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所见略同
琢磨着当前朝廷政局,杨坚梳理自己的思绪,关陇士族门阀是隋国建立的一大助力,甚至是当年周国建立的一大助力,可他们既然能帮忙,也能帮倒忙。
杨坚自信有办法压制住这些门阀、士族、权贵,可他的儿子怎么办,压得住么?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今日的忠臣,明日说不定就是新朝的从龙功臣,若周武帝宇文邕没有英年早逝,那么现在隋国的肱股大臣,大约还是周国的栋梁。
杨坚如今正值壮年,他觉得自己至少还能活上十几二十年,但如何避免日后儿孙被权臣废立,江山化作他人之物,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长远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世家大族把持官员选拔这一弊端,结党营私必须打击,而官员的选拔制度也要改革,这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否则不管真么选拔,选上来的都是世家大族子弟或者族人,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压制世家大族,需要一股力量,外戚、宦官、宗室,数百年来各朝各代的经历表明这些力量根本靠不住,杨坚自己就是外戚上位,所以他需要新的力量,那就是寒门士子。
否则光凭皇帝一个人,一旦不小心打破朝堂势力平衡,很容易出问题,更别说幼帝登基,迟早要完蛋。
让寒门士子有机会被选拔,这样他们的官途和朝廷紧密相连,不是受益于家族门第,不是受益于荫庇,对于朝廷的忠诚度要高得多。
说是这么说,可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官员选拔,九品中正制断了寒门士子的上升通道,而察举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察举制再好,最后选出来的人才,就是这种废物,杨坚要加强帝权压制世家,那就得通过合适的制度来选拔人才,让寒门士子有机会做高官。
他思索了很久,心中有了腹稿,新的选拔制度和察举制有别,杨坚称之为科举,就是开科取士。
无论出身如何,想要当官就得参加考试,朝廷通过考试选拔官员,只有具备真才实学才能通过考试做官。
这样就行了么?不行,关键就在于考试,要想通过考试,就得有学问。
学问,如今是世家大族占优势,原因就是财力,世家大族有族学,请得起大儒教授经学知识,族中子弟不用为生计奔波,从开蒙起可以一直专心读书。
寒门士子哪里有如此好的条件?
更何况读书也花费不菲,请先生在家教书,或者去学馆拜师求学,这都要钱粮,平日里消耗的笔墨纸砚,累计起来费用也不低。
可以预见,如果开设科举,最初几年即便是考学问,整体而言寒门子弟也未必考得过世家子弟,所以如何降低读书的成本,是顺利推行科举的关键。
杨坚已经有了计划,他要在州郡大兴官学,让寒门士子有机会读书,而至于如何降低读书成本的问题,关键在于书籍。
知识的传播需要书,书的流传要靠手抄,即是所谓佣书,所以一本书的价格不便宜,而练字需要纸张,纸张也不便宜,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就能有效降低读书的成本。
可就在他想办法解决的时候,有人已经解决了。
小兔崽子,朕跟你没完!
即便过了六年,杨坚一想到某人就无名火起,将近三年前,他派人去山南救女儿杨丽华,结果功败垂成,后来看了女儿的来信后,便没再派人去西阳城。
这指的是没派人去西阳城再行搭救之事,但不代表他不派人去刺探消息,而探来的消息里,隐含着一些重大发现。
杨坚面前的案上放着几本书,之所以称为“本”而不是通常所说的“卷”,那是因为这真的是几“本”书,是黄州书商装订成册的。
别出心裁的装订方式,每一“页”纸双面都有内容,实实在在的省纸,而黄州书的亮点还不光在于此。
雕版印刷术,是黄州书商公开的技术,先在木板上用反体字雕刻好内容,然后刷上墨,再把白纸盖上去,所谓“印刷”便是如此。
据杨坚所知,长安已经有书商开始组织人手进行“雕版印刷”,这种印刷术的制版成本高,但大批量印制书籍很方便。
长安书商出的书同样也是装订成册,但是即便如此,价格依旧和不远千里运来的黄州书差不多,书肆里的黄州书一直热销,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问题出在纸上。
这在黄州也不是秘密,黄州书商出的书,纸张不光质量好,价格也便宜。
所以黄州书商装订的书价格低廉,装订成册的书,可以很方便的同其它货物一起贩运,南来北往的商人,在贩运大宗货物之际,顺便捎带上几箱书不是问题。
隋、周两国敌对,边境要地重兵云集,但这不代表能挡住商人们趋利的本能,数百年来俱是如此。
如此一来,即便是在长安,黄州书的价格也很有优势,杨坚派人在长安书肆买了许多书,尤其是全套《华林遍略》和《修文殿御览》。
装订和印刷质量都很精美,即便不看,拿来摆书架也是不错的,有这两套类书摆在御书房,接见臣子时气势都强了许多。
但杨坚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宇文温到底在想什么。
雕版印刷术,改良的造纸术,据细作探得的消息,是“独脚铜人”一手推动的,杨坚觉得这小兔崽子借此印刷书籍赚大钱可以理解,但为何不对雕版印刷术保密?
做买卖,自然要把赚钱的要领当做秘密守住,这位倒好,主动向外人介绍其中奥妙,以至于长安这边的书商知道了,想来建康、邺城、江陵等地也都通晓“雕版印刷”的奥妙。
是狂妄自大,认为别家竞争不过自己?
亦或是手头上有更好的印刷术?
一想到这里,杨坚有些期待,他觉得宇文温手上肯定有更好的印刷术,可以用更加低廉的成本印刷书籍,而这就是他一直需要的。
大量廉价的书籍,能让更多的人读得起书,当越来越多的人读得起书,那么世家门阀对知识的垄断就被打破,接下来推行科举就是水到渠成。
也许要花上十年、二十年,开设科举的条件才成熟,但杨坚等得起,他如今正是壮年,觉得自己再活上十几二十年应该不成问题。
苦活、累活、脏活,就由朕来做,二十年后,儿子继位的时候,朕亲手种下的这棵小苗就已成长为参天大树,儿孙们可以在树下乘凉了。
只要儿子争气,不,只要能守成,那么大隋的江山,会代代传下去。
想到这里,杨坚不由得喜上眉梢,宇文温此獠不经意间帮了个大忙,他就如同捡到了一枚铜钱的小孩子兴奋不已。
“你只知道祸害朕的女儿,只知道卖书赚钱,却不知道...”
杨坚心中一惊,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宇文温是有意推广雕版印刷术,书价压得这么低就是为了让更多人买得起?
此獠与朕所见略同?这怎么可能!(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所见略同(续)
沛国公府,沛国公郑译一脸疲惫的下了马车,向大门内走去,虽然一脸疲惫,但他精神不错,甚至有些亢奋,管家见状知道郎主心情很好。
“今日府里如何?”
“回郎主,一切安好。”
郑译点点头没再问,径直向前走去,今日他和邳国公世子苏夔议乐,争了大半日终于将对方辩得无话可说,当真是痛快淋漓。
虽然经常被人诟病为官之道,但郑译在音律上的造诣可是没人敢质疑,他不但精通中原音律,连西域音律也多有涉及。
当年周武帝聘突厥木杆可汗之女阿史那氏为皇后,作为嫁妆之一,有一批龟兹乐工来到长安,成为宫廷乐师定居下来,自幼出入宫廷的郑译,可是好好的学习了一番。
龟兹乐工苏祗婆出身音乐世家,擅长琵琶演奏,教授了郑译“五旦七调”的龟兹音乐宫调,有如此良师授艺,郑译还学会了中原罕有人精通的龟兹胡琵琶。
说到对“胡音”的了解,谁也无法和郑译比,要想从雅乐中剔除胡音,谁也无法忽视郑译的意见。
朝廷要定雅乐,却迟迟定不下来,天子因此颇为不快,老同学心里在想什么,郑译是知道的,不过他不担心。
历经数百年的战乱,两汉、魏晋的雅乐多有遗失,哪里能这么快就理得清楚,更何况雅乐正音在南朝,陈国还没平定,现在急也没用。
若是现在定下了,万一将来隋军攻下建康,把南朝的乐器、乐工、乐官带回来,又免不了折腾一番,何必呢?
如今隋、周、陈三国鼎立,这个时候说隋国要平定天下会不会早了些?
郑译不觉得,隋国的国力日渐增长,关键是作为对手的周国虽然实力更胜一筹,但隐患多多迟早要爆发,一如当年高齐那般。
而且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如今的形势,尉迟氏之于周国,一如当年高氏之于东魏,尉迟迥也许无心,可他的儿子们迟早要取而代之,宇文氏大约也没几年好活了。
想到这里,郑译有些感叹,他不是为宇文氏伤感,毕竟当年天元皇帝宇文赟如此宠幸他,他也毫不犹豫的卖了其子宇文阐,投向杨坚这边。
他感叹的是那个在黄州的小老弟宇文温,怕是不得好死。
谁曾想到,七八年前如日中天的宇文氏,会落得如今这般情景,再过几年,山南的宇文亮父子三人,要么被尉迟氏干掉,要么被隋军干掉。
前朝余孽嘛,无论那边自然是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不是?
即便是逃到南朝,陈国天子不计前嫌留得一命,可以陈国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过几年就会被北军攻破建康,到时候宇文亮父子三人一样要死。
其他姓宇文的死了就死了,郑译觉得宇文温要是死了就很可惜,这几年两人远隔千里,却一直合作做买卖,那可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宇文温让人送来的各种小玩意,郑译在长安转手卖掉和坐地数钱没区别,别的不说,那些构思新颖的琉璃首饰,有一件卖一件。
当然要说值钱,还得是琉璃镜,不过郑译知道这玩意碰不得,天子会起疑心,因为普天之下只有黄州那里有琉璃镜,一旦顺藤摸瓜,他和黄州的私下接触就会暴露。
其实暴露也没什么,郑译为独孤皇后充当信使,往黄州西阳城那边送信,真要出事了,独孤皇后一瞪眼,陛下大约也就装作不知道。
然后这条线也就断了,财路跟着也断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郑译不想冒险。
没必要冒险,眼下的状况已经让郑译很满足,和宇文温合伙赚的钱足够他花销,所以收钱办事或者卖官...呃,举荐后进为官的事情,他已经渐渐地不做了。
也正是如此,郑译在天子面前的风评又好了许多,眼见着混得风生水起,郑译也开始念起宇文温的好来。
沐浴更衣,洗去风尘,郑译来到书房看书,看的当然是一“本”书,他的书架上,如今放的全部都是一本本书,先前那一卷卷书,都已经收到库房存储。
连卖书都能卖出花来,书的形式又是前所未有,郑译是真心佩服宇文温,觉得若不是陛下一心要其人头,他真想给宇文温保下命,在长安定居。
他做东家,宇文温做大掌柜,做买卖赚得盆满钵满,然后花天酒地。
钱嘛,赚来了就该花,这一点郑译和宇文温所见略同。
不像杨坚那样,都已经是一国之君,结果宫里连挂帷幕的钩子都不舍得用银钩,独孤皇后竟然还穿浣洗过的衣服,对此郑译有些难以理解。
都节俭成这样了,做天子还有何意思?
正走神间,管家在外扣门,进来后低声禀报:“郎主,那边来消息了。”
郑译闻言来了精神:“东西呢?”
“东西已经按规矩收好,信件在此,请郎主过目。”
待得管家退下,郑译仔细看了看其奉上的信封,确认封条无异后拆开从中拿出信笺,信笺上写着平常无奇的文字,都是些问候的话语,看上去是远方亲朋写来的。
把信笺放到一旁,郑译拿起拆封小刀将散发淡淡香味的信封一侧划开,点起一根蜡烛,将摊开的信封放在火苗上方小心烤着,片刻后原本空无一字的信封内侧,显现出褐色字迹。
用柠檬汁在纸上写字,干了之后字迹全无,想看内容时用火小心烘烤,褐色的字迹就显现出来,柠檬的气味很容易闻出来,所以要用别的香料遮掩。
郑译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面露喜色,随即将信封点燃烧成灰烬,然后搓成碎末。
是黄州那位小老弟的信,买卖又要开始了。
新的一批商品运到,正所谓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货款到了,郑译也该出货了。
六年前,荆州的两河口之战,被俘的郑译和宇文温达成了交易,虽然当时宇文温没说什么,但郑译知道自己迟早要变成宇文温的耳目。
刚开始他是不愿意的,回到长安后不打算冒这种险,不过随着时光流逝,他发现这也没什么。
长安的消息,经由郑译简要的梳理,再通过种种途径,传到宇文温手上,严格来说,郑译这种行为是里通外国。
性质恶劣,后果严重...么?
郑译不觉得严重,隋国稳如泰山,周国迟早要巨变,所以宇文温要长安的消息又有何用?
一个末路宗室,念念不忘收复故都,宇文温这份心,郑译真心佩服,奈何形势比人强,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长安有用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秋操
黄昏,鄂州武昌以西原野里,无数营帐此起彼伏,连绵成片,营地里点起火把、篝火,一如满天繁星倒映在广袤的大地之上。
黄州总管府抽调各州州兵以及府兵,合计将近万人,在此处进行“秋操”。
这个时代的军队有类似军事演习的操练,但无“秋操”的名词,是为黄州总管宇文温所发明。
秋收刚过,朝廷即将用兵,他下令整顿兵马,检查各军操练、备战情况,顺便进行“热身”,方法之一就是秋操。
各州军队抽调一部分,行军至黄州西阳,登船南渡鄂州武昌,在武昌地界进行各项操练,同时进行考核。
虽然此次秋操没有调动全部军队,可近万兵马所消耗粮草的也不少,若是军情紧急也就罢了,可如今却只是操练而已。
没有仗打,却如此劳师动众,简直是空耗钱粮。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宇文温秋操戏诸军。
“没有仗打,却如此劳师动众,简直是空耗钱粮!大家是不是这么想的?”
身着铠甲的宇文温高声问着,中军帐内诸将无人敢应声,虽然许多人多有腹诽,可没哪个傻瓜敢当面说出来。
啪的一声,宇文温拍在案上:“看看,看看,这几日本官收到的军报,各路军旅大小状况不断,这还是三年前的强军么?嗯?”
“濡须口血战,诸位的胆子都被吓破了么!”
“攻打夏口时的先登勇士都死光了么!”
“搭桥速度太慢了!”
“一千人马过河,就搭一座小桥,走完得将近半个时辰,不会动动脑子多搭一座桥么?过河这么慢,敌军骑兵突袭怎么办?”
宇文温开始训话,发形似乎变成分头,人中处冒出小胡子。
“本官到武昌来...”
大帐外,隐隐约约能听见帐内宇文温的声音,巡营的史万岁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弃了入帐的想法,领着手下继续巡营。
大战在即,整顿兵马很有必要,可这秋操有些莫名其妙,即便只是调动了近万兵马,折腾起来也是够呛,别的不说,平白无故消耗掉的粮草,史万岁看见了都觉得心疼。
现在又没有仗打,有必要么?
黄州总管府各州粮草储备情况不怎么样,只能说是堪用而已,毕竟农田相对荆襄一带还是少了些,虽然近两年一直在筑坝新修水利开垦荒地,但粮食产量还得数年后才能有大幅增长。
这种情况下,搞秋操白白消耗粮草,真是...
一开始,史万岁觉得真是浪费,现在看来真是值得,秋操开始后爆出的一连串问题,看起来不大,可一旦积少成多,若是遇见会用兵的敌军将领,迟早要出事。
想到这里,史万岁环顾四周,营内各处点起火把、篝火,想必在漆黑的原野里异常扎眼。
按说扎营后,晚上要严格控制灯火,免得出现营啸,不过此次秋操大军扎营,宇文温却放宽了禁令,允许多点火把、篝火照明。
宇文温不知道营啸的危险么?
史万岁不这么认为,而对方的说法也让他很无奈:这也是要检查的一个“科目”。
放宽宵禁不是不行,就是苦了巡营的将士,不过史万岁倒是对宇文温接下来的布置很赞同。
夜间宿营点灯火连成片,远远看去十分招摇,简直是给夜袭偷营的敌军照亮方向,诸将提出质疑后,宇文温倒也不着恼,安排布置外围暗哨,让将领率兵“偷袭”。
暗哨是什么?少量外围潜伏的精兵,外带许多狗。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分布在数里外的潜伏哨,人的总数不少,狗更加多,一叫起来那就是“沸反盈天”,大营这边想听不到都不行。
负责扮演敌军夜间偷营的将士,被那些狗扑得那叫一个惨,亏得狗带上了笼嘴套,人又得穿着铠甲,没被咬得血肉模糊。
一想到下一拨轮到自己带兵“偷袭”,史万岁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该如何对付那些狗呢?
。。。。。。
深夜,鼻青脸肿的总管司马杨济来到中军帐,刚巡营回来的宇文温正在卸甲,此次秋操可不是秋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热身,顺便检查战备情况如何。
结果检查出来不少毛病,虽然看上去还马马虎虎,但宇文温可不想把性命交到敌军将领手里。
即便双方都是菜鸟,菜鸟互啄看的就是谁犯的错少,此次暴露出来的问题,一旦实战被善于用兵的敌军将领抓住破绽,那就是一个“惨”。
“今晚是哪一拨倒霉鬼来偷营?”
“啊,按计划是衡州军的周司马。”
“周司马有没有向你请教心得?”
“嗨,黑灯瞎火的大老远就叫起来,到处都是狗,除了跑还能如何。”
杨济苦笑着,前晚他领兵“偷袭”营寨,被恶犬扑得狼狈不堪,一身功夫使不出来,反倒摔得七晕八素。
用狗来守军营,有些匪夷所思,杨济有些疑问想不清楚,所以要请教“专家”,他问为何不把狗放在军营里,却要拉到外围小寨养着。
“狗呢,鼻子灵敏,一有风吹草动就叫,可军营里数万人,气味混杂,它哪里适应得了?要是一整晚都在叫,还让不让人睡了?”
杨济恍然大悟,见着宇文温有些疲惫,赶紧长话短说:“总管,秋操能延长几日么?”
“哎哟,当初是谁说秋操虚耗粮草的,本官想想,是谁来着?”
杨济干咳一声,厚着脸皮说将士们已经进入状态,秋操暴露了一些问题,如今诸将已采取了措施,想要看看亡羊补牢的效果如何。
“你当时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各州存储的粮草说少不少,说多不多,秋操有效果,本官咬咬牙,再延长五日吧。”
“当真?”
“当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秋操暴露出问题还能改,两军对决如果出问题,你我就只能学宋太宗,骑着驴落荒而逃了。”
“总管,粮草还够么?”
“凑合着吧,用心点操练。”
说到这里,宇文温面露心疼之色,数万兵马秋操,人的消耗倒无所谓,毕竟不操练每日也得吃喝,可马匹的消耗真是让人心里滴血。
一匹战马跑起来,每日的消耗超过五人份,加上拉车运粮草的挽马,大军一动起来那粮草的存量真是嗖嗖嗖往下掉。
各州驻军向西阳城集结,过河得自己搭桥,然后渡江南下,接着演练各种项目,完全是按着实战行军、作战的模式进行。
行军作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项目,不但涉及进攻的速度,也涉及到撤退(逃跑)的速度。
人马调动、粮草运输、乘船渡江、安营扎寨,靠的就是组织度,如今看来黄州总管府的军队表现马马虎虎,对付陈军想来还行,可就怕对上精锐隋军。
一千破数万的牛人,隋军里可不缺,数量还不少。
朝廷已经定下计划,即将和隋国开战,作为山南周军救火队的黄州军,第二作战目标就是隋军。
即便是南朝陈国,也有萧摩诃等名将,万一哪天脸黑被这种将领率领精锐死士突袭,可真是要命的。
他的家底薄,经不起折腾,所以要慎重,秋操也只是在短距离范围内进行,免得长途行军把好容易攒下来的粮草挥霍掉。
杨济告退,一身臭汗的宇文温用湿毛巾擦身后和衣而睡,行军打仗条件差,个人卫生勉勉强强就行了,他可没那么奢侈在行军时带着高级帐篷,里面应有尽有。
军营帐篷里只需要有兵,能打胜仗的兵,这才是重中之重!(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宇文邾公兵法
人数上万,无边无际,在武昌郡地界秋操的黄州军,人数接近一万,不说行军,光是扎营时营地规模就不小,营帐此起彼伏,如同海洋一般。
营寨外围,宇文温正在检查寨墙,寨墙之于营寨,等于城墙之于城池,是防御时的重要依仗。
野地里扎营不可能有砖头,所以寨墙一般是用木头扎成的木墙,木头从哪里来?自己去砍。
这年头森林覆盖率不错,所以不缺木头,砍下树干后分成两类,一类长一类短,把树干底下烧焦后埋入地下,深度过半,当然不烧焦削尖也行。
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类似城头女墙护住士兵躯干。
木板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武器并且让士兵休息,如果要长期驻扎,或者面临敌军大举进攻,还要给寨墙垒土。
土从哪里来?挖壕沟时就有了,不光如此,箭楼、哨楼必不可缺,还要在外布置鹿角、拒马,考虑到多层防御的问题,外围还得扎小寨作为策应。
小寨怎么布置?得看大营的地形来定,而大营的选址也有讲究,不能选在地势低洼处,否则容易被人水攻一波流带走,或者一场大雨就内涝。
要邻近水源方便取水,但又要提防发大水被淹;营地里能打井那就最好,但地下水能否饮用也要注意。
扎寨墙要用心不但考虑防御能力,还要能限制将士活动范围,不许随意出入营寨,避免敌军细作混进来偷鸡摸狗,而寨墙的设立也得考虑地形。
所以营地选址不光要考虑地势,还要考虑易守难攻的问题,主帅不可不慎重。
但总不能让主帅事事亲力亲为,那么提前哨探的斥候得弄清楚可能的宿营地,选出几个回报主帅,待其定夺。
营地定下来,伐木的伐木,扎帐篷的扎帐篷,还得布置人马在外围巡逻警戒,安排兵马防止敌军在扎营时偷袭,但还有一件事必须同时进行,那就是挖茅坑。
定下营盘后除了扎帐篷树寨墙,必须马上挖茅坑,否则上万人的随地大小便,可以把整个营地变成公厕,同样重要的还有排水沟,要统一安排。
营盘范围确定了,接下来是分房...分营区的时候,扎营地址即便选得再好,总会有一些地势较差的位置,如何协调各部的驻扎位置,也要考虑到。
万人规模的营寨,各部之间为了方便管理,得严格划分营地,避免各部将士在营区之间乱窜,本区的士兵也不得随意串门,如何加强管理是主帅需要考虑的。
扎营,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十分繁杂,是考验主帅军事素质的一个重要方面,宇文温如今算是合格。
也就是合格而已。
三国故事,司马懿看了蜀汉军队撤退留下的营盘后,对诸葛亮的军事才能赞叹不已,可宇文温扪心自问,若是他撤退了,敌军将领来看营盘遗迹,大约是如下评语:
宇文温,不过尔尔,无甚特别之处。
无所谓,宇文温觉得自己还年轻,成长机会多得是,只要别半路夭折就行。
绕着营寨走了一圈,宇文温转去查粮草,秋操的具体事务他已分派给佐官和各部将领,粮草其实不用他操心,所以实际上他是假公济私。
借着询问粮草官管理后勤的诸般事宜,将各种举措记下,这种行为算是偷师学艺,学学如何调度万人规模的粮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兵规模越大,消耗的粮草就越多,如果调度不当,粮草随时可能接济不上,会直接导致军心不稳,进而引发全军崩盘。
要想打胜仗,如何调度粮草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就问了,粮草运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很重要,粮草运输可不简单,以古代的组织度来组织粮草运输,尤其是大规模长距离运输,其消耗是相当惊人的。
宇文温算了笔账,假设他率兵到荆州穰城作战,粮草从黄州西阳城这边启运全程走陆路,出发时一斛粮食,到了穰城的前线军队,大约只能剩下三斗不到。
一斛(石)十斗,西阳到穰城大约**百里,一斛粮食有七成是运粮的民夫和挽马等牲畜消耗了。
后勤问题,一直是军事行动时首先考虑的,自古那么多兵家都强调“就食于敌”,就是为了减轻后勤压力,能就地解决那就最好。
若是当地已经坚壁清野,找不到粮食怎么办?
只能等后方送,粮草送不上来,什么百战强兵都得跪。
所以粮草的调度是重中之重,不过在长江流域作战有个好处,就是能借助水利之便,用船运粮省时省力。
可万一日后的作战区域无法大规模借助水运呢?
宇文温觉得要未雨绸缪,得抓紧时间多学习、总结经验教训,想办法尽快成长起来,然后就可以出书了。
名字就叫做《宇文邾公兵法》,参考源于初唐的《李卫公兵法》。
李卫公即是卫国公李靖,初唐军神,不过这个时代的这个时候,李靖大约也就十几岁,论年纪刚刚有从军的资格。
其实这只是笑谈,宇文温所想的,是有朝一日能编制出《步兵战斗条令》。
如何练兵,如何行军,如何扎营,如何布阵,如何作战,如何保障后勤等等,全部细化、条令化。
这样子会不会让人有一种纸上谈兵的感觉?
如果是闭门造车,自己想当然编制条令,当然会有这种问题,所以宇文温要多总结军事经验,特别是兵力上万以后的各种作战形态。
带兵打仗六年,他指挥的是异类的虎林军,如何指挥“正常”的军队,是迟早面对的问题。
精兵是刀刃,数量占多数的州郡兵、府兵是刀背,突袭斩首靠的精兵,大规模决战就得靠军队的整体素质,若只能靠虎林军才能打胜仗,那么宇文温觉得自己最多是将才,而不是帅才。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位可是生冷不忌,什么兵都能指挥,背水一战用的兵,是刚练没多久的新兵,宇文温不奢求做到这一步,但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指挥水平。
他目前还不擅长指挥骑兵作战,但雄心勃勃的想在步兵作战上有所作为,论资质、天赋,他大约不是军神那块料,但他有见识。
如何将上万规模的兵力指挥得如同手臂般灵活?那就让各部按照战斗条令来规范行动。
练兵、行军、索敌、扎营、作战,按照相应的战斗条令,各级别将官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必事事都要主帅发令。
一切都按照战斗条令进行,有教条化的嫌疑,但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宇文温觉得既然手头上除了史万岁,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帅才,那就提升资质平庸将领的作战水平。
即便是神对手,只要我没有猪队友,那就有得一战!(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订单
正当官军在鄂州武昌郡地界秋操之际,一江之隔的北岸,西阳城内气氛有些特别,虽然没有正式消息,但是许多人都知道朝廷要对隋国用兵了。
莫非是秋操的动静太大,走漏了风声?
非也,山南这边还没什么动静时,从遥远的邺城那边就开始有风声传出来,毕竟大规模兵马调动是瞒不住的,更何况这年头朝廷大事哪有秘密可言。
将领的口风未必紧,下头的小兵更是口无遮拦,军队调动肯定会涉及与家人分别的问题,这家长里短的不出半日就能让有心人看出端倪来。
那又如何,这年头哪里不是如此?
无论南北,大军即将出动,风声提前几日就漏了出去,无非是听的人信不信,或者重不重视的问题。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官军要打仗,意味着他们会被征发服兵役去战场送死,亦或是被征发服力役输送粮草,累得要死要活,除此之外就是躲兵灾。
可对于如今的黄州百姓来说,还多了一些其他东西。
官军要用兵,时局自然要紧张些,可西阳城里气氛虽然紧张,可却是为了别的事情。
秋后大规模用兵,肯定要跨年,将士们出征在外,戎服要考虑御寒效果,所以寒衣必不可少,而西阳城里的商家们,如今就收到了订单。
为山南的官军准备寒衣,数量么,一万件,这还是第一拨已经交货的,后来又有订单下来,两万件。
布坊、裁缝店、养鸭场、养鹅场的东家和伙计已经忙疯了,发了疯的四处招工,招的就是裁缝和拔毛工。
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就问了,做寒衣和养鸭场、养鹅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黄州商家为官军做的寒衣,样式有些特别,名字叫做羽绒衣。
这个时代有用飞禽羽毛制成的衣服,叫做羽衣或毳衣,穿上后看去是一身鸟毛,说是像仙鹤,但许多人私下觉得像公鸡,当然这都是官员或者有钱人才穿得起。
而黄州的羽绒衣,和布匹一般物美价廉,所以被选定为官军的寒衣,价格也不贵。
何为羽绒?自然是是鸭和鹅腹部那芦花朵状的羽绒,寒衣一般是用布帛或者绵絮填充,而羽绒衣则是用羽绒填充,保暖效果极好。
按理说一件成人穿的寒衣,要是用羽绒来填那么用量不少,也不知要杀掉多少鸭、鹅,再加上布料和裁缝的工钱,一件这样的衣服价格恐怕不低。
一只五十日龄的鸭子,羽绒量最多二两左右,鹅要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官军订做的寒衣,是裲裆形制,其充绒量至少十两,所以这样一件羽绒衣需要至少拔五只鸭子的羽绒。
制作羽绒衣的订单到现在共计三万件,至少需要十五万只鸭或鹅,黄州有这么多鸭或鹅么?
当然有,因为到处都是水塘、湖泊,需求量也很大,大规模的养鸭、养鹅场在黄州屡见不鲜,累计超过三十万羽的存栏量,不但保证了羽绒的产量,也让羽绒衣的成本低得让人发指。
所以山南地界,也就只有黄州这边能大批量制作物美价廉的羽绒衣,给出征的将士冬季御寒,虽然鸭绒有骚味,但比起天寒地冻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这羽绒衣可不是刚出现的,去年冬天就已经有布坊制作,用的是鹅绒,据说和西阳城里那位宇文总管有关系,后来许多人去裁缝店定做过,觉得御寒效果确实不错。
传闻官军也小范围试穿过,反响都很好,所以今年才会放心下订单,当然这也和宇文总管有关系,各家布坊、裁缝店、养鸭场、养鹅场的东家对这位宇文二郎几乎是感激涕零了。
养鸭场、养鹅场一开始是提供肉鸭、肉鹅,顺便给军器监提供制作箭矢需要的羽毛,历经几年的经营,早已收回成本开始盈利,而羽绒的大规模需求出现,产生了新的盈利点。
闻所未闻的盈利点,谁曾想过一文不值的羽绒,竟然还能有如此用处!
西阳城外某养鸭场一隅,嘎嘎嘎的叫声不绝于耳,无数竹笼里装着无数只鸭子,个个探出来头声嘶力竭的喊着。
十几个人坐在胡床上,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瓮热水,他们满头大汗的杀鸭拔鸭毛,浑身都是鸭骚味。
养鸭场主吴老六亦是其中一员,连着儿子、媳妇、亲戚,反正所有能调动的人都调动了,为的就是又快又好的拔鸭绒和鸭羽。
黄州军器监收购羽毛,这可是一笔钱,裁缝店、布坊收购绒毛,这也是一笔钱,而鸭子本身也能卖钱,反正都是钱。
没人和钱过不去,唯一的问题是人手不足,所以老少齐上阵。
羽绒拔下来要洗净然后晒干,鸭绒有一股骚味,所以至少要晒上几日,尽量让味道小些,无论是哪一道工序,都要人来做。
人手不足,本来在家笑眯眯数钱的吴老六只能亲自上场,毕竟裁缝店订单下了订金也给了,他要是不能按时交货,那滞纳金可不是小数目。
更别说这是官军的订单,要是误了期限,官府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啊哟!”
伴随着一声惊叫,一只脖子被割鲜血淋漓却没死的鸭子扑腾着,在院子里窜起来,一帮人手忙脚乱的去追,场面弄得混乱不堪。
吴老六的儿媳妇杀鸭失手,给鸭子割脖子却没杀透,他也不好责怪么,毕竟接连几日大家都在杀鸭拔毛,两只手都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
“砍头砍头,把头直接砍了!”
“别愣着,继续拔毛!”
“阿耶,我肚子饿了!”
这是小孙子在哭诉,才七八岁年纪,也被叫来拔毛,眼见着午时临近,小家伙挨不住饿了。
“莫哭莫哭,一会就有饭吃了,先把这簸箕端去那边晒。”
“东家!裁缝店那边来人催了,问羽绒好了没有,等着用呢!”
“老刘呢?死哪里去了,我不是让他去装车了么?”
“东家!军器监的顺路过来收羽毛,老刘在交接呢,要是错过了得自己运去。”
吴老六忙得团团转,一跺脚自己跑去办交接,好容易转回来,小儿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
“阿爹!裁...缝店...那边又...”
“马上送去,马上就送去!”
“不...不是...啊...”
小儿子好容易缓过劲来,等顺了气之后说道:“阿爹!裁缝店的张东家说,官军又有新订单发来西阳了,总共三万件,份额由各家裁缝店、布坊分了,问我们这里还能不能接订单,他们要羽绒,多少都要。”
咣当一声,吴老六手里拿着的杀鸭刀掉落在地,看看儿子,又看看院子里那些杀鸭拔毛的帮手,再看看远处的鸭舍,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的鸭场里还有得是合适的鸭子,只是人手...
“接,这订单我们接了!”
说到这里,吴老六把心一横:“马上去城里招工,工钱加两成...不,四成,是男是女都行,包吃包住!”
“阿爹!许多养鸭场都在城里招工,工钱加到五成,已经当街拉人了!”
“兔崽子那你还不快去招工...抢人!这买卖一定要做!”
见着儿子慌慌张张跑出去,吴老六只觉得有点头晕,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一把年纪的人有些承受不住。
活了这么多年,他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官军打仗,居然能让平民百姓有机会做买卖发财,累计达到六万件的羽绒衣,光卖鸭绒就得赚多少钱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订单(续)
三台河畔,一长串木船正靠泊在河堤旁的简易码头边,一担担葛、麻挑上岸,不一会便进入河堤另一侧的布坊里,被纺织成一匹匹布。
这些布被裁剪、缝纫成标准样式的裲裆,双层布之间填充上羽绒,变成羽绒衣,然后运往山南各处军营,成为将士们的过冬衣物。
来料加工,官府运来葛、麻,运走羽绒衣,只需要付“加工费”,所以问题只剩下一个:黄州这边能不能按时交货。
大军出征在即,如今是秋天还不算冷,所以不急着马上要,但交货的期限一到,衣服交不出来,前线的将士没有寒衣,乱了军心谁也吃罪不起。
黄州长史郝吴伯,领着州衙吏员正在码头上作见证,见证押船而来的官员和布坊主们交接葛、麻,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来料加工,来了多少料,就得加工出相应数量的东西出来,因为事关重大,所以郝吴伯义不容扛起责任。
牵头拉来大额订单的某人,如今正在江南玩武装秋游,秋风萧瑟中,郝吴伯见着密密麻麻的货船,只觉得无奈至极,他在衙门还有忙不完的事情,却必须到场做见证。
也就是所谓的“第三方”,免得出了差错,有哪一方赖账。
谁敢赖账?活得不耐烦了吧!
一边是宇文行台下令,由各总管府组织的“供货方”,一边是宇文黄州下令,由黄州布商组成的“制造商”,制造的是数万将士所需寒衣,谁敢从中作梗?
事关重大,所有制作羽绒衣的布坊、裁缝店,必须按照规定的样式、用特定规格的布料制作衣物,填充羽绒的分量必须实打实,填充的十两羽绒少一点都不行。
每件衣服上,标有布坊、裁缝店的名字,如果质量差,不但会被追责,还会砸招牌。
这是挑战,也是商机,做好了不但能赚一大笔钱,还能打响自家的招牌,所以布坊和裁缝店都是认真应对,不敢有丝毫马虎。
交接清点完毕,郝吴伯让随行吏员接待运货过来的各地官员,他则就近转入一家布坊,看看纺织情况如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布坊已经连续运转两个月以上了。
全天十二个时辰共二十四小时,布坊的工人们不分昼夜三班倒,累得要死要活,工钱也比往日翻了一倍,许多人累得不行依旧咬牙上班,累倒了布坊立刻想办法调人顶上。
实在顶不上,宅院里的家仆也叫来布坊做事,为了这纷至沓来的订单,布坊主们已经差不多要捋起袖子亲自上了。
“纺车、织机熬得住么?”
“回上官,这些纺车、织机都已经调试过,绝对没问题,即便突然出故障,修好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瑞兴号已经给草民布坊的机器备足了部件,可随时更换。”
“无论多忙,纺织工的安全都要注意,本官不想哪日有苦主抬着尸体到衙门擂鼓,知道么?”
“知道知道,草民不敢让工人们太过劳累,免得出现猝死或者严重工伤。”
作坊主小心翼翼的回答着,郝长史算是总监工,安排州衙吏员驻场监督各家布坊,看看织布时有没有偷工减料,同时也负责初步验货。
各家布坊大多在城里开了裁缝店,而为了提高效率制作这数以万计的羽绒衣,裁缝们已经被抽调到三台河边的布坊“上班”,
本着有钱一起赚的原则,数月前临近各州新开的水力纺织布坊,也分到了订单,而西阳城里的那些单独的裁缝店,也获得了订单,只是裁缝们也得到河边布坊“上班”。
无数的羽绒从各处养鸭、养鹅场运来河边,由裁缝和制衣工裁剪、填充、缝制成官军的寒衣。
正所谓“量体裁衣”,数万官军将士身材各异,要想短时间大批量制作寒衣,尺码是个问题,而对于这个问题,解决的办法就是做成裲裆。
裲裆其实就是两块布用绳子把肩膀、两肋连接起来,要想调整松紧那就相应的收放绳子即可。只要不是身材相差太大就行,无所谓量体裁衣。
当然为了保证防寒效果,羽绒裲裆的双肩和双肋不能如此简陋,官军将士先着单衣,然后穿上羽绒裲裆,外套其他保暖衣物,再。
所有的寒衣尺寸都是统一标准,无论哪家裁缝做出来的基本都是一模一样,也省得分发时选来选去选半天。
这种羽绒裲裆率先在虎林军中推行,经过数年的穿着试用,根据反馈意见进行了改进,又在别处官军小范围试穿过,根据反馈再度修改,才成了如今的式样。
也正是如此,大行台才敢放心下如此大一笔订单,这可不是单纯为了照顾自家人子的买卖,名正言顺让别人心服口服。
当兵的要上阵杀敌玩命,要是敢明目张胆的在戎服上搞鬼搞怪,乱了军心可没地方后悔,而耐穿又保暖的羽绒衣,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形容。
鸭绒有骚味,但确实保暖,郝吴伯也是渐渐知道,以前过冬时士兵穿着的寒衣,填充物五花八门,绵絮是不要想了,有碎布帛都是好的,更多的是稻草。
身上穿的不怎么样,脚上穿的更是好不到哪里去,靴子基本上罕有,布鞋马马虎虎,更多的士兵穿的是草鞋,为了御寒还塞了很多草。
如今这几年就不一样,山南周军的待遇在慢慢提高,而黄州物美价廉的羽绒衣,更是让官军的待遇上了个层次,也让黄州的商家沾了光。
新下三万件羽绒衣的订单,让黄州的布坊、裁缝忙得脚不沾地,连养鸭、养鹅场都在城里到处招工,郝吴伯这一段日子忙下来,终于见识到何为共赢。
走过场问了问布坊的情况,郝吴伯登车离去,其实黄州布坊的状况他了解得一清二楚,刚才只是为了提醒一下布坊主莫要大意。
那位布坊主心知肚明,郝长史就是隔壁布坊的大股东,纺织工不够用,就从安陆自家庄园调来大批佃农帮忙,所以郝吴伯和他这么一问一答,双方都有些像演戏对台词。
黄州的布坊生意红火,已经有山南各处的身份不明人士入了股,不然大行台定下这么一大笔订单为何如此顺利?
就不怕各地领兵的将军还有相关官员阳奉阴违?
共赢嘛!
运送葛、麻的船工赚到了钱,纺织工赚到了钱,裁缝赚到了钱,养鸭、养鹅场赚到了钱,布坊赚到了钱,股东们有了分红,将士们有暖和的寒衣,这不是很好么?
共赢共赢,官商勾结什么的说起来太难听了不是?
同理,大战在即,官府下的订单,可不止寒衣这一项。(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全身是宝
西阳城北官道上,黄州长史郝吴伯骑马返城,沿途的大片水田正在放水,由他负责监督的“稻麦轮作”即将开始,这门新的种田技术已经在黄州的官田实行了两年,如今正式大规模推广。
多年前推广的水田插秧法,已经在山南各地推广开来,作为见证者,郝吴伯即将目睹有一项新技术的大规模推广,而这一次的主角之一,就有他。
正常情况下,秋收后水田就会闲置,等到来年才开始春耕,可“稻麦轮作”却要在秋收后把水田的水放干,然后种上冬麦。
在春耕到来之前收割,然后蓄水,春耕后开始种水稻。
说得简单,可做起来就不容易,这几个环节里面只要一个出纰漏,就会影响正常的水稻种植,连带影响来年的收成。
但经过数年的小范围推广,黄州这边对于稻麦轮作的技术已经熟悉,所以敢放心大范围推广,想尽办法增加粮食产量。
实行稻麦轮作的农民,一年下来得忙个不停,但多出来的冬麦收成,官府是不会额外加收田租的,也就是说,多中多得,吃不完可以卖。
好不好卖?好卖!
在水力磨坊碾成面粉拿到市面出售,供不应求,不说别的,炊饼摊主们就是大买家,西阳城的居民越来越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去酒肆吃酒席,所以最常见的炊饼销路越来越好。
因为稻麦轮作的缘故,可想而知秋收后的“农闲”闲不下来,
郝吴伯看着官道两旁的农田,自豪感油然而生,要想在长江两岸水泽之地开荒种田,兴修水利是重中之重,黄州的水渠、河堤、江堤,可都是他和州郡官员以及无数人的心血。
正在畅想之中,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嚣,那声音是如此熟悉,让郝吴伯大惊失色,扬鞭策马并向左右喊道:“快,赶在它们面前进城!”
许多肥猪挤在一辆辆四轮马车上,被马车装着向西阳城缓缓驶去,留下一路嚎叫声,大老远都听得见。
郝吴伯一行骑着马,从这队运猪车旁边冲过,前后共计二十辆车,憋气憋得他们面色发青,好容易过了车队,一阵秋风吹来,把处于下风向的他们又熏了个够。
“这猪天天杀,怎么都杀不完啊!”
有吏员抱怨着,郝吴伯闻言有些无奈:谁让官军大量要猪肉呢?也只有黄州有如此多的猪。
。。。。。。
猪在嚎,声声震天,西阳城一隅的屠宰场,正在进行大规模杀猪,屠户们六个人一组,超过十组的壮汉磨刀霍霍向肥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杀猪是门技术活,动刀之前相关准备要周全,首先得烧水,然后拿出一个大木桶在其上放块门板,是为杀猪台。
杀猪刀、切肉刀、剔肉刀、剁骨刀、短木棒、圆头木棍、钩子、刨子、水瓢一字排开,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下一步就可以开始了。
一身肌肉的屠户黄廿五拿着起个铁钩,领着四个汉子走到猪栏前,他先和一人进去,将一只肥猪的嘴巴钩住,然后那人揪住耳朵,两人一起把猪从猪圈里拉出来。
几名壮汉把猪扛上杀猪台死死按住,然后一刀捅心开始放血,猪血放尽后,把猪推入大木桶中浇上滚烫的开水,这是为了方便刮毛。
猪脊背的一顺猪毛叫做猪鬃,全部拔下收集,这可是猪身上最好的毛,又长又亮又硬,最适合做刷子。
拔完之后,屠户们用刨子将这头猪从头到尾所有的粗毛刨干净,然后把猪放回门板,用尖刀把四个猪脚的蹄子去掉,然后在四个脚上各划开一个口子。
拿一丈来长的圆头木棍从四个口子捅进去,在猪皮和猪肉之间来回捅,尽量让肉皮分离,然后对着四只猪脚的口子处吹气。
把猪身子变得浑圆后,用四个草绳把猪脚的开口处给绑上,然后用刨子和长刀把身上其他的毛给刮干净,然后开始切肉。
首先是把猪头和猪尾先切下来,然后是猪脖子,接下来是开膛破肚,几个人把猪抬起来,倒挂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钩子上,这也是个力气活。
然后用刀把猪肚子剖开,猪心,猪肺,猪肝,猪胃,大肠小肠等全部弄下,每一样东西都分开放置在旁边早准备好的筐子。
处理完猪内脏,开始处理猪的正身,先砍去四肢,再把猪身切成十几块左右的净肉,最后将排骨剁成大小相近的小块。
至此,一头猪宰杀完毕,有人将猪的各种“部件”运走,然后给了黄廿五一块竹牌,作为“计件”的凭证,然后有一炷香时间休息,时间一到就继续。
他们坐在一旁的胡床上,大口喝着温开水,拿出毛巾擦着汗,杀猪是个力气活,得歇歇再继续,而一旁还有许多组屠户在忙碌着。
刺耳的嚎叫声中,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帮黄廿五打来一碗盐水,见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些疑惑的问道:“廿五叔,这么多猪,杀了吃得完么?”
“怎么吃不完?你小子放开了吃,一顿都能吃掉一斤肉!”
黄廿五打趣着,这是他远房亲戚,算是侄子,家徒四壁从小都没怎么沾过肉,如今杀猪缺人手,就照顾照顾自己人。
“我这不是饿么。”
年轻人有些讷讷,不过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问,问的是杀猪的相关问题,他如今算是族叔的徒弟,入了屠户这个行当。
“叔,杀了猪,怎么猪身上什么都有用啊?”
“那当然,肥猪全身是宝,一点都不能浪费。”
黄廿五开始指点族侄,总而言之,猪身上的东西都有用。
猪鬃毛可以做刷子,猪肠可以做肥肠、香肠,猪脚可以做火腿,脖子肉可以做腊肉,猪肉就更不用说了,肥肉熬油,或者做成红烧肉、东坡肉。
猪内脏也能吃,其实一开始百姓们都不怎么吃内脏,不过城外虎林军的将士吃的不亦乐乎,所以渐渐地就适应了,猪肝、猪肺、猪舌头、什么都能做菜吃。
据说吃猪内脏能明目,晚上没有雀蒙眼,无论真假,反正这年头百姓吃顿肉不容易,能吃就吃了。
猪蹄、排骨、猪血在酒肆也可以做出色香味美的菜色,猪骨头可以煲汤,猪皮鞣制后可以做皮革制品,即便是臭烘烘的猪粪,拿去沤肥都是可以的。
更别说如今闻名山南的黄州火腿,城里专门做火腿的店家数不胜数,所以整个黄州养猪的人越来越多,饲养规模超过万头的养猪场也不少见。
有赖于此,黄州的猪肉价格比别处便宜很多,连带着百姓平日也时不时能吃得起猪肉,而他们这些杀猪的“猪屠”,日子也越过越舒坦。
“叔,这么多猪,拿什么来喂?”
“浮萍啊,反正到处都是水塘、湖泊,划了船去捞回来,卖给养猪场,漫山遍野都是野草,有些草喂猪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见着族侄好像不太理解,黄廿五继续指点。
“那些渔民,不打渔光是捞浮萍就能养活自己,你说赚不赚钱?还有去割猪草的,一样能养家糊口,就是累些。”
“不光黄州各地,就连临近的衡州、义州、蕲州,都有人收集猪草、浮萍,运来黄州卖给各家养猪场,这也是门赚钱的生意。”
听到这里,年轻人点点头,这事情他也听人传过,不过再赚钱也比不过杀猪,他的这个族叔靠着帮人杀猪,每月能挣下一贯多钱。
这还只是工钱,每杀一头猪,都能拿斤把肉回来,这可是省下了一大笔钱,他刚来投奔族叔时,才吃到人生第一块肥猪肉,狼吞虎咽差点被噎死。
黄州养猪场多,而屠户也多如狗,每天都有猪杀,屠户们忙不过来急得四处招人手,他就是借此得以入行,准备凭着一把杀猪刀,改善自己的生活。
他以前见过族叔,原本身材也不怎么样,可这几年随着杀猪的行当越发兴旺,族叔已经开始长膘了,他现在力气不够只能打下手,不过再吃上数月肥肉,迟早有机会操刀。
不,不用数月,搞不好再杀几只就轮到他了,最近大家杀猪杀到手软,因为官军需要黄州猪肉,很多很多。
猪肉并不是只有黄州才有,但只有黄州的猪肉才是价格便宜量又足,所以官军也花大价钱来采购。
“叔,官军要这么多猪肉,吃得完么?”
“吃不完?你个芦柴棒都这么能吃,那帮厮杀汉的胃口,啧啧。”
黄廿五说到这里兴奋起来,官府不知道哪根弦不对,竟然下了大订单要猪肉,要很多的猪肉,养猪场的东家如今已经是睡觉都能笑起来,而他们这些屠户也连带着发财。
每日杀猪杀到手软,可数钱也数到手软,上月他月入两贯有余,这个月怕是工钱还要涨,猪杀得越多,工钱就越多。
“叔?这猪肉...呃,放几日就会臭吧?哪里来得及运到官军那里,想来是做火腿?”
“当然做火腿,这火腿吃过就忘不了,你是不知道,做火腿的作坊里,满屋子里挂的都是猪腿,比晒鱼干的场景还壮观!”
“可做火腿不是需要大半年时间么?现做哪里来得及,万一误了期限可如何是好?”
“所以咱们黄州的猪肉,还有另外一种做法是别处没有的,一样能长期保存,保准官军将士吃得舔手指,你猜猜是什么?”
锣声响起,休息时间到,屠宰场的伙计敲锣催促着黄廿五继续开工,每组屠户每日规定了杀猪的数量,超过最好,杀不够就杀到够数为止。
揉了揉发酸的手臂,黄廿五抄起铁钩看向猪圈,不住嚎叫的肥猪,在他眼里就是一贯贯铜钱,杀得多,钱就多,恨不得多出两只手,多杀两头猪。
官军若是一年到头都打仗,那就发达了!
看了看浑身充满“杀气”的同伴,他随即用力一挥手扯起嗓子喊道:“再来一头!”(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肉制品
屠宰场一侧,成筐的猪肉正在称重,这些刚砍好的猪肉已经粗略冲洗、分类,买家和卖家在大秤旁等着过秤,共同见证称重。
肉分多种:里脊肉、臀尖肉、坐臀肉、五花肉、夹心肉、前排肉、奶脯肉、弹子肉、蹄髈肉、脖子肉、猪头肉。
无论哪种肉,无论数量有多少,都是供不应求,各家酒肆的采买、肉贩子还有猪倌已经准备就绪,讨价还价之后就等称好重量一手交钱一手交肉。
黄州养猪场很多,为了避免死猪病猪流入市面祸害百姓,养猪场的猪必须在屠宰场杀了之后,所得猪肉才能在城内销售,私宰肉是不允许在城里销售的。
考虑到制作火腿的店家对猪肉有讲究,而各家酒肆也基本有了固定的货源,同时也为避免屠户欺行霸市,屠宰场杀猪采取灵活措施。
杀猪的屠户,不一定是屠宰场的雇工,卖猪的和收猪肉的可以自己找屠户,在屠宰场里自行杀猪,但活猪必须经过杀猪场人员的检查,杀猪全过程都有人监督。
称重用的也是“良心秤”,买卖双方都放心,官府也放心,毕竟病、死猪肉一旦流入市场,很容易闹出人命甚至瘟疫。
屠宰场其实叫做“猪市”比较贴切,西阳城的猪肉大批量交易都在这里进行,因为需求量巨大的缘故,每天都是热闹非常。
一盆盆洗净的瘦猪肉,运到屠宰场一墙之隔的院子,在烧开的水里过了一遍,然后放在菜板上剁成小块,称重之后用盘子装好。
一旁又有人将称好总量的姜、葱放到每一个盘子里,算是配料。
院子里的凉棚内一字排开数个炉灶,上面架着远近闻名的黄州大铁锅,帮厨将剁好的小块猪肉及配料倒进铁锅,加上水,庖厨们开始生火煮肉。
一旁的监厨看了看旁边的挂钟,开始计时。
待得锅中水开始沸腾,庖厨用勺子将浮在水面的白沫撇出,转小火继续煮肉。
也不知过了多久,监厨看了看时间,正要开口说话,庖厨已经提前一步拿出筷子去试锅里的猪肉,此时的猪肉已经软烂,用筷子能够插得进去。
“出锅了!”
庖厨把猪肉捞出来放到盘子里,帮厨赶紧将其端到一旁,待其凉却后用手撕成一条条,然后用擀面杖压碎。
这些压碎的猪肉,被端到另一边的炉灶,放到一个大铁锅内加定量的盐、酱油,然后由庖厨用铁制炒菜铲翻炒,翻炒过程中,不断加入酱油和盐。
加料的量是固定的,次数也有规定,总共三次,翻炒的时间都有要求,全程有监厨监督。
就这么小火翻炒,直到锅里的猪肉显现出金黄色,庖厨才停止翻炒,将这些形状蓬松不成肉形的猪肉倒出来,拿起一些放到嘴里试了试,向一旁的监厨说声“行了”。
监厨也拿了些放到嘴里尝了尝,点点头后示意帮厨上前,将这些加工过的猪肉食品称重,定量装入一个厚纸袋并粘好,再写上炒制日期。
肉松,黄州名产,也是首先出现在黄州的一种食品,和黄州火腿一样闻名山南。
又有别称肉酥、肉绒,是将肉除去水分后制成的丝状碎末,能够保存长达数月,又便于携带,味道不错,搭配其他事物一起吃,可以勾动人的馋虫。
比如肉松炊饼,价格便宜人人买得起,而酒肆里关于肉松的菜色也五花八门,有用来做佐料、配菜的,也有用来单独做菜的。
西阳城里做火腿的店家不少,而做肉松的店家同样不少,如今在这院子里做肉松的,便是从各个店家调来的大厨,为官军炒制肉松。
肉松耐存储,因为炒制过程放了酱油和盐,所以有咸味能够下饭,作为军中伙食的佐料再合适不过。
大战在即,官府下了订单,在西阳城大规模采购肉松,因为只有黄州这里才有大量而廉价的猪肉。
州衙吏员担任监厨,监督肉松制作的全过程,而这些肉松也定量装罐,成为山南官军的军粮,每个什每天一袋,配上几片火腿,就着热粥吃,有肉、有盐有味道,齐活了。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质量,炒肉松一定要炒得很干,这样才放得久;用肉必须是正常的猪肉,不能是病、死猪肉,也不能是“米猪肉”。
每十袋装在一个大纸袋里包好,然后装车运往城中作坊集中,和其他肉松一起接受抽查,合格后集中分装外运。
西阳城制作的肉松,可不光是猪肉松。
。。。。。。
巴东城,一阵肉香从作坊里传出来,十几口大铁锅里正在炒肉松,和西阳城屠宰场那里不同,巴东城炒的是鱼肉松。
活鱼去头去尾去鳞去内脏,鱼鳔拿去熬鱼鳔胶,剩下的鱼身放在蒸笼里蒸熟,然后去掉鱼刺,剔下鱼肉。
将鱼肉捏碎,放到大铁锅里和姜、盐、酱油一起炒,炒到肉质变干松即可,当然全程都有吏员监督,因为这些鱼肉松可是要给官军将士做军粮的。
黄州猪肉多,鱼也多,而鸡鸭更多,官军下的订单,包括了这几种肉加工而成的肉松,也只有黄州才有能力接下这一笔大订单。
杀猪是个力气活,杀一头猪要几个人合作;杀鸡、鸭只需要一个人,但量太大;而杀鱼虽然不麻烦,也不是力气活,可除刺和剔肉却很麻烦烦。
做鱼松的鱼有讲究,刺不能多,为了保证质量,肉松里不能有刺残留影响口感,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手来除刺和剔肉。
好在这不需要多少力气,所以老幼妇孺只要不是眼花的,都可以帮忙做。
巴东城的居民以军属居多,而订单分下来之后,军属们也被调动起来,杀鱼除刺熬鱼鳔胶,连小家伙们都来打下手。
做鱼松军属是有酬劳拿的,计件付费,这更加激起大家的积极性,巴东城东码头,渔船每日都在大湖里打渔,湖泊各处村落的渔民,每日都运来鲜活的大鱼。
制作鱼松的忙碌景象,已经持续了月余,巴东郡吏们抽查鱼松质量已经抽查得想吐,因为抽查的方式就是吃,再美味的东西吃多了都会腻,更别说腻到想吐。
看着一盘盘鱼松,郡守许绍忍住反胃的感觉,示意身边吏员开始抽查,众人都是苦着脸尝味道,然后喝水漱口,不一会肚子涨了还得跑去如厕。
数人急匆匆的从院外走进来,抱着一筐筐纸袋,这是纸坊制作的包装袋,专门用来装肉松,质量要过硬,底部要粘得牢不能漏底。
还得有一定防潮能力,所以这种纸袋的纸有些特别,叫做牛皮纸,别处可没有,即便有类似的纸,价格也没黄州的牛皮纸便宜。
“明府,今...日的...货送...送到了。”
送货的人说着,气还没喘过来,许绍瞥了一眼挂钟,时间刚刚好。
“这时间把握得真准呐,连续几日俱是如此,本官想知道,你们纸坊是不是再过几日就接不上了?”
“不不不不,草民可不敢延误交货,实在是人手不足,如今正在加班加点连夜糊纸袋,就怕误事。”
“人手不足就想办法!要是误了交货的期限,本官逃不过,你们也一样!”
那几个人忙不迭的点头称是,不住的解释说纸坊实在是太忙了,不光他们一家,黄州所有的纸坊如今都在加班加点糊纸袋。
黄州的纸便宜,所以舍得做纸袋来装肉松,结果官军的订单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连作纸袋都快赶不上趟,糊纸袋得要浆糊,连做浆糊的都在通宵赶工。
“人不够用?你们东家家中的下人不是人么?亲朋好友不是人么?三姑六婆、远房亲戚不是人么?”
“明府!这都算在内了,奈何真是忙不过来,东家四处去招工,结果到处都有店家在招人,哪里抢得过来。”
“按说秋后是农闲,结果如今推广稻麦轮作,农家闲不下来,能招的人手少了一大半,剩下的,布坊那里招去一半,又有养鸡、养鸭场招人去杀鸡杀鸭拔毛的,又有屠户需要帮手的...”
“那是你们的问题,不管什么理由,必须按期交货!”
敲打完纸坊的伙计,许绍继续监工,对方说的他都知道,西阳城里缺短工,甚至有作坊跑到巴东城来招工,亏得郡衙提前一步把人手凑够,不然现在焦头烂额的就是他自己。
宇文温为黄州拉来的大订单,让大家忙得几乎脚不沾地,不过劳累之余,数着手中的铜钱,人人都是笑逐颜开。
这和平日不同,官军筹集军粮,百姓是沾光的,不是如同以往那样被征发服力役白干活,宇文温所说的“共赢”,已经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许绍有一点不明白,百姓沾光是盈利了,可官军的“盈利”体现在哪里?打胜仗可算是盈利吧?
往年用兵,官军没如此向民间大采购也一样打仗,这次官府花的钱可不会少,值得么?(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收买
武昌郡旷野,秋操的黄州军驻地,热热闹闹的大聚餐正在进行,秋操今日结束,明天将士们便拔营北归,回到各州郡的驻地。
营地各处的大铁锅旁,士兵们排队打饭,个个都是翘首以盼,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因为这餐每人能多一根腊肠。
腊肠是和大锅饭一起煮的,自从有了大冶监,铁锅开始在军中推广,用铁锅煮饭烧水可比用瓮省薪柴,饭也熟得快。
而腊肠饭则深受士兵欢迎,所谓腊肠,就是把猪肉放入用猪小肠制成的肠衣,经过压缩、脱水及晒干等步骤而成,和北地的做法相似。
黄州猪多,所以猪肉制品也多,腊肠易于存储,所以充当军粮再合适不过,由此衍生出的腊肠饭,是秋操期间颇受欢迎的饭食。
腊肠里有肥猪肉,和饭一起煮之后猪油溢出,饭粒裹着腊肠的油脂和香气,即便这只是一般的糙米饭,吃起来也比一般的糙米饭香,因为哪怕再少都有些油。
油是好东西,光吃饭没有油就不耐饿,而每人的第一碗饭都能分到一小截腊肠,一口咬下去满嘴猪油,那美妙的感觉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描述。
每日每人还能有一个咸蛋,也许是咸鸡蛋或是咸鸭蛋,都无所谓了,因为咸蛋含盐,而人不吃盐不行,咸蛋不但下饭也算荤菜,再加上每餐都有的少许肉松、火腿肉片,伙食真是没得说。
伙食水准上去了,士兵们吃得饱操练起来精神也足,大家都觉得宇文总管对他们真不错,而将领们见着如此水准的伙食,不由得咋舌。
年轻的黄州总管宇文温,领兵风格看起来中规中矩,无甚特别之处,甚至有些多疑,不过也有一些地方让人觉得不错,别的暂且不说,光是后勤就很有说道。
两个字:奢侈。
居然给士兵供应那么多肉,山南闻名的黄州火腿就不说了,还有肉松、咸蛋、腊肠,不光耗肉,还耗盐,都知道你有钱,要不要这么奢侈啊!
这年头当兵的待遇其实也不怎么样,伙食马马虎虎,就在几年前伙食水平还没提升时,无非是沙拌饭还是饭拌沙的问题,肉么,基本上行军作战时是士兵在驻扎地附近打野物解决。
盐的用量,反正有咸味就行了,油的话,糊弄糊弄即可。
哪里不是这般,除非是精兵或者将领的部曲,他们的伙食才会好,毕竟是要玩命的,一般士兵打仗时就是撑撑场面罢了。
然而此次秋操,大军的伙食水准生生提高一大截,都知道黄州肉制品多,如今诸将才知道这“多”是多到什么程度。
将近万人,每日里要吃掉多少咸蛋、腊肠、肉松和火腿?这些钱谁出啊?
反正不是各部将领出,此次秋操,各部兵马无论是州郡兵还是府兵亦或是募兵队伍,按要求都是自带粮草行军,毕竟这也是考核科目,而多出来的腊肠、火腿之类肉制品,可是主帅宇文温另外调拨的。
另外调拨,这费用是总管府出,还是邾国公自己掏腰包,没多少人知道,不过根据邾国公历来的风评,大家都在猜十有**是其自己掏腰包。
一篮篮的咸蛋、火腿、肉松、腊肠,上面不但写着制作日期,还写着相关店家的名称,一来是为了方便追责,二来是为了打响名气。
这位黄州总管为了推销治下西阳城商家也是蛮拼命的哎!
许多兵都不识字,按说都看不懂这些竹蓝上写着什么,不过各家制品间味道毕竟略有不同,吃多了自然是知道哪家的口味比较合适自己。
然后士兵们相互换,换总得有个说头,所以得知道自己喜欢吃的腊肠、咸蛋、或者肉松是哪家做的,一来二往就记住了。
再联想到山南官军在黄州大量采购肉制品,众人不由得为邾国公的手段感到佩服:能把打仗做成一笔生意,也真是没谁了。
虽然宇文行台和宇文黄州是亲戚(父子),官军的订单脱不了人情关系,但大家对这些咸蛋、火腿、肉松、腊肠充作军粮倒是很欢迎,毕竟已经吃过,确实是方便、好吃。
反正是官府掏钱,各部将领乐得做个好人,当然要是让他们自己掏钱,舍不舍得那就另说。
中军帐,一场热闹的烧烤大会刚刚结束,诸将尽兴离去,“主持人”宇文温打着饱嗝,走出帐外吹风散散气。
今日,秋操在鄂州武昌郡一个名叫“胜利”的地方圆满结束,作为主帅自然要大宴诸将,吃的当然是烤猪、烤全羊、烤野味之类,酒是不可能的,这可是在军营。
饮酒误事,容易发酒疯鞭挞士卒,或者酒后失言辱骂将领,宇文温不想为此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除非是大胜后庆功,亦或是为死士践行,否则军营不许喝酒。
巡营的衡州司马周法明和其他几名将领回来复命,宇文温让人搬出预留的烤肉让他们吃,顺便问起巡营情况。
“总管,士兵们很喜欢这些咸蛋、腊肠、肉松、火腿做副食,既能下饭,又能过肉瘾,咸味够,比喝淡盐水好多了。”
“总管,士兵们对于吃猪内脏还是是有些顾忌,毕竟向来都是不太吃这些东西,当然,寻常百姓一年也吃不到几次猪肉,内脏之类的想来也没机会吃。”
“总管,喜欢吃咸鸭蛋的士兵,和喜欢吃咸鸡蛋的士兵人数差不多,基本上吃哪种都无所谓,不存在明显的忌口问题。”
“总管,羽绒衣如今穿起来还是有些热,巡夜的将士穿起来倒是觉得不错,毕竟夜风有些凉...”
宇文温静静听着麾下将领反馈意见,这些意见来自于基层士兵的想法,所以他要重视,然后加以改进,把后勤工作做好,毕竟这次花的钱,可是他自己掏的。
是的,正如有些人所猜测的那样,宇文温自掏腰包,给秋操大军加餐。
是他钱多烧得慌?不是,虽然赚钱多,可宇文温同样花钱如流水,不会嫌钱多。
但这钱值的花,也必须花。
说是收买军心也好,说是故作姿态也好,说是为了西阳城里肉制品作坊推销生意也好,宇文温可是铁了心要提升军中伙食,所以烧钱也不怕。
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哪天打了败仗,有多少钱都是便宜了别人!
身为“后来者”,宇文温知道许多历史故事,明末时,农民军围攻洛阳,城破之后,就藩洛阳的福王朱常洵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关于这位福王的死,有两种说法,其一是农民军兵临城下时,守城兵丁本打算咬牙死守,有官员劝福王把家财拿出来犒军,福王舍不得没答应,守军得知后军心尽失,开门投降。
其二,福王知道局势不妙留着钱没用,所以答应拿家财出来犒军,结果那些官拿着钱财刚出福王府,“按例”漂没大半,等分到守城兵丁手上,已是寥寥无几。
本以为福王会有重赏的将士被激怒,毫不犹豫开门投降,城陷之后,福王升天。
无论是哪种说法,宇文温都不想那种场面落到自己头上,乱世之中抓兵权最重要,等到被人兵临西阳城无路可退,他再抬着钱箱去城头撒钱收买军心,已经是穷途末路。
野地浪战打不过,守个孤城就和兔子蹬鹰没区别,完全看脸了。
如今的局面一旦有事,山南文武大部分投降基本上无生命危险,独独宇文氏的男丁是活不了的,如此情况下还不舍得花钱买军心,是嫌自己活腻了?
平时对士兵好,到了关键时候士兵才有可能为你拼命,概率高低不说,至少比临时抱佛脚强。
压榨、虐待、奴役士兵,不把士兵当人,关键时候抬钱出来又有什么用?士兵们拿了赏,说不定转身就投降了。
这次的大订单,说白了就是他们宇文氏三父子收买军心的举措,花掉的钱,有部分是走官面的账,有部分是他们自己出的,单纯从生意角度上来说是亏损,可这很值得。
提升官军将士的待遇,这几年一直都在做,效果也不错,而此次又加了一把火,是因为大战将起,是时候玩命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咄咄怪事
上午,西阳城,秋风萧瑟中,孔颖达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许多行人匆匆而过,一个个面色紧张,和闲庭信步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场面,孔颖达有些熟悉,每当兵灾将至时,人们就急得如同过街老鼠,到处找安全的地方钻。
虽然当时还年幼,但孔颖达依稀记得父亲所说当年的事情,周国大军攻入齐国时,身为齐国子民的他们以及左邻右舍,是如何的惶惶不安。
周军会屠城么?会强抢民女么?会掠夺民财充军么?会征发百姓随军做苦力么?会把百姓迁到关中去么?
这些事后来并没有发生,周军前锋抵达城外不久,守将便开门投降,因为京师邺城已经完蛋了,他们这里既不是兵家要地,也没有齐国忠臣据城死守。
官还是那些官,将还是那些将,兵还是那些兵,百姓们依旧种田缴纳租调,除了城头飘扬的旗帜由“齐”变成了“周”,大家成了周国子民,其他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说白了,大家头顶上的朝廷变来变去,无论是谁做天子,总需要百姓种田、养蚕、织布、缫丝缴纳租调不是?
所以烽烟四起之际,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居住的地方会不会有兵灾,如果是小股敌军来袭,那么大家就往城里跑,毕竟有城墙和守军,比较安全些。
如果是大股敌军来袭,那就不要犹豫了,赶紧往乡下跑,尽量离城池和道路远些,因为敌军肯定要来围城,一围动辄数月,无论城守得住守不住,对于百姓来说都是惨剧。
所以战事一起,百姓大多心中惴惴不安,如今的西阳城里,大家看上去都是行色匆匆,似乎也是惴惴不安的样子。
又没有敌军逼近,怎么是如此模样?真是咄咄怪事!
不过孔颖达大概知道,这些行色匆匆的人,部分是赶着去“做工”,如同许多家境贫寒的州学学子一般,去给各处作坊主做短工挣工钱。
按说秋收之后是农闲,结果西阳城竟然出现了用工荒,原因就是官军在黄州大采购,作坊主们生意太好忙不过来了。
因为制作羽绒衣需要鸭绒、鹅绒,养鸭、养鹅场在招人去拔毛;因为炒制肉松需要装袋,所以纸坊需要人手去造纸或糊纸袋。
因为要制作腊肠,所以需要人手去屠宰场洗猪肠,帮忙绞肉、晾晒、打下手;因为要腌制咸蛋,所以需要人手去甄选坏蛋。
黄州的养鸡养鸭场很多,产蛋也很多,而山南地界入今不缺盐,所以咸鸡蛋咸鸭蛋也成了黄州名产,不过此次交付给官军的咸蛋要求很高,所以需要的人手也很多。
平日里的咸蛋都是养殖场自己腌制,而此次却是要运到城里在官府制定的作坊里制作,首先是确保没人用坏蛋、臭蛋以次从好,其次是保证盐的用量足。
孔颖达就有同学去做短工腌蛋,每天过手数百个鸡、鸭蛋,工作很枯燥,就是拿着鸡蛋放在耳边摇一摇,新鲜的鸡蛋殷实没有什么响声,臭蛋有渣渣声,裂纹蛋有啪啦声。
剔除臭蛋、坏蛋,将好蛋按规定数量放到盛有盐水的坛子里,腌上二十日左右即可。
工作看起来轻松,然而官军的订单很大,咸蛋是以十万计的,黄州地界的养鸡、养鸭、养鹅场有没有这么多蛋他不知道,但知道人就是不够用。
腌制咸蛋只是前半步,后半步还得“装篮”,也就是把腌制好的咸蛋用稻草裹着,放到编好的竹篮里。
这工作不难,就是繁琐,更别说每日里经手的咸蛋也有数百,折腾一天下来,双手都累得慌,所幸竹篮不用他们编,否则手就不用要了。
孔颖达家境算是不错的,在黄州求学无需为生计烦恼,不过许多学子就不能比,所以州学也提供机会,让这些学子“勤工俭学”。
‘这就是变相让学子当短工!’孔颖达如是想,不过他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也能理解贫困学子的难处。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四周,许多民房院子里,都有三两个妇女坐在一起编制竹篮,这就是用来装咸蛋、腊肠等副食品的篮子。
以一个什十人为最小单位,每个篮子里各有咸蛋、腊肠十个,肉松和火腿片若干包,官军在外作战时,伙头兵埋锅造饭,把篮子放蒸笼上一蒸,士兵们排队打饭就能领来吃。
或者是直接发给士兵,反正一篮十人份用起来很方便,军需官清点起来也很方便。
官军采购的肉制品数量很多,所以需要很多竹篮,作坊里大量招募人手按照标准尺寸编竹篮,当然也可以领了竹篾回家自己抽空编,按时上交就可以计件拿钱。
这样一来,许多在家带娃做家务的妇女也有了挣钱的机会,所以西阳城里随处可见编竹篮的妇女,而所有无所事事的人,都被各家作坊拉去打短工。
大家都赶着去打短工了,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显得十分冷清,孔颖达孤零零一人走在街上特别显眼,走到十字路口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课间闲聊,同学们私下讲起城中趣闻,说作坊缺人缺得厉害,伙计们都上街拉人,算是“强行招工”,所以千万不要一个人逛街,免得被人误会是在找工作。
孔颖达想到这里一个机灵:难怪那么多行人步伐匆忙,原来是怕被招工的人黏上!
他总算是回过神,可已经晚了,身处十字路口的孔颖达,前、后、左、右都有人向他冲来,边跑边喊:“招工!待遇从优!”
西阳城各作坊缺人,伙计们在城里招工,几个城门是必定要守着的,然后街上也安排了人,只要是落单的,看上去无所事事的,都是他们招工的对象,正所谓僧多粥少,为了抢人无所不用其极。
孔颖达被各家伙计围在中间,面对着“盛情相邀”,不住解释自己无意“做工”。
若有些见识,此时他应该闭口不言,摆摆手只管往前走,毕竟不是抓人,伙计们也不敢把你如何,就怕你不开口,这一开口就像捅了马蜂窝。
莫非担心我们是人贩子?莫要怕!作坊就在城里,还不放心的话,先去官衙请吏员做个契约,不收契税的。
莫非担心拿不到工钱?不要慌,工钱半日一结,如果不想做,走了便是,也不会拦着你。
怕没地方住?没关系,包吃包住,当然只是管饱,有个地方睡,不如先去做一天看看,不合适再走不迟嘛!
孔颖达一张嘴,哪里架得住这么多人“围攻”,他在州学辩论是一把好手,可是在街头和这些人讲道理就是睁眼瞎。
他还没成年,涉及人情世故面皮薄,不好扯下脸拂袖而去,此次出行也没带仆人,势单力孤的孔颖达只得不住解释着。
越解释,伙计们越缠着他,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巡逻的兵丁路过,给孔颖达解了围。
“衙门不是说过了么?不许强行招工!这位小兄弟不愿意,你们还想怎么着!”
伙计们讷讷散开,忽然瞥见街道一边走来两人,身着布衣看上去似乎“游手好闲”,二话不说围了上去:“招工!待遇从优,工钱日结!”
孔颖达谢过兵丁,看着不远处如此情景,哪里还敢逛街,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赶紧转身往自己住的地方走,不,是跑去,行色匆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行招工,真是咄咄怪事!(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都是套路
金秋十月,周隋两国全面战争爆发,周国号称集结了百万大军,从北起太行山,南至大巴山的千里战线,向隋国发动大规模进攻。
自从大象二年到现在,已经过了六年有余,周国此次的全力进攻,大有不收复关陇绝不罢休的气势。
此次用兵无论胜负与否,都会对天下形势造成巨大影响,周国胜,隋国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周国不胜,要么从此偃旗息鼓,要么就此崩盘,被隋国、陈国不断蚕食。
就在千里战线烽烟四起之际,一直想要变成猛虎的黄州总管宇文温,却待在黄州治所西阳城无所事事。
黄州总管府是山南的东大门,为了防止陈军偷袭,门户必须守好。
所以黄州军要防东南面的陈国江州驻军,又要防西南面的巴州、湘州陈军,还得防东面长江北岸的淮南陈军,总而言之一句话:防备陈军偷袭。
三国时,关云长大意失荆州,断送了季汉再起的希望,若是宇文温大意失黄州,那么周国尤其山南的局面就会急转直下,而宇文氏翻盘的希望就彻底没了。
宇文温如今只能静坐黄州,在各地视察防务,不断给驻军打气,让大家提高警惕提防陈军偷袭。
作为周陈两国边境走私贸易的幕后黑手,宇文温做买卖的同时也防着被人“白衣渡江”,白衣为何?即是商人的装束,意思是平民素色衣服。
三国吕蒙派士兵装作客商,乘船从如今的陈国江州地界出发,一路骗过荆州守军顺便拔掉烽燧,最后直抵上游的江陵奇袭得手,宇文温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重演。
所以陈国过来的客商,全部都得在蕲口以前“偷渡”上岸,转陆路来黄州,回去的船倒是可以顺流而下走水路,但随行有战船陪同,防的就是意外。
伍洲这个江心洲是扼守长江的一个要地,也是黄州抵御江州陈军偷袭的最后一个重要防线,所以宇文温如今便在伍洲戍巡视,看看水寨的情况如何。
伍洲戍历经数年的建设,已经“要塞化”,南北堡寨用砖石加固,而伍洲北侧的水寨修得也是颇为壮观,黄州水军的战船就停泊在北侧江段内。
水寨码头,宇文温正打量着一艘新造战船,这艘船形制有些特别,和一般的大船不同,是尖头翘尾,而硬帆用的是布,不是常见的芦苇编成的苇席。
张鱼从船上下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这艘船上待着,驾船从黄州往来夏口,体验布帆的效果如何,作为水军出身的张鱼,对于水上生活再熟悉不过。
“如何?布帆和席帆的差别大么?”
听着郎主发问,张鱼闻言简要的说了看法:都差不多,没太大区别,硬要说有,那就是布帆的造价贵,宇文温闻言点点头。
这艘船的帆所用布很厚,分量十足,不比苇席轻,因为是拿来当帆,所以叫做帆布,用帆布做的布帆,比起芦苇、竹子编成的席帆造价要高。
不过宇文温无所谓,帆布可不光是用来做帆,帆布包、帆布腰带、帆布鞋,帆布别的用途一点也不少,等到产量上来,价格也就慢慢下降了。
然而那时大约还是没多少百姓用布帆,依旧是用席帆,无所谓,宇文温目的不在这里,他继续问问题。
船只航行的稳定性如何,遇见大浪时的表现如何,横摇和纵摇幅度大不大,整艘船操作起来是否灵活等等。
张鱼作了回答,其实很简单:和别的船没什么区别,就是过浅滩要小心点,因为这艘船是尖底,一旦搁浅就会歪向一边。
“做得好,把船停回去,详细情况都记下来。”
宇文温交代了相关事宜,领着随从乘小船登上北岸陆地,沿着官道向西面的巴口疾驰而去,从伍洲乘船回西阳逆水逆风速度太慢。
尖底大船,其实不适合在江河使用,因为河滩平缓一旦靠岸时搁浅比较麻烦,这种船头船尾上翘的尖底船,更适合在风高浪急的海中使用。
按照“套路”,开始点航海科技树,加上帆布做的软帆,进化成飞剪船,横渡太平洋发现新大陆,在西海岸建立殖民地,移民三百万户过去占地盘。
带回玉米、红薯、辣椒、烟叶、咖啡、橡胶、美洲白银,以及神兽草泥马。
再凑齐玛雅人的十三水晶头骨,滴血认主,唤醒洪荒之力,走上人生巅峰?
宇文温没想这么多,就想着把明清时的海船船型“老闸船”山寨出来,这是澳门的葡萄牙人结合中西航海技术,根据沿海海况糅合出来的海船船型。
沿海风向多变,东方的硬帆可使八面风,而西方瘦削的船体流体性能更佳,这种老闸船型后来为沿海各地采用,是往来于宁波和日本的主要海船船型。
然而他不知道这玩意具体内部结构如何,只是见过外形图片,所以只能自己凭想象山寨实验品,这艘实验性质的船,搞不好航海能力还不如现在沿海的海船。
所以大航海什么的,既无财力也无人力更无技术能力,唯一有念想的,就是若干年后,从长江中游出发的山寨老闸船,直接顺江而下入海,载着满满的佛经和佛像以及僧人,前往倭国博多港。
省去了走陆路去往黄河流域,在东海港口乘船东渡的麻烦;省去了乘船到长江口,又换乘海船的麻烦,能够更快更好为倭国的推广佛教事业添一份力量。
至于更进一步的应用,如果还有以后的话,那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思维发散到这里转回现实,周隋两国开战,号称超过百万的军队在互砍,而宇文温却要在长江边钓鱼,越想越不爽。
什么百万大军,特么都是套路!
按照套路...惯例,各国出兵时都会夸大兵力规模,以达到振奋军心,吓破敌胆的效果,寻常老百姓听个乐就行了,主事者千万不能当真。
一万战兵,加上一比一数量的杂兵,实际战斗人员约两万,加上随军工匠、杂役,还囊括了所有运送粮草的青壮,大约五万人,然后注水翻几倍,对外号称十五万。
水军也是如此,号称战船上万,其中有过半是征调的民船,基本都是平日里运货的货船、打渔的渔船,水军士兵里过半是渔民、民船船夫。
说来说去都是套路,但宇文温可不打算按套路出牌,不搞个大新闻,如何对得起辛苦练的兵!(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计划
黄州怪物袭击桑落洲!
吃人妖魔占领湓口!
独脚铜人攻陷采石!
宇文温登陆京口!
邾国公逼近建康!
恭迎征南大元帅驻跸台城!
宇文温从梦中醒来,这个荒诞的梦连他自己都做不下去了,睁开眼看着上方帷幕发呆,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才回过神。
秋操结束后,大战即将来临前,开完总结会,宇文温给诸军将士们放了个假,让他们好好享受家庭的温暖,所谓一张一弛,宽严结合。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一直连轴转的宇文温,除了办公务外就待在府里做宅男,过上了一天有时三次,有时四次的**生活。
温柔最是英雄冢,这十余日来,夫人尉迟炽繁、侧室杨丽华、萧九娘使出浑身解数,几乎把宇文温给掏空了,三位都是面色红润眉目含情,苦了某头耕牛累得气喘吁吁。
脚步声响起,几名侍女端着盘子走进来,将早餐放在食案上,刚梳妆完毕的萧九娘服侍宇文温穿好衣服,却没有共进早餐,坐在一旁的书案上看着什么。
她已经吃过了,而历来按时早起的宇文温这段时间特地放松自己,不用去巡视军营,公务也放手给佐官负责,连续几日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
“看什么呢,这一大早的?”
“啊,妾在看账目。”
“昨晚没看完么?”
萧九娘闻言脸色微红,昨晚她在宇文温房里,见着夫君哄着浣奴玩得高兴,便拿来布坊的账目查看,不知何时女儿已经离开,然后便被夫君“就地正法”。
“啊,想起来了,九娘继续看。”
宇文温笑道,他总算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家那么“熟”,无所尴尬不尴尬。
得益于沼气池及沼气灶,邾国公府的厨房可以实现全天候随时点火,全天供应热水不说,夜宵和早餐做起来都很及时。
当然这种全天候的待遇只有宇文温及其家眷能享受到,作为特殊福利,值夜班的护卫和仆人也能沾沾光,早餐自然人人都有,不过作为郎主,宇文温的待遇自然是最好的。
用甲鱼和鸡合煲的高汤,正好合适补宇文温如今的“虚”,然后是一碗白粥,一个咸蛋,完毕。
宇文温没长金舌头,也没那么讲究,虽然“发明”了各色菜式,但他可不是饕餮,吃的东西营养够了就行,太讲究不是他的风格,也没那个必要。
和官员们谈笑风生,龙肝凤髓吃得;和将士们谈笑风生,烤肉吃得;走访百姓、军属,体察体察民情,吃糠咽菜也受得。
三国袁术,兵败如山穷途末路之际,口渴还要喝甜水,四世三公的世家子做派,宇文温学不来。
“过冬的衣物和被褥都准备好了么?”
“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还过问了几次,有不合适的立刻换了。”
“九娘还是穿不惯羽绒衣么?”
“不知怎的,妾一穿那羽绒衣,身上就发痒,不过换了棉袄就没事了。”
“那浣奴穿着羽绒衣让你抱,那该如何?”
“夫人已经让人做了小棉袄,浣奴穿着正合适,阿鹭也有了棉袄和棉被。”萧九娘说到这里,不忘补充一句:“二姊那里也都备好了。”
“既如此,那为夫就放心了。”
阿鹭,是萧九娘为宇文温所生第三子的小名,而两人所说的“棉”字,在这个时代本来是没有的,大家所说的同音字是“绵”,绞丝旁的那个绵。
绵,是蚕丝结成的片或团,是这个时代用来填充衣被做御寒衣物;棉,是棉花的种子纤维,比绵更给力的御寒利器。
棉花在这个时代的中原还只是作为观赏植物,只有宇文温在自己庄园里引种了棉花,然后试着用于纺织成布,或者制作棉衣、棉袄、棉被。
相关工艺和技术他完全不懂,摸索了两年好歹摸索出一些门道,所以最先惠及的是家人,而掺入了棉纤维的纸张,是印制流通券的关键之处。
在多雨的黄州种棉花,两年来的成长情况都是磕磕碰碰,种植技术没有成熟以前,宇文温不敢大力推广,再说黄州种粮都嫌地不够,没有那么多地方种棉花。
说了一会话,宇文温将萧九娘拦在怀里,轻声的说道:“再过不久,为夫也许就要出远门了,府里有夫人做主,九娘不要担心。”
萧九娘偎依在他怀中,静静地倾听那有力的心跳声,轻轻地应了一声。
。。。。。。
数日后,西阳城东郊,虎林军营。
休完长假归来的将士们,正在进行适应性训练,长达十余日的休假,让他们产生了“节后综合症”,许多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父母、媳妇、儿女,家庭的温暖让他们回味无穷。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两年来,虎林军的士兵又换过了一茬,退伍了两千人,又招进来两千人,当然经过两年的训练和作战,这些兵也成了老兵。
那些退伍的士兵,在巴东城和西阳城定居下来,种着分来的田地,过着平凡的日子,不过他们并不是就此告别军旅生活,而是作为虎林军的预备役时刻准备着。
这也是宇文温的策略,五千兵员的虎林军,可不是一次性军队,还有累计将近三千的退伍士兵等着随时补充进来,而这些退伍士兵也是维持黄州秩序的一道保险。
一旦宇文温领着大军出征,这些老兵在西阳城及附近随时待命,紧急情况下巴东郡守许绍可以召集这些兵,加上黄州长史郝吴伯掌握的留守州兵,内外策应,可以让宵小断了趁机作乱的念想。
家稳了,宇文温放心,虎林军的将士也放心,大家都放心。
“这一个两个垂头丧气的,是花样玩多扭着腰了?”
旁观训练的宇文温问道,不过语气颇为促狭,随行诸将知道这位根本没有恼怒的意思。
“国公,按着先例,这‘节后综合症’再过两日便好了,”
“两日,不长不短,诸位可得盯着点,此次不同往日,非同小可。”
见着诸将点头应允,宇文温继续交代诸般事宜,清点粮草、武器、铠甲,研究作战计划,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最初,宇文温曾想过一个计划,等缅因号战舰在哈瓦那港外爆炸后就向西班牙宣战...呃,是等黄州号拍杆战船在蕲口附近被陈军细作烧了之后,向陈国江州进攻,兴师问罪。
不过如今看起来怕是已没必要了。
朝廷要黄州稳,那就稳给朝廷看!(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死士
寒风阵阵,落雪缤纷,将豫州州治悬瓠染上白色,城墙之外满地狼藉,无数战殁者遗体散落四处,流出的鲜血早已凝固变成红黑,被积雪映衬得愈发刺眼。
略有破损的悬瓠城墙上,是身着黄色戎服的隋军将士,而城外如潮般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的,是身着黑色戎服的周军将士,城里城外密密麻麻的竖着投石机,双方围绕城池的攻防已经进入第二个月。
自东晋以来,悬瓠一直是州、郡治所,这里地处豫州之中,既能北进汴洛,又可南下荆楚,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数百年来围绕悬瓠城,爆发了无数大战。
两年隋国前丢掉合州总管府后,豫州治所悬瓠变成了前线,在此次大战中首当其冲。
隋军花了两年在悬瓠城外围筑起的大小营寨,被周军用一个月的时间全部拔掉,不是营寨偷工减料,也不是守军不战而降,是因为周军有轰天雷。
周军已经在两年前的作战中投入轰天雷,尤其是用在攻城作战上,用挖掘地道的办法直抵城墙脚下,用轰天雷将城墙从根部轰垮。
挖掘地道需要时间,而周军此次快速攻拔悬瓠外围营寨,用的是另一种方式,那就是用投石机抛射小号轰天雷,直接攻击守军。
这种小号的轰天雷,对城墙的破坏相对较小,但血肉之躯却挡不住,即便是身着铠甲,一旦轰天雷在身边爆开,同样被震得口鼻流血,再勇武的士兵,面对轰天雷的攻击也力不从心。
抛石机的准头有些差,而许多点燃的轰天雷还没落下,就在半空中提前爆开,可即便如此,周军也依旧没有放弃这种攻城手段,因为他们的轰天雷有很多。
悬瓠城东,城墙内侧草棚里许多隋兵正在打盹,或者发呆思念着远方的亲人,周军攻势告一段落,他们正好抓紧时间休息。
作为一座大城,悬瓠如今已变成一个大军营,城中百姓大部分都在这两年内陆续被迁走,为的就是节省粮食,悬瓠被周军全力围攻是理所当然,所以不需要累赘。
百姓被迁走,几乎同样数量的士兵迁入,他们的家属留在洛阳,将士们除了调防时能回去见上一面,其他时间就只能在悬瓠这个大军营发呆。
家属们即是人质,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悬瓠被围攻时,至少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守住城池就有机会见到亲人,守不住,那什么都别想了。
刘五坐在火堆旁烤火,啃着一个羊腿,火堆旁的其他同伴也是如此,身上披着被单御寒,伙食和待遇比别的士兵明显好许多。
他们不是哪个将领的部曲,而是要派上用场的死士,生命是以时辰来计算的,待遇好些没人质疑。
吃完羊腿,刘五吮吸着手指,要把满手的油都吮回肚子里,平日里难得吃到的肉,他终于可以解馋了,那么即便是死去,也再无遗憾。
城头吹起号角声,警示着周军即将攻城,在城墙下御寒的士兵拿起武器,沿着阶梯向城头跑去。
片刻后,城外传来如潮的鼓声,那是周军将领催促士兵进攻的信号,刘五靠着城墙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巨响不断,厮杀声起。
周军对悬瓠城势在必得,刚围城就不顾伤亡挖掘沟渠,将护城河拦了一截并把水引走,为的是方便挖掘地道,避免河水渗入地道之中。
为了防止周军地道攻城,悬瓠的护城河加宽加深,而河水被引出去,傻瓜都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一旦让周军挖到城根,用轰天雷一炸,大段城墙随即垮塌。
围绕缺口会爆发血战,攻防双方只能拿人命来填,谁填不够那就输了,周军输了还可以撤回去等下一次,而隋军输了,那大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刘五睁开了眼睛,他能被选拔出来每日有羊肉吃,是因为家中有了儿子,不怕无后,悬瓠在,他未必在,可悬瓠亡,他也跟着没了。
悬瓠守住,他至少还有渺茫的机会见到儿子,即便见不到,家里也能得到抚恤,所以无论如何,要撑下去。
轰的一声,头顶上落下许多小石块,砸在草棚上嘭嘭作响,忽然棚外落下一物,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是一个隋军士兵,脑袋着地随后迸裂,红白之物溅了一地,如同一朵红花绽放在积雪地面上,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刘五只觉得胃部翻腾不已。
用手捂住嘴,避免吃下去的羊肉呕出来,好容易压下恶心的感觉,刘五抬头看去,那名坠地的士兵已经被抬走,然后又不断有人坠落下来。
有身着黄色戎服的,那是刘五的同袍,有身着黑色戎服的,那是周军士兵,这么快就上了城头,应该是先登死士,刘五琢磨着这些敌人大约和他一样,出发前已吃饱喝足。
城头喊声整天,厮杀声、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刘五知道周军已经在蚁附攀城,不计伤亡的进攻,但这都和他及其同伴无关。
对方再次攻上了城头,同时付出了无数生命的代价,如此拼命的打法,隋军也只能奉陪到底。
城墙加厚,不怕投石机抛射的石块,至于轰天雷,除非从地底下爆炸,否则无法伤及城墙主体,所以问题关键就是填人命。
周军即便攻上城头,隋军也做好准备在城里顽强抵抗,整个悬瓠不但是军营,也是迷宫,是一个血肉磨盘,是一个不停磨掉周军士兵生命的磨盘。
把周军拖在这里,外围的隋军才有机会反击,不过这对刘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看见面前一个破落小院里冲出个人来。
“快!快过来!地道里有动静了!”
刘五和同伴闻言一个激灵,立刻爬起身,拿起放在火堆旁一直烤着铁质斧身的短斧,向着小院里跑去。
院内地面有一个大坑,沿着木梯走下去,是一个蜿蜒曲折的地道,这个地道似乎早已挖好,高度和宽度足以让人在里面直起身子前进。
地道两旁和顶部有木头支撑,刘五和同伴拿着斧头通红的短斧,小心翼翼的保持相互之间的距离,向着地道深处跑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丁字“路口”,地道走势到了这里变成横着的,已有几名身着铠甲的士兵守在地道内,一个个屏气息声,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刘五等人靠着地道土壁蹲下,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地道里每隔很长一段距离才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刘五的影子映在地上,形状怪异。
“噗噗噗”,声音从地道外侧土壁传来,越来越清晰,那是外边有人在挖掘地道向着城墙前进,这些人是谁?自然是挖掘地道攻城的周军。
隋军士兵按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可能出现的洞口两侧静静的等着,不一会,土壁果然被挖破。
“咦?怎么这里会有个洞?”
“还有光哎...啊,不好,是隋军!”
不等挖地道的周军反应过来,隋军士兵拔出匕首和短刀,扒开破口嚎叫着向外冲了出去,他们用这些短兵将对方捅得横七竖八,很快便突破人群。
周军挖地道的民夫伤亡惨重,而紧随其后的是手执短兵的士兵,他们没料到隋军竟然在城外地下竟然挖了地道守株待兔,没能保护好民夫。
双方短兵相接,血腥的搏斗在狭窄的地道内爆发,刘五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奋力向前冲,因为他借着昏暗的火光,在周军士兵的背后,看见了一个长条木箱。
不,后面还有,至少有三个,按着将军所说,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轰天雷,而这就是周军用来攻城的手段,叫做“升棺发财”。
“拦住他们!”
周兵看出隋兵的意图,嚎叫着奋力阻拦,刘五身受数创,面部被匕首划开一个口子,踉踉跄跄突破拦截,冲到木箱旁。
地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是担土的周兵赶来增援,刘五和同伴再没犹豫,挥动灼热的斧头奋力向着木箱劈下。
刚劈了一下,刘五被一名周兵扑倒,两人在地面上翻滚着,周兵将匕首扎进刘五的左眼眶,而刘五将那灼热的斧头贴在对方脸上,待其惨叫松手之际,用手指将其双眼抠瞎。
刘五忍着剧痛爬起身,同伴劈开木箱却被对面掷来的短矛刺穿面部随后倒下,他看见木箱里露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心知其中定是轰天雷。
身为死士的刘五,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军中好吃好喝供着,要的就是他们这个时候和敌军同归于尽。
周兵已经冲来,他再没犹豫,挥动短斧向那布袋砍下,刹那间火光大作,刘五在耀眼的白光中,似乎看见了家人的样貌。
轰隆一声闷响,在悬瓠城外地底传出,地面先是向上一拱,然后向下塌陷些许,形成了一个浅坑,冒出些许白烟。
这个动静被淹没在如潮的叫喊声中,漫天的石弹在城墙上空掠过,周、隋两军围绕城头展开厮杀,无数的生命陨落,将斑驳的积雪染成红色。(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流星火雨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武关上空,关内关外分成黄、黑两个世界,山南周军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来到了这座隋军重兵把守的关隘下。
武关关城,北依少习山之险,南临武关河谷绝涧,春秋时称少习关,战国时更名武关。
翻越秦岭往来关中和山南荆襄之地,武关是必经之处,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如今周隋两国争夺之处,为了阻滞周军的行军速度,武关守军绞尽脑汁。
堵路、落石、袭扰、夜袭等各种计策层出不穷,不过疲兵的效果不怎么样,周军还是缓慢而坚定的抵达武关外,大战一触即发,隋军已经做好了准备。
武关很重要,这毋庸置疑,为了防御投石机和轰天雷,隋军这两年把武关城防整顿了一遍,城墙加厚自不必说,箭楼后移、加固,其上弓箭手不射城外,专射城头。
关前挖了壕沟并以河沙填充,想要挖地道掘进那就是妄想,除非比壕沟挖得更深,但再深就是石头,以人力来说根本挖不动。
周军用投石机攻城,守军用投石机反击,他们可以凭借城头的观察哨指挥,投石机又有城墙保护,而周军却做不到这一点。
周军想要拿下关城就得填人命,双方对耗,耗上数月又如何,武关守军并非孤立无援。
对方入寇的消息,已经通过烽燧和快马向西传去,一直传到武关道西端出口外的长安,天子不会坐视京师有险,所以源源不断的援军会赶赴武关。
面前的敌军是山南周军,对方的意图隋军很明白,那就是攻打武关,造成逼近长安的态势,吸引京师的隋军,策应攻打洛阳方向的主力。
既然是策应,那么投入的兵力总归不会太多,那就只能在这里耗下去,耗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周军耗不下去自己撤军,所以武关守军很有信心,要让周军铩羽而归。
也许是武关严阵以待不是那么好攻打的缘故,周军今日没急着进攻而是继续打造攻城器械,不过没有守军想象中的投石机。
云梯车、巢车、楯车倒是有,尖头木驴之类却没见到,当然也许制作现场被挡起来了,让守军看不见也有可能。
可这有意义么?
几个视力优秀的哨兵站在武关墙头,极力举目远眺周军大营,想看清楚对方是不是在搞什么鬼,不过看来看去也就那样,对方竟然不搭建投石机,让他们觉得颇为意外。
觉得用处不大就不用了?应该不至于。
木材还没砍好所以还要等上几日?很有可能。
哨兵们很快发现关外周军在开阔地搭建一种奇怪的木架子,类似于用两根竹竿架着一根竹子,竹子尾端搭在地上,另一头被竹竿架着翘起,对准武关方向。
这些东西距离超过城内投石机的抛射距离,用强弩也射不到,所以守军没办法扰乱对方的行动,不过这年头攻击距离最远的是周军的大弩,可这些东西看起来根本不像。
“要不要把这情况禀报将军?”
“禀报?你如何禀报?将军要是问这架子是什么东西,你怎么说?说不知道?不知道你禀报什么?”
“可是这架子越来越多啊,密密麻麻的。”
哨兵说的没错,关外摆着的架子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看上去有些渗人,周军这么做肯定不是晾衣服,唯一能确定的是和攻城有关系。
一人转身向城下跑去,可还没跑出几步却听得外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啸声,回头一看,只见周军阵地上一团火光升起,拉着白烟如同流星般向关城飞来。
越过城墙落到城里,随即发出一声巨响冒起火光来,这动静让城头上的士兵骚动起来,根本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本队队将弹压,周军阵地上有升起几团火光,同样是呼啸着拉起白烟向城头飞来,依旧是落入城内然后发出爆炸声和火光。
“这是什么妖术啊!”
有士兵惊慌起来,被将领高声呵斥,可其他士兵见着此情此景也是惊疑不定,城中喧嚣声起,是那几处爆炸发生的地方火光越来越大,许多人在救火。
“不要惊慌,这是周军的轰天雷,只不过...”
呼啸声又起,这次有十几团火光飞了过来,隋军将士看得清楚,是一根根类似大毛竹粗细的长棍子,喷着火拉着白烟越过城墙,落在关城内。
“是周军要攻城了,马上擂...”
一名将领呼喊着,可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便被噪音淹没,武关外周军阵地上爆发出如潮的呼啸声,整个阵地被凭空冒起白雾笼罩,无数火光从白雾里窜出,呼啸着飞上天,越过城墙向关城内落下。
似乎是上天发怒,撒出满天流星,化作火雨向着城内落下,巨响不断传来,一如夏日骤雨落在水面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城头上的隋军将士吓得面如白纸、不知所措,相互间说话,却听不清楚对方说什么,城中冒起火光,到处都是,无数白烟升起,寒风带来了呛鼻的气味。
将领们呼喊着备战,准备迎接周军的攀城进攻,可周军阵地的动静越来越大,火光如同无数惊扰的萤火虫般迎面飞来,不但飞入城中,也飞到城头。
一个倒霉鬼被一根足足有大腿粗的长棍子撞落城头,随即那长棍子轰的一声炸开,溅出的火苗撒得到处都是。
小火苗即将扩大,赶来的士兵用浸水的拖把去扑打,结果那火苗似乎不怕水,还沾上了拖把,有人不小心沾了那火苗,折腾得狼狈不堪才扑灭。
没人有空琢磨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周军阵地飞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城中许多地方冒起大火,那些特地弄湿外墙的箭楼,有一部分已经开始燃烧。
城头也陆陆续续起火,有许多士兵化作火人,哭喊着求助,而上前帮忙灭火的同伴,很快变被波及,火苗如同瘟疫般蔓延,现场一片混乱。
武关被流星火雨笼罩,化作一片火海,周军阵地后方,身着铠甲的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看着那冲天火光面色平静,在他两旁是目瞪口呆的各部将领。
“大行台,武关已经被点着了,是否停止发射?”
“不,按照事前的规划,架起来的火箭全部发射完。”宇文亮毫不犹豫的说道,“让将士们准备,一会攻城!”
“是!”
寒风吹来,带来了呛鼻的火药味,宇文亮从风中听到了武关方向传来的呼喊声,有哀嚎,有惊恐,还有战马痛苦的嘶鸣。
“火箭加火焰瓶,果然是威力巨大,只是..”他喃喃自语道,看起来有些心痛,“太贵了...”
“父亲,和长安相比,这都值得。”
身边一人说道,正是宇文亮长子,襄州总管、杞国公世子宇文明。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山南乎?”(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扑朔迷离
雪后初晴,大地银装素裹,树上挂满了白绒绒的雪球,微风吹过树枝微颤,雪球落入潺潺流水中,顺着淯水向西南方向漂去。
数十隋军骑兵疾驰在原野上,作为大营派出的游骑,他们的任务是袭击一切可以袭击的小股周军,为主力围攻方城创造有利条件。
方城为山南荆州的东面门户,是进出南阳盆地的要道,一如虎牢关之于洛阳,潼关之于长安,为了阻止山南周军东出方城,威胁豫州地界,隋军再次主动出击。
周、隋两军于方城对峙,而隋国从洛阳方向派出一支大军翻越伏牛山进入荆州地界,从北面侧击方城周军,虽然这个方向也有周军在阻挡,却挡不住。
因为这支隋军过半是骑兵,数年来在大草原上和突厥大军对攻的精锐骑兵。
“前方有周军骑兵!”
“数量差不多,截杀他们!”
隋军骑兵很快分散开来,如同狩猎的狼群,向着面前的绵羊包抄过去,虽然双方兵力差不多,但他们可不认为自己会输。
在草原上和突厥骑兵恶斗数年,他们个个骑射技艺精湛,不是这些山南周军骑兵能够比的,荆襄之地水乡泽国,哪里能练出彪悍的骑兵来。
双方不期而遇,这股周军骑兵并未慌张,不但没有调转马头逃跑,反倒勇敢的迎上前,同样是向左右散开,似乎以为自己也是狼。
“来得好!不知轻重的家伙,大伙...”
话未说完,那名隋兵被一箭射中面门,栽倒马下,双方开始用骑弓对射,一轮过后各自都有人中箭,不过因为有铠甲的缘故,没有大碍。
就在双方弃了弓拿起马槊即将对冲之际,周军骑兵忽然向两翼散开,隋军骑兵见状暗道不妙,正要扯住缰绳却已经晚了。
胯下战马被地上野草掩藏的绊马索绊倒,这些绊马索设了几层,宽度很长,躲无可躲,数十隋军骑兵就这么损失大半,少数几个位于侧翼的侥幸未死,却被周兵候个正着。
仓促间减速转弯,又是侧对敌人,这几个隋军骑兵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很快便被赶尽杀绝。
原野很快恢复了平静,周军骑兵打扫着战场,一个诈死的隋兵想要反扑,被人操纵马匹将脑袋踢爆。
“把首级割了,铠甲剥下来,那些能走的战马全都带走!还有,把绊马索都收了!”
“开府,那些断腿的马呢?”
“脖子上抹一刀,给个痛快吧。”
见着部下有些不忍,史万岁哈哈一笑:“杀人都不怕,怎么怕杀马!”
。。。。。。
方城西北二十里,隋军大营。
征南行军元帅、卫王杨爽正在查看舆图,从熟悉的茫茫草原转到山南的丘陵地带,惯于骑兵作战的杨爽愈发谨慎。
在草原上很容易迷失方向,一旦找不到水源就是个死,这两个问题在山南荆州不存在,但起伏的地形对于骑兵的作战有些阻碍。
不是说战马跑不起来,而是小丘陵多了些,树木也多,视线有些阻碍,如果不小心的话,丘陵后面埋伏的敌军能让你吃个大亏。
对于杨爽来说,就是眼睛老是被一些东西挡住,有些不舒服,而除去这些东西的办法,就是多派游骑出去哨探,一如在草原作战那样,要探明周围敌情。
狡猾的突厥骑兵行踪飘忽不定,其主力部队的动向更是扑朔迷离,想要防止落入对方的伏击圈,想要咬住对方的主力,就得靠游骑不断的哨探,其实无论在哪里作战都得如此。
自从翻过伏牛山进入荆州地界后,杨爽便按照计划向方城靠近,策应从豫州方向西进,兵临方城的友军,他的军队要做的,就是骚扰方城的粮道,逼周军分兵与自己决战。
让敌人不知不觉中在自己选好的战场、选好的时间决战,是杨爽取胜的诀窍,飘忽不定的突厥主力,就是被他不断的压迫、追击之后,恼羞成怒扑来,被隋军精骑候个正着。
然而这个战术现在却有些不好使,因为杨爽派出去的游骑全都是有去无回。
确切来说,是派去博望附近的游骑全都没了消息,人也不见回来。
博望,位于上宛东北二十里、方城西南三十里,是往来上宛和方城之间官道的要地,上宛出发的运粮队,渡过淯水后先经过博望,再前往方城。
杨爽的大营,位于淯水以东、博望北面二十多里,伏牛山余脉南麓,东面是方城,他如同一根刺卡在周军的咽喉,就等着对方来“拔刺”,然后一战破之。
结果博望这边的动静完全掌握不了,那片地区变成了盲点,这种感觉让杨爽察觉到了危险。
周军的援兵到了!
这是他和诸将商议后得出的结论,荆州军主力一部在上宛,轻易不会动,另一部抵达方城外,正和隋军对峙。
能增援的就肯定是南面的襄州军或安州军,这也是杨爽所希望的,把对方的兵力调动起来,那么露出的破绽就会越来越多。
他的骑兵多,双方动起来只有对方的破绽越来越多,到了合适的时机就能一击而破,但前提是要弄清楚对方的虚实。
至少要把扎营地弄清楚,可现在就是弄不清楚!
只知道是在博望附近,派出去的游骑应该是被对方骑兵截杀,杀得如此干净彻底,让杨爽只觉得精神抖擞,因为这说明对方的骑兵很强,也只有周国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在此,才有如此强力的骑兵。
若是能把握机会,一战破之...
“大王!回来了,回来了!”
亲兵入帐禀报,说前往博望哨探的游骑终于回来了,不过只回来了一个。
“一个?孤派出去的有百骑!”
杨爽有些心痛,他派出去的游骑可都是精锐,在草原上和突厥人对抗都不落下风,结果伤亡如此惨重,这都是百战强兵!
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被抬了进来,据大营外围哨骑所说,这位回来时浑身被射成刺猬,趴在马背上奄奄一息,拼着口气要向主帅禀报军情。
“没事吧!孤让军医先帮你包扎伤口!”
“大王!别...兄弟们伤...亡惨...重。”
伤兵口中溢出鲜血,明显身负重伤命不久矣,他挣扎着向杨爽汇报军情:“周军,设陷阱专杀我军游骑...我...们探得清楚,博望来了大队兵马。”
“大营驻扎地...变来变去,行踪扑朔迷离,周围有很多骑兵埋伏,探一次,兄弟们就死上一拨...”
“他...们的驻扎地正向北挪动,我...看见中军大旗之中...是‘宇文’二字...”
伤兵说道这里吐血而亡,死不瞑目,杨爽探手将其眼睛合上,随即起身说道:“立刻擂鼓,召集众将议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