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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七章 马自达

    傍晚,同州州治武乡城郊,粟特聚落,拜火祠内同州萨保安婆罗正在主持仪式,信徒们围着圣火坛祈祷,人人戴着口罩,生怕吟唱时自己不洁的唾沫玷污了神圣的火焰。

    拜火教,实为琐罗亚斯德教,又称祆教(唐时起有此称呼),是粟特人信仰的宗教,也是如今极西之地萨珊波斯帝国的国教。

    所谓拜火祠是中原的称呼,实际上就是祆教庙宇,又称圣火庙,因为祆教崇拜的是火神,所以庙里供奉圣火。

    圣火庙一般是中央部分为祭祀圣火的圆顶方室,四周围以拱顶走廊,长明的圣火供奉在圣火庙中,主神阿胡拉·玛兹达的鹰座像在庙中耸然而立。

    其像如同巨鹰水平展开双翼,三层羽毛代表言善、体善、心善;尾巴指向地面,也是三层,但颜色排列与鹰翼正好相反,意思大概是做不到三善行将堕入地狱。

    主神阿胡拉·玛兹达端坐巨鹰之上,手持光明之环,身挎大圆环,表明生命有限。

    仪式庄严而神圣,不过对于远远围观的宇文温来说,没什么特别的,现代人的见识比古人高到不知哪里去了,不过和拜火教颇有渊源的摩尼教,让他颇有兴趣。

    因为摩尼教在中原有另一个名称——明教。

    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穷途末路之际,明教教众盘膝而坐,双手手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唯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宇文温沉浸在武侠小说世界,正走神间为一旁的安吐罗出言打断:“郎君?”

    “啊?啊,我非信徒,还是庙外说话吧。”

    “郎君请庙外稍候,安某与兄长先做完仪式。”

    宇文温在仆人带领下走出拜火祠,看看满天晚霞,又看看神情紧张的张鱼等人:“怎么,怕出事?”

    “呃,郎主,这里终究不是自家地盘...”

    “无妨,安掌柜如今算是和我们同舟共济不是?”

    宇文温望向远处的武乡城,城池轮廓隐约可见,昨日下午伏击同州军得手,同州州治武乡风声鹤唳,他有想过强攻,不过权衡利弊后还是放弃了。

    即便拿得下城池,以他手上的兵力没办法守住,不要说站城墙,就是压制城内各处都显得兵力不足,虽然同州的位置很重要,但打武乡就是无谓消耗将士的生命。

    最关键的是有安吐罗牵线,他和虎林军将士可以在粟特人聚落附近修整,加上从广通仓带来的粮食足够食用,所以没必要打武乡城的主意。

    同州,元魏时称华州,当年魏帝西逃入关中,执掌朝廷大权的丞相宇文泰便率领百官在同州定居,算是西魏的“陪都”,许多显贵在同州武乡城都有府邸。

    每逢对东魏/齐国用兵,大军出征时主政者都要在同州犒劳将士,无论是当年的权臣宇文护,还是历代周国皇帝,时不时都要巡幸同州宫。

    而宇文温幼年时也在同州住过,故宅依旧在,只是此时未能入城去重游故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拜火祠内的仪式终于结束,待得众人散去,同州萨保安婆罗及其弟安吐罗在一处小院同宇文温面谈。

    萨保,又称萨宝、萨甫,是粟特人的首领,即是粟特商队的头领,也是粟特聚落的最高管理者,同时也是拜火教(祆教)的祭司。

    粟特人居住于河中地区(后世的中亚地区),在魏晋时便已沿着丝绸之路东迁进入中原,到了南北朝时代,各国朝廷为了管理粟特人这一商业民族,将萨保纳入官僚体系。

    萨保一职原本是父死子继世代沿袭,不过到了这个时代,朝廷已经开始委任外地的粟特人为当地萨保,安婆罗、安吐罗兄弟的父亲安伽便是如此。

    按照安吐罗所说,其父安伽原籍凉州,为周国朝廷任命为同州萨保,然后带着家族迁移至此,和世居同州本地的粟特同胞住在一起。

    安氏父子虽然是同州粟特人的最高管理者,但并没有一言九鼎的实力,遇到大事还得和其他粟特家族商量着来办。

    安伽的权力来源于朝廷,所以只有朝廷支持他,同州当地的粟特人才会听令,而安伽去世后长子安婆罗继任,也是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他们只有依靠朝廷,才能在同州站稳脚跟,所以当杨坚以隋代周后,自然抱上了新贵的大腿,只是世事难料,新大腿还没捂热就完了。

    “邾国公,安氏一向忠于朝廷,奈何长安城里的变化实在是...安某愿意将功赎罪,为王师收复关中尽绵薄之力。”

    “安萨保勿忧,安掌柜那日来到军营,将详情说了一遍之后,本公立刻写信命人送往长安,令弟安娑罗以及其他在长安的族人都无大碍,安氏为王师做了许多事情,本公自会向朝廷禀明。”

    房内只有三人,宇文温的自称也恢复了“本公”,虎林军将士还藏在附近某处,他带着几个随从来到这里本就是藏头露尾,不想让人知道踪迹。

    “邾国公,安某族中尚有许多勇士,平日里护送商队往返东西,骑射以及格斗技艺不错,如果官军需要,随时可以听令。”

    “不用,动静太大了,再说多上百余人也无助大局。”宇文温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准备得怎么样了?”

    安婆罗点点头,说俱已准备完毕,安吐罗则是有些担心的问道:“国公,此举似乎太过冒险,如今广通仓已经完了,长安城外的隋军迟早撤退,何苦...”

    “广通仓虽然被烧了,但隋军自己携带的粮草也能撑上几日,困兽犹斗,不可不防。”

    “国公的意思?”

    “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又谈了片刻,一人入内禀告“准备完毕”,安婆罗和安吐罗领着宇文温来到村外一隅,只见无数骏马已经等候多时。

    粟特人世代经商,往来于大漠、草原东西,千里跋涉少不了骆驼和马,而宇文温此来,不只是“观光”,还有正事要办。

    祆教的最高神名为阿胡拉·玛兹达(Ahura_Mazda),现代社会有一个汽车品牌名为马自达(Mazda),据说其来源就和祆教的最高神有关。

    这种说法正确与否搞不清楚,不过宇文温知道的是,来到了这里之后,马,自达。(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寸不烂

    夜,同州朝邑,城外营帐此起彼伏,响应晋王杨广号令南下增援的延州军在此扎营,大帐内延州总管独孤楷正在听哨探禀报军情。

    广通仓前日被烧了,同州刺史李浑当日搜寻纵火的周寇,结果在沙苑不慎遇伏阵亡,同州军也完了。

    这股周军在哪?在这里,就在朝邑以南渭曲沙苑的芦苇荡里。

    哨探告退,独孤楷独自挑灯看着舆图,其实看也没用,沙苑一带的地形他早就烂记于心,这地方熟得不能再熟。

    五十年前,东西魏于沙苑大战,结果东魏军惨败,被俘将近八万余人,其中一人名叫李屯。

    西魏缺兵,所以将俘虏收编入军中,李屯被分配到柱国独孤信麾下,因为屡立战功被引为亲信并赐姓“独孤”,后来独孤屯有了儿子,就叫做独孤楷。

    独孤楷从小习武,骑射技艺精湛,擅使马槊,先是作为晋王宇文护亲随,为其持刀,又随军多次出征,几乎每次都是在同州誓师。

    沙苑地域芦苇多并且泥泞难行,独孤楷觉得自己若是全力搜索这股周军,很可能会延误前往长安的行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股周军不解决始终是个隐患,但最重要的还是先收复长安,广通仓完了,战事怕是不能拖得太久,粮食的问题,收复长安后太仓的粮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到了那时,对付这股烧了广通仓的周军就容易许多,关起门来打狗,这只狗再凶都没有用。

    只是晋王真的能尽快收复长安么?

    他觉得很悬,从军这么多年,独孤楷知道没粮仗就没法打,一旦士兵发现缺粮,那士气可就是蹭蹭往下掉,军心大乱任你说破喉咙都没有用。

    周军既然袭击广通仓得手,那么再怎么难也要死守长安,只要再耗上十天半月,城外的隋军必然不战自退,所以短时间拿下长安的希望很渺茫。

    “这样下去,就全完了...”

    独孤楷越想越焦虑,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短短数月内,局势竟然会恶化至此。

    “兄长。”

    一人走进帐内,正是其弟独孤盛,兄弟俩为如今的形势发愁不已,正商议间,独孤楷之子独孤凌云忽然来报,说有故人求见。

    “故人求见?深更半夜的,怎么回事?”

    负责值夜巡营的独孤凌云,说同州安萨保那边派人过来,有紧急军情禀报:他们发现了火烧广通仓的周军下落。

    “兄长,安氏一向是埋头做生意,其他事情大多不感兴趣,深夜来访,怕是有诈,不得不防。”

    “你是怕对方行刺?笑话,我领兵在此扎营,反倒怕他区区几个刺客!”

    独孤楷让儿子把人领进来,当然他也没有托大,只许对方两个人入帐,至于是否需要刀斧手埋伏左右,他觉得没有必要。

    “一会倒要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

    片刻后,独孤凌云带着两人入内,当先一人深目高鼻,正是粟特安氏族人,因为经常随着商队路过延州,在总管府衙打点多了,自然而然在独孤楷心中留下印象。

    “是安萨保派你来的?”

    “独孤总管,是安某私下跑来的,还带来了一个人,他知道周军的下落,想必总管很感兴趣。”

    “哈,真是瞌睡遇到枕头,这么巧?”

    “总管,就是这么巧。”

    独孤楷看着故人,又看看其身后之人,此人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出头模样,想来是经常日晒之故,看上去面庞有些黝黑,似乎有些面熟。

    身材看上去很结实,双目炯炯有神,精神气很好,要么是常年奔波在外的商贩,要么是杀过人的士兵或者部曲私兵。

    当刺客,很合适嘛。

    “周军放火烧了广通仓,你知道他们的下落。”

    “是的。”

    “说吧,他们在哪里?”

    独孤楷的语气很平和,不过心中已经暗暗提防,一旁的独孤盛也不露痕迹的握住佩刀握把,领人进来的独孤凌云亦不例外。

    三对二,就当猫玩老鼠打发时间,刺客?那又如何?

    见着年轻人没有开口的意思,独孤楷来了兴致,他觉得对方大约是要“屏退左右”,或者是让他“附耳过来”,若真是如此,那就无聊至极。

    “呃...本公有一事不明,向请教独孤总管。”

    “说...嗯?”

    独孤楷话说到一半愣住了,因为他发觉对方竟然自称“本工”...还是“本公”?

    “嗯,既如此,那本公便要问独孤总管,宇文氏的一颗人头,能顶得你独孤氏几颗人头?”

    此言一出让在场的三位独孤愣住了,独孤盛首先反应过来,依旧死死盯住对方,提防突然发难,而独孤楷思索片刻后冷笑道:

    “怎么,是那边让你来当说客?”

    “说客?那当然,不过是本公自己来的。”

    “本公?好大的口气,你是谁?”

    “独孤总管正值壮年,怎么记性这么差,大象元年九月,先帝任命郧国公为行军元帅讨伐南朝,于同州誓师时,独孤总管在同州宫面君出来下台阶时…不是跌了一跤?”

    独孤楷闻言眉头一皱,那年还是周国的天下,他随郧国公韦孝宽出征,天元皇帝在同州宫召见将领,他确实是出大殿时摔了一跤。

    当时旁边有宫廷侍卫,其中一个倒是和面前之人有些像,只是那时稚嫩了许多,好像是西什么郡公来着。

    好像叫宇文什么…等等,宇文!

    “绕来绕去的,想来独孤总管也觉得啰嗦,本公宇文温,来和诸位换人头。”

    “宇文温...”

    独孤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旁的独孤盛拔刀指向对方,帐外士兵听得动静呼啦啦冲了进来,将帐内两名陌生人围住。

    “行了行了,本公又不是三头六臂,吓成这般模样。”宇文温发动毒舌模式,开始玩心跳。

    “退下!”

    独孤楷喝退士兵,看着面前自称“宇文温”的年轻人,他想起来对方确实是当年的西阳郡公宇文温。

    看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他咧嘴一笑:“杞国公有个好儿子嘛。”

    “是侄子,独孤总管日后若是在大庭广众下这么说,让杞国公如何自处?”

    “日后?”

    “不想日后?那行,把本公的头割了,拿去新丰跟晋王领赏呗。”

    宇文温走到一边坐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独孤楷让儿子将那位安氏族人带出去后,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怕死么?”

    “怕,怕得要死,话说杨家杀了宇文家五十多口人,吓得本公每日睡觉都做噩梦,怎么办?只能拿刀来长安砍人,这不就砍死了几个...”

    宇文温盯着独孤楷的眼睛,手心里都是汗,他今日无论成与不成都会搞出个大新闻,为了走完漫漫人生路,得把状态提升到最高。

    “本公原打算偷袭华州,后来听说独孤总管领兵南下正好经过同州地界,所以冒险过来见一面。”

    “隋国呢,是迟早要完的,本公就想问独孤总管,想不想换人头。”

    独孤盛骂了一声“莫名其妙”,宇文温就当他是背景人物懒得理,见着正主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继续施展三寸不烂:

    “很简单,今日要么独孤总管把本公砍了,日后被家…本公伯父杀全家,要么反正,本公愿意作保。”

    “你这是在恐吓本官么?”

    “吓不吓的不是重点,独孤总管若要陪着隋国殉葬,那就砍了本公,若想保得家宅平安,那就反正,至于先把本公软禁了日后再说么…”

    “哼哼,只要本公不死,日后你也是要被杀全家。”

    “当然了,如果独孤总管决定逃到南朝去钓鱼也是可以的,只是陈国气数也差不多了,到时候独孤总管还能逃去哪里?”

    宇文温的条件很简单,独孤楷要是反正,他愿意作保,保得独孤一家不被清算,作为大周宗室、杞国公侄子(次子),他有这个底气。

    如今隋国基本上是保不住江山,独孤楷若是杀了宇文温,杞国公宇文亮肯定不依不饶要替侄子(次子)报仇,到时候周国收复故土,独孤楷一家在劫难逃。

    独孤楷明白这个道理,对方孤身一人入营劝降很冒险,但这种话也只有宇文温亲口说出来才具有说服力。

    杞国公宇文亮是周国宗室支柱,宇文温是其次子,虽然已过继但关系不可能断,有宇文温作保,宇文亮自然也不会有意见,再说…

    宇文氏如此积极的招降纳叛,不就是为了日后和尉迟氏分庭抗礼么?宇文氏如今势单力薄,还得靠他们这些有污点的旧臣撑场面,所以不存在言而无信的问题。

    独孤楷想得明白,独孤盛也能想明白,只是对方似乎有些小看他俩了。

    “西阳郡公,你以为凭着三寸不烂就能让本官投降?”

    “独孤总管,令尊本姓李,当年得赐姓“独孤”,又受了独孤氏大恩,所以后来也没有改回李姓,不但两位依旧姓独孤,连儿子也继续姓独孤…”

    宇文温说到这里,依旧是信心满满:“李穆当年可是太祖元从,于家亦是宇文家的左膀右臂,结果呢?”

    “为了家族,什么忠诚、恩义都滚到一边去!两位又不是乐坊的小娘子,都要被人拱了还来个欲迎还拒什么的,不觉得无聊么?”

    “痛快些,要么杀了本公然后死全家,要么做反正忠臣保家族,行不行,给个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消息

    长安,城外的隋军昨日开始疯狂,而守城的周军也陪着对方疯狂,围绕长安的攻防战进入白热化。

    隋军兵临长安西郊,北郊渭水浮桥被周军烧断,一部隋军隔着渭水在北岸驻扎,而东郊灞桥以东是主战场,晋王杨广指挥隋军主力猛攻灞桥,以期进抵长安东郊。

    周军除了据守长安、灞桥、蓝田以外,还在蓝田以西、长安东南的白鹿原立寨,是为长安犄角,避免灞桥被夺之后,长安和蓝田联系中断。

    灞桥以东,周军营寨之外,身着黄色戎服的隋军如潮涌来,昨日他们攻打此处未有结果,今日继续奋战,未闻鸣金不得后退。

    数羽灰色鸽子从东面而来,飞跃灞桥战场上空,拐向西南方向,在长安城南郊外一处村庄某院子落下,回到阔别已久的鸽笼。

    院内一人正在扫地,见着鸽笼有动静赶紧上前细细查看,从这几只鸽子腿上取下绑着的芦管,欣喜若狂的跑进屋子里:“郎主有消息来了!”

    。。。。。。

    长安城西阳武门,城门紧闭,内外两侧俱是尸体狼藉,方才围绕城门爆发了一场血战,周军最后终于打退了夺门的隋军,一名将领模样的阵亡者被抬到一旁,身中十余箭如同刺猬一般。

    他是隋国的岐州刺史张寿,先前周军主帅宇文亮曾派人密送书信劝其“反正”,张寿一直没有答复,昨日忽然派人送来密信说愿意归降。

    今日带兵来到城西,待得阳武门开启后领兵入城,周军要解除这些将士武装时,对方忽然发难。

    张寿诈降要率兵夺门,候在远处的隋军骑兵疾驰而来,想要一举突破城门进入城内,但早有防备的周军将隋军死死挡住,厮杀了半个时辰后,将城门再度关上。

    城门楼上,杞国公宇文亮看着城外退却的隋军叹了口气,为了尽可能的招降纳叛,他已经开出了许多诱人的条件,奈何有的人就是要和杨隋共存亡。

    “杞公,城门是否要堵上?”

    “堵上吧,看来他们还是不死心,总觉得能夺回长安。”

    乐安郡公元谐叫来部下,下令让士兵搬砖木将阳武门从内侧堵住,如今长安东、南、西、北四周十二门,西、北的六门之中五门均已经堵死。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做内应,偷开城门放隋军入城,为了巩固城防,能用的人全部都调动起来。

    经历了最初的胆战心惊,周军如今已稳稳掌握了长安城,虽然城外隋军不少,但周军的后援还没断,随着时间的流逝,局面渐渐对其有利。

    但是只有打退隋军才能真正放心,隋国晋王在长安东面的新丰聚集大军,昨日终于展开猛烈的进攻,这预示着决战已经拉开序幕,胜败在此一举。

    宇文亮和元谐骑马来到皇宫,走进太极殿,这是长安周军的“中军帐”,平日里的大小事务都在此商议,而郕国公梁士彦、濮阳郡公宇文述等人也陆续到达。

    为了守住长安,宇文亮让梁士彦等“反正忠臣”负责城内各处防务,这些人已经不可能再回头,所以他能够放心的放权。

    “张寿果然是诈降么?”

    “是啊,枉费本公对他满怀期望,结果不领这份情。”

    面对梁士彦的发问,宇文亮再度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不断拉拢城外隋军的各部将领,可惜应者寥寥,当然张寿这种情况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在观望。

    “杞公勿忧,杨广小儿服不了众,新丰的隋军折腾了许久也就那样,再对峙上一段时间,他们的军心就散了。”

    “泾、豳、原三总管已经抵达,杨广说话的底气怕是足了许多,昨日灞东战况十分激烈,看来他们是下定决心...”

    说到这里,宇文述先是一顿,随后看向宇文亮:“杞公,对方一反常态猛攻,实在是有些蹊跷,似乎是等不下去了,莫非...莫非杞公前次所说的果然成了?”

    众人看向宇文亮,之前这位曾经透露口风,说即将有大动作,能让隋军伤筋动骨,只是成败在五五之间,如今隋军如此急不可耐,大家都在想莫非是那件事成了。

    “实不相瞒,犬...邾国公已领兵翻越秦岭,袭击广通仓。”

    “这...”

    在场之人闻言都很吃惊,大家带兵多年,知道粮食对于大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邾国公宇文温真能得手,那隋军就差不多要完了。

    可是这很难做到啊!

    梁士彦闻言先是一喜,随后眉头紧锁:“袭击广通仓若真得手,那隋军就待不下去,只是邾国公翻山越岭走小路,兵马不会太多,广通仓必然有守军,恐怕很难。”

    “我父子...还有伯侄为了收复关中,必然倾尽全力,邾国公抱着必死之心,不成功便成仁,即便功亏一篑,大周也要在关中站稳脚跟!”

    宇文亮说的是真心话,侄子(次子)宇文温主动请缨要奇袭广通仓,此行十分凶险,宇文亮好容易才下了决心,毕竟真要成了那么局势便会逆转,若是不成...

    二郎就没了,可宇文亮知道,宇文温这倔驴真要奇袭广通仓,他是拦不住的。

    “杞公,广通仓在渭口,与长安隔着华州,隋军占据新丰,细作往来不易,邾国公成功与否的消息怕是不能及时传来。”

    宇文述说出了担心:“如果邾国公得手,那么隋军的异状倒可以解释,可若是...那就得提防隋军使出诈败诱敌之计。”

    “还有诈降,一如今日之张寿。”元谐补充道,这也是一个隐患。

    “诸位的意思?”

    “凡事要以最坏的打算来应对。”梁士彦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邾国公袭击广通仓失败,我军还得以稳为主,尽量拖延时间,以拖待变。”

    正商讨间,有人进入大殿,却是杞国公世子宇文明,他在宇文亮耳边低语数句后,将一个纸条递到其手中。

    宇文亮看着纸条随即面露喜色,梁士彦见着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对方说道:“犬子传来消息,广通仓已经被他烧了!”

    “同州刺史李浑也被他伏击得手,死于乱箭之下!”

    “现在兵力犹存,正在沙苑一带潜伏以做策应。”

    这消息非同小可,在场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没人在意宇文亮把“侄子”叫做“犬子”,反正这两位本来就是父子,他们在意的是袭击广通仓得手的消息。

    广通仓的粮草真要是被邾国公宇文温烧了,那么城外的隋军不过是回光返照,如同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隋国完蛋定了!

    大喜过望之余,有人心里却嘀咕起来:这消息真的假的?

    广通仓和长安之间是隋军控制区域,消息能传得这么快?你们父子莫不是自导自演骗人?

    做人要讲良心,大家如今是同舟共济,你儿子袭击广通仓真要是失败了,我们也不会出尔反尔又去投奔隋军,有什么话直接说,莫要演戏误事啊!

    宇文亮很快察觉到众人的疑虑,这张纸条上有他和宇文温约定的记号,所以内容不会是假的,他估计是儿子派出得力之人,冒险穿越隋军控制区,把消息传了回来。

    城南那条地道现在还能用,所以这些人肯定是走地道入城,所以纸条上的内容他肯定相信,但别人有疑虑也很正常。

    “诸位,隋军之中有人相助,所以邾国公才能派人到长安传递消息。”

    解释多了反倒容易让人怀疑,宇文亮没有那么婆婆妈妈,梁士彦等人见状收起了怀疑,毕竟这种事情若是弄假那很容易玩火烧身。

    那就是说邾国公袭击广通仓真的得手了?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太不可思议了!

    “诸位,广通仓完了,想来隋军也撑不了多久,所以,该对症下药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走出大殿,宇文亮送走了梁士彦便转到一旁侧殿,宇文明正等在那里。

    “父亲,二郎还有一张纸条。”

    宇文亮接过那张纸条看了一遍,眉头舒展开来:“不错,不错,二郎做得不错!大局定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盘山之蟒

    灞桥东战场,周隋两军鏖战一上午,临近午时之际仍未有分出胜负的端倪,晋王杨广在中军处远眺战场,心中焦虑万分。

    距离广通仓遇袭已经过了数日,即便他竭力遮掩,也阻挡不了这消息传遍军营,军中的粮草供应已经开始紧张,唯有奋力一搏才有机会绝地逢生。

    在断粮之前攻入长安,有太仓的粮食顶着,然后调动临近州郡的存粮支援,这是唯一能救急的办法,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撤军,但杨广不甘心。

    大军兵临长安城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让周军在长安站稳脚跟,局势会恶化的。

    蜀地、陇右、河东、洛州之间的枢纽就是关中,没了这个枢纽,这些地方基本上就会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很容易被周军逐个击破。

    更何况在那之前,人心就散了。

    没能收复长安,杨广知道自己即便继位称帝也很难服众,带着这么多兵围了长安都拿不下来,没有人会相信他能撑住隋国。

    所以即便虞庆则劝他今日撤军,杨广也倔强的坚持再攻一日,他觉得今日说不定就能突破灞桥,抵达长安东郊,然后在粮尽之前拿下长安。

    如今看来,不过是场梦。

    “殿下,事已至此,必须撤军了。”

    “彭城公,能用诈败之计么?”

    杨广心存侥幸,但虞庆则没有给他任何希望:“下官就怕诈败变成真败,各部将领心怀鬼胎,说不定来个假戏真做,”

    “独孤总管带着延州军在同州附近,想来袭击广通仓的周军藏不了多久,后路安全无虞,那么孤派去征粮的官吏定然能将粮食从河东运来,真的不能再等几日么?”

    “殿下,前次议事已将利弊分析得很清楚,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军心不稳很容易为敌所趁,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虞庆则能理解杨广的心情,但行军打仗就得随机应变,蝮蛇蛰手壮士断腕,若舍不得手,那么整个人就完了,更何何况他觉得隋国还有机会。

    如今形势对隋国肯定不利,但只要手里有兵,还有地盘,那么只要打了几个胜仗稳住阵脚,熬上几年等得周国宇文氏和尉迟氏内讧,那死灰复燃的机会就来了。

    这两家会斗起来么?肯定会。

    自魏晋以来,权臣和皇帝已经不可能融洽共处,双方迟早要一决胜负,辅政的杨坚受禅称帝,那个同样辅政的尉迟老头即便不会受禅,他的儿子也必然会。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对于虞庆则来说也是机会,所以无论如何要保存实力,手上没有兵那就没资格逐鹿天下。

    见着杨广似乎被说动了,虞庆则继续提出建议,官军主力后撤自华州,在那里背靠蒲津和洛州,一来能够得到河东的粮草支援,二来可以和秦王杨俊携手共渡难关。

    进可攻,退可守,并州军决不能撤出关中,而泾州军、豳州军、原州军也只是适当后撤,在附近州郡就食,待得缓过这一阵再徐图之。

    而长安的周军虽然有太仓,但经不起消耗。

    现在是春天,按说应该春耕但因为战事耽误了,不能及时春耕、播种,长安及其周边地域今年歉收甚至绝收已成事实。

    周军靠着细细的武关道输送粮草,其实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两百多年前,东晋桓温北伐前秦,走武关道进入关中,兵临长安城外,奈何秦军据守长安不出,还坚壁清野把周边的麦子全部收割,兵力四万余的晋军因为军粮接济不上,只能灰溜溜退回山南。

    虞庆则建议用“拖”字诀,在关中和周军对耗,耗到对方粮食支撑不下去,这样的策略很无奈,但已经是目前能采取的最有效措施。

    长安城里有太仓,光是供应周军当然没问题,可数万百姓也得吃饭,对方若是敢不开仓接济,那么必然大失民心,若是接济,就撑不了几个月。

    靠着武关道从山南运送粮草,劳民伤财不说,数量也有限,只要隋国死死顶住洛州、河东一线,关中的周军迟早耗不下去。

    即便宇文亮从山南调动再多的军队前来增援也没用,因为关中没有那么多粮食供应,来了也待不久,而隋军的粮草补给相对简单得多。

    “彭城公说的孤都明白,只是...唉。”

    “殿下请振作,昔年西魏凭借关中之地和东魏对抗,实力相差悬殊,可依旧笑到了最后,靠的就是坚韧不拔,自己少犯错,而对方却错误不断。”

    这个策略,虞庆则已经和泾、豳、原三总管商讨过,原本就想今日撤围,奈何晋王杨广希望“再攻一日”,如今看来确实是没指望拿下长安了。

    “殿下,事已至此,还请下令鸣金,再打下去无非是徒增伤亡而已,于事无补。”

    “好...”

    话还没说完,一名传令兵跑了过来,本要立刻开口汇报,见着现场一众将领俱在便识相的沉默,虞庆则招手让其近前低语,听着听着面色一变。

    虽然他强装镇静,但冷汗依旧不由自主冒了出来,待得传令兵退下,虞庆则立刻对杨广说道:“殿下,事不宜迟,请立刻下令鸣金收兵!”

    “啊?好好...”

    杨广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心中也觉得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刚下令鸣金收兵,却听得战场对面喧嚣声起。

    号角连绵如潮,周军大阵现出无数旌旗,应当是长安方向派出的援军到了,当先帅旗之上,烫金大字“宇文”清晰可见。

    “莫非是宇文亮前来督阵?”杨广喃喃自语,随即面色一喜:“他是想一决胜负么?来得正好,彭城...”

    “殿下,立刻撤军啊!”

    虞庆则顾不得礼数,一把扯住杨广要走,见得对方倔脾气上来,他不顾得那么多,开口便说:“独孤楷反了!占据同州州治武乡,蒲津为其控制,再不走就晚了!”

    周围将领闻言面色一变,率军南下增援的延州总管独孤楷竟然反叛,占据了武乡和蒲津,意味着大军的后路被断了!

    “啊?怎么怎么...”杨广闻言不敢相信,还没等他“怎么怎么”完,对面的周军爆发出如潮的喊声:“同州陷,后路断,阵前倒戈,就在今日!”

    喊声震天,十分整齐,数万人齐声高喊,似乎早有准备,隋军将士听在耳边,渐渐开始迟疑起来。

    片刻后,隋军大阵右翼忽然骚动起来,似乎是有人自相残杀,片刻后一名副将跌跌撞撞跑来汇报,说有将领阵前倒戈,投了周军。

    骚动在继续,不但右翼,就连左翼也开始骚动起来,虞庆则顾不得那么多,扯着杨广便往后面跑,回头看看欢声如潮的周军,他心中悲愤万分。

    为什么会这样!

    那支烧了广通仓的周军,如同一只盘山之蟒,瞅准空挡从秦岭里钻出来扑向猎物,狠狠的咬在隋军的腰眼,原以为只是一击,结果竟然还有第二击。

    他们是怎么说动独孤楷反叛的?这怎么可能?

    粮仓被烧尚且能够挽回,可后路断了,大势去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崩溃

    无法逆转的崩溃,在灞桥以东战场出现了,因为广通仓被烧,隋军将士的士气本就不高,接连猛攻了数日都没能拿下灞桥,让他们的斗志愈发低迷。

    粮食供应已经开始出问题,每日两餐喝的粥越来越稀,大家都知道广通仓完了,只是心存侥幸觉得若是拿下长安就不会挨饿。

    强打精神打了几日仗,不要说长安,就是灞桥都抢不下来,如今又听得同州陷落后路被断,傻瓜都知道情况不对了。

    没有粮食,又腹背受敌,大伙都有家人要养,必败的仗打来没意思,就算立了功也没地方领赏,谁还跟你姓杨的玩命?

    士兵们大字不识一个又没有什么见识,他们都能想到这一点,那些将领更是想得通透,周军大喊“同州陷”,所以同州就真的陷落了?万一是诈称呢?

    那又如何?姓杨的完蛋与我何干?

    在长安城外这么久,城内开出的条件许多将领已经烂熟于心,之所以等了那么久无非是在观望,要让利益最大化罢了。

    早“反正”不行,搞不好周军在关中待不下去,到时得跟着对方一起灰溜溜东逃,;晚“反正”不行,会掉价的,所以时机要把握好。

    即保证自己有利可图,又不会有生命危险,然后顺便立下大功。

    何为大功?临阵倒戈,协助王师击败隋寇是也。

    同州陷落与否无所谓,反正广通仓是真的完了,现在就差个借口,而周军如今在阵前大呼“临阵倒戈,就在今日”,是最好不过的借口。

    隋军大阵瞬间崩溃,越来越多的隋军将领开始倒戈,即便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是为了保命。

    谁也不想成为别人“反正”的踏脚石,所以无论事前有无和周军私下勾连,如今个个都“幡然悔悟”,争先恐后要做“反正忠臣”。

    潜伏的火种被点燃,没有谁再会为杨家卖力,朝廷姓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自家的利益得到保证才是真:临阵倒戈,抓杨广啊!

    抓到了杨广,这可是大功一件,搞不好封爵都是有可能的,这可比布帛钱粮划算得多!

    身处中军的晋王杨广在护卫的簇拥下上马离开,并州军骑兵紧紧跟随,至于步兵只能是任其自生自灭,回首沸腾的战场,杨广心中无比悲凉。

    兵败如山倒,这五个字时常在书中看见,当时未必有什么感触,如今身临其境,杨广只觉得欲哭无泪。

    周军烧了广通仓,后来还伏击了同州刺史李浑,他本已作了安排,让南下增援的延州总管独孤楷去对付这伙周军,结果对方竟然和周军同流合污,造成更大的伤害。

    独孤楷,你不是独孤家的忠臣么?竟然也叛变了!

    想到这里,杨广忽然回过神来:他们杨家,当年不也是大周的忠臣么?这算什么?一报还一报?

    可是孤不甘心啊!

    收复长安,即位称帝,收拾河山,统一天下,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帝王。

    年轻的晋王杨广,梦想刚开始就结束了,没能为父母和兄长报仇,统帅的大军如同土鸡瓦狗被人轻易击碎,这一败大势已去,隋国完了,杨家也完了。

    想到这里万念俱灰,精神接近崩溃的杨广拔出佩刀就要抹脖子,被策马紧跟在旁边的虞庆则拦住:“殿下莫要如此!战局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处,撤到华州和秦王联合,还有回转的余地!”

    。。。。。。

    乱军之中,豳州总管达奚长儒指挥着部曲殊死奋战,大军崩溃再也无法挽回,而他的老部下们都陷在这里,作为一军主将,断无独自逃亡的道理。

    骑兵逃起来很快,可步兵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先前豳州军作为监军压阵,分散在大阵各处,结果大军崩溃得太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达奚长儒有机会跑,可他发觉部下陷在乱军之中又掉头回来,待得收拢将士准备撤退时,已经晚了。

    “总管快走,末将为总管断后啊!”

    “住口!将士们走不了,本官绝不逃!”

    抬头望去四周俱是敌军,许多败退的隋兵跑着跑着就倒戈成了周军,达奚长儒悲从心来,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有那么窝囊过。

    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往事历历在目,勋贵之子出身的达奚长儒,在西魏、周国时多年征战立下累累军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用实打实的战绩,换来实打实的地位。

    数十年来,什么恶仗没打过,数年前和入寇的突厥大军作战,达奚长儒身为隋国行军总管,率领两千人迎战,在周槃和对方遭遇,虽然敌众我寡,但他却没有畏惧。

    隋军被突厥骑兵不断冲击,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箭矢用光,刀矛折断,达奚长儒领着士兵以拳头为兵器,和突厥兵肉搏,打到手上的骨头都露出来,杀敌数以万计。

    这样的恶仗他都熬过来了,可是如今的仗却熬不过去,当年跟着他和突厥死战的将士依旧在身边,可却是无力回天。

    兵败如山倒,非人力可以挽回,达奚长儒不甘心,这些将士跟着他征战多年,又跟着他从豳州南下,结果却要尽没于此,如今已身陷重围,到了最后的时刻。

    要拼命么?可这又有何意义?

    周兵很惊讶竟然有隋兵在此死守,围着这股隋兵后不住劝降,见其没有表示正要动手,却被人喝止。

    数骑近前,达奚长儒抬头一看,当先一人却是他的老熟人——郕国公梁士彦。

    “富仁,事已至此,莫要负隅顽抗了!”

    “郕公是要我做反复小人?”

    达奚长儒反问,富仁是他的字,而梁士彦也同样反问:“亡羊补牢时尤未晚,我等追随太祖多年,只是那年一时不慎为杨坚所骗,富仁还没想明白么?”

    见其不语,梁士彦继续说道:“八年前,陈军入寇淮南,老夫死守吕梁,那时是你和王轨领兵来救,这份恩情,今日便当做一个机会,让老夫报了吧。”

    “你要当杨氏的忠臣,老夫不拦着,可是这些将士呢?他们的妻小呢?”

    “如今不是对付突厥,要保家卫国所以水火不容,杨氏篡夺大周江山,如今朝廷收复故土,大家本就是周国子民,何苦以命相搏?”

    “富仁!你要为了一己私欲,让这些百战老兵陪着一起去死么!他们的家人怎么办?要背着附逆的名声,被朝廷罚没为奴么!”

    达奚长儒看看身边,将士们都愣愣的看着自己,满是乞求之色,大家早已没了决死之心,数年前他可以号召将士们保家卫国,将生死抛诸脑后与敌奋战,可如今还能怎么说?

    长叹一声拔出佩刀,达奚长儒双手捧着刀举过头顶:“罪官达奚长儒,愿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救命稻草

    渭南以东,东阳驿,大批骑兵正在此停留,驿站里晋王杨广等人正在用餐,战战兢兢的驿丞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灞桥大败,杨广夺路狂奔,在骑兵的护送下一路东逃,过新丰大营未作停留,又至渭南,安排将领守城后继续东走。

    追兵渐渐被甩开,待得来到渭南以东的东阳驿,周军已没了踪影。

    灞桥大败之时为中午,众人是空着肚子逃命来到这里,狼吞虎咽吃着驿丞奉上的食物,别人还好,杨广至今还未回过神。

    先前他从未亲自领兵打过大仗,军务都有长史、司马代为效劳,而此次大败,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挫折。

    败得一塌涂地,让人无地自容,杨广向来自视甚高,只觉得自己被当众抽了个耳光却无法反击,甚至无法躲避,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羞辱。

    败了,杨广败了,麾下有如此多军队,结果仗打到一半就自己崩盘了,哈哈哈哈!

    耳边似乎传来窃窃私语声,杨广只觉得所有人都在讥笑他,满脑子都是别人的嘲讽之声,好想放声大哭,但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从此不问世事。

    放在案上的食物和酪桨一点未动,杨广双手握拳看着食案发呆,一旁的虞庆则见状赶紧上前相劝:“殿下,先填饱肚子,身体要紧。”

    “可是...”

    “殿下勿忧,下官已有计策。”

    虞庆则让旁人回避,请杨广边吃边听他分析,这位杨二郎如此六神无主,正好合了他的意思:年轻人没有主心骨,自然会对他言听计从,如此一来自己的才华才能够最大程度施展。

    当前局势,首先是止损,守住华州州治‘郑’是关键,渭南太靠近长安容易被包围,只能作为凝滞长安周军的牺牲品。

    虞庆则建言杨广收拢败兵据守郑城,同时将兵败的消息以及实情转告洛州还有河东方面,让秦王杨俊以及河东州郡组织军队增援。

    “殿下一定要守住华州,再不济也得守住潼关,要在关中有立锥之地以待时局变化。”

    “何为时局变化?”

    “殿下,那些叛将投奔了周军,且不说日后会出多少力,光是粮食就能让周军头痛...”

    虞庆则继续分析下去,关中地界的大粮仓,一是长安的太仓,二是渭口的广通仓,如今广通仓存储的粮食完了,那么就只剩下太仓,只有那里的存粮能够支撑军队消耗。

    入关的周军本来就不少,如今加上反叛的隋军,数量可以说是翻了一番,这么多兵每日的开销可不是闹着玩的,前几日隋军苦恼的断粮问题,如今就该轮到周军头痛了。

    除了军队还有百姓,长安地界的户籍以十万计,虽然百姓家里会有存粮,但不会太多,没有了外地粮食的输入,光凭关中的粮食出产远远不够。

    隋军只要守住华州,而败退的泾、原两支军队在陇右据守,蜀地的隋军也极有可能会向关中进军,所以关中的周军还得分兵把守各处关隘,加上投降的隋军,后勤压力必然剧增。

    长安城的太仓,要养活长安百姓还有这么多的军队,负担必然很大,所以周军还得靠武关道从山南输送粮食,然而这也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别的不说,光是路上的损耗都够呛。

    虞庆则的想法,是尽量和周军在关中对峙,误了春耕的关中,到了秋天搞不好会绝收,大饥荒必然爆发。

    没了粮食,养不活百姓和士兵,周军还能在关中待得下去?

    “彭城公,如今的局势,我军怕是等不到秋天了吧,一旦洛州沦陷,周军西进...唉。”

    “如果尉迟迥坐山观虎斗呢?”

    杨广闻言一愣然后眉头紧锁,虞庆则的话点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周国有可能出现内杠,只是这有可能成真么?

    “有可能,当然下官不能保证一定会发生,即便出现的几率小但也可能是有的,。”

    虞庆则说到这里来了精神,周国的政局有些微妙,掌权的丞相尉迟迥和宗室宇文亮之间未必没有裂缝。

    同样是周军,山南周军和其他地方的周军可是有区别的,攻入长安的军队是山南周军,主帅为杞国公宇文亮,是周国宗室为数不多能够完全控制的军队。

    如果这支军队完蛋了,那对于尉迟氏来说,怕是乐见其成吧?

    “彭城公是说,尉迟迥那边可能会袖手旁观,任由宇文亮在关中苦苦维持,也不会急着施以援手?”

    杨广眼睛一亮,虞庆则的猜测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虽然渺茫,但也是一个盼头,一个翻盘的盼头。

    “只能说是有几率出现,下官不敢肯定会发生,但只要有这可能,就是殿下扭转局势的依仗!”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虞庆则觉得自己若是成了执掌大权的尉迟迥,那么就有个很毒的计策来对付宇文亮:趁虚而入。

    趁着宇文亮在关中,以朝廷的名义派人到山南夺权,到时候宇文亮进退两难,搞不好苦苦支撑数月后就在关中兵败身亡,宇文宗室就此全灭。

    当然这种行为太可耻了,会让天下人侧目,比较稳妥一点的是作壁上观。

    保持如今的战线,不让洛州或者河东的隋军有余力回援关中,让宇文亮的山南周军在关中和隋军消耗,耗上几个月,粮食接济不上只能退回山南。

    山南周军退了,关中的隋军元气大伤,粮食同样接济不上,洛州还有河东的隋军被耗得差不多,那么尉迟迥可以发力让尉迟氏一系的将领率领周军破洛阳,入关中。

    同样是收复河山,宇文氏收复和尉迟氏收复是两种局面。

    如果是宇文亮为主导收复关中,那么宗室力量大增,这对于权臣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是尉迟氏一系的将领攻入关中,那么宇文亮的势力就仅限于山南,周国即便统一江北,可宇文氏也日渐式微,再无力回天。

    杨坚篡权,是尉迟迥举起周国大旗,若是再收复关中,那么周国的江山即是尉迟迥保下的,也是他收复的,可以凭此丰功伟绩封王。

    大权在握却年事已高的尉迟迥,可以效仿曹操故事做魏武帝,让儿子做魏文帝,江山,最终变成尉迟氏的囊中之物。

    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可以从周国目前的政局中看出这一微妙的形势,虞庆则就把希望放在周国会发生内杠这一点上。

    “尉迟迥是周太祖的外甥,也许会念着情谊不对宇文氏赶尽杀绝,可是他自己也有儿子、孙子还有族人,不可能不考虑尉迟一族的利益。”

    “所以尉迟氏一系的将领作壁上观,故意拖延战事,借此削弱宇文亮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虽然几率未必大,但只要周廷的援助不及时,那么我军就有机会了。”

    虞庆则说得头头是道,杨广听得不住点头,心中的阴霾已经消散,不知不觉中已经吃喝完毕。

    有希望但很渺茫,首先关中隋军要止住颓势,避免长安周军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其次,至少守住潼关,不能让洛州腹背受敌;

    最后,祈祷周国朝廷作壁上观,不全力支持关中的周军。

    三个未知因素,导致最后翻盘的几率很低,但杨广依旧很兴奋,因为他至少还有机会,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态瞬间就不一样了。

    “殿下,当务之急是...”

    虞庆则还没说完,有人入内急报,说华州州衙传来消息,反叛的延州军已经从同州武乡南下,抵达渭水渡口兴德津,看样子是要袭击华州州治郑城。

    “殿下,事不宜迟马上出发,要赶在叛军围城之前,进入郑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狭路相逢

    官道上,隋军骑兵正向着东面疾驰,他们要尽快赶到华州州治郑,一旦误了时辰怕是会出大问题。

    占据同州的延州叛军已经南下,兵临渭水渡口兴德津,一旦对方渡过渭水进入南岸,距离华州州治郑城只有不到五十里路程。

    这还是先前的消息,如今对方很可能已进入华州地界,而杨广所在的东阳驿距离郑城大约四十里,如果不能赶在周军之前入城,就会进退两难: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若是退回渭南,很容易被长安方向追来的周军围城,而郑的守军较多,延州叛军未必能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召集骑兵从郑突围,要比从渭南突围容易得多。

    东阳驿向东十二里是赤水谷,那里有休息住宿的地方名为赤水店,再往东二十五里便是郑城。

    急赶慢赶过了赤水店,前方会经过石堤水,此水是从南面的石堤峪流出,自汉以来,石堤峪便开辟有道路南下至上洛,峪口有隋军营寨扼守,防的就是周军从此钻出来。

    石堤峪位于郑城的西面,瓮峪位于郑城的东面,都是前往上洛的古道,也是隋军严防的峪口,结果防来防去还是给周军从秦岭钻了出来,烧了广通仓。

    “殿下,石堤水上有石桥,一会过了石桥,再往东十里就是郑城,入了城立刻召集士兵,派骑兵向东突破叛军拦截,入潼关向洛州告急。”

    “孤要留在郑城据守么?那彭城公呢?”

    “下官自然是留下来协助殿下守城。”

    杨广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但又要让他留在郑以定军心,所以虞庆则同样要留下来主持大局。

    稳住华州,渭南的守军才有信心收拢败兵据守,当然渭南其实也守不了多久,但可以拖延长安周军东进的脚步,为洛州还有河东的援军西进争取时间。

    所以赶快入郑才是最重要的,沿着官道疾驰了不知多久,前方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一座桥,南北走向的一条河水亦是隐约可见。

    忽悠喧嚣声传来,杨广定睛一看却见河流上游峪口处有人群沿着河道北逃,个个身着黄色衣服,打的是隋军旗帜,看上去十分狼狈。

    其身后不远处,又有一拨人紧追不舍,身着黑色衣服,打的是...周军旗号!

    “是周军!周军攻破石堤峪了!”

    。。。。。。

    瞄准、放箭,正中后颈,目标栽倒地面,策马追击的别将陈五弟继续弯弓搭箭,今日他领着虎林军换了衣服,扮作隋兵入石堤峪南下抵挡周军,顺利夺取峪口。

    周密的计划,不止袭击广通仓一个目标,邾国公宇文温率领虎林军精锐袭击广通仓得手后,下一个目标,本来只有这石堤峪。

    走崎岖小路翻越秦岭,自然不可能有马同行,烧了广通仓,向西北进入沙苑渭曲芦苇荡躲藏,由充当向导的粟特商人安吐罗牵线,在同州粟特安氏那里获得马匹代步。

    换了隋军服色折向南面的华州,浑水摸鱼入石堤峪走古道回商州拒阳。

    袭击广通仓是有进有退而不是有来无回,这就是最初拟定的计划,只是半途起了变化:听闻隋国延州军南下路过同州朝邑,邾国公单枪匹马说得领军的独孤楷“反正”。

    没有任何一个虎林军将士赞同宇文温冒险,奈何这位是个倔驴拉不住,待其真的说动独孤楷兄弟率兵“反正”,陈五弟等人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延州军加入己方阵营,那么计划随之改变:石堤峪还是要去的,只是目的改成引兵出峪。

    原计划中,开府将军史万岁在投降的拒阳人王辩的带领下,走石堤峪一路北上,佯攻峪口隋军营寨但“久攻不下”,实为接应。

    这也是也让回程的宇文温等人有个机会,扮作隋军援兵入石堤峪“助战”,借着出战之机溜之大吉,不过陈五弟今日却是与史万岁里应外合,攻破了隋军峪口营寨,进入关中地界。

    “别将,前方官道有隋军骑兵!”

    陈五弟转头一看,果见前方东西走向官道上,有大批骑兵从西面冲来,看样子似乎是恰好路过,他放缓马匹速度,与追上来的史万岁商议:“莫非是增援的隋军骑兵?史开府,你怎么看?”

    “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什么好怕的!”

    “说得好,那就各自分工,那些骑兵交给史开府了!”

    史万岁吆喝一声,领着麾下将士迎上前去,要和这股突然出现的骑兵交战,在秦岭山脉里蹲了许久终于来到平原,总算可以撒欢的跑起来了!

    在王辩的带领下,他们从拒阳出发一路向北,走的都是崎岖古道,马匹虽然有但不算多,也亏得陈五弟此次带来许多战马,所以史万岁和部下终于能变回骑兵。

    虎林军烧了广通仓立下大功,我们府兵也不能落后!

    石堤峪守军正在败退之中,忽然撞见己方友军路过,那叫一个喜出望外,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再战,却被陈五弟率领的骑马步兵给追上。

    骑马步兵,奇怪的兵种,因为并不是一个兵骑着马就能称为骑兵,一个合格的骑兵不但要苦练骑术,骑射、马槊等格斗技艺也得精通,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宇文温的虎林军还是缺马,所以凑不出大规模骑兵,但他的要求也很奇怪:将士都要会骑马,所以鼓搞出“骑马步兵”来。

    没有马那就是纯粹的步兵,靠着双脚行军,有了马、驴甚至骡子,那就以此代步,借着畜力行军,抵达战场之后步行作战。

    陈五弟加入虎林军前就已经是老兵,骑马作战没问题,但眼下这帮兵大多只会骑马无法冲阵,骑战能力基本为零,所以对付眼前转身迎战的隋军,依旧是下马作战。

    要玩就玩心跳,强弓近射!

    凭着身上的铠甲抵御敌军箭矢,快步冲到二十步不到的距离弯弓射箭,如此近距离射出的破甲箭,一般的裲裆铠和筩袖铠根本挡不住。

    只是一轮箭就把隋兵射翻一片,随后虎林军士兵拔刀继续冲锋,直接撞入对方松散的阵型里,一个个身上插着数支羽箭,嚎叫着挥刀猛砍。

    多年来的体能训练,让虎林军将士在徒步冲锋之余还有力气展开白刃战,而每日苦练的刀法、近战技艺还有三人一组的配合作战,让他们面前没有三合之敌。

    凭着做工精良的铠甲和灌钢刀,悍不畏死的虎林军将士瞬间将这些隋兵打崩,跟在后面紧追慢赶的王辩见状目瞪口呆。

    他被俘后按着宇文温的要求,回到拒阳去劝降,得族人支持说动郡守“反正”献了拒阳城,又充当向导领着周军走石堤峪而不是瓮峪北上,一路下来,对这些周军的素质刮目相看。

    穿着铠甲,背着箭壶、挂着佩刀拿着长矛还有干粮,每日走上几十里山路都不带喘的,这帮兵是怎么练出来的?

    王辩自幼习武,精通骑射,数代经商所以家境殷实不愁肉吃,苦练多年才练出来的体格,结果和这帮兵一比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看看这位陈别将领着虎林军进行步战,如此肆无忌惮的不用盾牌直接冲锋,强弓近射随即白刃战,只能用“凶残”二字来形容,如此作战简直就是疯了。

    战马嘶鸣,王辩转头看去,只见开府将军史万岁已经率着骑兵和隋军骑兵冲杀在一起,周军骑兵数量,勉强只到隋军骑兵数量的一半。

    “疯了,全都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狭路相逢(续)

    华阴以东,官道上十余人正在策马疾驰,他们自东向西前行,当先一人年约十七八岁,正是前几日遇见“百鬼夜行”的刘文静。

    那个惊魂夜,刘文静被自称“宇文温”的家伙挟持,连着随从被捆在驿站大厅柱子上,当晚有军队经过驿站,却被贴在窗户上的人形剪纸唬得屁滚尿流,又被驿站外的那些装神弄鬼之人折腾得掉头就跑,

    刘文静等人就这么被捆着熬了一晚,到了第二日上午才被前来查探的隋军解救。

    后来得知,当晚周军袭击广通仓,一把火将粮仓烧了个精光,眼见着战火已经蔓延到渭口附近,原本要赶路回家的刘文静只能留在驿站。

    回洛州是不可能的,潼关驻军如临大敌,不轻易放一个人过关,即便刘文静有证明身份的凭据也不行,对方就怕有人充当周军内应夺关。

    进退两难的刘文静在驿站住了几日,后来驿丞见着局势不妙,生怕有周军细作混在住宿的人里面,索性下了逐客令。

    没有地方住宿的刘文静只能硬着头皮上路,传闻同州刺史李浑遇伏身亡,想来周军是在同州一带活动,渭水以北肯定是没法去了。

    他家在雍州扶风郡武功位于长安西北,因为长安为周军攻占的缘故,家人前往泾州躲避战火,刘文静原本从洛州出发赶往泾州与家人回合,现在行程全被打乱。

    原先路线走不通,他可以渡过黄河北上入河东投奔亲朋,可入不了潼关就没法从津口渡河,官军为防周军夺船,已经将沿岸船只悉数迁往黄河北岸风陵津,私下渡河想都不要想。

    冒险过广通仓渡渭水去蒲津,很容易碰见那股周军,刘文静总觉得宇文温此人神秘莫测,万一这位来个“奇袭”蒲津,他很可能会卷入战乱之中,这样太危险了。

    走,不安全,在某个地方住下静观其变是为上策,可刘文静却找不到地方住宿。

    官道沿途的其他驿站俱已不接待外人,除非是官府或者军队的信使才能入住,刘文静和随从想要在周边村落投宿,结果都被人拒绝。

    在野地里露宿了两晚,个个被夜风吹得鼻涕水直流,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生病,权衡利弊后,刘文静索性领着随从赶往华州华阴。

    他不是想住在华阴城,因为太危险了。

    周军占了关中,隋军随后兵临城下,双方大战谁胜谁负原本还未可知,但“百鬼夜行”的那支周军烧了广通仓,明眼人可以看出来关中隋军情况不妙。

    要是缓不过粮食危机,隋军必然后撤,双方在关中的拉锯战会变得旷日持久,那么城池变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刘文静觉得只有傻瓜才会在这个时候到城里避难。

    小乱躲城,大乱避乡,国战之际,围城战司空见惯,守军征发城中百姓上城头协防是理所当然,刘文静不想被征去当青壮白白送死。

    即便躲过这关,还有一关是躲不过去的,那就是粮食,这年头围城一围就是半年甚至一年,守军还好说,百姓就遭了殃,到后面存粮耗尽之际,活活饿死都不奇怪。

    当然吃人肉也行,但刘文静不想落到那种下场,他之所以前往华阴,是因为在华阴地界有个好去处。

    临近华阴,官道南侧出现一片建筑,看起来不像是哪家权贵的别院,也不是什么豪强的坞堡,建筑周围绿树成荫,看样子与其说是院落,不如说是庙宇。

    这就是庙宇,大名鼎鼎的西岳庙,为历代皇帝祭祀西岳华山之神的庙宇。

    山南水北是为阳,所谓华阴者,此城即位于华山之北,西汉时为祭祀华山之神(华岳神),朝廷在华阴地界建集灵宫,只是太过近山,道路难行不便皇帝率领群臣祭祀。

    东汉时迁到现在的地方改名西岳庙,位于长安前往洛阳的官道附近,就是刘文建面前的这片建筑。

    刘文静去过西岳庙,庙祝和他父亲有些交情,所以打算在此处投宿住上一段时间,待得局势明了之后再做打算。

    一行人离开官道沿着道路向西岳庙前进,道路两旁栽有许多松树,郁郁葱葱,此为当年周太祖宇文泰命人所植,约两千余株。

    永嘉之乱后,西岳庙历经战乱,到了元魏时将已破败不堪的西岳庙重新修葺,西魏、周国时期,西岳庙又得数次修葺,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都是有赖于华岳神显灵的缘故。

    周国保定三年关中大旱,周帝宇文邕命太保达奚武祭祀华岳神,因为庙在山脚下,达奚武觉得诚意不够,决定亲自攀登华山祭祀。

    华岳高峻,壁立千仞,年逾花甲的达奚武领着数人,攀藤援枝叶夜宿山巅,据说梦遇一白发老者,这位老者握着达奚武的手,称赞其祭拜山神之心十分虔诚。

    梦醒之后未见老者,达奚武琢磨着莫非是华岳神显灵,果然不久之后普降甘露解了关中旱情。

    既然祭祀华岳有如此好处,西岳庙的香火自然也越来越旺,即便是隋国建立,隋帝也亲自到西岳庙祭祀,又屡次派重臣到此祭拜华岳神。

    只是如今战事频频,往日里人气不小的西岳庙沉寂了许多。

    一行人来到庙前却发现正门洞开,一名几名杂役正在扫地,刘文静道明来意,杂役说庙祝在内请君自便,他下了马昂首而入,来到正门之后的大院内。

    映入眼帘的是几块石碑,这些石碑可是大有来头,刘文静曾听父亲一一讲解过。

    其中最有名的一块碑,是汉镇远将军段煨更修之碑,碑文由黄门侍郎张昶书写,魏文帝曹丕及钟繇各于此碑后刻字两千。

    钟繇乃楷书(小楷)鼻祖,后来的王羲之等人皆临摹其书法,后世并称“钟王”,钟繇书法被人们誉为“上品之上”。

    而刘文静自幼临摹的钟繇书法,其中一篇便是从这块碑文拓印而得。

    看着那块石碑,他想起当年父亲领着自己在此拓印,如今十余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刘文静正唏嘘间,却见数人在碑林之间走动,有人手上拿着白纸还有笔墨,又有人手里拿着水盆和毛刷,看样子似乎是哪家郎君领着随从在此拓印碑文。

    西岳庙因为有钟繇真迹,平日里许多文人墨客都会来此拓印,拿回去临摹书法,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雅致,也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

    一路上都在传,说南下的延州军反叛投了周国,趁机夺了同州州治武乡,这距离华阴可不算远...

    想到这里,刘文静暗道不妙,他觉得这伙人怕是来路有问题,当机立断便要掉头离开,只是已经晚了。

    “哟,这不是刘郎君么?驿站一别不过数日,今日又见面了,当真是有缘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曲肝肠断

    困、累、怕,这是杨广如今仅剩的三种感觉,从昨日到现在,他几乎在马背上度过了一日,除了中途在东阳驿稍事休息之外,一直都在逃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老天要灭我杨广么?

    按照原先的计划,杨广从东阳驿赶往东面的华州州治郑城,要赶在反叛的延州军之前入城,召集军队守城稳住阵脚,结果半路却出了意外。

    路过石堤水,恰逢石堤峪守军溃败,被从峪口冲出的周军追杀,对方的兵力其实没什么优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见着杨广一行数量众多的骑兵,竟然顺势杀了过来。

    杨广急着赶往郑城,没时间和这帮人纠缠,分出一部分骑兵支援后继续赶路,结果周军骑兵十分凶残,不但突破了拦截还冲乱了己方队伍。

    疯狗,一群疯狗!

    这是杨广对这群周军骑兵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印象,领头的周将状若疯狗,在其面前几无三合之将,别人手中的马槊,就像一根肉骨头,让这位疯狂不已。

    夺槊数条,一骑当先,领着周骑冲散隋军队形,随后而来的步兵,先是再次击溃石堤峪守军,又端着长矛向他们冲锋。

    步兵竟然向骑兵徒步冲锋,疯狗,一群疯狗!

    局面混乱,杨广举止失措,亏得虞庆则指挥得当,指挥骑兵拦住这群疯狗,在其堵住石桥之前,护送杨广冲过石堤水。

    突如其来的周军,阻滞了杨广的行程,待得他们来到郑城西郊为时已晚:延州叛军骑兵,已经抵达城外。

    郑城守军关了城门,而延州骑兵在城外游荡,杨广已经没有机会入城,虞庆则一咬牙护着杨广突破对方拦截,绕城而走,向着郑城以东的华阴前进。

    入不了郑城,到华阴也行,只是身后依旧跟着一群疯狗,双方就这么一跑逃一追,过了整整一夜。

    灞桥大败发生在中午,杨广一行人从那时开始到次日清晨,已经骑着马跑了两百余里路,若不是在东阳驿换了马,坐骑早就吃不消了。

    骑兵昼夜兼程三百里,袭击敌军大获全胜,这种战例杨广在父亲那里听说过,当时还没什么感觉,可当他花了大半日跑了两百里,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疲惫、困倦,眼皮沉重几乎撑不开,意识模糊倦意上涌就想睡觉,骑马时间太长,全身被颠得快要散架,没有哪里不难受。

    而那些昼夜疾驰三百里的骑兵,还要在这种状态下作战,并最终克敌制胜。

    金戈铁马,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啊!

    “殿下请撑住!如今我军过了华阴,前方是定城,再过去不远就是渭口广通仓,距离潼关不远了!”

    “定城?孤记得来时便经过定城,夹道各一城,想来可以召集守军...”

    “殿下!定城兵少未必来得及,与其在定城停留不如去潼关!”

    虞庆则所说的定城,位于华阴东面九里,再往东北二十六里即是渭口广通仓,广通仓往东南去往潼关也就数里路程。

    从华阴到潼关,不到四十里,只要跑完剩下的路程安全抵达潼关,这场距离将近三百里的逃亡之旅,就能顺利结束。

    杨广想到这里,回看晨曦之中的华阴城,方才来时华阴城门还未开启,如今身后追兵虽然少了许多,但转回去还是太冒险,所以还是去潼关为好。

    道路南侧现出一片建筑,杨广只觉得看上去有些眼熟,待得距离越来越近,他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西岳庙。

    当年他的父亲杨坚登基称帝,曾经带领群臣到此祭拜华山之神,祈祷国泰民安,当时刚刚被封为晋王的杨广也随着天子仪仗至此。

    时光流逝,父母、兄长已不在人世,家、国都已濒临破碎的边缘,年轻的梦想,还没开始就即将夭折。

    恍惚间已经过西岳庙,继续向着东面前进,刚走出数里,前方骑兵忽然栽倒在地,人仰马嘶一片混乱之际,道路两旁冲出许多人来。

    个个身着铠甲带着兜鍪,手里拿着长矛或者弓箭,不远处的树林两侧又冲出许多骑兵,呼喊声随后响起:“大周天兵在此,投降不杀!”

    。。。。。

    数十骑兵疾驰而过,后面追着数量多上一倍的骑兵,他们向着华阴城方向而去,激起一路烟尘,待得尘土散去,有十余人穿行在树林深处,向着不远处的西岳庙跑去。

    “殿下,庙里有马匹,虽然只是代步用马,但好歹堪用,趁着周兵被引开,我们赶紧去潼关。”

    “好...好...”

    杨广惊魂未定,直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怎么会在这附近遇伏。

    他从灞桥马不停蹄的向东跑,原本是要到郑城,又想入华阴,实在不行才往潼关跑,他自己一开始都不知道会跑来这里,那么周兵怎么知道能在这里拦住他?

    “殿下,这一定是叛变的延州军分兵阻塞道路,拦截前往潼关报信的官军信使,意图拖延时间,正好遇见我军罢了。”

    虞庆则有些庆幸,对方在这里设伏拦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不过亏得己方随行骑兵众多,没有被对方前后夹击一网打尽。

    双方混战在一起,虞庆则本要护着杨广向前突围,奈何前方敌兵太多,索性掉头往回跑,半路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少部分人护着杨广半路下马转入树林,到西岳庙躲藏,其余人引着追兵向华阴方向跑,待得追兵远去,他们再骑上西岳庙的马匹继续赶路。

    外边官道上又有骑兵向着华阴城方向追去,杨广听着那马蹄声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若不是虞庆则急中生智,他搞不好就没于乱军之中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广觉着一日之内经过这么多挫折,一定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如今他逢凶化吉,定会时来运转。

    还有不到四十里,回到潼关有了兵,就不用惶惶然如丧家犬。

    今日之耻,孤来日必当加倍还之!

    来到西岳庙正门,几名杂役正在发呆,见着来者不善还没来得及关门便被刀指着:“不许声张!”

    一行人进了庙,待得正门关上,杨广松了口气,正要问虞庆则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听得有琵琶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大院一隅有数人正在行乐。

    似乎是哪家郎君在此与友人游玩,虞庆则生怕对方暴露行踪,正要示意随行人员动手,却见周围呼啦啦啦冲出一群甲士,手持武器将他们围住。

    琵琶声停,一人说道:“刘郎君原来也精通琵琶,我有一曲,不知刘郎君可曾听过?”

    “刘某洗耳恭听。”

    那人接过琵琶开始自弹自唱,音调古怪,而歌词十分悲凉:

    “一曲肝肠断,轻羽此去莫留连,更有南国花正好,莫向白苹洲上独叹秋水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曲肝肠断(续)

    “二曲肝肠断,深院梨花相谢早,五马罗堂久徘徊,油壁桐车载君去,去时盈盈红泪满红绡...”

    歌声伴着琵琶音调传到在场众人耳朵之中,惊魂未定的杨广听到这歌声后,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初的一幕来:他受封晋王,出镇并州。

    离京之日,辞别父母,乘坐马车缓缓离开,转头望去,父母身影越来越迷糊,年轻的晋王泪眼朦胧。

    “三曲肝肠断,落花为雨侬为愁,秋千架上看笑靥,而今都随海棠瘦,唯自弄笛别院忆兰舟...”

    晋阳,北地重镇,规模宏伟的晋王府内,远离家乡的晋王,看着家书涕泪横流,回想起幼年时府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四曲肝肠断,琵琶不语琴绝弦,鹦鹉架前说心事,垂画双立秉烛观,但得青鸟传信与香媛。”

    因为母亲不喜男子纳妾,他只有晋王妃一名佳人,待其归宁时,形只影单的晋王只能独坐空房,看着王妃平日所弹之琴,辗转反侧思念枕边人,相思之苦涌上心头。

    “五曲肝肠断,往事何堪忆从头,剪花笑谈灯影瘦,而今红螺渐蒙愁,明月华衫霓裳能记否?”

    国仇家恨未报,自己却已身陷囹吾,离开并州之时,晋王妃亲自为他系上披风,盈盈期盼他早日得胜归来,可如今,怕是要天人两隔。

    听着歌声,看着围着自己的甲士,杨广悲从心来,一曲肝肠断,让他悲痛欲绝。

    “六曲肝肠断,欲倾心事无所藉,还自南园抚霜枝,云台黛色苍烟里,问君此去还谋定佳期?”

    宇文温顺利弹完一曲,心中如释重负,这首传说中的《广陵散》,按说用琴来演奏比较应景,不过他只会弹琵琶,所以将就着弹了。

    学弹琵琶原本是为了撩妹,学艺的动机不纯,所以选曲的动机也不纯,是要配合“忧郁郎君”的形象。

    想想看,夕阳西下,在某大家闺秀必经之地,坐在路边老树下,旁边拴着一匹瘦马,一如古道西风瘦马的背景。

    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琵琶弹法,不羁的笑容,唱着忧伤的“肝肠断”,必然能引起恰好路过的佳人注意。

    对方一定会觉得这位郎君有许多故事,那么好奇心一来...

    如此犀利的撩妹技巧,如今变成了屠龙之技,奈何、奈何...

    想到这里,宇文温不由得有些黯然,一旁听得出神的刘文静问道:“国公所弹这首肝肠断,音调颇为特别,刘某孤陋寡闻,从未听过。”

    “啊,那是本公有机缘,得世外高人传授。”

    “原来如此。”

    刘文静艰难的开口说道,宇文温的弹唱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这歌词倒是颇有意境,听起来十分苍凉,要是伤心之人听了,怕是真会肝肠断。

    百鬼夜行的邾国公宇文温,真有意思,但刘文静知道现在不是谈曲论调的时候。

    他看向正门方向,这十几个不速之客被围得密不透风,宇文温从昨日起便在此守株待兔,结果兔子还真撞上来了,就是不知这兔子姓甚名谁。

    宇文温身边一名年轻将领,告退之后走向那十几个被围的人,高声问道:“事已至此,还不放下武器投降!”

    他是延州总管独孤楷之子独孤凌云,跟着邾国公宇文温在附近设伏,拦截前往潼关的隋兵信使,外面官道潜伏的是大部队,而这里的兵则作为策应。

    待得对方放下武器,独孤凌云问道:“尔等是做什么的?”

    “我等奉郎主之命,前往潼关送信,半路遇见战事,只能往庙里避难,未曾想冲撞了将军,真是死罪、死罪。”

    虞庆则强装镇静,试图蒙混过关,随行许多人都穿着戎服,想说是商贩肯定不行了,更别说发话之人他认得。

    延州总管独孤楷之子独孤凌云!

    他认得对方,就不知道对方认不认得自己,不过如今看来这位年轻人似乎想不起来,大概也认不出晋王杨广,虞庆则心跳加速,但面色依旧平静。

    “郎主?你家郎主身居何处?”

    “郎主领兵在外,思念远在洛州的大郎君,派我等前去送家书。”

    “领兵在外?职务为何?姓甚名谁?”

    “郎主在凉州,为大将军韩讳僧寿。”

    “是么?”

    独孤凌云盯着回话之人,此人看上去气度非凡,不像是一般下人做派,也许是管家一类,迎来送往久了,说起话底气颇足。

    只是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说是送信,那么这位郎君身着衣物质地非凡,莫非是你家二郎君?”

    “正是。”

    独孤凌云又盯着杨广,又觉得这位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实在想不起来,他琢磨着这些人的来路有些可疑,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掉以轻心。

    若换做往日,他就直接用刑,不怕对方不说实话,只是如今有那位在,为了避免有碍观瞻,只能是“客气”些。

    “你们身着戎服,是隋兵么?”

    “我等大多是郎主部曲,自然有戎服,也是为了方便在驿站投宿。”

    “潼关已闭,你们怎么过得去?莫非有通关文书?”

    “我等日夜兼程赶路,昨日才知道战事紧急,潼关可能不会放寻常人等通过,只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

    虞庆则答得滴水不漏,杨广在一旁低着头,紧张得手心都是汗,这场面太刺激了,一旦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人认出自己或者随行之人,也不知道己方会不会有人出卖他点破身份,一切只能铤而走险,一如在刀尖上起舞。

    独孤凌云见对方答得还算合理,让一行人交出武器,然后把主导权交给能做主的,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服从宇文温,为了一家子的未来,他只能从命了。

    “送信的?独孤将军怎么看?”

    “末将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这其中有没有独孤将军认识之人?”

    “没有。”

    独孤凌云其实发现了一个问题,只是不想说,想看看宇文温能不能察觉出来,如果对方真的看不出来他再点破,杀杀这家伙的锐气。

    他其实心里一直不服,觉得宇文温那日有胆孤身当说客,无非是仗着形势还有伯父(生父)的身份罢了,他们家要不是有后顾之忧,早就把这小子一刀两断。

    宇文温看着这十几个人陷入沉思,方才外边动静很大,自己设下的伏兵遇到了猎物,听马蹄声应该是追着往西边华阴城去了。

    与此同时这十几个人溜到此处,大多穿着黄色戎服,明摆着和刚才那一拨是同伙,这不就是金蝉脱壳嘛!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会看不出来?特么一句‘其中必有蹊跷’糊弄我,臭小子看来你心中是一百个不服对不对!

    心中计较已定,宇文温决定施展手段让独孤凌云见识见识,又仔细看了看这十几个人,他没发现有哪个是认识的,不过有一点让宇文温很在意。

    那个衣着讲究的年轻人,眉目间依稀像一个人:他的侧室杨丽华。

    我擦,不会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相请不如偶遇

    世间容貌相似但并无血缘关系的人不是没有,两个人的相貌有些相似也不能说明必然是亲人,不过宇文温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无法收回。

    他的侧室杨丽华,有许多弟弟妹妹,杨大郎杨勇已领了盒饭退场,杨五郎杨谅已经被咔嚓,剩下二郎杨广、三郎杨俊还有四郎杨秀。

    蜀王杨秀在益州,秦王杨俊在洛州,晋王杨广之前在长安城外,所以...

    王八蛋,你要是直接死在我手上,或者被我抓了而死,邾国公府从此家宅难安啊!

    木鱼声起,佛堂内一名女子正在剃发出家,满头青丝跌落地面,俗世间已无杨丽华。

    想到这里,宇文温一个激灵,杨丽华前夫宇文赟是他亲手干掉的,杨丽华父亲杨坚、母亲独孤伽罗是他派出的刺客干掉的,杨丽华的大弟杨勇,死在他“发明”的黑尔火箭之下。

    万一对面这位真是杨二郎...这是全家桶的节奏?

    宇文温先前俘杀卫王杨爽,火烧广通仓、伏击同州刺史李浑,外带说降延州总管独孤楷,间接解了长安之围,如今若是抓了晋王杨广,功劳加起来可不得了。

    封王什么的好像不可能,国公爵已经到了尽头,这么多功劳必然要荫庇儿子。

    他的嫡长子还有庶长子搞不好都有份,那么问题来了:“鹊哥,你这个郡公爵位呢,是阿耶杀了你二舅换来的。”

    “二舅?我二舅是谁?”

    “杨逆晋王广呗,你阿娘亲弟弟!”

    “原来...原来我是杨家的血脉,我要报仇!”

    报你个头,我是你阿耶!

    宇文温收拾心情,看着面前的十几个人,脑袋瓜飞快的运转起来,时间流逝瞬间变慢,他在琢磨该怎么办。

    首先是理清思绪,他在这里设伏,拦截从华阴前往潼关方向的隋军,方才外面那一场动静表明,跑进西岳庙的这伙人必然是遇袭隋军的一部分。

    这股隋军从西而来,莫非是溃败的长安隋军?说不准。

    也许围攻长安的隋军还在和周军对峙,昨日宇文温和独孤楷商议后,派出骑兵袭扰华州州治郑城制造恐慌,但没能和长安方面联系上。

    他只是用飞鸽传书告诉身在长安的父兄,自己已经说降独孤楷,然后攻下同州州治武乡,要在隋军后背扰乱军心,长安那边的战况如何,完全不知道。

    那么眼前这些人自称是赶往洛州送信,也确有可能是某个将领派出的家人、部曲之类。

    然后是这位年轻人的身份,没有穿铠甲,观其衣着打扮,衣物用料十分考究,细皮嫩肉的,必然出身钟鸣鼎食之家。

    地位不低,但高到什么程度说不清楚。

    宇文温绞尽脑汁回忆往事,沮丧的发现他没见过杨广,大象年间和杨大郎杨勇倒是有来往,但当时的杨广还未成年,所以没见过面。

    正主据说是某位姓韩的大将军之子,看样子确实符合大家族子弟的身份,既然正主身份扑朔迷离,那么旁敲侧击,从旁人下手。

    旁边那个中年人,一直都在回答问题,看样子是管家一类,不过宇文温凭直觉认为此人是上位者。

    或者说是上位者的气势,这概念有些虚无缥缈,简而言之首先是阅历,然后是心态,直接影响到言行举止,和寻常人说话时不知不觉会有居高临下的心态。

    说得直接点就是官威,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但宇文温能感觉得到。

    能让一个有官威的充任“管家”,这年轻人来头的确蹊跷,而且年纪看起来也蹊跷,按着杨丽华的说法,杨广今年应该有十七八岁,刚好差不多。

    疑问重重,宇文温不打算放过对方,想要问出事情真相的方法有很多,但查明身份后万一真是晋王杨广,他就进退两难了。

    国仇家恨重要,家宅平安也重要,所以杨家男丁必然要斩草除根,但宇文温不想直接沾太多血,而是要借刀杀人,捉住晋王杨广的大功,他宁愿不要。

    所以要想个办法!

    电光火石间,宇文温已计较完毕,他露出迷之笑容,向着那位年轻人说道:“本公宇文温,在此祭拜华山之神,相请不如偶遇,韩郎君,请!”

    。。。。。。

    西岳庙一处院子,宇文温正在座谈,在座的有独孤凌云、刘文静,还有经管家介绍身份的韩孝业,和韩孝业同来的随从,已被“请”到别院休息。

    刘文静昨日来西岳庙投宿,不巧撞见已在庙里“住下”的宇文温,在其“盛情邀请”之下住了一夜,成了邾国公的客人。

    而今日来西岳庙躲避兵灾的韩孝业,成了宇文温的客人,当然独孤凌云也一起陪坐在此闲聊。

    “韩郎君,相传令伯年少时曾空手擒虎,故而得名韩擒虎?”

    “啊,是...是啊。”

    “新义公的武艺,本公是见识过的,不知韩郎君的箭法如何?”

    “啊,韩某少时体弱多病,所以骑射技艺不佳,让邾国公见笑了。”

    化名“韩孝业”的杨广一身冷汗,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对方竟然是周国宗室,杨家的生死大敌,他要是被识破身份,怕是要被对方当场砍死。

    “无法习武,那想来是饱读诗书了,不知韩郎君喜欢什么书?”

    说到读书,杨广松了口气,他读过很多书,所以回答起来没有问题,不过说着说着,背后又开始冒冷汗了。

    “本公听闻新义公和昌乐公有一外甥,是为三原李靖,不知如今怎样了?”

    动机不纯的宇文温问道,他开始怀疑这位韩郎君的身份,韩僧寿之兄是为名将韩擒虎,后世民间所传阎罗王,兄弟俩有个外甥名叫李靖,即是“初唐二李”之一。

    按辈分,李靖是韩孝业的表弟,所以闲谈间说起也很正常,但是这却难住了“韩孝业”。

    杨广哪里知道什么“三原李靖”,他是顺着虞庆则的介绍,自认身份为“韩二郎”,原以为能够糊弄过关,结果宇文温如同话唠般喋喋不休,已经快要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含含糊糊的说表弟如今很好,其表现之可疑,不要说宇文温,就连坐在一旁的刘文静都察觉出不对劲。

    刘文静才思敏捷是个聪明人,韩郎君这十几人刚进庙他就觉得不对头,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不想多事,所以陪着宇文温和这位韩郎君座谈,就当做消磨时间。

    结果听和听着就发觉不对劲,宇文温问起韩家的事情,这位韩郎君好像脑子有问题,回答起来犹犹豫豫的,似乎被问起的是别家之事...

    等等,莫非是冒名顶替的!

    想到这里,刘文静心里不由得一个激灵,他想起方才那个“管家”的神态,言谈举止间那种不经意露出的气势,恐怕不是一般的管家能有的,联想到如今的局势,恐怕...

    难道面前这位是...不会吧!

    刘文静心中惊起千重浪,只是面上不动声色,而另一个发觉不对的是独孤凌云。

    他总觉得这位韩郎君有些眼熟,所以方才一直在回忆,看看能不能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位,不过想来想去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新义郡公韩擒虎,其弟为昌乐郡公韩僧寿,这两位他都见过,而韩僧寿之子是韩孝基,他听说过但没见过。

    然后,韩僧寿只有韩孝基一个儿子,他哪里来的次子韩孝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侠之大者

    独孤凌云发觉眼前这位韩孝业是假货,不由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不是傻瓜,对方如此隐瞒,说明身份不能为外人道来。

    方才他得外边将领来报,说不久前伏击了大队隋军骑兵,根据先前追击这支隋军的延州骑兵所说,对方似乎是从郑城那边过来的。

    骑兵前往洛州,想来是有军务要办,那怎么会有这假冒韩僧寿之子的年轻人混在里面?

    莫非是郑城的守将,觉得战局不妙提前把子弟送往相对安全的洛州?

    想到这里,独孤凌云眼前一亮,他判断这位“韩孝业”定然是郑城某位守将的子弟,如果能够为己所用赚开城门的话,那可是大功一件。

    郑城是隋军的后路支点,位于晋王杨广和秦王杨俊相互联系的官道上,要是延州军能成功拿下郑城,那么可以直接导致长安郊外的隋军大乱。

    粮食接济不上,后路又被断了,任你兵再多也得军心大乱!

    守株待兔,结果撞上来的竟然是一只獐子!

    独孤凌云稳了稳心思,决定再等一会,他见着宇文温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谈,那个假冒的韩郎君明显开始紧张,如此场面十分有趣,正好消遣。

    宇文温似乎看不出这位的表现有异,这让独孤凌云嗤之以鼻,更加印证了先前的判断:这厮没什么真才实学。

    不就是投胎投了个好人家么!

    他决定袖手旁观,等到这位宇文二郎和韩二郎握手言欢、称兄道弟之际,将事情真相拆穿,让这位邾国公知道什么叫做羞得无地自容。

    “韩郎君原来去过晋阳?”

    “啊?韩某未曾去过。”

    “是么,韩郎君方才不是说去过了吗?”

    杨广闻言觉得奇怪,刚才的交谈中,他好像没说自己去过晋阳,奈何心中有鬼不敢辩驳,只能含含糊糊的改口。

    宇文温见着这位破绽越来越多,心中琢磨着定然是冒牌货,对方大概是华州某个将领的子弟,因为某些原因到洛州去。

    也许是躲避战乱,不过洛州那边也不太平,若是周军攻破虎牢围了洛阳,待在城里怕是够呛,所以大概是办事之类吧?

    从西边来,要么是华阴,要么是郑城,当然再西一点搞不好是渭南,甚至新丰...

    若是什么地位了不得之人的子弟,岂不是赚城的好机会?

    至于这位是不是杨广,哪里有这么巧,我的运气一向来也不怎么样的嘛,对不对?

    宇文温想到这里,决定再套几句话让对方露出更多的破绽,让其无法自圆其说,自然无法回避身份问题,即将开口前无意一瞥,随后愣住了。

    韩郎君的玉佩,是龙纹。

    先前这位的玉佩应该是特意塞在腰带里,所以刚开始并不显眼,如今坐着坐着滑落出来,正好让坐在其左上位的他瞧个正着。

    玉佩一般挂左边,所以宇文温距离“韩郎君”的玉佩最近,清清楚楚看见那玉佩上的纹路。

    上面不是寻常可见的游鱼、走兽、蝙蝠、蝴蝶、花草等纹路,是实实在在的龙纹。

    什么人用龙纹玉佩?

    通常来说是皇室,或至少是大富大贵之家的人,这年头对龙纹的讲究也许没有后世封建王朝那么严,但寻常人家罕见用龙纹玉佩。

    也许这位韩郎君是哪个世家的嫡子,但考虑到这位的年纪和样貌,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这位很大概率是个藩王而不是什么世家嫡子,按着如今局势判断,应该是隋国的晋王,他的便宜小舅子,原先历史里的隋炀帝杨广。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宇文温只觉得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捉住或击杀杨广大功一件,只是他不想要:杨丽华若是因此循入空门,那年幼的儿女们怎么办?

    小孩子没有母爱,会长歪的!

    你死哪里不好死我手里!这么当舅舅,对得起你外甥和外甥女么!

    等一下,你不是在长安城外指挥隋军攻城要报仇雪恨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莫非长安那边决战出结果,周军大获全胜了?

    然后你小子落荒而逃,结果自投罗网被我抓住了?

    数息之间,宇文温心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即为己方大胜感到兴奋,也是为了烫手山芋而感到心烦,不过面上却是平静得很。

    虽然是历史名人,但宇文温可不会手下留情,一代帝王隋文帝杨坚已经领盒饭退场了,那么隋炀帝杨广没理由不退场。

    作为杨家的男丁,被周国斩草除根是必然,可宇文温不想和这位的死沾上直接关系。

    宇文温心中飞快策划着各种方案,随即杀意涌上心头,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位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间蒸发。

    方法很简单,让这位冒名的“韩孝业”和随从离开,然后半路派人把他们干掉,从此以后,晋王杨广便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如同明末清初的朱三太子,一直被各路反清队伍时不时打出招牌,这样一来,杨二太子的名号大约能折腾上许多年,那么也好让杨丽华有个念想。

    想到这里,宇文温不由得看了看左右,雀跃的心随即一沉。

    刘文静如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独孤凌云则是左顾右盼,装作心不在焉。

    欲盖弥彰啊这是!

    刘文静何许人也?原先历史里为李唐建立出谋划策,是为佐命元从,这位才干突出,虽然如今年纪轻轻,但不太可能是傻瓜。

    他会看不出来这位韩郎君有问题?

    独孤凌云的表情也值得玩味,大概也是看出来情况不对,这两个也许没注意到“韩郎君”的玉佩有问题,但肯定觉得此人有问题。

    这种情况下,宇文温要是装傻放人走,指不定两位在背后与人议论,说邾国公“有眼无珠”云云,甚至有可能在他要放人时点出破绽。

    到时后下不来台,丢脸可就丢大了。

    基于某种原因,宇文温不太在意自己名声略微有瑕疵,但不代表他真的愿意名声有污点,所以原先冒出来的想法行不通。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宇文温很快就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需要一个背锅侠,即便因此送对方一个天大的便宜都无所谓。

    所以咯,背锅侠就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了!

    “诗经有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本公的玉佩,是上好的蓝田玉制成,不知韩郎君的玉佩是何方名玉所制?”

    宇文温一边说,一边低头去整理挂在左侧腰间的玉佩,他身着便服,所以一如寻常富家郎君般挂着玉佩,而杨广听了他所说,也下意识去看自己的玉佩。

    随后面色一白,左手僵硬了一下,赶紧将玉佩捂着,干笑着说:“韩某的玉佩无甚出奇之处。”

    他昨日在东阳驿脱了铠甲身着便服,顺便把父亲赐予的玉佩戴上,后来逃命时没舍得扯掉,只是往腰带里塞,如今不知不觉滑落出来。

    玉佩有龙纹,很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杨广试图糊弄过去,只是已经晚了。

    刘文静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中觉得奇怪:你那玉佩是什么宝贝,如此见不得人...

    等等,隐瞒身份,如今连玉佩都不敢给人看,难道你真是...

    他瞥了一眼宇文温,见其正在整理玉佩,想来是没看见“韩孝业”的异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继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而独孤凌云也注意到韩郎君的异常,疑心更重了,见着宇文温没注意到这点,他强压着心中激动之情,对着“韩孝业”说道:

    “韩郎君,这玉佩莫非是什么宝贝,舍不得让我等一饱眼福?”

    “啊?没没没什么,这是韩某在街市偶然购得之物,没什么特别之处。”

    杨广心中发慌,满头大汗的解释着,想要遮掩玉佩,却被独孤凌云一把抓住手,心中发急奋力挣扎,可力气哪里有对方大,没多久玉佩便被扯了下来。

    “龙纹!你怎么会有龙纹玉佩!”

    “误会,误会,这玉佩韩某买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独孤凌云看着龙纹玉佩,又仔细看着面前的“韩孝业”,他终于想起来这位是谁了:他随父亲出征讨伐突厥时,在并州州治晋阳誓师,当时晋王杨广犒军,就是眼前这位。

    “韩僧寿只有一个儿子,叫做韩孝基,你,是晋王杨广!”

    “呜啊!!”

    杨广嚎叫着去拔独孤凌云腰间佩刀,他的身份被拆穿意味着命不久矣,临死之前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邾国公宇文温。

    姓宇文的!你们害了我的父母,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侍立周围的张鱼等人见状冲了上来,而独孤凌云动作很快,一拳把杨广打翻,然后扑上去将其制服,兴奋的向着宇文温喊道:“国公,他是晋王杨广,他是晋王杨广!”

    “独孤将军,你立大功了!”

    宇文温几乎是热泪盈眶的喊着,计策得逞,成功甩锅,看着满脸兴奋的独孤凌云,他几乎要上前握着对方的手说一声“辛苦了”。

    有接盘侠接过烫手山芋,宇文温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侠之大者,接盘背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抽丝剥茧

    眼见着独孤凌云制服那名“韩郎君”,又听得这位一直大喊“他是晋王杨广”,赶上来的张鱼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最多怀疑这位韩郎君身份有假,却没谁想到竟然假得这么离谱。

    据说晋王杨广正率领隋军攻打长安,怎么跑到这里了?

    张鱼很快回过神,他知道这意味着长安那边已经决出胜负,官军击败了隋军,不然身为一军主帅的晋王杨广怎会经过外头往东面去。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杨广绑起来,往嘴里塞了破布避免其咬舌自尽,宇文温看着这位杨二郎喜上眉梢,笑着拍了拍独孤凌云的肩膀:

    “本公从未见过杨广,亏得独孤将军道出真相,活捉此人可真是立了大功,恭喜,恭喜!”

    “不敢当,末将一时不察,差点让杨广蒙混过关,还请国公恕罪。”

    独孤凌云被这么连拍带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存着一较高下的心思,如今都被巨大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有了这份功劳在,他们重回周国后的地位总算是能保住了。

    独孤楷率领延州军“反正”,事情发生在广通仓被烧之后,从时机上来说差了一些,实际上不是主动归降而是迫于无奈。

    这种情况下“反正”,日后在周国的处境怕是好不到哪里去,周国灭隋后大概会给几个闲职打发他们父子,或者外放到某个普通州郡当地方官。

    前途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可如今有了活捉晋王杨广的功劳,想来周廷对他父子的观感会好一些吧!

    “国公!既然此人是晋王杨广,那么随行的十余人也非同小可,要立刻抓起来!”

    “独孤将军说得对,赶紧去把那些人都抓了!”

    宇文温做恍然大悟状,独孤凌云气势如虹,招呼着左右要去把晋王余党“一网打尽”,他兴冲冲的押着杨广向外走去,走着走着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好像哪里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来着?

    刘文静冷眼旁观全过程,看看面如死灰的杨广,看看兴奋不已的独孤凌云,又看看笑眯眯的宇文温,心中惊疑不定。

    你脑子有病吧,这种功劳都舍得让出来?

    他不是傻瓜,虽然被“韩孝业”果然是晋王杨广的事实震惊,但很快就恢复神智,接下来对另一件事情疑惑不解,那就是宇文温的表现。

    宇文温看不出“韩孝业”有问题?不可能!

    方才宇文温和“韩孝业”的谈话,刘文静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这位邾国公的问话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目的性都很强。

    先是试探,发现对方有问题后继续试探,甚至开始真真假假的套话,最后已经抽丝剥茧,将“韩孝业”的伪装剥得所剩无几。

    刘文静觉得自己都能看出“韩孝业”有问题,那么宇文温必然也看得出,只是后来话锋一转,竟然谈起了玉佩,这就有些突兀。

    回想起当时四个人所座的位置,刘文静判断宇文温早于别人看见了“韩孝业”的玉佩有龙纹,所以接下来对方采取的措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挑起这个话题,让众人的注意力放到玉佩身上,结果本人却低头整理自己的玉佩,恰好没看见“韩孝业”遮挡玉佩的动作,看样是无意之举,实际上就是在下套。

    下套的目标是他和独孤凌云。

    不对,实际上是优先套独孤凌云!

    刘文静飞快的思索着,宇文温事后的表现愈发印证这一点:当独孤凌云制住杨广大喊“他是晋王杨广”时,宇文温第一句话竟然是“独孤将军,你立大功了!”

    通常而言,宇文温的第一反应本该是惊讶,会被这个消息震惊,不该是立刻脱口而出“你立大功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宇文温早于独孤凌云知道这位“韩孝业”是晋王杨广!

    结果知道了还不说,非得点出玉佩,让独孤凌云发现其上的龙纹,继而认出这位是晋王杨广,宇文温硬是把本该拿到手的大功,让给了对方。

    脑子有病吧?

    可这位邾国公活蹦乱跳的,不太像傻子啊?

    那么是...施恩?!

    刘文静想起这几日听到的消息,领兵南下增援的隋国延州总管独孤楷,不知何故竟然反叛,夺了同州州治武乡,在隋军后背插了一刀。

    如今看来,是邾国公宇文温说降了对方,这位独孤凌云将军,大概是独孤楷的儿子或者侄子,跟着宇文温在此设伏。

    宇文温基于某种原因,放着活捉杨广的大功不要,便宜了独孤凌云,这就是明摆着要给一个天大的好处,对独孤楷一家施恩。

    活捉或者击毙敌国皇子的功劳可不小,能让出来说明宇文温所图更大,收买独孤楷一家的人心大概只是顺便,那么他所图究竟为何?

    刘文静越想越觉得宇文温可疑,他觉得这位不简单,对方的真正面目,怕是要抽丝破茧才能看清楚。

    邾国公宇文温,那晚之后据驿丞说此人别名“独脚铜人”,先不说这诨号是怎么来的,光是那晚的“百鬼夜行”,就让刘文静很感兴趣。

    那些鬼火是怎么弄出来的?

    在这西岳庙附近设伏,闲暇时竟然还去拓印碑文,说是要拿回黄州书肆“印刷”、“出版”,打着仗还想着做买卖,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疑点越来越多,但刘文静最在意的还是最初的问题:宇文温不想“亲自”捉住杨广,应该是有所图,或者说顾忌,到底是为了什么?

    按照先前的表现,刘文静判断宇文温应该是不认识杨广,那么交情什么的就免谈。

    杨坚以隋代周,杀得宇文宗室血流成河,两家的血海深仇已经结下,宇文温不大可能有什么恩情要还杨家,即便先前有什么恩义,如今也早就断了。

    世人所为者,无非权力、财富、名望还有女人,如今这位舍了大功不要,可以剔除为了财富和名望的可能。

    剩下两项:权力,女人。

    让出大功收买人心可以理解成为了权力,只是宇文温做得这么隐蔽,搞不好独孤凌云都不觉得是对方让的大功,这和向瞎子抛媚眼没区别。

    那么就是为了女人...么?

    如果是为了女人,既然宇文温不想亲手抓杨广,那么这女人莫非是杨广的姊妹,比如说妹妹?

    大象二年之后,周国仅存的宇文宗室一直没入过关中,宇文温要想和杨隋的公主有交集,必然是在大象二年以前。

    六七年前,杨广还未成年,那么他的妹妹应该会更小,所以不太可能,除非是姊姊。

    刘文静不懂隋国宗室皇子和公主们的排行,但知道隋帝杨坚长女是周国天元皇帝的皇后,也是幼帝宇文阐的母后,恰好是六七年前病故。

    所以是我想太多了?

    刘文静如是想,抽丝剥茧到这个地步,他觉得似乎距离事情真相越来越近,只是面前出现一堵墙,似乎自己走的是一条死路。

    冷不防瞥见宇文温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刘文静赶紧行礼致歉:“国公,刘某方才走神,失礼了。”

    院内除了他两个,只有几名护卫在四周远远站着,宇文温整了整衣襟,微微一笑说道:“本公记得刘郎君说过尚未出仕?”

    “刘某如今确系白身。”

    “山南是个好地方,刘郎君如果有空,不妨到黄州走走,信都刘士元如今在州学授业,他可是当代经学名家,不想去求学么?”

    招揽之意溢于言表,刘文静闻言又行了一礼:“待得刘某办完家事,自当前往山南黄州游学。”

    勉强回忆起曾经历史里刘文静的那句感慨,宇文温改了改来个借花献佛:“先前席间谈话,天下纷乱,郎君之言,豪英所资也,人生在世可终羁贱乎?”(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花样

    西岳庙一处院子,虞庆则被人五花大绑扔到一旁,其余随从有被砍死的,也有被活捉的,距离他们逃到这里,不过半个多时辰。

    ‘早知如此,还不如转回华阴...’

    虞庆则如是想,心中悲凉无比,曾经的雄心壮志,看来是没机会实现了,一败再败,他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倒霉到了极点。

    分兵袭击上洛,失败;兵临长安城下,结果广通仓被烧;想着奋力一搏,结果延州军反叛占了同州武乡,军心大乱,直接崩盘。

    大溃败,让人悲痛得几乎以头抢地,他强打精神意图收拾残局,咬牙撑下去等着周国内讧,结果还没跑出三百里,便陷在这里。

    这一切,都和一个人有关系,那就是周国的邾国公宇文温!

    “这不是彭城公么?不在长安城外排兵布阵,跑到西岳庙祭拜华山之神作甚?”

    姗姗来迟的宇文温,看着束手就擒的虞庆则开始施展毒舌,不过调戏一个败军之将没意思,他目的就是要探听消息。

    “邾国公好手段,竟然偷袭广通仓得手,又说得独孤楷反叛,当真是后生可畏。”

    “胜败乃兵家常事,彭城公莫要气馁,说不得一会便有大隋忠勇之士前来搭救。”宇文温促狭的说着,话锋一转:“长安那边战况如何?”

    “我军自然是败了。”

    “败到什么程度?”

    “兵败如山倒。”

    “彭城公就带着这点人,还有外边那些已被打散的骑兵,一起护着晋王去潼关?”

    “是。”

    虞庆则没打算瞒什么,晋王杨广身为一军主帅落魄至此,已经说明隋军惨败,如今身份暴露被俘,已经熬不到周国内讧的那天。

    对方抓了杨广,并州那边就没了主心骨,晋王府的僚佐再也无法压制总管府的文武官员,若是这些官员愿意听从秦王杨俊的号令倒还好,就怕人心思变,投向周国后河东易主。

    河东完了,洛州孤立无缘,不说军队愿否死战,光说军粮就没了接济,用不了多久即便杨俊不降,也会有人绑了他开门投降。

    陇右之地撑不了多久,而剩下的蜀地虽然易守难攻,但人心不稳的情况下又能撑得了几个月?

    原以为周、隋会对峙多年,未曾料竟然以这种形式分出了胜负,虞庆则沮丧不已,一如待宰羔羊,等着屠夫举起屠刀。

    “彭城公何故如此垂头丧气?”宇文温心情很好,所以毒舌的毒性也小了许多,“若是担心本公将你就地正法,那就莫要担心,一切都得大行台决断。”

    “要杀便杀,何苦戏弄虞某?”

    “有甚好戏弄的,彭城公若想再看看人间景色,那就稍安勿躁,到长安前,项上人头必然好端端的。”

    做主的人定了调子,接下来的事情其他人就好办许多,见着宇文温向院外走去,独孤凌云紧跟其后:“国公,若要押回长安处置,人太多不好看管...”

    “随行的除了虞庆则,还有没有要紧之人?”

    “没有,末将细细问过,都是晋王的护卫。”

    “杀。”

    独孤凌云闻言点点头:“是,末将明白了。”

    “戏言罢了,先关起来,找个合适的时机放了,本公自有用处。”

    “是,末将明白了。”

    。。。。。。

    另一处院子内,杨广被绑在回廊内的一根柱子上,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士兵,他悲从心来。

    活是活不成了,大概没多久便要和父母还有兄弟团聚,只是苦了王妃...

    脚步声起,数人走进院内,杨广转头望去,却是宇文温。

    “国公。”

    众人行礼,听得宇文温下令回避,都默默地退出院外。

    看着“历史名人”杨广就在自己面前,宇文温有些小激动,琢磨着是不是要说一句:“我对你老婆很满意。”

    历史上的绝代佳人萧皇后,如今是宇文温的侧室,已生下一儿一女,一家子幸福美满,基于阴暗的心里,他很想和萧九娘的“原配”分享心得。

    还有你姊姊,也是我的枕边人哟!各种姿势都解锁了,三人经常大被同眠!

    这种念头很龌龊,他不会这么无聊,所以不过是恶意的想想罢了,看看怒目圆瞪的杨广,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

    “别这样嘛,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呜呜呜!”

    见着杨广嘴巴被堵说不出话,他直接将其口中破布扯下,丝毫不在乎对方有咬舌自尽的可能,反正抓人的不是他,这位若事后“意外”身亡,在杨丽华那边也能圆得过去。

    “你全家不得好死!!”

    “又不是泼妇骂街,扯这种话做什么,说吧,有何遗言?”

    “你全家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

    杨广开口大笑,眼角溢出泪光,宇文温看着他末路疯狂,不由得神游天外。

    历史上的大业十二年,心灰意冷的隋帝杨广前往江都做宅男,任由江山为他人吞食,借酒浇愁之际,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吾之大好头颅谁可取之?”

    想来那时杨广的表情和现在一般,大概是笑着说完后,眼角溢出泪光吧?

    宇文温有些黯然,但不是为杨广,而是为隋末乱世中百姓。

    杨广有雄心壮志,连通大运河,三征高句丽,北扫突厥,结果隋文帝杨坚留下来的殷实家业,被这个骄傲而脆弱的儿子挥霍一空。

    修长城,修运河,造离宫,巡游天下,三征高句丽,这都要征发大量的百姓,而大业年间被征发的百姓不下一千万人次,平均每户就役者一人以上。

    连年的沉重徭役,让百姓家破人亡,曾经的大隋盛世,变成了“剩死”。

    史料记载,隋大业五年(公元609年)中原户数八百九十余万,人口四千六百余万,国力达到了顶点。

    然后就是隋末乱世人口骤降,直到唐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户数才超过隋时的巅峰数字,是为九百万户,人口五千二百万。

    考虑到户口隐瞒不报的情况,中原的人口数,停顿了一百余年。

    目光跨越时间和空间,宇文温看到了累死在运河工地上的男女老少,看到了下半身烂在海水里的造船工匠,看到了辽东土地上的尸横遍野。

    无数中原好男儿,化作异国他乡的森森白骨,头颅被高句丽人砍下筑成京观,杨广的帝王梦,是建立在百姓的血泪基础上。

    雄心壮志?你知不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混蛋!

    宇文温想到这里心情失控,一把扯起杨广的衣领,几乎是面对面的咆哮着:“昏君!你这个昏君!”

    唾沫横飞糊了杨广一脸,他愣愣的看着宇文温,实在是搞不懂对方骂他“昏君”所为何故,他没有即位称帝施政,何来的“昏君”?

    也亏得现场再无旁人,不然必定会诧异邾国公宇文温为何如此失态。

    “说,遗言是什么!”

    “休想,要杀便杀,孤...你要做什么!”

    杨广惊恐的叫着,音调瞬间高了起来,因为宇文温正在解他的腰带,看样子如同一名壮汉正要对弱女子施暴。

    “做什么?呵呵!”

    宇文温笑着,那笑容在杨广看来极度的不怀好意。

    “你敢,你敢!”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好男风,一想到自己即将“**”,杨广几乎要嚼舌自尽,只是对方声称对尸体也很感兴趣,眼见受辱已成定局,他万念俱灰。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孤受如此屈辱!

    “本公想了个花样,叫做犬决,外面有十几条饿狗,即便你嚼舌自尽,它们也会把你啃得精光不剩一片肉,当然首先啃的就是你的命根子,所以要宽衣...”

    “不!!”杨广嚎叫着,不住的挣扎,几乎要疯了。

    “想保命?嗯,这里有纸笔,照着本公说的内容写信。”

    “休想!”

    “哎哟,蛮硬的嘛,开门,牵狗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归来

    新丰,昔日的隋国大军驻地,如今已被周军占领,先前隋军溃败得太快,许多辎重都没来得及带走,急匆匆间放了一把火,没烧掉多少便被周军抢到手。

    兵败如山倒,许多隋兵在主将的带领下临阵倒戈,溃败的隋兵先是逃到渭南,然而渭南守将“反正”开门投降,隋军步卒被一网打尽,剩下骑兵逃往华州州治郑城。

    然而郑城郊外有延州军骑兵袭扰,许多隋兵要么投降,要么绕城而走四散逃开。

    兵临长安的隋国大军,半日之内如鸟兽散,长安西、北郊的泾州军、原州军见势不妙,抛下营寨立刻撤军,长安之围解除。

    关中,已无隋军能与周军对抗。

    “诸位弃暗投明何罪之有?本公自当禀明朝廷,诸位莫要担心。”

    “多谢尚书令!”

    大帐内,一群“迷途羔羊”正在向周军主帅、杞国公宇文亮“诉苦”,自云当年是受了杨逆蒙骗上了贼船,如今重见王师重回关中,自然是要弃暗投明、将功赎罪。

    宇文亮的官职全称是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平日里别人口语称呼“大行台”,可正式场合就得称呼“尚书令”。

    招降纳叛是他入关中后必然要采取的策略,虽然面前这帮墙头草对大周的忠心未必有多少,但既然愿意“反正”,那就来者不拒。

    收复失地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宇文亮要为将来做打算。

    “杞公,隋军如今惶惶然如败家犬,穷寇勿追,我军切不可轻敌冒进,免得对方有机可乘,如今之计,是固守长安,稳住周边要地。”

    梁士彦决定以稳为主,如今局势对周国有利,没必要心急火燎的扩大战果,只要稳住长安及关中局势,那么隋国就无力回天。

    “郕公说得有道理,朝廷大军如今正在攻打豫、洛之地,长安大捷的消息传开之后,隋国必然军心大乱,到时候再全力一击必然摧枯拉朽!”

    “这段时间就让将士们好好休息,然后整军备战,到那时一鼓作气,收复河山!”

    宇文亮看着帐内诸人,心中豪气万千,蛰伏了六年,他终于等到了今天,宇文氏的力量在恢复,绝不能再让他人染指大周江山!

    众人正商讨军务间,外有传令兵来报,说邾国公领兵归来,在营外求见,同行的还有延州总管独孤楷。

    “让他们进来!”

    宇文亮喜上眉梢,宇文温火烧广通仓,又说降延州军拿下同州武乡,为己方击败隋军立下大功,如今正是显摆自家儿子...侄子的时候。

    梁士彦及其他人已经听说宇文温的战绩,知道其功劳不小,听说这位邾国公如今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不由得心生好奇。

    传说中的独脚铜人,究竟是何模样?

    片刻后,数人走进大帐,为首一人年纪轻轻,身着铠甲风尘仆仆的样子,正是杞国公宇文亮的“侄子”、邾国公宇文温。

    众人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位无甚特别之处,当然带兵打仗光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没用,得要战绩说话,而这位的战绩,那是过硬的。

    宇文宗室只剩三个成年人,杞国公和世子比原先那些宇文宗室靠谱,而这位宇文黄州也不错,别的不说,至少能打。

    梁士彦打量了片刻,对这位诨号独脚铜人的宇文二郎颇感兴趣,他的消息比较灵通,知道这位在黄州任上政绩不错。

    能文能武,虽然言之尚早,但宇文温让他想起故人,那人也是周国宗室。

    他又看看宇文温身后两人,这两位他都认得,年长者为延州总管独孤楷,年轻的那位是其长子独孤凌云。

    “下官黄州总管宇文温,参见尚书令!!”

    “罪官/罪人独孤楷/独孤凌云,参见尚书令!”

    三人甲胄在身,行礼的形式却有不同,宇文温是弯腰行军礼,而独孤楷父子则是要跪地,不过还没跪下便被宇文亮命人搀住。

    “免礼免礼,独孤总管弃暗投明,何罪之有?”

    他走上前来,拍着独孤楷的肩膀哈哈大笑:“昔年在秦州时,本公与独孤将军时常打猎,多年未见,不知如今可好?”

    “多谢尚书令挂怀,罪官家中一切安好。”

    “什么罪官不罪官的,莫要再提了!”宇文亮示意左右搬来胡床,让独孤楷与其他一般坐下,“多亏了独孤将军,拿下同州武乡,搅乱了隋军军心!”

    “罪官...下官愿尽绵薄之力,助王师早日收复河山!”

    “好,好!”

    当年,西魏柱国独孤信驻军秦州,丞相宇文泰之侄宇文导任秦州刺史,身负监视之责,而宇文导之子宇文亮,和独孤信部曲独孤屯之子独孤楷,倒是有一些交情。

    宇文亮招呼着“老相识”,宇文温在一旁默默旁观,伯侄(父子)之间那么熟,就没必要客套了,待得宇文亮走完过场,他开口说道:

    “尚书令,下官多亏独孤总管协助,不但摆脱追兵、拿下武乡,独孤总管还分派骑兵袭扰郑城、华阴,独孤小将军还协助下官在华阴设伏,拦截隋军溃兵。”

    “好!独孤总管父子忠心为国,本公必然向朝廷禀明!”

    直接了当的背书,宇文温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算是为独孤父子平安落地做了最有力的铺垫,众目睽睽之下宇文亮做了承诺,也让独孤父子放了心。

    他可不是那种做掮客的黑心官二代,拿了好处转身就耍赖,至于另一份大功,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军议结束众将散去,独孤楷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趁着周围没人,他扯住儿子问道:“那日在西岳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孩儿不是说了许多次了?杨广诈称是韩僧寿次子韩孝业,邾国公既不知道韩僧寿只有一个儿子,也不认得晋王杨广。”

    “后来闲谈时说到玉佩,杨广神色紧张,是孩儿先回过神来...”

    “所以你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啊?谁下套了?”

    “你...唉!”

    独孤楷恨铁不成钢,那日儿子在西岳庙捉住了晋王杨广,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喜出望外,有了这份大功,他们在周国就有保障了,可事后细细想来,其中有些蹊跷。

    “你觉得邾国公是傻子么?”

    “不像。”

    “不像?我看你像!他无缘无故的说到玉佩,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独孤楷用手指戳了戳儿子的脑门:“邾国公坐在杨广左侧,肯定先见那玉佩的纹路,不去质疑却画蛇添足提起玉佩的话题,他是把这功劳让给你啊,傻瓜!”

    “啊?为什么?”

    独孤凌云闻言目瞪口呆,那日捉了杨广,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想来想去想不出头绪,如今父亲这么一说,他再回想当时的场面,不由得懵了。

    “为什么?你用自己的榆木脑袋想!”

    独孤楷说完继续前行,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宇文温让功给他儿子,应该是有拉拢之意,不过做得如此隐晦,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活捉敌国藩王,这种大功都能让出来,拿来收买人心太浪费了,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父亲,既然杨广已被带到此地,为何邾国公不将其拉进大帐示众,还要我等守口如瓶?”

    “想不明白?”

    “孩儿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回去继续想!口风一定要严,莫要说漏嘴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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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介绍:
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