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对阵
博望以北十余里,旌旗招展,周、隋两军南北对阵,位于北面的是隋军战阵,中军位于一个土丘上,征南行军元帅杨爽举目远眺,试图看出对面周军战阵有何端倪。
掠阵的游骑来报,周军的旗帜中,可以隐约看到“宇文”二字,山南地界会打出这个旗号的只有三个人,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亮,其长子襄州总管宇文明,侄子(次子)黄州总管宇文温。
综合判断下来,杨爽及众将认为应该是周国襄州总管宇文明领兵在此。
对方列阵的兵力看上去大约也就五六千,若是宇文亮亲临,不该只有这点数目,而宇文明领着襄州军前来支援,倒也是在杨爽的预料之中。
至于黄州总管宇文温,应该是在长江边的黄州防着陈国,而宇文亮应该是在安陆或者随城坐镇。
行军元帅长史长孙览,看了看远处的周军阵势随后说道:“卫王,是否还在担心对方在使诈?”
“当然担心,列阵在这种死地,也不知道宇文明是故意的还是不知兵。”
“按说宇文明不该如此糊涂,就算他糊涂,其他将领都不该是傻瓜,在这种地方列阵,耗上几日就顶不住了。”
两人议论着,周围将领没有异议,这只周军列阵的地方看起来不错,可实际上有个缺点,那就是取水不便,军队缺粮还可以熬,没水可是熬不下去的。
地上有积雪,渴了吃雪补水不行?
勉强可行,但容易吃坏肚子,两军交战时肚子痛的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五六千人的规模,吃地上那点雪哪里够,如今可是天晴了。
这附近没有水源么?有,西面大约四里外是淯水,平日无所谓,可打仗就不行,因为对方不会让你从容取水,更别说隋军骑兵众多。
而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地区,只有隋军列阵的地方有泉眼汇成的水塘,周军列阵之地没有汲水之处,除非从身后将近四里外的小河运水。
为何隋军如此肯定?
因为行军元帅长史长孙览知道。
两年前,隋军进攻山南荆州的主帅就是长孙览,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
此次原本也该是他挂帅,只是天子调卫王杨爽南下,宗室藩王不可能为人驱使,所以杨爽挂帅,长孙览为行军元帅长史。
“大王,周军不会这么蠢,定是引诱我军包抄,他们的两翼及身后必然挖了陷阱布下兵马,就等着我军去闯。”
“若是我军不包抄,他们会如何?之前一步步北进逼过来,就是逼我军决战,若是我军就这么耗着,他们怎么办?难道宇文明没想过退路么?”
杨爽的反问很有道理,诸将的看法多有不同,不过唯一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是被对方逼着决战的。
周军从博望北上,向隋军大营步步紧逼,隋军骑兵不停骚扰,结果伤亡惨重,对方就这么逼近己方大营,然后开始对峙。
如果双方最后就这么对峙下去,形势对隋军略有不利,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算是被盯死了。
将近一万的兵马,骑兵还很多,结果被五六千以步卒为主的敌军盯死,这是要有多无能才出现的情况!
杨爽有些无奈,周军兵马明显少于自己,不动不行,所以变相的被迫和对方在这里决战,不过幸运的是对方似乎忽略了水源的问题,所以接下来他得决定是就这么耗下去,还是试探性进攻?
。。。。。。
周军战阵,后方丘陵为中军大帐,宇文温和其他将士一样正在吃午饭,当然吃的是便携军粮——肉松炊饼,外带温热的开水。
开水从哪里来?煮呗!
我擦,都已经列阵了,敌军就在面前,你跟我说点火烧水?
便携式炊事小推车,备有柴火随时点火烧水热炊饼,不服?
还是不服,你从哪里弄来水的!
随军水车若干,装有足够全军喝两天的水,省着喝能喝三天,你服不服!
宇文温吃饱喝足,擦了擦手,看见陈五弟等将领已经准备妥当,随即站起身问道:“大家都吃过了?”
“吃过了,现在已过了半小时,剧烈运动不会肚子痛。”
“隋军那边呢?”
“按照观察哨观察,对方士兵已经分批进食。”
“卫王杨爽,果然是和突厥玩过命的将领,可惜,他可能连敌军主帅是谁都搞不清楚。”
宇文温用千里镜观察敌情,隋军大约距离己方一千步距离,应该是为了防备大弩远射,不过他不打算用大弩。
隋军军阵气势十足,看得出领兵的卫王杨爽是个知兵之人,宇文温觉得这种大场面很适合用黑尔火箭来一千发打个招呼,不过存货都被父兄带走,他只能看着办了。
“准备好了么?”
“回禀国公,一切准备就绪。”
“很好,开始吧。”
号声响起,周军大阵开始骚动,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开始检查身上的铠甲和武器,中军所在丘陵前,许多张拖曳式三弓床弩开始上弦。
上弦用的是滑轮组上弦器,省时省力,放在弩槽上的不是长枪般的巨箭而是石灰弹,如今挂着轻微北风,周军处于下风向,按照选定的战术来说,却是使用石灰弹的好时机。
第二遍号声响起,无数放在地方面的两丈长枪被士兵们竖起,密集如林,长枪兵们将御寒的披风取下,露出身上所穿西阳铠。
得益于大冶监的铁产量,周军的被甲率大增,西阳铠是札甲形制,甲叶为水力锻锤冷锻,比一般甲叶防护力强,士兵穿着西阳铠和带护脖的铁兜鍪,从头到膝盖只有双眼没有防护。
冬日的阳光洒下,被锃亮的甲叶映出点点光芒,周军大阵瞬间化作钢铁森林,一张黑底白纹虎头大旗升起,那是邾国公宇文温所属虎林军的旗帜。
第三遍号声响起,士兵们确认各自所属阵型排列无误,中军传令兵将主帅的命令传达各方阵将领,双方当面确认无误。
黄州总管宇文温,本该坐镇黄州为山南看守东大门,如今率领战兵倾巢而出,来到山南荆州东北地区作战,并不是违令,或者擅自行动。
朝廷给山南周军的任务,是攻打武关牵制长安方向隋军,为朝廷大军攻打洛阳做策应,而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亮的决定,是倾尽全力强攻长安。
宇文亮父子三人,精心准备了六年,如今要为了宇文氏的命运做最后一搏。
成,局势逆转,不成,就此消亡!(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意外
连绵的鼓声响起,周军大阵开始向着隋军移动,长枪如林,阵中虎头旗飘扬,眼前一幕,让隋军主帅、卫王杨爽有些意外。
“长枪阵,虎头旗,竟然是宇文温!”
“这厮不在黄州守门,跑来这里作甚么!”
中军一片惊讶之声,先前诸将一致判断对面的周军主帅是襄州总管宇文明,未曾想来的却是不可能来的黄州总管宇文温。
大军南下,自然要对山南周军的情况作一番了解,而宇文温的虎林军比较特别,以长枪结阵为作战方式,这已经有了教训,自然让人有些印象。
话说回来陛下似乎对宇文温很关注啊,提到此人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也不知道所谓何故。
诸将先是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思绪转到宇文温这边来,愈发的觉得不可理解:黄州治所距离荆州上宛将近千里,你领兵跑来这里,就不怕陈军攻打黄州救援不及么?
长孙览惊疑不定的看向卫王杨爽,杨爽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声说道:“陛下可没说陈国同周国媾和!”
“莫非陈国那边最近有异状,所以宇文温敢抽调兵力北上?”
长孙览说出了看法,“无论如何,眼下还是先打胜再说。”
杨爽脑海里飞快闪过各种内容,宇文温的虎林军以长枪阵为作战方式,据说防御十分森严,近战极难破阵,五年前在两河口大战中,宇文温就是领着长枪兵列阵在乱军之中强行推进。
鼓声中,周军方阵摆开阵势向着隋军方向逼近,对方主动求战,让杨爽有了主意,他和长孙览商量片刻,开始下令迎战。
中军后撤让出大土丘,给前方后移的步阵让出位置,尤其是阵前的弓箭手,悉数撤上土丘,两翼的骑兵开始向左右散开。
防备大弩的楯车前移,在军阵前组成盾墙,士兵手持武器在楯车后严阵以待,刀牌手和长矛手护住两翼,就等着周军撞上来。
隋军训练有素,临敌变阵没有多少混乱,当周军逼近到四百步距离时已经变阵完毕,中军位于大阵之后,两翼骑兵左右突出,呈现包抄之势,是为鹤翼阵的变种。
周军的骑兵不见踪影,也许是躲在哪里伺机而动,既然敢只用步阵推进,那么隋军也不客气,两翼骑兵就等着包抄,隔断其与后方本阵的联系。
加上中军之后备战的另一股骑兵,隋军将领不觉得周军有机会“以步制骑”。
周军本阵响起号角声,长枪方阵忽然变换方向,从中间裂开向两翼分流,让出身后紧随的所谓大弩——拖曳式三弓床弩,分成左右翼的长枪阵没有停留加快速度向前进军。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隋军阵后土丘上的大弩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便按照主帅的命令向着长枪阵瞄准,就在这时长枪阵忽然动了。
原本呈现一个个方块的阵型,分成纵队向前快步前进,看样子是分散开来避免被大弩攒射,可是周军在没有骑兵策应的情况下,在隋军面前连续变阵,置侧翼的敌军骑兵不顾,已经是露出巨大破绽。
杨爽立刻下令左右翼骑兵出动,向着周军中间的大弩阵地进攻,那里有弓弩兵,但挡不住骑兵冲锋。
他不想浪费兵力往周军长枪阵撞,而是直击竟然没有长枪或者长矛掩护的大弩。
呼啸声起,双方大弩开始发射,隋军大弩射出的箭矢没有对阵型松散的周军造成太大伤亡,而周军大弩射出的奇怪物体直接砸在隋军阵中,激起一阵阵白雾。
口鼻传来辛辣的感觉,被白雾笼罩的隋军将士觉得每呼吸一口气就难受得厉害,甚至眼睛也有些灼热感觉,不由得用手去搓,结果越搓越难受。
“是石灰!”
杨爽很快便想到了清河郡公杨素所说的情况,那年在两河口的大战,宇文温便使用了这种玩意,不过随后数年里,山南周军却没再见用这种武器。
莫非只有宇文温才用这种龌龊的战法?旁门左道!
石灰好弄,可要是弄成杨素所说的那种效果,军器监却没人能弄出来,不过杨爽并不在意,他认为用这种旁门左道的玩意,只能证明宇文温战斗力不足。
凭着长枪阵就敢逼上来,你是没有骑兵,还是骑兵不够,亦或是信心太足认为这样就能赢了?
和陈军打仗打多了,是不是以为我军同样是废物?!
隋军骑兵呼啸而来,向着没有长枪和长矛护卫的周军大弩冲去,对方有弓弩手护着,但这不是问题,最大的威胁是外围还有一层绳状物,把大弩阵地围了一圈,那应该就是绊马索。
这才像话,隋军不认为周军敢如此做却没有任何防备,但这些绊马索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冲在最前面的两排骑兵,就是要用生命为身后同袍排障。
破空之声响起,周军弓弩手发射箭矢,就在箭矢射出的一瞬间,弩兵的上半身微微后仰,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后坐力太强所至。
最强不过撅张弩,能有多强?
上仪同郭衍如是想,他率领隋军左翼骑兵包抄周军滞后的中部大弩,骑兵都是身着重甲不惧箭矢,战马的头部和前胸也有当胸当额,中上几箭根本不会就此失去冲锋的能力。
噗嗤声起,他只见前排骑兵身体猛地后仰,随后跌落马下,而有的战马直接半边脖子爆裂开来,随即哀鸣着扑倒在地。
“射马箭!”
郭衍用过射马箭,那是箭头如同扁平树叶或平头小铁铲般的特殊箭矢,一旦射中马,直接切出一个大口子。
可这又能如何?我们可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精兵!
马速加快,继续前冲,马槊提起,对准那些周军弓弩手,郭衍对这种场面再熟悉不过,只要前排骑兵舍命冲破绊马索,那么...
外围的绊马索怎么是一圈一圈的,如同蛇般横贯地面,为何如此奇怪?
鼓声响起,周军本阵开始向前移动,却无法接应上暴露的大弩和弓弩兵,隋军骑兵很快便冲入那奇怪的绊马索,随后激起一片血雨。
第一排骑兵被绊倒,然而绊马索还在,第二排、第三排骑兵冲了上来,依旧被绊倒,人马累计百余斤的重量,依旧冲不断这些绊马索。
坠马的郭衍没有断手断脚,这种情况他遇见多了,所以战马绊倒那一瞬间他抱头蜷体滚落地面,忍着疼痛拔出佩刀,正要前冲却被又道绊马索挂住了。
不对,这不是长常见的绊马索,竟然是铁线圈成的,上面绞着着无数铁刺,接地一侧大约每隔三四步远就被门形大铁钉牢牢钉着。
身着铠甲的郭衍想要前冲,却被这些奇怪的东西缠着无法前进,将近到人腰部左右的高度,根本无法逾越,挥刀去砍,这么凌空砍哪里砍得断。
而在他面前,这样的铁丝网还有至少三道。
难怪周军敢如此,这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他们中陷阱了!
人仰马翻,冲锋的隋军骑兵悉数栽倒,这些奇怪绊马索的坚韧程度处于意料之外,进退不得的郭衍,愣愣的看着前方身着铠甲的周军弩手上弦,那弩有些奇怪,弩身一侧竟然有个摇把。
弩兵弯腰踩着弩身前端的踏环,随着左手快速摇动摇把,弩臂慢慢弯曲最后上好弦,然后对方直起身开始放箭矢。
久经战阵的郭衍已经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竟然用绞盘来上弦,这种弩的拉力要有多强啊!
弩兵准备完毕,却没有立刻放箭,在一旁队将的指挥下,前排弩兵同时抬起了弩对准前方。
“第一排,预备,射!”
破空之声响起,箭矢飞出的那一瞬间,弩兵上半身微微后仰,郭衍只觉许多箭矢从左右飞过,而视线面前出现一个黑点。
噗嗤一声,一只弩箭射中郭衍的面门,他的脑袋猛地后仰接着倒地,一身武艺根本未得施展便被射死。
勇敢的隋军骑兵,全部被拦在蛇形铁丝网面前,悉数被周军弓弩手射杀,无一幸存。
周军本阵,宇文温用千里镜观察着战况,铁丝网的表现不错,这可是他所剩不多的老底,为了凑够今日所用的量,几乎攒了两年。
‘要是有加特林机枪...太凶残了,要是有火枪三段射,那就齐活了,除非有火炮助攻,否则骑兵绝无可能冲破铁丝网!’
宇文温如是想,只是有些心痛,隋军骑兵这么一冲,也不知有多少铁丝网被冲断。
‘好是好,就是太贵了,铁产量不够,攒了许久才攒了这些...’
如果不是纸皮版山寨黑尔火箭都被调走,宇文温其实可以不用把铁丝网这老底拿出来,奈何事分轻重缓急,若不拿出来的话,被隋军骑兵一冲那么将士们怕是不好受。
别将陈五弟同样用千里镜观察着战场,蛇形铁丝网的厉害,他和虎林军将士可都是见识过的,只要布置得当,骑兵根本无法冲过。
那可都是大冶精铁拉成的铁线,三股细的绞成一根粗的,又在上面绞了无数铁刺,刀砍都不一定砍得断,更别说战场上怎会有那么多时间给你砍!
“国公,本阵是否要压上去?”
“不用,先看看对方的斤两再说,如果隋军步阵连虎林军的第一击都扛不住...呵呵。”(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战锋
箭如雨下,站在大土丘的隋军弓弩手,惬意的向接近的周军射箭矢,对方没有弓箭手掩护,就这么挺着长枪向前移动,对于弓箭手来说,就是个活靶子。
临阵不过三矢,那是指对付敌军骑兵,对付移动速度没有马快的步兵,能射的箭会更多,隋军弓箭手居高临下,射起来更加从容不迫,甚至可以稍微精确瞄准。
射脸还是射躯干,都可以选,然而射出去的箭,杀伤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差。
射脸,周军士兵也不躲避,只是略微低头,直接用兜鍪接下一箭;射躯干,许多周兵被射得如同刺猬,却如同没事般继续前进。
是对方狂妄自大么?不是,隋军弓弩手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对方身上的铠甲很坚固,弩还好些,在五六十步距离上,羽箭甚至被周兵身上的铠甲弹开。
对方不用楯车,不用大盾,只是前面一排刀牌手有藤牌护着,其余人就是冒着箭雨前进,零星有人中箭倒地,但阵型却丝毫不乱。
隋军大弩射出的巨箭,对周军造成了些许伤害,但对方即便面临大弩的射击,也不躲不闪,阵型根本没乱,也没人喧哗,只是不停地前进。
周军队伍前端,负责破阵的战锋队承受着箭雨,他们人人身穿两重铠,外层西阳铠,内有环锁铠,全身除了眼睛全被护得严严实实,多年的苦练让他们即便身着重铠也活动自如。
手中拿着的武器有流星锤,这是一个用铁链连接着木柄的带刺铁球,专门对付躲在大盾后的敌人,可以隔着大盾直接攻击后面的人。
其余还有破盾的斧头和斧戟,以双手武器居多,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拿不了藤牌,只能凭着身上铠甲抵御敌军箭矢,各个身中十余箭如同刺猬。
有人被射中眼睛倒下,但其他人继续前进,不发一言,双眼充满杀意。
杨爽见状悚然,周军比他所想的还要训练有素,装备如此精良,表现已经超过一般军队,而己方骑兵冲击周军大弩阵地失败,呼啸而来的石灰弹在隋军阵中激起无数白雾,情况有些不妙了。
“薛国公!孤亲率骑兵伺机突阵,步军大阵就劳烦薛国公指挥了!”
“卫王保重!”
长孙览也看出周军来者不善,他久经战阵,作为大军主帅打过许多恶仗,指挥区区万人没有问题,杨爽精于骑兵,两人正好步骑配合。
亲兵牵来战马,杨爽策马前往阵后去召集备战的骑兵,还没走多远,阵前传来如潮的呼喊声“破阵!”,那是周军的声音。
杨爽只道周军故弄玄虚,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双方大军刚一接触,隋军步阵右翼便被周军撕开了。
虎林军的战锋队,面对一大片长矛、刀牌奋力突击,一举撞入隋军右翼防线。
他们拿的是双饷,双倍抚恤,任务就是用生命突阵,严阵以待的隋军士兵,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
凭着身上铠甲,如同扑火飞蛾般撞了进去,每倒下一个周军战锋,就有两个或三个隋军毙命,战锋队伤亡过半,为随后而至的长枪兵撕开了口子。
日练夜练月练年年练,虎林军的长枪突刺已经练得娴熟无比,长枪兵身着铠甲平端长枪却依旧可以快步冲刺,只是出现些许裂口的隋军右翼步阵,被他们随后突入撕裂。
两丈长枪,枪杆粗如鸡蛋,冲刺的力量传递到枪尖,轻而易举的突破隋兵的藤牌以及裲裆铠,刺穿第一个人后继续前进,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长枪再也刺不动时,前排长枪兵没有收枪,因为这不现实,他们拔出佩刀,一如战锋队的同袍般撞入隋军阵中,在后续同袍长枪的掩护下,搅起腥风血雨。
在密密麻麻的两丈长枪面前,一般的长矛已经不起作用,隋军的敢战之士豁出性命,弯下腰在长枪之下向前突进,希望以这种方式突破周军长枪阵。
然后他们遇到了周军的“老鼠队”。
一个个身着铠甲的周兵,双膝跪地弯腰在长枪丛林下膝行,膝盖处包有厚布,手拿短刀,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
这些周兵似乎很擅长在直不起身的情况下作战,奋勇突阵的隋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弯着腰下根本施展不开,要么被刀砍死,要么被长枪刺死。
老鼠战,是虎林军对这种作战形式的称呼,“老鼠”们配合长枪兵作战,是为“立体防御”。
周军左翼数个方阵不要命的冲锋,隋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突破右翼,而其左翼随后也被突破。
中央部分由楯车组成的盾墙,成了无用的摆设,石灰弹已经停止发射,但生石灰雾已经将中间步阵折腾得够呛,土丘上的弓弩手开始加快射箭频率,但他们遭到了狙击。
随着长枪阵推进的周军弓弩手开始发力,先前为了不拖慢方阵的推进速度,他们并没有在行进途中放箭,如今混在人群中正好和位于高处的隋军弓箭手对射。
弩臂附有铁片的单兵绞盘弩,破甲能力十分惊人,所以上弦需要用到摇把,在这种箭道笔直破甲能力凶残的弩面前,身着裲裆铠的隋军弓弩手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双方步阵撞击的结果,是隋军左右翼开始出现不可遏制的松动,即便是有悍不畏死的小股隋兵,也都死于密集的长枪丛林之下。
中间盾墙后的隋军,推开楯车后要冲出来攻击两侧周军的侧翼,但他们在密集的长枪面前无计可施,而正当面的周军大弩已经换上了弩箭。
有效射程至少有五六百步距离的大弩,对正面不过两三百步距离上的隋军士兵展开屠杀,隋军步阵以不可挽回的颓态开始全面松动。
隋军步阵位于土丘前,被周军从两翼这么一挤,不由自主的后退,倒退着上坡又要和当面敌人作战,难度可想而知,按说仰攻会稍逊地利的周军,列着整齐的队形向土丘推进。
不避箭矢,即便身边同袍倒下也绝不退缩,没有畏惧以及顾虑,主帅没有号令,那就一往无前,直到眼前敌军全部倒下。
如潮的号角声从隋军大阵后面传来,精锐的隋军骑兵悉数出动,从土丘左右翼出现,连同先前突击大弩失败的左右翼骑兵,向着周军大阵包抄而来。
面对着如同刺猬般的长枪阵,他们没有贸然冲击,拿出骑弓不断地放箭,这是骑兵对付结阵步兵的惯用招数,虽然骑弓射程比步弓近,但胜在骑兵的机动能力。
围着步阵射,若敌军弓箭手调度不当,那么伤亡就会加大,步阵的长矛兵和刀牌手只能受着箭羽,受不了就会崩溃,到那时就是骑兵突阵的时候。
然而此时的周军步阵,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逼近土丘的步阵,前后左右都有长枪对外,阵中的弓弩手开始和隋军骑兵对射,而位于中后部的大弩阵地,更是如鱼得水。
一千弓弩手,其兵员是是归附官府的山民,在黄州安了家,分了田地,又有充分的训练,精良的装备,士气十分高涨。
弩手用的是绞盘弩,三段射击,每射击一次就能收割一片隋军战马,落马的骑兵失去了速度,只有死路一条。
弓弩手身着西阳铠,可以和隋军骑兵对射,而弓手用的箭全部是射马箭,如同平头小铲的箭头,可以轻易切开战马的肌肉。
一般的破甲锥形箭头,射在马身上只能引起剧痛,好的战马能忍住这种剧痛,可再能忍的战马,肌肉被切开后也无力支撑。
无论射在马身何处,都可以切出血淋淋的伤口,袭扰的隋军骑兵为了提高速度,马是没有穿上多少马铠的,所以他们在准备充分的周军弓弩手面前,渐渐伤亡惨重。
眼见着效果不大,周军本阵又已经逼了上来,卫王杨爽命令亲随吹起号角。
马蹄声起,尘土大作,将近上千的重装骑兵出现在战场东侧,摆开阵势向着和己方步阵对攻的周军步阵后背冲击。
具装甲骑,战场上的王者,人马俱甲不畏箭矢,除了人眼、马眼和马腿,无论人马都是刀枪不入,即便是冲阵时被长枪刺中,人、马、铠甲加起来超过两百斤的重量,砸到长枪阵里也没人受得了。
前提是能突破蛇形铁丝网。
得益于大冶铁矿山,还有水力拔丝机,近代战争才投入使用的蛇形铁丝网,穿越时空来到六世纪的冷兵器战场,周军步阵临时架设的蛇形铁丝,将侧后翼护得严严实实。
沉重的具装甲骑冲锋起来威不可挡,但是想要在全力冲刺时急转弯是不可能的,面对着层层叠叠的铁丝网,一如飞蛾扑火般撞了上去。
马腿被绊,战马栽倒在地将背上的骑兵甩了出去,身着重甲的骑兵跌落地面,侥幸没有断手断脚的也被带刺的铁丝网缠住动弹不得。
早就候个正着的周军长枪兵一拥而上,轻而易举的将身陷囹圄的隋兵刺死,而身着西阳铠的弓弩手,继续不避箭矢和隋军弓骑对射。
周军本阵靠向三弓床弩阵地,各个周军方阵里冒出的箭雨,将隋军骑兵逼出战场中心,号角声从周军原本列阵的土丘后响起,蓄势已久的周军骑兵开始出动。
他们的人数明显少于隋军骑兵,但士气高涨毫不怯场,开府将军史万岁,率领着亲自操练的骑兵向前疾驰,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指挥隋军骑兵作战的那个人。
找到你了,杨爽!(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前进
博望以北,杀声震天,周隋两军交战,战况刚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双方第一次接触,周军步阵就打崩了隋军步阵,而数量众多的隋军骑兵却无法扭转战局。
周军长枪阵的推进速度极快,隋军步阵崩溃,即便是督阵将领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稳住阵脚,行军元帅长史长孙览,命人吹响号角,让率领骑兵作战的主帅杨爽立刻后撤走。
步军败了,毫无疑问的败了,还是大败,但最重要的是骑兵完好,只要杨爽收拢骑兵回来,还能掩护步兵撤退,更重要的是杨爽不能有事!
卫王是当今天子的幼弟,只要安然无恙那么即便全军覆没,长孙览无非是被罢职夺爵回家赋闲,卫王死了事情可就无法收拾了!
“大王!事已至此,请率军撤退,末将来断后!”
听着亲兵的请求,卫王杨爽环顾战场,心中悲愤不已,他没想到己方步军竟然败得如此干脆,两军交战,步阵刚一接触就没能顶住,这种情况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还有骑兵,隋军的骑兵依旧占了上风,周军步阵再能打也追不上骑兵,若是能够突破周军本阵,击杀主帅宇文温...
无聊的想法,会让部下无谓的送命,而战局也不能扭转过来,反倒是把老本输个精光。
虽然喜欢拼命,但杨爽不是输红眼的赌徒,步兵完了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只要骑兵还在,依旧可以把荆州搅得天翻地覆。
首先是袭扰周军,协助步军撤退!
杨爽毫不犹豫下令后撤,今日战败,日后再找机会扳回来。
号角声起,周军骑兵向着他这边冲来,一如埋伏多日的狼群,向着目标全力扑杀。
时机选得很好,隋军骑兵数量很多,可大多分散在战场各处,杨爽身边骑兵虽然不少,可相比周军骑兵却没有数量优势,若是调转马头向北走,速度上来之前就会被追上。
几名亲兵奋力阻拦杨爽,左右夹着他转向北面撤退,其余人调转马头,向着来袭周军迎去,他们曾经在大草原上和数倍于己的突厥骑兵浴血奋战,不会害怕什么。
己方大军被打崩,这些隋军骑兵心里憋了一口气,要给这股不知死活的周军骑兵一个惨痛的教训:即便是落难的老虎,也不是你们这些土狗能够占便宜的!
双方对冲,很快便撞在一起,周军当先一将威不可挡,手中马槊如出水蛟龙,接连挑翻十余隋骑,想要挽回尊严的隋军骑兵,被其率领的周军骑兵无情碾碎。
开府将军史万岁,弃了满是鲜血的马槊,弯弓搭箭,向着六七十步外那十余骑瞄准,目标不是那个披着披风的将领,而是旁边一人。
卫王杨爽,已经和亲兵换了行头,这可瞒不过史万岁如同鹰一般的眼,多年苦练的射术,让他只是略微瞄准便有了把握。
箭镞点钢的破甲箭,连珠三发,如同流星一闪即逝,目标背中三箭坠下马来。
随行骑兵策马回转,试图营救坠地之人,被史万岁率领骑兵赶上杀得干干净净,坠地之人满身是血不知生死,史万岁仔细看了看,随即命令数人下马将其绑了立刻带回本阵。
“告诉大将军,是卫王杨爽!”
众人闻言大喜,史万岁换上备马,领着部下继续冲杀,胜负初分,还不是松懈的时候,虎林军的骑兵如今也归他指挥,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隋军败了,可他们的骑兵没有败,诸位,敢不敢以少敌多?”
“愿随开府杀敌!”
史万岁点点头,随即高声喊道:“敌军主帅卫王杨爽已被我军俘虏了!”
其他骑兵一起喊起来,声音很快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周军将士闻言士气大振,而隋军骑兵闻言红了眼。
无耻偷袭之徒,安敢如此猖狂!
明明骑兵数量占优,结果不知怎么回事被周军步卒把大阵打破了,隋军骑兵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见着主帅意外被俘,个个向着呼喊声传出的地方冲来。
卫王领着我们纵横草原,一时不慎让你们这帮土狗偷袭得手,我们要把他救出来!
史万岁率领的骑兵,如同磁铁般吸引着无数隋军铁骑,但他根本不慌,即便己方骑兵数量处于劣势,但战场态势对己方有利。
周军方阵借着铁丝网保护自己侧翼,与此同时将战场割裂成几块,虽然相互间空隙不小,但对于史万岁来说已经足够了。
骑兵,不是光靠堆人数就能打胜仗的,老子教教你们什么叫做骑战!
史万岁接过一杆马槊,唿哨一声领着骑兵迎战,对方为了避开周军大弩外围布置的铁丝网,不得不压缩了队伍宽度,所以即便人数比周军多,可正面接战人数却不相上下。
双方对冲,速度很快,周军骑兵列成横队,如同墙一般撞了上去,人仰马嘶之际,两败俱伤。
组成横队的周骑伤亡惨重,可随后补上来的骑兵同样列成横队,冲锋势头一点不减,队形散乱的隋军被撞得七零八落,颓势立现。
前方一乱,后方人马再多也施展不开,史万岁荡起马槊,领着骑兵从侧翼抄了过来,无人是他一合之敌,隋军队形瞬间被冲破。
夺槊三条,击杀八骑,史万岁的战绩不算显眼,可是在他带领下周军骑兵已经全面占优,这股隋军被冲杀殆尽,又有一股骑兵冲了过来。
而越来越多的周军骑兵,也向着这边靠拢,既然那些隋军骑兵放弃了逃走的想法要死战,那么他们就奉陪到底。
史万岁感受着寒风带来的血腥味,领着部下继续冲锋:“来得好,战个痛快!”
。。。。。。
“前进,前进,前进!”
周军方阵踏着鼓点声向前推进,士兵们呼喊着“前进”,气势如虹,挡在面前的敌军,无论投降与否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他们不惧箭矢,不躲闪隋军投来的长矛、石块,一路向前。
练了无数日夜的队列、步伐,已经让虎林军的长枪兵形成条件反射,没人擅自离队,没人去抢隋军故意扔在地上的钱帛。
本阵没有鸣金,那么战斗就不会停止!
隋军步阵彻底崩溃,他们被周军一路逼迫,先是被反推上土丘顶,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全军崩溃,卫王据说被俘了,这场仗对于他们来说输定了。
行军元帅长史长孙览,看着巍然不动的周军本阵一脸无奈,对方本阵还没接战,也就是说根本没出全力,己方就已经被打崩了。
“传令,撤退!”(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若是故人来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周隋两军交战的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战斗于午时爆发,一个时辰后见胜负,接下来的时间是大追杀,隋军兵败如山倒,伤亡惨重。
隋军步阵率先崩溃,为数众多的隋军骑兵试图组织反击,均被周军骑兵击破,最后步兵全军覆没,骑兵被周军衔尾追击,最后在长史长孙览的收拢下退入伏牛山。
隋军步卒伤亡过半,周军俘获无算,隋军主帅、卫王杨爽被俘,主要将领阵亡三十余人。
暮色下,旷野上的周军大营,经历恶战的将士们正在吃晚饭,伤者已得到治疗转入养伤的营区,而阵亡者遗体也被收敛。
一场大战顺利结束,以少敌多的周军大获全胜,成功完成作战目标,多年的辛苦操练终于得到回报。
“幢主,你这铠甲都射成刺猬了,身上都没伤么?”
“伤什么,你们别看这铠甲被射成了刺猬,我身上可没多少伤,来,看看,看看!”
李石磨光着膀子嚷嚷着,让幢内士兵“观赏”自己是否身负重伤,今日他亲自率领战锋队突阵,隋军箭如雨下,众人还以为他被乱箭射死,结果屁事没有。
此战李石磨的斧戟砍坏了,刀也砍坏了几把,不过人没事,所以活奔乱跳的现身说法:“我没说错吧?隋军也没比陈军厉害多少!”
“想当年在两河口...”
虎林军的普通士兵基本上都没参加过对隋作战,当年两河口之战还是个大头兵的李石磨如今成了李幢主,自然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老前辈”。
隋军要比陈军厉害,可厉害到什么程度,士兵们没什么概念,虽然队将以上的将领反复强调没什么可怕的,但他们心中不免惴惴。
如今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嘛!
“没什么?不要掉以轻心!”
队主张须陀反驳着,面对一众信心满满的队内士兵,他语重心长的泼冷水:“若不是有铁丝网,那帮具装甲骑这么冲过来,被撞到了可是要吐血的!”
“可是队主,我们有铁丝网啊!”
“不能光靠铁丝网,这玩意金贵得紧,再说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旦来不及布设,就得用人命来顶,所以长枪阵是很有必要的!”
当年的毛头小子张须陀,如今已是沙场老兵,对于长枪结阵抵御骑兵的效果,他是深有体会,即便有了工具协助,但紧急关头能靠得住的,还是只有长枪阵。
要是骑兵多,就不用这么悲催的以步制骑,可即便如此,张须陀也认为虎林军的长枪阵很强,一样可以正面接敌,无论如何,结阵才是步卒作战的精髓之处。
军营各处欢声笑语,将士们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都在用这种方式来淡化同袍战死的哀伤之情,一起从西阳出发的伙伴没了,谁心里会好过呢?
中军大帐,周军主帅宇文温正在宴客,兵荒马乱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友人来访,他宴请的,是被俘的敌军主帅杨爽。
宇文温要和杨爽单独“详谈”,其实诸将是反对的,因为这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篓子可真是不得了,虽然宇文温说即便他被挟持也不要理会,可谁又真敢不理会。
所以帐外围了一圈甲士,别将陈五弟在一旁压阵,就等听着里面有何不对,呼啦啦冲进去救人。
如今的杨爽已经化作阶下囚,身中三箭虽然没有致命,但也伤得够呛,他因为失血的量有些多,加上坠马导致全身多处受伤,看起来面色惨白,嘴唇发青。
大帐之内,除了宇文温和杨爽对坐,只有张鱼按刀侍立旁边,主客面前食案放着简易的热食,一旁火盆里的篝火稍微驱散了帐内的寒气。
“六年了,也不知长安现在如何了?”
“还是那样子,人还是那么多,东、西市依旧喧闹无比。”
“我家大郎已经五岁了,你儿子呢?”
“家中独子也是五岁。”
“他日后应该会恨我吧,呵呵。”
宇文温举杯示意,杨爽同样举杯,双方一饮而尽,当然杯中之物只是温水而已。
九年前,年轻的西阳郡公宇文温和其他贵族少年一样,循例入宫充任侍卫,当时小队队将便是大他两岁的同安郡公杨爽,交情不说深浅,反正是有的。
杨爽是故隋国公杨忠第五子,是当今隋国天子杨坚的异母弟,兄弟俩相差二十多岁,看年纪根本看不出是一辈人。
杨爽的年纪,甚至比兄长杨坚的长女杨丽华还小两岁,父亲杨忠去世时他才五岁,是长嫂独孤氏抚养大的,既然杨坚是宇文温的便宜岳父,那么杨爽算是宇文温的便宜叔叔。
“你是如何想到练这种长矛...长枪兵的?”
“山南缺马,骑兵少,只能想办法以步制骑了。”
听得宇文温这么直白的答案,杨爽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是我大意了,你...一开始,就是想让我领着骑兵出来,然后让人看准时机突袭,对吧。”
“那当然,你兵力比我多,骑兵也比我多。”宇文温说到这里也没有客气,“你和突厥打了几年仗,惯用骑兵,又喜欢亲自冲阵,所以呢,多多少少不会把步阵放在眼里,对吧?”
杨爽无言,他直到开战时才弄清楚敌军主帅是谁,而对方,怕是已通过俘虏的隋军游骑,得知是自己领兵,然后作出针对性部署。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场仗,他没有做到知彼。
“丽华还好么?”
面对杨爽的发问,宇文温点点头,伸手探入怀中,从脖子挂着的三个护身符里拿出一个,展示给对方看。
“这是她到庙里帮我求的。”
未等杨爽说话,宇文温又笑了笑:“其实呢,那****应该还帮长安的...亲人求了平安的。”
“是么...你...无论如何,好好待她。”杨爽闻言面色一黯,“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是啊,世事无常,太平时节的话,若是故人来,自当饮酒作乐,奈何...”宇文温又举起一杯水,“军中无酒,只能以水代酒,为你践行了。”
出征前,杨爽从杨坚口中得知,杨丽华还没有死,在山南黄州那里,若是巧的不能再巧能攻入黄州,一定要救回来。
杨丽华与其说是他侄女,还不如说是他姊姊,被兄嫂抚养大的杨爽,其实和侄子侄女的关系一如平辈。
杨爽将自己的玉佩交给宇文温,让其转交杨丽华,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哈哈一笑,说声“告辞”,随即起身向帐外走去,左右甲士将其押到帐前空地,那里灯火通明,围了许多士兵。
“不用劳烦你们,我自己来。”
杨爽说完探出手,面色如常,监斩的田正月拔出佩刀,递了过去。
杨坚几乎杀光了宇文宗室,五十余条人命,血海深仇已经结下,被俘的杨坚之弟杨爽,即便是咬舌自尽也不会任由周军将他押送邺城,在游街示众后被千刀万剐。
他知道敌军主帅是宇文温,算是故人,也想知道侄女的情况,所以没有在被俘时自尽,如今故人已经见过,该问的也问了,即便宇文温不动手,杨爽也不会苟活。
宇文温猜出这一点,所以才有了“宴客”之事。
掂了掂刀,抬头望向夕阳,日落之处正是长安方向,杨爽微微一笑,挥刀自刎,年轻的生命宛若划破天际的流星,在人间消失。(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计策
周隋两军于博望以北地界交战,隋军大败,主帅杨爽被俘,于行刑时挥刀自刎,周军主帅宇文温将其首级送回安陆,以昭显官军战功,同时稳定人心。
大捷的消息传到方城,周国守军士气大振,威胁粮道的隋军被击败,他们后顾无忧了。
而宇文温率军与上宛的荆州军隔着淯水一东一西同时北进,逼迫隋军退守伏牛山南麓云阳关。
荆州军猛攻数日后收复云阳关,将三鵶路的南侧大门重新锁上,断绝了洛阳隋军再度南下袭扰荆州地界的念想。
‘鵶’又通‘鸦’,三鵶路亦称三鸦路,是洛阳方向翻越伏牛山进入山南荆州的必经之路,类似于长安方向翻越秦岭进入山南荆州的武关道。
无论是北军南下,还是南军北伐,都会首先想到这条路,所以历代都有重兵把守。
自安州军席卷山南以来,三鵶路一直为隋军牢牢控制着,最南端的云阳关,是山南周军于两年前强攻而下,此次失而复得,自然是重新进行了一番加固。
北上救火的宇文温如今正在云阳关上“怀古”,听当地人讲起三鵶路的奇闻异事。
三鵶路名称的来由,据说和东汉光武帝刘秀有关,当年这位刘二郎为躲避王莽军追赶,到了这附近的百重山后迷路,眼见着无处可逃,却得三只乌鸦接力引路。
天上那么多乌鸦,刘秀凭什么跟着这三只乌鸦走?
很简单,这三只乌鸦异于常‘鸦’,当然羽毛依旧是黑的,不过第一只乌鸦把刘秀束发的银环叼了去,刘二郎一路追,就这么‘上钩’了。
三只乌鸦接力叼环引路,各引一段,最后让刘秀顺利北上,从南侧云阳关一直跑到北侧鲁阳关,最后终于翻过伏牛山,脱离险境。
所以刘秀走的这条路,被称为三鸦路。
“这是讹传的吧...”
众将多有质疑,一如流言所称宇文温“嗜吃人肉”,大约是附会出来的故事,当然和光武帝刘秀有关的叫做轶事,和独脚铜人有关的就叫做“血泪控诉”了。
见着宇文温看着北面伏牛山方向发呆,云阳关守将赶紧上前劝谏:“国公,隋军在三鵶路布下重兵,我军历年试图攻打都铩羽而归...”
“啊?你莫非以为本公要沿着三鵶路北上么?”
“不不不,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他就是那个意思,就怕宇文温急功近利,向着突破三鵶路翻越伏牛山,来个奇袭洛阳什么的,这可真是要全军覆没的,他不能不拦着。
翻过了伏牛山又如何?到洛阳还有数百里,到时候沿途隋军疯狂反扑,你这点兵哪里扛得住啊!
‘可惜,没有足够的轰天雷爆破,看来要突破三鵶路是不可能了。’
宇文温如是想,兴趣缺缺的走下城头,领着众将回营,抄捷径快攻洛阳,这种方案不是没想过,不过他们父子三人斟酌之后还是放弃了。
翻过伏牛山奇袭又如何,除非洛阳隋军是酒囊饭袋,听说周军来了就弃城而逃,这可能么?
即便是拿下洛阳,隋国只要守住潼关,就能重现当年周国对齐国的态势,双方只能对峙,如果这么耗下去,对宇文氏可是大大不利。
杨坚几乎杀光了宇文宗室,如今的周国,是丞相尉迟迥控制着,唯一例外的就是山南之地,也就是宇文亮父子三人的地盘。
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他们不利,尉迟丞相也许没有那个心,但不代表他的儿子以及追随者们没有那个心。
尉迟迥极有可能如同三国司马懿那般,一世魏臣,终入晋书,老丞相念在舅舅宇文泰的恩情,也许会善待宇文氏,容忍宇文亮父子三人在山南形同割据,可之后呢?
能接过尉迟迥位置的,大约是其续弦所生之子尉迟惇,这一位年富力强,比宇文亮还要小几岁,大权在握之际,不得不提防重蹈晋王宇文护的覆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即便是周国攻灭了隋国收复关中故地,尉迟氏做大已成定局,所以很大的概率出现改朝换代,到时前朝余孽宇文氏也必然被斩草除根。
这和杨坚屠杀宇文宗室是一个道理,所以宇文亮父子三人要自救,就得剑走偏锋。
山南荆州,向北走三鵶路可进攻洛阳,这只是锦上添花,向西北走武关道强攻长安,才是扭转局面的办法,按照宇文温的用词叫做雪中送炭。
攻打长安,很大概率让隋国脑瘫瞬间崩盘,收复故都的宇文亮占了先机,可以笼络关中门阀、豪强,这些附逆之臣在面对可能要算老账的尉迟氏时,必然团结在宇文亮身边抱团取暖。
首恶自然要除,其他的人就允许戴罪立功,宇文氏可以靠着团结这些人,形成一股政治势力制衡尉迟氏,不敢说翻盘,至少避免尉迟氏走出那一步。
政治讲的就是平衡,若是当年齐王宇文宪在,甚至只要赵王宇文招等人就在长安,杨坚根本就没机会摄政,那些权贵没机会投机,而周国也不会因此内讧爆发内战,搞得鸡飞狗跳。
无论多难,走武关道强攻长安,是五年前就定下的计策,为了这个计策,宇文亮父子三人准备了五年,囤积大量物资。
武关道很重要,杨坚不可能不重视,沿途关隘重兵把守是必然,而即便突破武关道,在出口处的蓝田也很容易被隋军堵着。
当然可以寄希望周军冲出武关道时长安震动,杨坚吓破胆不战而逃,但这种情况绝无可能出现,所以被隋军主力堵口是必然。
这种情况很危险,出现的几率是百分百,届时一旦应对不利,被堵在武关道里的周军进退不得,后勤也支撑不住,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强攻长安必须倾尽全力,要是山南周军主力精锐在此役都损失殆尽,隋军反推攻入山南都很有可能,为了计策成功,需要用到火药,大量的火药。
用量之大让他们花费了将近五年时间来积攒。
五年来,山南周军在对隋作战时没有用过一个轰天雷,一是为了藏拙示弱,让隋军认为他们没有能力大量使用轰天雷,二是为了积攒火药。
宇文温对陈作战倒是用了几次,而拿下江南郢州后,也没怎么用了,所有的火药都积攒下来,为了那个计策留着。
节省火药的行动很坚决,以至于此次宇文温领兵作战,只能用有些猥琐的石灰弹作战,要是没有蛇形铁丝网保底,他哪里敢如此放心迎战兵力和骑兵都比自己多的杨爽。
准备了多年终于准备得差不多,所以此次宇文亮父子三人倾尽全力,就是要搞个大新闻。
父兄带领主力西进,宇文温留下看家,不光要守山南东大门,也要守北大门,要在江南陈国反应过来之前,争取取得突破进展。
这就是一场豪赌,堵上宇文氏的前途和命运,所有的资源都要为这个目的服务,所以面对突破三鵶路的诱惑,宇文温没有太多幻想。
看向西面的天空,宇文温陷入沉思。
即便攻到长安城外又能如何?
杨坚不会吓得逃离长安,他只需据守城池,等周围隋军赶来勤王,面对围攻,孤军深入的周军又能扛过多久?
兵临长安,这只是三成不到的进度,要想最终成功还得靠后面一系列的操作,能顺利完成么?(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蓝田
长安东南,蓝田,武关道西侧末端的蓝田城,成了隋军抵挡周军的前线,一日前,周军攻破蓝田东南的蓝田关,增援蓝田关的隋军立刻在蓝田驻防,并向不远处的长安城送去急报。
一个多月前,山南周军向武关进军,先前的行军速度并不不快,抵达武关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都是隋军沿途袭扰获得的效果。
结果周军很快突破武关,随后半路伏击增援武关的隋军,接着行军速度突然加快,攻破商州,冲到蓝田关后,当日便破关,如此神速,打得隋军措手不及。
蓝田关之后是蓝田,此时周军距离隋国都城长安,已经不到五十里的距离了。
周军翻越秦岭逼近都城,长安震动,天子本要御驾亲征,不过在众臣劝说下作罢,后以太子杨勇为主帅,渤海郡公高颎为副,领军赶赴蓝田。
天子坐镇长安,严加防范,避免城中有周军内应作乱。
“渤海公的意思,是周军必有内应?”
“正是,周军即便突破蓝田又如何?即便兵临长安城下又如何?没有内应,他们哪里攻得下长安?”
大帐内,太子杨勇正和渤海郡公高熲密谈,事关重大,他们须得谨慎行事。
“那么我军在蓝田和周军对峙,会不会让长安人心不稳?”
“不会,我军只要在这里和周军对峙,拖得越久越有利,陛下已经从附近各州调集援军,不日便可抵达长安,殿下莫要轻易出战,免得中了周军之计。”
杨勇不算知兵,高熲便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来犯周军想的是速战速决,如果己方和他们展开决战,那就合了对方的心意,周军如今看起来势头很猛,其实隐患很大。
在蓝田关的周军,其粮草需要从数百里外的山南荆州输送,而蓝田的官军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身后就是长安,对方耗不起。
这一只孤军,即便冲到长安城下,面对四面八方赶来的官军,根本就没有胜算,唯一指望的就是在这之前拿下长安。
周军再能打也不是神人,所以要取长安需要有内应相助,所以天子取消御驾亲征的念头,就是要留在城里防那些魑魅魍魉。
种种迹象表明,周军如此作战,必定策划已久,他们要突袭得手,必须要在长安城里有内应才会起到效果,否则根本就是白忙活。
为今之计,就是要稳住阵脚不能慌,待得周边官军赶到长安,这股周军只能撤退,而蓝田的官军不需要出城作战,就在这里堵着即可。
即便长安城里有人发动叛乱,但没有了外应支援,那些魑魅魍魉根本没机会得逞。
“陛下在城里已经布置妥当,皇宫,城门,各处要害之地均有心腹领兵,殿下无需惊慌,只需在此稳守数日,局面便会扭转。”
杨勇闻言心中稍定,事关重大,他在蓝田的胜败,关系到长安的安危,一旦出了纰漏,那就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殿下,长安城里要防奸细,我军之中也不得不防,请殿下不要和任何将领单独会晤,以防有人行刺。”
“无妨,身上可是穿着环锁铠呢。”
“殿下请慎重,此事非同小可。”
说到这里,杨勇想起一件事来,按照败军所述,周军的攻城手段如同流星火雨,在城外数百步就能发动,守军根本无法反击,便被从天而降的火雨烧得焦头烂额。
传闻说这是妖术,但杨勇是不信的,山南周军喜欢鼓搞一些奇奇怪怪的军械,投石机刚出来时,也有人说这是妖术。
还有轰天雷,确实让人头痛无比,隋国想尽办法去刺探其中奥妙,却一直未能探出来。
面对杨勇的忧虑,高熲认为那流星火雨应当是轰天雷的变种,应该还加了火油之类易燃之物,攻击距离大约数百步,至于为何能“飞”起来,那就不知道了。
为免军营被袭,隋军在城西郊扎营,士兵在城内据守,一旦有变,至少不会被一锅端。
“殿下,周军位于城外一里,即便是要用流星火雨,按距离也伤不到城西郊外大营,只要我军据守数日,就不怕了。”
高熲文武双全,是朝廷肱股,国之栋梁,杨勇见其分析得头头是道,心又定了许多,蓝田扼守要道,不但顶着武关道出口,东面是山脉,西侧是白鹿塬,和蓝田隔着一条灞河,大军都不好翻越。
周军若是分兵白鹿塬包抄长安南侧,那就是找死,只有突破蓝田,对方才能逼近长安东侧,杨勇下定决心在蓝田守上数日,就能让对方的企图彻底泡汤。
到时你们怎么来的,就给我怎么滚回去!
。。。。。。
蓝田城东,周军阵地,一辆辆双轮马车正在卸货,一枚枚奇怪的棍状物被士兵们扛下来,来到前方阵地开始架设,这是山南周军的秘密武器,名字有些奇怪,叫做“黑尔火箭”。
每辆双马拖曳的马车可以运载六十枚以上的火箭,数十辆马车沿着武关道昼夜兼程赶路,为此累死许多挽马,总算是及时抵达蓝田城外。
周军主帅、杞国公宇文亮,看着前方的蓝田城走神,这地方对于他来说很熟悉,往返武关道时都要经过蓝田,只是如今的感觉大有不同。
六年了,他终于回到关中,带着满腔怒火和军队,回来了!
大周宗室几乎被杨坚杀光,当年就剩下他和两个儿子,一个孙子,外带远在邺城的宇文乾铿,血海深沉,终于有机会报了!
武川镇的宇文氏四兄弟:宇文颢、宇文连、宇文洛生、宇文泰,如今子孙凋零,宇文洛生一脉早已断绝,宇文泰一脉仅存幼帝宇文乾铿。
作为宇文颢的孙子,宇文亮已过继给二叔公宇文连之子宇文元宝做嗣子,从宗法上来说,宇文颢一脉,只有如今的邾国公宇文温继承。
人丁凋零,全拜杨坚所赐,一想到仇人就在不远处的长安城内,宇文亮就咬牙切齿。
“父亲,火箭已经准备完毕。”
襄州总管宇文明来报,同时补充了一个消息:“已经探明,隋军大营是在蓝田城西郊,他们学精了,没有扎营在城里。”
“在射程范围内么?”
“估算过了,在。”
“很好,开始吧。”
“父亲,剩余的火箭都在这里了。”宇文明说道,有些心疼,“攒了这么多年,用起来却快得很。”
宇文亮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火箭,再看看眼前的蓝田城,虽然有些犹豫,不过还是下了决定:“今日拿不下蓝田,多年来的准备,全都会化作泡影。”
“是,儿子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心悸
夜,长安皇宫,伏案疾书的杨坚停下笔,因为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安,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起身来回走动,杨坚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把各种思绪又理了一遍,要好好的想想当前局势。
周军沿着武关道翻越秦岭,竟然真的突入关中地界,这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为了防备周军的轰天雷攻城法,杨坚调拨大量人力物力去修葺武关道各处关隘,结果如今形同虚设,对方势如破竹,凭借的据说是什么“流星火雨”,他觉得应该是轰天雷的变种。
这几年山南周军很少使用轰天雷,是对方没有足够原料制作么?有可能,但杨坚不这么认为,他判断宇文亮是在藏拙。
轰天雷的秘方一直探不出来,杨坚觉得山南应该是在积攒数量,等到关键时候使用。
什么是关键时候?要么是山南被隋军攻入兵临城下之际,要么...就是如今这个时候!
想到这里,杨坚涌起一阵无力感,这奇怪的玩意让他的雄心壮志遭受挫折,原本还是一般的挫折,可如今山南的周军竟然就打过来了,距离长安城也就五十里左右距离!
乍一听到急报,杨坚只觉得怒气上涌,精心布置的防线,竟然被周军轻而易举突破,什么莫名其妙的“流星火雨”,他甚至想要御驾亲征,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这只孤军打过来想干什么?他们能干什么?
周军即便攻到长安城外又能如何,且不说长安城里就有大量守军,周边的驻军数日内就能赶到,孤零零的这只周军除了被围歼,没有第二个下场。
对方之所以敢这么冒险,是因为城里有内应!
所以他不能乱,要是御驾亲征就正好给内鬼有机可乘端了长安,所以他要留下来坐镇,对付那些魑魅魍魉。
会有谁是内应?很多,甚至很多人都有可能,所以杨坚决定宁杀错不放过。
他现在写的,是有可能反叛之人的名单,这些人,也许是心向周国,也许是对新朝建立后自身的待遇不满,也许是投机,也许是想报仇。
无论是谁,朕都不会让尔等得逞!
为防止有人开门揖盗,杨坚已经派心腹把守长安各城门,凡有擅闯者格杀勿论,又组织人手检查城墙,预防有人事先掏空某段城墙埋下轰天雷。
至于守军,他却没有大幅调整。
周军何时能翻过秦岭逼近长安?即便是周军主帅自己也没准,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和长安的内应约定具体时间,这些内应想要混入城防,就得等。
等周军突破蓝田关时,长安震动之下按常理会加强城防,那么这些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自己掌握的部分兵马加入守军之中,然后等周军兵临城下,伺机夺门。
不能给他们这种机会!
杨坚想得很清楚,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虽然没有证据,但不等于坐视不理,无论你到底是不是内应,只要有嫌疑,那么朕就要防!
罢朝,罢市,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除了维持秩序的禁军和巡城兵马,任何人严禁出现在皇宫、军营、武库、粮仓等要害之地附近,无论是谁,无论是何身份,一旦犯禁格杀勿论。
即便是在别的城区,也不许三人以上结队出行,无论是何家权贵,没有旨意那么全都得在家待着,有敢犯禁的,以谋反论处。
皇宫内也是戒备森严,皇后独孤氏亲自指挥侍卫,所有宫女、宦官都不得随意走动,要是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格杀勿论。
杨坚已打定主意,即便是得罪再多的人,也要把禁令严格执行下去,事关重大,若稍有不慎被内应得手,引来周军入城,那么他们杨家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宗室已经被调动起来,领兵在城内巡查,一旦有异可先斩后奏,即便事后证明杀错了人,宁可给予丰厚抚恤做补偿,也绝不能在此时通融。
想到这里,杨坚看向名单中的一个名字,那是他的同母弟弟杨瓒,人称杨三郎,一个倔驴子。
新朝建立,杨瓒受封滕王却一直和杨坚闹别扭,怨他以隋代周是忘恩负义,让家族蒙羞,让天下人耻笑。
其妻宇文氏是周太祖之女,宇文家的江山被夺,自然心怀怨恨,多次下巫蛊诅咒杨坚和独孤伽罗不得好死,杨坚让杨瓒休妻,对方就是拧着不干。
即便是将宇文氏从宗室家属名录中除名,杨瓒也依旧对着干,家宴时不顾体统,硬是带着宇文氏赴宴,闹得场面极度尴尬。
阿三,你一心向着宇文家,肯定就是周军的内应之一,对吧?
可你也是杨家的人!周军入城,你以为自己就能苟活么?尉迟迥会放过杨家么?蠢啊!!
杨坚兄弟五人,如今在世的就只有他、三郎杨瓒、五郎杨爽,卫王杨爽如今率军在山南作战,按说现在城里最可靠的宗室就是滕王杨瓒,结果...
这个弟弟让杨坚不省心,若是换成别人,他早就杀了,可自己的亲弟弟又如何下得了手?
为了以防万一,杨坚已派禁军把杨瓒夫妇“请”到别处软禁起来,其府里人等悉数另行关押,所以这个隐患算是压下去了,可另外的呢?
门阀权贵,全都是见风倒的货色,当年可以拥立他杨坚为帝,如今一旦局势不妙极有可能再度倒戈,所以靠得住的只有杨家自己人。
杨坚的次子晋王杨广如今在并州,三子秦王杨俊如今在洛州,蜀王杨秀如今在益州,都掌着兵权,其他宗室都在长安,正好掌兵防御城内的魑魅魍魉。
太子杨勇领兵驻防蓝田,有渤海郡公高熲协助,必定稳如泰山,只要再过几日,长安周边的援军抵达,那股周军就只能撤退,而城里的内应便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不会有问题的!
杨坚如是想,他下定主意等周军一撤,就要对长安清洗一番,不说兴大狱,杀鸡吓猴是必然。
脚步声响起,一个宦官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不等杨坚发作,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着:“陛下!蓝田失守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消息
“你说什么!蓝田失守!”
杨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杨勇今日清晨便率军急行军赶赴蓝田,中午传来消息,说已经抵达蓝田并且布防完毕。
怎么才半日功夫就失守了?
高熲呢,高熲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让蓝田丢了!
一个想法忽然在杨坚心中冒了出来:莫非高熲就是内应?
不,不可能!
他一把扯起宦官咆哮着:“怎么回事,蓝田怎么会失守!”
“陛下!方才蓝田那边有骑兵逃回来,说...周军的流星火雨把蓝田烧了,大营也被烧了...官军伤亡惨重乱作一团,周军杀来抵挡不住...”
“独孤呢!独孤在哪里,他怎么会让周军得手了!!”
“陛下,奴婢不知道啊...是逃出来的人入了城,被领来皇宫在外等着,奴婢是来传消息的。”
“独孤,独孤...你不会背叛朕的,你不会做周军的内应..”
杨坚推开宦官,向着殿外冲去,他要听听那些溃兵的详细说明,他不敢相信蓝田会如此容易失守,更不敢想象高熲会是周军内应。
独孤,是杨坚对高熲的称呼,高熲之父高宾当年是杨坚岳父独孤信的幕僚,得赐姓独孤,高熲和独孤家关系很好,连带着和独孤家的女婿杨坚关系很好。
独孤信被当时的晋王宇文护逼死,家眷流放蜀地,颇受高家照顾,所以高熲和杨坚夫妇的关系,朝中大臣无人能比,虽然六年前已经废除赐姓,但杨坚还是称呼高熲为“独孤”。
高熲知兵,文武全才,有他协助太子杨勇守蓝田,杨坚是一百个放心,结果...
正行走间,迎面跑来一群人,为首者正是身着铠甲手按佩刀的皇后独孤伽罗,杨坚正奇怪时,却听得皇后说道:“陛下!臣妾已知消息,请陛下莫要失了分寸,提防有人扮作溃兵,行刺杀之举!”
听得这么一提醒,杨坚回过神来,他关心则乱,若是那溃兵是周军所扮,自己急匆匆去问话就是以身犯险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皇后说得对,如之奈何?”
“陛下,让臣妾去问!”
杨坚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便转回书房,皇后除了有一个缺点,其他全是优点,若不是女儿身,其成就怕是不逊当今天下能臣良将。
他不能乱,也不能出事,有如此良妻在,又有何忧虑?
偏殿,一脸淡定的独孤伽罗,正在向三个溃兵询问相关情况,当然两边少不了虎视眈眈的侍卫,而且她已先问过带溃兵入宫的守城将领,核实相关情况。
虽然身为妇人,但独孤伽罗不是那种只知道以色娱人的红粉皮囊,新朝建立,她协助杨坚处理朝政,军国大事均有参与,论见识,不比大臣们差。
她没有急着问战况,而是先问这三人各自籍贯、家境、在军中任职等情况,问的差不多了才转正题,据对方所说,局势很不妙。
蓝田失守了,来袭周军旗帜中,有“宇文”旗号,对方不知用的什么妖术,唤出流星火雨把蓝田点着了,城西郊外的军营也被点着,扎营之处距离周军阵地,至少有二里半的距离。
按照武关、蓝田关败兵的供述,流星火雨的攻击距离大约在一里内,渤海郡公高熲让官军在蓝田城西郊扎营,然后分兵入城防守,结果...
太子所在大帐化作火海,亲兵们拼了命冲进去,伤亡大半后抢出来的是一具烧焦的遗骸,观其服饰、穿戴,是太子殿下无疑。
副帅、渤海郡公高熲,在流星火雨来袭之际正在巡营,猝不及防之下被烧成重伤,随后周军全军冲锋攻城,高熲奋力组织反击,奈何官军伤亡惨重,最后力战身亡。
“末将等奋力要拉着渤海公走,他不肯,说是要和蓝田共存亡...”
“渤海公命我等立刻赶回来报信,说周军此次有备而来,破了蓝田必定连夜袭击长安,说请陛下立刻加强城防,清除内奸,宁枉勿纵...”
说到这里,三人已是泣不成声,独孤伽罗静静的看着对方,忽然发话问其中一人:“周军破了蓝田,你二叔一家怕是也完了吧?”
“殿下,末将二叔一家住在渭南,不在蓝田。”
独孤伽罗闻言心中全凉了,对方自述其二叔住在渭南,先前她问过一次,此次突然又问,是看对方是否牛头不对马嘴,如今对得上,那么身份应该不假,所以蓝田真的是失守了。
她镇定的挥挥手,让对方退下,随后起身向御书房走去,丝毫看不出异常。
背对着随行武装健妇,泪水滑落面颊,独孤伽罗强忍悲痛没有哭出声,她的睍地伐死了,那个不成器的长子,平日里纵有诸多不满,但再怎么不像话也是自己的骨肉。
杨勇今日清晨领军出城赶赴蓝田,独孤伽罗亲自送行,未曾料母子这一别便是永别。
长子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婴儿、幼儿、少年、成年,喜、怒、哀、乐,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回想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印象深刻,可如今已是天人两隔。
哭是没有用的,当年晋王宇文护逼死她的父亲独孤信,独孤家大祸临头,家产被抄没,家眷被流放到遥远偏僻的益州之地,那种绝望让人窒息,硬是熬过来了。
周武帝宇文邕,一直认为杨坚有天子相,好容易才蒙混过关,结果女婿皇帝宇文赟愈发猜忌,又时不时责骂刁难女儿杨丽华,甚至逼其自尽,杨家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但她也熬过来了。
这一次,同样也能熬过去!
见着皇后问话回来,杨坚十分关心情况如何,待得知道长子身亡,高熲战死之后,只是稍微失神,随即双眼发红。
“独孤...朕要为你和睍地伐报仇!”
“那罗延,渤海公说得没错,周军是有备而来。”独孤伽罗说到这里,面露决绝之色,“城中必有周军内应,必须立刻清除,宁枉勿纵!”
杨坚再没犹豫,拿起那张名单正要下令,却闻宦官来报新安伯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独孤伽罗越俎代庖,新安伯李圆通是杨家的忠仆,负责率领兵马巡城,如今连夜入宫定是有急事。
身着铠甲的李圆通快步走了进来,身后两名士兵挟持着一人,在书房门口附近站着,杨坚见状有些奇怪,李圆通向着他和独孤伽罗行礼之后直接禀报:
“陛下!微臣巡城时得郕国公外甥裴通来报,他举报郕国公梁士彦与舒国公刘昉密谋叛乱,暗地备下铠甲强弩,组织家仆、部曲意欲做周军内应,夺门献城!”(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恐慌
夜空中落下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洒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宵禁已经开始,街道上除了披坚执锐的士兵,再无别的人影。
家家关门闭户,一家老小躲在各自家中不敢高声说话,官府已经开始在城里搜捕周军细作,谁都怕自己被无端牵连。
周军攻破蓝田关,消息传来长安震动,太子今日一早就领兵赶赴蓝田布防,而城内气氛紧张,各种传言都有。
有说破蓝田关的周军兵力超过十万,待得拿下蓝田后就直击长安;又有说东面周军已从蒲坂渡过黄河,距离长安也不远了。
又有说破蓝田关的周军都是白甲白袍,带着先帝的孝;还有说周军已经放话,要血洗长安,为六年前死难的周国宗室报仇。
虽然官府极力弹压,抓了许多传谣之人,但无论贵贱都是人心惶惶,无论如何,周军逼近长安是事实,一旦突破蓝田,就可直抵长安城外。
这几年天下不太平,可对于长安居民来说,战争离他们很远,除了被征发随军作战的倒霉鬼外,战事都只是坊间谈资罢了,如今敌军逼近大战在即,哪里还能谈笑风生。
沛国公府,书房内沛国公郑译正在发呆,昨日还是春风满面的他,如今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上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是六年前。
那年,大周的天元皇帝暴毙,作为宇文赟的宠臣,郑译面临着被清算的危险,多亏投靠了外戚杨坚,这位有担当,一不做二不休杀得人头滚滚,牢牢抓住大权。
新朝建立,郑译作为从龙功臣待遇自然很好,原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结果周军竟然从武关道冲出来了!
他不是傻瓜,能看得出其中蹊跷,这股周军即便兵临长安城下,也不过是孤军深入,长安驻军是否出动暂且不说,就是固守不出,只需一两日,周边官军围上来就能把对方撕了。
周军莫非是白日做梦,以为兵临城下后长安就会开门投降?不可能,对方不会这么蠢,所以必定有内应。
内应是谁?郑译不知道,反正他不是,虽然和周国山南的邾国公宇文温暗地里勾结,但都只是做正经赚钱的买卖,如今这股周军可不是他招来的。
这又如何,关键是那位会怎么想!
郑译不知道天子是否知道他和山南一直在暗通消息,但皇后是肯定知道的,若换做往日,这是他的护身符,因为皇后要和远在山南的女儿通信,可如今这就是他的催命符。
皇后独孤伽罗非寻常女子,大是大非把得很准,她知道郑译和山南这边有联系,平日无所谓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周军即将兵临城下,肯定要清除内奸防患于未然,郑译就是首当其冲。
郑译从小在大周宫廷里长大,受过宇文氏极大的恩惠,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宇文氏,说好听是从龙功臣,可这种时候此事就成了污点。
独孤伽罗行事果断,面临周军袭城的危险,肯定会把郑译和山南有联系的事情说出来,杨坚多疑,不会放过他,一旦认定他有做内应的嫌疑,轻则软禁,重则...
杨坚夫妇都是杀伐果断的主,想到这里,郑译浑身发抖,天地良心,他可没有勾结周军来袭击长安,可如今这个时候说出来,谁会信?
他好后悔,若是这几日不在长安该有多好,无论是周军袭击长安得手,还是全军覆没,都和他没关系,结果现在身处漩涡之中,命运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了。
若此时在外地,杨坚大肆搜捕奸细也搜不到他头上,若是周军攻破长安,周国灭隋,他可以散尽家财,求得那位邾国公宇文温帮忙说说话,保得全家性命,可如今...
“若他日兵荒马乱之际,有故人到长安,还请沛公多多照应。”
郑译忽然想起一次宇文温来信里的内容,这几句话看上去是让郑译尽地主之谊,照应一下来到长安的故人,这本没什么,毕竟周隋两国经常打仗,算是“兵荒马乱”,而郑译也照应了宇文温派来长安“采买”的人。
可这不是多此一举么?这封信是今年夏末才送来的,之前郑译已经多次照应了来人,宇文温这么些,纯属画蛇添足。
如今细细回想,郑译不由得耸然而立,周军此来如此神速,必然是蓄谋已久,宇文温一定是知道什么,所以让他“照应”。
照应个头!真要他做内应,宇文温早就该露口风试探,这明显是让他去求抵达长安的“故人”提供照应!
兵荒马乱?兵荒马乱都几年了,这说的是周军攻到长安吧!所谓的故人,说的就是周军主帅吧!
郑译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根稻草,似乎看见了一丝保命的希望,可他随后冷静下来,依旧惊慌不已:那也得周军入长安才行!
如今杨坚搞不好就要杀我全家了!
“父亲!”
喊声将郑译吓得一个哆嗦,长子郑元璹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郑译顾不得发作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有兵马沿街冲过来了!”
“啊!”
听到这个消息,郑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瘫倒在地,未曾料儿子是个话只说一半的夯货,“这些兵马去往别处,似乎舒国公府那边有厮杀声传来。”
“你...是说舒国公府?”
郑译被吓得差点背过气,听得兵马不是奔着自己来的,他先是松了口气,但得知舒国公出事,也不免得兔死狐悲。
舒国公刘昉,当年和他一样是天元皇帝宇文赟的宠臣,也正是他们两个联手,让杨坚有机会第一时间卡位拿到辅政大权。
他们和杨坚有交情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奇货可居”,说白了就是豪赌,把所有赌注压在杨坚身上,因为一旦别人上台,他两个绝对没有好下场。
杨坚辅政后,当时刘昉的爵位为黄国公,和沛国公郑译一起被称为“黄、沛”,是丞相杨坚身边的大红人,不说赏赐,光是出入丞相府都可以带着自己的卫队。
他们两个贪财逐利,渐渐被杨坚疏远,郑译还算是拼命挽回的,毛遂自荐任征南行军元帅长史随军攻打安州宇文亮,结果两河口大败后阴差阳错搭上宇文温这条线,侥幸翻身。
而刘昉就没那么好运,先是改封舒国公,然后被免了职务在家赋闲,这位老伙计的满腹牢骚,他可是隔着老远都能觉察出来。
然后你就做周军内应,现在事泄被人围了?
刘昉完蛋,兔死狐悲的郑译愈发惊恐,杨坚能对有拥立大功的“黄”动手,那要把他这个“沛”清除想来也不会犹豫。
然而刘昉是周军内应,可我真的不是,你们不能宁枉勿纵!
郑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觉得脖子套上了一个无形而又致命的绞索,如今在慢慢收紧,随时能够夺去他的性命。
怎么办,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为什么?
舒国公府,杀声震天,血流成河,禁军正在围攻这座府邸,要将勾连周军的细作刘昉击杀,府里的护卫正在反抗,可形势越来越不妙了。
后院,身着铠甲的刘昉正在发呆,他策划已久的事情眼看就要发动,未曾料竟然被先发制人。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周军已经到蓝田了,按照约定,只要等他们兵临城下,我就可以...
“禁军奉旨捉拿逆贼刘昉,从犯若缴械投降可保全性命,莫要负隅顽抗白白丢了性命!”
院外不断响起喊声,刘昉见着身边家仆似乎有些犹豫,厉声喝道:“莫要上当,保全性命?发配你们到边疆与甲士为奴那也是保全性命!”
“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郕国公的人就会来了,再坚持一会周军就会攻进城了!”
刘昉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完蛋,周军也许已经攻破蓝田,正连夜向着长安进军,他只要在坚持一下,局面就会逆转的。
不说周军,就是已经约定要起事的也不知他一个,现在杨坚先动手,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不代表其他人会坐以待毙,只要再顶上一阵,郕国公等人就会起事奋力一搏。
他不甘心,杨坚是得了他的相助才有机会改朝换代,结果却是忘恩负义,他的豪赌失败了,不挽回来如何能够甘心?
我把那个天大的机会让给你,贪一些钱又怎么了?你做皇帝靠的是谁!
不就是讨伐尉迟迥时我没去做长史监军,你就把我给踢开了!
想到这里,刘昉怒上心头,他和郑译作为先帝宇文赟的亲信,在关键时候撇开宇文宗室,矫诏让杨坚掌握禁军兵权,就是凭着禁军,将长安城各路暗流给压下去。
没有他和郑译帮忙,杨坚不过是辅政大臣之一,没有兵权,等赵王宇文招回到长安,理所当然成为摄政王之后,杨坚和他女儿杨丽华,就只有靠边站等死的结局。
我对你有大恩,结果呢?结果呢!
坐稳了天子御座,就把我一脚踢开,跟我说要遵纪守法,不要贪污受贿?
天子之位价值几许?你赏赐个千余贯钱就把我打发了!到后来连个职务都不给,关中歉收缺粮不许酿酒,我自己酿酒卖赚点钱也不许,就这么抠门!
刘昉恨自己看走了眼,在那个关键时刻把赌注押到杨坚身上,结果被人过河拆桥,若是当时转押赵王宇文招,也许现在都能过得有滋有味。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杨坚过河拆桥,对其不满的大有人在,若是往日大家也就只能私下聚会发发牢骚,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山南的宇文亮,和他搭上了线,有这位周国宗室支柱“做主”,刘昉等人要洗刷六年前的污点易如反掌,所以他们决定弃暗投明,迎接大周王师收复长安。
即便是一日都好!杀了杨坚,隋国也就完蛋了,到时候周国收复关中,他们就是大功臣!
想到这里,刘昉不由自主笑起来,可随后响起的喊声,让他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禁军突破外院冲了进来,他已经变成瓮中之鳖。
“人呢,郕国公的人怎么还没来!”
刘昉向着屋顶处瞭望的家仆咆哮着,对方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郕国公府那边好像也被禁军围了...”
“为什么...是谁泄密的,是谁!”刘昉绝望的拔出佩刀,领着家仆向迎面冲来的禁军杀去,宛若飞蛾扑火。
。。。。。。
郕国公府,偌大府邸被突然冲来的禁军围得水泄不通,新安伯李圆通奉命诛杀逆贼梁士彦,因为郕国公府里部曲众多,所以他带来的禁军也很多。
府里有人据守,急切间难以攻入,不过这对李圆通来说不是问题,对方被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未起事便被围了,已经是待宰羔羊。
“撞门!冲进去之后,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嘭嘭嘭的撞门声起,每一下都震动着人心,一处小院里,须发皆白的郕国公梁士彦,失魂落魄的看着面前一名年轻女子,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哈哈哈...”
女子笑起来,笑声凄凉,眼角溢出泪光,她年纪不到三十,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能让男子意乱情迷。
“为什么!!”
梁士彦咆哮着,须发皆张,拔出佩刀对着她,气得拿刀的手都在哆嗦,这是他的续弦,貌美如花,平日里宠爱有加,百依百顺,结果,结果...
“你不行。”
简单的三个字,击碎了梁士彦的尊严,一个男人的尊严,他已经七十多岁了,确实是“不行”了,老夫少妻极有可能出现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所以你就和他私通!!”
刀光闪过,佳人香消玉殒,咣当一声佩刀落地,梁士彦抱着续弦渐渐冷去的身体欲哭无泪,鲜血溅在身上的铠甲,映衬着他的白发。
发妻亡故,老当益壮的梁士彦续娶,新妇貌美如花,让他枯木逢春,奈何心不老人老,卧榻之上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宠溺新妇,百依百顺。
结果呢?结果呢!竟然和刘昉私通!
梁士彦出身一般,是凭着军功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舒国公刘昉是他的忘年交,这位是功臣之子,出身优渥,言谈举止有世家子做派,想来颇受女子青睐。
刘昉常到郕国公府做客,所以和郕国公的新妇看对了眼,梁士彦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和刘昉的关系越发紧密,一起饮酒作乐。
此事若不是有人说穿,梁士彦还会在自己房中和刘昉对饮,然后让夫人作陪,让这对奸夫**一起谈笑风生。
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身着铠甲的梁叔谐,为梁士彦第三子。
“父亲,禁军正在围攻府邸,时间紧急,不能再拖了。”
梁叔谐压制着激动之情说道,不是因为那个狐媚的后母遭了报应,而是为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刘昉如何了?”
“应该完蛋了。”梁叔谐冷笑着,“无耻之徒,活该!”
梁士彦将已经断气的续弦平放在地面,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远处继续传来撞门声。
“父亲?”
“走吧。”梁士彦说完转身离开房间,吩咐守在外面的两名健妇把主母的遗体安顿好,转到院外,面前挤满甲士,那是他的百战部曲,精锐中的精锐。
“郎主!”
众人低声说道,梁士彦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倾听那砰砰砰的撞门声,又看向皇宫方向陷入沉思。
杨坚,你当了皇帝又如何,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
梁士彦和杨坚之父杨忠算是同一辈人,六年前大变时,他和杨坚同为国公,都是大周重臣,其实杨坚能夺得先机,不过就是事发时正好在长安罢了。
昔日平起平坐的杨坚登基称帝,许多权贵心里其实是不服的,当初之所以愿意听从这位的指挥,去讨伐尉迟迥、宇文亮,无非是对方手中握有朝廷大义。
结果你来个以隋代周,自己做了皇帝,让我们俯首称臣?
罢了,待遇好些也无所谓了,谁当皇帝都行,可结果呢?想过河拆桥?没门!
五年前,梁士彦率领大军在山南荆州作战,于两河口和安州宇文亮交锋,结果输得一败涂地,回来后自然是被罢职,勉强保住爵位,却从此赋闲在家。
地位一落千丈,让梁士彦悔不当初,若是他投了尉迟迥或者宇文亮,就不会有如今的下场。
数年来,对杨坚不满的人很多,大家开始暗地里勾连,要“讨个说法”,刘昉是其中最卖力的一个,而山南宇文亮的人,竟然就找上门来了。
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要对付杨坚的?梁士彦想不通,也懒得去想。
宇文亮开出的条件诱惑力很大,至少比继续当隋国臣子要好得多,有这位周国宗室支柱帮说话,他和刘昉等人的污点可以洗刷。
更重要的是,杨坚猜忌心很重,迟早要对他们下手,所以权衡利弊之后,梁士彦认为这买卖做得。
唯一的问题是外援真的会来么?
梁士彦一直在担心,今秋战事一起,随着武关道战事进展,他愈发紧张起来,可就在这时,那边的人传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令甥裴通很可能会告密。
第二,尊夫人和刘昉有染。
这两条消息让梁士彦差点中风,好容易才缓过来,所以对原定计划做了变更。
周军竟然真的快速攻破武关道,进抵蓝田城外,按约定,对方应该就是当日破城,然后连夜袭击长安,而如今就是关键时候了。
他的外甥裴通,果然去告密,而他的夫人,果然和刘昉私通。
按例,大军出发需要祭旗,而刘昉就是梁士彦祭旗的牺牲,如今计划顺利进行,该展开下一步行动了。
大门被撞破,禁军呼喊着冲入郕国公府,然而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大院,设想中负隅顽抗的家仆没有踪影。
些许弓箭手退入后院,禁军们正要冲上前去抓活口问个究竟,却听得身后大街上响起马蹄声,数只鸣镝飞上夜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新安伯李圆通回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甲士抄了自己后路,禁军仓促之下难以结阵抵挡,对方似乎早已把部曲转移,而他攻打的郕国公府,只是个诱饵罢了。
“新安伯,怎么办?”
“杀!杀掉这些逆贼!!”
弓弦声起,血光大作,此时的长安城,多处地方爆发出厮杀声,搅动了宁静的夜晚。(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雪夜,血夜
雪夜,长安以东,风雪之中的灞桥,火光耀地杀声震天,突破蓝田的周军,衔尾追击溃散的隋军,一路追杀到此,和灞桥驻军交战,他们要冲过灞桥袭击长安。
灞桥为长安要冲,是京师东面交通咽喉,开皇二年旧桥旁筑石拱桥,以便承受每日络绎不绝的车马,而如今情况紧急却无法拆除。
今日一早,太子率军赶赴蓝田,而灞桥处的灞桥驿也增加了驻军,结果蓝田失陷,灞桥成了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若能截断灞桥,可直接断了周军快速通过灞水的念头,但现在只能死守。
从南面秦岭流淌而来的灞水、浐水,于此汇聚一处,横跨灞水的灞桥,是往来东西两岸的桥梁,而周军并未死争此处,在其上游两条分叉的河道同时抢搭木桥,做两手准备。
隆冬时节河水冰冷,可许多周兵就扛着木头直接下河搭桥,他们用门形铁钉将木头直接钉住,搭建速度极快。
灞水上已经搭好了桥,周军如今在抢建浐水上的桥,从长安出城增援的隋军在浐河西岸与先涉水登岸的周军士兵厮杀,双方围绕灞桥和此处展开殊死搏斗,一方要拖延时间,一方要争取时间。
周军主帅宇文亮策马站在灞水东岸,看着眼前两个战场,又看看远处的长安城,面露急躁之色,隋军的顽强抵抗在意料之中,但再这么拖下去,变数就越来越大了。
宇文亮从腰带上套着的布兜里拿出个怀表,就着火光看了看时间,又看向长安方向,随即示意部下:“桥再搭快些!”
战马疾驰,周军骑兵在先锋举着的火把引领下,向着长安前进,主力在攻打蓝田时,他们便西行白鹿塬,好容易走过沟壑、河滩之后转入官道,按主帅的指令奔向长安南侧。
乌云蔽月,四周漆黑一片,先前走的又是旷野,许多战马不慎摔断腿,幸亏备马充足没有耽搁行程,但过了白鹿塬之后,马匹也折损大半。
若是正常的行军作战,绝不会如此行事,一来白白损耗战马,二来后勤没法保证,极易被人截断粮道,可是如今只有分兵包抄,才有可能为最后的成功增加一点砝码。
大军攻破蓝田,骑兵一路追杀溃兵,顺带着向长安方向突击,但能不能冲破长安以东的灞桥还是未知数,所以他们这一路成了关键。
官道旁是零星的村落和庄园,即便是周军骑兵的动静很大,引得村落里狗叫不断,也没人敢露头出来看看,前方隐隐约约出现长安城的轮廓,巍峨的城墙如同一座山脉横在他们面前。
长安,就在眼前!
“停!!就是这附近了!”
领头几骑忽然放缓速度,连带着身后一连串骑兵停了下来,当先一人掏出张纸,就着火把的光亮看了起来,纸上画着一个场景,和面前有些相似。
道路左侧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和村落其他房屋显得有些离群,骑兵下了马上前,在院门前借着火光细细查看。
大门左侧挂着一个桃符,上面刻着个奇怪的符号,士兵看了看纸上一角画的符号,两者一模一样。
按着纸上所写,士兵用三长一短的频率拍门,片刻后一个男子将门打开,见着士兵出示的那张纸,随即说道:“终于来了。”
“熄火,抓紧时间!”
周围一连串狗叫声中,周兵陆续下马,留下一部分人看马,其余都进入院子里,那名男子领着人来到侧间,将一个水缸移开,露出个黑黝黝的地道口来。
见着果然如主帅所说,此处有地道,周兵们不由得面色一喜,那男子正要领着人入内,将领却问道:“走到头要多久?”
“第一个人的话,要将近一炷香时间,如果等全部人都走到,至少四炷香时间。”
“你这里有香么?”
“有。”
将领把男子递来的几根香交给留守士兵:“现在开始一根根点,第五根香点到一半,发信号。”
“是!”
男子交代道:“隋军在城墙附近设了地听,昼夜有人值守,在地道中要保持安静。”
“知道了。”
点起一支火把,男子进入地道,周兵鱼贯而入,除了部分留守的士兵,数百人的队伍,就这么消失在小院里。
小院里,几名留守的士兵架起几个竹筒,点起一炷香,就等第五根香烧到一半便发信号。
片刻后,刺耳的锣声响起,那是本村值守的乡兵鼓起勇气,敲起锣向长安守军汇报敌情,留守的周兵随即向锣声响起的地方扑去。
地道里,一行人快步前进着,让周军将士意外的是地道看起来不像是新挖的,可以让一个人挺直身子通过,顶部和侧面都有木板支撑,看得出花费了许多心血。
更让人惊讶的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光亮,光源竟然是一颗颗夜明珠,虽然间隔距离很长,但累计下来的数量也不少。
这让许多人眼睛都瞪圆了,若不是夜明珠都放在小铁笼里,真是有人想“顺手牵羊”。
“这...夜明珠一直都放在地道里?”
“不是,今日一早得知官军攻破蓝田关,我们才放的。”
我们,这两个字透露出一些信息,不过想想也知道,如此规模的地道可不是一两个人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奈何狭窄了些,看样子原本是用作紧急逃亡用的,不然主力都可以从这里入城了。
作为先锋,这些周兵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主帅事先都已经安排好,那成功的几率便高了许多,他们的信心也更加足了。
地道笔直,但空气混浊,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堵墙,地道也向下倾斜,从那堵墙下面穿过,见着墙下有砖石支撑,周军将领琢磨着这莫非是长安南城墙?
“上面正是城墙,原想着用轰天雷来个升棺发财,奈何长安地界对各类药材管得很紧,购买超过一定数量就得有人作保并追查用量,实在是做不出足够的轰天雷。”
“原来如此,这地道能通到皇宫下面么?”
“不能,那片地方地下有水渗出,后来又设了地听,没办法挖。”
“那你们挖这个地道就不怕被城墙附近的地听察觉?”
“这地道已经挖好很久了。”
将领闻言心中惊讶:这地道早就挖好了?看来是用来逃跑的?
好容易绕过城墙根,将领琢磨着要想轰踏这么厚的城墙,用的轰天雷怕是不能少,以他们轻装疾驰的状态,实在是是没办法运来这么多轰天雷。
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了尽头,领头的男子扯了扯土壁旁垂着的一个绳索,片刻后上方地板挪开。
一行人从地道钻出,几名布衣男子恭候多时,几名周兵出了房门,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发现是在一个很大的府邸里。
抬头看去,周围都是房屋,看来是已经顺利进入长安城,城内有多个地方传来喧嚣声,似乎是有人在厮杀。
士兵们保持安静,分别进入各个房间里候着,几位将领就着火光看着一张舆图,布衣男子在舆图上指指点点,低声说着什么。
地道口不断钻出士兵,院子里的各处房间都渐渐挤满了人,就在前后院都快挤满之际,却见南侧方向传来呼啸声,院内之人抬头看去,只见数团火光飞上天空,绽放出绚烂的红色,将雪夜染成血夜。
“时间刚刚好,动手!!”(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雪夜,血夜(续)
城南上空中绽放的奇异火花,让梁士彦燃起了希望,那信号代表着周军如约而至,所以他还没有输,看向眼前黑压压的禁军,他指挥着部曲继续在街道上奋战。
围攻府邸的禁军被他从后背突袭击溃,可更多的禁军也从各处赶来,杨坚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果断,若不是有准备,他早就扛不住了。
部曲们以寡敌众伤亡不小,不过这都是他最可靠的精锐,不会那么快就被打垮,再顶上一段时间,再顶上一段时间就行了!
十年前周国攻齐,梁士彦率军守晋州,被齐后主高纬率领大军围城,齐军昼夜攻打之下城墙垮塌,城池几次濒临失守,最后都被他守住,等到了援军。
八年前,身为东南道行台、徐州总管的梁士彦守吕梁,抵御陈国北伐大军,南朝名将吴明彻率军围城,外城被攻破,梁士彦死守内城,最后终于等到援军,将陈军击破活捉吴明彻。
往事历历在目,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自己的坚韧不拔,所以他不会放弃,即便是被禁军围了,也没放弃希望,更何况这里吸引的禁军越多,别处压力就越小,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今夜要起事的,可不只有我和刘昉而已!
呼啸声起,城东方向上空升起亮光,随后在半空中绽放出火花,看样子是城东郊外也有动静,围攻梁士彦的禁军见状心知不妙,进攻的力度愈发加强。
浑身是血的新安伯李圆通,不顾身上多处中箭受创,指挥着禁军攻打梁士彦,情况比他想象中的严重,不但对方早有准备,城中作乱的也不止一处。
城南和城东上空绽放的火花,让他心急如焚,这肯定是周军抵达城外后,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城里内应一些消息,虽然他不懂这火花代表着什么意思,但知道拖下去情况不妙。
“你们几个,立刻赶回皇宫,报告此间战况!”
话音刚落,街道另一侧十字路口冲来许多人,李圆通初以为是增援的禁军,随后发现不是自己人,更让他震惊的是借着跳动的火光看去,对方身着黑色戎服。
是周军!他们怎么进城的?从南面过来...莫非城门开了?
“城门已开,大周王师入城,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一派胡言,定是梁逆同党假冒周军!”
李圆通估算了一下敌我双方实力,人数大概相等,所以胜负尤未可知,决不能让军心有所动摇,正要指挥禁军死战,却见路口一侧冲来许多人。
这些人虽然布衣居多但个个都是带着武器,宵禁后还敢出来,李圆通判断是梁士彦同党,不过领头的却是他的熟人。
大将军、乐安郡公元谐,早年就已经和杨坚相识,是国子监的同学,新朝建立后屡立战功,号为“水间墙”。
因为元谐为人刚愎自用,和左右同僚关系很僵,又不结党营私,天子称其为大水之间一堵墙,迟早要被人排挤,然后果然被排挤,丢了官职在家赋闲。
有人举报元谐与其族弟上开府元滂谋反,后来有司查明并无实证,可不久之后元滂自尽,元谐从此闭门不出。
所以你这个时候领着家仆出来,见着禁军势大就帮忙,见着反贼势大便附逆是么!
“乐安公,想清楚了么?”
梁士彦大声喊着,元谐看看左侧禁军中的李圆通,又看看右侧那些身着黑色戎服的疑似周军,无奈一笑:“陛下...既然猜忌元某,认为元某是反复小人,那元某便做反复小人吧!”
“反复小人!”
李圆通睚眦欲裂,周军只是逼近长安,城里便沉渣泛起,他好恨陛下为何不早些狠下心,将这些反复小人都给斩草除根。
一把将兜鍪扯下,李圆通高声大喊:“我等受陛下恩惠,为国死战,便在今日!”
话音刚落,他身先士卒冲向元谐,禁军将士为其呼喊所感,发出如潮的喊声向着前后夹击的敌人冲杀而去,血战再起,染红积雪街道。
。。。。。。
城南,由地道入城的周军先锋,除了一部去增援郕国公,剩下的都攻打东面城门,长安东门有三座,居中正门是他们的目标。
青门,即汉长安之清明门,将近十年前的建德六年,城门无故垮塌故而重新修葺过,形制依旧,有三个门道,而这三个门道现在已经被堵死。
门洞里挤满推车,上面满载石块,后面还有许多塞门刀车,即便是城门被人从外面攻破,要推开这些车清障需要花上许多时间,而城门守军又在街道上堆了许多砖石作为障碍。
不光是青门,连左右两座东门都已经被堵塞,防的就是有内鬼袭击守军开门献城,毕竟周军若攻破蓝田,必然走官道过灞桥抵达长安城东,所以为防有失,干脆一堵了事。
见着如此情景,周兵没有退却,冒着箭雨迎了上去,他们入城就是来攻坚的,对方若是防守稀松,那才是有问题。
第一排持盾掩护,第二排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型轰天雷,用火把点燃引信之后向前投掷,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中,守军被炸昏头,还没回过神,周军已经冲上前展开白刃战。
青门上的守军正要居高临下放箭,却听得城外喧嚣声起,转头看去只见夜色下的雪地里似乎有动静,远处灞桥方向的闪耀火光,映出一大片黑影。
“是周军来了!!”
城头一片惊慌,不过很快就被督将弹压下来:“怕什么?他们拿什么攻城!守住城门,周军就只能在外面吹冷风!”
“待得明日援军一到,他们就完蛋了!擂鼓示警!!”
果不其然,疾驰而来的周军骑兵见着城门紧闭,向着两边转弯分流,就在青门守军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之际,却见数辆马车冲了过来。
骑兵下马用马匹做掩护和城头守军对射,那些马车来到城门前,由人推着往门洞冲,守将心知不妙,琢磨着大概是轰天雷攻城法。
“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情况紧急,金汁、铁汁来不及熬,滚木礌石一时间无法聚集,守军一边射箭压制,一边从城头垂下长绳,派出敢战之士出城去守城门洞。
鼓声之中,双方在青门外展开厮杀,许多周兵中箭倒地,更多的人奋不顾身将马车推往门洞,眼见着滑下城墙的隋兵越来越多,一名周军顾不得与同伴一起撤离,将引信点燃。
巨响接连响起,火光闪耀过后,浓烟之中已无人影,青门损坏严重,城门楼垮塌,可即便城门被炸开,门后却是堆积如山的障碍,连着城门砖石一起形成个陡峭的坡道。
周军沿着坡道冲刺,和守门隋军爆发激烈的肉搏战。
“冲进去,冲进长安城!”(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夜未央
刚入夜没多久,长安城便不太平,各处响起的厮杀声,预示着这是个不眠之夜,何时结束?不知道。
城东青门,血战在继续,周军用二命换一命的代价冲破隋军拦截,和城内同袍汇合,青门废墟的陡坡上一片狼藉,骑兵策马踏着尸体,冲上碎砖烂瓦组成的陡坡,然后杀向前方的隋兵。
青门南北两侧城门的守军,已经赶到青门附近,而城外周军骑兵也向着青门冲来,围绕城门的争夺,关系着双方的胜败。
喊声震天之际,又一股骑兵沿着大街向青门冲来,那是隋军的骑兵,在河间王杨弘的带领下赶来支援守军。
他今夜率领骑兵巡城,支援各处禁军并压制有可能出现的叛乱,而各门守军也是他支援的对象。
叛乱果然爆发了,但禁军也及时应对,意图造反的舒国公刘昉被击杀,而其同伙梁士彦也被多股禁军围住,想来蹦跶不了多久,但杨弘知道最关键的是守住城门。
外寇进不来,內患就折腾不久,而他无论如何都要堵住刚被攻破的青门。
大街宽阔,那是相对常人而言,为数众多的骑兵对冲根本施展不开,只能是人撞人、马撞马,两军交锋之际人仰马翻,没当场摔死或被马槊捅死的爬起来继续厮杀。
厮杀声中,又有几股禁军冲来,就在杨弘刚松了口气时,半路杀出许多人将这些禁军拦住。
“梁士彦!”
杨弘看见领着甲士拦截禁军的一个老者,竟然是本该被围杀的郕国公梁士彦,心中暗道不妙。
有人向天子出首,说郕国公梁士彦、舒国公刘昉密谋叛乱接应城外周军,所以禁军先发制人去攻打这两人的府邸,结果梁士彦竟然挺过来了,那么就意味着...
其他反叛的人已经汇集起来,先前分散城中各处的禁军压不住了!
他命人射出鸣镝,向皇宫传达警讯,如今现场的禁军和守军还能撑住,但未必能撑太久,要想堵住青门,需要更多的援军。
倾听着鸣镝的呼啸声,看着前方已经破口的青门,梁士彦的心终于放了一半,只要城外的周军能顺利入城,那么成事的把握,至少超过六成。
再不济,他也可以带着儿子撤出去,逃往蓝田去山南避难,不会被杨坚来个瓮中捉鳖。
回顾四周,此时双方势均力敌,周军大部应该还在城外,青门废墟破口有些难行,主力入城需要时间,所以接下来就是看那边撑不住了。
“还差一口气!把禁军打退!”
身后又跑来一群人,梁士彦只当是增援的禁军,可对方大多没有穿铠甲,看来是哪家的家仆或部曲赶来助阵,正要组织人迎战,却听得内里一人大喊:
“郕国公!郑某来助阵了!”
。。。。。。
夜如何其?夜未央,长夜漫漫无穷尽。
西汉都城长安,有“未央”、“长乐”两座皇宫,将近七百年风雨过去,汉时的长安城,如今依旧耸立在渭水南岸,而昔日的未央宫地址上,依旧是皇宫。
历经战乱,皇宫已不叫未央宫,周国代西魏,复古周礼,依周礼所言,王有五门,是为皋门、雉门、库门、应门、路门。
故而周国的皇宫设有五门,是为露(路)门,应门,崇阳门,肃章门、玄武门。
隋朝建立,宫门未动名称沿袭,露门为皇宫之朝门,应门为南门,是为皇宫正门,崇阳门为东门,玄武门为北门,肃章门为西门。
如今皇宫外围之四门,已为大批禁军把守,而皇宫东侧,隔街对望的东宫,大批侍卫护送着太子眷属转入西侧皇宫。
昔年的汉长乐宫,位于未央宫东侧,如今的长乐宫遗址上,南侧一小部分便是太子居住的东宫。
隋国太子杨勇已经在蓝田战殁,值此周寇作乱之际,为防不测,天子下令将太子眷属转入皇宫安置,以防不测。
太子妃元氏,因心疾发作已故,有昭训云氏最受杨勇宠爱,此时的云昭训怀抱儿子杨俨,在侍卫的护送下乘车进入皇宫东门崇阳门。
望见皇后领人在殿前站着,云昭训赶紧上前行礼,独孤伽罗见到害得儿媳犯心疾而亡的狐狸精,心里本能的一阵厌恶,可见着了长孙杨俨后,只有无尽的哀伤。
长子杨勇再怎么“人品低劣”,也是她养育的亲儿子,杨俨即便是狐狸精所出,也是儿子的血脉,是她的长孙,亦是大隋的皇太孙。
她和杨坚曾经主动抚养过长孙,结果被儿子数次请求后接走,这明摆着是不相信耶娘,只是如今再想这些事情又有何意义?
“在宫里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是,皇后殿下。”
云昭训不敢称呼独孤氏为阿娘或者母亲,她自己不过是个妾,一个地位高些名号听起来好一点的妾,而这个让天子都服服帖帖的皇后,又一直很讨厌自己,她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见着东宫家眷入宫,独孤伽罗询问去东宫接人的宦官:“东宫那边的人都接过来了么?”
“回禀殿下,都接过来了。”
独孤伽罗点点头,她发现还有一人没来,那就是云昭训之父云定兴,此人因为女儿受宠时常“暂住”东宫,她觉得云定兴的品行很差,即便不纳妾也是十足小人,不来更好。
宫内一侧已经聚满禁军,天子杨坚身着铠甲,和禁军将领说着什么,皇宫禁军即将出击,方才城东那数声巨响以及鸣镝声,预示着周军正在夺门且战况激烈,而迟迟不见守门将领派人回报,说明情况很严重。
要么守军尽灭,要么传消息的士兵在城里被人拦截。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必须立刻做出应对,绝不能手握兵马却缩在皇宫发呆,周军主力一旦入城,串联了内应再向皇宫杀来,那就是最坏的局面。
城门也许刚被攻破,那么只要派兵增援把周军堵在门口,后续军队进不来,那么内应就无法同周军合流,接下来只有将城内的那些周国内应击溃,长安才能化险为夷。
按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杨坚不打算逃出城过渭水去往咸阳“暂避风头”,这种自乱阵脚的事情,简直是自取其败。
长安城里有周国内应是不假,可他的禁军也不少,一军主帅抛下尚能一战的军队去“暂避风头”,只会让局势崩盘。
杨坚本想亲自领兵出战,但众将都觉得风险太大,长安城即便失守,有天子在那么随后就能率领勤王兵马反攻,可如今太子没了,万一杨坚此时被人狙击有个三长两短,局面就真的不可挽回。
东宫家眷入宫完毕,集结好的禁军便要经崇阳门出宫,前往城东增援,杨坚看见云昭训抱着有些惊慌的杨俨近前,便走上前去探视长孙,这是太子杨勇的血脉,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莫哭,有阿爷...”
话未说完,杨坚瞳孔一缩,因为在他面前,云昭训身边随行的一个宫女忽然抬手,其手臂上的袖箭,正好对着自己。(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夜未央(续)
惊变乍起,不说杨坚脑袋一片空白,在场之人大多都没回过神,谁也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只见那宫女扣动机括,弓弦声响,箭矢闪电般窜向杨坚。
电光火石间,杨坚身旁一人拔刀一挥,正好将那箭矢磕飞,宫女扔了手弩拔出匕首前冲,被其一刀砍翻。
千牛备身、唐国公李渊,为他的姨父化解了致命危机。
“护驾!!”
其余侍卫回过神,呼喊着围住杨坚,而云昭训身后十余步的数名宫女之中,又有几人向杨坚冲去,李渊挥动手中千牛刀,与同伴迎敌。
北朝贴身护卫皇帝的高等侍卫又称“千牛备身”,执掌御刀“千牛刀”,刀名寓意“锐利可斩千牛”。
一击不中先机已失,这几名行刺的宫女根本没机会逼近杨坚,刚用袖箭射中几名身着重甲的侍卫,便被人拦住去路,眼见着山穷水尽,他们各自掏出一物扔向前。
尖锐的啸叫声起,犹如万千夏蝉同时鸣叫,在场许多人不由自主捂住耳朵,为刺客所乘。
身负多处刀伤的牛大强忍疼痛,握着匕首向目标冲刺,只差十余步,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有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又云,匹夫一怒,天子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郎主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昔年安陆城外官道上即将化作饿殍的牛大、牛二,为西阳郡公宇文温救下,兄弟俩后来成了家,有了后代,所以他这个做兄长的要报恩。
男扮女装伪作东宫宫女,伺机混入皇宫刺杀隋国皇帝杨坚。
为免露马脚只穿了裲裆式环锁铠,而所用武器也有讲究,轰天雷有小概率会自爆,兼之要威力大块头就大,不便随身隐蔽携带,所以为了保证行刺成功,只能用袖箭和匕首。
即便精心准备,刺杀成功的概率依旧很低,但郎主有令便要执行,那怕是千刀万剐!!
噗嗤声起,牛大的头被砍了一刀,他忍着眩晕嚎叫着扑上前,和身负重伤的同伴一起拼命,分别抱住拦在杨坚面前的护卫向左右倒下。
挡在大隋天子面前的人墙,被他们“撕”出了缺口。
三十步外,东宫眷属及宫女之中,一身女装的张/定发踩在两人肩膀上,弯弓引箭瞄准杨坚,手中强弓把上系着根羽毛,随着北风微微晃荡。
精选破甲箭,钢制三棱长锥破甲箭镞,可射穿一般铠甲内加环锁铠,箭头沾有毒液,是为大别山蛮秘制毒药,见血封喉毒性极强。
邾国公的猫队精英,在张\定发率领下不远千里潜入长安,收买太子宠嫔云昭训那“全无心肝”的父亲云定兴,扮作宫女混入东宫再伺机入皇宫,刺杀大隋天子杨坚。
入皇宫几率小于三成,刺杀成功几率小于一成,生还几率接近零。
箭如流星飞向目标,一人扑到杨坚身前,用后背接了那箭。
皇后独孤伽罗,为夫君挡住一箭,杨坚大惊失色的紧抱发妻,随后被第二箭射中面门。
连珠两箭,一虚一实,但箭箭夺命。
面部中箭的杨坚抱着独孤伽罗,两人相对无言,弥留之际帝王雄心消散,回荡在他耳边的,是那一日的誓言。
“我,那罗延,向漫天神佛发誓,今生今世,无异生之子。”
三十余年共度风雨,于此走到尽头,杨坚最后所见,是皇后独孤伽罗那悲痛欲绝的面容,寒风中的夜空,似乎有颗流星划过天际。
“刺客!抓刺客!!!”
喊声响起,现场一片大乱,被砍得满身是血的刺客们嚼舌自尽,人群中的张\定发和残存的同伴拿出竹筒,竖起并扯下拉绳后一团团火光从中窜上天,在夜空中绽放出奇异的色彩。
他们又拿出数个竹筒扯下拉绳扔出去,大量刺鼻的浓烟冒出笼罩四周,一时间人群大乱,张\定发等人消失在其中。
“那罗延...”
背后中箭的独孤伽罗吃力的喊着,死抱着杨坚不放,嘴角溢出鲜血,身体渐渐发冷,外甥李渊扑了上来,要扯着姨母撤退。
“叔德...姨母不行了...”
“姨母!!御医就快来了,再坚持一下啊!”
独孤伽罗看着外甥李渊,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四姊,她勉强抬手摸了摸李渊的面颊,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叔德...无论如何要保住性命...姨母不会怪...”
“姨母!”
“若是来不及,把你姨父...烧了,不能让他们辱尸...”
话音刚落,手臂落下,独孤伽罗再无气息,而一旁的元昭训早已吓得瘫坐在地,怀中杨俨嚎啕不已。
赶到面前的禁军将领,见状方寸大乱:太子没了,陛下没了,若是皇后在,倒是能撑住局面,结果也没了,剩下个屁事不懂的皇太孙,宗室又都在皇宫外和叛军作战...
谁来主持大局啊!
。。。。。。
青门外尸横遍地,一番血战之后,周军在内应的帮助下控制了城门,大股骑兵冲入城内,当中一人为亲兵重重护卫,正是周军主帅宇文亮,其后是长子宇文明。
数人迎了上来,为首一人正是郕国公梁士彦,其余几个则是一同起事“反正”的“大周忠臣”,他们先前还担惊受怕,如今见着周军入城,那至少意味着有条退路。
若事情进展顺利,那可就能收获功名利禄,用全家性命豪赌换来的功名利禄!
宇文亮掷鞭下马,上前和梁士彦双手紧握:“多亏郕公接应!”
“杞公!我等罪臣盼望王师克复长安久矣!”
梁士彦对宇文亮做出的姿态很满意,若是对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和他说话,那真是让人心中不是滋味,种种承诺怕是要打折扣。
宇文亮先介绍了自己的长子,然后问道:“这几位是?”
“俱是反正的大周忠臣!”
梁士彦开始简略介绍,刚介绍了乐安郡公元谐,一旁的郑译不顾失礼,赶紧插话:“罪臣郑某见过杞国公,郑某愿将功折罪,助王师收复长安。”
梁士彦身边众人看着郑译的眼光有些鄙夷,虽然他们本身有反复小人的嫌疑,可“半路加入”的郑译更加突出,当年要不是这位和刘昉勾结杨坚夺权,大周那里会如此内乱。
宇文亮却不以为意,哈哈笑道:“沛公自两河口一別,为山南传来不少长安的消息啊。”
梁士彦闻言有些意外,他和宇文亮在两河口大战时,监军长史便是郑译,乱军之中郑译有一段时间下落不明,事后据其自述是侥幸脱身,如今看来这位墙头草应该是被俘了,从那时起便投靠宇文亮做内应。
郑译听得宇文亮这样说,心中石头落了地,知道是“小老弟”宇文温已和其父宇文亮打过招呼,看来今夜这孤注一掷算是对了。
宇文亮又问舒国公在何处,梁士彦叹了口气说道:“有人告密,杨坚先发制人,舒国公于府邸被围,不幸战殁。”
宇文亮点点头,面露遗憾之色,不过内心却松了口气,因为他刚才是和梁士彦在演戏。
刘昉与梁士彦新妇私通的消息,还有其外甥裴通可能会告密的事情,是宇文温告诉宇文亮的,又由宇文亮转达给梁士彦。
宇文亮不知道次子是如何知道这种事,不过如今看来,真是一箭双雕。
当年协助杨坚篡权的“黄(舒)、沛”,不死一个没办法交代,如今刘昉死了,剩下个郑译正好拿来效仿汉高祖与雍齿故事,用来安抚人心。
“这位是?”宇文亮见着一人有些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这位是濮阳郡公,宇文述。”
宇文述向宇文亮行礼,一脸惭愧的表情:“罪臣当年不察,成了杨坚篡位的爪牙,此次响应郕国公号召起事,愿将功赎罪。”
“无妨,诸位能够迷途知返,助王师攻入长安,他日天子必会论功行赏!”
众人闻言大喜,他们等的就是宇文亮这句话,也只有这位周国宗室支柱才有能力办成此事,然后一起抱团,和尉迟氏对抗。
宇文明得知对方是宇文述随即心中一动,这位濮阳郡公被杨坚疏远甚至猜忌,数年来都是郁郁不得志,难怪会“反正”,但重要的是宇文述和他的弟弟宇文温,可是有杀子之仇。
六年前的长安,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状告宇文温刺杀杨坚,结果宇文二郎对宇文二郎,在秋官府大堂上宇文智及被宇文温反击最后当场丧命,宇文述也因此被杨坚猜忌、疏远。
这个仇,宇文述能忍?
宇文温又岂能不防?
然而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收复长安,所以免不了招降纳叛、和光同尘,若是一上来就算旧账,那还有谁敢投降、依附他们宇文氏,等局势明朗后且徐图之。
见面时间很短,毕竟还不到松懈之时,宇文亮命手下牵来战马给梁士彦及诸位“反正忠臣”骑上,众人正要上马之际,却见皇宫方向上空爆发出几朵绚丽的火光。
“成功了!”
见着宇文亮面露喜色,梁士彦便问是何事,听得对方说这信号代表死士行刺杨坚成功,众人狂喜不已:杨坚一死,长安便群龙无首!
如果杨坚完了,他们便有充足时间控制长安,长夜漫漫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应对接下来数日的隋军反扑,也多了许多把握。
“立刻攻打皇宫!”
周军骑兵向着皇宫疾驰而去,宇文述身边一个年轻人望向皇宫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发觉宇文明看向自己,便微微一笑行礼说道:“宇文襄州,在下濮阳郡公长子,宇文化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