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堂堂国公,如此去找店家赊账太丢脸了!
许绍倒是豪爽,猜出他买书的钱不够,流通券一沓沓的送,李渊不好意思总靠许绍接济,奈何实在是捉襟见肘,就在这个时候,某人登场了。
西阳王宇文温,请李渊夫妇到王府做客,一开始李渊是不愿意的,奈何不去不行,毕竟人家给脸不要脸的话,耍起心眼来倒霉的是他自己。
提心吊胆进了王府,见着了许绍夫妇后,李渊才稍微放心,宴席上西阳王妃的出现,让李渊惊叹其容貌之余,彻底放下心来。
尉迟氏如此国色天香,西阳王宇文温哪里会对他的夫人起兴趣?
本来一场寻常的酒宴,边喝边谈结果谈到后面变成谈买卖,作为书肆大东家的宇文温表示可以帮李渊一把:钱不够可以赊账,等到关中那边的钱到了再结账。
若是迟迟不到账该怎么办?
那就以后再说呗!代购嘛,总得灵活些不是?
宇文温做买卖的气魄让李渊十分意外,对方提出的“代购”一词,更是让李渊惊讶不已,他不知不觉就成了关中亲朋在山南黄州的“代购”。
李渊硬着头皮开始做“代购”,在书信里和亲朋故旧提起他在黄州“买东西很便宜又方便”,不光是书籍,还有各种货物俱是如此。
开了个头,后面就止不住了,大家要买的以书籍为多,看了他寄过去的书单,按着上面的书名一箱一箱的买,什么书都要。
李渊没能力把这么多书运回关中,但黄州商会提供“托运”服务,价格优惠,加上他又是西阳王介绍做“代购”,打的是折上折。
“郎主,清点完毕,没问题。”
“很好,贴上封条,去商会找人来办手续吧。”
看着摆满院子的木箱,李渊松了口气,转入房中,见着夫人窦氏在算账。
“如何,账算出来么?”
“四郎!这个月净赚至少两百贯呐!”
窦氏拿着账本欣喜的说着,李渊一时回不过神:“啊,两百贯很多么?”
他平日不管账,反正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对于月入两百贯的概念不是很清楚,反正府里原本有许多田地,靠着收成就可以支撑开支。
“多不多看怎么花,一顿饭两贯钱,奢侈不奢侈?”
李渊点点头,他出身贵族,但生活不是很奢侈,一顿饭花掉两贯钱的情况很少,若按这般水准算来,一日三餐就是六贯钱,那么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八十贯钱的开销。
“呃,这么说来两百贯很多?”
“多,这是低买高卖赚的钱,可不费什么力气。”窦氏说到这里很激动,她自幼聪慧,虽然是女儿身,但见识可不短。
“一个月赚两百贯,这可抵得上许多买卖的利润了。”
李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因为平日府里账目开支都是母亲和夫人在管,他对钱的概念确实有些模煳,不过当“代购”居然如此暴利,心里真的有些激动。
不需要依靠府里的产业,这可是我俩做代购赚的钱!
“四郎,妾仔细算了算,上个月月入两百贯,本月代购的书籍要多上三成,所以本月月入肯定不止两百贯,再多做数月,肯定...”
说到这里,窦氏叹了口气:“奈何,我们在西阳住不了多久。”
李渊点点头,也是轻轻叹了口气,按说能回关中应该欢唿雀跃,可如今小两口却有些黯然。
不断有消息传来,暴风雨即将过去,他们一家人在黄州西阳被软禁的日子即将熬到了头,再过不久就能回关中了。
曾为隋臣的唐国公李渊,没有被清算。
李渊的母亲独孤氏,是隋国皇后独孤氏的四姊,所以他本人和隋国的几位皇子是表兄弟,李渊一家算得上是隋国的皇亲,周国若要算账,那是躲不掉的。
不过李渊本人当年并未参与杨坚夺权、称帝之事,隋国建立后也只是在皇宫当千牛备身,实际上和许多人一样是随波逐流。
李渊甚至没带兵和周国打仗,更别说其祖父李虎为西魏八柱国之一,李家子孙亦是关陇军功权贵,为杞王宇文亮拉拢的对象,和尉迟氏又无冤无仇,逃过一劫倒是情理之中。
所以他在西阳居住的日子要到头了,眼见着“代购”做得有声有色,接下来该怎么办?
“四郎,不如...选几个可信家仆,留在西阳继续做代购?”
“啊?”李渊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小两口相视一笑,开始策划接下来的代购事宜。
既然能赚钱,为何不继续做下去?(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代购(续)
午后,张须陀从日兴昌柜坊出来,身边紧跟着媳妇薛氏,看了看柜坊内排起的长龙,两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人真是太多了!
西阳城里的日兴昌柜坊,在这里存钱能得利息,经过最初的观望后,人们发现柜坊确实有信用,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去柜坊存钱。
钱放在家里地窖只会发铜绿,放在柜坊里却能钱生钱,唯一有风险的就是怕存、取钱时出差错,所以张须陀带着媳妇去了几次柜坊办存取,算是熟悉流程。
也就是所谓的“理财”,张须陀本来就识字,在虎林军中还兼任教员教同袍读书识字,对于“理财”的理解比其他人快,所以再进一步的“理财”也开展了。
夫妇俩走到街边,一辆手推车旁候着两人,是等候多时的家仆,张须陀招唿他们跟上,向着街道另一头繁华的街市走去。
他从柜坊里出来,怀中多了一沓流通券,这是族亲在荆州穰城汇过来的货款,一会就要派上用场,
经过数年的军旅生活,张须陀的身体十分硬朗,因为伙食好,所以他的个头明显拔高,皮肤黝黑,看上去孔武有力。
虽然怀揣“巨资”,可张须陀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遇见哪个不开眼的敢偷或者抢,不说身边跟着几人,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对付几个蟊贼都不在话下。
“阿果,一会赶得及么?”
薛氏问道,她去年下半年过门,如今跟着丈夫“理财”,先熟悉流程,往后就要自己来办了。
“不要紧,半月前我已经下定金了,有凭据在手定然有货的。”
张须陀安慰起薛氏,他身在军伍,一旦战事起就得随军出征,媳妇留在西阳,平日里的家务事就得她来操持,所以有的事必须教会。
经过数次在柜坊存、取钱,薛氏已经弄清楚了流程,刚才就是在张须陀的旁观下独立完成取钱,接下来就是如何花钱,这也是理财的一种。
一行人来到某处店铺前,只见前台已经围得水泄不通,许多商贩正在排队购买店家出售的商品,有多少要多少,这商品除了西阳城,就再没有地方能做出来。
见着如此多人,薛氏有些为难,张须陀拿出块铁牌,牵着媳妇的手走上前去对店伙计说道:“伙计,预定了,这是预约号牌。”
伙计看了看铁牌,笑着说道:“客官,货已备好,里面请。”
“哎哎哎,怎么插队啊,我们先来的!”
有商贩嚷嚷起来,薛氏听得这番抱怨有些郝然,不过店伙计很快便解释起来:“预约!这是预约知道不?本店对官军将士有优惠,可以提前半月预订!”
“别瞪着我!去别家店打听打听,哪家不是优惠官军将士可以预订?”
听得这么一说,商贩们安静下来,店伙计领着张须陀夫妇走进店里,请他们稍坐片刻后,运来几个木箱放到面前。
“客官,请验货。”
一个木箱被人打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箱里整齐的码着许多木盒,张须陀拿出其中一个,放在案上轻轻开盖,只见里面躺着个椭圆形的明黄色物体,有鸡蛋大小。
此物散发着香气,看上去非金非石,拿在手上不软不硬有些滑,名为香皂。
张须陀示意薛氏拿出清单,夫妇俩一起点货,这是他们提前半月预订的香皂,待得验货完成之后,就要委托黄州商会托运至荆州穰城。
香皂可以用来洗手、沐浴,洗得很干净又带有香味,数年前就在西阳城里有售,不过那时候市面上出现的数量很少,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
如今就不一样了,能做出香皂的店铺多了几家,香皂也不再是豪商们垄断的商品,寻常商贩也有机会进货,前提是排得上号。
无他,因为太好卖了。
香皂的用途分为洗手、沐浴,售价不低但消耗起来很快,所以寻常百姓消费不起,对香皂需求量巨大的是有钱人家。
但也不是必须家财万贯的人才用得起,香皂售价不低是相对于平民而言,那些家有田产、肆宅的殷实之家根本不在乎多些花销。
用香皂洗手、沐浴,手上和身上能残留香气,尤其深受妇女喜爱,虽然销路窄了些,但依旧好卖。
香皂是怎么做出来的?这是个谜,但商贩们知道香皂的利润很高,投一文本钱进去,能赚回一文钱的利润。
这东西耐储存,远距离贩运不怕会变质,体积小容易携带而利润很高,单价也贵不到哪里去,对于小本买卖是再好不过的商品。
黄州香皂这么好,为何名气不大?
是因为一开始只有豪商们能买到,他们来黄州进布匹和书籍,香皂“只是顺便”进货,卖的又是有钱人,寻常百姓不太接触德到,所以容易被人忽视。
但现在产量增加之后,对小商贩来说是个很好的商机,随便哪个乡下土财主都能买得起香皂,把香皂随身携带,到乡下跑个来回就是本钱翻倍。
所以小商贩们最喜欢进香皂,奈何僧多粥少,每家店铺每日出售的香皂不够分,只能让商贩们排队购买,并且每人都有限额。
东西抢手,但能预订,官军将士有优惠可以提前半月订货,而一般的商贩必须提前二十余日,许多将士主动或者被动的为亲友来订香皂,张须陀是其中一个。
他籍贯弘农阌乡,先祖张温,为东汉司空太尉,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张须陀的曾祖张庆,曾任南朝齐国官员,后投奔了北朝魏国。
祖父张思,西魏中书舍人,周国建立后曾任陕州刺史、受封南阳郡开国公,父亲又在荆州做县令,所以他这一脉的张氏是在荆州南阳开枝散叶。
张须陀的归属其实就是南阳张氏,这可是南阳有数的大姓,既然是大姓,那么族人就多。
张氏一族人丁新旺,有的入仕当官,有的读书治学,有的务农种田,有的外出经商,或者是从军,张须陀便是其中一个。
他如今已凭着军功得授帅都督,离开虎林军进入府兵序列,品秩正七命,在家族之中已算佼佼者,所以提携族人是必然,其中一项就是在西阳城做“代购”。
所谓“代购”,就是借着地利之便,帮远在荆州的亲朋买西阳城里各种货物,因为他们可以在穰城将货款汇到黄州,所以张须陀在西阳帮人买东西也很方便,
堂堂南阳张氏,居然还得靠人“代购”才能做买卖?
当然不是,南阳张氏的主支,自然有能力组织人手到黄州西阳做买卖,可那些旁支远房就差了些。
祖上都是一家人,可是总会分亲疏,张氏旁支的许多人没能力组织商队从西阳贩货,但分一口汤总是想的,所以张须陀伸出了援手。
贩卖香皂适合小本经营,基本上不会亏,但是要拿货就比较麻烦,所以张须陀享受的“优惠”能解决这个问题。
亲朋在荆州穰城把货款汇到西阳,他收到之后在西阳按清单买香皂,再找商会托运去荆州,全程下来张须陀几乎不需要费多大精力就能把事情办完。
举手之劳,他其实没打算从中渔利,不过托他代购的亲朋大多知道人情世故,货款里总会多出一些“辛苦费”。
西阳城热销的是布和书籍,但要大量进货才能赚大钱,许多人拿不出太多的本钱,所以别处做不出来的香皂,对他们来说就是条大财路。
张须陀光靠“代购”所得辛苦费,居然把家里日常开支都解决了,这让他颇为心动,所以现在就带着媳妇“入行”。
每隔几日就在柜坊、商铺和商会之间走动,花个半日时间就能挣得些辛苦费,一个月下来扣除家里日常开支还有得剩,何乐而不为?
张须陀夫妇细细点了一遍香皂,确定没有破损、数量无误之后,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仆人把木箱放上推车,在张须陀的带领下向着黄州商会前进。
“如何,简单吧?”
张须陀问道,见着薛氏点点头,他正要补充几句,却见好友刘葫芦领着媳妇走了过来,身后也跟着辆推车,看起来行色匆匆。
“葫芦,你也来了?”
刘葫芦如今调入西阳王府卫队任中尉,见着张须陀打招唿,他点点头,扯着媳妇快步前行:“阿果,稍后再说!”
张须陀正纳闷,却瞥见远处有许多人往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同袍,看阵势也是来要香皂的,薛氏见着如此阵势,开口问道:
“阿果,他们这么急做什么?不是能预定的么?”
“啊,我想起来了,能预订是不假,可当天若是来晚了没货,那可得再等几日。”
“张都督!”
跑到面前的数人向张须陀打着招唿,然后向着店铺赶,个个身后都跟着手推车,看样子都是“代购”无疑,因为这间店铺卖的是香皂,买回去屯着根本没必要。
“走吧,去商会托运。”
张须陀带着薛氏继续前行,西阳王宇文温给将士们的优惠,让许多人的日常生活起了变化,家中的进账,又多了一个来源。
代购,陶朱公真的有如此经商过么?西阳王到底是在哪本古籍上看来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启程
西阳城东北郊,两座大湖之一的东湖内船只如梭,从三台河经沟渠入此湖的货船,在南侧湖畔码头靠泊,装、卸各种货物。
这个码头是西阳城北码头,虽然在城外湖边,但距离城池不远,经过数年时间发展越来越繁华,许多人货混装的船选择在这里靠泊或者出发。
西阳城城门每日按时开启、关闭,有的客商也许赶不上进城,或者一大早就要出发,为了兼顾住宿和做买卖,需要在码头附近住宿和做买卖,故而许多邸店如雨后春笋般在此冒出。
酒肆、茶肆也多了起来,城北湖畔码头一带宛如小镇,为了维持治安,有州兵在此驻扎,并在外围修筑土墙,因为距离官道近,官府亦在码头附近建立使邸以作为官吏往来住宿之处。
得益于水利设施的完善,东西两湖的水患得到治理,故而湖畔土地被大面积开垦,出现了大小不等的庄园,许多大户往往在出行的前一天出城住在庄园里,届时可以从容启程。
有的是在码头乘船出行,而有的则是乘坐马车,浩浩荡荡的摆开车队走官道北上。
湖畔庄园越来越多,其中尤以西湖畔的西阳王府庄园最大,当年那里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已经变成大片良田。
果树成荫,鸡鸣狗吠,佃农们的房屋聚落成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处村镇,知情的人,只能羡慕西阳王的眼光。
当年湖畔土地不过是杂草丛生的荒滩,谁能想到西阳王能将其经营得如同世外桃源?
上午,王府庄园内车马云集,大队马车排成一列,装载着各种物品,今日西阳王妃尉迟氏带着世子即将出发,前往千里之外的邺城探亲。
从西阳到邺城,路线有几条,最近的一条就是从西阳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经过衡州、南定州,翻越大别山脉进入河南豫州治下光州地界,继续向北渡过黄河进入河北地界直抵邺城。
这条路线,随着几年来南北贸易的兴盛愈发好走,黄州的布匹和书籍等货物,就是沿着这条道路前往邺城,沿途驿站完备。
无论官、民都是经由此道往来南北,故而道路上人气十足。
“邺城身处北地,饮食和山南不同,为夫当年初到邺城差点不习惯,棘郎恐怕会水土不服,三娘可要多操劳了。”
“大王放心,妾已准备妥当,棘郎最喜欢吃的东西都有带上,解腻的茶叶肯定够了,想来顿顿牛羊肉也吃得惯。”
马车前,西阳王宇文温正和王妃尉迟炽繁话别,世子宇文维城在一旁东张西望,看上去兴奋异常,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出远门。
印象模煳的外祖父、外祖母和姨母,还有从没见过的曾外祖父,还有从未去过的邺城,都让宇文维城很期盼。
见着宇文温和尉迟炽繁恋恋不舍的样子,管家李三九干咳一声上前劝道:“郎主、主母,时候不早了。”
即便宇文温已进位郡王,但依旧是李三九的郎主,此次主母远赴邺城祸福难测,郎主派他一同随行,同时也是让他有机会走走,毕竟在府里闷了将近八年,也该出去透透气。
“三九说得对,是该启程了。”宇文温扶着尉迟炽繁上车,又把世子抱了上去,待得马车缓缓驶离,挥手告别之际竟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他不是没和妻儿分离过,但往日都是自己在外,妻儿留在府里,此次换了位置,尉迟炽繁带着儿子去邺城也不知能否顺利回来,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车队浩浩荡荡出发,数百骑兵随行护卫,领队的是王府司马张\定发,王府典卫符有才、贾牛和中尉刘葫芦、全有亦领着侍卫与卫队随行。
此次王妃出远门,王府卫队悉数出动。
“大王,此去邺城路途遥远,大约一千四五百里,按平均日行五十里算,一个月时间肯定能到了。”王府典卫吴明在一旁说着。
“想来王妃在邺城住上半月也就能回来,满打满算往返不过三个月,大王莫要忧伤。”
“唉,只希望一切顺利。”
宇文温叹了口气,看着车队的背影发呆,他把王府卫队全都派出去护送尉迟炽繁,随行人员中外有张定发,内有李三九,已经周到得不能再周到。
沿途在驿站住宿是没问题的,他又派了猫队小组提前三天出发,算是暗中打前站,同日还有黄州的武装商队启程前往邺城,算是策应。
经过数年的练,黄州的武装商队已经颇具规模,沿途的地头蛇已经打点好,各种绿林好汉的势力范围也摸清楚,此次宇文温制定王妃的行程,就参考了商队的意见。
他可以冒险,可是决不让妻儿冒险,如此安排就是要保证半路不出意外,到了邺城有岳父尉迟顺,还有他的父兄,多方照应下必然无忧。
尉迟炽繁带着儿子出远门,他再不舍也得让妻儿启程,而自己也没闲着,还有许多事请要做。
宇文温骑上仆人牵来的马,向着西阳城疾驰而去,吴明等人紧随其后,走上官道,宇文温瞥了一眼城北码头方向,继续策马疾驰。
。。。。。。
半闲庄,是城北码头附近众多庄园之一,它看上去平常无奇,和周围的庄园在一起没有特别之处,同样是每日有些许马车出入,似乎是大户们用来宴请客人的别院。
又或者是金屋藏娇之处,反正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辆马车在骑马护卫的簇拥下驶入半闲庄,来到一处大院门前停下,王越走下马车,恭候多时的人们迎上前:“王掌柜。”
“诸位东家,王某姗姗来迟,失礼了,失礼了。”
王越笑着和诸位东家寒暄,做东的李方引着王越及众人走入院内大堂,那里已经备好酒席,王越极力谢绝众人让他做主位的请求,坐在客位上。
“诸位东家,王某迟到,先自罚三杯!”
王越连干三杯酒,他今日踩着时间到来让一众早到的东家们等候,此举确实是有意的,身为西阳王宇文温的代言人,王越必须这么做。
他要让大家时刻记着,谁才是黄州商贾的靠山。
摆谱摆过了,虽然没有真正的迟到,但王越还是自罚三杯,所谓连打带揉,就是如此做法,毕竟今日还有正事要办。
酒宴过半,做东的李方拍拍手,示意大家停箸,待得舞伎退下之后,他继续说道:“诸位赏光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李某荣幸之至。”
客套话说完,李方直接切入正题:“今日所议之事,大家事先已经知道,现在,开始第一项议题吧。”(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挫骨扬灰
人生是个茶几,上面放满了杯具和餐具,西阳王宇文温面前的案上,也放了一套杯具和餐具,但既不是悲剧也不是惨剧。
杯具和餐具均为瓷制品,是这个时代已经普及的青瓷,当然寻常百姓未必用得起全套,但“南青北白”已经开始出现。
所谓“南青”,是为南方的青瓷,尤以江南三吴之地烧制的青瓷最为出名;所谓“北白”,是北方的白瓷,这个时代以河北襄国一带烧制的白瓷最为有名。
当然并不是说只有南方才能制作出青瓷,也不是说只有北方才能制作出白瓷,只是南北各有所长,被世人贴上了地域标签。
以青瓷为例,宇文温面前的这套南青杯具,胎质坚硬细腻呈淡灰色,釉色晶莹纯净,可用类冰似玉来形容。
而另一套北青餐具,胎体厚重,琉璃质感强,釉面有细密的开片,釉色青中泛黄。
又有两个白瓷水壶,一个是北白瓷壶,其质类银,一个是南白瓷壶,其质类玉,这些瓷器制作精美,价格不菲。
对于宇文温来说这不是关键,他想的是这些“南青北白”的瓷器,一年能卖多少钱。
高端瓷器,一般人用不起,但对于世家大族、豪门权贵来说是日用品,也是他们愿意花钱的地方,所以就是宇文温关注的利润增长点。
黄州猪多,火腿、肉松等肉制品是畅销但不暴利,确切的说不是宇文温需要的暴利。
他的抱负,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想要赚大钱,只能是赚有钱人的钱,那么市场定位就得做好,因为这个时代,商品经济其实还不算太发达。
世家大族,门阀权贵,还有大大小小的士族、庶族,是购买力最强的一群人,他们靠着自家庄园的产出自给自足,基本不需要外购太多日用品。
宇文温想要赚大钱,就得搔到这些有钱人的痒处,所以要推出各种对方无法自给自足但又迫切需求的商品。
这种商品要经得住长途运输,也就是耐存储,还得高附加值,否则何来的暴利?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能激起有钱人的购买欲,并且宇文温能够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制作出来,那么可选的范围实际上很小。
首先是奢侈品,玻璃镜就不用说了,天下独一份,是超级奢侈品的待遇。
或者是珠宝首饰等拿来显摆的东西,那么琉璃制品还有香皂算是能够分一杯羹。
然后是享受用品,譬如美酒,宇文温有想过用蒸馏法制作高度酒,奈何粮食产量不高,毕竟要优先养兵,只能作罢。
另一种享受用品就是药剂,这可不是用来治病的药,而是用来“嗨”的神仙药,魏晋名士常服用的五石散便是其一。
比五石散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的神仙药,宇文温能做出来,那就是鸦片,而贩毒就是来钱最快的暴利行业之一。
但是他不是人渣,也过不了心理那一关,免谈。
接下来还有什么呢?例如甘蔗制糖、或者棉花什么的穿越必种农作物?
开玩笑,土地种粮食还不够,种甘蔗和棉花?
总不能出征时让将士们啃甘蔗充饥吧!
受制于目前的各种条件,能适用的商品不多,但宇文温还是找到了,那就是书籍。
世家大族号称经学传家,家中都是传了不知几百年的书籍,族中子弟大多是读书人,对于书的购买**自然不低。
然后还有次等士族和广大庶族,在接下来是渴望读书的贫寒学子,他们对书的渴求是巨大的。
不仅如此,对于廉价的纸张也有巨大需求,而质优价廉的黄州书及黄州纸,就是因此而畅销的。
同样畅销的还有黄州布,水力纺织加上独有的染色工艺,满足了市场需求,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但是光这几样还不够。
玻璃镜是他的独家产业,不打算与别人共享,但这种吃独食的情况能维持多久,未曾可知。
琉璃制品准备如同香皂一样小范围放开给合作商人,但赚的钱不够。
书籍、纸张,会面临利润率下降的现实问题,至于水力纺织,迟早会技术扩散,还面临着原材料不足、价格上涨的问题。
若宇文温只是个商人,那么这都不是问题,无非是钱赚得少一些,但他的抱负不止于富家翁。
他要有自己的势力,这就需要以利益为纽带,毕竟触动人的利益可要比触动灵魂还要难,想要有追随者,想要维持追随者的忠心,需要强大的利益。
所以还要开源。而面前的瓷器,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黄州,在古代和现代都不以瓷器闻名,没有特殊的黏土可以让黄州瓷窑烧出天下闻名的瓷器,若想要让土豪掏钱买,得另辟蹊径。
宇文温不是陶瓷专家,想不出什么精妙绝伦的烧瓷技术来撑起黄州陶瓷业,但他知道一种瓷制品,一种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在中原的陶瓷种类。
不需要跨时代的技术,对于烧制瓷器的黏土要求不苛刻,更关键的是所用原材料在黄州很多,价格可以说是没有。
宇文温身边另一个案桌上,放着一套餐具,那是白色的瓷器,但是和两个白瓷水壶有明显差别。
拿起那套餐具中的一个碟子,宇文温将其与一个北白水壶比较起来,这个碟子的瓷质细腻:白度柔和如同牛乳,呈现出与普通瓷器不一样的质感和亮度,
以这个时代的烧瓷技术,若不知道配方,想要实现如此效果,成本不会低。
而这种瓷器,实际上制作成本很低,其配方成分不难找并且廉价,后世这种瓷器有专门称唿,叫做骨瓷。
骨瓷,因在其黏土中加入牛、羊、猪等动物骨灰烧制而得名,据说以牛骨灰最佳。
杀牛烧瓷,宇文温没那么雄厚的资本,黄州也没那么多羊,但黄州猪多,猪骨头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哼唧哼唧的肥猪,被他挫骨扬灰了。
一头猪,鬃毛能拿来制作刷子,猪皮能吃也能制革,肥肉能吃也能拿来炼油,猪油的用途很多,制作香皂便最大消耗之一。
猪肉就不说了,其他诸如内脏、猪血等都能吃,毕竟大吃货帝国不是?
就是臭烘烘的猪粪,也能拿去沼气池沤肥顺便催发沼气,之后处理好拿去肥田,可谓全身都是宝,独独剩下猪骨头。
猪骨头可以拿来煲汤,之后就只能拿去喂狗或者扔了,可现在被宇文温发明出新用途,制成骨粉后按一定比例掺入黏土里烧制骨瓷。
关键就在比例,若是骨粉比例偏低那么烧出的骨瓷色泽不行,若是太高那么瓷器容易开裂。
他的作坊足足试了一年有余,才试出一些合适的配方来,而如今摆在面前的就是成品。
乳白色的瓷釉,盘面上描着金色的花纹作为点缀,一套瓷器摆在面前,看上去比青瓷和白瓷餐具要显眼得多。
按照后世的常见用语,叫做“高端大气上档次”,价格么,自然低不了,而成本却低得令人发指。
这就是宇文温要推向市场的商品,当然,这是以黄州瓷的名号,和诸多商家一起推出的创收利器。
其骨粉配方中除了猪骨粉外还有某种神秘成分,将由西阳王府独家掌握,没了这东西,烧出来的骨瓷其成色总会差一些。
“瓷都”景德镇,在原本的史里要到唐代才发威,如今的瓷器市场,黄州瓷要分一大杯羹!(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决议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点起灯火,有钱人家点蜡烛,一般人家点盏油灯,再不济的就点起柴禾以做照明之用,不过西阳王府里点的却是沼气灯。
当然这只有西阳王及其家眷才有如此待遇,为了安全起见,沼气灯并未引入住处,而是在前、后院书房等少数几间房子才有。
前院书房,沼气灯内火焰绵延不断,散发出的光透过乳白色的玻璃灯罩,将房内映若白昼,宇文温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和大掌柜王越谈话。
宇文温今日上午送走了王妃尉迟炽繁,而王越则在城北码头附近一处庄园聚会,和一众日兴昌股东闭门会谈了大半日,才最后谈妥。
会谈定下的决议有几个,首先,日兴昌柜坊增发流通券,扣除回收的残破纸券,市面上流通的流通券面值累计两百七十万匹,折合铜钱约一百三十五万贯。
流通券发行的原则,是在一比一等值布匹年产量的基础上,额外增发二到三成,将近两年时间过去,如今增加到了五成。
去年全年,黄州总管府下辖各州累计年产布匹约一百八十万匹,当然这指的是水力织布,因为除了黄州,总管府下辖其他州郡也有了水力纺织作坊。
年产量约一百八十万匹布,流通券总面值约二百七十万匹,那么有九十万匹面值流通券是虚的。
也就是说,如果遇到人恶意兑换,西阳城的日兴昌柜坊肯定拿不出额外九十万匹布来兑现,信用会瞬间破产。
但这种事情出现的可能性为零,因为日兴昌做过统计,除去柜坊持有的流通券,在市面上流通的流通券,面值大约和柜坊布匹存量相当。
这个存量,指的是日兴昌短期内可以调集的精织布,不限定于柜坊库房里的存货,所以即便有人恶意兑换,也挤不垮日兴昌。
“大王,许多东家都希望增发更多流通券,不过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稳妥为上,毕竟信用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经不起折腾。”
“这个过程当中,你有没有暗示什么,譬如说寡人的意思就是只增发到五成?”
“在下按着大王的意思,只是表明我方的意见,稳妥为上。”
宇文温点点头,他既然通过王越倡议日兴昌的股东们开会,那就没打算搞一言堂,毕竟他要的不是只会唯唯诺诺的赚钱机器。
“大王,回收的破损流通券,俱已在监督下销毁,新印制的流通券,和前一版一模一样,不怕引起市场惊慌。”
“按照统计,西阳城、巴口港的大宗货物交易,去年一年,使用流通券的买卖超过八成,商家对流通券的接受程度,一直在增加。”
“熟客都接受了流通券,新来的商贩大部分都能认同,不过市面上小额交易依旧以铜钱为主...”
王越大概介绍了一下统计数据,这也是按宇文温要求统计的,各位股东手上都有这样一份报告,他之所以提起这些数据,是为了引出下一个结果。
决议二,柜坊的流通券业务依旧只在西阳城、巴口港进行,这是为了进一步巩固人们对流通券的信心,也是量力而行。
流通券以布匹做面值,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当做另一种形式的钱币,这很容易犯朝廷的忌讳,而流通券的定义,就是为了方便大众货物交易的一种替代物,不是黄州私自发行的钱币。
流通券的方便性,已经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得到证实,许多商贩已经习惯了这种方便,所以不由自主的发出感叹:若是在安陆、襄阳、穰城也能用,那该有多好?
这种唿声,日兴昌的股东们也听到了,所以有人提议,不如尝试着在安陆先实行推广流通券,毕竟管着山南的杞王世子和西阳王是一家人,肯定镇得住场面。
但是会议上众人细细议了一遍,最后还是达成共识:还是只在西阳城和巴口使用流通券,切勿操之过急,因为一旦出问题,那对流通券的信用是致命打击。
流通券发行将近两年,用了也将近两年,其间屡次有人用假券意图浑水摸鱼,并且假券的逼真程度越来越高。
当然再真也没法和真的流通券比,毕竟流通券的防伪手段不是那么好破解的,但依旧有商贩被人用假流通券欺骗,到了日兴昌柜台兑换时才发现上当。
基于维护信用的考虑,日兴昌的柜员都在其兑换时指出假券假在哪里,然后出于“人道”原因按照面值依旧给予兑换,条件是说出那人的样貌特征,然后到州衙报案。
有的案件破了,有的没破,而有的案件实际是商贩自导自演,制作假券直接到日兴昌兑换,说是自己被骗,实际是意图骗取布帛。
这还是在西阳城自家地盘,日兴昌应付起来还勉勉强强,若是到了别处,有地头蛇用这种办法来骗布,那该怎么办?
别的不说,收买一个泼皮,拿着假券去日兴昌分号兑现,若得手那就改日再来,未能得手,就在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够狠的直接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同伙四处传流言,说日兴昌的流通券逼得商贩家破人亡,目不识丁的百姓哪里能分辨事情真伪,只会人云亦云说流通券信不得,到时候信用完了去哪伸冤?
也就是说,日兴昌本身的实力,还没办法维持流通券在别处的信用。
虽然可以依靠西阳王宇文温,毕竟山南是宇文家的地盘,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果有人用这种阴招泼脏水,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宇文温的名头能防明枪,但防起暗箭就力有未逮,毕竟不可能撕破脸亲自下场,这种事情本来该其他股东动用人脉,奈何大家的人脉也就局限于黄州及邻近州郡。
安州的地头蛇们,可比李方等人厉害得多,更别说襄州、和荆州了,这和汇兑业务不同,玩阴的话日兴昌的流通券业务耗不起。
不想被人找麻烦也行,让这些地头蛇入股,可是人多嘴杂,意见很难统一,到时候股东开会光是吵架都能吵上一天,只会耽误谈正事。
“虽然不甘心,但目前日兴昌的流通券业务,也只能在西阳城和巴口开展了。”王越说到这里,一脸无奈。
“对于这个问题,诸位股东有何想法?”
宇文温问道,这是他很想知道的结果,王越随后压低声音:“大家觉得,大王的兵若是拿来对付蟊贼,脸面上不好看,若是商会的商队护卫规模可以扩大...”(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行商坐贾
王越所说,是如今黄州商贾遇到的一个问题:想要拓展市场,阻力越来越大了,黄州商人之中本来就没什么豪商,行商坐贾,无论哪样都不如人。
按照经营方式的不同,商人分为“行商”和“坐贾”,按照最初的说法,负而贩卖曰商,设肆坐以行售者曰贾。
所以出门在外,经常旅行做生意的商人即为行商,而开了肆宅、店铺在固定场所经商的商人就是坐贾,两者的利弊各有不同。
行商往来各处,各种艰难险阻数不胜数,剪径的强人、不怀好意的地方官、亦农亦匪的沿途村民,随时都会让行商人货两失,所谓风险高收益也高,行商做好了可谓是暴利。
坐贾的风险相对就小一些,毕竟就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买卖,但大多数情况下得靠行商贩来货物,一旦眼光有误进了赔钱货,那就会砸在手里。
货物畅销倒还好,一旦行情下跌导致滞销,坐贾可是没办法解决的,所以有坐贾不如行商的说法。
商人逐利,天经地义,黄州的商人,手里有物美价廉的布匹,有门类齐全的书籍,还有肥皂、火腿以及日用小百货,自然不甘心当坐贾,希望走出去做买卖,利润最大化。
然而能力有限,许多人原先不过是黄州土鳖,土豪都未必算得上,离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叫两眼一抹黑,仅是沿途关隘、官府的打点,就能让成本暴涨。
幸亏有宇文温牵头,组织大家抱团,也有意无意打出自己的名号,帮着大家度过最初的难关。
但随着活动范围的增加,老问题又浮现出来,在山南可以靠着宇文温的名号当护身符,奈何从翻过大别山到了河南地界开始,距离越远越难办。
县官不如现管,宇文温在山南再厉害,也管不到河南州郡,更别说河北地界,黄州商人敢不让利,那些本地豪强有的是办法让人欲哭无泪。
马匪山贼到处都是,一不留神就会被杀人夺货,这些人也许是豪强的打手或者同伙,甚至就是豪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至于收买胥吏刻意刁难,更是屡见不鲜。
这还是问题之一,商队带着大量货物出远门,到了关隘如果时间不合适遇到闭关,那就得过一晚到第二日再走,这时候货物怎么办?
好办,关隘旁都会有邸店,可以让你住宿顺便把货物存进来,当然这种服务是要收费的,至于收多少,那就看你的“肥羊程度”有多少。
不住可以,那就在野外宿营,一旦有贼人半夜摸过来放火放暗箭,货物被烧又死了人,自己负责。
就算一夜平安,可万一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人被淋病了,货被淋湿了,这买卖还要不要做了?
这都是问题,所以得让利,沿途打点必不可少,以前商队规模小时,地头蛇们也没刮得那么狠,如今黄州布、书籍的名声起来了,黄州商队的规模越来越大,那么“买路钱”也开始暴涨。
路程短倒还好说,可如今黄州商人把买卖做到了邺城,一千四五百里的路程,沿途吸血虫让人苦不堪言,所以要有对策。
“大王,大家计较了一下午,就是为这事,如今该是在沿途布置邸店了,即为自己人提供方便,也顺便打探当地消息,一有风吹草动,好歹能报个信。”
“开邸店?抢了当地人所开邸店的生意,就不怕被他们把房子点了?”
“邸店不需要开太大,主要是有个可靠的地方,给自己人下榻。”王越进一步解释,“这些人负责打点当地豪强,总住在驿站也不好。”
“打点?任你巧舌如簧,人家要的买路钱又能降多少?”
“正如大王说的,有钱大家一起赚,豪强们未必有精力组织商队做行商,那么黄州的商队顺便帮忙,那又有何妨?具体细节,都可以谈。”
“有人常驻,可以及时协调,而有自己人开的邸店,黄州商人投宿隔壁邸店也放心些,不怕半夜被人割喉咙剔了肉当牛肉卖。”
宇文温一只手放在案上,用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案面,他能理解王越所说,关键是这种布局是以何种名义进行。
“当然是以黄州商会的名义进行,就像如今的‘托运’业务,山南的托运业务开展得很好,往关中长安的线路更是业务繁忙。”
王越说到这里,不忘捧一下宇文温:“多亏了大王,才让黄州商会在山南通行无阻,开辟到关中的商路。”
“是多亏了雍州牧,关中的门阀豪右,名下产业不计其数,随便哪个要捏死黄州商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宇文温补充了几句,当然这不代表他有何种负面情绪,做人要看清楚现实,黄州商人要到外地赚钱,靠的是他宇文温的名号,而他靠的,是父亲宇文亮的名号。
没有了这些,黄州商人就是土鳖,而他,不过是一朝不保夕的清闲宗室罢了。
做人做事,要知道手里捧着的那碗饭是谁给的,别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心态不摆正,迟早出大事。
“大王所言极是,如今黄州商会的前景愈发光明,商队摊子越铺越大,需要用人的地方越来愈多,东家们就想有个底,用那些人行不行?”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大家合作这么久,知根知底,有更多的机会赚大钱,那就一起发财嘛。”
“既如此,在下知道了。”
“不过铠甲是不能有的,至少不能大规模装备,还有弩也是,毕竟这两样东西犯忌讳,世家大族、门阀权贵的部曲私兵有,那是特例,不要以为和尚摸得,自己就能摸得。”
宇文温和王越所说的“那些人”,就是大别山脉及其他山里的一些山寨寨民,这些寨子的寨主识时务,站在官府一边,组织“义兵”进山去讨伐作乱的山蛮。
其实就是捕奴队,黄州的热销商品里,有一个不能明说的种类,叫做奴隶。
从捕奴到运输到销售,这个产业的链条已经很完善了,不但在大别山脉,就是江南鄂州南部的群山之中,都有捕奴队活跃的身影。
好处就不多说,道德什么的略过不谈,宇文温对这些寨主,也是采取“一起发财”的态度。
捕奴队自然是凭借武力开展“业务”,那些寨兵若是拉上战场玩命也许不行,但是编入商队当护卫却很合适,在山里捕奴要防偷袭防暗算,在平原保护商队又有何难?
唯一的问题,是身份归属。
他们到底是不服王化的山蛮,在官道截杀良民,还是编入官府管辖的百姓,受雇护卫商队击退匪徒?
总得有个名号才称得上名正言顺,这些寨兵基本不通官话,到了外地若是被人污蔑是流窜的山蛮,那可真是杀了也白杀。
你说你是良民?那得去黄州查实啊,待得查实确系良民,人都化作白骨了。
这个问题,王越心中已有主意,既然宇文温定了调,那么他就可以进言了:“大王,不如设立一个侨郡,让这些人有正式的身份。”
“不用那么麻烦。”宇文温笑起来,这种问题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做买卖得有肆宅、邸店,有掌柜和伙计,那么做护卫的自然也得有店铺,他们的店铺,就叫做镖局,成员,就是镖头和镖师。”(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镖局
“镖局?”王越对这个名词十分陌生,在他的记忆里,古往今来从未有过“镖局”这种行当,不过宇文温向来主意多多,他也就见怪不怪了。
“对,镖局也可以称为镖行,可能王掌柜没见过此类称唿,不过寡人在某卷古籍中见过,故而有此说法。”
“所谓镖局的镖,其实就是货物,当然这货物可以是物品,也可以是人,镖局按照路途远近以及艰难程度收费,接了‘镖’,就负责将镖安全送抵目的地。”
宇文温一如既往把想法的出处推托到古籍上,王越心知肚明,不过他对于“镖局”这一说法很感兴趣,因为经商多年,他知道若有镖局帮忙,那么旅人会安全一些。
旅人,可以是几个搭伙上路的行商,也可以是急着回家或者探亲的百姓,也可以是囊中羞涩的官吏,对于他们来说,出远门就是生死劫。
投宿的邸店、客栈极有可能是黑店,半夜三更熟睡之际被店家砍了拿去剁肉;坐的客船,船夫随时都可能见财起意,杀了人往身上绑块石头沉江。
路过村庄在路边休息,前一刻还拿着锄头在路边田里锄地的农民,很可能趁你不备一锄头下来杀人夺财;甚至路过某处城镇,会被见财起意的胥吏污蔑为盗贼,投入大牢瘐死。
世人皆知长途跋涉风险很高,但由于各种原因不得不如此,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出行时身边有大批护卫跟随,基本上安全无忧,而势单力孤的人只能结伴同行以策万全。
至于因为许多原因不得不孤身上路的,能平安抵达目的地那就可以称得上是九死一生,可以到庙里烧香还愿了。
“大王的意思,是让寨主们成立镖局,以此名义随着商队行走?”
“说得不对,是让寨主们和商贾们合伙成立镖局,他们毕竟大多数人不通官话,如何与各地官府、豪强打交道?”
“请大王示下。”
镖局的“原理”很简单,宇文温毫不费力就把武侠小说...后世的镖局运作模式说了出来,简而言之,镖局(镖行)就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客旅艰辛不安全,一般人出远门没有那么多护卫随行,所以很容易就消失在旅途之中,或者想要把东西送到某地,却没有人能派,或者有人能去却不能保证安全,那该怎么办?
这就是市场需求,也就是商机,极大的商机。
镖局(镖行)可以提供这种服务,收费之后保着“镖”去往目的地,镖可以是物品,例如书信、珠宝首饰或者各种货物,也可以是人。
镖局的出行线路基本固定,沿途各方势力打点好,食宿也安排好,除非出现天灾或者兵灾等意外,否则必定能保得“镖”安全抵达目的地。
镖局出镖,领队称为镖头,其他人员称为镖师,当然武艺好是必须的,基本的武器要有,遇见蟊贼能打退,遇见强盗能吓走。
保“镖”,如果“镖”是商队,那么镖师其实就是商队护卫,镖局在沿途设有分号,要在官府那里登记或者打好招唿,商队在半路出事闹出官司,镖师可以报出自家镖局名号。
这可比说“我是某某州郡百姓”要好得多,只要当地官员不是铁了心黑吃黑,就没办法污蔑镖师是贼人,闹出人命来,过堂受审也不怕。
镖局可以登记为邸店的一种,和行商一样,都是把“东西”从某地运到另一个地方,同样是“做买卖”。
如果这个东西是人,那么就是一种雇佣关系,而不是贩卖人口:客人花钱,到镖局雇佣镖师,作为护卫护送自己抵达目的地。
这个客人,可以是小商贩,也可以是寻常百姓,甚至可以是出身微寒没有多少随从的官吏。
当然,为了防止被官府通缉之人利用镖局掩盖行踪,镖局在各地的分号都得在当地官府登记,客人的身份要确定不是官府通缉犯才能“出镖”。
镖局里负责和官府打交道的当然是良民,至于镖局的镖师,由镖局担保其身份,所以镖师只要不是官府的通缉犯,那么官府没必要对镖师的身份大惊小怪。
“这样一来,出身大山的寨民,担任镖师就没什么麻烦,一旦护卫商队时击杀盗贼出了人命,镖局当地分号的负责人会和官府交涉,不怕有人泼污水。”
听了宇文温的设想,王越颇为意动,这可比设置侨郡、把山蛮收编为良民要好,由镖局分号负责人同当地官府交涉,总比让镖师自证身份要方便和有效得多。
“大王,镖局的构想着实不错,可是万一运镖途中出了意外,涉及赔偿问题就怕扯皮,说不得镖局里要有鉴定之人,对货物的价值进行鉴定。”
“此是自然,细节部分就由王掌柜和诸位东家们商议了,当然,镖局不仅限一家,又不能太多,如何把握,还是得大家讨论决定。”
“黄州商会原有的护卫队伍,还有托运业务,可以考虑成立镖局来进行。”
宇文温说到这里意犹未尽,既然说到了镖局,那么另一个行业也就可以顺势推出。
“镖局负责保护‘镖’的安全,抵达目的地,这可以称之为保镖,但路上有风险,也许‘镖’会损坏或者遗失,那就涉及赔偿。”
“客人委托镖局保镖,若是有担心,可以为“镖”保险,王掌柜如何理解‘保险’一词?”
“保...险?”王越沉吟着,这个名词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面露惊喜的问道:“大王所说保险,商机无限呐!”
“当然,在镖局委托保‘镖’,客人若担心路上有风险,那么可以花钱保‘险’,镖若平安到达,那保险的费用自然不会退,如果镖损坏,那就按照预先定好的赔偿额度赔偿。”
“保险的收费可以分多种,譬如...”
宇文温化身保险推销员,开始向王越灌输何为“险种”,最简单的,按照赔付金额的一定比例缴纳保险费,同样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物品,一个鸡蛋和一面琉璃镜,其保险费可是天差地别。
客人若觉得自己在镖局委托保“镖”的琉璃镜有风险,要求出意外后镖局按一万贯赔偿,那么好,保费按赔偿金额的一成收,一千贯。
客人如果觉得自己委托镖局送的鸡蛋价值一万贯,出问题要赔一万贯,那也行,保费按赔偿金额的一成收,也是一千贯。
如果客人觉得有自己佛祖保佑,无论委托镖局送的是琉璃镜还是鸡蛋,最后都会平安抵达目的地,所以不打算付费保险,没关系,本镖局有规定,每件镖物加收十文,损失后每件赔钱一贯。
各种保费和险种都有,可以列成“套餐”,丰简由人,来镖局委托业务的客人可以自己决定。
“竟然能有如此方法盈利?”
王越自诩经商多年见多识广,可是这“保险”行业却是第一次见识,其中的利润有多高,他大概能想象出来。
镖局接镖,客人为防万一付费“保险”,如果镖局将镖平安送达,那么保险费入了自己囊中,如果镖局的业务正常开展,那么保险费的收益恐怕不会小。
长途跋涉风险极高,每个到镖局委托的客人,恐怕都会为自己的物品买“保险”,毕竟一旦出意外还能有全额赔偿,这些钱也值得花。
基于此种心理,托运的物品越值钱,那么客人就越舍得花钱“保险”,只要镖局安全送镖的比例高,那么需要支付的赔偿金就越少,大额保险费会成为重要盈利来源。
如果,镖局承接了大宗货物的业务,那保险费的收入,甚至会超过保镖费!
从山南黄州到河北邺城,数十辆车的商队,只要安全抵达,光靠保险费的收入那就是暴利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