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安置箱
夏口,刺史车队向着州衙前进,周法尚坐在车内陷入沉思,从关中长安地区迁来的第一批百姓已经顺利安置,但这只是开始,陆续有许多事情要做。
短短月余时间就要修好房子安置百姓,能应急的只有木屋,如今人是住下了,可防火是个大问题。
木屋一排排的十分整齐,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可一旦哪天走水就会酿成惨剧,只要片刻功夫,这些安置百姓的定居点就会被大火烧个精光。
若能有土坯房那么住起来就安全些,只是建土坯房时间紧迫,且不说赶不赶得及,到了夏天一旦下大雨,仓促间建起来的土坯房很容易垮塌。
到时一死就死全家,比葬身火海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周法尚深知目前安排百姓住木板房只是权宜之计,往后还得建房重新安置。
建土坯房得看天气,夏天多雨自然不好建房,而要等到秋收后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这期间定居点防火依旧是个大问题。
更别说后续还有百姓迁来,按着宇文温的说法,累计将近万户,一想到这个数字,周法尚就头痛,与此同时还有兴奋。
耕、战都离不开人,鄂州历经战乱人口稀少,夏口城的百姓少,那么粮食产出也多不起来,供养不起太多军队,军粮得靠外地输送。
军队少,打起仗来捉襟见肘,户数少,平日里新修水利就缺人手,没有水利设施,开荒种田就是妄想,想要有所作为更是不用想。
总共将近一万五千户百姓移居鄂州夏口,只要熬过最初一年,把水利设施修起来开垦荒地,有了收成后鄂州的局面就会打开,所以周法尚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他没能参与对隋作战,往后想要建功立业就只有参加对陈作战,只要花上两三年功夫在鄂州修生养息囤积粮草,那么等到朝廷对陈国动兵之际,就是自己一显身手之时。
然而眼前要解决的难题,就是如何安置即将南下的下一拨百姓。
正思索间,车驾已到州衙,周法尚下车后径直来到议事厅,那里已经有人等候多时。
有身着官服、皂衣的官吏,也有衣着寻常的布衣,按照安排他们要在这里议事,主持者自然是刺史周法尚,如今正主出现,众人行礼之后会谈开始。
“此次州衙安置关中百姓,有赖诸位大力支持,百姓如今已顺利定居,本官深感欣慰。”
话说到这里,周法尚转入正题:“四千户只是个开始,大家也知道后续还有百姓迁来,方才本官已得到确切消息,累计逾万户,大家做好准备了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面色各有不同,官吏们大多惊讶不已,而布衣们则是都是面露喜色,他们都是黄州作坊的掌柜,如今有一个巨大的商机就在眼前,哪能让人不动容?
“万户,不下五万人,要在数月内陆续抵达鄂州,主要是在夏口定居,所需用度大多需要官府解决,按着先前故事,本官自然是要问一句...”
周法尚环视在场众人,随后郑重开口:“安置百姓事关重大,尔等有无能力接下来?”
“使君放心,我等必定全力以赴!”
“口说无凭,先前商议之事现在如何了?”
面对周法尚的发问,一名官员上前答道:“使君,我等已和诸位掌柜细细敲定相关细节,请使君过目...”
他领着周法尚来到一张案桌前,旁边放着一个长条木箱,这就是为了高效安置百姓而做出来的东西:安置箱。
安置箱,顾名思义安置百姓时要用到的箱子,里面装着的是相关物品,那名官员打开箱子,让人将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案上,同时向周法尚讲解起来。
要安置百姓定居,衣、食、住、行都要解决,安置箱以“户”为单位,装着的东西能满足一户人定居下来后的基本需求。
一户人口平均以五人计,为了保证冗余,安置箱是以一户六人(两老两大两小)为基数做准备,第一项准备的和“食”有关。
关中百姓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夏口,餐具、炊具不太可能随身携带,而安置箱里准备了相应的物品:木碗、木碟、竹杯、木勺各六只,竹筷六对,煮饭用的鬲和甑一对。
这些东西能满足基本的煮饭、吃饭、喝水需求。
接下来是“衣”,四套成人衣物,两套儿童衣物,当然尺寸较大不可能合身,需要自行裁剪,衣物用的是价廉物美黄州布。
另有布巾六条,如何使用就请各自随意,毕竟穷人家没有富人家里那么讲究。
然后是“住”,草席两张,被褥六张,按成年人的尺寸缝制,说要多暖那是不可能,但质量过得去;木盆、木桶和瓢各两个,小拇指粗的麻绳一丈。
针线包一个,内有铁针六根,麻线六卷,这些算是日常生活用品,至于“行”,草鞋六双。
所有东西都可以装进长条木箱,两个成年人就能搬动,满足远道而来的一户人定居所需,让安顿下来的百姓有时间慢慢添置其它用品。
这种新奇的“包装”方式,将为安置工作提供极大帮助,有多少户人定居,那就准备多少“安置箱”。
官府定下需要的安置箱数量,所有物品按照清单统一装箱,由官府派人监督,确定无误贴上封条,运到定居点等待发放。
一户人定居下来就发一个安置箱,保证基本的日常生活所需,至于粮食则另行发放,如此一来省事很多。
省事但不省钱,这么多安置箱都是官府出钱购置,账面上看是净亏,但细细一算却是大赚特赚:人口,是无价之宝。
将近一万五千户,若是按着人口自然增长的速度,鄂州人口要增加一万五千户,太平时节大约要数十年,花这点钱稳住一万五千户人口,再划算不过。
周法尚很满意安置箱这种“创意”,而更然他满意的是黄州的掌柜们即将和州衙定下契约,按时按量备足一万个安置箱,如有延误,十倍赔偿。
白纸黑字,不怕对方违约,也没人敢违约,不说此事事关重大,就是为了这张大订单,黄州的作坊主必然日夜赶工。
拿起一个木碗,周法尚仔细的端详起来,一套六个木碗可以紧紧叠在一起,分开后每个碗的尺寸几乎一模一样,不光木碗,就连木碟、木勺亦是如此。
数量众多,但尺寸一模一样,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周法尚知道黄州的木工作坊有绝活,那就是水力驱动的“车床”。
一个水力车床可以在一日之内,做出数十个一模一样的木碗、木碟和木勺。
不光如此,水力驱动的锯床可以轻松地将木材锯成尺寸一样的木片,这些木片被用来箍木桶或者箍木盆,而长长的竹子也被锯开做成竹杯和竹筷。
不说木条箱的制作,就连木板房的修建也很省事,大别山的木材顺着巴水运到西阳城切片,然后随着黄州监制作的铁钉一起装船来到夏口,用起来十分方便。
巴水河沙选出的铁砂,还有水力拔丝机的应用,为黄州监大批量制作廉价铁钉提供了便利,得益于完善的水利设施,黄州西阳各类作坊利用水力,批量作出许多制品,这是别处不具备的能力。
一万个安置箱,其中所需的物品都可以在黄州西阳城制作、装箱,然后用船运到夏口备用,周法尚第一次感受到宇文温所说“作坊的力量”。
为了安置移民,可以在短短月余时间准备好足够数量的安置箱,换而言之,准备数万大军的“军需箱”,对于黄州来说也没什么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议
早晨,夏口城郊军营,士兵们喊着口号跑圈,一处步障围成的临时澡堂内,宇文温挟着装有衣物的木盆走了出来,方才洗了个冷水澡,真是提神又健身。
外边等着洗澡的将会已经排起长队,晨练结束擦过汗停了一炷香时间,洗个冷水澡再舒爽不过。
宇文温当头见着马军军主刘波儿,开口笑道:“刘波儿,你不是被罚跑么?怎么这么快就跑完了?”
“总管,末将已经跑完了,真的!”
“扯吧,你骑马骑多了两条腿都不会跑步了,哪里能跑这么快,是不是偷溜过来的?”
“末将不敢啊!”
“臭小子你要是偷溜让本官抓到,再罚跑三圈!”
和将士们打趣一番后宇文温回到大帐,杨济已经在帐外等候多时,这位刚从蕲口换防回西阳不久,听闻宇文温已到夏口,便乘船赶来汇报军情。
宇文温驻军城外,将士不入城住宿,身为主帅自然也不会入城住宿,杨济昨日抵达时本来要拜见,结果宇文温要见的人太多,当天还轮不到他。
身为黄州总管,宇文温率兵出征在外数月,如今好容易回到黄州总管府地界,赶紧抽空解决积压的事务,否则到了安陆都不能消停。
总管府的佐官乘船来到夏口向宇文温汇报,足足折腾到晚上才消停,杨济只能在军营里过了一夜。
“陈国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据细作来报,因为民变四起、逃人众多,江州陈军已经放了几批征发的青壮回家,就是怕这些人走投无路做我军内应。”
宇文温想了想说道:“细作所探消息得相互印证,孤证不立。”
“细作不止一人,探回的消息俱是如此,想来不是陈国的计策。”杨济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连年徭役,陈国百姓快要顶不住了。”
“我看你也快要顶不住了,眼圈发黑、面露倦容,不会是担心有人偷袭,成日里夜巡连觉都睡不好吧?”
“国公!蕲口安危不是儿戏,一旦被陈军偷袭得手兵锋直指西阳...”
“蕲口完了有西塞山,还有伍洲戍,你太敏感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成日里疑神疑鬼的,迟早累死啊杨司马!”
你不也是如此!
杨济腹诽着,宇文温回师山南,他提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如今周国形势一片大好,他就怕一不留神阴沟翻船,若是西阳被陈军偷袭得手,大好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没能随军到关中征战立功,杨济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帮宇文温守住黄州也是一项重要的任务,如今这位回来了,他好歹能松口气睡个好觉。
“说说你的看法,如今局势本公如何应对。”
“国公,贪多嚼不烂,还请坐镇山南静观其变,既要防南又要防北,莫要擅自出击。”
“防北?朝廷有何动静?”宇文温明知故问,隋国要是完了,主要矛盾迟早转移,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回来就是防南又防北。
“尉迟丞相亲临荧阳,想来官军攻破虎牢拿下洛州为期不远,若是官军就此西进倒是皆大欢喜,怕就怕...”
“几率很小,但不是没有,所以本公回山南坐镇安陆,西阳是没空回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国公,若是尉迟丞相传令命国公去荧阳议事,去还是不去?”
杨济最担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尉迟迥会不顾脸面来一招“调虎离山”,届时宇文温被软禁在荧阳,宇文亮、宇文明又远在关中,山南群龙无首,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宇文温想都没想就开口回答:“去,当然要去,丞相召见不去怎么行,不过半路坠马摔断腿什么的,无可奈何嘛!”
简单粗暴的应对,但效果想必很好,杨济瞥了宇文温一眼,寻思着这位回答如此迅速,怕是脑子里早就想过有可能会出现这种局面。
说完阳谋说阴谋,宇文温简要的说了一下关中战事的情况,两人一合计觉得隋国迟早要完,那么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也该早作安排了。
历史的进程如今已经大幅改变,想靠着史书上的记载去逢凶化吉越来越难,杨济已经丧失了“预言”的能力,宇文温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一能靠的是超出这个时代的见识,还有手里能打的军队,兵当然是越多越好,但这需要粮食支撑,然而现在的黄州总管府存粮不算多,撑不起太多军队。
“国公,若朝廷收复失地,也许会休养一段时间,下一步要做的,恐怕就是挥兵南下平陈,算算时间,大概和当年隋国平陈的年份差不多。”
反正外面没人偷听,两人说起“当年隋国平陈”丝毫没有违和感,宇文温和杨济明面里是上下级,但私下交谈时并未以“下官”、“本官”相称。
“平陈?隋国何时被灭还说不一定,要是残部据守蜀地,那仗还有得打,你有何看法?”
“在下的看法很简单,隋国迟早被灭,之后朝廷必然对陈用兵,尉迟丞相大权在握,主帅肯定不会便宜外人。”
“国公身为黄州总管,正当要害之地,按如今军制,极有可能被任命为行军总管,只负责压制江州,攻打建康之事就别想了。”
“谁稀罕建康,若按历史…呃,平陈之后叛乱四起,至少要花上十年时间才能安抚下来,若本公的目标定在建康...你很喜欢在建康钓鱼么?”
“国公!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与其被召入京师当京官做困兽,还不如在外地练兵广积粮。”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打江南的主意?或者争取留在江南平叛?”
杨济点头称是,目前局势,宇文温是要在安陆坐镇,无论是攻蜀还是入陇,往后的对隋战事基本无缘。
接下来的机会就只有对陈作战,宇文氏无论如何都要“抢到”地盘,为今后早做打算,那么宇文温可以凭借地利,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的意思是拿下江州?”
“正是,建康所处三吴地带经济繁荣、农田以及人口众多,是江南的精华所在,尉迟丞相必然会让亲信镇守。”
“国公若拿下江州,身处长江中游,于建康有泰山压顶之势,若日后矛盾激化之时,凭着江、黄之地,可以把长江下游掐得死死的。”
“江州人口众多,往东为三吴之地,往南是岭南广州,往西为巴、湘鱼米之乡,在下以为拿下江州,是国公基业之柱石。”
宇文温听到这里发问:“地盘都在江南,若事有不妙,你是让我割据江南关起门来称帝?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有意思么?”
“国公,高筑墙、广积粮,没有足够的地盘、人口和粮食,哪里养得起兵,没有足够的兵哪里能逐鹿天下?”
“扯谈吧!你以为如今江南的人口很多么?河北一个大郡甚至能有十万户人口,江南呢?除了三吴之地那几个大城,别处哪里有如此多的人口?”
“四处都是湖泊、河沟、沼泽,一下大雨就发大水淹没农田,到处都是血吸虫,这要组织多少人力去治理?”
“赵构能偏安杭州,那是因为两湖一带经过李唐上百年的开发,到了宋代才开始变成粮仓,现在你跟我说在江南广积粮?”
“国公定然有办法的,在下深信不疑!”
杨济如此狡辩,宇文温无言以对,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再议!”(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竹制品
艳阳高照,长江北岸涢口,一列船队从江中入涢水逆流而上,宇文温坐在船舱里看着刚收到的战报:朝廷大军攻破虎牢,洛州总管、秦王杨俊弃守洛阳,西逃陕州,洛州随后为周国收复。
中断多年的黄河浮桥,重新出现在河阳以及孟津之间,大量周军以及粮草沿着河桥南下,积聚力量准备一鼓作气攻破陕州。
另一个消息,关中周军收复华州州治郑城以及华阴,兵临潼关,和朝廷大军东西夹击陕州,蒲津河桥已经被烧断,河东隋军无法过河西进。
蜀地、陇右隋军正在集结,准备奋力一搏,关中又到了关键时刻。
“关中满地都是军功,结果我却在作壁上观,真是...”
宇文温走出船舱,看着涢水两岸风景发呆,如今已经是丰水期,源于随州大洪山的涢水水位大涨,正好让满载士兵的大船乘风逆水行舟去安陆。
出征的虎林军以及府兵大部已返回西阳,然后轮换的虎林军将士乘船到涢口同宇文温汇合,作为“打手”跟着他去镇场子。
“郎主,饭做好了。”
宇文温闻言转身走入船舱,张鱼从后舱端出来两根竹筒,每根竹筒有三指粗二尺长,筒身焦黄散发着清香,被剖开的口子里是煮熟的米饭,其间夹杂着腊肠片,闻上去清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增。
“两根太多了,吃不完浪费。”
“郎主,这竹筒饭很好吃的,包管吃个精光。”
“船夫也有份么?”
“后面正在烤,一会人人都有份。”
宇文温没多说什么,坐在甲板上开始吃起竹筒饭,依稀间又回到了那个时代,跟着旅游团走马观花看风景,顺便吃了一顿竹筒饭。
穿越时空“重现”人间的竹筒饭,宇文温可不是因为嘴馋才折腾这东西,他是为了解决后勤问题,速食食品中速食米饭是其一,竹筒饭是其二。
速食米饭由他亲自负责推广,而竹筒饭则由留守黄州的杨济负责“试用”,速食米饭的推广效果不怎么好,但竹筒饭广受将士欢迎。
竹筒饭的出现时间不可考,是南方少数民族根据日常生活需要发明出来的,可作为下地耕作、上山砍柴打猎或者赶集之类携带的便饭。
最大的优势就是不需要炊具,便于携带且操作方便,以此为思路,似乎能改善军队的后勤,于是宇文温率先在捕奴队...义兵这边推广。
反响很好,因为做竹筒饭不需要炊具,在山地里作战的‘义兵’最喜欢这样解决吃饭问题,竹子在山中到处都是,只要带着米,找到山泉水或者溪水,点燃一堆火就能搞定。
现砍的竹筒,两头是竹节,中间用刀挖开一个口,将米到进去约三分之二,再放入适量山泉水,将口子盖好,让米泡上一炷香时间左右。
然后把竹筒放在火上烤,边烤边转动筒身,待得筒身呈焦黄色即可。
在山里和各处寨主捉迷藏的义兵,只需带着米袋还有些许盐,是不是猎杀野物作为肉食,靠着竹筒饭就能在山中待上月余。
而杨济在蕲口守备之际,也让士兵们做竹筒饭,好处自然是不需要炊具,吃起来也不需要碗碟,不足之处就是太浪费薪柴。
几十人或几百人倒无所谓,若是以千人为单位,例如兵力规模五千人的军营里,大家分散在营区各处生火烤竹筒的场景太美,让人不敢想象。
按照杨济的总结,烤是不行的,后来改进的办法就是蒸,可是这样就得带上炊具,违背了改善便携性的初衷,更别说若是要大规模推广,大军出征时每日消耗的竹筒就很可观。
若是提前准备,运送、存储这么多竹筒会加重后勤负担,如果是在宿营地附近现砍,万一野生的竹子不够,或者根本就没有竹子该怎么办?
所以继速食米饭之后,宇文温改良后勤的计划再次失败。
此是其二,接下来还有第三项,那就是水壶。
宇文温一边吃竹筒饭,一边看着手里拿着的竹水壶,这竹筒做的水壶是杨济交给他的,为西阳城工坊里的试作品,小范围发给士兵试用,然后收集各种意见。
水壶自然是用来装水,这竹水壶是作为士兵的携行水具“研发”的,目的就是让士兵能随时喝到水。
行军打仗断粮数日还能忍,断水可就忍不了,这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而士兵不光宿营时需要喝水,作战时也需要喝水。
双方大军对阵,一场仗可以从早上打到下午,列阵的士兵身着铠甲忍受日晒加上心情紧张,会不停的出汗,口渴难耐却没机会回营或者去河边、池塘边喝水,这时候随身携带的水具就很重要。
即便是热兵器时代,军用水壶对于士兵来说也是必不可少,所以宇文温的“新思维”就是要把水壶制式化,那么选材成了关键。
这个时代装水的携行具,一般是皮水囊或者竹筒,要么就是葫芦,无论哪种都有优缺点。
皮水囊用羊皮或牛皮、猪皮缝制,内胆用膀胱,若是在牛羊成群的草原上制作倒是方便,可在江南地域大规模制作那么造价降不下来。
葫芦小规模使用可以,数千人的军队那得要多少葫芦?基于省钱的目的,宇文温选择用竹筒作为士兵的携行水具,竹水壶坚固不宜损坏,取材方便价格低廉,唯一的问题是用久了会长霉或者渗水。
而他手上拿着的竹水壶,其内壁就已经严重发霉。
渗水还好说,长霉了还拿来装水,喝到肚子里天知道会生出什么病来,所以长霉的竹筒要么清洗要么换掉,而宇文温的想法是做出耐用的竹水壶,成为“制式装备”。
为了解决长霉的问题,采用的方案就是装内胆,比如玻璃瓶内胆、锡瓶内胆,和竹筒之间的缝隙处填塞木屑作为缓冲。
科技含量很高,但是这种竹水壶的制作成本也很高,还不如等竹水壶内壁发霉后直接换个新的。
新思维接二连三失败,宇文温有些气馁,不过他无所谓,如今作壁上观闲得无聊,正好找事情来做。
江南竹子多,竹制品可以玩出许多花样,速食食品和携行水具,无论如何都要有突破,只要能增强军队的战斗力,什么想法都要尝试。
想到这里,面前的竹筒已经空荡荡,宇文温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张鱼,再来一根竹筒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玩
安陆,邾国公府别院,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沉寂的府邸,如今人气陡然增加,邾国公宇文温在安陆公干,要在城里住上不短的时间,其家眷亦从黄州西阳来到此处团聚。
府内一处厅堂,滑板场里数个男童正在玩滑板,原本历史里二十世纪出现的滑板运动,穿越时空出现在六世纪的安陆。
木制板身,铁制滑轮,滚柱轴承,外形和现代滑板一模一样,只是因为制作材料的关系略显笨重,但这并不妨碍小滑手们灵活使用。
戴上猪皮缝制的手套、护膝、护肘,还有藤编带内衬的安全头盔,小滑手们踏着滑板在木制滑道里玩得不亦乐乎,这些滑道也是按着后世滑板场的样子“山寨”而成。
宇文温为了让儿子们多些玩耍的花样,在西阳城内的府邸里做了个滑板场,而每年都至少要来一次的安陆别院,去年亦专门弄了个玩滑板的场地。
处于安全角度考虑,高难度动作是不允许的,宇文温的初衷不是让儿子玩极限运动,他就是想锻炼儿子们的身体协调能力。
邾国公长子宇文维翰、世子宇文维城,领着玩伴正在竞赛,而他们的父亲宇文温,则是鼻青脸肿的坐在场边榻上擦药酒。
安全驾驶...安全滑板最重要,宇文温刚才用自身经历教育了孩子们,玩滑板如果不带护具会是何种下场,摔得四脚朝天不说,还会碰得身上四处淤青。
“这是怎的?让鹊哥和棘郎戴护具,做阿耶的自己却不戴,结果摔成这般。”
尉迟炽繁嗔怪着,用丝巾蘸药酒帮宇文温擦淤肿之处。
“大意了,原以为不打紧,未曾料腿软一下子没踩稳。”宇文温说到腿软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尉迟炽繁闻言面色微红。
接连数晚通宵大战,她被夫君折腾得腿都并不拢,走起路来姿势别扭,而宇文温只是“腿软”而已,想起昨晚那一幕幕,尉迟炽繁不由得走神。
“哎哟!揉哪呢这是!”
听着宇文温一声‘惨叫’,尉迟炽繁回过神来:“啊,妾一时走神...”
“走神?过来,给为夫捏捏。”
“三郎!孩子们都还在啊!”
“捏个手都怕被人看见?三娘以为为夫要捏哪里?嗯?”
夫妻间打情骂俏,气氛又温馨了几许,宇文温出征在外数月,如今平安归来与妻儿团聚,自然是要享受家庭温暖。
他憋了一肚子“火”,这几日全部倾泻在尉迟炽繁身上,夫妻俩**烧得欲罢不能,头两日夫人甚至走不了路,而“援军”什么的却远在西阳,只能一人承受。
女人的战争,决定了正室不可能真正和侧室们一团和气,什么“姊姊受不了就让妹妹过来分担”的事情,大概只存在于幻想之中,宇文温一直希望的“和谐后宫”,完全没有真正实现的可能性。
女眷不能一起来,但儿子就必须一起,无论嫡、庶,都是自己的血脉,他不想太过于厚此薄彼。
宇文温从夏口去安陆,虎林军一部从西阳乘船到涢口汇合,当时同行的还有邾国公夫人尉迟炽繁,带着宇文温的庶长子、嫡长子。
其他孩子年纪太小,舟马劳顿容易生病,所以宇文温让留守府邸的杨丽华、萧九娘负责照顾小家伙们,鹊哥和棘郎向先生请了假,跟着阿娘到安陆放松放松。
这个时代很讲究嫡庶之分,嫡是指正妻及其所生子女,庶指姬妾及其所生子女,嫡长子享有优先继承爵位和财产的权利,其他嫡子次之。
嫡子理所当然吃肉,庶子理所当然吃残羹剩饭,一般情况下除非嫡子死绝,庶子才有继承家业的机会,不得宠的庶子,地位甚至连仆人都不如。
这种嫡庶之分的制度已经根深蒂固,但对于如今的宇文温没有起到太多的约束作用,嫡子的地位自然是要维护的,但不等同于要贬低庶子。
长子宇文维翰是庶出,小家伙来到人世的原因是纯属意外,但宇文温对自己的长子没有丝毫恶感,即便是庶子也寄予厚望,这是身为父亲的本能反应。
看着滑板场里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儿子,宇文温心中下定决心:
嫡子庶子什么的,我要拼命立战功,让儿子们都能封爵,往后各自都能过上好日子!
“哎哟!”
正在“u”形滑道玩滑板的棘郎,没能踩稳滑板摔了个四脚朝天,尉迟炽繁急得就要起身上前查看,却被宇文温一把扯住。
“没事的,磕磕碰碰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
尉迟炽繁自然心疼儿子,但宇文温不以为然,这种小事都要哄的话,儿子长大了就会变“妈宝”,他的儿子不能这么娇气。
果不其然棘郎手脚利索爬起身,踩上滑板若无其事般继续玩起来,几个小家伙开始比赛玩花样,看谁的难度最高,完成质量最好。
宇文温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戴上护具后拿着滑板走上前去。
“你们两个!哪个敢和阿耶比赛玩花样!”
“阿耶!我来,我来!”
“猜拳,赢的先!”
宇文温陪儿子玩已经玩出心得,故意降低难度让儿子们觉得胜负就在一念之间,努力之后“险胜阿耶”,那种成就感可是十分巨大的。
滑板,闻所未闻的“玩具”,鹊哥和棘郎刚开始玩的时候连站都站不住,各种摔跤各种哭,尉迟炽繁和杨丽华见着就心痛,但宇文温依旧坚持下来。
采取的办法是以身作则,即便他实际上也没玩过可照样上,和儿子一起摔多了也就上手了,先是在平地滑行,然后开始在小坡滑,最后是滑板场上的各种滑道。
待得身体协调、平衡能力跟上来之后,小家伙们玩起滑板来各种溜。
论花样自然是比不上后世的滑板高手,可锻炼身体和胆量的目的已经达到,从不断摔倒、失败到最后的成功滑行、熟练掌控,这就是一个不断磨练的过程。
宇文温陪着儿子玩,滑板场里充满欢声笑语,尉迟炽繁坐在榻上看着夫君和儿子们嬉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过日子,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折腾了一个下午,玩得尽兴的鹊哥和棘郎扯着宇文温衣角不松手,因为阿耶说有一个新玩意即将完工,明日就可以带着小伙伴一起去玩了。
“阿耶!那是什么东西?”
“嘿嘿,很有趣的喔。”宇文温故作神秘状,“攀高,没玩过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能力
前厅,面带淤青的宇文温正在会客,客人也是面带淤青,当然这位肯定不是玩滑板弄出的伤,西阳东市令厍狄钧,风尘仆仆赶来安陆向宇文温汇报工作。
看着手中一份厚厚的“报告”,宇文温没有对其中内容觉得新奇,因为相似的情况结果他已在“市场调查部”的报告里看过。
但即便如此,宇文温也很高兴,因为这是市令厍狄钧带着吏员整理出来的,这年头有官员能对市场的相关信息如此重视,那可是一朵“奇葩”。
市令负责管理交易市场,负责维护秩序和收税,从传统角度来说,出身好的有识之士当这种官很“掉价”,有得选的话避之不及。
然而经济繁荣的地方有“市”,不设官管理又不行,对于官府来说放着税钱不收也不妥,然而成日里和商贾们打交道收税钱,简直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所以当市令的很多是被排挤的官员,或者是吏员,当然长安、建康、洛阳等名城里的市令是肥差,那得另当别论。
宇文温任命厍狄钧做市令,不是出于羞辱目的,是实实在在的缺人手,他不要只会清谈的清流,而是急需能做事的事务官。
但是拘于地域和地位,世家子弟未必愿意投靠他,什么“虎躯一震,散发出王霸之气,各路英才纳头便拜”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所以身边能用的人都要用,不看名声看能力,让厍狄钧做市令即是锻炼也是观察,如果他确实有能力,那么下一步的任用就可以考虑了。
“总管,东市的税收一直在增长,欺行霸市的苗头出现过几起,但都被掐灭了。”
“欺行霸市?谁这么大胆子?”
“都是新来乍到的外地人,刚站稳脚跟就想着如别处一般玩狠的,结果被教做人了。”
厍狄钧在宇文温手下做事,久而久之用词也变得“时髦”起来,宇文温关心的是这些新来的外地人是被谁“教做人”。
如果是靠官府,那就喜忧参半,因为不是每一任官员都能秉公办事,如果哪天有新官要捞一把,让自己的白手套入市捞钱,可是会败坏市场秩序的。
“总管,是市场内的行会出面解决的。”
“原来如此,厍狄市令,你怎么看行会?”
“下官觉得利弊均有,行会可以维护商贾利益,但做大也一样有欺行霸市的风险,尤其是市侩,一旦做大就会祸患无穷。”
“此话怎讲?”
“市侩者,以撮合买卖成功来牟利,如今西阳东市亦有市侩,...”
厍狄钧侃侃而谈,他是用心做市令,所以相关事务门清,而心中早有答案的宇文温,则默默地听着对方讲解,要看看厍狄钧到底能总结出什么来。
市侩,到唐朝时又称为牙人,也就是后世的买卖经纪人,以拉拢、撮合买卖从中收取佣金获利为生,但是牙人做大成立牙行之后,发展到后面就会成为一颗毒瘤。
明清之际,广州的牙行最有名,他们已经垄断市场,外地客商来本地做买卖,没了这些牙人不行:想卖货物,那么货物得交到牙人手上,自己不许入市。
何时卖,卖多少钱,你说了不算,牙人说了算,货物放在牙人的货栈,客商还得交租金,一旦牙人恶意压货,客商会赔得血本无归。
同样,外地客商想来本地进货,没有牙人不行,你想直接和卖家见面谈价钱?不好意思,昨晚你门口的那只死鸡只是见面礼,下一次,要死人了。
本地商人想卖货给外地客商,那也得经过牙人,不然你就别想入市做买卖,说不定某日货物就被一把火烧了,或者一个闷棍下来打成白痴。
侵渔百姓、欺行霸市、欺诈哄骗、钻营渔利、收取高额佣金、损害交易双方利益,这就是牙行发展到极致的危害。
厍狄钧总结出来的隐患,意思就是如此,他仔细观察过,西阳城和巴口港的市侩,现在还是有序竞争,没有拉帮结派的情况,对于买卖双方十分“友好”,可日子长了就很难说。
“那么你的看法是?或者有何应对之策?”
“下官的想法,是设立一处专门的交易场所,买卖双方将自己的需求列出来,无论是想进货的,还是想买东西的,可以一目了然,避免市侩垄断交易。”
听了厍狄钧的想法,宇文温点点头,不过随后提出了一个问题:“买卖双方,也许就听不懂对方说的话,奈何?”
“有的人甚至不识字,毕竟做买卖也不一定非要识字,有的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凡事都是口头谈定,契约免了,连契税也省了。”
“总管,交易场所里可以设交易员,撮合买卖成交,从中收取适当费用,当然,这就是市侩,不过要受交易场所管理。”
宇文温问的问题,厍狄钧早已想过,“下官的意思,就是让官办的市侩,取代那些自发的市侩,当然,这些市侩可以到交易场所就任交易员。”
“与此同时,官府可以将交易额记录在案,根据成交金额收税,扩展税源。”
说到这里,厍狄钧生怕太绕让宇文温反应不过来,又补充道:“其实就是要让市侩和交易纳入官府的管辖范围,但这就需要设置职务,有正式身份。”
设想很好,但宇文温依旧能找出破绽:“正式身份?官是不可能了,那就是吏,如此一来交易员要入吏户么?世代为市侩,未必有人愿意。”
“若是...若是官府和这些交易员只是雇佣关系呢?”
“那得朝廷认可,否则换了个主官就难以为继...”宇文温叹道。
交易所,后世司空见惯的机构,在如今的时代有些不伦不类,官府要成立交易所,那么相关人员有没有“编制”?
要是被编为低人一等的吏户,等同于半个官奴,遇见无良上司,很容易被弄得家破人亡,所以不是谁都愿意被编为吏户的。
对于这个问题,厍狄钧自然是无法回答,不过宇文温很满意,因为对方发现了可能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操作性很强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办事能力,宇文温之前发问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厍狄钧的办事能力如何,如今看来,倒是不错。
谈完公务,氛围轻松了些,厍狄钧当年在虎林军里当文书,也算半个自己人,所以宇文温私下和他交谈起来也颇为放松。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波
听得宇文温发问,厍狄钧面露尴尬,他脸上的淤青很明显,不知道的人也许会认为是不慎碰伤,而宇文温既然这么问了,那就代表着那件事已经传到安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总管,此事说来话长...”厍狄钧没打算隐瞒,毕竟瞒是瞒不住的。
“你脸上的伤...哎,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宇文温说得太顺口,差点把“做人最重要是开心”也说了出来,厍狄钧脸上的伤是被其父厍狄士文弄的,他提起此事也是有关心之意。
干咳一声,宇文温又问道:“那一位安置好了吧?”
“安置好了。”
面色暗淡的厍狄钧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说:“有劳总管挂念。”
“挂念?厍狄市令用词不当,将来闹出流言,你可是要负责的!”
“啊?是下官用词不当,多谢总管过问了。”
宇文温点点头,很满意厍狄钧的新用词,无他,此事涉及女人,瓜田李下得避嫌,要是闹出什么绯闻搞得家宅难安,他找谁说理去?
两人说起的事情,和厍狄钧之父厍狄士文有关,这位在北齐时袭封章武郡王故而地位不低,有一个远房堂妹厍狄氏,长得貌美如花,被选入齐国皇宫为妃。
论起受宠程度,自然比不过“玉体横陈”的冯小怜,但既然能被皇帝高纬看中,也不会受冷落。
后来周国灭齐,按照规矩,齐国后宫佳丽被当做战利品赠与周国的有功之臣,厍狄氏成了薛国公长孙览的妾,颇受宠爱。
然后问题就来了,没过几年,长孙览的夫人郑氏吃醋到已经忍无可忍,找到隋国皇后独孤氏诉苦,独孤氏一向见不得男人纳妾,听得郑氏哭诉丈夫喜新厌旧,心中无名火起。
经过各种“劝说”之后,压力山大的长孙览把“狐狸精”厍狄氏赶出府,厍狄氏在长安没什么亲人,故地邺城又回不去,只能靠着变卖首饰、帮人做手工度日。
周军攻破长安,厍狄氏先前已知道自己远房堂哥厍狄士文在山南,所以找到周国官员诉说事情原委,想到山南投奔亲人。
厍狄士文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山南官员没有谁不知道厍狄士文的大名,所以厍狄氏如愿随着官军回山南。
这支军队的主帅是宇文温,待得听说寻亲之事后颇为关心,当然他不是觊觎厍狄氏的美色,而是因为这件事和厍狄士文一家有关。
宇文温安排厍狄氏先到西阳,找堂侄厍狄钧作为缓冲,然后再去鄂州找堂兄厍狄士文。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奈何“男主角”厍狄士文非同常人,厍狄氏到了鄂州大冶后,厍狄士文见堂妹来投奔自己,一听是被人赶出府无依无靠,道德洁癖症立刻发作。
他觉得堂妹被长孙览赶出府,肯定是人品有问题,要么是魅惑夫君虐待主妇,要么就是恃宠而骄对主妇不尊,或者不守妇道偷人被发现。
一定是你有错在先,才被人赶出府!
耻辱,厍狄家的耻辱!我没有这种堂妹!
厍狄士文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平日里不和亲朋故旧来往,就怕有人攀关系谋求好处,坏了他的名声,如今堂妹的品行如此‘恶劣’,自然是不配进他家门。
厍狄士文不想管堂妹并引以为耻,千里寻亲的厍狄氏进退两难,有人看不下去了,那就是大郎厍狄钧。
当年还在齐国时,年幼的厍狄钧在齐国皇宫见过几次堂姑,印象一直很好,觉得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应当互相帮助,父亲如此绝情太过分了。
厍狄钧是西阳东市令,自然住在西阳城,厍狄氏是先到了西阳见着他,才去鄂州大冶找厍狄士文,如今厍狄大郎见着堂姑失魂落魄的回来,赶紧叫上同在西阳的二弟厍狄钰一起想办法,
兄弟俩如今“经济独立”,盘算之后决定绕过父亲施以援手。
厍狄钧有俸禄,先前在虎林军中攒下积蓄,二弟厍狄钰是黄州主薄亦有俸禄,先前在虎林军中也攒下积蓄,兄弟俩的小金库里还是有些钱的。
两人出钱在西阳租了一个宅院,雇了几个侍女和一应生活用品,让苦命的堂姑住了下来。
这一下可不得了,厍狄士文得知消息后瞬间爆发,立刻从江南大冶监冲到江北西阳城,气势汹汹上门找长子算账,这可真的是算账:
你两个小兔崽子,租宅院、雇仆人置办家具的钱靠那点俸禄够么?
一个是东市令,一个是主薄,这些钱财是从哪里来的?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收钱办事?
畜生!孽子!败坏厍狄家的门风,我要抓你们两个去见官!
厍狄士文要大义灭亲,把两个贪赃枉法的儿子扭送州衙严惩,厍狄兄弟据理力争,老厍狄见着小厍狄居然敢顶嘴,怒火愈发中烧。
骂战升级为全武行,当然这是单方面的,毕竟作为儿子哪里敢对阿耶动手,厍狄士文拿着棍子追打两个抱头鼠窜的“孽子”,在西阳街头喊打喊杀弄得鸡飞狗跳,一时间不明真相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黄州长史郝吴伯听说要闹出人命,心急火燎的赶来劝解,好说歹说拦下暴怒的厍狄士文,让双方冷静下来摆事实讲道理。
厍狄士文怀疑儿子的钱财来路不明,那么就算账,算了个明明白白,厍狄两兄弟花的钱都是来路清白,厍狄士文的火气好歹消了,郝吴伯苦口婆心,劝得厍狄父子和解。
事情解决,厍狄士文对厍狄氏的误会也随后消除,认可堂妹在西阳住下来,并承担了所需的全部费用,不过厍狄钧挨的耳光可是实打实,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阿耶打儿子,打了就打了,还能怎么办?
一场风波,让厍狄钧成了当日“焦点人物”,不过他的行为并无不妥之处,自然能为众人理解,毕竟任谁摊上这种“阿耶”都是头痛的事情。
“这样,待得本官回去,定然抽空找令尊详谈,当街追打朝廷官员,成何体统!”
厍狄钧苦笑道:“误会,这都是误会,家父性子急,总管是知道的。”
“无妨,令尊性格刚烈,眼里不容沙子,容易得罪人,你们兄弟平日里免不得陪笑脸,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多谢总管回寰。”
见着厍狄钧面色缓和,宇文温琢磨着火候到了,于是图穷匕见:“据闻令弟厍狄三郎年纪差不多了,不知是否有意为朝廷效力?”
会读书写字是吧?家教良好是吧?都到我碗里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阋墙
捷报频传,坐镇安陆的宇文温看着捷报陷入沉思,朝廷大军攻入陕州,秦王杨俊逃亡河东,潼关守军不战而降,至此周军收复豫州、洛州、陕州、华州以及长安附近地域,控制区连成一片。
隋国的颓势已现,墙头草们终于下定决心,反正的反正,倒戈的倒戈,陇右隋军龟缩不出,河东还有蜀地的隋军已无攻势。
局势危急,但隋国内部却出现一条裂痕,占据河东还有蜀地的两位藩王,不但地理上几近被切断,政治上也出现了分裂。
晋王杨广在灞桥一战之后“失踪”,“据说”已经心灰意冷循入空门,剃度出家前将复兴的重担交到四弟蜀王杨秀手上,还写了许多信给各地总管,让他们效忠杨秀。
此举置其三弟秦王杨俊于尴尬之地,本来就群龙无首的隋国文武开始无所适从,因为杨秀没多久便顺理成章在成都登基称帝并昭告天下。
益州长史元岩等人力谏劝阻,被杨俊调到偏远州郡吹冷风,他有了二兄的书信便是名正言顺,不可能向三兄杨俊俯首称臣,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怎能错过。
“面南背北,称孤道寡,吸引力真是太大了。”
宇文温喃喃自语,仔细看着蜀地的舆图。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镇守益州的蜀王杨秀,迫不及待登基称帝,心里打的小算盘那是啪啪响,连千里之外的宇文温都能听见。
堵住子午道、骆谷道、褒斜道等入蜀通道,守住梁州(州治汉中),当年蜀汉的版图重现世间,杨秀有易守难攻的蜀地做地盘,可以关起门来当逍遥皇帝。
至于远在河东的三兄杨俊,其生死就不会管了,只是杨秀这样就能守住么?
拿出一卷书,宇文温仔细看起来,书上记载的是当年魏军(西魏)讨伐益州萧纪的资料。
将近四十年前的侯景之乱,让南朝梁国元气大伤,雪上加霜的是萧梁宗室内讧,兄弟、叔伯间相互讨伐,占据益州的武陵王萧纪称帝,惹恼了在江陵称帝的兄长萧绎。
兄弟阋墙,要维护正统地位的萧绎,之前已接连击败了占据襄阳的岳阳王萧詧、占据长沙的河东王萧誉,听闻“伪帝”萧纪亲自率军顺流而下进攻江陵,便向都长安的魏国(西魏)派出使者,来个“借师助剿”。
魏国任命时任大将军的尉迟迥为主帅,率一万二千多人讨伐益州萧纪,势如破竹一路西进,最后攻破成都,端了萧纪的老巢。
兵临江陵附近的萧纪进退不得,只能求和结果被拒,兵败被俘后想行贿将领,以换得面见同母兄长萧绎求情的机会,结果直接被杀。
除掉兄弟叔伯的萧绎,帝位还没坐热,便被据守襄阳的岳阳王萧詧依样画葫芦来个“借师助剿”,引来西魏兵攻打江陵。
城破后萧绎被杀,是为梁元帝,而借师助剿的萧詧被扶持为傀儡皇帝,管理着一个弹丸江山,史称“西梁”。
萧梁宗室的内讧,彻底葬送了国家的未来,平蜀的尉迟迥因功进爵蜀国公,荫庇其子尉迟顺得封安固郡公,蜀地纳入魏国(西魏)版图,而萧梁宗室们得到了什么?
虚无缥缈的皇帝之位而已。
为了夺权,手握大军的宗室们旁观侯景围攻建康无动于衷,任由梁武帝萧衍被活活饿死;为了夺权,兄弟之间相互厮杀,比对付起外敌还要决绝。
勤王,一个比一个磨蹭;称帝,一个比一个快;兄弟阋墙争夺家产,结果全都便宜了外人。
当年的萧梁宗室如此,现在的隋杨宗室也是如此,杨秀称帝,明摆着不认三兄杨俊,蜀地的隋军可能会据守不出,直接断了河东隋军的希望。
本就一败涂地的秦王杨俊,如今很难在河东收拢人心撑下去,周国收复河东之地,再把陇右平定,孤零零的蜀地,要攻下来很难么?
当年的大将军尉迟迥平定蜀地只需要一万多人、战马万匹,如今的丞相尉迟迥再平定蜀地,又有何难?
愚蠢,糊涂!
宇文温觉得若是自己是杨秀,绝不会做出称帝之举,从蜀地攻入关中是难,但不做的话不但陇右、河东俱失,就连自己手下文武百官都人心浮动。
当年的蜀汉,还有诸葛亮等一班忠臣良将苦苦支撑,如今蜀地的隋国文武又有多少人愿和杨秀共存亡?
隋国没有翻盘的可能,除非杨秀能和陈国结盟,不过这位已经称帝,想来不会自降身份做陈国的藩属,如此一来,陈国也不大可能真的施以援手。
更何况陈国如今也是隐患重重,哪里抽得出手来围魏救赵?
想到这里,宇文温不由得心生庆幸之感,他为了避免自家出现兄弟阋墙的惨剧,老早就开始藏拙,凡事都得让一步,不能抢兄长太多风头。
都是嫡出,但家业理所当然由长子来继承,更何况他已经出继,宗法上来说已经是旁支,如果表现比宇文明好得太多,那么往后该怎么办?
一味的争,三国袁绍父子的故事,也许就会再次上演,若是天下定鼎自然到时再说,可如今这种形势就必须抱团对外,不然会重蹈萧梁宗室的覆辙。
杨俊、杨秀已经兄弟阋墙,便宜的只能是周国,宇文兄弟相争,什么都完了,想通其间关键的宇文温虽然在安陆坐镇,并不嫉妒宇文明在关中刷功勋。
收好舆图,宇文温开始琢磨今日做些什么,他在安陆名为坐镇,实际上就是做个“吉祥物”,具体事务无需过问,只有关键时刻才需要表态,所以一直都是无所事事。
但这不代表无聊,宇文温有自己的规划,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实施,兄长在关中立功,他就在山南修炼内功,不会拘泥于一时的意气之争。
兄弟阋墙什么的,肯定不会发生!
脚步声起,张鱼在外敲了敲门,未等宇文温回应便慌慌张的冲了进来:“郎主!大郎君和二郎君打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嫡庶之别
兄弟阋墙,宇文温原以为自己是作壁上观,看杨家兄弟撕逼,结果自家后院着火,老大和老二打起来了。
六七岁的小家伙在一起玩,磕磕碰碰、追逐打闹很正常,仅仅因为打起来就说兄弟阋墙未免大题小做,但宇文温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连张鱼都跑来说“不好了”,那么就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看来事情严重,非得他这个做阿耶的出马。
顾不得仪容,宇文温一路往后院小跑而去,蹭蹭蹭来到“事发现场”,只见厅内长子、次子分立两边,周围一圈大大小小低头而立。
鹊哥手足无措的站着,而棘郎低声抽泣偎依在阿娘怀里,见着阿耶来了,哭声愈发大起来。
“怎么了这是?棘郎被谁欺负了?”
宇文温尽量用既关心但又不那么愤怒的语气问道,两个儿子打起来,做阿耶的可是左右为难。
“大兄挠我!”
棘郎抬起头,面颊上赫然三道红线,宇文温进前一看,中间那道最严重,已经破皮红肿,看上去和破相没区别。
搂着他的尉迟炽繁,眼眶都有些发红,自己儿子被挠成这般,做娘的哪里能不心疼。
“鹊哥,怎么回事,为何要挠挠弟弟?”
宇文温问道,尽量放缓语气,因为鹊哥如今孤零零的站着,小伙伴没人敢站在他身边,个个都是大祸临头的惊恐模样。
“他…是他先踹我。”
鹊哥面上有淤青,看起来确实是被人弄得,如今低着头看脚尖,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弟弟为何要踹鹊哥呢?”
“我不知道。”
“棘郎踹了兄长么?”
棘郎闻言底气泄了一半,原想着干嚎蒙混过关,不过被阿耶这么盯着,阿娘又没帮说话,最后支支吾吾承认了:“我踹了。”
“为何要踹呢?”
“因为兄长不让我,比赛老赢!”
“赢就赢呗,棘郎以后赢回来就行了。”
“我是嫡子,他就该让我!”
宇文温闻言愣了一下,鹊哥面色发暗,而尉迟炽繁面色紧张起来,童言无忌,但别人听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哎哟,阿耶还说棘郎被猫挠了,原来是鹊哥挠的,多大点事,来来来,陪阿耶坐下,说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温招招手,让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和自己坐在榻上,尉迟炽繁悄悄摆了摆手,张鱼见状让周围的仆人退下。
事情的原委很简单,鹊哥和棘郎在玩攀高,两人比赛看谁先爬到顶点,结果每次都是鹊哥赢。
攀高,其实就是山寨版的攀岩,宇文温的虎林军已经开展了此项训练科目,他改了改当做儿子的游乐设施,当然难度和高度已经大幅下降了。
一块墙上,有许多凸起,攀高者徒手借助各种凸起向上爬,安全绳是肯定有的,练的是攀高者的胆量和身体协调能力。
鹊哥和棘郎的胆量已经练出来,但论起协调能力,鹊哥要比弟弟高一些,所以今日比了许多次攀高,棘郎每次都输了。
然后就是输不起,最后一次好容易领先,结果到后面眼见着兄长就要赶上,棘郎心急之下就一脚踹过去了。
猝不及防的鹊哥被踹下来,还好有安全绳绑着,就这么吊在半空,看着弟弟“赢”了,心中气愤难耐,随后兄弟俩就开始“撕逼”。
尉迟炽繁一开始没在意,毕竟两个小家伙平日里嬉戏打闹也很正常,结果场面随后失控。
鹊哥和棘郎因为经常锻炼所以身手好,两人打在一起滚成一团,小伙伴们吓傻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的尉迟炽繁赶紧和侍女上前拉。
小孩子打架出手没轻没重,棘郎被鹊哥挠成大花脸,比赛比不过,打架又不过,悲从心中来随即嚎啕大哭。
鹊哥此时也回过神,阿娘就在旁边,如今自己把弟弟打哭了,那就是闯了祸。
“所以呢?鹊哥身为兄长,没有让着弟弟对不对?”
听得阿耶这么一说,鹊哥愣了一下,随后默默地点点头,平日里阿耶确实是这么教的,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方才玩得兴起忘了让着弟弟。
棘郎听得阿耶这么说,心情好了些,正以为可以理直气壮,却听得阿耶又说:“棘郎先动手踹人,若不是大兄有安全绳捆着,那是要摔坏的,错了没有?”
“错了…”
“嗯,棘郎是个好孩子,鹊哥也是个好孩子,但是把弟弟挠伤了,是不是该道歉?”
“是…”
两个小家伙认错,宇文温各打五十大板,棘郎先认错,是他无故踹人不对,然后是鹊哥道歉,是他没让着弟弟,下手不知轻重弄伤了弟弟。
相继把两个儿子揽在怀中安慰了一番,事情就此揭过,棘郎脸上的挠痕也无大碍,没一会兄弟俩又玩到一起。
小孩子闹别扭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原先吓得不知所措的小伙伴们,也跟着小郎君继续玩起攀高。
化解了一场小冲突,宇文温松了口气,见着尉迟炽繁有些讷讷,他风轻云淡的笑道:“这两个小家伙不省心,先前有闹过别扭么?”
“时常有的,只是没有这次这般严重。”
“哎呀,年纪相近就是容易争,我和兄长差了几岁,小时候都是他带着我玩的,没打过架。”
宇文温语气轻松,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尉迟炽繁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夫君忌讳什么。
“三郎,那…棘郎不是有意的。”
“小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
宇文温打了个哈哈,不想触及核心问题,不过尉迟炽繁没有回避:“是妾教得太早了,本不该如此的。”
“没什么,嫡庶有别,嫡子就是嫡子,三娘没说错。”
尉迟炽繁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宇文温,见其面色无异,心中不安稍缓,她知道宇文温一直想尽量公平对待每个儿子,只是自古嫡庶有别,她这个做嫡母的也是左右为难。
“三娘要操持家务,又要教育嫡子庶子,难免有些疏忽,为夫不会责怪什么,只是小家伙不省心,打闹起来没个轻重,还得三娘静下心来个赏罚分明了。”
“嗯。”
夫妇俩坐在榻上看着儿子玩攀高,鹊哥帮着弟弟棘郎攀爬,兄弟俩玩得不亦乐乎,宇文温看着此情此景,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棘郎为何说“我是嫡子,他就该让我”?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嫡子,就是与众不同;鹊哥为何听了这话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庶子,地位就是比嫡子低。
六七岁的孩子,自己会知道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很明显是有人教了。
嫡母尉迟炽繁会教育自己所出的棘郎,:你是嫡子,庶兄就是得让着你;侧室杨丽华会教育自己所出的鹊哥:你是庶子,要让着嫡出的弟弟。
谁有错?都没错,嫡庶之别,在这个时代就是很讲究的,即便宇文温能力再逆天,也无法扭转这种礼法制度。
刘宋时,泰山太守崔辑,有庶子崔道固,被嫡兄崔攸之、崔目连蔑视,毫无兄弟情义,嫡庶之别至此,出生清河崔氏的崔辑根本无法改变。
无奈的崔辑为庶子崔道固准备资费,让他南下建康求仕,被宗室刘骏任命为从事,后又被任命为参军事,被派往故乡青州招募兵士。
到青州后回到崔家,青州长史以下官员前来拜谒,酒宴上嫡兄们也在座,崔道固算是荣归故里,在嫡兄面前扬眉吐气。
席间一名女子和侍女一道为客人斟酒炙肉,崔道固见状大惊失色,因为那是他的生母,被崔家嫡子逼来服务客人。
生母被派出来倒酒,崔道固无法发难,因为妾的地位很低,家中有酒宴时出来斟酒、服务再正常不过,当家的嫡兄如此作为是过分,但还算“有理”。
他的嫡兄们之所以这么做,态度很明显:妾就是妾,妾生的儿子是庶出,你混得再有出息,一样是庶出贱人!
事已至此,崔道固只能起身接过母亲递来的酒,向客人们解释说因为家中人手不足,只能让老母出来倒酒。
客人们瞬间明白这是崔家嫡子给庶子下马威,纷纷起身拜谢崔道固生母,然而崔母也只能让崔道固来回礼,因为她是贱妾,不足以回拜满堂贵宾。
崔家嫡子们的所作所为让人觉得太过,但只是太过而不是“不对”,因为嫡庶之别,小妾的地位本来就低。
崔道固的遭遇,就是南北朝时代嫡庶之别的缩影,宇文温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如果他硬要让儿子们地位相等,那就是变相削弱嫡子的地位。
连带着就是削弱嫡妻的地位,可以被外人认为是家庭伦理崩坏,距离家宅不安也就不远了。
所以今天的事情他还能说什么?嫡子的地位要维护,但又不能忍受庶出的长子向弟弟卑躬屈膝,真要如此的话,长幼有序在哪里?
这是个问题,但又不是个问题。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嫡庶有别再正常不过,宇文温的烦恼简直是庸人自扰,可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绝不接受自己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分贵贱。
儿子还小,现在是没什么,但迟早是要长大的,将来怎么办?
好办!还是那个设想,多立军功,给每个儿子都挣下爵位,到时候嫡子继承家业,其他的都是某某公,自过各自的小日子,那还有什么好争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奸商
黄州西阳,巴口,王辩踏上西港码头地面,看着眼前繁忙的景象,他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黄州州治城外的港口,而不是哪个临江大城的码头。
王家祖辈经商,积累了许多财富,是商州拒阳郡豪强,王辩去过长安,去过洛阳,见过了繁华场面,本不该有如此幻觉,只是巴口的繁荣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期。
汉沔和长江中游地区的大城,是江陵、襄阳、夏口、湓口等等,何曾听说过西阳?
“王都督,请这边走。”
“郝别将,请。”
王辩骑上马,和前来迎接的别将郝大胆一起向西阳城前进,随行的族人却未同行,留在码头上和瑞兴号的掌柜交谈,刚靠泊的大船上可是有许多货物要“交接”。
大都督王辩来西阳公干,王家少主王辩来西阳做买卖,两不耽误。
按着周国品级,大都督是八命,别将品级是正六命,王辩的品级比郝大胆高了三级,但他知道对方能来迎接就是天大的脸面,因为这位是黄州总管宇文温麾下将领。
年初的一场大败,让王辩成了宇文温的俘虏,后来他说服了自己的族人和拒阳郡守,弃暗投明回归周国,又领着周军翻越秦岭,走石堤峪袭击华州。
周军收复关中,又攻破洛州、陕州,击败隋国已成定局,将功赎罪的王辩,军职和族人没有受到影响,不仅如此,还被黄州总管宇文温看重。
看重的是他王家历年经商积累下来的人脉。
话题转变得太快,王辩一时间无法接受,身着戎装的宇文温前一刻还在和他研究商州一带地形,下一刻就开始谈合作、定商路,简直是匪夷所思。
商州没什么好的出产,丹参算是其中不错的土产,还有到处都是的核桃,宇文温看中了这个商机,要和王辩“签大单”,弄得这位王大都督摸不着头脑。
他实在不能理解,在战场上奇袭玩命的宇文温,刚打完仗杀完人就能和别人谈买卖,这位思路到底是怎么样的?
王辩从拒阳出发,运着丹参、核桃来到上洛,换乘船只沿着丹水顺流而下进入汉水,然后在汉口入长江,货船停泊夏口,他本人换乘小船入涢口,溯着涢水到安陆面见宇文温。
谈了些公事、私事,又乘船出涢口和自家货船回合,一起顺流而下到西阳,来到西阳的王辩,实际就是个谈买卖的商人。
但好歹要些脸面,所以宇文温安排别将郝大胆迎接,算是“公务接待”,入了城之后,那就是另一位来迎接了。
“王东家,里面请。”
“王掌柜,里面请。”
五味斋某雅间,王辩和瑞兴号的大掌柜王越把酒言欢,虽然这年头商贾明面上的地位不怎么样,但王辩也算是商贾出身,没什么好忌讳的。
“从上洛运来的丹参,刚到西阳就销售一空,如今有了王东家的大力支持,鄙号又多了一个财路,不知西阳布在商州销路如何?”
“西阳布价美物廉,比一般的土布好卖得多,待得关中平定,想来销量会翻上几番。”
“鄙号在关中素无根基,日后还得多靠王东家相助。”
两人相互举杯致敬,随后一饮而尽,王辩家族虽然定居拒阳,但做买卖不可能只局限在山旮旯里,关中和洛州都有些门路,这正是宇文温需要的。
拒阳向北可以抵达关中华州、蒲津,向西走武关道可以到关中长安,向东沿着城外洛水过卢氏可以直达洛阳,虽然沿途山路居多,但利之所在自然是不畏艰辛。
说来说去都是生意,宇文温急需拓展商路赚钱补充巨大开支,拒阳豪强王辩自然成了最佳合作伙伴。
酒过三巡,王越命人端上来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盘子,今日王辩到此,双方可不仅仅是喝酒那么简单,做买卖就得有做买卖的样子。
“王东家请看。”
王越将红布轻轻揭起,露出盘子里的两颗核桃,核桃外观整洁圆润,纹理深刻清晰,颜色深红看上去晶莹剔透,似乎是被人拿在手上把玩了许多年。
“这是?”
王辩看了看王越,见其点点头,他将两颗核桃拿起,放在手心细细观看,看了片刻,面露惊讶的再次望向王越。
“王掌柜,这...这核桃?”
“这是上次国公让人送家书时,顺便带回来的两颗核桃,正是王东家的东西。”
“这...”王辩再度端详起手中两颗核桃,越看越惊疑不定。
一模一样的纹路,几乎是左右难辨,可是他记得这两颗核桃原本还是有些差异的,颜色也没那么深,毕竟只是采下来不到一年的核桃。
“王东家请看,这两颗核桃外形、纹理一模一样,尖短而顿,尾紧而放,棱条宽而郑,色泽橙黄,纹路深而舒展,底部硕大厚实、平整...”
王辩目瞪口呆的看着王越,对方把这一对核桃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不光如此,还有了个称呼,叫做“文玩核桃”。
“王东家,如此一对文玩核桃,历经数十年的把玩,你看看那包浆...啧啧,卖个数百贯,可不算贵吧?”
奸商啊!太暴利了!
王辩差点脱口而出,这对核桃是他应宇文温的要求,在拒阳随便找来的,那里核桃多所以没什么稀奇,这对核桃不过是纹路、形状相近罢了,当时的颜色可不是如此,还有那什么包浆...
包浆是什么东西?
拿着这两颗核桃,他认真的看了几遍,还是觉得这一模一样的纹路太不可思议了,从小到大吃过那么多核桃,他可没见过纹路一模一样的。
“想必王东家也知道其中有蹊跷,这核桃,在鄙号稍微加工了一下,呵呵。”
稍微加工了一下?
王辩可不这么认为,光是说这两颗核桃外壳的晶莹剔透,还有那深红的颜色,可不会是“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弄出来的。
所以...即便只卖得几十贯,那都是暴利啊!
他还是嫩了些,心中所想未能遮掩住,面上些许端倪让王越看出,自然判断出这位已经无法抗拒了,王越知道宇文温要扩展商路,需要王辩这种有门路的豪强做合作伙伴。
瑞兴号做买卖,从来是有钱大家一起赚,既然要用到王家的门路,那么利益输送也就在所难免。
拍了拍手,又有一人端着红布罩着的盘子走了进来,王越揭开红布,展现在王辩面前的,是一个桃核雕塑。
长不盈寸的桃核,刻而成舟,舟上人物须眉毕见,其他如篷、窗、楫、壶、炉等无不应有尽有,实在难以想象这东西是怎么刻出来的。
“王东家,此为微雕,若别处工匠来雕,怕是耗时不短,可鄙号工匠有诀窍,数日之内便可雕成。”王越轻轻笑起来,“一粒桃核不值一文,些许人工也没有多少,可是这微雕所成的核舟,想必能卖上数贯。”
见着王辩看着核雕发呆,王越开出丰厚的条件:“想来文玩核桃还有这核雕的销路,王东家很有信心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商机
翌日,王辩漫步西阳街头,开始游览各处商铺、肆宅,首先到大名鼎鼎的布肆、书肆一条街,逛起来就停不下来。
一本本的线装书种类繁多,各种只闻其名却未见其物的书籍,在西阳书肆都有出售,当然这都是按着手抄书的内容来出版,难免有错漏之处。
没看过的书,他怎么知道有错漏?
很简单,在书的“序”里有说明,本书的出版简况、不足之处以及勘误等等,让读书的人明确知道这本书有可能的错漏之处。
传世的书籍,会有很多手抄本,佣书的人在抄写过程中难免有错漏之处,而这样的手抄本在数百年的传抄过程中,会出现“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情况。
西阳书肆“出版”的线装书,在序里做了说明之,可以让人看过之后心中有数,避免出现“将错就错”的情况。
王辩看着看着就入了迷,每家书肆的书单都很长,书籍有雷同也各有特色,不光经学书籍,就连道、佛的典籍都有,还有图册,甚至连…
他拿着书单,看着上面的《洞玄子三十六散手》有些尴尬,洞玄子是谁当然不知道,但分类里写的“新婚大喜”,已经暗示了这是什么图册。
房中术!居然连春宫图都有!
王辩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该问,因为这实在是有碍观瞻,但本能告诉他不问就“痛失良机”了。
“郎君是要成亲了么?那真是恭喜了。”
书肆伙计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位心动却不好意思开口,所以照例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啊…是啊是啊,要成亲了…”
王辩支支吾吾的回答,片刻后一本书便交到他手中,那一瞬间只觉得此书有千斤之重,对面隔间还有客商在选书,他欲盖弥彰的侧过身看起书来。
书的封面很朴实,只有竖版的“洞玄子三十六散手”八个字,轻轻翻开,首页却写着“周公之礼”,原来是序,编者在序里介绍了何谓周公之礼。
相传西周初年世风日下,民间婚俗混乱不堪,为明德新民,周公姬旦亲自制定礼仪,从婚礼入手,把男女从说亲到嫁娶成婚,分为了七个环节。
那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七个环节,并且对每个环节都进行了细化,作了具体细致的规定,这些环节合称“婚义七礼”。
而敦伦则为第七礼,也就是最关键的环节。
洋洋洒洒数百字,这个序就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内容,而随后的一页,用硕大的字体写着“本书仅供新婚夫妇敦伦所用,如有挪作他用者,后果自负。”
啼笑皆非,这是王辩看了“声明”后的唯一感觉,他总算是明白为何书肆敢公开出售这种图册了:仅供新婚夫妇敦伦所用!
至于买书的是否因为即将成亲,买回去是用来指导夫妇俩敦伦,那就“后果自负”了。
深呼一口气,王辩鼓起勇气继续翻下去,当先一页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掉,那一页纸上的图案,一男一女正用一种让人热血沸同的姿势缠在一起。
他知道什么是敦伦,也已经敦伦过了,但姿势什么的都是中规中矩,从未见过如此让人热血沸腾的样式。
居然有三十六种之多,回去可得全试过啊!
第一页就已经让人热血贲张,那话儿已经有了反应,王辩不敢再看下去免得当众出丑,他干咳一声招来伙计:“呃,这本书…”
“郎君要几本呢?”
“三本。”
“好叫郎君晓得,本店有优惠,买够二十本送一本。”
“那若是买四十本就送两本?”
“正是。”
“一百本的话,何时能交货?”
“四百本以下,郎君现在就可以拿。”
“那就四百本!”
“好的,郎君请稍后。”
卖家会推销,买家也不犹豫,王辩做买卖从未有过的决断,那是因为他判断这书必然赚钱,虽然明面上的销路不会太大,但受欢迎程度是可想而知,转手翻一倍的利润已经是保守估计了。
男女之事,谁不痴迷?三十六散手,一晚一个花样,一个月下来都不带重样的,男子喜欢,而女子也需要。
新婚之前,待嫁的新娘一般都会从母亲那里得到些“示意图”,以便新婚之夜能让新郎尽兴,日后夫妇之间也能有鱼水之欢。
这种“示意图”一般很少见,并且花样很少,而如今…
作为过来人,王辩知道天下有多少意识已经萌动的郎君渴望着什么,若有这东西出售…啧啧,花上几贯钱买很贵么?
一贯钱的进货价,转手卖出去是数贯的卖价,这种买卖不赚钱,那天下赚钱的买卖还能有多少?
四百本书很快装箱,为了防水还在箱子内侧裹了油布,王辩用轻飘飘的流通券结了账,轻松走出书肆大门,看着随从将箱子装上车,一行人继续逛街。
布肆已经看过,相关事务由手下去办,王辩琢磨着西阳城的商机比想象中的多,所以要再看看有无新发现。
一家肆宅内,许多客商正在讨价还价,一个个有布盖着的箩筐被扛了出来,接着被许多人带走,王辩转了进去,发现这里买的是杂货。
都是些小玩意,铁针、锥子、剪子、小铜镜、木梳,见着王辩进来,掌柜的招呼道:“郎君想买些什么?”
“随便看看。”
“某等可以为郎君解惑。”
“不必了,掌柜的先忙。”
“既如此,这里有清单,郎君可以看看。”
服务周到,不是所有的买卖人都识字,店家先要介绍,不需要时再给清单,也免得买家因为不识字而尴尬。
看着清单,王辩的表情渐渐凝重,因为他发现这杂货铺里买的东西,全是百姓日常生活中需要的小玩意。
没有,日子也能过,但就是麻烦,要买,虽然不贵,却不一定买得到,而这个杂货铺里买的小玩意真的很齐全。
铁针,有不同大小和尺寸,粗细都有;木梳有各种款式,梳齿的疏密程度也有区别;铜镜镜面光滑,而镜身很薄也很结实,都是巴掌大小,便于携带。
锥子的规格也有许多,甚至还有带钩的;剪子的种类也不少,甚至还有剪手指甲、脚趾甲的小剪子。更别出心裁的是,还有铁鱼钩卖。
鱼钩钩尖带倒刺,可以防止上钩的鱼儿脱钩,而且鱼钩的大小也有几种,适合钓各种鱼类。能做到这么细,简直是可以用“周到”来形容。
看了看清单,王辩发现还有“剪纸”一项,他向店家询问,为对方展示的剪纸所吸引。
红色剪纸上那匪夷所思的图案,展示出来的二十多张都没有重样,可以想象逢年过节或者办喜事时,贴在窗上、门上能增加多少喜庆气氛。
问了价格,这些小玩意不是按一根/个/张多少文来卖的,而是按一文钱多少根/个/张来算价钱,这种价格有个说法,叫做“批发价”。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货郎们能多赚几文钱了!
王辩居住的拒阳,四周都是山,群山间散落着许多村落,这些村子需要靠货郎挑着箩筐装着各类杂货上门出售。
布、线,自己家中有纺车,所以西阳布再好,也不是必须买的,可是铁针、锥子、剪子之类的小玩意,却是必不可少而自己没法做出来的。
还有那些拨浪鼓之类小玩具,能给孩子们带来欢乐,别的日用品更别说,都得靠货郎挑来村子里卖。
货郎上路,靠着一根扁担两个箩筐挑杂货,所以东西繁多但不能太重,西阳城的这些杂货正好符合货郎们的需求。
以铜镜为例,比别处的铜镜要轻、薄,但镜面更加平整,还附送磨镜药些许,每面镜子售价却不比别处贵。
物美价廉,同样的箩筐,西阳的杂货能多装些,那么对于货郎来说,就能多赚几文。
拒阳的货郎从哪里进货?从拒阳城里的商铺进货,拒阳的商铺谁家实力最强?王家。只要他从西阳以批发价大量购进这些杂货,转卖给货郎即便利润薄但也是赚的。
所谓薄利多销正是如此,并不是大赚特赚的机会才叫做商机。
西阳此行,真是来对了!
想到这里,王辩放下清单:“掌柜的,做买卖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们休想骗我!
逛了一上午,王辩颇有收获,西阳城商机不少,这让他十分兴奋,虽然从军之后已经没怎么具体过问家族买卖,但从小耳濡目染,经商的本事和眼光还是有的。
运来西阳的丹参还有些许核桃,都已经变换成轻飘飘的流通券,这东西他是第一次接触,虽然有些疑虑,但最后还是接受,因为他对黄州总管宇文温有信心。
大宗货物交易历来是商贾头痛的问题,双方要么以货易货,要么就得用车拉沉甸甸的铜钱或布帛,如今西阳城里的流通券,可真是帮了买卖人一个大忙。
买卖双方交易起来很方便,那么买家的购买**也就愈发高涨,王辩手上的流通券转眼便花了一半。
剩下一半,他打算随身携带,走陆路回拒阳路过荆州穰城时,在城内瑞兴号分号兑现,这样可以省不少事,待得回到家中安排好诸般事宜后,就要返回军中为国效力。
国当然是周国,王辩的军职依旧是大都督,宇文温已经安排他领着“反正”的将士协防上洛,大象二年以来的暴风骤雨即将平息,而他已安然度过。
周国重新统一江北之地,接下来大约会派兵南下平陈,统一中原之后再集中精力对付草原上的突厥,打仗的机会还很多,他还有机会建功立业。
也不知平陈时有无机会?
王辩如是想,正行走间无意瞥见前方街角有数人围作一处,似乎有人高声争论着什么,一时好奇便走了上去。
人群之中有两人正在交谈,一人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看上去像是个渔民,另一人衣着讲究,面色红润,看上去像是个有钱人,双方正在为一块石头争执着。
“流通券,面值壹千匹的流通券两张,价值两千匹精织布,折合市价至少有一千贯,你用这颗石头换,可以吃一辈子,不用去打鱼了!”
“莫要唬弄人,拿两张鬼画符的纸条就想换我的石头?”
“什么鬼画符的纸条,这是流通券,西阳城里哪家商铺不认?在城里哪都能用,买什么都行,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柜坊兑换。”
“什么贵坊、贱坊的,我不去!若是你把我带到哪个角落里抢了石头,那该怎么办!”
“谁抢你的石头,柜坊就在那边,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去,你要石头就得拿钱帛来!”
王辩看了看,大概看出了事情来龙去脉:这个渔民在江里打渔,偶然捞起一块奇石,拿来西阳城里出售想碰运气,结果碰上了这位有流通券没现钱的中年人。
流通券面值两千匹布,若是渔民同意那就立刻成交,有了市值接近一千贯的布,已经可以让这个渔民下半生无忧,奈何这位目不识丁,不相信两张纸能值这么多钱。
中年人有流通券,想买,渔民有石头想卖但不相信流通券,中年人不敢走开怕被别人买了,希望渔民和他一起去柜坊兑换钱帛.
渔民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愿意跟他走,就怕到了僻静地方被人抢石头,两位就这么僵持不下。
“这石头长什么模样,值得两千匹布?”
王辩开口发问,未等渔民说话,中年人急了眼:“这位郎君,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石头可是我先要买的!”
“说什么呢!我没说石头卖给你!”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这石头我买了,你别急,我马上去换钱帛来!”
渔民看上去很害怕这中年人的纠缠,他眼巴巴的看着王辩说道:“郎君,这块奇石是我在江中打渔时捞上来的,你若看上了,开个价拿走吧!”
“别!别!这位郎君你可别夺人所爱,石头我买了,老兄,你这块石头卖给我!”
两人又急起来,围观之人分做两边,各自帮着中间人和渔民说话,还有人不住叹气说若是自己有钱,就把这块奇石给买下来。
王辩看了看争执双方,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两个人是在演戏,合谋设局骗人钱财,周围搭话的几个人,说不定也是骗子的同伙!
他的父亲曾经说过类似的骗局:两个骗子,一个装作老实巴交之人,拿着个什么家传之宝/意外得来之宝沿街叫卖,另一个骗子装作买家要买,却恰好没那么多钱帛。
一般情况下,还会有几个同伙扮作旁观者,不停喧哗引起路人的注意。
然后一个有钱的傻瓜路过,见着这宝贝如此抢手,亏得第一个买家没带够钱帛,那么机会就轮到自己,在那些旁观者的怂恿下,急匆匆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换回那所谓的宝贝。
待得回过神来,这几人早已不知踪迹,而宝贝实际就是个赝品,值不了多少钱。
老掉牙的把戏,你们休想骗我!
想到这里,王辩心中不住冷笑,若是往日他直接掉头就走,不过现在心情很好,所以有兴致陪着这几个骗子玩,他倒要看看,对方的演技如何。
反正自己身边也跟着随从,不怕对方恼羞成怒暴起伤人,要是真敢动手,先打断几条胳膊再说。
“这颗石头有那么奇特么?不妨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王辩示意左右把那中年人隔开,让渔民将所谓的奇石拿出来看看,心里琢磨着大约是冒充美玉或狗头金的石头,结果当他看清楚之后,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石头,遍体深棕色,因为长年被水流冲刷的缘故,整块石头光滑圆润如同扁平的鹅卵,石头正中的位置,条纹竟然形成一个篆体的“心”字。
当然不可能如同人写的一般工整,
王辩仔细看了看石头,试探着问道:“可以用水洗一洗么?”
“洗...这哪里有盆和水来洗啊?”
此话有理,若是对方连洗石头的盘子都准备好了,那就假得不能再假,王辩好奇心起,将随从带着的竹水壶拿来:“老兄,可否让我洗洗这石头?”
他怀疑这石头上的纹路是用染料染上去的,那渔民迟疑片刻后,不顾中年人的呼喊,小心翼翼将石头递给了王辩。
王辩蹲下,一手托着石头,一手拿着竹水壶倒水,淋湿石头之后轻轻用手去搓,没见有什么颜色让水变浑浊,他用食指轻轻摩挲着石头上的纹路,试图感受有无雕琢的痕迹。
渔民紧张的看着王辩,生怕对方将石头抢了去,中年人见状说声“我去兑布,两千五百匹,这石头你可别卖”,转身便往外跑去。
不知摩挲了多久,王辩惊觉这块石头上的纹路并无雕琢的痕迹,他仔细的看了又看,也看不出这石头是被人染色才有了那“心”字纹路。
浑然天成,非人力所能雕琢,奇石,果真是奇石!
“这是我的石头!”
手上一松,却是那渔民将石头抢回怀中,满是戒备的看着王辩。
王辩只觉得心中激动万分,出来逛个街都有如此奇遇,这块从江中捞上来的石头,其纹路形成一个“心”字,简直是鬼斧神工,如此宝贝,可不能错过了。
“这石头我买了!”
“你...你出多少钱帛?”
“老兄,我没带现钱,只有流通券。”
“我不要那破纸条!”
还是刚才那个中年人遇到的问题,对方不相信流通券,王辩琢磨着若是带着渔民去柜坊,恐怕半路上会被中年人缠上,所以...
“老兄,我有散碎金子十余两,还有金钗十枚,这颗石头你卖是不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们休想骗我!(续)
正午的阳光洒在街上,饭后闲逛的李渊,和夫人窦氏来到西阳东市走走看看,形同软禁的生活十分沉闷,但因为可以逛街而显得略微欢快些。
西阳城东市的热闹程度出乎李渊的想象,虽然比不上长安、洛阳等名城,但比起一般州城来说要好很多,虽然他也没去过多少州城。
记忆中的安陆是其一,当时年幼的李渊曾跟着家中老仆到市里走走,买各种五花八门的小玩意,而眼前的东市,两侧商铺内的货物倒也称得上琳琅满目。
窦氏提着个篮子,里面已经装了许多小物件,而李渊手上的篮子已经装满,见着夫人依旧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心中不住叫苦。
练箭、练槊都没那么累,昔日在长安,陪着夫人去东西市闲逛就是苦差,不过比起那时候好得多的,是不用带铜钱。
看着手中那一张张流通券,李渊衷心感谢发明这东西的人,他不用再像往日那般,自己或让仆人提着沉甸甸的铜钱,陪着夫人逛街东西。
心不在焉的跟着夫人,李渊看起手中的流通券,在人潮汹涌的街上拿着几张价值百匹布的纸,很容易被人抢夺,但因为身边还有吏员跟着,所以他不担心。
从长安来到西阳“暂居”的李渊等人,有州衙发的米、布还有些许铜钱,以作平日不时之需所用,其中最让人诧异的,就是这流通券。
面值多少匹布的流通券,真的能兑现出数量一致的布匹,而西阳城里商贾做买卖,几乎用的都是这流通券。
不过一张纸,就敢承诺等值兑换,而“素来奸诈”的商贾居然也愿意使用,当年的永通万国钱,朝廷下令都做不到的事,如今却有人做到了。
虽然只是在这西阳城中流通,可这流通券能“流通”起来的原因何在?
李渊想不出来,这流通券据说是黄州布商们联保,所以信用颇佳,既然布坊的东家保证流通券一比一兑换精织布,那么百姓认为可信似乎就理所当然。
不是官府主导,而是凭着商贾的信用,这种事情他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莫非官府的名声比低人一等的商贾还不如?
“啊,是石头,好多漂亮的石头!”
窦氏一声惊叹,快步向前走去,李渊紧随其后,却见前面有人在地上摆着一张草席,席上散布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头。
那摊贩说的方言李渊夫妇听不懂,随行吏员充当通事,作为摊贩和李渊夫妇之间的沟通桥梁,叽里呱啦片刻之后,李渊听得明白。
这摊贩是在卖石头,石头是从江里捞出来的,颜色、纹路以及形状各异,看上去颇为有趣,若是摆在书案上当摆件,那是别有一番景象。
窦氏挽起裙角在草席边蹲了下来,兴致勃勃的挑选石头,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女性抛头露面当街和男子交谈很常见,没有谁觉得不妥。
李渊见着夫人如同孩童般挑挑拣拣,趣味盎然的弯腰看着草席上的石头,在关中没见过这江中的石头,看起来颇有意思,他打算帮着选几个回去。
这些石头大小不一,但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买多些也拿得动,再说这些石头又能值几个钱?能让夫人高兴,那就值得了。
正挑选间,忽有一人靠近地摊,手里抱着个包裹,似乎里面是个什么宝贝,只见他和摊贩叽里呱啦交谈了一会,便将包裹放在草席边摊开,露出其中一块石头来。
那石头大约两个拳头大小,椭圆形,遍体黄褐色,其上有横向深色纹路,仔细一看如同湖边树林,在水中亦有倒影。
“这纹路...如同山水画般,好漂亮啊!”
窦氏惊叹不已,李渊瞧得仔细不由得心动,见着那男子和摊贩在交谈,琢磨着这位是不是在哪里捡得如此奇石,拿来此处贩卖。
要不少当机立断把石头买过来?
他正犹豫间,随行的一吏员凑过来低声说道:“国公,石头上的纹路未必天成。”
善意的提醒,一句话就够了,李渊被这么一提醒,心中开始警惕起来: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说不定是人用染料在石头上涂成如此模样,专门拿来骗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了一眼夫人,窦氏如今似乎正在兴头上,若是不买怕会伤了夫人的心,可若是买了个赝品回来,岂不是更让夫人伤心?
正犹豫间,却见那摊贩将其身边的水盆挪了挪,示意男子将石头放进去,看样子这位摊贩也是怕被人蒙骗,要用水来试试这奇石的成色。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将石头放入水中,不停用手搓着石头,摊贩似乎不放心,还亲自伸手去揉搓这块石头,片刻之后没发现有掉色的情况。
李渊见着此情此景又开始心动,他觉得这石头是真的,奈何摊贩一旦入了手,转手怕是要贵上许多。
要不要抢先出手?
这样太有**份了,李渊虽然如今有些落魄,但也不屑于如此下作,贵些就贵些,不过也希望摊贩和这男子谈不拢,然后就顺理成章接上去谈价钱。
一块奇石,再贵,百来贯都能买下了。
静静旁观,却见两人争执起来,似乎买卖有谈不拢的情况,李渊听得吏员“解说”,得知这个男子要价将近三百匹布,而摊贩只肯出一百匹,用的是流通券。
布帛是做买卖时所用的等价物,长江流域一带做买卖以铜钱为主,北地大多喜欢用布帛,但无论天南地北做买卖钱、帛混用都很正常,所以这没什么奇怪的。
李渊心算了一下,男子对那块奇石开价三百匹布,指的应该是五百文左右一匹的黄州精织布,折算铜钱约一百五十贯,摊贩的还价是一百匹布,折算成铜钱大约五十贯。
他自己的估价是一百贯,那么...
“四郎,他两个莫非是演戏给我们看的?”
已经站起身的窦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渊再看过去,怎么看都觉得摊贩和男子可疑,虽然他没有周游各地,但听过的奇闻异事还是不少。
有骗子专门合伙骗人,尤其喜欢装作一买一卖,两人为了个宝贝争得面红耳赤,然后过路的见着有便宜可占,二话不说立马掏钱买下,结果回去细细一看,却发现是个赝品。
越想越可疑,一个摆地摊卖石头的摊贩,身上竟然有超过一百匹面值的流通券?
虽然出来做买卖要带多点钱,可一百匹布折合市价五十贯,能抵得上寻常百姓家数年的收入,你一个小摊贩这么有钱,为何不去租个铺面,却来此摆地摊?
再说天下哪有如此奇妙的石头,你们休想骗我!
想到这里,李渊不由得庆幸自家夫人机警,刚要和窦氏离开,却见她从篮子拿出一个小瓷瓶,那是刚买的一瓶醋。
原来窦氏是要用醋来洗这奇石,通过吏员的交涉,男子同意一试,窦氏不让他来操作,而是自己拿过石头,倒上醋后不停用手揉搓。
酸味飘来,一瓶醋都倒光,整块石头都被酸醋浸湿,而窦氏搓了许久都没见掉色的迹象,她将石头捧到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又用手指揉了揉那些纹路。
“四郎,这是真的!!”窦氏欣喜的说道,“阿舅说过,若是有人用染料染石头,用醋来洗会褪色,这石头没有褪色!”
窦氏的母亲宇文氏,是周国的襄阳长公主,窦氏口中所称的“阿舅”,即是周武帝宇文邕,她年幼时在皇宫里生活,和宇文邕的关系一直不错。
李渊看着夫人试石头,看不出有任何可疑之处,此石面上的纹路确系浑然天成,真是难得一见的奇石,正要开口买下,那摊贩急了眼,开价两百匹布。
也许是其先前对这石头存疑,而如今见着用醋洗了都没事,便认定是真货,所以愿意出高价。
若是往日,李渊不会为一块石头“据理力争”,但见着夫人十分喜欢,自然是寸步不让,摊贩看样子秦绪激动,挽起衣袖要来个先下手为强,却被吏员一顿斥责。
官吏对于百姓的威慑力很大,兼之那男子愿意把石头以两百匹布的价格卖给窦氏,摊贩只能讷讷罢手。
李渊手上自然是没有两百匹布,不过他有流通券,州衙每月发的流通券不是很多,但同窗许绍赠送了面值四千匹的流通券,所以他算得上“颇有余财”。
那男子能接受流通券,拿到手后笑眯眯的转身离开,李渊见着窦氏欢天喜地将石头包好放进篮子,心里也非常高兴,夫人开心,那么他就开心。
提着篮子,李渊和夫人肩并肩向东市外走去,今日逛了许久收获颇丰,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一场巧遇达成的买卖结束,众人散去。
摆摊的摊贩收拾起草席,看样子是收摊回家,他偷偷地抬起头,向着人群之中某个方向望去。
在那里,刚卖了石头的男子和他目光交接,两人的嘴角同时微微弯起,随后若无其事的各自离开,消失在人群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浑然天成
三台河一处僻静河道,岸边一座水车正不停地转动,将河水舀起倒入旁边庄园里高高竖起的水箱,箱子里的水通过底部开口流出,落在一个水轮上,被水流推动的水轮通过连接轴带动数个滚筒不停旋转。
哗啦啦的声音回荡在庄园上空,其来源是这几个米缸大小的滚筒,听上去像是滚筒里有许多石头在滚动,不断相互撞击,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撞击声。
小院门被推开,数人提着木桶走了进来,他们衣着寻常,头上戴着耳罩,搬动水轮旁的一个闸门,滚筒随后停止转动。
来到滚筒一侧,将侧面盖子打开,然后搬动机括将滚筒倾斜,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和细沙滚了出来,落在木桶之内。
“检查滚筒,备好料,明日上午继续。”
一人应了声,留下来检查滚筒以及相关装置,其他人提着木桶走了出去,连续响了二十多天的噪音停止,庄园终于恢复了难得的平静。
隔壁院子,那几人坐在胡床上,从面前的木桶里捡出石头,这些石头小的有鸽蛋大小,大的如同两个拳头一般,颜色、形状各异。
桶中除了石头,还有灰黑色的细沙,这是在巴水挖沙选出来的铁砂,和一些干净的沙子混合,与江边捡来的石头一起放进滚筒,昼夜不停打磨了二十余日。
原本略有棱角或者破损的石头,如今个个都是光润圆滑、浑然天成,如同河里寻常可见的鹅卵石般光滑,丝毫看不出人工打磨的痕迹。
捡出来的石头,放到一旁盛有水的木盆里,洗去其上的铁砂,擦干净后放入簸箕,端到房间里上油。
所谓油自然不能是猪油,这股味道很容易让人闻出来,所以用的是以菜籽油为主,额外加了料的“调和油”,这些调和油已经事先倒在瓷盆里,然后一颗颗石头浸没其中。
数盆新打磨的石头浸油完毕,整齐的放在房屋一角,一张纸压在其中一个瓷盆下,上面写着今日的日期,而另一角出放着的几个瓷盆,被人端了出房间。
二十余日前浸油的石头被依次拿出来,用特制的液体清洗后除去油渍和味道,擦干净之后拿起来就着阳光看去,石肤细腻润泽,如同水洗过一般明亮。
这些石头上的纹路繁多,但看不出特别的意义,可以说像花草树木,也可以说飞禽走兽,或者像什么字体,每一颗石头被人分别用布包起来,小心翼翼放在铺有稻草的箱子里。
“装箱,准备出货了!”
。。。。。。
西阳城远郊某处庄园内,一辆马车缓缓停住,几个木箱卸了下来,随后被扛进一处小院,经过清点之后再被抬进屋里,被人拣出来放在簸箕上。
光照十足的窗边,数人坐在案旁,从簸箕里拿出光润圆滑的石头,就着阳光仔细观察起来,片刻之后,有人招了招手,一边等候多时的年轻人走上前。
“看看这个纹路,像什么?”
“呃...像驴。”
“我看你才像驴,一头笨驴,看仔细了,这纹路像马,一匹奔驰的骏马。”
年轻人仔细一看,觉得对方这么一说,确实那纹路看起来又像马,不过还是更像驴一些,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是不是觉得少了什么?”
“呃...少了尾巴?”
“对,知道如何做了?”
“知道,把尾巴画...雕上去。”
“记住,不要雕得太像,有那意思就行了,太像了反倒是画蛇添足...你知道什么是画蛇添足吧?”
“知道。”
年轻人接过石头,在一处光线良好的窗边坐下,窗旁的榻上摆着一个书案,上面一字排开许多工具,还有坛坛罐罐,这就是他的雕刻工具。
一块江里捞上来的石头,想要卖出天价,靠的就是其上的纹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越稀奇越值钱。
尤其是纹路成文字状,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为了满足这种要求,就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然而人工雕琢出来的纹路,是连傻瓜都瞒不过的。
世上傻瓜很多,但自以为聪明的傻瓜也不少,人工雕琢自然有破绽,但只要能骗过聪明的傻瓜那就可以了。
年轻人和其他同伴一样,用许多石头练过手艺,从一开始的不堪入目,到现在的“浑然天成”,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而这除了努力,还有赖于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
首先,是戴在一只眼睛上的“放大镜”,然后是又细又利又硬的刻刀,样式有十余种之多,然后还有毛刷,以及配套的小瓷瓶。
小瓷瓶里装的是气味怪异的液体药剂,看上去五颜六色没什么异常却不能沾在皮肤上,轻则瘙痒重则溃烂,所以需要带上细布手套。
年轻人准备完毕,看着手上那颗石头,尽量想象这纹路是马不是驴,脑海里浮现出一匹奔驰的无尾骏马,接着心中有了主意。
一缕若有如无的雕痕,如同马尾般出现在驴...马形纹路尾部,年轻人不断地雕刻和刷药剂,让那浅浅的雕痕融合在石头原本的纹路上,只是颜色有些差异。
折腾了许久,他确定已经完工,交到师傅手上得到肯定后,做好记录再把这石头放到一个药罐之中。
药罐里装着红色的液体,看上去十分粘稠,如同鸡屎的气味,让年轻人只觉得胃不舒服,确认石头完全浸没之后,他盖上盖子,其间夹着一张写有日期的纸条。
石头原本的纹路和后来微雕上去的纹路颜色有些许差异,需要用这种液体浸泡遮掩,石头在这液体里泡上月余之后拿出来,用别的药剂洗去味道后足可以假乱真。
但是细微的刻痕还在,所以到时候需要用“砂纸”打磨,这种纸上一面有细的不能再细的微粒,一遍遍打磨之后用手根本摸不出来差异。
那些药剂染过的纹路,不说用水,就是用胰子或醋都洗不掉,绝不会褪色,足可以假乱真。
然后再用特制的油浸泡一段时间,到时候一颗偶然从江里捞出来的奇石就出现了,会有许多聪明的傻瓜花大价钱买下,欢天喜地的供在家里当做宝贝。
制作成本应该不到一贯,而卖出的价钱...不知道。
年轻人只知道在石头上雕刻纹路并进行处理,这些石头从哪里来的,不知道;要运到哪里,不知道,怎么卖出去的,不知道。
药剂和工具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东家是谁?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这份工作报酬优厚,一个月收入抵得寻常人种田、做苦力半年,还包食宿,唯一的不足就是不能随意出这个庄园。
还有几个年龄相近的同伴,一起从事着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他们各自分工,按照师傅的吩咐,根据石头上的纹路添补各种新的纹路,形成需要的图案。
有的负责在石头上雕刻飞禽走兽,有的负责雕刻花草树木。还有的可以雕刻一些简单的字迹,例如篆体的“心”字。
技艺高超的,可以雕刻风景,例如有倒影的湖畔树林,这都是已完成的作品。
当然,这是浑然天成的奇石,按着师傅的话来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
有诗云,山雨欲来风满楼,又有诗云,黑云压城城欲摧,黄州总管府司马杨济,如今面色铁青,看着面前案上那断作两截的石头,又看看面前笑眯眯的宇文温。
“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
“国公!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传了出去,那国公的名声可就毁得一塌糊涂了!”
“无凭无据的,谁敢乱嚼舌头?”
“国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迟早会传出去的!”
“喝口水都会塞牙,这是几率问题,在那之前收手即可。”
“国公,勿以恶小而为之,只怕到时候就收不了手了。”
“见好就收是很难,不过呢,这种事情很讲天分的!”
见着宇文温油盐不进,杨济事先酝酿好的说词全无用处,不过他没灰心,今日定要把道理辩个明白。
事情起因很简单,在西阳“休假”的杨济,好容易有兴致逛街,逛着逛着有了奇遇:有人兜售一块奇石,那石头上纹路一如黑白山水画,让杨济见了就挪不动脚步。
当然,他一开始是持怀疑态度,毕竟这石头上的纹路走势如此之巧令人不得不怀疑,但是仔细检查过后没发现异常,杨济便当机立断买了下来。
奇石价格不菲,花了他面值一千三百匹的流通券,这也是杨济数年来花得最多的一笔钱。
他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邾国公府,按着春秋战国时的说法,那就是食客或门客,包吃包住包照顾,每日回来后吃饱就睡,换下的衣物不用动手,自然有人帮洗。
若不是杨济坚决不肯,日常起居还有人照料例如,例如暖床什么的。
这几年下来杨济都是光棍一个,不过他无所谓,毕竟在遇到宇文温之前就是独行侠,多年累计下来的俸禄、赏赐,基本上自己花掉的很少。
一大半钱粮都赠与生活有困难的将士或者吏员,剩下的除了正常应酬开销基本没动,如今花了重金买回来一个宝贝,那是爱不释手。
结果不小心摔落地上变成两截,杨济心痛之际无意发现这石头有蹊跷:石头上的纹路有些是假的!
也就是说,这所谓的奇石,是有人用了秘法,在石头上就着原有的纹路加了点“料”,导致原本只是有些好看的石头,摇身一变成了山水画奇石。
成日里打雁,却被小雁啄了眼!
莫名来到这个时代,杨济以“强练”之名行走世间,凭着对史料的烂熟于心,向来只有他装神弄鬼捉弄人,从没被人骗过。
结果见多识广的杨济,居然被骗了!
几乎是气得七窍生烟,杨济按下心头怒火,花了几日时间在西阳城里寻找骗子的蛛丝马迹,结果那骗子似乎已经离开西阳,再也找不到踪迹。
换了个思路,他留意起城中卖奇石的人来,西阳城位于长江边上,江边各种石头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敢拿石头来卖的,必然是纹路奇特的石头,那么这些奇石之中,肯定有赝品。
卖赝品的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很有可能,即便不是同一伙人,制假贩假的混蛋也要抓起来,幕后主使必须绳之以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骗子合伙骗了一个富商之后,杨济尾随其后,终于抓了个现行,就在他要动手将这两人扭送官府之际,有几人急匆匆跑来求情。
那几位是邾国公府猫队成员,平日里行踪飘忽,见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赶紧赔不是,保证退还一千四百匹面值的流通券。
杨济见状知道这些假奇石是宇文温“创收”的项目,心中有些焦虑,于是赶到安陆面见这位想赚钱想疯的国公,陈述其中利害关系。
“你说的风险,本公都知道,但是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必须解决。”
“莫非...军饷的开支太过?”
“那当然,亏了八十余万贯,打起仗来本就花钱如流水,而接连半年的军需订单,你以为本公贴的钱是小数目?”
一本账册交到杨济手里,他翻看起来,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宇文温这次风光的关中之行,到回师之后确实亏了许多钱。
“朝廷的朝鲜之役,八年下来耗去七百余万两白银,往多了算折合每年也就一百万两,国公这一次出征,就有将近百万贯花费?”
特定语境下,杨济所说“朝廷”自然指的是大明朝廷,这也是他潜意识里的朝廷,朝鲜之役指的是万历三大役之一的朝鲜之役。
那是国战,官军(明军)出境作战消耗会更大些,但军费不过一年一百万两白银,即便按一两白银一贯铜钱算,也就是一年耗费一百万贯。
结果宇文温只是在山南荆州和关中地带走了一圈,半年左右时间就亏了八十余万贯,这其中莫非有猫腻?
没有,一项项明细汇成表格,所有的开支都在上面,让他一目了然。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战场上双方对砍,坏掉的刀、铠甲以及射出去的箭矢都是消耗,刀、甲叶可以回炉,但那也得耗钱。
这一项消耗折合成铜钱大约有十万余贯,当然都是走的军器监账目,不需要宇文温掏腰包,他的“自费项目”是虎林军。
虎林军兵力五千人,属于宇文温个人的募兵,开支全部自理,无论留守还是出征,以六个月计共花费军饷将近五万余贯。
平均每人每月军饷一贯七百文,然后还有计功奖赏、伤残补助、阵亡抚恤,都是实打实没有克扣、拖延。
官府对立功将士有奖赏,但宇文温的赏赐也不会少,说白了就是收买军心,这是他的禁脔,不会让别人影响到军心。
花费不菲,但战斗力也是刚刚的,比起每人每月不到五百文军饷、吃沙拌饭的寻常军队来说,训练有素的虎林军将士一打三没问题,至于结阵之后的战斗力更是不用说。
花钱保证战斗力,值,实际效果也很好,但花钱如流水也是必然,累计花了宇文温二十余万贯。
接下来是大头:军需订单。为了激励士气,肉松、咸蛋、火腿、腊肠等副食品破天荒供应,将士们吃起来自然是开心。
但天下哪处军队有如此待遇?平日里寻常百姓甚至一年里都吃不上几口肉,这种超出常规的福利,已经超过山南官府的财政能力。
只能是宇文父子私人补贴费用,而且耗资不菲,其中大头是宇文温出。
废话,下订单受益的都是黄州作坊主,费用大头他不出莫非让父亲、兄长出?
四十余万贯的缺口,都是宇文温填的钱,加上“自带干粮”的虎林军,还有安置关中迁来的百姓也得花钱,累计亏了八十万贯,这些钱都是宇文温一文一文赚回来的。
一个人有这么多钱,是不是夸张了点?不夸张,这年头权贵之家窖藏铜钱数十万贯的情况不罕见,无非是宇文温的钱花出去罢了。
花出去的钱,回笼寥寥,能预期的赏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他不是入寇中原的游牧大军,抢人抢钱抢珠宝,屠城、贩卖人口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为了安置关中迁来的百姓,还自掏腰包补贴开支。
综合来说,宇文父子如此投入,获利是巨大的,因为他们收复了关中,扭转了不利的局势,及时拉拢了许多势力,这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胜利。
从关中迁来鄂州的百姓,户数逾万,光靠鄂州现有人口自然繁衍怕是要用上数十甚至上百年,这也是无价之宝,再划算不过。
但是按照账面来算,那就是巨额亏损,尤其宇文温大亏特亏。
杨济看着账目,叹了口气,宇文温能赚也能花,光靠着如今的产业怕是支撑不了更大的雄心壮志,所以…
“制假贩假,知法犯法,传出去当然毁名声,但是时不我与,钱花了,亏空必须尽快填上。”
“只是如此一来,万一走漏风声…”
“每个环节的人,都不知道其他环节是如何操作的,甚至都不知道东家是谁。”说到这里,宇文温颇有信心。
“你是第一个察觉的,因为是自己人,所以他们…呵呵。”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杨济沉默无语,这位果然有“止损”手段,还很决绝。
宇文温循循善诱,这账本他可不会让外人看,不过杨济是个例外,手头上没有多少可靠的人才,那么活该这位当他的“包身工”。
造假做奇石,一贯钱不到的成本,可以获利几十、数百甚至上千贯,累计起来的“营业额”可比玻璃镜划算许多。
为了保密,玻璃镜的制作工匠一直限定于张乙满等寥寥数人,这就导致产量有限,其他的产业虽然赚钱,但没这么暴利。
现代的奇石造假技术很厉害,但宇文温本不知道如何“入行”,亏得五庄观观主刘杨以分光术会道友,收得千奇百怪的丹方,其中就有类似的技术能帮助他获利
奇石不是药品,不能吃所以不会闹出人命,买得起的都是商贩和有钱人,假奇石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危害性不大,所以他决定“创业致富”。
不小心骗到自己人,那就把钱还了,至于那些有钱人,就当是做善事捐钱给他宇文温来养兵。
“不要这般苦着脸,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杨司马的人生经历不是又丰富许多了?”
杨济告退,宇文温收拾好账本,见着外面无人,他叹了口气,从一旁拿出个盒子,打开之后从中拿出一块石头。
石头上的纹路形成一个篆体的“心”字,这是回拒阳的王辩,路过安陆再度拜访宇文温时,当做礼物赠送的奇石,借以聊表心意。
自家出产的假奇石,被不知情的合作伙伴买了去,又当做珍贵的礼物送了回来,这让宇文温哭笑不得。
事情当然不能说破,那么卖石头所得的钱财依旧在宇文温囊中,但这假货石头又不能扔,所以只能摆在案头,不时提醒一下自己。
兔子不吃窝边草,在西阳卖假货必然连累自己的身边人,那么…
是时候开发新市场,比如人傻钱多速来的建康城什么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恨
下午,宇文温躺在榻上看账本,面色红润的杨丽华在一旁梳妆,夫人尉迟炽繁带着两个小郎君回西阳,如今是她和萧九娘来安陆“轮值”。
午睡时一番**,宇文温因为某个“高难度”姿势所以腰有些累,索性躺着看账本,看看自己的小金库的情况如何。
今日上午,杨济说出了担忧,担心造假之事泄露会败坏声誉,虽然后来被他说服,但这种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宇文温明白里面的风险有多大。
若是做个太平富家翁,这种自污声誉的事情再合适不过,能让御座上的人放心,但他的志向不止于此,所以要慎之又慎。
为防有变,造假产业是独立出来的,和府里其他产业毫无瓜葛,甚至除了关键岗位之外,连人都是从别处招来的,由猫队暗中看护。
这也是猫队的小金库,维持一支半公开的“特勤”队伍开支不小,所以宇文温为其开设秘密产业解决经费问题,顺便补贴军饷开支和自己的小金库。
既然独立于府邸产业之外,那么账本自然是要分开,相关管理都有单独一套人马负责,府里人绝大多数不知道他还有这种财源。
只有最亲近的夫人尉迟炽繁,知道他在外面有见不得光的产业,制作假奇石骗人补贴军需,当然账目也就不用夫人管了。
因为这个缘故,账目得他自己来看,现在不忌讳杨丽华在旁边,是因为宇文温判断负责对账的这位,应该极大概率猜出他在外面有私产。
“缓过来了么?时日怕是不多了。”
杨丽华闻言动作一凝,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天意如此,妾已缓过来了。”
“你三叔还在,想来朝廷会念在顺阳公主的份上,饶过一命。”
“这事情得看尉迟丞相松不松口。”
“丞相的女儿是你的二叔娘,还有个姓杨的外孙,想来会高抬贵手。”宇文温说到这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顺其自然,莫要多想了。”
他俩说的事,就是如今还活着的杨广、杨瓒一家和杨整遗孤,被俘的杨广还关在长安,杨三郎杨瓒一家先前已被带到安陆看管,而杨二郎杨整的遗孀尉迟氏,带着儿子杨智积一同在安陆。
杨广作为杨坚的儿子,逃脱不了被斩首示众的命运,而杨瓒一家和杨智积,却还有一丝保命的希望,但这件事连宇文亮说了都不算数,得由朝廷也就是尉迟丞相来定生死。
杨丽华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无助的听到亲人们陆续传来的死讯,那日看着宇文温交给她的那张纸,纸上诗句是二弟杨广亲笔所写,往事历历在目,哭了数日之后才恢复心情。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这是宇文温先前念给她听的一首诗,之所以让杨广写下来,是为了留给她一个念想,如今杨家家破人亡,杨丽华悲伤不已,却不知该恨谁。
恨父亲夺权篡位么?可当时杨家势同骑兽,已经没有选择了,辅政的宇文宗室,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宇文护,清洗一切可能的威胁,首当其冲就是外戚杨家。
恨周军攻破长安么?国仇家恨,宇文家所作所为天经地义。
到底该恨谁?不知道。
杨丽华想到这里,泪水溢出眼角,被起身而来的宇文温轻轻拦在怀里:“说好不再哭的,丽华食言了。”
。。。。。。
安陆城一隅,某座戒备森严的院落里,杨瓒坐在凉亭内的榻上,静静看着几个儿子读书,夫人宇文氏坐在一旁,一家人享受着幸福时光。
隋国覆灭在即,春秋正盛的隋国宗室杨瓒,性命大约是保不住了,按照先例,他的儿子大多也保不住性命,只有妻子宇文氏能活下来,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已经不多了。
时光流逝,当年的杨家三郎,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杨三郎”,尚当朝顺阳公主宇文氏为妻,进封邵国公,深得妻兄宇文邕器重。
当年,周国大军进攻齐国,皇帝宇文邕御驾亲征,诸位宗室藩王均领兵出征,留守长安的,是宇文邕的心腹之一:妹夫杨瓒。
那一役,杨家大郎杨坚、二郎杨整亦领兵出征,杨整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杨家父子两代人,本可以作为大周忠臣传为佳话,奈何,奈何!
一心要做大周忠臣的杨瓒,未曾料自己兄长竟然做出了夺权篡位之举,他无颜面对夫人宇文氏,无颜面对已故妻兄宇文邕。
虽然知道当时杨家势同骑兽,兄长是不得已为之,但心中恨意挥之不去,为此甚至不惜策划行刺杨坚,策划一次失败一次,心知肚明的杨坚都当做不知道,杨瓒憋着劲继续策划,又继续失败。
他们兄弟俩虽然是一母同胞,但平日里关系就不怎么样,连带着各自夫人独孤氏和宇文氏之间关系都很差,杨瓒此时所作所为更是火上浇油。
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杨瓒梦到周国收复长安,可是到时杨家怎么办?他不知道。
这个问题始终挥之不去,也不敢面对,待得周军果然攻破长安之后,杨瓒再不想面对都不行了,兄长做出如此恶行,他这个亲弟弟因此被株连也无话可说,只是连累了无辜的儿子。
那年,周国平齐之后即将一统天下,杨瓒同兄长杨坚再不和,兄弟俩也能做大周的忠臣,可为何会闹到这种地步?
武帝英年早逝,即位的太子宇文赟胡搞瞎搞,是该恨妻兄立这孽子为太子,还是该恨妻兄为何走得如此之早?还是恨这不太平的世道?
“三郎,你没事吧?”
宇文氏关切的问道,用手绢帮杨瓒擦去额上冒出的汗,六年多来,是杨瓒不顾一切护着她,如今该她不顾一切护着对方了,两人的手随后紧紧握在一起。
院门打开,一名吏员走近凉亭,对杨瓒说外面有故人求见。
“故人?是谁?”
杨瓒当然有很多故人,即便如今落魄至此,那些当年周国的同僚、朋友也算得上故人,只是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来看他?
这个时候来探望一个敌国宗室,就不怕被人说成是别有用心,或者是杨隋余党么?
片刻后,一人在吏员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杨瓒远远看去,只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狐疑的迎上前去,却见那人行了一礼。
“邵公,别来无恙?”
“不知尊驾是?”
杨瓒看着对方,愈发觉得是自己认识之人,但就是想不起来姓甚名谁。
“邵公忘了?可曾记得府邸为何人所建?”
听到这里,杨瓒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对方:“你...你是强练?!”
“强练之名,不过世人误会,某,沂州杨济,与邵公于长安一别六年有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