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不眠之夜
夜,杨丽华从噩梦中惊醒,在梦中,她先是看见弟弟杨勇葬身火海,又梦见周军攻破长安,父母相继罹难,杨氏一族遭受灭顶之灾。
额头满是冷汗,眼角溢出泪水,看看榻边摇篮里睡得正酣的小女儿,她用手帕擦了擦汗水和泪水。
女儿一岁多,名叫宇文华英,小名牧娘,是杨丽华为宇文温生下的第二个孩子,连着宇文娥英、宇文维翰,一家人在西阳城幸福的生活着。
宇文温对宇文娥英好,视同己出,杨丽华很欣慰,虽然自己的生活幸福,但心中依旧忧虑,她和娘家人再不能见面,因为一旦见面,便意味着会失去一部分亲人。
周隋两国交战,真要见着亲人,要么是隋军攻入山南黄州,她被带回长安和父母团聚,这就意味着宇文温没了;
如果宇文温没事,她却见着了亲人,那就是亲人被周军俘虏,距离丧命也为期不远,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新安伯李圆通那样,有机会重获自由。
杨氏和宇文氏的仇恨无法化解,所以杨丽华期盼局面就这么维持下去,周隋两国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然后宇文温和她的娘家人,就可以相安无事。
这种想法是自欺欺人,首先打破幻想的,是她五叔杨爽的死。
说是叔叔,可这位比她还小两岁,又是在府里长大,实际上就是弟弟,而此次大战,夫君宇文温便和五叔杨爽撞在一起。
谁胜谁败都没有好下场,而这一次碰撞,是杨爽死了。
战后宇文温送回来的家书,给杨丽华的那一封信附带一个玉佩,她认得出那是杨爽的随身玉佩,宇文温在信中说行刑前给杨爽“践行”,人走得很干脆,没受什么虐待。
杨丽华拿着玉佩黯然落泪,这种选择太残酷,杨爽被俘,当然会自尽以免被押到邺城受辱;若是宇文温被俘,想来也会如此,避免被押到长安受辱。
这只是第一次碰撞,还会有下一次么?那下一次会是谁?
值夜的侍女近前,低声询问是否要准备宵夜,杨丽华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看看一旁的座钟,方才子时,她又看了看摇篮里的女儿,叹了口气躺下。
虽然外边天寒地冻,但房内生着暖炉,驱散了寒气,身上盖着的棉被也很缓和,可杨丽华的心中却有些悲凉,她很少做噩梦,所以觉得长安那边肯定会发生什么事。
“一定会没事的...”
。。。。。。
夜色下的军营,大帐之内,宇文温正在磨刀,方才他做了个噩梦,梦见父兄在内应的帮助下攻入长安,结果却是个陷阱,隋军四面埋伏,然后父兄两个被射成刺猬。
这梦太过惊悚,搞得他再也睡不着,只能起来找事情做做以便消耗精神,俯卧撑什么的睡觉前已经做过了,所以换个新花样——磨刀。
半夜三更磨刀,那声音听起来要多渗人有多渗人,宇文温决定既然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得好。
“没理由啊...成功几率虽然不高,但值得一搏了。”
宇文温如是想,他觉得实在攻不下长安,父兄还可以缩回蓝田关,再慢慢退守武关。
奇袭长安,不确定环节很多,任何一环出问题都会导致全盘皆输,若不是无路可退,他们父子三人犯不着如此冒险。
首先,要快速突破武关道,在关中隋军反应过来前,至少要拿下武关道西侧的蓝田关。
其次,在蓝田一带,尽量用最少的损失击破长安驻军的第一波反扑。
其三,破敌当日,直逼长安,如果杨坚脑残不敢派兵出城,也一样要逼近长安,在内应的帮助下入城。
其四,攻打皇宫,把肯定在长安的杨坚夫妇及太子杨勇咔嚓了,带着内应及其家属立刻走人,据守蓝田等着隋国大乱,然后许下好处拉拢那些墙头草“反正”,伺机再入长安。
为何斩首后要先放弃长安?因为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孤军守长安不现实,拿着杨坚的人头去招降勤王的隋军,成功几率最乐观也就是五成。
说到底就是要把杨坚夫妇和杨勇干掉,办不到的话,就只能看朝廷的进展如何了。
这么多环节,出错的概率不小,累计起来的失败概率更大,要是脸黑正好杨坚当时不在长安....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在长安执行刺杀任务的猫队,算算时间,父兄也差不多攻到长安,而猫队的行动能否成功,也是个未知数。
所谓双保险,一正一奇,要是明着来失败了,玩阴的却成功,那效果也是不错的,前提是舍得豪赌。
要豪赌就得下血本,刺杀杨坚的难度很大,刺杀后无论成功与否,刺客生还的几率很低,宇文温为了增加些许成功率,连“业内专家”张\定发都派出去了。
入皇宫行刺,无论如何得规划逃跑路线,宇文温知道六年前的皇宫地形,但隋国建立后皇宫内变化情况完全摸不清,多亏了刘桃枝愿意“投效”,由这位凭回忆绘制了隋国皇宫内部地图。
接着又拿出杀手锏:地道。那是他当年和郑译勾搭上之后,派人去长安潜伏,托原来的老管家转了几层关系,在城南买了个府邸,然后潜伏者花了数年时间挖出一条通往城南郊外的地道。
原本是用作紧急时刻逃命所用,此次宇文温直接把底细交给父亲,让其派出少量精兵循地道入城,无论事情成与不成,这条造价不菲的地道也废了。
最后一个问题,刺客如何混入皇宫?
那就涉及宇文温为数不多还算靠谱的“预知能力”。
历史的轨迹已经变了大半,对于他来说,未知数也越来越多,记忆里的历史知识,能派上用场的越来越少,其中之一便是历史上发生在这个时间段的事情:
梁士彦和刘昉谋反,被梁士彦外甥裴通告密,其间一个花边新闻是梁士彦之妻与刘昉私通。
另一件事,隋国太子杨勇的宠嫔云昭训,其父云定兴道德败坏,是个突破口。
这位可是出卖女儿和外孙眼都不眨一下的人渣,为了钱基本是“全无心肝”,所以宇文温让张\定发收买云定兴,让猫队成员混进东宫,伺机进入皇宫。
具体行动由张\定发看着办,实在没机会就算了,毕竟难度很高,强求不来。
刺杀杨坚夫妇,同时连杨勇一起干掉,这种事的成功几率很低,生还的几率更低,所以宇文温关于抚恤方面也下了血本。
保证相关人员家属有优厚的抚恤,当然对于张\定发夫妇来说不缺抚恤,所以宇文温拍胸脯保证,无论如何都有爵位,若“老张”不在了,就让“小张”封爵。
封郡公是必须的,宇文温决定即使不要脸都得让张家封个郡公,当然前提是他本人还活着,宇文氏没被铲除。
封爵的由头得另外想,不能让外人知道是他派人刺杀杨坚成功,否则杨丽华会带着儿女自杀,到时候就是一大三小四条人命。
这还是行刺成功后的烦恼,要是行刺不成功,父兄攻打皇城甚至长安失败,那就什么都别想了,蹲在山南唉声叹气吧。
能成功么?感觉很悬啊...越想越精神了!
宇文温看着被磨得锋利的佩刀发呆,正要找别的事情做,却听得军营外传来狗叫声,片刻后狗叫声连成一片,沸反盈天。
“夜袭?来得正好!”(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内有恶犬
夜袭,理所当然的夜袭,隋国信州总管府的军队攻打梁国都城江陵,是为牵制山南周军之意,其陆上后路沮漳河建有浮桥,今日有一股周军抵达浮桥东岸大营北侧立寨。
这股周军如同一把刀顶在人的肋部,难受不说让人连觉都睡不好。
隋军主力攻打江陵,沮漳河是大军的后路,一旦有事其后果可是灾难性的。
大军进攻江陵已经很吃力了,再被这股周军援兵威胁后路,熬不了几日就只能走水路撤兵,所以必须想办法解决,虽然对方有可能防备,但沮漳河畔的隋军主将决定先夜袭试探一下再说。
精选的将士没有雀蒙眼都能夜战,又是多年的老兵所以经验丰富,即便夜袭不成,折腾对方一番之后也能退回来。
夜袭开始时一路顺风,隋兵分成几拨向着周军营寨摸去,中路将士逼近周营外围时却发现一个立在平地的木牌,借着月色看去,上面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狗,似乎还写着什么字。
写的什么?
天晓得写的是什么,我们又不识字!
这年头当兵的基本是文盲,没有谁看得懂木牌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不过领头的将领倒勉强算识字,瞪着眼看了一会,有些不确定的念了出来:
“内有恶犬?”
“什么玩意!继续前进!”
隋兵没把这东西当回事,对方简直是自欺欺人,以为养几只破狗就能吓退敌人,他们可不是沿街乞讨的乞丐,主人家放几只恶犬出来就能赶跑。
区区几只恶犬,能奈我何!
众人如是想,随后便听到了狗叫声,然后是几只狗一起叫,最后狗叫声越来越多连成一大片。
真的有狗,很多的狗。
狗刚开始叫时,夜袭的隋兵还以为是游荡在旷野的野狗,结果情况不对劲,叫的狗越来越多,这年头哪来这么多野狗?
狗叫声惊天动地导致隋兵行迹败露,所以夜袭搞不成只能撤退,可是想退也不容易,因为“恶犬”追上来了。
许多体型不小的狗从草丛里窜出来,专门咬人的小腿、脚踝,大部分士兵穿的是裲裆铠,膝盖以下就是大口裤腿没防护,被恶犬咬一口疼得人冷汗直冒。
这些畜生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咬一口就躲开,然后伺机又咬一口,让隋兵防不胜防,黑暗之中身边都是自己人,挥刀去砍又怕误伤。
惨叫声接连响起,是尾随而至的周兵开始射箭,对方的视力似乎在夜里不受影响,被恶犬弄得一片混乱的隋兵纷纷中箭倒地,局面瞬间失控。
败兵向着己方大营退去,身后只听见狗叫声,然后就是嗖嗖的射箭声,连滚带爬的也不知道逃了多久,总算回到己方营寨前。
然而归来的隋兵数量比刚出发时还要多。
多出的是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周兵尾随而至,之所以动作如此迅速,是因为他们本就打算夜袭隋军营寨。
今晚起心思夜袭的,可不止隋军。
隋军营寨守军自然是提防有人夜袭,可隐隐约约听到周军营地的动静,知道夜袭失败,见着前方黑影重重,以为是败退回来的士兵,防备有些松懈。
猝不及防之下,被周军突入营寨大开杀戒,袭营的不光有步卒还有骑兵,个个戴着狰狞的骷髅面具,黑灯瞎火看上去十分吓人。
突入营寨的周兵径直向粮草囤积处冲去,赶在隋军士兵动员起来之前将其点燃。
一堆堆粮草化作火炬,冲天火光在夜色下的旷野里格外显眼,然而周军并未收手,第二波攻击随后到来:大量弓箭手抵达营区外,开始射火箭袭营。
连绵的营帐被点燃,无数人在火光之中奔走呼喊,隋军将领收拢溃兵准备反击之际,周军第三波攻势发动。
周军主帅宇文温亲率主力骑兵踏营,他亲自安排的夜袭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所以临时“加戏”来个一波流,将沮漳河东隋军推向灭亡的深渊。
连续的冲撞践踏,无助的隋兵被周军骑兵冲得崩盘,一名披头散发的隋军将领骑着无鞍马,拿着根马槊向周军冲锋:“来战个痛快!”
一如飞蛾扑火十分悲壮,宇文温见状十分感动,然而他因为睡不着所以心情极度恶劣,没心情收小弟,感动之余弯弓搭箭将其射落马下。
策马近前,只见对方被射中面门死不瞑目,宇文温心中道了一声“善哉善哉”,随即领兵继续冲杀。
溃兵西逃,横贯沮漳河的浮桥无法容纳这么多人,而西岸营寨的隋军怕周军趁机过河,不得不砍断浮桥。
东岸的溃兵不顾天寒地冻直接跳入冰冷的沮漳河,少部分人侥幸游到西边上岸,而大部分人被射杀在河中,尸体之多一时间竟然阻塞河道。
跨河浮桥断了,许多没胆跳河的隋兵只能投降,西岸隋军看着东岸周军肆虐无可奈何。
沮漳河畔动静这么大,江陵城外的隋军大营派出骑兵回援,于半途发觉道路前方疑似有伏兵,未敢轻举妄动只能转回大营。
夜袭的周军折腾了许久终于收兵,留下满地狼藉的营盘,此时东边已开始露白。
。。。。。。
周军大营,宇文温正在听取田正月关于夜袭战果的汇报,战果很简单,沮漳河东岸隋军完蛋,缴获马匹、布帛、人员、武器防具若干。
己方损失不大,只是那些尽忠职守的狗伤亡不小,田正月想请示是否吃了。
“不,毕竟立了功,集中起来挖个坑埋了吧。”
“是。”
“和陈别将交接一下,白日的防务就由他负责了。”
“是。”
忙了一会,田正月告退,宇文温卸下铠甲后终于觉得有些困了,和衣躺在榻上发呆。
狗能看家护院,但要广泛用于军中却有些麻烦,首先是军营人多味杂,所以军犬适应不了,成日里叫个不停,这会吵得士兵睡不好觉,最后会发疯的。
其次是狗粮,宇文温养的这些狗经过精心训练,吃的伙食里肉骨头必不可少,这对于虎林军或者黄州府兵来说无所谓,可对于别的军队来说就是奢侈行为。
喂养几只军犬倒无所谓,可如果规模上来了,消耗的肉量就很可观。
通常的军队伙食也就那样,每日两餐其中肉都不一定有,若是按着宇文温喂狗的水准来大规模养军犬,只会让士兵们觉得自己连狗都不如,迟早闹出哗变。
饲养军犬,想要达到今夜这种“内有恶犬”的效果,数量不能少,而为了避免士兵不满,人的伙食也得跟上,可普天之下又有几支军队能做到虎林军这般。
打仗就是烧钱,提高士兵伙食保证每日有肉也是烧钱,大概就只有宇文温才这么烧包了。
想到这里,他开始琢磨起当前形势来。
博望之战后收复三鵶路的云阳关,宇文温领兵沿着淯水南下抵达汉水旁的樊城驻扎,如同一条蟒蛇盘在山南地界,随时应对山南各方向的敌情。
隋国信州军东进走陆路围攻江陵,他便如同五年前那般在樊城登船,一路南下来到江陵东北的大湖,登陆后便赶到此处扎营。
夜袭成功,江陵城外的隋军肯定待不住要撤了,等江陵之围一解,又会是哪里需要他去救火呢?(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局势
沮漳河畔的一场夜袭,彻底断绝了隋军攻打江陵的勇气,陆路通道受威胁,他们不得不撤军,据守江陵的梁军和周军,以及沮漳河附近由宇文温率领的周军,坐视对方离开。
不是他们不想战,是因为隋军走水路,从江边坐船北归,而梁军水师早已溜到下游“避战保船”,鞭长莫及。
江陵之围解除,距离宇文温离开樊城南下不过十日,隋军撤离次日,梁国皇帝萧琮亲自出城犒军。
此次信州隋军入寇,虽然江陵有周国的江陵总管府协防,隋军一时半会攻不下,但若不是宇文温夜袭得手,这个年怕是没那么好过了。
梁帝萧琮同母妹萧九娘是宇文温的侧室,其同母弟萧瑀亦在西阳求学,所以萧琮算是宇文温“妾兄”,只是这层关系不足为外人道也。
犒军大宴持续一中午,宇文温下午又入宫觐见梁国皇帝和太后,于公于私走了一套流程,先是以大周宗室的身份折腾了大半日,回到城外军营呼呼大睡,醒来已是第二日。
正好是除夕,充当救火队的宇文温和虎林军,只能在他乡过年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宇文温出征在外,战事缓下来后开始想念家人,当然依旧惦记的是长安那边的动静,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有消息传回山南。
“成与不成,好歹有个准信啊!”
宇文温看着佩刀发呆,这把宿铁刀那晚砍人砍崩了几个缺口,得回炉重炼,可他却忽然有些舍不得:难得亲自上阵砍人,怎么说都有些纪念意义。
帐外传来嚎叫声,那是士兵们在杀猪过年,宇文温正要出去“众乐乐”,却有驿使送来急报。
“是何消息?”
“国公!大行台拿下长安了!”
。。。。。。
江陵南郊,长江边,张鱼和数十士兵护卫着宇文温,这位如今正在看江景,滔滔江水向东奔流而去,发呆的宇文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杨坚死了,连着皇后独孤伽罗、太子杨勇也死了,周军拿下长安,他们父子三人的豪赌,竟然真的赢了,即便是随后在长安待不住撤回来,那也算是大胜。
驿使送来的消息自然是前几日的,算算日子,周军入长安之夜,正好是他夜袭隋军大营那晚,而这个消息已经向山南各总管府传递,同时有驿使带着消息向邺城疾驰而去。
太子杨勇是在蓝田葬身于“流星火雨”下,同时阵亡的竟然还有文武全才的渤海郡公高熲,而杨坚夫妇则是在当晚于皇宫中遇刺身亡。
动手的自然是宇文温派往长安的“猫队”,猫队损失惨重,但张\定发活了下来,当时他领着剩余同伴混在人群中,藏匿在皇宫某处,等到了周军。
当然这个刺杀的内幕不为外人所知,众人只道是周军死士所为。
率军进入长安的宇文亮,在“反正忠臣”的帮助下,控制了长安局势,勉强击退了勤王的隋军第一轮反扑,各部隋军得知杨坚死讯后,态度开始暧昧起来。
双方在长安附近对峙,事态向着有利于周国的方向发展,隋国皇帝、皇后、太子被一锅端,在长安的宗室没一个跑掉,对于关中隋军来说,是群龙无首。
隋国晋王杨广在并州,秦王杨俊在洛州,蜀王杨俊在益州,现在只能是各自为战,汉王杨谅未成年,陷在长安,隋国如同一个壮汉忽然脑死亡,完蛋了。
皇帝和太子死了,按顺位该是杨广即位,可他那两个弟弟愿意听令么?就算愿意,其身边的文武官员愿意么?历史上这几兄弟关系就差还相继造反,想要兄弟齐心怕是难上加难。
局势不妙,那些墙头草和实力派肯定起心思,宇文亮亲自领兵入长安,就是要凭着周国宗室支柱的招牌,招降纳叛,给各方势力一个选择、投靠的机会,也是给宇文氏一个机会。
即便周军守不住长安退回武关道,隋国也崩盘定了,历史课本上的开皇盛世,不会再有了。
青史留名的隋文帝杨坚,此时已经提前退出舞台,然而挑战依旧没有结束,接下来还会有新boss出现,难度同样巨大。
历史轨迹大幅度改变,宇文温已经没有办法未卜先知,光凭着后世的知识来左右逢源,一切都是未知数,充满了变量,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
没有了未卜先知,面对未知走向的局势,接下来该怎么办?
奋力将手中石头扔进长江,宇文温转身向不远处的马匹走去,他已从些许的迷茫中恢复过来,意志不再动摇。
怎么办?看着办!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
蕲口,周军水寨,总管司马杨济正在和将士们“众乐乐”,用船从黄州运来的肥猪,正在他们面前声嘶力竭的嚎叫着。
杀猪是个力气活,但对于厮杀汉来说不是问题,一头头肥猪被开膛破肚,陆续变成一碟碟美味佳肴。
黄州猪多,所以猪的做法和吃法也多,军中伙夫手艺不能和酒肆里的厨子比,但做出来的菜也足够将士们大快朵颐,正所谓杀猪过年,有这么多猪杀,大家的兴致愈发高涨。
为了防御陈军有可能的袭击,周军在蕲州设下戒备森严的防线,陆路防长江北岸的淮南陈军,水路防备长江南岸的江州陈国水军。
黄州总管已经领兵北进,这不是秘密,所以陈军有趁虚而入的想法很正常,但周军会让对方知道这只是个错觉。
宇文总管带走的只是其操练的虎林军,以及部分黄州府兵,外带些许州兵作为辅助,所以黄州军的主力并没有离开,当然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司马杨济亲赴前线督阵。
热热闹闹的全猪宴持续了一个下午,待得日落时分,周军将士吃饱喝足,杨济又巡了一次营,安排好防务之后转回自己的营帐。
跟着宇文温久了,杨济也染上了疑神疑鬼的毛病,领兵时总觉得有人要偷袭,尤其这个关键时候,他就怕“大意失黄州”。
陈军会趁机偷袭么?没人敢说不会,所以提防是必须的,杨济之所以坐镇蕲口,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反正待在黄州西阳城也睡不着,还不如亲临前线。
点起油灯,杨济坐在案边看着一个小册子,这是今日随船送来的,撰写人是邾国公府里的“市场调查部”,当然其内容可不是什么油盐酱醋茶的价格。
邾国公宇文温在江南有眼线,而眼线送回来的情报汇总成册,供宇文温参考使用,如今杨济手上的小册子,算是最近汇总的情报。
简而言之,陈国局势开始有恶化的前兆。
不是军事,不是朝政,而是民生,是百姓已经不堪重负。
为了维持住收复的淮南州郡,陈国调集了大量人力物力维持局面;为了防备山南黄州的威胁,又调离了大量人力物力在江州布防,接连数年下来,百姓承受不住了。
无穷无尽的力役、兵役,还有加派的租调,成了官员压榨百姓的最佳理由,层层加派下来,越来越多的陈国百姓家破人亡,而负担不止这几项。
大量廉价的黄州布涌入陈国,已经导致手纺土布价格下跌,而陈国征收的租调里,又要百姓卖布折现铜钱上缴,正所谓布贱伤农,虽然布价下跌幅度不算大,但对于贫困的百姓来说,已经是雪上加霜。
家中劳力被征发,留守的老弱妇孺辛苦一年,种地织布所得缴纳租调后,余下的甚至不够还债,家中粒米不剩,又要面对如狼似虎的逼债人。
借新债还旧债,利滚利,拿家中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去质当,九出十三归,数年下来欠的钱,一辈子都还不完。
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官府能缓一缓么?
不行!朝廷收复淮南故土,正是筹措军饷支援前线之际,尔等抗租不缴,是要造反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新年,正月初一,西阳城内各家作坊、酒肆、茶肆、书肆都闭门歇业,掌柜和伙计们均已回家过年,但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
人人面带笑容,熟人见面热情的寒暄,陌生人见面也是点点头,大家过了个好年,心情自然不错。
官军打仗,给黄州发来巨额订单,各养殖场、作坊忙得不可开交,雇佣了许多人做工,工人们拿了充足的工钱,年底有了能力购置年货,全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黄州猪多,鸡鸭鹅也多,所以肉价便宜,加上有工钱,即便是再拮据的人家,案上的年夜饭也有了猪肉,或者鸡鸭鹅。
黄州的布便宜,家家户户都能扯上一些换身新衣裳,黄州兴旺的商业、养殖业和作坊业,让所有人都从中受益。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那是许多人家在烧“开门爆竹”,新年的第一天,开门之前要烧爆竹,代表着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
当然这个时代的爆竹真的就是爆竹,而不是后世火药普及后的鞭炮。
传闻山臊恶鬼居于深山中人一碰见必然要生一场大病,它最大的弱点是最怕听爆竹声。
故而人们新年时在堂前用火烧烤竹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使山臊恶鬼不敢进门,这声音既能驱鬼又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穿着新衣的孩子们,点起一堆火,然后将细竹子放在火上烧,竹节被火烧得爆裂开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是为“爆竹”。
人们走亲访友之际,锣声在城中响起,州衙派出许多人手,沿街敲锣宣布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官军收复长安,击杀篡国逆贼杨坚。
“官军收复长安了!”
欢呼声从城中各处响起,先是涓涓细流,然后汇聚成滔滔江水,人们衷心的为官军大胜感到高兴,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经和官军紧紧联系在一起。
官军打仗,东家们才有大买卖,百姓们才有机会被东家们雇佣赚取工钱,而官军打了胜仗,意味着更加多的商机。
“官军收复长安,那还得乘胜追击才行!”
“不光是长安,还有关中,还有益州,还有陇右,官军的仗还有得打。”
“龙肉?龙肉是什么地方?”
“那是关中还要往西的地方。”
对于长江中下游流域的百姓来说,陇右这个名词太生僻了,不过无所谓,官军既然有仗打,那他们就有活干,光凭这一点就值得高兴。
邾国公府,噼里啪啦的响声扰动了清静,府里的小郎君和小女郎正在烧爆竹,昨晚守岁时小家伙们已经烧过一次,今日一大早即便睡眼朦胧,起床梳洗完毕后又兴致勃勃的烧起来。
府里早已备下许多细竹竿,城外湖畔庄园也是如此,一大早就烧过了开门爆竹,如今是让小郎君和小女郎过瘾,因为郎主不在的缘故,宇文十五负责现场“陪烧”。
宇文温领兵出征,他待在西阳负责掌管虎林军留守将士,以防有变。
这几年没出去打仗,所以宇文十五一点军功都没立下,不过他不在乎,能获郎主信任那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宇文温步步高升,他就能水涨船高。
再说陪小郎君和小女郎玩也是门技术活,虽然有同龄的伴当,但总得有人“居中主持”,既要玩得高兴,又要避免发生危险。
一群小家伙前院烧爆竹玩得高兴,忽然有州衙派来的吏员拍门,门房问了详细缘由,赶紧向宇文十五汇报:“郝长史方才收到驿报,说官军已收复长安,击杀篡国逆贼杨坚。”
“官军收复长安了!”
宇文十五装模作样的“大喜”,其实他已提前几日从飞鸽传书中得知此事,但是得装成如此“震惊”。
一旁的柳叶问言面色变得惨白,宇文娥英陪着弟弟妹妹玩没听见,她稳了稳心绪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只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管家李三九匆匆赶来,封了个红包让门房转给报信的吏员,他和宇文十五交换了一下眼色,向着后院走去。
周军攻入长安的第二日,从长安飞回来的信鸽就把消息带回黄州,郎主在外打仗,天南地北的转来转去赶不及告知,所以府里知道的人包括他在内只有四个。
之所以保密至今,就是为了能过个好年,然而纸包不住火,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后院,“办公室”内邾国公夫人尉迟炽繁正在看账本,侧室杨丽华和萧九娘也在看账本,今年府里的产业利润大增,年底时一算账,终于勉强收支平衡了。
不是说府里产业不赚钱,实在是开支太大,倒不是府里讲排场铺张浪费,而是宇文温这边练兵打仗的开销太大了。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和钱粮,为了筹措粮草维持军队的开支,宇文温及父兄除了走正常途径调用官府钱粮,还把自家的钱倒贴一部分进去。
胜败在此一举,不由得他们父子三人不玩命,为了提高山南官军将士的士气,补贴钱下了大订单给黄州,养殖场、作坊主们赚得盆满钵满,采购的钱里面就有一部分是从邾国公府流出去的。
所以府里产业今年赚回来的钱,有一大部分就是自家流出去的钱,而宇文温出征在外,率领的又是自家操练的虎林军,每日各种开支如同流水一般。
尉迟炽繁原以为年底结账时多少会有亏空,未曾料竟然能收支平衡,虽然从账面上看不赚不赔,但这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
尤其日兴昌柜坊的分红,让各位东家兴奋不已,得益于官军大订单的推动,许多作坊、养殖场到柜坊贷款用于周转,拿到钱后还贷,让年底的分红超出预期。
第一批、第二批短期储户如愿拿到了本金加利息,尝到了甜头后毫不犹豫继续存钱,周围人见着到日兴昌存钱当真没问题,按耐不住也开始存钱。
日兴昌的信用终于初步建立起来,发行的流通券得到商家认可,而存钱和借贷进入了良性循环,可想而知新的一年里业务量会更加多,而年底分红也会更加多。
尉迟炽繁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微笑,却见管家李三九出现在门外,正要问有何事,却见其使了个眼神。
让侍女们都退下后,心里已经有数的尉迟炽繁问道:“李管家,有何事?”
“启禀主母、玉竹院、芳兰院,方才州衙派人来报,官军收复长安。”
虽然早几日已知道这个消息,但尉迟炽繁还是“大喜”,萧九娘问言一喜,而杨丽华则是愣住了。
勉强挤出笑容,她站起身期期艾艾的望向李三九:“李管家,还有别的消息么?关于长安那边的?”
“呃...”李三九心中哀叹一声,随即说出了残酷的事实:“隋国...杨坚夫妇,及太子杨勇,已经没了。”
杨丽华问言面无表情,向着尉迟炽繁行礼说稍感不适先行告退,刚走了几步便身体一晃随即栽倒下去,亏得尉迟炽繁早有准备将其扶住。
“医生!快叫医生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续)
邾国公府后院,玉竹院内传出浓浓的草药味,屋檐下几个侍女正在熬药,元旦时玉竹院杨氏忽然晕倒,如今已卧榻数日,粒米未入全靠汤药吊着命。
据说是突发恶疾,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只能是用汤药慢慢调养,看何时能够痊愈了。
一名女子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入院中,却是主母尉迟氏,熬药的侍女正要起身行礼,为其喝止:“继续熬药,莫要误了火候。”
尉迟炽繁走进房中,却见柳叶服侍在卧榻边,榻上躺着的便是邾国公侧室杨丽华。
只是数日时间,杨丽华便已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躺在榻上双目无神的看着上方帷幕,父母双亡的消息对她打击太大,已经哭了数日直到眼泪流干。
一旁的柳叶已经哭肿了眼,低声抽泣着,见到主母近前,她讷讷让开。
“鸡汤喝了么?”
“还没有...”
尉迟炽繁看着杨丽华,叹了口气后坐在榻边:“鹊哥还有牧娘哭喊要娘,你让我怎么说?”
“这几日劳烦夫人了...”
听人提起儿女,杨丽华好歹回过神来,只是说起话来有些虚弱。
“劳烦不劳烦的,都是一家人,你这个样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娥英、鹊哥还有牧娘怎么办?”
尉迟炽繁的策略很有效果,失去双亲的杨丽华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儿女,作为女儿的她悲痛欲绝几欲寻死,可作为阿娘的她还不能死。
也亏得尉迟炽繁把消息压了几日,等过了年才顺理成章让对方知道消息,不然这个年就过不成了,官府发布的消息她不打算瞒,毕竟瞒不住,对方迟早都会知道。
侍女将鸡汤重新温过,柳叶扶着杨丽华坐起身,伺候着喂完鸡汤,眼见着对方气色好了些,尉迟炽繁拿出一封信来。
“国公在江陵让人送来信,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又说了一会儿话,尉迟炽繁离开玉竹院,回到自己房中一个人坐着发呆,杨丽华的遭遇她感同身受,因为也许有一日,同样的命运会落在她的身上。
她再不懂朝廷的事也能感觉出来,隋国若是灭亡,大周收复河山,到了那个时候,尉迟氏和宇文氏的矛盾怕是会激化,夹在夫家和娘家之间的人,就会由杨丽华换成她自己。
到时候该怎么办?
。。。。。。
正月十五,邺城,丞相府。
安固郡公尉迟顺拉住缰绳,下马之后向着大门内走去,早已等候多时的丞相府佐官立刻围了上来。
“安固公可知道山南那边的急报了?”
“知道了。”尉迟顺点点头,那消息让他几乎雀跃,“诸位还未启禀丞相么?”
“不敢说啊!”
一人半是喜悦半是担忧的说着,“就怕丞相听了消息后承受不住...丞相可是朝廷支柱,不能出任何纰漏。”
“那诸位在此干等也不是办法。”
“所以就等着安固公将这喜讯说与丞相听了。”
尉迟顺无语,对方倒不是存心看他笑话,此时此刻,恐怕也就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才好行事了,父亲年事已高,经不得大喜大悲,所以得慢慢铺垫,可旁人谁有这个胆慢慢铺垫?
“既如此,且待本公去和丞相说。”
众人目送尉迟顺向府里走去,个个都藏不住笑容,六年了,终于等到这个时候,篡国逆贼杨坚完蛋了,被杞国公宇文亮突击长安一锅端,隋国群龙无首,没多久好蹦跶了!
所以得赶快,抢在宇文亮之前,尽可能把地盘都占了,只要拿下并州、洛州以及潼关、蒲坂等险要之地,就算对方拿到长安又如何。
无险可守的长安,朝廷还会控制不了么?
想要招降隋军将领,就得出条件许下好处,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得丞相先拿主意定个调,哪些人能放过,哪些人能招降,好歹有个准信。
尤其附逆大贼李穆等人,即便是本人不在了,其家族是一定要斩草除根的!
丞相府后院,尉迟顺遇见了后母王氏,平日里对其不冷不热的丞相夫人,如今格外的热情:“安固来了?可得好好与你父亲慢慢说。”
尉迟顺点点头随后继续向前走,王氏喜上眉梢,因为她也知道了周军攻入长安、杨坚毙命的消息,只是没敢说给尉迟迥听,就怕一下子受不住出意外。
她一直看尉迟顺不顺眼,毕竟非己所出,又会威胁到自己两个儿子的地位,不过如今大局已定,尉迟迥的家业迟早要归她儿子尉迟惇,所以心思就淡了。
尉迟顺如今没有儿子,要延续香火只能过继一个侄子,其已故长兄尉迟谊倒是有儿子,不过那几个六年前就陷在长安生死未知,即便救回来,说不定也已经被阉了。
没有后代的人,又如何继承家业?
一处小院内,丞相尉迟迥正在房里卧榻上躺着闭目养神,他今年即使不算虚岁也已经年满八十,人年纪大了精神就差,受不得累。
也多亏从军多年打下好底子,须发皆白的尉迟迥身子骨还算硬朗,虽然数十年沙场征战受了不少伤,但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听得脚步声起,尉迟迥睁开一眼睛,转头望去却是自己的三子尉迟顺,待其问安完毕,尉迟迥便问是不是有事。
“父亲,儿子方才刚到大门,便有好消息从山南传来了。”
“哦?是杞国公打了大胜仗么?我记着先前来报,已经拿下武关了。”
尉迟迥在儿子的帮助下坐起身,一旁的仆人赶紧拿来貂皮大衣给他披上。
“是邾国公在荆州博望打败了隋军,开府史万岁活捉伪朝卫王杨爽,此人自知难逃惩处,挥刀自刎了。”
“你那女婿打胜仗了...不光是这个消息吧?”
“正是,还有好消息。”
尉迟顺跪在地上,为父亲穿好皮靴,不紧不慢地报喜:“杞国公攻破了蓝田。”
“突破了武关道?”
尉迟迥闻言精神一振,他带兵多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山南周军攻破蓝田,距离长安可就是五十里左右的距离,如同一把匕首,顶到了人的心脏。
“父亲想想,杨坚知道官军破了蓝田后的表情是如何的?”
“哼,总不能吓得落荒而逃吧,他若是杨忠的种,应该是据守长安,调集周边军队勤王。”
“父亲说的是,杨坚守在长安没跑,派伪太子杨勇率军到蓝田拦截官军。”
“那小崽子能干什么,杨坚要是没糊涂,监军的应该来头不小。”尉迟迥沉吟着,“莫非是高熲?”
“正是高熲,他们妄图在蓝田阻挡官军,结果被杞国公一战破之。”
“高熲败了?他的才能...杞国公怕是远比不上,怎么会...”
“父亲,高熲不光败了,还和伪太子杨勇一起战殁了。”
听到这里,尉迟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长安呢?长安现在情况如何?”
“父亲认为光凭一支孤军能拿下长安?”
尉迟顺话里有话,尉迟迥听出来了,他尽力平缓自己的气息继续问:“有人在城中接应?”
“是郕国公梁士彦等人,还有黄、沛二人。”
黄、沛二字成功转移注意力,尉迟迥面露鄙夷之色,当年要不是这两个小人投靠杨坚,助其夺了大权,哪里会有后来这么多破事。
“后来呢?成事了么?”
“成了,杞国公拿下长安。”
“你说...咳咳咳!”
尉迟迥激动得剧烈咳嗽,尉迟顺赶紧上前扶着,用手拍着父亲后背,尉迟迥好容易缓过气,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问道:“杨坚呢?”
拿下了长安又能如何?杨坚逃出城后,随时可以卷土重来,一支孤军深入的军队,在敌国腹地又能坚持多久?
“杨坚死了,伪后独孤氏也死了。”
尉迟迥激动得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也亏得尉迟顺提前铺垫做得到位,好歹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这消息太过刺激,老丞相许久之后才回过气。
他几乎是要喜极而泣:“死了,死了...死得好!隋国群龙无首,我...我军收复故土指日可待!”
“父亲说得是,伪帝、后及太子均已身亡,关中隋军群龙无首,其子又各自外出在并、洛、益驻扎,必然是各自为战,大局定矣。”
“你啊你,刚才绕来绕去说那么多,是不是怕为父听了消息一口气接不上就走了?”
尉迟顺笑了笑:“父亲年事已高,经不得大悲大喜,还请恕罪。”
“听了这个消息,为父死也无憾了...”
尉迟迥捻着胡须面露喜色,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枯木逢春,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在房里走来走去走了许久才恢复了心情。
局势变化,战事可以用另一种办法尽快结束了,他得赶紧定下调子让前线将领好便宜行事、招降纳叛,只要不是那些“首恶”,什么都好说。
历经六年多,终于等到了胜利的时候!
想到恢复故土的种种,尉迟迥忽然想起一事:“三郎,小四娘的婚事,你想清楚了么?”
“全由父亲做主。”
“按理,是你这个当阿耶的说了算,只是身为尉迟氏的女郎,总要为家族考虑啊...”
“儿子明白,四娘也会明白的。”
“小四娘到年纪该出嫁了。”尉迟迥看着窗外冬去春来的景色,“新年新气象,收复故土之际,天子也差不多到了成亲的年纪,大周该有个皇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家破人亡
江陵城外二十里一处草市,布衣打扮的宇文温正在买鱼,当然其实是通过本地人当“通事”和卖鱼的村姑搭讪,他不是起了歪心思,而是正在搞“农村调查”。
驻军江陵城外将近二十日,为的是避免隋军杀个回马枪,无所事事的宇文温,总不能进城去花天酒地找乐子,所以他便趁着难得的机会收集情报。
收集情报自然是靠问,问梁国的官吏那是自讨没趣,从古至今官吏欺上瞒下的技能都是点满的,所以宇文温要“微服私访”。
这段时间他便装出游,田间地头、街坊里弄,城里的市以及城外农户自发聚集的草市全都去了,各种问题汇集起来,大概心中有了数。
如今的梁国只是弹丸江山,但各种制度都沿袭了当年的南朝梁国,赋役制度也是南朝一脉相承,正好让他从侧面了解南朝陈国百姓的生活状况。
说到赋役制度,这可是从魏晋时流传下来的,延续了数百年之久,当然其中也经历过改进,但万变不离其宗:士族和官僚各种豁免,负担都压在百姓头上。
当然这事情南北都那样,无非是程度轻重如何,而南朝比较悲催的是,因为军事上压力很大而人口相对北朝要少,所以百姓的负担不轻。
赋役分为田租、户调和役,以田租为例,梁国和如今陈国的制度循南朝传统,不光收实物,其中三分之一甚至一半要折算成铜钱。
这个问题宇文温已经在建康听章华说过了,略过不提,他关心的是户调。
南朝的户调在梁武帝时经过改革,调的征收从以户为单位换为以丁为单位,实际上户调已经转为丁调。
何为丁?男女年十六以上至六十为丁,其中已婚女十八为丁,未嫁者二十为丁。
为什么要改呢?因为征收户调时,要由官府对各户的情况做调查,然后按照“九品相同”的原则划分为九等。
“上上”户缴纳的户调自然要多,每户缴绢五匹,“下下”户则是最少,每户缴绢一匹。
然后在吏治**的情况下,世家大户的户等全部偏低,贫民百姓的户等全部偏高,黑白颠倒。
所以萧梁时改户调为按丁征收,这种做法看上去比按户征收更能减轻农民负担,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问题出在哪里?
地主家地多奴仆多,可这都是隐户,在官府的户籍上是不存在的人口,大户们收买官吏,自己一户人依旧是按“两老两大一小”来计算丁口。
富人家里良田千亩却是一户五口,穷人家几亩薄田也是一户五口,实际上贫困农户缴纳的户调(丁调),和富裕地主缴纳的量差不多。
如今的梁国是如此,江南的陈国也是如此。
然后是名目繁多的杂税、杂调,例如贷粮种子钱、塘丁税、修城钱、州郡送迎钱等等。
灾荒年景、青黄不接时,官府名义上开仓赈灾,实际上是借贷,粮种也是如此,届时百姓不光要悉数归还,还得加一定的利息,此为贷粮种子钱。
说到贷粮种子钱的利息嘛...呵呵。
所谓塘丁税,是农民自发兴建一些小型水利工程时,朝廷要收税,美其名曰“管理费”,然而收了钱管理是没有的,日常维护还得农民自己来。
城池修葺的费用也摊到百姓身上,名为修城钱,其实就是新官上任的头一笔勒索;地方官员要离任,需要“送故”,然后新官到任,需要“迎新”,这些钱都是百姓出。
然后还有军用征调钱,这是临时性摊派,数额由开支来定,说是和百姓借,可实际上是有借无还,平日无战事时,最多是“剿匪”需要征调,可一旦名目变成“北伐”呢?
这和明末的辽饷有区别吗?
宇文温拎着几条鱼往城里走,边走边琢磨收集来的情报,弹丸江山的梁国都是如此德行,那么陈国的情况只会更糟糕,若是往日龟缩江南倒也罢了,可如今为了“北伐中原”,那可是要出事的。
明廷为了保住辽东所以征收辽饷,结果大部分都被官员漂没、被辽东将门给吞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反倒逼反农民。
如今的陈国为了保住淮南,大约会征收各种杂税,并且征发百姓服力役、兵役,在吏治**的情况下,副作用会成倍的放大。
按照先前从建康收集到的情报看,两年下来陈国百姓日子愈发艰难,虽然历史上陈国这个时间段没发生什么民变,可当时的陈国也没有淮南这个溃疡变成的包袱。
再加上他往江南推销廉价水纺布,大概会让情况恶化不少。
陈国的世家大户占山护泽,名下隐户不知凡几,却基本不用缴纳赋税、租调,作为朝廷税基的自耕农越来越少,可越来越多的赋税、力役、兵役压在这些人身上。
百姓都快家破人亡,你们家里快起火了还想搞东搞西?谁怕谁!
。。。。。。
傍晚,陈国吴州吴兴郡,武康。
一处村庄内,各家各户冒起炊烟,吴斗躲在草丛中,静静看着村里的情况。
他冒险从淮南逃回来,是为了带着家人逃亡,投到一家大户下去做佃农,虽然待遇好不到哪里去,可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官军要守淮南,征发百姓服力役、兵役,吴斗一年多以前被征发去淮南筑城,好容易熬到城墙修好,却被继续征发服兵役。
随行的同村、同乡死的死逃的逃,吴斗生怕连累家中父母妻儿,一直老老实实的“服役”,可眼见着在外一年多都没有回家的希望,他坐不住了。
作为家中唯一的壮劳动力,常年在外那家里怎么办?父母年老体弱,媳妇一个人又要照顾小的又要照顾老的,还得做农活养家,这样能行么?
肯定不行!
所以吴斗一咬牙,趁着月黑风高开溜,一路南下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回到江南,他在建康遇见了自己的一个同乡,对方也是和他一起到淮南服役,后来私自逃跑回家。
一问才知道那人带着家小投到一个大户家里作佃农,看在同乡的份上答应帮他介绍进去,问清楚了地址后,吴斗星夜南下,就等着今晚回家,带着父母妻儿逃走。
服役时逃亡是犯王法的,吴斗白天不敢进村,毕竟此事会连坐,就怕被左邻右舍看见抓了去见官,所以他只能在村边草丛里等。
只是这么一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自家院里没有冒出炊烟。
怎么回事?是不是没东西煮了?
吴斗摸了摸怀里那两个炊饼,这可是他在州城街上炊饼摊偷的,一路回来只吃了一个,剩下两个就是要留给家人。
想到家里会出事,他再也等不下去,不顾一切向着自家小院摸去。
一年多没见到家人,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有些焦虑的吴斗蹑手蹑脚来到自家那破落小院,攀着墙头翻进去。
院内一片萧瑟,房间里黑灯瞎火,哪里有一丝人影,吴斗心急如焚的推开房门,只见家徒四壁,卧榻上的被褥早已积满灰尘。
“人呢,人呢...”
吴斗一家在别处没有亲戚,父母不可能移居别处,他只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在自家小院里不停地翻着。
厨房似乎很久没有生火了,吃饭用的破碗都是灰尘,为数不多的破旧衣物也积满灰尘,整个家看起来已经破败很久了。
“你是...阿斗?”
门口传来声音,吴斗转身一看,是隔壁的成二,算是从小长大的玩伴,因为数年前随军作战断了条腿,所以躲过被征发的厄运,可依旧逃不了免役钱。
“阿二!我耶娘呢!我媳妇呢!我儿子呢!”
“别别!别这么大声!你不怕被人听见啊!”
吴斗一把将成二扯进房间,尽量压低声音问道:“我家里是怎么了?人都去哪里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成二杵着拐杖,痛心疾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说啊!他们人呢!!”
吴斗咆哮着,从对方的表情里,他看出不祥的征兆。
“你家...唉...”
成二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吴斗被征发在外一年多,家里老弱妇孺只能自食其力,春天借钱买了种子,老爷子和媳妇拉犁,老婆子背着孙子扶犁,好容易耕好地播了种,夏天一场连绵数日的大暴雨毁了一切。
秋天歉收,债主上门催债时哪有收成来还,地是租的没法抵押,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全被拿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吴斗的儿子病了,因为没钱治病就这么死在吴斗媳妇怀里,媳妇受不了刺激上吊自杀,留下两老欲哭无泪。
吴斗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音信,两老不相信儿子死了,苦苦的熬着,熬着熬着就没了动静。
“头一天没见两老出来,我们还没注意,到了第二日上午觉得不对劲,进来一看...”
说到这里,成二泣不成声:“两老已经饿死了...”
“我..我家里粮食根本不够吃,可若是知道这样,怎么都要匀一些给两老...阿斗,是我对不住你啊...”
吴斗听到这里呆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扶起跪在地上的成二问道:“人呢?他们在哪里?”
“大家帮忙把你父母和媳妇、儿子埋在一起,在村头的坟地,歪脖子树东面二十步。”
“没钱买棺材,只能用你家中的破席子一裹...”
不等成二把话说完,吴斗疯了一般冲出门,向着村头坟地跑去,家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里,他无数次幻想回家时的情景,可从没想过会是如此结局。
没了,儿子没了,媳妇没了,耶娘没了,家没了,都没了!
片刻后,村头方向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刚才的动静村民们都听见了,人人都知道是吴斗逃回来,可没人有勇气去报官。
一人逃亡,三户连坐,吴斗被征发服力役结果家破人亡,要是报官说他逃亡,那些胥吏会昧着良心借此征发更多的人去服力役,美其名曰“震慑宵小”。
不,不用报官,淮南那边一旦发觉吴斗逃亡,官府会立刻派人过来,从三户人里抽丁去服力役、兵役,到时候吴斗家的遭遇,会在这三家人身上重演。
待不下去了,再不跑会被弄得家破人亡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观望
冬去春来,长安城外,渭水河畔,隋军云集,周军就在不远处的长安城内,若按兵力来说隋军明显占了上风,可自从新年到现在,双方都一直在对峙。
隋军将领都在等,静待局势发展,所以一直在观望。
这些隋军若要强攻长安不是没把握拿下,可接下来呢?
隋帝杨坚、皇后独孤氏、太子杨勇已经没了,朝中重臣大多陷在长安,隋国群龙无首如今情况不妙,只要不是傻瓜就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
择哪根木?
表面上看隋国实力还在,并州、洛州隋军主力还在和周军作战,胜负尤未可知,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几位皇子之中谁来继位?
谁继位都有人不服!
晋王杨广理所当然继位,可在洛州的秦王杨俊会服么?在益州的蜀王杨秀会服么?都是出镇一方的藩王,手里握有兵权,谁会甘心俯首称臣?
当年南朝梁国的侯景之乱,梁武帝萧衍及太子完蛋后,即便后来侯景完了可梁国也跟着完了,因为群龙无首所以各地萧氏藩王相互火并争皇位,偌大个国家瞬间瓦解为北朝所趁。
此时也差不多,兄弟阋墙不可避免,那么隋国完蛋也是指日可待。
周军即便放弃长安,死去的皇帝已经不能复活,事已至此没必要跟着隋国一起完蛋,所以没多少将领愿意认真攻打长安,如何利益最大化才是关键。
现在就投靠周军么?
太早,因为并、洛、益州方向均有军队正向长安赶来,要是投了周军,免不得要死战一番,万一周军撤退,那自己和士兵们的家眷怎么办?
至于攻打长安就更蠢,除了入城后能大肆劫掠一番的好处,坏处大把,周国迟早会灭了隋国,到时候算起账来吃不了兜着走。
更别说陇右的各总管们还要坐镇治所提防突厥来犯,在长安外的勤王隋军相互之间并无隶属关系,无人可以名正言顺节制诸将。
攻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已经暗中投靠周军,若是自己在攻城时被人在后背来那么一下,要多冤有多冤。
很多将领都在等,等几位宗室藩王赶来长安,再看看能否拿下长安,拿不下,那该“反正”就反正,拿下了,还得看哪家藩王实力比较强,免得站错了队倒霉。
众人心里门清,加上周国援军又赶到了几拨,双方实力差距在缩小,所以勤王的隋军便这么顿步长安城外,都在观望,想着利益最大化。
举步不前的理由很多,什么粮草不足、什么周军势大,什么害怕将对方逼急了来个玉石俱焚一把火烧了长安,这罪过末将/下官可担当不起呀!
正是因为如此,长安城经历最初的几日混乱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不战、不和、不进、不退。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
周军入城,当夜便攻入皇宫,城内的隋杨宗室自然要倒霉,即便是年幼的皇太孙杨俨也不例外,当年杨坚杀得宇文宗室血流成河,如今周军主帅、杞国公宇文亮报复也理所当然。
同时也是以防有变,免得哪个隋杨宗室逃出城去,成了勤王军的主心骨。
除此外,那些杨坚的心腹大臣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连着一家老小软禁起来,长安要是守得住还好说,要是守不住的话...
长安一隅,张\定发转入某处小院,房间内一人已等候多时,见着张\定发将一袋珠宝放到面前,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不知那件事情...”
张\定发瞥了一眼云定兴,低声说道:“你的事情,尚书令知道了,只是如今局势不明,一旦官军撤退,你怎么办?”
尚书令,指的是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亮,文绉绉的称呼应该是“宇文尚书”,但通常口语称呼没那么讲究,都称其为“大行台”或“宇文行台”。
“我愿跟着官军走!”云定兴回答得斩钉截铁。
“是么,尚书令说了,你为刺杀杨坚立了大功,若是赏宅院,如今的局势怕不合适,若是散官衔,毕竟还得等朝廷下旨才作数,你等得起么?”
“等得,等得!”
云定兴忙不迭答应,他如今哪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眼前这位姓吴之人,一个多月前和他接触,说要刺杀仇人杨坚,按说他应该报官,但此举却暗合心意所以就狼狈为奸了。
云定兴的女儿是太子杨勇的宠嫔,生下的儿子是皇太孙,一旦杨坚死了,即位的就是杨勇,到那时女儿必定扶正为皇后,那么他就是国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杨坚夫妇讨厌云昭训,连带着讨厌其父,这些事情云定兴都知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杨坚要是早点死那他是求之不得。
所以收了许多好处后,云定兴让“吴先生”等人扮作女装混进东宫,就等着哪日有机会混进皇宫,把杨坚干掉,当然最好顺便把那个母老虎也干掉。
结果呢?杨坚夫妇确实被这些人干掉了,可太子杨勇也同时战殁了,周军冲入长安控制了局面,这让云定兴的愿望落了空。
太子没了,周军入城来个一锅端,他的女儿和外孙没有逃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何攀上另一棵大树才是最关键的。
“吴先生,不知小女现在如何了?”
“云昭训?还软禁在宫里,怎么,想女儿了?”
“不是不是,小女颇有姿色,又善解人意,若是能为贵人们端水...”
张\定发心中暗骂“人渣”,不过面上却不露痕迹的说道:“这种事情我可没资格说,也不敢提,随缘吧。”
“是是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张\定发告辞而去,云定兴将那一袋珠宝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听了听前院动静便转入后院,那里守着几人,见着云定兴出来松了口气。
“没事了,那姓吴的倒没有事前想的那般手辣,要杀人灭口。”
“郎主,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先在城里另找个院子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一行人打开后院侧门,先是左顾右盼一番,确认小巷没人之后溜了出去,他们的一举一动,被不远处小院里的猫队成员看得清清楚楚,有了潜望镜这种监视利器,不要太方便。
张\定发转走进小院,一人上前询问:“头领,是不是要斩草除根。”
“对,斩草除根,摸清楚他们的落脚点,全都杀了!”
作为现场指挥,张\定发自然要将所有不稳定因素清除,他们刺杀杨坚的行动,要对外保密,那么相关知情人越少越好。
宇文行台和宇文襄州知情,那当然是例外,除此之外的任何非猫队参与者都得灭口。
尤其云定兴,连人都算不上,出卖自己女儿,又自告奋勇入宫亲手下药毒死外孙,做了这种事情后,还恬不知耻打算献女儿讨好别人,为的是让自己能够荣华富贵。
丧尽天良,你根本不配活在人世!(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血债血偿
长安,东宫,昔日的太子居所,如今成了软禁之地,关着一些暂时不杀,但又能不能不防的人,周国襄州总管宇文明,此时正在东宫一隅和一名女子说话。
“你们不能杀他,他和杨坚不是一条心,一直心向宇文家。”
“此事只能由朝廷定夺。”
“定夺?蜀国公要是肯杀他的外孙,那要杀三郎我无话可说!”
“姑婆莫要担心,父亲自然是会说情的。”
“接下来怎么办?长安守得住么?”
宇文明当然是说莫要担心,父亲自有安排。
女子看上去年纪三十多岁,是隋国滕王杨瓒之妻宇文氏,为周武帝宇文邕妹妹,大周顺阳公主,即便是宇文亮在此,按辈分来说也低了一辈,算是顺阳公主的堂侄。
宇文明此来,是问候长辈,看看在东宫“暂居”时有何照顾不周之处,这事情也只能是他来做,毕竟其父宇文亮很忙,也不太合适亲自前来“问安”。
顺阳公主和宇文明说话时,一直挡在门口,就生怕宇文明趁其不备领着人冲进去,把杨瓒和几个儿子给砍了。
先前杨瓒为了保住她,和杨坚闹了很久的别扭,如今局势逆转,顺阳公主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夫君,当然她这么想完全是多余,宇文明此来本就没有这种想法。
此次周军入城,杨瓒并不是内应,可是这位杨三郎一直和杨坚对着干也算是众所周知,心向宇文家的心思大约是真的,所以处置起来有些棘手。
问安完毕,宇文明转到另一处院子,那里软禁的是杨坚二弟杨整的孤儿寡母,当年周国攻齐国,杨二郎杨整阵亡,留下儿子杨智积,以及遗孀尉迟氏。
尉迟氏,当然就是尉迟丞相那个尉迟氏,这位尉迟氏可是尉迟丞相亲女,当年尉迟家和杨家联姻,杨整娶了尉迟迥的女儿为妻。
杨坚看在战殁的二弟和侄子的面上没为难守寡的弟媳,而此时局势逆转,尉迟氏奋力要护住儿子杨智积不被清算,不然就要死在宇文亮面前。
这种事和杨瓒夫妻那一档子事差不多,所以宇文亮只能先将其软禁,等朝廷来定夺。
“接下来怎么办?长安守得住么?”
面对尉迟氏的发问,宇文明重复了一边刚才对顺阳公主的说法,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嘘寒问暖一番,宇文明好歹完成了这有些尴尬的任务,走出东宫时,对面正好是皇宫东门。
皇宫外地面上、墙上的斑驳血迹依稀可见,那晚攻打皇宫时留下的印记留存至今,看着这些血迹,宇文明似乎看见当年被杀得人头滚滚的宗室们。
关系近的、远的,年长的、年幼的,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纷纷在他脑海里浮现。
若不是那场剧变,也许大家还悠哉悠哉的过着日子吧...
不对,那个‘天’还在的话,至少他们父子三个是没几日好活了。
昏君!是你害了宇文家!
还有你们!
宇文明心中骂到,回想起方才的尉迟氏,他知道其实还有一家人的情况和杨智积差不多,那就是于家。
大周公主自然不止一个,太祖宇文泰的女婿自然也不止一个,而故幽州总管于翼便是其一,六年前,身为幽州总管的于翼拒绝相州总管尉迟迥的邀请,投向了杨坚这边。
于翼和李穆类似和尉迟迥有旧怨,是当年晋王党和帝党对抗造成的恶果,但关键问题是这位和李穆一样,上表劝进杨坚以隋代周。
于翼之父于谨是周国的柱石,宇文泰的左膀右臂,于谨的儿子们在周国都享受着荣华富贵,而于翼十二岁就做了宇文泰的女婿。
于家按说应该是宇文氏的最强力支持者,结果和李家一样,为了家族利益成了附逆大贼。
不站在尉迟迥这边起兵反杨,可以解释为个人恩怨,但上表劝进这种事情怎么样都说不过去了。
当年口口声声说尉迟迥、宇文亮、王谦是乱党,要协助辅政丞相杨坚,铲除叛逆扶助大周,结果杨坚要篡位,你们这些大周忠臣却来个上表劝进。
朝廷肱骨,成了最大反贼之一,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家族利益。
为了家族,错了么?
不算错,但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愿赌服输。
于翼及其几个兄弟已经病故,而李穆也已经病故,但不代表着两家此时可以避免清算,杨坚以隋代周,宇文家被杀得血流成河,所以作为最大帮凶的于家和李家必须付出代价。
血债血偿!
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作为仅存不多的周国宗室,血亲复仇不需要请示朝廷,此时长安城内李家和于家的男丁,无论老幼均已弃市。
唯独李穆那个已经被逐出家门的儿子,沦为平民艰苦度日的李荣,没有被株连,当然最后是否需要惩处,得看朝廷的决定。
而长安城里的杨氏一族,自然在劫难逃,杨坚夫妇身亡,太子杨勇战殁,其幼子杨俨“受惊吓”而死,杨坚幼子汉王杨谅被俘,自然躲不过那一刀。
杨隋宗室死的可不光这些人,周军攻打长安当晚,宗室率领禁军在城中弹压起事的内应,后来又和周军激战,带兵的宗室最后俱已战死。
其中包括杨坚族父右领军将军杨处纲,堂弟河间王杨弘,族子广平王杨雄。
周军入城后攻打皇宫,又有统领禁军的宗室战死:杨坚族弟车骑将军杨子崇,河间王杨弘之子杨庆。
长安城里如今还活着的杨氏,就是杨瓒父子,及其侄子杨智积,他们勉强有活着的理由,但最后的命运要等朝廷来决定。
这已不是宇文明考虑的问题,杀了如此多的人,胸中憋了六年的愤懑之气已经出了大半,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如何守住长安的问题。
长安人口众多,每日耗粮不知凡几,虽然有粮仓,但这般耗下去不是办法。
而众多的官员及家眷又住在城里,加上起府邸仆人甚至部曲,这些人目前看起来很老实,但心里怎么想还说不一定,是很大的不稳定因素。
但总不能杀光,而控制长安的周军算是孤军生入,只是靠着蓝田和武关道保持联系,一旦城外隋军行动坚决起来,长安化作孤城,再想退可就退不了了。
事情很微妙,算算日子,隋国的宗室藩王也差不多有人该赶到长安,城外的隋军再怎么观望,此时也得行动起来,双方交战的结果,直接影响到之后局势的走向。
周军胜,隋军军心大约就散了,墙头草们也该拿定主意“反正”;隋军败,那长安是守不住的,城内周军能不能退入武关道还是个问题,周隋两国的大战还得持续下去。
长安,能守得住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决心
蒲津,黄河上拉起三条浮桥,大队人马经浮桥浩浩荡荡的渡河西进,他们是隋国并州总管府的军队,除了披坚执锐外,人人穿着白色罩袍。
并州总管、晋王杨广身着缟素,骑着白马站在黄河西岸浮桥头,看着面前大军眼中满是坚毅之色,他要带着这支军队回师长安报仇。
隋国建立后,有鉴于周国当年削弱宗室太过,杨坚让宗室执掌兵权,又封了自己几个儿子为王出镇各地,也真是如此才避免了被一网打尽。
“殿下,秦王已经派来军队,听从殿下调遣。”
“秦王还说了些什么?”
“唯有‘报仇’二字。”
听得并州总管长史虞庆则如此说,杨广脑海里浮现出弟弟杨俊的样貌,原先的担忧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哀伤。
他们的父母和兄长死了,仇人还在长安,作为儿子、弟弟,此仇不报又有何颜面苟活人世间。
一个多月前,周军攻破武关道,在内应策动下攻入长安,太子杨勇、皇帝杨坚、皇后独孤伽罗罹难,消息传来举国震动。
大部分的宗室都陷在长安,只有出镇在外的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逃过一劫,噩耗传到晋阳时,杨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母和兄长死了?这一定是周国细作造谣!
不信归不信,各方消息相继传来,印证了长安失陷的事实,所以摆在杨广面前的选择很残酷:是留在晋阳,还是立刻赶回长安?
隋国并州总管府在太行山西侧,如今并州隋军正在和太行山东麓的周军争夺太行八陉,同时防范北面大草原上的突厥,杨广要回长安势必要带走一部分军队,这样会有隐患。
若并州有失,关中的东北屏障瞬间消失,防线直接退到黄河,那么防御压力也会增加不少。
可若是不回长安,一切都完了。
于公,周军拿下长安,不赶紧打退的话,隋国人心会乱,然后就是全面崩盘;于私,不赶回去的话,那御座可就轮不到自己了。
盘踞长安的周军势单力孤,周边官军论实力肯定不差,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收复长安,一来是将领们在观望,二来是等着有人“做主”。
还有谁能做主?正常来说也只有杨广和他两个弟弟了。
太子杨勇身亡,身为嫡次子的杨广,按理来说应该名正言顺的即位,但如果他的弟弟先到了长安外,整合了各部官军收复长安,其势若成那么御座就轮不到他去坐了。
更别说要是有哪个将领成功号令了这些隋军,收复长安驱逐周军,凭着手中兵权和声望,杨广三兄弟怕是只能当傀儡。
权衡利弊,并州再重要也没有长安重要,杨广收到消息后本欲立刻向长安出发,但是调动军队花了一些时间。
若是不带兵就赶回去,面对那些不知在想什么的将领说话都不敢大声,要是被人捆了献给周军,那才叫做冤枉,更别说万一秦王不顾兄弟情义的话...
晋王杨广坐镇并州晋阳,秦王杨俊坐镇洛州洛阳,若按距离来说,杨俊回长安的路程更短,可是他不能走开,洛州一旦出意外陷落,丢了洛阳倒是其次,连带着豫州的隋军就完蛋了。
能打的军队没了,即便稳住局势,可潼关和蒲坂没有充足的军队还能怎么守?
周国当年没有河东、洛州,是靠着潼关和蒲坂顶住齐国的攻势,靠的是能打仗的军队,况且那时候尚且有山南荆襄,武关在手中。
要是洛州丢了,周军直逼潼关和蒲坂,武关那边又是漏勺,周国大军压境之下关中哪里守得住,要是守不住关中,退到益州迟早要完。
想到这里,杨广不由得松了口气,收到长安出事的消息之后,没过多久三弟秦王杨俊来信让他整顿兵马,赶回长安报仇,杨俊识大体顾大局,坐镇洛阳没有动。
现在又派兵助阵,虽然人数少了些,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兄弟同心,杨俊默认唯杨广马首是瞻。
洛州局面稳住,杨广觉就能专心关注长安,他觉得自己如果做得好,能把这股周军的退路截断的话...
孤定要将尔等扒皮拆骨!
杨广虽然没亲自领兵作战,但随行的并州总管长史虞庆则经验丰富,有他在,杨广觉得定能驱逐周军、收复长安。
“虞长史,大军渡河完毕后,前往长安是走北道还是南道?”
“南道,走北道需在长安以北南渡渭水,按说也无妨,只是不知城外诸将是否有人私通周军,要提防渡桥被毁导致延误战机,再说...大王不是想把周军留在关中么?”
杨广当然想,只是事关重大不由得瞻前顾后,他手上的军队可是就这一支,赢了当然好说,可一旦输了那真就是全完了。
所以决不能出问题。
他已经下了决心,收复长安后励精图治,要和父亲那般将把隋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要让天下人看看,他杨广是一个出色的皇帝!
虞庆则不像杨广那么心事重重,打了这么多年仗,他对眼下局势看得很清楚,山南周军通过武关道进入关中,其实就是孤军深入没有策应,只要应对得当,将其赶出长安是没有问题的。
皇帝、皇后死了确实让人觉得意外,但现在还来得及挽回,收复长安把武关道堵上,维持局面不是妄想。
他和高熲、杨雄、苏威位高权重,被称为“四贵”,如今高熲、杨雄战殁,陷在长安的苏威即便没被杀,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年轻的晋王即位称帝,那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正是施展自己才华的最好时机!
眼前的局势对虞庆则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会,他已经下了决心,要一战将周军赶尽杀绝。
攻入长安的周军,主帅为杞国公宇文亮,加上作为内应的梁士彦等人,老于军伍的人是有一些,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方兵力还是不宽裕。
关中可以调动的隋军多得多,无论那些将领先前想的是什么,晋王杨广带着善战的并州军来了,什么心思都得收起来。
宇文亮?等我把武关道堵了,就让尔等知道何为关门打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决心(续)
荆州州治穰城郊外,救火队长宇文温“路过”此处顺便扎营,江陵遭受的威胁接触,他马不停蹄的带着军队北上,坐镇荆州地界。
隋国差不多要完了,但回光返照总是会有的,隋军狗急跳墙之下,极有可能从洛州南下,再度走三?鵶路翻越伏牛山进攻荆州抄后路。
这种时候就看山南周军能不能扛住对方的垂死挣扎,扛过去就是雨过天晴,扛不过去极有可能被翻盘。
宇文温从北上后先驻扎在樊城,此处交通便利,正好符合他“救火队”的特性:若江陵有难,可直接南下,水路、陆路皆可。
陈国若攻鄂州或者黄州,在樊城上船顺流而下走汉水入长江,可直接抵达鄂州州治夏口,或者再往前点直接回黄州西阳城。
樊城以北是荆州地界,无论是翻越伏牛山而来的隋军,还是豫州方向西进的隋军,在樊城的宇文温都可以及时出发拦截,增援荆州各地守军。
汉水上游是隋国金州总管府地界,若对方顺着汉水东进,在樊城的宇文温可以西进参与堵口。
若是豫州隋军攻破桐柏山三关之中的任何一关南下,他可以领兵过两河口前往随州,然后赶往安州救急;也可以乘船顺着汉水南下,在郢州长寿登岸,再转陆路前往安州。
所以宇文温在樊城驻扎是再合适不过,但却被父亲的一纸调令叫到了穰城。
原因之一就是防备隋军翻越伏牛山奋力一搏,第二就是时刻准备增援西侧的武关道。
周军攻下长安,击杀隋帝杨广及杨氏宗室,为了利益最大化,宇文亮决定尽量守住长安,那么维系这只孤军的生命线就是武关道,绝不容有失。
宇文温对父亲的决定有些异议,因为孤军据守长安的风险太大,但也能理解,因为长安的价值也很大。
如果说走武关道强攻长安是豪赌,那么现在又是一个豪赌,赌那些勤王的隋军“作壁上观”,赌周军一战能将回师的杨氏藩王打垮,要是赌输了,怕是要逃回来都困难。
赌徒心态很危险,但对于宇文氏来说,只有豪赌才有机会翻盘,所以现在连最后一个老本也压上来了:按原定计划,宇文温就只负责留守山南。
宇文亮亲自率领大军西进,为防不测让长子宇文明同行,以免自己出意外时大军没了主心骨,而山南这边宇文亮虽然留了心腹坐镇,主持诸般事务,但也需要宇文温留下看家,在紧急时刻做最终裁决人。
如今连宇文温都被调到荆州穰城,在武关道的东端附近待命,可以说宇文亮是下了大注,有鉴于此,宇文温也做好了准备。
“不就是豪赌嘛,要么撑死胆大的,要么饿死胆小的。”
“到时候呢,本公包下长安最好的乐坊,让小娘子们给诸位来个全套大保健什么的。”
宇文温给手下将领打气,许下了美好的前景:要是顶住了隋军的这一波反扑,对方的军心士气就散了,隋国肯定熬不了几年,到时候全军就能在长安“豪华七日游”。
陈五弟等山南荆襄人士大多是土鳖,不知道长安的花花世界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何为“大宝剑”,史万岁那就不一样了,听得宇文温这么豪爽,一副“嘿嘿嘿”的笑容。
行军打仗,军营里都是男人,不管别处如何,反正宇文温的虎林军里不许有营妓,随行作战的府兵亦是如此,日子久了,大家看见母猪都觉得赛貂蝉。
一群男人越说越离谱之际,城中来人请宇文温到总管府衙,据说是有重要事情。
进了城来到总管府衙,却见一队骑兵簇拥着马车候在门外,宇文温进得议事厅,只见黑压压一片都是人。
“邾国公,这是尚书令命人从长安运过来的东西,清单在此,请过目。”
宇文温接过清单一看,面色变得凝重:父亲把隋国的一些重要东西运回来了,其中包括隋帝的玉玺,当然这些都没什么,唯一让他心跳加速的东西是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又称“传国玺”、“传国宝”,是秦相李斯奉秦始皇之命,使用和氏璧所镌刻,后来为中国历代皇帝相传之印玺。
历代王朝皇权的象征,见证了中原数百年的朝代兴衰,随着改朝换代,传国玉玺数易其主,最后在五代时,被后唐末帝李从珂带着**,从此失去了踪迹。
北宋哲宗时据说出现过,被“专家”认证为真品,但更多的人认为此物实属赝品。
后来历朝历代均有传国玉玺现世,但都被认为是赝品,传国玉玺的真容,后人再也无从得知。
如今就在我眼前...的盒子里!
宇文温自诩见过大世面,可在传国玉玺面前,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盒子上贴着封条还上着锁,而之所以让他来,是荆州总管府长史经手时,要在不开盒子的情况下再贴个封条,请宇文温做个见证。
长史...我想看传国玉玺啊!
想是这么想,可要不要冒险还得三思,这传国玉玺和隋帝的玉玺是要直接送去邺城,所以得慎之又慎。
邾国公,汝窥探神器意欲何为!
宇文温当然有想法但不会轻易暴露,如今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他觉得若不能亲眼看看传国玉玺,那可就是人生一大憾事,可要是强行拆封卸锁开盒子,会给人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
魂淡!你们在长安肯定看过很多次了,又是上锁又是贴封条的,让我看一眼会死啊!
见着宇文温一副发呆的模样,一旁的押送官员生怕这位不知道传国玉玺的来历,特地进行了一番介绍,当然是简要的介绍。
战国时秦破赵得和氏璧,以此制作玉玺,命李斯以鸟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其上,是为传国玉玺,秦亡汉兴,到了西汉末年王莽篡位索取玉玺,太后一怒之下扔在地上缺了角,后来以黄金补之。
曹魏代汉,曹丕命人在玉玺上加刻“大魏受汉传国玺”,西晋永嘉之乱未能随着司马氏南渡,为前赵刘聪所得。
后赵石勒灭前赵,得此玉玺后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冉魏灭石赵后为慕容氏攻打,东晋援军将领骗走传国玺送至建康,由此,传国玺重归司马氏囊中。
南朝时历经晋、宋、齐、梁,侯景之乱时传国玺被叛将带至北朝齐国,周灭齐后传国玺入长安。
“杨逆篡位,如今终于授首,传国玉玺重回大周手中,杞国公自然是要将其送到邺城,归天子所有。”
“原来如此。”
宇文温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作为见证人,看着吏员在盒子上贴封条,是为经手的证明,然后随着其他宝贝一起装箱装车,被重兵护送着前往邺城。
目送车队离去,宇文温想起方才吏员所说的话来。
归天子所有?
三国袁术拿了传国玉玺称帝不一样完蛋,周国拿了传国玉玺一样被杨坚给篡了,这玩意能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纯属摆设啊!
可即便如此,宇文温还是下了决心:传国玉玺,有朝一日,我要随便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对错
武关道,商州州治上洛,大队车马在周军的押送下向着东南方向前进,周军攻入长安之后,有些人被“请”到山南“做客”,这些人便是其中之一。
关中权贵相互间联姻情况很普遍,在其中随便找五个人,可能四个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让据守长安周军很难提防。
他们靠内应才拿下长安,如今换了攻防,同样也要防备有人做隋军的内应,长安城很大,居民也很多,可谓是防不胜防。
要不来个快刀斩乱麻?
这做的话会逼反所有人,所以杀了必须杀的人之后,周军开始“动员”部分地位敏感的家族,带着家眷一起分批向山南疏散。
东面数里外就是上洛城,唐国公李渊看着眼前的城池,又看看流经城南的丹水,转身向旁边的马车走去,车内坐着三名女子,其中一人年纪较大,气质非凡。
“母亲,今晚应该是在上洛休息,明日乘船南下。”
“嗯。”
李渊之母独孤氏板着脸回道,侍女噤若寒蝉,儿媳窦氏却开口问道:
“四郎,为何要在此处登船呢?武关道不是一直都是走陆路的么?”
“走水路省时省力,走陆路你不嫌累得慌?”
独孤氏语气不善,自从周军攻破长安、妹妹独孤伽罗遇刺身亡后,她心情一直很差,即便是儿媳她也没有好脸色,不过窦氏却没有被婆婆的语气吓住。
“听四郎说母亲当年在山南似乎晕船,媳妇是担心母亲年事已高。”
“无妨,受得住。”
独孤氏面色稍缓,没再说什么,马车已经停下来,东进的车队遇见运粮队出城西进,所以要停下来让路,待其通行完毕后才能继续前进。
时值下午,这些运粮车队往西走,抵达李渊一行今日出发的洛源驿时怕已是夜晚,如此匆忙赶路,看来周军还是要守住长安。
想到这里,李渊不由得黯然,一个多月前那晚的情景,又在脑海里浮现。
他的姨母、姨父还有表哥杨勇,在那一天都死了,姨母、姨父就是在他面前遇刺身亡,入城的周军随后猛攻皇宫,除了宗室死战,其他大多数禁军和侍卫最后都放下武器投降了。
其中就包括李渊。
皇宫失守之前,杨坚和独孤伽罗的遗体被转移到一处偏殿,随后燃起的大火烧掉了一切,失魂落魄的李渊和其他侍卫一道被关了几日。
经过甄选查明身份之后,李渊获释回到家中,急得六神无主的母亲和夫人喜极而泣,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很压抑,他们被周军软禁了。
李渊的母亲独孤氏,是隋国皇后独孤伽罗的四姊,入城的周军要大开杀戒,可是有充分理由的,担惊受怕了将近一个月,他们算是过了第一关。
被安排去山南安州“暂住”,这倒没什么,李渊父亲李昞曾任安州总管,他们一家在安陆住过几年不怕水土不服,年幼的李渊还在安陆入学读书。
气候、水土这都没问题,李渊只是担心接下来会如何。
府里的产业都在关中,虽然有留守长安的管家帮看着,但兵荒马乱的怕是全完了,府里没有经济来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家人生活怕是不会轻松。
随行去山南的护卫、仆人数量有限,到安陆后的住宿条件也不会好到哪里,这都还是小事,李渊担心的是朝廷的态度会怎样。
朝廷,六年来转了个圈,又变成原来的朝廷,李渊见识了残酷的权力斗争,血淋淋的现实让他错愕。
周国天元皇帝在位时,李渊也和其他贵族子弟般入宫宿卫,宇文赟给他的感觉很差,要不是这位折腾太过,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宇文赟遇刺身亡,留下孤儿寡母,身为外戚的杨坚处境势同骑兽:若是宗室藩王或者其他权臣摄政,幼帝多半会被架空甚至取而代之,那么太后杨丽华及其娘家人必然会被清洗。
所以李渊的姨父杨坚先下手,杀得人头滚滚,最后取而代之建立隋国。
然后是多年战乱,现在周军攻入长安,复仇的杞国公宇文亮也把杨家及几个家族杀得人头滚滚,谁对?谁错?
都是宇文赟的错!
李渊如是想,如果不是宇文赟折腾得连自己都暴毙了,周国不会出现巨变,连累无数文武官员为此同族相残。
他的四叔李璋,参与赵王宇文招对付杨坚的行动,结果被自家侄子告发,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这种家族之中亲戚相残的情况,在大象二年巨变之际屡见不鲜。
是李渊的四叔错了?还是李渊的几个堂兄错了?谁对谁错?
都是宇文赟的错!
要是没有这场巨变,大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周国国势如日中天,统一天下指日可待,待得若干年后天元皇帝驾崩,成年的皇帝(太子)宇文阐继位,权力平稳过渡,李渊觉得姨父一家也不会被逼到绝境。
他的姨父姨母大约能安享晚年,表姐杨丽华稳稳地做太后,表哥杨勇顺利成章的继承国公爵,他的四叔也不会被砍头,哪里来这么多破事。
结果现在呢?
“四郎,在想什么呢?”
声音将李渊从遐想中拉回来,转头一看,却是夫人窦氏走近身边,随后发觉道路上运粮队大半已经通过,己方队伍即将启程。
“没什么,当年和父亲走过武关道,想起往事了。”
“四郎,这条山谷是通往哪里的?”
李渊顺着窦氏所指方向看去,却见北面群山之中露出一个河谷,其间河水缓缓南下,在上洛城前汇入丹水。
“啊,那是老君峪,从这里一路向北走,是商州的拒阳郡和邑阳郡,再往北沿着其他山峪走,可以翻过秦岭,进入关中的华山郡。”
“华山郡?我记得那里往东可以去潼关或者蒲津了。”
“对。”
“那隋军岂不是可以从...”
窦氏说到这里识相的收声,李渊默默地点点头,算是对其说法的认可。
武关道并不是简单地东西横跨秦岭,在半路的上洛城附近,还有其它通道前往别处。
若从上洛城东北峪道走上百里山路可抵达卢氏,在那里坐船沿着洛水顺流之下数百里后可至洛阳,而眼前的这个老君峪河谷,有官道可以向北翻山越岭进入关中地界的华山郡。
若论用兵,这一条南北走向的道路也是很重要的,隋军不会想不到,而周军也不会想不到。
李渊对夫人的见识很感慨,窦氏的母亲宇文氏乃大周公主,其舅便是周武帝宇文邕,窦氏从小在皇宫长大,论见识可比一般臣子都强上许多。
当年宇文邕娶突厥可汗之女阿史那氏为皇后,一开始对这个皇后颇为冷淡,据说还是年幼的窦氏去劝舅舅“以大局为重”,帝后之间的感情才转好。
什么样的女子能有如此见识?我夫人!
能娶如此女子为妻,李渊很自豪,奈何成婚数年一直没有动静,眼见着乱世纷争不断,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真就是绝后了。
小两口说了一会话,队伍开始前进,李渊扶窦氏上车后骑马随着队伍前进,经过老君峪流出的小河,即将入城之际却见城西外有军队正在扎营。
“果然增兵上洛了,是要加强老君峪的防守吧...”
李渊如是想,队伍离那军营越来越近,虽然有些好奇,但他还是没有张望。
他们一行的身份,即是客人也是囚犯,循规蹈矩不会有事,可要是有小动作让人注意到,那就是自找麻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一阵琵琶声传来,让李渊不由自主的循声望去,不是对方弹得如同天籁之音,而实在是....
太难听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畅想
上洛城西,官道北侧,正在搭建的军营旁边,邾国公宇文温正在弹琵琶,一身便服的他拿着胡琵琶弹神曲《小苹果》打发时间。
他学胡琵琶的最初目的是撩妹,奈何此术如同屠龙术般学了无用。
家里妻妾三人势成鼎足,出现了微妙的平衡,要是宇文温再往家里带“妹妹”,这个平衡很大概率会崩坏,最终导致后院失火。
所以胡琵琶演奏一如屠龙之术,世间无真龙(纳妾不易),学来有何用?
宇文温是跟着西域歌姬学的胡琵琶,水平大概是能听,加上现代的神曲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此时此地没有任何人被他的声音感动。
不要说路过的车队中人人侧目,就是站在其身边护卫的张鱼及士兵都很尴尬,在众人的注视下无地自容。
如同猴子刮竹丝,好难听啊!
张鱼跟着郎主多年,知道这位面皮很厚,无所谓旁人眼光,只是在这样下去不像话,硬着头皮装傻:“郎主...”
“何事?”
“为何上洛城外丹水边有码头。”
百无聊赖的宇文温来了兴致,弹琵琶很无聊,但又没有其他事情可以打发时间,张鱼如此“识相”,他感到很欣慰。
“丹水一路往东南流淌,你知道吧?”
“知道。”
“丹水到了这里可以行船,一路顺流而下可达山南荆州荆紫关,继续行船可入汉水直达襄阳或者樊城,亦或是到长江。”
张鱼点点头,说到汉水他就熟悉了,可是问题依旧冒出来:“如今不是雨季,河水怕是不够深吧?”
“春天,雪化了,即便是枯水期也能行船。”宇文温现学现卖,这问题可是他不久前问过的,“丹水发源于大山之中,其支流亦是如此,春天山上的雪化了,自然水就多了。”
他又指指西北面的老君峪:“那山谷里的河水注入丹水,汇合口以后的水位自然要高些。”
“反倒是丰水期走水路要注意,那时是雨季经常山洪暴发水位暴涨,丹水水流湍急,一不留神很容易在河道拐弯之处翻船。”
现学现卖的宇文温,成就感油然而生,行军打仗必须要通晓地理,否则一旦被敌人偷袭,甚至还搞不清楚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上洛旁有龙驹寨,相传刘邦伐秦,其坐骑产驹此寨,遂有“龙驹寨”之名;另一种说法是项羽的“神骥乌骓”产此而得名。
真真假假分不清,反正是很有来头就对了。
在这里登船下行,满载货物的船只在枯水期大约花五日就能抵达荆州荆紫关,丰水期只要一日;从荆紫关上行,时不时靠着纤夫拉船,大约十五日左右抵达上洛。
从荆紫关上行至上洛,大规模的船队借此运送粮草,可以节省许多畜力。
丹水很重要,汉时起为荆扬漕运关中之要道,粮船经长江入汉水再入丹水在上洛靠岸,然后走陆路经武关道西行入关中抵达长安,之前周隋两国交战,这条路中断了数年。
武关道崎岖难行,兵马通行尚可,但运送大宗货物就比较麻烦,所以山南地界发货去关中,一般是走水路到上洛再转陆路,省下不少麻烦。
供应长安大军的粮草已经开始走水路到上洛,而上洛经老君峪一路往北也可以翻越秦岭抵达关中华山郡,那里距离潼关和蒲津不算远,所以上洛是个很重要的节点,也是周军水陆转运粮草的中枢。
所以宇文温被父亲调到这里看门。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上洛关系到武关道的安危,关系到长安周军的安危,玩豪赌下大注的宇文亮把次子宇文温安排到这里,就是以防万一。
别的将领也许不会太上心,但宇文温不会,所以是协防上洛的最佳人选,如果山南地界出事要增援,他率军在这里乘船顺丹水而下也很方便。
甚至半路不用下船可直接前往襄阳、长寿,再远甚至连鄂州、黄州都可以。
反过来想,若不是行军打仗,日后周国收复关中,那做长安生意的商路,不就是这一条了?
想到这里,宇文温顿时来了精神,黄州西阳城就在长江边,货船溯江而上在汉口入汉水,在逆流而上经过长寿、襄阳入丹水。
到了荆紫关换吃水浅的小船继续向上游走,来到这上洛城码头卸货,走陆路西行进长安,同理,长安的货物可以这样去到黄州西阳,那么可想而知这上洛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我是不是要提前布局,先在这里还有沿线重要区域抢地皮搞货栈之类?好像光是搞邸店都很有赚头啊!
一想到有商机,宇文温眼睛都要眯起来,打仗花钱如流水,这一波要是顺利推平关中,他可得立刻开启商路来“回血”,要把黄州商品带到关中销售。
前不久收到家书,尉迟炽繁在信中说府里去年收支刚好平衡、不赚不赔,这都是拜打仗这个最大的亏空所赐,然而仗不能不打,所以怎么开源就是重中之重。
拿下长安是第一步,守住长安是第二步,收复关中是第三步,这一场大战没个一年半载完不了,一想到自己要贴钱打仗,宇文温就心疼得直哆嗦。
烧杀抢掠或者屠城什么的来钱快,但这就是作孽绝不能做,可光靠战利品和赏赐来弥补亏空似乎很悬,所以还是要做买卖。
畅想在继续,宇文温准备这几日好好的在上洛做一番市场调查,看看“物流成本”大概几许,尤其是丰水期和枯水期拉纤的人力成本,再就是从此处到长安之间的陆路运输成本。
不对,从荆紫关往上洛的水路,据说半路似乎可以沿着山谷往西走,也就是可以前往金州甚至梁州的汉中等地,若是太平时节大约也会是商路,可这年头...
想到这里,宇文温的注意力被前方官道上的队伍吸引,有个骑马随行的年轻人他看上去觉得有些眼熟,正琢磨着是不是要上前搭讪,忽然听得丹水旁码头响起刺耳的哨声。
与此同时,上洛城响起号角声,城内喧嚣声起,有哨兵在城头大喊着:
“敌袭!敌袭!”(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纳闷
理所当然的袭击,理所当然的在上洛发生,当一身布衣的持械“平民”从靠泊的船上冲出来时,张须陀很快便反应过来,手中短矛投掷出去,准确的刺入其中一人胸膛。
“有敌人来袭,吹哨子,进攻!”
凄厉的哨声响起,负责守卫码头的虎林军士兵,在队主张须陀的指挥下,按着应急预案分成数股,向着来袭之人冲去。
小团队分散作战,是虎林军的必练项目,而以一个什为单位组成的“鸳鸯阵”,是对付队形松散敌人的最佳战法,两根长长的带枝叶毛竹,直接能把对方弄得手脚无措。
接踵而至的长枪,便能将其捅个透心凉。
两个力气大的士兵扛着长长的毛竹,限制敌人行动范围和视线,队伍最前方有两名刀牌手防御,什长拿着短矛在旁边指挥,两侧有四个长枪手攻击,再后有两名弓箭手补漏。
虎林军的什有十一个人,以此为单位组成的鸳鸯阵还可以分成两个小阵,对付阵型散乱的人有奇效,气势汹汹的来犯者,刚发动不久便被鸳鸯阵当头棒喝。
“队主!还真的有人来袭击啊!”
“废话,不要东张西望,注意前面,保护普通船夫!”
张须陀嚷嚷着,他左肩中了一箭,不过亏得铠甲厚实没什么事,眼见着面前明显是隋军扮成的船夫,他心中暗道一声“恭候多时”。
黄州总管宇文温领兵抵达上洛协防,按照规矩扎营时也得打起精神,提防有人偷袭,而上洛城旁丹水码头是粮草转运之地,堆积着许多军需,所以虎林军分了兵过来协防。
主帅宇文温出了个题目,叫做“如果你是隋军,会如何袭击上洛”,对于这个问题,张须陀思考了一会,觉得对方会采取以烧掉转运粮草为目的得作战方式。
上洛城位于一条山谷之中,南北群山之间并不是没有偏僻小道供人翻山越岭,隋军若是来袭其兵力未必多,数百人便是极限。
靠着这点人来夺城,除非守将是白痴否则不可能实现,所以烧粮草是最好的选择。
作战方式取决于目的,如果要烧粮草,最佳目标就是丹水旁的码头,粮船在这里卸货,车队在这里装货,若是一把火将等待转运的粮草点了,效果也是不错的。
所以你们就被我军候个正着了!
士兵们操练多年的鸳鸯阵,张须陀指挥起来如臂所指,眼见着敌人要完,他却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奇袭码头烧粮草,这些人也太弱了吧!
行此事要选拔的都得是百战老兵,作为死士要有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气势,可眼前这些人哪里像死士?
不是张须陀眼界高,荆州博望那一战,白刃战时他见到的隋兵可不是眼前这帮窝囊废,与其说是战兵,不如说是乌合之众。
正纳闷间,身后上洛城号声响起,城中传出厮杀声,一声声“敌袭”,让码头处的张须陀哑然。
声东击西?他们的目标是夺城?
。。。。。。
上洛城西门,泉定领着僮仆和族人冲向守门兵丁,他们要立刻拿下城门并将其关上,阻止城外周军回援,然后在其入城之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把州衙和城里的周国官员杀个干净,为死难的族人报仇!
泉定一箭将守门官射倒,其他人也是箭无虚发,泉氏一族世代居住商州,土地贫瘠以打猎或采集山货为生,人人练得一手好箭法,比起战兵毫不逊色。
“快,去抢城门!”
仗着人多势众兼之突然发难,泉定很快便攻到城门洞外,守门周军伤亡惨重之下试图拖延时间,等城外正在扎营的友军回援。
眼见着城外周军已经向城门冲来,泉定奋力高喊着:“报仇便在今日,和他们拼了!”
“拼了!”
众人高声大喊,双目发红,他们为报仇等了月余,此时再不拼命,就再也没有机会。
泉氏在此处繁衍生息数代,那时的商州还叫做洛州,泉定的曾祖父泉企,做到了元魏的洛州刺史。
元魏分裂成东西魏,泉企认西魏为正统,受封上洛郡公,历经东西魏数次大战,以父子三人的忠心耿耿及累累战功,获得了世袭洛州刺史的赏赐。
周国建立,洛州更名商州,豪强泉氏一直把持商州大权,杨坚以隋代周,两国接连数年交战,泉氏只是默默的守着上洛城,直到一个多月前。
周军攻打上洛,驻防的隋军要玩命,可泉氏没打算死守,准备抵抗那么一下意思意思就看情况投降,结果对方一上来就使出诡异的流星火雨攻城,泉氏族人伤亡惨重,家家都死了亲人。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身为泉氏子孙的泉宇,忍着悲痛迎接周军入城,表面上服服帖帖,实际上一直在酝酿复仇。
攻城的周军主力如今远在长安,而武关道是其生命线,上洛城又是要紧之处,所以只要选择合适的时机,他们就能给周军致命一击。
顺便杀光城里周国官员,为亲人们报仇!
可凭着区区数百泉氏族人,他们翻不了盘,可是找上门来的隋军细作,是老天赐予泉氏复仇的大好机会,泉定等人细细筹划了一番,眼见着起事之日即将来临,却生出了变数。
原本不久后就要起事,结果泉定前几日探得消息,会有一支周军来上洛协防,这就导致原计划很可能会失败。
要对付上洛的守军就很吃力,再加上新来的兵马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所以泉定等人商量后决定今日起事,先血洗州衙。
先期出城的人们,袭击码头夺船,接应逃出城的人们开溜。
州衙位于上洛城西侧,所以西门必须拿下,延迟城外周军入城的速度,然后在城中各处放火,让守军自顾不暇,待得攻破州衙杀个够本,他们便从东门逃出城。
泉氏族人及僮仆伤亡不小,而守门兵丁业已伤亡殆尽,满身是血的泉定奋力拉着城门,和其他人一道将两扇门徐徐合上。
“用力,用力!”
“还差一点就关上了!”
嘭嘭嘭的撞击声响起,外面周兵已经赶到门前,用肩膀抵着城门奋力的向里推着,对方人数比泉氏少,可力气却很大,双方僵持了片刻,城门竟然被周兵缓缓向内顶开。
“去死!”
泉定大喝一声,拿起根长矛对着门缝要向外捅去,夕阳的余晖透过门缝洒在他脸上,却在电光火石间失去光芒。
一杆长柄斧,透过碗口宽的门缝当头劈下来,噗嗤一声红白之物四溅,泉定的脑袋被劈成两半,身旁的同伴见状一愣,随即一口气接不上来,城门被外边周兵硬生生推开。
“入城,杀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莫名其妙
上洛城中一片混乱,泉氏族人四处纵火浑水摸鱼,其真实目的是攻打州衙,要用周国官员的血祭奠之前被流星火雨烧死的亲人。
州衙前院一片混乱,局部数量居于劣势的周兵,奋力抵抗着来袭之人,事发突然州衙大门被对方突破,随后双方在前院展开白刃战。
周军拿下上洛城后,知道此处为要地事关全局故而不敢懈怠,留守的军队也不算少,每日里都警惕万分的防范城外,就怕有小股隋军翻山越岭过来偷城。
结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守将也担心本地豪强泉氏勾结外人,未曾料城外还没有敌军踪迹,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发起叛乱。
为何会叛乱?很简单,有仇。
周军先前用流星火雨攻城,造成上洛城内许多平民伤亡,不是他们毫无人性,实在是要速战速决不得不如此。
无论如何,城中百姓伤亡很大是事实,所以周军入城后也放低姿态,派人协助百姓收敛遗体、帮助下葬,还分发一些粮食布帛作为抚恤。
但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比较稳妥的办法是把城中百姓迁到别处分散安置,但是紧要关头哪有如此精力去做,况且丹水边的码头也需要征发人力去装卸货物,所以守将对于上洛居民是又用又防。
这始终是隐患,所以有援军从山南调来此处协防,结果今日这支五千余人的军队刚刚抵达,泉氏竟然真就叛乱了。
疯了,一定是疯了!
众人如是想,泉氏如此疯狂行事简直是莫名其妙,叛乱迟早会被扑灭,可看样子对方怕是要把自己给砍了,来个同归于尽。
“挡住他们,一会援军就来了!”
“杀死他们,为家人报仇!”
双方嚎叫着厮杀,被复仇怒火点燃的泉氏族人不顾一切的前冲,那一瞬间的气势竟然压倒了周兵,眼见着局势即将崩盘,却听得州衙西侧大街上传来呼喊声: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喊声如潮,向着州衙方向涌来,在外望风的泉氏族人看见一群甲士向着他们冲锋,这些士兵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长矛、刀牌、长得有些奇怪的长柄斧,甚至还有大棒。
“是从西门那边过来的!城外的周军进城了!”
有人开始惊慌失措,去攻打西门并且关城门的同伴失败了,这些周军入城,泉氏再也没有希望报仇。
但有的人却杀红了眼,他们觉得这些兵所拿武器参差不齐,想必是仓促间入城,所以只要他们能奋力一搏,说不定就能将其打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害怕的,和他们拼了!”
他们鼓起勇气,先是射了一轮箭,然后拿着手中武器向这些周兵冲去,原以为怎么样都能打上一阵子,未曾料是一触即溃。
有的周兵舞起似矛似斧的长柄斧,一下就把人劈成两半,有的周兵抡起大棒,只那么一砸就把人手里的藤牌打飞,一个个力大如牛,泉氏族人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身上穿着重甲,中了数箭都和没事人一样,呼喊着冲来,吓得残余泉氏族人掉头就跑,然后一个个被打翻在地。
“抓活的,这帮蟊贼活得不耐烦了,一会可得好好调教调教!”
虎林军的战锋队,行军时需要着甲携带武器以防有人袭击,百步无轻担更何况全副武装,所以他们可以乘坐马车代步,扎营时可以袖手旁观,顺便警戒。
方才城中号角响起,百无聊赖的战锋队顿时来了精神,得主帅许可,拎着趁手的武器急吼吼往城门冲,原以为作乱的是隋军死士,未曾料是本地豪强。
“下手轻点!莫要打死了,好歹留几个,国公要活口!”
。。。。。。
上洛城西郊,即将入城的车队陷入微妙的局面之中,城中大乱似乎是有人袭击城池,那么“护送”这些“客人”的军队,面临着一个抉择。
宁可杀掉,也不许放跑一个!
从长安出发时,上官有令让随行的军队做好准备:一旦半路有隋军拦截,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人都杀了。
之所以将这些人“请”到山南,实际就是防备对方和隋军勾结,但又没有确凿证据,只能是防患于未然,在山南安置实际就是软禁,这已经是很客气的做法。
路上一旦有变,例如这些人要逃跑,或者是串联起来反抗,那么宁可杀掉也不能放虎归山。
如今的局面似乎就到了“有变”的地步,敢袭击上洛城的自然只有隋军,既然撞上了自然躲不掉,一旦对方发现这只队伍,极有可能顺势杀过来。
到时候队伍里的人们趁机动手,腹背受敌之下押队的周兵可能会失去对局面的控制,最后让这些人溜之大吉,那么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
将领们在犹豫,而队伍中的人们不是傻瓜,觉察出这些周兵的杀气,一时间双方隐隐约约有了对立倾向,气氛紧张起来。
各家随行的家仆数量虽然不多,但都是精挑细算的干练之人,要是来个困兽斗,加上极有可能过来的隋军,逃脱的几率可不小。
李渊和几个家仆背靠着马车,警惕的看着附近的周兵,他觉察到气氛不对,上洛城遇袭大约是隋军所为,而押送他们的周兵极有可能“先下手为强”。
你们怕什么,有女眷随行,在这种地方我们为何要逃?
他真想大声喊出来,让押队的将领放下心来,可是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简直是欲盖弥彰。
车队里有许多女眷,真是要逃的话在这群山之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寻常男子走羊肠小道翻山越岭都苦不堪言,更何况带着老弱妇孺,女眷们要么是妻女,要么是母亲、婶娘,又有谁愿意丢下亲人自己逃命。
蠢货,旁边不是有军营么,你们还怕什么,不要逼得大家两败俱伤啊!
李渊担心自己的母亲和夫人,一会真要乱起来怕是会出人命,可作为儿子和夫君,他绝不会丢下至亲落荒而逃。
随着上洛城内动静越来越大,队伍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关键时刻几个不请自到的男子打破了僵局。
“你们这是做什么?玩大眼瞪小眼?”
押队的将领闻言正要发作,却察觉这几人是从旁边扎营地过来的,然后才想起来旁边有自己的友军,兵力至少数千人,无需如此担心“客人”会闹事。
“本将奉命护送车队前往山南,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本官黄州总管,奉命协防上洛。”
“原来是宇文总管!”
那将领滚鞍下马,他不是愚钝之人,黄州总管宇文温不会没听说过,这可是大行台的侄子(次子),谁不长眼了敢撩拨独脚铜人。
“免礼,将军也是执行军务...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哟,唐国公!好久不见!”
李渊看着满面笑容向自己走来的宇文温,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位西阳郡公...邾国公,如今可是能决定他一家生死的人物。
“长安一别可有六年了,唐国公别来无恙?”
“李某安好,有劳邾...国公惦记了。”
“哪里哪里,本公时常想起宫中往事...”
“啊...是啊是啊,李某也时常想起往事。”
“唐国公雀屏中选,那可是一件美谈呐!”
“啊,谬赞了,谬赞了...”
说实话,李渊和宇文温没什么交情,当年在宫中宿卫算是同僚,但宿卫的贵族子弟那么多,双方也就是点头交情而已。
所以李渊当年对于宇文温的举动很奇怪,对方数次和自己套近乎,李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如今这位依旧如此热情,一如多年未见的老友意外相逢,那感觉依旧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等等,你又不在长安,怎么那么关心我雀屏中选,莫非...你在打我夫人的主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狗急跳墙
上洛城西郊外官道上,宇文温正和李渊寒暄,他基于后世的历史知识,对于原先历史轨迹里的唐高祖李渊十分感兴趣,不过李渊却觉得此人是对他夫人窦氏“感兴趣”。
他听蜀地客商闲聊时,说江北黄州独脚铜人嗜吃人肉,又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不过这种话也就听听,没几个人当真。
宇文温为周国黄州总管,折腾得江南陈国鸡飞狗跳,这种流言肯定是有人编排,谁信谁才是傻瓜,可李渊在另一处听得“内幕消息”,让他对宇文温“刮目相看”。
李渊凭着有限的印象,认为这位宇文二郎平平无奇,未曾料对方竟然能让姨父杨坚气得暴跳如雷,那真是世间罕有的奇人。
竟然把表姐给拐走了!
这种内幕消息是李渊一不留神听见的,他一直担任千牛备身,跟着皇帝姨父四处行走,某日新安伯李圆通在御书房向皇帝汇报事宜,房外的李渊听到了只言片语。
“宇文温此獠可恶至极!”
“定要把丽华救回来!”
寥寥数句在李渊心中激起千重浪,他的表姐杨丽华按说已经病故,结果不但没事还和某人有了关联。
有何关联?男人和女人之间还能有何联系关联?
杨丽华面容姣好,年纪轻轻就守寡,李渊猜测定是宇文温“此獠”见色起意,拐了杨丽华跑回山南,如此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现在看中他夫人了!
山南是宇文亮父子的地盘,宇文温要是起了坏心思,形同被软禁的李渊可是没有还手之力,怎么办?
你敢动我夫人,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一想到这里,李渊心中悲愤万分,有一句没一句和宇文温说话,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这一幕被宇文温身边的张鱼察觉到了。
张鱼面上若无其事,可是心中暗暗提防,就等着面前这位“唐国公”有动作便拔刀乱砍,郎主的安危高于一切,他可不敢大意。
宇文温也察觉到李渊有异,不过他的判断是对方担心自己对其不利,所以紧张些也很正常,否则对方没有别的理由如此。
杨坚夫妇是李渊的亲戚不假,但对方还没到为姨父、姨母报仇的地步,就算要报仇,也不可能置其母及夫人的安危不顾。
他继续客套着,拍着胸膛保证会让随行护送的将士多行一些方便,毕竟李渊的夫人和母亲也一起同行,不过这话李渊听起来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照顾照顾?你果然是对我夫人有想法!
人急上吊,狗急跳墙,李渊已经“预见”自己的夫人难逃宇文温魔掌,他想着不如和宇文温同归于尽一了百了,可随后夫人和母亲也会在劫难逃。
正是进退两难之际,城中喧嚣声渐渐消停,而丹水码头那边也安静下来,有数骑疾驰而来,向宇文温汇报:“国公,乱贼已经被击败!”
“有抓到活口么?”
“有!”
。。。。。。
上洛城州狱,宇文温正在吩咐部下布置刑场,今日商州豪强泉氏忽然发难,袭击州衙以及丹水码头,事发突然所以造成了一些财物和人员损失,其缘由必须问清楚。
对方的动机很明显就是要报仇,但是选择的时机却很奇怪,竟然选择数千周军抵达上洛的时候起事。
泉氏动员起来的族人以及家仆有数百,即便是攻打原本驻守上洛的周军都很吃力,结果却偏偏选在周军兵力增加的时候动手,这说明对方是狗急跳墙。
宇文温领兵增援上洛,这不算是秘密行动,作为上洛地头蛇的泉氏不可能事前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然而对方却没有选择在他到上洛前发动。
要么是准备不足,要么是在等着什么时机结果没等到,误了时间只能硬着头皮上。
等什么时机?没人知道,但可以猜个七七八八,宇文温觉得对方是勾搭上了隋军,并且已经初步拟定了计划,要里应外合夺取上洛。
光凭泉氏不可能拿下或守住城池,所以需要隋军帮忙,这些隋军无论是从上洛北面来,还是从西南面来,必然是走小路翻山,这需要时间,而他的到来彻底打乱对方原先的计划。
深仇大恨,让泉氏忍不下去,也许是发现隋军无法提前赶到,故而想凭着自己的力量突然发难,打周军一个措手不及。
想法是好的,奈何泉氏的战斗力约等于五,一下子就被压下去了,空欢喜一场。
当然这只是宇文温的猜测,具体还得要口供来验证,他要弄清楚是不是真有隋军来偷城,这些人从哪里来,原先约定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有好奇心驱使,兼之闲着无事,他便亲自上场“刑讯逼供”。
一般的鞭挞逼格太低,宇文温要玩点花样,几个泉氏俘虏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板上,因为光着脚所以各种脚臭味弥漫开来,不过他无所谓。
军营里抠脚大汉到处都是,脚臭什么的他已经免疫了,所以没有耽搁多久便命人拿来一个鸡毛掸开始拔毛。
“要杀就杀,来个痛快的!”
“用刑啊,打死我也不说!”
“你们都不得好死!”
叫骂声不绝于耳,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宇文温和其他人都是充耳不闻,拔了几根鸡毛后人手一根去挠脚板,让对方爆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住...手...哈哈哈哈!”
平日里哀嚎声不绝于耳的州狱如今充满笑声,让人觉得荒谬绝伦,而这些人遭受的刑罚,就是宇文温山寨的“笑刑”。
并不是只有痛感才能让人忍不住招供,不停的挠痒痒也能让人崩溃。
大笑声中,已经有人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但也有人根本没有笑,也许是其光脚走路多,脚板厚所以不那么敏感,不过没关系,宇文温还有后手。
用羽毛挠胳肢窝。
不怕挠胳肢窝的人不是没有,但很少,而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例外,都被挠得不停大笑,一个个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
无情无尽的痒,实在是太难受了!
有人受不了便嚼舌自尽,但只有这一个特例,别人并没有这种勇气,否则被俘时早就自尽了,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酷刑”,开口求饶:
“哈哈哈...我...哈哈哈...说...我说...哈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