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故人
西阳城,飘香阁,客似云来,这家酒肆成立时间不算太早,在城里各家酒肆算是“后进”,可实力雄厚反倒是后来居上,甚至力压有名的五味斋,隐约为西阳酒肆之首。
往来西阳城的客商很多,口味也很叼,飘香阁能做到众口易调,自然是有独家本事。
飘香阁的庖子厨艺精湛精通诸多菜式,用料讲究味道不错,深得众多饕鬄好评,所以生意红火得紧。
今日和往日一样,临近午时雅间全满,而大堂里的上座率已经达到七成,觥筹交错之间,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
飘香阁罗掌柜却未如往日般满面红光,如今这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一处雅间附近坐立不安,今日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让他不得不如此。
“掌柜的有何吩咐?”
一名伙计满头大汗的跑来,小心翼翼的问着客串“传菜”的自家掌柜。
“酒不用上了,那位自己带着酒来,赶紧撤下去。”
“是。”
伙计来到雅间房门口,在两位守门的男子注视下,轻轻叩响房门待得里面侍奉的酒僮开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撒马尔干的葡萄果然不错,本公在黄州种了之后拿来酿酒,风味果然与众不同,来,给安掌柜斟酒!”
“多谢国公赏酒,安某却之不恭。”
“安掌柜在这长江边上还住得惯么?”
“有劳过国公挂念,虽说江南风土与北地不同,但安某倒无大碍。”
宇文温今日心情不错,难得在外宴请客人,自家的五味斋客满,兼之不想打扰王越和一众商家的闭门会谈,所以来到飘香阁定了个雅间,招待远道而来的故人。
粟特商人,故同州萨保安伽之子安吐罗。
将近三年前的那场交易,安吐罗家族从蜀地派出船队前往巴州西阳城,用十余万斛粮食换取琉璃镜,但随船来的不光有粮食,还有拯救大隋公主杨丽华的隋人。
阴谋被挫败,但山寨版宇文温差点让正版宇文温“暴走”,邾国公府邸经历了一场波折,他的家眷为此担惊受怕,所以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事情很明显,安吐罗的家族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安吐罗本人在周国的邺城经营生意,其家族却扎根在关中的同州,为隋国治下的子民。
若无他们的帮忙,宇文温便宜岳父杨坚的人不可能借此进入西阳城,面对宇文温的发难,安吐罗自然要给个说法。
不能不给,宇文温是大周宗室,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侄子”,其夫人尉迟氏,为周国丞相尉迟迥亲孙女,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双方最后是如何和解的,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邺城的粟特商人安吐罗,继续和山南的邾国公做买卖。
推杯换盏之间,宇文温带来的自酿葡萄酒已经消耗大半,而经过热身之后,谈话的内容转入正题,安吐罗直接切入主题:“国公,汇兑之事,安某确有诚意。”
“汇兑自然很方便,数百年来,粟特商人东至渤海,西至大秦,一直都有商队在做生意,想必也有类似的手段,不过外人要想沾沾光,那可就未必...”
未等安吐罗搭话,宇文温继续说道:“当然,本公的宗旨向来是一起发财,安掌柜有意,那当然可以谈谈,不过本公力有未逮,邺城已是极限,总不能把分号开到撒马尔干吧。”
话没说死,那就是有戏,安吐罗这次来,就是要抓住机会和宇文温面谈,对方既然不砍他,那就得拼了命贴上去。
“国公,安某的意思,是想和邺城的刘掌柜合作,为瑞兴号的资金做一些担保,免得邺城的商家心存疑虑。”
“不知安掌柜对葛、麻的生意有心得么?”
“颇有心得,不知国公有何见解?”
“陆路运输很麻烦呐,尤其翻越大别山的官道崎岖难行,这一来二往的运费增加成本也就上去了。”
“据安某所知,瑞兴号及黄州布商在邺城卖的布,依旧物美价廉。”安吐罗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尤其各类染色布,真是热销。”
“安掌柜若是有兴趣,可以和王掌柜谈谈,不过这几日王掌柜事务繁忙,安掌柜怕是要多看几日江景了。”
“多谢国公。”
看似轻描淡写的谈话,双方已经就葛、麻以及布匹交易达成了初步意向,宇文温松了口,安吐罗可以去找王越谈具体事宜了。
酒坛见底,再不散席那接下来就应该是各种喜闻乐见的“活动项目”了,宇文温和安吐罗一前一后离开雅间,见着在外等着的罗掌柜,宇文温点点头:
“罗掌柜,贵店的菜色不错嘛。”
“不敢当,鄙店比起五味斋还是差了些。”
“莫要如此客气,本公说的是实话,对了,安掌柜一行人在贵店住下,可得尽心尽力哟。”
罗掌柜不住点头称是,送着贵客离开,随即又领着安吐罗到下塌处,折腾了一轮终于松了口气,让人拿来衣服帮自己换上。
“掌柜的,那位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啊?还介绍个番商投宿,哎哟喂第一次见着那安掌柜,我还以为是妖怪!”
“所以说你们见识少!在长安、洛阳、邺城,深目高鼻的胡人多了去!”
喝杯茶压压惊,罗掌柜定了心,邾国公宇文温自己名下有酒肆,虽说那位王掌柜最近召集一群人在五味斋忙着什么,也许五味斋招待不过来,但宇文温给别家酒肆介绍生意,还真是出乎意料。
给自家产业的竞争对手打招幌,这也没谁了把?
“那位安掌柜和随行的人,你们要好好招待,用心些,这可是邺城来的豪商,见过大世面的,不是乡下来的老农!”
“是。”
细细吩咐了各类注意事项,罗掌柜看起账本,飘香阁生意红火,他和伙计们的收入自然水涨船高,这都得益于西阳城愈发兴旺的货殖。
当然也多亏了邾国公宇文温高抬贵手,没有吃独食。
跟着宇文温的李方等人,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而像罗掌柜这些商家,只要不和宇文温作对,也不需要给些好处或者“意思意思”,可以直接凭本事赚钱,官府也不会暗地下绊子。
一起发财,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当然前提是不要挡路。
四年前的除夕之夜杀了一大批,前不久又杀了一批,还有谁会挡路?谁敢挡路?(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故人(续)
邾国公府,演出正在进行,从邺城而来的胡女就着伴奏,表演着北地流行的柘枝舞,当然因为在场观看的多为女眷,所以眉目传情什么的就免了。
邾国公夫人尉迟氏,侧室杨氏、萧氏,带着一众儿女们看表演,在场的还有宇文温的“堂侄”宇文理,萧氏的弟弟萧瑀,连带着一众后院侍女、管事,还有在场的护卫也得以大饱眼福。
尉迟炽繁和杨丽华从小在长安长大,深目高鼻的胡人见的多了,柘枝舞在长安很流行,没见过也听过,所以见着面前的表演没什么惊讶之举。
更多的是淡淡的哀伤,回忆起在长安的岁月,小女郎宇文娥英想起了往事,紧紧握着柳叶的手。
当然除了这几位,其她/他人可真是第一次见到胡女的舞蹈,宇文理和萧瑀这两个接近成年的未成年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胡女的打扮有些火辣,想看,又不能表现得太直接。
按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同食”,不过此次难得有胡女到府表演西域风情,宇文温决定“众乐乐”,让大家一起观赏。
鹊哥、棘郎和浣奴在座,其他弟弟妹妹因为年纪还小就没出来,他们看着面前那转得如同风车般的“奇怪”女子,激动得手舞足蹈。
两侧的侍女们看得目不转睛,一如萧氏般,出身荆襄之地的侍女们,何曾见过深目高鼻的胡女来,更别说这**的舞蹈了。
头戴胡帽足穿锦靴,帽上有金铃,腰系饰银腰带,随着鼓点声起舞,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
如同花丛中的蝴蝶翩翩起舞,如同鸟雀穿梭于树林之间,和荆襄之地截然不同的舞蹈风格,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呐,我没骗你们吧,柘枝舞就是这么精彩。”
外围,护卫头领符有才,低声的向手下炫耀着,虽然当年他在长安是个穷小子,但好歹见过胡人,也有幸围观过柘枝舞。
“我跟你们讲,这也是因为在场的都是主母和女眷,若都是大男人,嘿嘿。”
“如...如何?”一众外围镇场的护卫低声问道。
“那胡女的眼睛能摄魂,能看得你口干舌躁流鼻血!”
贾牛在一边扇阴风点鬼火,他和吴明以及部分同伴“出差”在长安待过一阵子,那眼界可不是其他府里同伴能比的。
“你们是知道的,阿明有女人缘,那长安酒肆沽酒的胡女,成日里不要酒钱要倒贴,也就亏得司马娘子压得住,要不阿明...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就低呼一声,耳朵被吴明给扯了,“我说方才为何连打喷嚏,原来是你小子在作祟!”
动静有些大,符有才赶紧制止众人的窃窃私语,今日郎主让那位安掌柜带来的胡女表演拓枝舞,却临时有事去见客,护卫们有幸沾沾光,可不能坏了规矩。
基于规定,入府的外人得提防,虽然是歌舞伎和伴奏者,但也得检查,不过那身材**的歌舞伎就是健妇负责,轮不到他们这些护卫了。
“大家别光看歌舞,眼睛睁大点,免得有意外!”
。。。。。。
西阳城外使邸,宇文温正在会见客人,客人有些特别,是不远万里来到黄州西阳城。
将近三年前,宇文温浮海南下,绕行长江口回山南,结果被一阵吹到东海倭国,一番历险后终于安全返回,为了“报恩”,组织船只运送佛经佛像前往倭国。
沉了不知道多少船,终于有船队突破风浪抵达倭国博多港,倭王有感宇文温的心意,派人前往中原周国,当面致谢宇文温。
历经风浪,倭国来人平安登陆抵达邺城,得大周朝廷允许,又得数名官员陪同,这几名倭人前往山南黄州,与邾国公宇文温会面。
如今在座的倭国来人,当先一位为大荒麻吕,三年前作为倭国国使出使周国;在其下的,是鞍部多须奈,当然这是倭名,汉名司马奈,为鞍部村主司马达等之子。
宇文温这边在座的,有朝廷的陪同官员,还有黄州长史郝吴伯,此次会面亦公亦私算是半官方,所以没有那么多拘束。
将近三年前,在邺城逗留的西阳郡公宇文温,陪着皇帝赐宴倭国和突厥使节,当时大荒麻吕作为倭国使节在座,所以和宇文温算是有“交情”。
觥筹交错间,宇文温和故人说起往事来,双方讲起这几年的情况。
“国公返回中原不久,苏我大臣继续推行佛法,司马村主之女司马岛出家为尼,是为善信尼,苏我大臣又让善信尼为师,度了苏我氏两名女子为尼,是为禅藏尼、慧善尼。”
“去年初,国内大疫,物部大连上奏说此为信奉蕃神触怒国神所致,大王下诏废止佛法,物部大连率人捣毁佛寺,将佛像扔入大海。”
“又威逼苏我大臣交出善信、禅藏、慧善三尼,他们...”大荒麻吕说到这里听了一下,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他们剥下三尼的法衣,让其不着片缕又当众鞭打,苏我大臣哭泣不止。”
听到这里,在座的周国官员颇为诧异,他们不懂倭国事务,不过这位大荒麻吕说的是半生半熟的汉语,大概听得出是倭国出现“灭佛”了。
十余年前,大周天子宇文邕也下令灭佛,但没有下作到剥光尼姑衣物,当众鞭挞羞辱的地步,倭国那个叫做物部的“大连”,所作所为当真是令人发指。
“然则瘟疫并未消散,大王和物部大连却相继病倒了。”司马奈补充道,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善信尼司马岛是他的妹妹,妹妹虽然出家,但血缘关系断不了,被人如此当众羞辱,做兄长的司马奈和父亲司马达等一样悲痛欲绝。
“瘟疫不止,百姓纷纷说这是烧毁佛像的罪过,后来苏我大臣上奏请求祭祀佛法,大王准许,与此同时,国公派来的船队抵达博多,佛经佛像送至京城苏我大臣私宅,而就是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大荒麻吕有些激动:“佛经佛像入京,瘟疫便消退了!”
宇文温闻言不由得摸摸自己下巴,那里已经长出些许胡须,他觉得这纯属巧合:佛经佛像驱散瘟疫什么的,太玄学了吧!
周国在座官员闻言看向宇文温,尤其郝吴伯,觉得这事情真是匪夷所思:佛祖保佑倭国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佛法无边可以理解,不过佛经佛像却是不信佛的邾国公送过去的,这是不是有点...
浮海南下,被风吹去倭国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又送去佛经佛像,如今倭人不远万里找来,这奇遇也是没谁了。
“国公,我国朝廷如今允许苏我大臣推行佛法,如今正是需要佛经、佛像的时候,若是有中原僧人愿意前往我国弘法,那真是求之不得。”
“此是自然,所以本公上奏朝廷,准备支持贵国礼佛的心愿,如今已备下许多佛经和一尊佛像,贵使此次回去便可带上了。”
“当然,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本公尽力为之,朝廷已经明确表示,贵国崇佛之心可嘉,可派人到中原寺庙学习佛法。”
大荒麻吕和司马奈闻言大喜过望,他们此次冒险浮海西渡,就是奉了大臣苏我马子的意思,要和周国的宗室、邾国公宇文温接上头。
先前倭国使者出使中原各国,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京师却不受重视,递交国书后在使邸坐等消息,无所事事浪费光阴,各国朝廷都是礼节性的接待他们而已。
熬够时间,拿了赏赐和中原皇帝给倭王的封号回国,除了带回中原的风土人情和一些特产,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
北朝如此,南朝也是如此,如今好容易能有个中原大国的权贵看重他们,自然是要努力争取一把。
“国公,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礼物
西阳城东郊外,虎林军军营北,牧马场内,宇文温正带着“国际友人”看马,这是他花费巨资培育起来的马群,如今正用于摆阔。
摆阔得破财,宇文温大手一挥让大荒麻吕等人选种马,看中哪匹就牵走,共计二十匹,算是送给倭国苏我大臣的礼物。
话是这么说,大荒麻吕不可能真就自己去选马,到后面是宇文温这边选了十对牡牝马,送给国际友人拿回去配种。
送优质种马给倭国,会不会让人有一种卖国的感觉?
想太多了,授之以鱼而不是授之以渔,送马不送牧户,没有正确的培育知识,这些马即便平安到了倭国,大约也繁殖不了几代,血统就被矮小的倭马稀释了。
这算是宇文温的私人牧场,牧场管事马五正领着人帮那十对牡牝马洗刷,朝夕相处的伙伴即将远赴倭国,马五如同送闺女出嫁的阿娘,有些恋恋不舍。
宇文温此次不光送马,还送了精心打造的宿铁刀,黄州精织布若干匹,虎皮若干张,名贵药材若干斤,琉璃首饰若干,当然还少不了压轴的宝贝。
造价低廉但价值数千贯的琉璃镜,三面。
如此阔绰的出手,让大荒麻吕等倭人激动不已,尤其那琉璃镜,紧紧拿在手里一点都不敢松手,就怕掉到地上弄碎了。
他们知道中原的琉璃镜价值万贯,邾国公一出手就是三面,果然是大国权贵,出手不同凡响!
收礼的激动,送礼的也有些小激动,宇文温如是想:宿铁刀,天丛云剑;琉璃镜,八咫镜;某勾形蝌蚪状琉璃项链,八尺琼勾玉。三神器齐活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需要这种小手段证明什么,纯粹是为了表明自己很有礼貌,也是为了让倭国来人坚定信心:跟周国的邾国公合作,没错!
当然了,此次陪伴倭人南下的朝廷官员,也不会白跑一趟空手而回,意思意思是肯定有的,邾国公对他们的接待也不错,各种喜闻乐见也是有的。
全程都有这些官员陪同,宇文温是为了避免授人以柄,他和倭人光明正大接触,都是在朝廷的监督下进行,决不让人留下里通外国的口实。
而这也是大荒麻吕希望的效果,倭国大臣苏我马子一直想加强同周国的官方往来,以便为自己的政绩添上浓浓的一笔。
按着双方交谈之中大荒麻吕所述,去年八月,倭国大王去世,年幼的新王继位屁事不懂,大臣苏我马子和大连物部守屋的争斗开始白热化。
苏我马子的正妻是物部守屋的妹妹,但这不代表着两个氏族会和平共处,更不代表他们身后的势力会握手言欢。
谁控制了倭国大王,谁就控制了朝政,旧贵族的代表物部氏,和新贵族及渡来人的代表苏我氏,距离拔刀相见的时刻大约也不远了。
在这关键时候,苏我马子能在外交上有突破,虽然不是雪中送炭,但至少能锦上添花,当然这其实和周国无关,没多少周人会关心倭国的局势。
对于周国大臣来说,倭国物产贫乏,看不出什么加深来往的必要,蕞尔小国罢了,历次遣使到来就是要些赏赐,又想要些封号,随便打发打发就行。
邾国公宇文温的经历,不过是平添了一个猎奇故事,实际上朝廷许多人觉得邾国公和倭人来往,除了体现什么“报恩”的信用之外,纯属闲得没事干。
不过也有许多信佛之人,觉得邾国公大力支持在倭国弘扬佛法,是一桩大大的善事,借着朝廷正式接待倭国来人的东风,倭国急需高僧弘法的事情已经开始传播开来。
“国公,司马村主十分感激国公的帮助,此次鞍部...司马先生前来,就是想停留中原,拜访各方丛林。”
“无妨,朝廷不是已经允许了么?司马先生大可放心游历,当然了,在山南地界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本公会派出人马随行。”
“多谢国公相助。”
牧马场宿舍,宇文温正和大荒麻吕、司马奈闲谈,当然陪同官员也一同在场,先前大荒麻吕的“不情之请”,就是想让司马奈何随行的几位人员留在山南,寻访名山古刹。
此事周国朝廷已知,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让大荒麻吕自行与邾国公宇文温面谈,而宇文温这边自然是没有问题。
他知道司马达等派儿子冒险来中原,是真心实意寻访名刹,“招聘”高僧远渡倭国弘法,既然他打定主意要帮助倭国建设“人间佛国”,那当然得大力支持。
司马达等一大把年纪,其子司马奈也已接近不惑之年,喊做“司马郎君”有些不合适,所以宇文温直接称呼其为“司马先生。”
朝廷虽然允许司马奈几人在国内“走访”,但实际上下边的吏员也就是礼节性接待,若是想要行动方便,还得有有贵人帮忙,宇文温义就不容辞当了他们的靠山。
弘扬佛法?好啊,那是要大力支持的!
尤其要学习南朝寺庙,广占田地,藏匿租户,不交租不纳粮,开质库放高利贷,熔化铜钱铸造佛像,这种先进经验宇文温是一定要在倭国推广的。
一定要让倭国百姓家家有佛拜有经念,处处是佛寺、和尚、尼姑。
大荒麻吕等人去看马,陪同见客的郝吴伯趁机问宇文温:“总管,下官有一事不明。”
见得宇文温点点头,郝吴伯继续问道:“倭国远在东海万里之外,总管何必劳心劳力与其交往?”
“都是生意嘛。”
够直接,直接把郝吴伯噎得许多问题都落空,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
“这倭国的硫磺有何用?此物中原亦有,再说...再说倭国往后开始运来的硫磺,也是朝廷买了。”
郝吴伯的言下之意,就是宇文温忙里忙外,又是送礼又是帮忙,到头来却全是朝廷受益,感觉与其一贯作风不一样。
“这不就是了?朝廷买是有需要才会买,当然买来做什么,本官是不知道的。”
宇文温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管郝吴伯信不信,他继续说道:“身为臣子为朝廷分忧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往返的船多了,航线熟悉之后,后续还可以做大买卖嘛。”
郝吴伯想说倭国那鬼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他真不懂这东海一隅的岛国,所以没敢多说什么,但话里话外能听出宇文温的意思。
莫非是想把买卖做到倭国去?这也太...太舍本求末了!
“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路。”
宇文温开始背诵名人名言,然后继续解释:“中原往返倭国,海路十分艰险,但当真是船只难以横渡东海么?非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皆知倭国物产贫乏,若非情不得已,绝不犯险东渡,朝廷需要倭国的硫磺,自然有船愿意冒险做这门生意,一来二往多了,航线自然就熟悉了。”
郝吴伯不信,更不信宇文温会怀着“崇敬”的心情,组织人去倭国弘扬佛教,他知道这位可是不信佛的,但见着宇文温言之凿凿,也就没问那么多。
倭国,蕞尔小国罢了,有何商机可言?(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胆水
数日后,虎林军军营北面三台河边,送别了倭国友人的宇文温正在出席“新产品发布会”,为了变着法子折腾将士们,他可是很拼命的。
虎林军的训练项目五花八门,但已经练了六年熟得不能再熟,所以要开发新项目。
先进变频式水上横摇、纵摇模拟器,就是这个新训练器材的名称,简称海盗船。
当然基于技术原因,分为横摇和纵摇两种形式,纵摇式即为后世游乐园常见游乐项目,宇文温捣鼓出了一个水力驱动版。
船也不大,每艘船一次就坐一个什,他可不是故意折腾士兵,而是因为这确实有实际需求。
在长江流域的水网地带用兵,免不了乘船四处出击,虎林军不用参加水战,但登陆战是免不了的,若要出其不意搞偷袭,那就是一下船就得玩命。
偷袭一击不中很容易被反推,若是坐船时就已经被摇得七晕八素,哪里还能保持战斗力,所以对各种海况...水况下的训练要加强。
虎林军走的算是精兵道路,所以宇文温的要求也很严格,江南地区经常和水打交道,所以全军上下无论旱鸭子与否,一定要会游泳,至少能浮在水面上狗刨,而且要适应坐船。
有三台河在,学游泳很容易,夏天顺便当做消暑,当然游泳的河段得没有钉螺出现,避免血吸虫祸害将士。
乘船的练习也很简单,随便找一个水塘或者河段就能让士兵坐船“摇啊摇”,但宇文温觉得这种摇啊摇太小儿科,所以研制了“海盗船”。
作为全军统帅,宇文温自然是第一个上,顺便给大家做演示,他本人倒是不要紧,毕竟当年被风暴吹去倭国时已经历过,但围观群众却觉得有些不妙。
虎林军将士基本上都出身荆襄地区,多多少少都坐过船,只是看着这“海盗船”的动静,许多人脸都白了。
摇晃幅度这么大,长江里会有那么大的浪么?真要有那么大的浪,是有水怪出现了吧!
可不可以不坐?
不行!
主帅都身先士卒了,哪里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只见宇文温坐在船上一边摇一边谈笑风生:“世上还有一种训练器械叫做过山车,那可比海盗船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宇文温下船,将领们依次坐了一遍,这是身先士卒的意思,下船后看上去好像正常,可等士兵们上去后各种“吐”就出现了。
“海盗船”有很多艘,所有人都过了一遍,至少有三成的人当场呕吐,有的甚至连胆水都吐出来了,双腿发软得要人扶着。
“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烧,看来训练还得加强,休息一日,适当让这些晕船的将士加练。”
。。。。。。
五庄观,观主刘杨带着一名白发老道士走进一间房子,里面琳琅满目摆着不计其数的玻璃器皿,还有各类架子上放着五花八门的器件,有许多身着奇怪白色长袍的年轻人在其间忙碌。
一如乡间老农进了龙宫,看着琳琅满目的宝贝傻了眼,老道双目圆瞪,看着那些透明的玻璃器皿,手脚哆嗦不已,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李道友,此即为贫道所说实验室了,这些都是实验设备。”刘杨搀着李道长,细细的介绍起来。
“这是试管,这是锥形瓶,这是烧杯,这是温度计...”
看着那名目繁多的透明器皿,李道长激动得面色红润呼吸急促,他炼了一辈子丹,所用都是粗糙的坛坛罐罐,何曾见过如此精致的器具。
五庄观果然名不虚传!
一名年轻人,左手拿着个“锥形瓶”,里面盛着半瓶黑色液体,右手拿着根“移液管”,正在往瓶子里一滴一滴的滴液体,李道长看着对方右手那奇怪的姿势,不由得问道:
“刘观主,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显色反应,李道长请注意看瓶子里的液体。”
话音刚落,却见那锥形瓶里的液体忽然变淡,那移液管里又滴下一滴液体,锥形瓶里的液体瞬间变得透明。
年轻人停止滴液,仔细看了看移液管上的刻度,随即拿起炭笔在一本小册子上记录起来,刘杨开始解释起诸多行为的用意。
“做实验要记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而试剂的用量也必须准确记录,包括温度,湿度等都要记,以便确保‘重现性’...”
“这个东西叫做冷凝管,烧瓶里沸腾的液体蒸发后,进入冷凝管中间的蛇形管道,外层都是冷水给它降温,然后冷凝后的液体从这个口子流出来...”
李道长越听越激动,恨不得自己亲手去做各种神乎其神的“实验”,刘杨见得火候差不多便干咳一声问道:“道友,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隔壁房间,房里有一个木箱,李道长拿出一把钥匙将锁打开,从里面拿出个白色的瓷罐,罐里中盛着浅蓝色液体。
罐中放着一根金属棒,液面下的金属棒呈赤黄色,液面上的金属棒呈黑色。
“刘观主请看,此即为胆水点铁化铜术。”
刘杨拿着那跟金属棒仔细看着,似乎没什么意外之色,不过还是开口说:“抱朴子曾云‘以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
“华阳隐居也曾言‘鸡屎矾投苦洒中涂铁,皆显铜色’,贫道亦曾验证过。”
李道长说到这里,眼巴巴的望着刘杨,他为了分光镜以及能在五庄观“做实验”,已经交出了几个压箱底的丹方,如今这个也是一项“心得”。
“李道友,不知这胆水是从何而来的?”
“那是贫道在江州鄱阳郡游历时,听得村民说山中有苦泉,流而成涧,若取泉水煎熬,可得胆矾,有人用这水能够点铁成金。”
“贫道在溪边结庐而居,观察了许久发现这水应当是胆水,所谓点铁成金乃是胆水点铁成铜。”
刘杨闻言点点头随即问道:“不知那处大山是否只有一处苦泉?”
“不止一处,贫道找到有五处,而据山民所说苦泉不下十处,贫道游历四方,未曾见有何处大山有如此多胆水苦泉。”
“原来如此,道友是否还记得那地方在何处?能否画出舆图来?”
“贫道大约记得,只是不擅工笔,怕是画出来会失之千里。”
“无妨,道友只需把附近郡、县、山头及村落情况写明即可,当然舆图能画还是尽量画出来。”
刘杨话说到这里,见着李道长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赶紧补充一句:“道友若不嫌弃,不如在观里住下,与贫道等一起研习这化学之道如何?”(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开张
连续下了数日的大雨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缓缓下滴,落在青石路上的小水洼中,发出异常清脆的声响。
一条彩虹挂在空中,七彩绚烂,些许飞鸟掠过,欢快的啼啭起来,各处沟渠里水流汩汩作响,远处的蛙声交织成一片。
西阳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倾盆大雨时闭门歇息的商铺再度开门营业,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出现在街头。
城东坊市一隅锣鼓喧天,一家占地颇广的新店今日隆重开张,声势十分浩大,吸引了许多百姓围观,将其正门围得几乎水泄不通。
正门上挂着一个大牌匾,上书“日兴昌”三个大字,和别的店铺不同,这日兴昌是“柜坊”,其伙计在正门附近不停地解说,向围观的百姓解释他们店铺的“经营范围”。
简而言之,柜坊就是存钱和借贷的地方,同时还可以汇兑和发行流通券,这流通券可不得了,黄州本地所有布坊联保,凭着流通券能一比一兑换精织布。
听得这个消息,围观群众哗然,各种问题纷至沓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存钱有利息”。
骗子!你们想骗我的血汗钱,我才不上当!
基本上大部分百姓听说把钱存到日兴昌后能有利息后,第一反应就觉得要发财了,可随后便认为这柜坊是骗子,先许下甜头让他们把血汗钱存进来,然后关门卷钱跑了。
存钱不但不收费用,竟然还给利息,太耸人听闻了!从古至今哪里有这等好事,肯定是骗子!
其次是流通券,一张轻飘飘的纸,就能换精织布,当我等是傻子不成!
所以任由日兴昌的伙计说得天花乱坠,众人看向日兴昌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但他们的目光很快便被一物所吸引。
一队马车缓缓驶来,在日兴昌正门停下,然后随车的护卫将一箱箱东西往门里扛,有人认得为首的是西阳城西郊田氏的田宗源。
“田东家这是干什么?那一箱箱的东西是什么?”
窃窃私语响起,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下,田宗源和日兴昌的掌柜谈笑风生,一同走进大门,而日兴昌的装卸工上前搬运木箱。
啪的一声,一个木箱坠地裂开,漏出一串串铜钱来,人群哄的一声往前涌,被维持秩序的大汉们组成人墙拦住:“莫要挤,没见过铜钱么,谁手脚不干净就押送官府!”
“我看见了,是铜钱,一串串的铜钱!”
“莫非是往这鬼...柜坊里存钱?田东家莫非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田东家眼光好得很,肯定是存钱到这什么...坊吃利息,钱生钱!”
“钱生钱?啊呸!又不是鸡下蛋,世间哪里有如此好的事情!”
“你呸我作甚?田东家如今发达了,赚钱的门路比你我都清楚得很!”
正是议论纷纷之际,田宗源的车队卸货完毕缓缓离开,又有车队接踵而至停在日兴昌门口卸货,卸的依旧是木箱,看样子应该也是铜钱。
十几辆车的木箱,个个都是沉甸甸,装卸工们挥汗如雨,将这些木箱一个个搬进日兴昌,好容易搬空,又有一队马车驶来。
马车不停的驶来,不停的卸下木箱,这些木箱都被运进日兴昌,而领队的人也都是名人:全都是黄州地界的有名商贾。
此情此景让围观百姓目瞪口呆,他们觉得日兴昌有诈骗嫌疑,可这么多大东家都把钱存进日兴昌去“钱生钱”,莫非真的不是骗人的?
“那些木箱里,是不是石头什么的,拿来唬弄我等?”
“得了吧你,人家一个时辰赚的钱比你全家一个月赚的钱还多,稀罕演戏骗人?就算骗人,莫非那么多大东家都是在骗人?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他们若是想骗我的血汗钱呢?”
“大东家们稀罕你那点破钱?到飘香阁吃一席酒都不够!”
议论声起,围观百姓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他们觉得日兴昌极有可能是骗子,但这么多大东家往里面存钱,似乎看起来又不像是骗子。
就在此时,又有车队驶来,看清楚旗号之后,大家不由得惊叹道:“是邾国公府的车队!”
邾国公宇文温是黄州总管,大大的大官,也是黄州的父母官,这位宇文二郎在黄州百姓心中威望颇高,名声很好,如今看样子也是来这日兴昌存钱。
谁敢骗独脚铜人?活得不耐烦了吧!
既然宇文总管都来存钱,那想必这叫做日兴昌的柜坊真的可信,道理很简单,围观的百姓很快就想通了,人潮随即向日兴昌的伙计们涌去,要把个中缘由问个明白。
“大家不要挤,不要挤!!”
即便是早就做了准备,日兴昌的伙计依旧被挤得狼狈不堪,他们拼命维持持续不停喊话,按着事前定下的方案,在大门外数个地点开始讲解“细则”。
百姓关心的是如何“存钱有利息”,说多了听不懂,所以日兴昌的伙计按着早就打好的腹稿,尽量用最简单的话来进行解释。
其一,存钱有利息是不假,但得分长期和短期,短期存钱是三个月内任取,但利息按月计,不满月没利息。
长期存钱是超过三个月,存了钱必须三个月后才能取,当然了,长期存钱的利息要比短期存钱高。
其二,存款得有凭据,叫做存折,你把钱存到日兴昌,当然担心柜坊不认账,而日后要来日兴昌取钱,也得有凭据,为了让大家放心,也为了防止有人冒领,这存折有讲究。
存折上自然是要注明金额、利息、存钱日期、到期年月日、到期时本金含利息的金额等等,存款人的名字、籍贯也包括在内,为了避免冒领,还得在存折上按左右手的拇指印。
取钱的时候,必须对拇指印,对不上免谈,也就是说,谁存的钱,只有他本人才能去取。
万一拇指断了或者手断了怎么办?让官府来证明你的身份。
万一存钱的人因故去世,那存在日兴昌里的钱是不是就取不出来了呢?没事,同样让官府来证明那人故去,其配偶、父母或子女可以取。
你问我是父母还是配偶还是子女优先取?按官府判决说了算!
“存钱以陌计,免得大家不好算利息,又成日担心鄙店故意算错来讹人。”
“大家放心,取款的时候肯定给的是好钱!”
“能存的只有钱,不收实物,莫要拿东西来抵押,日兴昌不是质库!”(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开张(续)
日兴昌前人山人海,百姓们都在围观前所未闻的“柜坊”,身着便服的宇文温分开人群,转身向外走去。
他如今和平民一般是“白衣”,用头巾包着发髻,嘴里叼着根草,大口裤裤脚挽到膝盖处,光脚丫穿着两齿木屐,踏在青石路面上磕磕作响。
穿木屐可不是学东洋人,这本就是中原此时的常见打扮,尤其在江南多雨之地,木屐是雨后出行的必备“水鞋”,高高的木齿可以避免脚被积水或泥泞地面弄脏。
当然前提是要穿得惯,宇文温在山南地界住了六年,早已经练出脚穿木屐健步如飞的本事了。
左右随从也是如此打扮,一行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丝毫不显眼,宇文温转入不远处的一个茶肆,在角落的位置要了壶茶后坐下。
一手扶持的新店开张,然后来到人声鼎沸的茶肆,倾听茶客的议论,从一个个旁观者的口中听到由衷的称赞,被大家称呼为商业奇才,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样做逼格太低了,宇文温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增强信心,柜坊无论如何都得办下去,哪怕是恶评如潮都要如此,所以他现在就是来听恶评的。
“来给日兴昌捧场的可真不少,瞧瞧,瞧瞧这场面,可真是够下血本的。”
一名中年人阴阳怪气的说着,旁边的人闻言有些奇怪:“那可都是西阳城里的大东家来捧场,这位仁兄的意思莫非里面有假?”
“这不能够吧,那些木箱里应该都是铜钱,方才大伙不都看见了?掉到地上的箱子,漏出来的可是铜钱。”
面对质疑,那人笑道:“当然是钱,西阳城里的各位东家来捧场,自然是真金白银,只是那木箱是不小心掉的,或是故意掉的还两说。”
见着众人不信,他喝了口茶继续说:“柜坊,别处可从未听说过,不过大概和邸店差不多,无非存的是钱,那什么存现有利息,就是为了吸引大家去存钱不是?”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想让别人把钱放你这里存着,凭什么?光凭利息么?万一卷了钱跑了那该怎么办?所以得有信用,对不对?”
“信用怎么来?嘴巴说可不行,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可这新开张的日...日什么来着,要想让人信,总不能等上半年大半年,所以得有人来捧场。”
“大家都在西阳城做买卖,低头不见抬头见,捧个场嘛,无所谓了,只是这些钱...嘿嘿。”那人冷笑一声,随即说道:
“当然这是鄙人自己所想,大家听听权当一乐,可不是恶意中伤啊!”
众人不断催促,他又喝了口茶说道:“这些钱,少则一月,多则数月,各位东家们大约都是要取走的,反正该捧的场已经捧了,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听得他这么一说,许多人方才还兴致勃勃,随即“降温”不少:“原来只是捧个场罢了,我还以为他们真打算存钱,来个钱生钱。”
“可是邾国公...也把钱存进去了。”
“嗨,山南地界谁敢赖邾国公的账?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就是就是,邾国公,还有那几个大东家的钱,谁敢赖,我等平民百姓可就难说了”
“我就说嘛,把钱存着就能生利息,世上哪里有这般好的事情。”
“依我看呐,这日...日什么来着,知道没人敢存钱,特地用利息来吸引人,也许头几个月是有的,就怕到后面...说不定哪天早上一看,这日...日什么来着就关张了。”
“看来还得再看看情况再说,别被人给骗了,到时在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
“还有啊,那什么流通券,一张纸就能换布,这可是闻所未闻,还是先看看再说。”
茶客们议论纷纷,对新开张的日兴昌柜坊颇有质疑之处,宇文温制止了试图开口“讲句公道话”的张鱼,悠哉悠哉的喝着廉价大碗茶。
。。。。。。
邾国公府,前院书房内,宇文温和夫人尉迟炽繁正在听报告,听大掌柜王越禀告日兴昌三日来的经营情况。
一个字可以形容:惨。
存钱的人,一个没有;办理汇票或者兑换流通券的人,一个没有;借贷的倒是很多,可这都是事前就谈好了的。
也就是说,从日兴昌开张的那日算起,连续三日,没有一文钱的业绩,再这样下去,不出几个月大约是要倒闭了。
若是换在当代,会有人拿着喇叭满街放录音:
“山南黄州,山南黄州,日兴昌柜坊倒闭了!王八蛋大东家宇文温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尉迟明月跑了...”
按说应该卷款卷小姨子跑路的宇文温,如今却未见任何颓态,反倒是关心起面色疲惫的王越来:“柜坊总算是开张了,王掌柜可得好好休息几日。”
老板宇文郎君笑眯眯,老板娘尉迟娘子却是面色黯淡,为了柜坊的事情,她可是下了一番功夫,满怀期待的等到柜坊开张,结果业绩却如此惨淡。
这件事老早就在筹划,地点早已定好,柜坊里各种房屋、地窖、库房也早就建好,从掌柜的到伙计,上上下下的人选也有了名单。
王越和城里几位东家定下条条框框后,柜坊很快便热热闹闹的开张。
结果呢,正如同夫君所说,日兴昌开张后,一开始的业绩会很惨,初一看给人的感觉就是要扑...扑街了!
尉迟炽繁不太清楚“扑街”是何处的方言,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现在亲耳听到王越所说的情况,真的是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不是门可罗雀,反倒是门庭若市,可来的人全部都是问情况的,具体要存钱、兑换流通券的就没有,一如布坊里来了客人,问了价之后不买就走了。
“国公,日兴昌的资金,已经贷出去七成,那几家即将开布坊的外地大户,正在和日兴昌联系相关事宜。”
“不管是谁介绍来的,一切按着日兴昌自己的规章制度来办。”宇文温丝毫没有气馁的表情,“各位股东接下来要存的钱也得按制度来,不许讲什么交情。”
“国公,府里准备追加的十万贯,明日是否由在下去日兴昌办手续?”
“不用,你毕竟算是日兴昌监事,夫人会安排人去办的,让掌柜和伙计们不要急,就按事前说好的,按部就班即可,本公可是保证过,亏损一年都能撑着!”
瞥了一眼夫人,他半是对着王越半是对着夫人说道:“日兴昌的客户群,本来就是以商贾为主,即便开展储蓄业务,也不期望百姓们一开张就来存钱。”
“关键就在信用二字,这信用树立起来非一日之功,败起来却很可能一个时辰不到,所以急不得。”
“存钱有利息,听起来很诱人,但百姓依旧会观望,因为他们不敢相信天上掉炊饼的事情,毕竟家底薄,经不起折腾,所以求稳为上。”
“至于流通券,这几日来西阳的商贾,大多是做不了主的,他们也是求稳,先把本次买卖办妥了,回去后再跟东家说这个情况,等着东家定夺,所以需要时间适应。”
听到这里,尉迟炽繁依旧有疑问:“只是为何...为何不让人去帮衬一下,存钱撑一下场面呢?”
“避嫌嘛,免得别人说为夫压迫下属或者亲友去捧场,夫人莫要着急,山人自有妙计!”(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风险
西阳城西郊龙头山东麓,田氏聚居地,昔日人满为患的坞堡,如今已显得有些冷清,许多房屋铁将军把门,屋主大多已不在这里居住,除了留守的几个仆人,再没别的人影。
他们不是和族人起了冲突被赶走,也不是要到别处开枝散叶另立小宗,而是搬到不远处的西阳城定居。
坞堡,是乱世中人们抱团取暖的小堡垒,多少家族凭着一个个的坞堡,躲过了多如牛毛的贼、匪、盗、兵祸,保住了一族的血脉。
许多地方豪族也凭着坞堡的庇护,和当地官府貌合神离,不交租调不服劳役,任尔州官变动或者改朝换代,一样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西阳城外的田氏,先前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不管西阳城头飘着的是梁北朝还是南朝的旗帜,他们依旧是他们自己。
如今就不同了,许多田氏族人自己离开了坞堡,到西阳城置业居住,没有人逼迫他们,只是为了更加方便赚钱而已。
当然也有没挪窝的,尤其宗主田宗广一家,肯定得守着祖宗留下的基业。
今日少宗主田益龙不用去府兵军营操练,难得在家休息,可他也没得多少空闲,因为有客来访。
“我说你这脸上的道道,又是给猫挠了?”
田益龙促狭的说着,他面前的年轻人眉毛隐约连一条线,俗称“一字眉”,右侧面颊上有三道划痕,红彤彤的清晰可见。
“没办法,怀了崽子脾气差,总不能反打过去不是?”
“总不能无缘无故挠人吧,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偷腥了?”
“偷腥!我领着人去捕奴...进山,哪有空偷腥,不就是回来交货时在城里喝了些酒,染了些脂粉气么...总不能让陪酒的小娘子不用胭脂水粉吧。”
一字眉无奈的抱怨着,他杀过老虎,可家里母老虎更加厉害,动起手来胜负还在两可之间,如今有了身孕他更是不能还手了。
婆娘泼辣但会持家,他经常外出,就靠着母老虎主持家务,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奈何耍起脾气来真是头痛得紧,拳脚相加,又是咬又是挠的。
“不是我说你,弟妹如今搬来西阳城暂住保胎,人生地不熟的,平日里也没几处地方去,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多陪着说说话,多让着点,人家大着肚子呢。”
“知道啊,这不被挠了也得陪着笑脸么?好容易才抽身转到你这里来坐坐。”
“坐坐?你不光是来坐坐的,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嘿嘿,咱们兄弟俩的交情嘛,确实是有事要打听打听。”
一字眉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出来意,他听闻西阳城前几日有一家店铺开张,叫做“日什么什么的”,据说是个柜坊,所以想找田益龙探探消息。
“那柜坊叫日兴昌,可以存钱,有利息;可以借贷,月息、年息很低;可以汇兑,还可以兑换流通券,那流通券一比一兑换精织布。”
“这个...这个不会是邾国公下的套吧?”一字眉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专门套私铸假币那帮混蛋什么的?”
“你喝多了吧,国公真要对付私铸假币,用得着如此?”
“这不外面都在乱传么,所以来问问。”
好友特地前来打探消息,田益龙丝毫不觉得意外,这几日已经有许多人来问他,不光是族人,还有军中同袍,大家关心的是这日兴昌到底信不信得过。
开张那日的动静,大家都是知道的,许多东家存钱进日兴昌,但有脑子的人大多能想到这是捧场而已,所以接下来日兴昌会如何,是关注的焦点。
存钱有利息,当真是让人意外,可天上总不能掉炊饼,就怕是什么毒饵,一咬到嘴里就要了命;借贷倒是不错,但那流通券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一张纸就能换布,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若不是日兴昌背后的靠山大得不行,所有人都可以认为这是笑话。
大别山脉各寨主组织的捕奴队...不,是义兵,靠着“搜捕”恶贼田云山已经发了大财,换得宝贵的盐和铁就不说了,钱帛那是堆积如山,所以如何处置这些钱帛成了问题。
若换做往日,自然是放在山寨里以备不时之需,可如今黄州地界到处都是商机,不拿一部分出来“钱生钱”就是罪过。
在城里开店铺很容易,可做什么买卖就很头痛,卖山货倒也发了财,毕竟官府大力扶植,可没人嫌钱多不是?可要是做别的行当,就怕上当受骗。
他们这些山里人大多连官话都说不利索,要和各地商贾谈笑风生颇有不便,估计被人骗了还得数钱,所以日兴昌的出现,算是多了一个路子。
把一部分钱存进去,稳稳地吃利息,虽然不是暴利但胜在稳当,把铜钱放柜坊总好过放在寨子里发铜绿,但就怕这柜坊信用不好,到时鸡飞蛋打找谁说理去?
虽然没有公开,但一字眉等山里人知道这日兴昌后面有邾国公做靠山,宇文总管当然是好人,靠得住,只是关系到那么多钱财,不由得他们不慎重。
田益龙和宇文温走得很近,跟着去了千里之外的京师邺城,数次历险不说,还去到什么东海上的倭国走了一遭,是邾国公身边说得上话的人,那必定知道些日兴昌的内幕消息。
一字眉此次前来,就是要确定日兴昌到底靠不靠得住。
田益龙也不隐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有风险”,未等对方回过神来,他开始解释:“你想想,做买卖总会有赔有赚,柜坊也是做买卖的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那?”一字眉闻言有些惊疑不定,他觉得如果田益龙都这么说了,莫非是真有风险?
“你方才进来时不是问,我阿爹去哪里了么?”
“对啊,阿叔去哪里了?”
“去日兴昌存钱了。”
“啊?”一字眉惊讶不已,“你...你怎么不拦着阿叔?”
“拦什么,我还等着钱生钱吃利息呢。”
“你你你...方才不是说有风险么?”
“对啊,这世间做什么事没风险?你娶个婆娘回来不是有风险么?又是咬又是挠的,可如今不是把肚子搞大了?进山去捕...不是也有风险么?你不还是乐此不彼么?”
“呃,所以,这钱存得?”
“有风险,但值得冒险。”田益龙做到这里拍拍对方的肩膀,“国公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让我等三思,但要我说,跟着国公走,没错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风险(续)
西阳城里开张不久的日兴昌柜坊,存钱有利息,所以对于百姓的吸引力很强,但兴头一过又觉得风险太大,因为家底薄经不起折腾。
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贯钱,存到别人那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家老小就可以去挂房梁了。
再说大家都不识字,看不懂那什么存折上写的东西,万一被人骗了,钱的数目不对,或者直接是卖身契、借条之类的,那真是自寻死路。
为了区区一些利息,就要冒着家破人亡、卖身为奴的风险,根本就不值得。
不光平民百姓有顾虑,那些家境殷实的人家也在观望,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把钱藏在地窖,要是存到别人手里,心里总觉得不那么踏实。
利息诱人,但安全第一,可若是日兴昌真信得过,到时拿出一些钱去存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大家都在观望,看看有谁敢去存钱,再看看这些人到时候能不能把钱取出来。
所以日兴昌开张时场面再怎么热闹,大家都不敢去存钱,一旦有哪个动了心跃跃欲试,定会有街坊邻居来苦苦相劝:为了一家老小,还是莫要贪这点小便宜吧!
正是因为有多种顾虑,几日来日兴昌的存取款柜台前门可罗雀,和隔壁热闹非凡的借贷柜台相比,有些凄凉。
微风吹过,卷起些许尘土,李石磨站在日兴昌的大门外,抬头再次看了看那个牌匾,他脸上有几个道道,通红通红的。
不是被猫挠,那是人挠的,作为虎林军的幢副,李石磨可是一身好功夫,战场上耍大戟劈活人是老手,空手搏斗也不落下风,结果脸却被自家媳妇给挠了。
小娘子自从嫁到他家,一直是任劳任怨孝敬舅姑(公婆),对李石磨也是百依百顺,结果为了某事,两口子斗起来了。
起因就是钱,为了是否到日兴昌存钱的事情,李石磨觉得可信,但媳妇觉得很危险,两人争着争着一言不合就开打。
打也打了,闹也闹了,最后还是李石磨胜了,今日便拉着媳妇来日兴昌存钱。
“店家,存钱!”
“好嘞!请这边走!”
李石磨领着媳妇跟在店伙计身后转到侧院,正好有几人从院里房子走出,当先一名老者,李石磨觉得有些眼熟。
他想了想,想起来这位是龙头山脚下田氏的田宗主,当然具体名讳就不知道了,看样子应该是来存钱的。
这与他无关,双方也没什么交情,所以李石磨领着媳妇进了房间,开始办理存钱手续。
到日兴昌存钱有什么流程,李石磨都已经提前来过几次打听清楚,可谓是烂记于心,他在柜台前又确定了一次后,让媳妇把流通券拿出来。
“当真要存啊...”
“当真,昨晚不是说好了么?方才在巴口兑换流通券时,你不是说想通了么?”
“可是...可是...”
“莫要怕,我认得字识得数,不会被人骗的。”
李石磨安慰着媳妇,好说歹说让其从包裹里拿出四张流通券,面额共计四十匹布。
柜员接过流通券,认真的一张张检查起来,而李石磨夫妇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面额四十匹布的流通券,换算成铜钱有二十贯多一些,从军的李石磨用了几年攒下来四十多贯钱,如今是把一半的老本拿出来存。
和许多虎林军将士一样,李石磨家在巴口东岸的巴东城,今日一大早,他带着钱和媳妇过巴河到西岸,在西港的日兴昌分号兑换处换了流通券,然后进城到总号办理存钱业务。
现在只有总号才能存钱,而流通券也确实方便,李石磨想得开,所以即便有风险,他也要试一试。
日兴昌柜坊,是得到宇文统军...邾国公大力支持的,这在虎林军中不是秘密,不过奇怪的是,邾国公却没有动员大家去存钱。
不但如此,邾国公还在和将士们的座谈中,反复强调到日兴昌柜坊存钱有风险。
这话说得实在,做买卖哪能没有风险,柜坊什么的也不例外,只要是凭着良心做买卖,就会有亏本的风险。
存钱有利息,也有风险,李石磨琢磨了几晚,觉得可以冒险。
因为邾国公也存了啊!
好处讲清楚,风险也讲清楚,明明白白、堂堂正正,没有动员将士们“自愿”存钱去捧场,这说明什么?说明邾国公对日兴昌很有信心嘛!
所以这钱存得!
李石磨不管别的同袍怎么想,他是下定决心要先走一步,西阳城里许多人担心不识字不会算数被骗,他可不担心。
虎林军里上上下下都要学读书写字,这几年下来,大家基本的识字、算术都没问题,而李石磨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李石磨。
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存折,确认相关内容以及到期后本、利总额无误,李石磨在正副两张存折上写下媳妇的姓名,并让她按手印。
“这这这...真的没问题么?”
“放心,我总不能把你卖了吧。”
纠结了片刻,他媳妇总算下定决心,在存折上按了手印。
这不是李石磨惧内,是为了以防万一,上阵杀敌难免出意外,他不想自己不幸战死后,家人为了存折的事情,被折腾得鸡飞狗跳。
他要是死了,媳妇也许会改嫁,但李石磨觉得即便媳妇卷钱跑了也无所谓,夫妻一场就算是补偿,而他的父母,还能靠着弟弟养老。
柜员再次重申了相关事宜,待得李石磨确定无误后,将正副存折并在一起盖了骑缝章,然后又分别盖章。
“存期四个月,存折请妥善保管,如有遗失,可到总号来补办。”
“请登记一下住址,如有特殊情况,鄙号也好通知。”
李石磨提笔写字,丝毫没有困难之处,全程下来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他媳妇见状心定许多。
小心翼翼的收好存折,伙计恭送李石磨夫妇出去,结果在房间门口迎面撞见几人。
“哟,这不是我们的李幢副么?”
当先一人是虎林军别将陈五弟,身边跟着的是他媳妇,而田正月和郝大胆也带着媳妇走在旁边。
李石磨见状正要行礼,被陈五弟制止:“行了行了,今日休息,又不是在军中,莫要如此折腾。”
“石磨,你动作可真快啊,上阵杀敌身先士卒,没想到存钱也是冲在前面。”
田正月笑着说道,见着李石磨一脸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国公说了,不要动员将士来存钱,你小子是不是不当一回事啊?”
“没...没啊,末将只是自己来而已。”
李石磨面露疑惑,随后目瞪口呆,因为他又看到一群人向这个院子走来,那都是他幢下的同袍。
“李幢副,你偷偷摸摸的果然是跑来存钱...啊,将将将...军。”
“将将将将将你个头!列队,排整齐了,乱哄哄像什么样子,不要给虎林军丢脸!!”
“我们虎林军,存钱也得有存钱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琢磨
黄州军营,州兵们刚刚完成箭术考核,七十步距离,用自己的弓射十支箭,谁要是有超过四支箭脱靶,那可就要挨罚了。
六年前,当时还是西阳郡公的宇文温就任刺史,一番整顿后州兵的待遇上升,同样训练水平和强度也上升,这些年来的大小战斗,将黄州兵磨练出锋芒。
赏罚分明,不拖欠军饷,按军功分田地和钱帛,如今的州兵家家都有田地,日子比当年好上不知多少倍,而训练和参战的热情也愈发高涨。
幢主全有在一旁陪同监考,幢下士兵如果考核成绩差,他可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一声锣响,考核结束,成绩很快统计出来,全有那一幢三百余士兵,全部合格。
“不错,大家表现不错,下个月再接再厉!解散!”
考核结束,士兵们却未如往日般散了,而是聚成一股股议论纷纷,全有见状有些奇怪,把麾下三个队主找来问话。
“怎么回事?他们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呢?”
“幢主,这不是虎林军那边有动静么。”
“虎林军?他们不是好好的在军营里操练么?又没有开拔,也没见哪里打起来啊?”
“哎哟喂幢主,你是忙昏头了不知道,这几日虎林军一大帮子人跑去日兴昌存钱了!大家如今正在琢磨这事情呢。”
“琢磨?人家乐意存钱,不服怎的?”
全有知道部下说的是什么,在日兴昌存钱有利息,这消息都已经传遍全城了,不过这段时间他在忙军务,没怎么关注别人关于此事的态度。
杨司马来军营巡视的时候,私下提起过,说存钱有利息是不假,但也不是没风险,所以让大家三思而后行,不要事后又后悔。
这没什么好后悔的,全有可不管别人怎么样,日兴昌开张后第四天,他到日兴昌了解详细情况后,就把家里攒下来的钱,拿了一半去日兴昌存了。
风险是有,但邾国公都去存钱,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这里,看了看那些窃窃私语的士兵,全有问道:“杨司马说过,国公不许鼓动士兵去存钱,你们没乱来吧?”
“那哪能!大家都在观望,不过见着虎林军他们去存钱,想来很多人心动了,如今不就是在琢磨着么?”
“有什么好琢磨的,风险有,利息也有,就好比上阵杀敌,也许会死,也许会立功,就看自己愿不愿意冒险呗,关别人什么事!”
全有很想得开,邾国公看中的那就不会有错,真有错,那他也就认了。
考核结束,州兵解散回家,其实将士们大多都是往一个地方去,那就是他们的居住地——军坊。
全有也回到了军属聚集的军坊,却见拐角处自己同袍兼发小被几个街坊围着,似乎是在议论着什么事情。
“阿定,怎么了?”全有走上前去,“几位婶婶这是做什么呢?”
“呐,阿有回来了,你们去问他!”
梁定说完转身就要溜,被眼疾手快的全有一把扯住:“怎么回事?不说清楚不许走!”
“阿有哇!听说你去日兴昌存钱了是不是?”
“那存折上的字你看得懂吗?是不是卖身契啊?”
“日兴昌当真不会拿借条来糊弄人?”
“我听人说日兴昌没人存钱,都快要关门歇业了。”
“哎哟你听那个没良心的乱讲,这几日虎林军的那些兵都排队去存钱了!”
三姑六婆噼里啪啦的问问题,弄得全有脑袋几乎要裂开,好说歹说让大家一个个问,他满头大汗的解释了许久,总算把关键的问题说清楚了。
在日兴昌存钱有没有风险?
有!
那你为何去存钱?
我愿意冒险呗!
“大家听我说,要是不识字,又找不到识字的人帮忙,那就别去冒险,免得晚上睡不着觉不是?”
“阿有哇!你们带兵的不是入了那什么培训班,会读书写字么,不如帮婶婶一个忙,存钱时帮看看存折上写着什么。”
“对啊对啊对啊!也帮帮你六婶子把把关!”
全有被几个街坊扯得手忙脚乱,不住的喊着:“阿定也认得字,他也去存了,哎,阿定,阿定人呢?”
。。。。。。
邾国公府,小例会,面色依旧疲惫的王越大掌柜,正在向邾国公宇文温及其夫人汇报日兴昌的情况,对股东们负责的监事有许多位,他是其中之一。
渡过了最初几日的尴尬期后,日兴昌终于迎来了大储户,首先是龙头山脚下的田氏,然后又有组织捕奴队...义兵搜山的“山大王”们。
接着是虎林军的许多将士“光顾”,然后州兵这边也开始有将士去存钱。
略去虎林军,这些都是宇文温治州时的受益者,用实际行动给日兴昌支持,也算是给宇文温“站台”。
折腾了六年,好歹有些可靠的支持者,这可是主动的,不是邾国公动员他们“自愿”存钱,所以宇文温有些小感动的同时,也觉得这份信任很珍贵。
先前他不动员“自己人”去捧场,就是仔细琢磨过,对自己的信用有信心,对柜坊的发展前景有信心,也不想让将士们觉得是被逼存钱。
本来就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没必要搞得大家有心结,宇文温认为酒香不怕巷子深,所以他大言不惭的说“山人自有妙计”。
如今看来真是做对了,看来他在别人心目中还是信誉颇佳,所以日兴昌决不能搞砸。
“国公,许多人之所以观望,主要是他们不识字,生怕被骗了,如今田宗主和几位山寨寨主开了头,虎林军将士又跟进存钱,消除了很多人的疑惑。”
“虎林军将士都能识文断字,所以敢放心去存钱,现在巴东城那边,有许多人请将士们跟着到柜坊去存钱,帮忙看存折。”
“州兵那边也是如此,许多想存钱的军属不识字所以有顾虑,如今有识字的帮忙,想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下决心。”
局面打开,王越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宇文温给的支持很大,足够耗上一年时间,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柜坊还牵涉到后继一连串措施。
“情况有好转,但是不能掉以轻心,办理存款的手续要齐全,不能有丝毫意外,百姓好容易建立起对日兴昌的信心,很可能会因为一件事就垮了,还是那句话,一切按规定来。”
说到这里,宇文温让王越不要太紧张,该休息就休息,为了筹建日兴昌,四处奔波的王越都已经瘦了一圈。
尉迟炽繁松了口气,日兴昌生意转好,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而今后关注日兴昌经营情况的重任,就落到她的肩上。
“日兴昌的日常运行,就按定好的规章制度来,各项业务由日兴昌的掌柜去办,我们这些做股东的,绝不能横加干涉,所以夫人也不要过于纠结。”
说到这里,宇文温特地强调:“还有,王掌柜注意盯着,要是外边谁敢乱来,要玩阴的故意挤兑、抹黑日兴昌,本公就不客气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消息
开张月余的日兴昌柜坊,终于获得人们的初步认可,来存钱的人日渐增多,而作为大股东的宇文温却无暇高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朝廷天使到了。
荥阳郡公司马消难,代天巡狩山南,仪仗循着南北官道翻越大别山脉,首先进入山南黄州总管府地界。
黄州总管、邾国公宇文温,率领黄州总管府文武官员,出治所西阳城三十里外迎接朝廷天使,转回城后设下香案迎接同来的圣旨。
天使从邺城出发,最终目的地是山南安州州治安陆,黄州州治西阳城本不是顺路,不过司马消难此次南下,同时还有其他事务要到西阳城走一遭。
作为大周宗室,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以及邾国公宇文温,数年来进贡天子的礼物不断,忠心可嘉,又多次击退隋、陈两国进犯,故而天子遣使带来赏赐。
所以司马消难“顺便”到西阳城,将宇文温那一份赏赐带到,此事算是“于公”,“于私”还有一件事。
邾国公夫人尉迟氏,为安固郡公尉迟顺之女,亦为丞相、蜀国公尉迟迥孙女,其娘家人的家书、礼物,也由司马消难一并带来。
当日下午,宇文温于使邸设宴,府佐官作陪,为远道而来的天使接风洗尘。
为了准备丰盛的酒宴,由州衙牵头组织西阳城各大酒肆,派出最得力的厨子以及备好食材,烹饪各自拿手菜宴客,又有歌舞伎助兴,气氛十分热闹。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宾主双方一场大醉。
使邸一处侧院,宇文十五扶着满身酒气的宇文温走进厢房,然后在卧榻上躺着,张鱼端来醒酒汤给郎主醒酒。
“再来一杯,不醉不归!”
“郎主,这是醒酒汤。”
“醒酒?醒什么酒?我没醉!”
两人闻言不由得苦笑:得,这位果然是醉了。
宇文十五和张鱼合作,服侍着宇文温喝下醒酒汤,碗还没放好,张鱼就被宇文温喷了一身。
一地狼藉,仆人赶紧进来打扫,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宇文温悠悠醒来,见着换了身衣服的张鱼,不由得惊讶道:“你怎么换衣服了?有换装癖?”
张鱼无奈的挠挠头,说方才不小心弄脏衣服,所以就换了行头,宇文温头痛得厉害,喝了碗温水,刚要继续吐槽,宇文十五入内禀报。
“郎主,那边问郎主酒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赶紧帮忙更衣!”
宇文温换完衣服,但身上依旧有酒气,他顾不得那么多,在邸令的引领下转入使邸另一处院子里,一人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
“邾国公无恙否?方才在堂上颇为豪迈,真是让人佩服得紧。”
荥阳郡公司马消难笑道,他面色如常,果然是千杯不倒,相比之下某人就有些那什么了。
“方才让荥阳公见笑了,见笑了。”
宇文温拱拱手,歉意的笑笑随后坐下,方才他义不容辞的敬酒,表现相当生猛,副使已经被他“干掉”,奈何正使酒量十分惊人,于是他便“光荣”了。
也不知道助攻的郝长史如今生死如何哎...
心中如是想,但嘴巴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来:“不知荥阳公此来,是否是为了出兵之事?”
“正是,朝廷修生养息了两年,是时候动一动了,而且是大动。”
司马消难直接切入主题,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宇文温过不久也会知道,所以漏口风也没什么。
先前公众场合人多嘴杂,司马消难不好和宇文温说悄悄话,所以特地约了酒宴之后在他下榻处碰面,大概把此来山南的事情交个底,毕竟明日司马消难就得赶赴安陆。
六年过去,逆贼杨坚已经坐稳了篡来的江山,隋国扛过了几次夹攻之后,国力已经恢复,甚至开始增强。
虽然不甘心,但司马消难不得不承认,杨坚真是很有治国的才能。
当年他从高齐出逃来到当时还是西魏的关中,义兄杨忠的长子杨坚不过十来岁,三十多年过去,那个青葱少年已经化作蛟龙,即将冲上九天。
所以要当机立断!
这不只是司马消难的想法,也是丞相尉迟迥的想法,毕竟老丞相已经八十岁,不可能熬得过杨坚。
草原上的突厥,如今各位可汗已经开始内讧,大周天子的姊夫,那位亲近周国的沙钵略可汗形势岌岌可危,再这样下去,突厥极有可能会分裂东、西两个部分。
促成这一切的,正是隋国。
突厥自顾不暇,隋国西北面的压力骤减,可以有更多精力向东,而如果突厥可汗一旦服软,和隋国勾结在一起的话,这对周国来说不是好消息。
隋、陈两国联手,东西夹击周国,虽然陈国实力偏弱,但有其在东南面牵制,周国无法放开手全力对付西面的隋国。
腹背受敌,形势对周国来说有些不妙,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所以要先解决一边。
俗话说得好,柿子专挑软的捏,不如先打陈国?
不行,陈国是守户之犬,隋国才是吃人猛虎,所以要全力以赴攻打西面的隋国,收复被杨坚篡夺的河山,攻灭隋国之后,陈国指日可下。
司马消难说此次来山南,就是要和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面谈,协调相关事宜,争取此次用兵有重大突破。
“战事一起,陈国不会坐以待毙,淮南陈军必然有大动作,而陈国江州、巴州、湘州的陈军大约也会行动,掣肘山南官军。”
“灭隋,诛杀杨逆,收复河山,丞相心意已决,而山南官军将是个重要的策应,大行台要用兵,须得后顾无忧,所以黄州总管府必须要稳。”
这也是司马消难要说的重点,山南不能出问题,而作为其东面门户的黄州更是如此。
“原来如此,某知道了。”
。。。。。。
暮鼓声中,宇文温走出使邸大门准备上车,他要赶在宵禁前回府,车队中的一辆马车里,传来些许哭泣声。
“见过面了?”
宇文温问道,听得宇文十五说“见过了”,他没再说话,登上自己的马车。
先前那辆马车里,司马令姬正在丈夫吴明的怀中低声哭泣,方才使邸设宴款待朝廷天使,她扮作上菜的侍女,远远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几眼。
她的父亲,是荥阳郡公司马消难。
五年前,司马消难涉嫌策动兵变,要对当时摄政的丞相杨坚不利,事泄后潜逃,当时的皇后司马令姬随后被废为庶人赶出宫。
司马消难当年逃到西魏京城长安后纳了妾,司马令姬为侧室所出,此时被赶出宫后和嫡母住自然是各种不受待见,所幸遇见了吴明,辗转来到山南巴州,也就是现在的黄州。
两人成了亲,过上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司马令姬原以为此生再无缘和父母相见,未曾料收到消息:她父亲即将来黄州了。
要和父亲相认么?
宇文温乐得提供机会,甚至不介意当面引见,但司马令姬辗转反侧了几晚,最后还是决定不相认,她怕万一父亲要带她走,那该怎么办。
所以偷偷的看上几眼,那就行了。
即便是看,也忍不住思念之情,司马令姬在大堂之上不敢失礼,只能是出来后自己哭,吴明搂着她,无言的轻抚其后背。
这是小夫妻的家务事,宇文温就不管了,他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陷入了沉思之中。
六年,已经六年了,终于要见分晓了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阴阳之力
邾国公府,听涛院内,宇文温正和儿女们一起做游戏,他难得有空亲子,所以要想尽办法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让他们亲近亲近“阿耶”。
为了避免慈母出败儿,宇文温没让尉迟炽繁等人在场,不过他也没打算抖起做阿耶的威风,只是避免儿女黏着阿娘太过娇气。
案上摆着一盆青柠檬,当然这个时节柠檬还没成熟,而宇文温也不打算吃。
他的长子鹊哥,正拿着一个柠檬用双手用力揉,小脸蛋红扑扑,看得出正在用力;老二棘郎则是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拿东西,往兄长递来的柠檬上扎。
一头尖一头平还带圆孔的铜片、锌片,棘郎往每个柠檬上各扎一个,然后把扎好的柠檬递给姊姊。
宇文娥英和妹妹浣奴一起,用细细的铜线将每个柠檬上的铜片和锌片相互间连起来,第一个柠檬的锌片,接在第二个柠檬的铜片上。
按着后世课堂上的说法,这叫“串联”,而宇文温如今教儿女们做的,就是水果电池。
在六世纪的南北朝时代做出电池,会不会因为违反位面法则引来天雷,把他轰成齑粉?
天地良心,水果电池的原理很简单,实现起来也很容易,没有柠檬的话,苹果、梨子都可以,无非是金属锌有些超前,但换成铁片也是可以的。
小家伙们分工协作,二十个水果电池很快“串联”完毕,宇文温指导鹊哥接上一个闸刀开关,然后让棘郎接上一个电铃。
宇文温再逆天也做不出电灯泡,所以趣味科普实验里的水果电池表演,没办法用灯泡来让孩子们有直接的认知,所以他做出了简易的电铃,作为灯泡的替代物。
电铃的原理很复杂么?不复杂,利用电磁铁和简单的接触电路可以实现。
一个末端挂着铃铛的薄铁片,向右接触导线,左边是电磁铁,两者距离很近但不接触,这就是简单的电铃。
电路连接:电池一极、开关、电磁铁、带铃铛的薄铁片、电池另一极,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电路,用涂了桐油的铜线做导线,用闸刀式开关控制电路。
通电后电磁铁把铁片吸过来,但与此同时铁片和右侧导线脱离接触,也就是导致电路断开,没了电那么电磁铁失效。
电磁铁失去磁力,铁片又向右恢复原来的形状,再次和导线接触,电路接通,电磁铁生效再把铁片吸过来,结果就断电,再度失去磁力。
铁片左右来回动,末端的铃铛就跟着晃动被摇响,很简单的原理,唯一需要的就是电,二十个柠檬电池产生的电量,已经足够了。
原理很简单,却把小家伙们吓了一跳,年纪大些的宇文娥英还好,鹊哥和棘郎吓得一哆嗦,浣奴直接眼眶发红嚎啕大哭起来。
宇文温抱起小女儿哄着,而鹊哥和棘郎经历了初期的惊吓后,饶有兴趣的玩了起来,合上闸刀开关,看着那铁片来回摇,小家伙们愈发觉得有趣。
“阿耶,这是怎么回事?”
“柠檬里面有妖怪么?”
“有妖怪?妖怪在哪里啊!阿耶我怕!!”
屋子里热闹非凡,小家伙们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宇文温大概解释了一通,当然他不可能用后世的电学知识来说,只能是用玄学。
柠檬揉过以后,充满了酸液(电解质),插上铜条和锌条之后,那就形成了阴阳两极,铜为阳,锌为阴,然后把许多柠檬用铜线“串联”,那么就能引出洪荒之力...阴阳之力。
玩过了柠檬电池,宇文温又开始讲故事,虽然讲得口干舌燥,但儿女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围坐在阿耶身边,时不时问一些异想天开的问题。
宇文温在府里的存在感分强弱两个极端,对于女眷来说,他的存在感很强;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郎主经常“昼出夜归”,白日在府里基本没可能遇见。
这都没什么,一如现代社会,可能多数基层员工都没当面见过公司的董事长,这不妨碍公司正常运转,宇文温只需要“将将”,所以无所谓存在感。
但对于儿女可不行,他的存在感低,教育儿女可就没权威了。
子不教,父之过,他的长子、次子如今已有五岁左右,正处于熊孩子第一阶段,不好好管教迟早升级“熊孩子二阶”,到那时再纠正就晚了。
怎么教?
一个平日里连影子都见不着的男人,据说是我阿耶,难得见一次面,不是说这个不许做,就是说那件事做得不对,一言不合就咆哮,骂人骂得狗血淋头。
动完口又动手,扯耳朵、打手心、打屁股、抽鞭子,你这么残暴,我投错胎了吧!
宇文温将心比心,换成儿子的角度来想,若是他阿耶是这种人,心里早就拧上了,现在小就先忍着,等到有一日...
最好的例子就是宇文邕和宇文赟父子俩,周武帝宇文邕英明神武,奈何家教失败,儿子品性一个比一个差,他知道太子宇文赟不成器,奈何其他儿子更加不成器,想换没得换。
这孩子即位后会不会丢了江山?有可能,所以朕要留下忠臣、能臣,还有齐王一起辅佐他。
结果装好孩子终于熬到头的宇文赟,继位后立刻露出本性,先帝留下的忠臣、能臣还有贤王,全部被杀个精光,才两年多就玩脱了,江山变色。
老子再能干有何用,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不成器的儿子瞬间败光。
所以呢,教自然是要教的,但先要有父子之情,不然迟早变仇人,宇文温知道家教的重要性,但又不是幼教专家,只能按着那个时代的父亲如何对他,来个照猫画虎。
陪着儿女玩,好歹拉近一下关系,一味摆出严父的高压姿态,儿女肯定走极端,要么变成腹黑演技派,等到老头子老了压不住了,就强力反弹秋后算账。
要么变成唯唯诺诺的窝囊废,没有主心骨,极度恋母俗称“妈宝”,要么被母亲操纵,要么被强势媳妇或小妾操纵。
两种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全部都是坑爹货,宇文温不希望被儿子坑爹,所以现在就得下功夫,好好教育下一代。
亲子活动持续到太阳落山,宇文温让仆人收拾好并端来饭菜,和儿女们一起吃完晚饭,等得小家伙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之后,他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柠檬已经清理干净,但那个简单的电铃还在,宇文温从房间一处柜子里提出个木桶,放到书案前。
木桶有盖,盖上露出两个小孔,宇文温分别将一根铜条和一根锌条插进去,浸没在桶里的饱和食盐水中,又将电铃的两根导线分别接到金属条末端的孔洞里。
侧耳倾听,没听见府邸上空有雷声大作的迹象,想来天诛什么的不大可能出现,宇文温合上闸刀开关,急促的铃声随即响起。
水果电池?铜锌原电池才给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打死我也不说
原电池原理,初中化学知识,将铜片和锌片浸入硫酸溶液里,锌片发生氧化反应失去电子,是为负极;铜片发生还原反应得到电子,是为正极。
化学能变成电能,很简单的原理,宇文温弄不出硫酸,所以用饱和食盐水做电解质,效果差一些,但还算堪用。
逆天么?天晓得,重现这么简单的原理都要被雷劈,老天爷的阈值也太低了。
电池有了,但如何应用是个大问题,首先就是电压、电流强度怎么测量?
现代的电学知识里,电压单位是“伏特”,电流强度单位是“安培”,电阻单位是“欧姆”,电容的单位是“法拉”。
这些他都记得,可随后面临的问题就是:这些电学单位的定义是什么?
电压要多大,才是一伏特?电流强度要多大,才是一安培?
他哪里知道这些单位的定义是什么,当然对于此时的宇文温来说,伏特、安培,这些名词已经无所谓了,核心问题就是电压、电流的计量单位如何确定和测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确定电学单位之前,先得有东西能测出电流、电压的大小。
将导线绕在铁钉上做出简单的电磁铁,导线中通过的电流大小,直接影响电磁铁的磁力,电流越大磁力越强,那么被其吸引的指针转动幅度就越大。
这是残存在他脑海里为数不多的电学知识,但能做出简易的电流计。
有了电流计,串联上电阻便可改装为电压表,其指针偏转靠通过表内的电流决定,读数则等于电压表本身作为电阻所分得的电压。
能测出电流、电压,那么根据欧姆定律,电流等于电压乘电阻,就能算出电阻。
这是初中物理知识,许多人毕业后就忘了,不过他可没忘,虽然做出来的电流计、电压表很简陋,但这已经足够了。
用特定体积和浓度的饱和食盐水做电解质,特定尺寸和重量的铜片、锌片做正负极,以此做出来的原电池,测上若干次电流和电压,其平均值就是标准单位。
为了对两位科学家致敬,电流、电压的单位依旧是安培和伏特,当然此时的定义,已经和那个时代不同了。
我的电学我做主,宇文温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有了电就得有光?
奈何他不是天才,电灯泡做不出来。
初中物理知识,电磁感应定律,借此可以制作出发电机,然后反推出电动机,工坊里水力发电的原理验证机已经有了,结果在不幸电死几个人后,进度无限期冻结。
安全第一,用电安全不是开玩笑的,所以要一步步来,“强电”玩不起,那就玩“弱电”,先把原电池实用化。
宇文温今日本来还要让儿女们体验一下另一种装置,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所以他现在便自己拿出来温习温习,以便下一次能好好的进行讲解。
这个装置和那简易电铃差不多,都有电磁铁,也有一个薄铁片,只是铁片的另一头没有挂铃铛,所以只是个衔铁。
电路很简单,电池一极、闸刀开关、电磁铁、电池另一极,那衔铁不在电路之中,而是在电磁铁上方。
宇文温把这装置接上电池,随即合下闸刀开关,电路接通后电磁铁生效,产生的磁力将其上方翘着的衔铁吸下来,断开闸刀后,电磁铁失效,衔铁随即上翘恢复原状。
也就是说,在这个电路里,借着电磁铁、导线和原电池,可以做到让衔铁的动作和闸刀开关的动作一致,一起落下,一起抬升。
思路放开一些,如果导线足够长,那么这个电路里面,电池和闸刀开关可以放在一个地方,而电磁铁和衔铁可以放在很远的地方。
当一个人合下闸刀时,另一个地方的那个衔铁也会同时落下;闸刀和衔铁之间的同步性,按照特定规则来传递简单信息。
电话弄不出来,但另一个东西可以试试,不是么?
。。。。。。
夜色下,西阳城北郊湖畔,邾国公的湖畔庄园一隅,两间相距大约三十步的房间灯火通明,房间内均有几名年轻人在忙碌着。
两个房子的顶部立着架子,上面连着一条长线,这根线不是一般的线,而是叫做“电线”。
铁质双绞线,单根铁线涂有桐油,又包着一层红色防水油布,和另一根包着蓝色防水油布的铁线绞在,一根更粗的双绞铁线就做成了,外层同样包着防水油布。
得益于水力拔丝机的帮忙,单根铁线能在保证基本强度的情况下拉得很细,可即便如此,铁质双绞线的分量也不轻,即便是在这条电线总长也才五十步的情况下。
东边的房间内,几个木桶一字排开,其盖上都分别插着铜棒和锌棒,是以饱和食盐水为电解质的铜锌原电池,相互间用导线串联起来,为一个电路供电。
那个电路上有个装置很简单,是一个摆在案上类似闸刀开关的东西,不过闸刀把手变成了方便手指按压的凹形圆盘,其下端呈锥形,按下之后可以和底盘上的铜条接触。
这闸刀开关形状特别,所以有了新的名字,叫做“电键”。
“电线连接完毕,请检查电路!”
“电池检查完毕,电流正常,电压正常!”
“译电员,按着这几个字开始译码,你,负责审核!”
“译码完毕!”
“复核完毕,确定无误!”
“按电铃,通知他们准备开始!”
一人拉下案桌上的闸刀开关,与此同时,西边房间内一个电铃响起,这是东边通知西边,就要开始了。
他们同样拉下一个闸刀开关,东边房间内的电铃也随之响起,那是西边通知东边,他们准备好了。
东边房间内,一个年轻人拿着译电员递给他的纸条,按着上面写着的一组组由点、划组成的符号,聚精会神的按动电键。
电键短按代表“点”,长按代表“划”,而电路将电键的动作,传到了西边房间内的衔铁上,衔铁的末端有一只炭笔,在人力手摇带着移动的纸条上画着点和划。
衔铁共有三组,摇纸条的也有三人,三组衔铁同时在纸条上记录着点和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衔铁不再动作,而铃声响起,说明“发送”结束。
等候多时的人们,分三组拿起纸条,一人在本子上抄着那些点、划,列成一组一组的符号,那是郎主教的“阿拉伯数字”。
另一人则翻阅着对照表,查出那一组组数字对应的汉字,然后写了下来。
反复校对几次,确定无误之后,三组人将结果汇总,点、划最后终汇聚成一句话:打死我也不说。
“咦?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一会你过去,他们问你,你是不是说‘打死我也不说’?然后就被他们打了?”一人促狭的说着。
“啊?那,那我该怎么说?”
“笨蛋,把写有内容的纸拿过去,让他们自己看。”(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距离
万里无云,晴空下湖畔边,一大群鸽子绕着湖畔庄园“仆仆”的飞着,这是邾国公府养的鸽子,规模蔚为壮观,连同大片湖景一起,已成了西阳城外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大家都知道邾国公嗜食鸽肉,而乳鸽,鸽子蛋的各种做法,也是其名下五味斋的菜色之一,所以外人对于这里如此规模的鸽群都习以为常。
鸽舍外空地上,宇文温正带着儿女们喂鸽子,小家伙们欢呼雀跃,拿着鸽食不停撒着,四周都是“咕咕”声,颜色各异的鸽子们落在地上,把他们围起来。
宇文温带着家眷来湖畔庄园小住几日,原本也要带堂侄(侄子)宇文理、小舅子萧瑀一起过来,不过两位正好这几日要和好友孔颖达在州学“组队”辩论,所以就没有同行。
说是小住几日,结果住了就不想回去了,尤其是小家伙们,三个最小的留在府邸,由留守府邸的尉迟炽繁带着,而前面四个大的就在庄园乐翻了天。
城里府邸对于他们来说,有点像笼子,而湖畔庄园才是有趣的地方,所以原定小住几日,看来还得再延长一段时间。
宇文温担负着亲子重任,又不能抛下公务,所以即便是在这里,也是从白天忙到晚上,陪着儿女玩,处理事务,晚上还得“交公粮”。
交完公粮还得“加一个钟”,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回城到官衙“上班”,下午回来继续陪着儿女玩,所以他忙得很。
喂鸽子很惬意,但鸽屎糊脸就不那么惬意了,宇文温擦掉脸上的一泡鸽屎,看着这一大群自己的心血,非但没有恼怒反倒十分欣慰。
近代以前,长距离通信一直是个问题,信鸽勉强堪用,所以宇文温花了血本来培育、选育信鸽,迄今已有六个年头,成果斐然。
一代代的筛选,得到了能够稳定飞行千里的信鸽,如今能从邺城飞回西阳的信鸽已经越来越多,为他带来千里之外邺城的各种信息。
飞鸽能传书,在这个时代没多少人知道,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他索性养了一大批鸽子,信鸽、肉鸽混在一起,即便是担上“嗜吃鸽肉”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阿耶!鸽食没有了!”
“啊?啊,阿耶这里有,这里有...”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间,有名仆人来到附近等候,垂手而立一声不吭,杨丽华见状心知此人有事向宇文温禀报,赶紧和萧九娘一起带着小家伙们去旁边玩耍去了。
宇文温向别墅走去,那人紧紧跟随,来到书房后,开始向宇文温汇报工作。
他负责“电报”小组,而该小组从事的相关工作,其“密级”在府里是排名前列的,直接由郎主宇文温指导。
电池,电磁铁,铜线/铁线,有了这三样东西,他们在宇文温的指导下,终于初步实现了技术构想,但接下来的工作还有很多。
“电报实验得如何了?”
“回郎主,已经试验过了,没有问题,如今大家正在练习发报。”
男子说到这里,将一个小册子捧了上来:“郎主,电报的对照表编制完成,请过目。”
宇文温接过小册子,细细的翻看起来,这是电报传递信息的关键,能把文字从电线的一头通过电流“传送”到另一头。
常用汉字就有上千个,想要通过电报的电键传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要用编码来转换。
电键传送信息,最基本的要素只有点、划,然后根据组合来代表不同的对应信息,也就是“电报码”,宇文温参考那个时代的汉字电报码原理,让手下山寨了一份出来。
以他的名字为例:宇,数字编码1111;文,数字编码1112;温,数字编码1113。
电报码用点和划对数字“1”至“9”还有“0”编码,发电报时发的就是这一组组数字,然后接收方根据这一组组数字,按着汉字电报对照码“翻译”出相应的字来。
“做得不错,让他们多加练习。”宇文温将那小本子收好,这是递交给他“存档”的。
“电报的实验,按着计划一步步来,不求快,但求稳。”
宇文温详细过问了电报小组的情况,待其退下之后,自己一个人陷入沉思。
用信鸽进行长距离通信,问题不是没有,最大的一个问题,还是出在鸽子的归巢习性上,简单来说,要用信鸽往一个地方传信,所用信鸽的巢必须在这个地方。
也就是说这只信鸽得在目的地长期生活过,否则就不能利用其归巢的习性送信。
宇文温在西阳城,想要用飞鸽传书给邺城送信,那就得有在邺城长大的信鸽,所以要达到这种目的,他必须在邺城养鸽子。
在一个地方养一群鸽子,可以解释为“嗜吃鸽肉”,但在外地又养了一群或几群鸽子,再解释为“嗜吃鸽肉”就是掩耳盗铃了。
有心人可以猜得出其中必有蹊跷,宇文温想尽量对飞鸽传书保密,所以信鸽的繁殖地颇受限制。
要在某地向西阳进行飞鸽传书,先得从西阳带着信鸽过去,信鸽用完之后,还得来西阳拿鸽子,及时性有些差,更别说鸽子在半路上会出各种意外,所以至少要双重备份,一次放飞两只以上。
这有些麻烦,但勉强堪用,可一旦他转到别处任职,那辛辛苦苦养起来的一群鸽子就作废了,得孵化下一代在新地方成长起来。
有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不如索性脑洞大开搞个黑科技,来个无线通信?
搞不出来,免谈,无线通信看起来原理简单,实际上根本他没有那技术水平,不要说无线电话,就是无线电报都弄不出来。
所以宇文温退而求此次,试图点开“有线电报”的科技树。
电报,让长距离可靠通信有了可能,即便是有线电报,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件神器,这可是19世纪才出现的装置,在这个时代就是黑科技。
古代无论中外,幅员辽阔的帝国再大都有个极限,那就是距离。
太远的距离,让中央政府的号令不能及时传到边疆,山高皇帝远,封疆大吏自成一统,实际上和独立王国没区别,飞鸽传书也许能用一用,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如果能解决长距离传递信息的问题,那就可以突破传统的疆域极限。
现在有了有线电报,那么宇文温就可以开启洪荒之力,走上人生巅峰?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电报想要实用化,首先得解决实际的技术问题:同一条电线上,能否让多点都能接发电报?
如果只是起止两端之间接发电报,那么实用性就大打折扣,而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宇文温是不知道的,所以要不断研究。
一年?五年?十年?天晓得什么时候研究出来。
而另一个问题就是成本,架设有线电报的线路需要成本,而维护这条线路的畅通,则需要更大的费用,线路越长,相关费用越高,这不是他以一己之力能承担得起的。
中央政府需要有线电报,这能有效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而作为地方官的宇文温,现在推广电报就是作茧自缚:这和往自己脖子上套绞索没区别。
没有电报,还可以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了电报,早请示、晚请示,搞不好移防一幢兵马都得请示,想装疯卖傻都没机会,一如被婆婆管着的小媳妇。
不过呢,万一哪天媳妇熬成婆,那就不一样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约定
长安,一队气势威严的车驾停在太师府前,一人在左右簇拥下从府里走出,正是隋国天子杨坚,他此次出宫是前来探望病重的太师李穆。
太师李穆已经卧病在床月余,即将油尽灯枯,所以杨坚也算是来见其最后一面,按年纪李穆是他的父辈,也是拥立他为天子最为有力之人。
正是因为拥立有功,李穆位极人臣,家中子弟一百余人在朝为官,即便是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都受封仪同,一门上下尊贵无比。
李穆之子李雅,送走了天子后转回寝室,见着面色苍白的父亲,不由得黯然。
“陛下走了么?”李穆开口问道,气息微弱。
“父亲,陛下回宫了。”
“带他过来吧。”
李雅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片刻后,带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蒙着脸看不清楚真面目,来到李穆榻前随即跪下:“父亲。”
“我不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是我的儿子。”
“父亲!”
那人不住的磕头,李雅站在一旁神色黯然,也没劝阻。
李穆有十几个儿子,长子、次子早亡,还有几个儿子殁于王事,李雅是诸子之中最年长者,而面前这个跪地的,是李穆的不孝子,李荣。
不久前,李荣为其幼子讨要官职,天子允了,可李穆却发怒了,认为李荣的行为有辱门风,有要挟朝廷之嫌,上表请天子收回成命。
天子多次居中调解,李穆只是不肯,最后还将李荣逐出家门,父子恩断义绝。
磕了许多头,李荣的额头淤青,见着弟弟有些发飘,李雅赶紧上前将其扶助,随即看向李穆:“父亲,九郎就要走了,就让他再看父亲一面吧。”
他语音哽咽,几乎要落泪,李穆躺在榻上侧过脸,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尤其是那个已经被自己逐出家门的李荣。
“按那日所说,九郎...李荣,不在是我李家的人了。”
“家中子弟,不许再和李荣来往,李荣一家人往后日子过得再怎么艰难,谁也不许帮他。”
说到这里,李穆剧烈的咳嗽起来,李雅见状上前帮父亲揉着后背,片刻之后咳嗽稍缓,李穆继续说道:“同样,如果李家日后败落,家破人亡,也和你李荣毫无关系!”
李荣无言只是泪流满面,事到如今,他只能按着先前的约定,从此和家族分道扬镳,再次给父亲磕了几个头后,蒙上脸跟着李雅离开。
父子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让李穆耗尽了大部分精力,留在人世间的光阴,已经不多了。
他子孙满堂个个富贵,已经没有太多遗憾,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另一种办法,为李氏留下血脉以防万一。
人生七十七个春秋,李穆经历的事情太多,是非对错已经无所谓,只有让家族的血脉流传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五十多年前,魏国的关陇一带爆发大规模叛乱,朝廷派兵入关中平叛,当中一将名叫宇文泰,时年二十三岁,而时年二十岁的他,为其帐内亲兵。
李穆及其两名兄弟屡立战功,成为宇文泰的元从,一起走过风风雨雨。
东西魏大战,邙山之役,乱军之中,李穆急中生智救了中箭坠马的宇文泰,李氏三兄弟的命运,和宇文氏紧紧绑在一起。
宇文泰病重但儿子年幼,所以宇文泰让亲侄子宇文护辅佐儿子,守护宇文氏的江山,结果此人接连害死两个堂弟,作为宇文泰的元从,李氏兄弟哪里能视若无睹。
李三郎李远,因为儿子策划推翻宇文护,自己被逼自杀,儿子也几乎被宇文护杀光,杀到最后李二郎李穆愿意用自己一个儿子换命,为弟弟李远留下血脉。
宇文氏的追随者分成帝党和晋王党内斗,为了保住宇文泰儿子的皇位,李氏兄弟流了太多血,而晋王的党羽中,就有尉迟迥、尉迟纲两兄弟,这让李穆咬牙切齿。
混账薄居罗,做宇文护的帮凶,你对得起你舅舅么!
所以大象二年五月,尉迟迥准备在邺城起兵反杨,邀请李穆共同举事时,李穆毫不犹豫把使者抓了送去长安。
宇文氏的江山,他们已经尽过力,宇文泰的不肖子孙不争气,和他李穆没关系,李家已经为宇文氏流过太多血,不想再折腾。
杨坚和尉迟迥,李穆绝对不会选择尉迟迥,所以站在了杨坚这边,即便对方后来篡位以隋代周,对于李穆来说也无所谓,李氏一族的前途,才是他考虑的重点。
子弟上百人为官,满门富贵,他无愧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全身的力气渐渐散去,李穆觉得身子渐渐发冷,大限将至,无怨无悔,只是对九子李荣有些愧疚,为了保住家族的血脉,只能委屈这个儿子。
隋国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按说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李穆觉得子孙们应当能安享富贵,当然若干年之后新天子继位时会如何,已经不关他事。
本该就此撒手而去,可如今的局势有些微妙,周国已经老实了两年,别人如何想不知,可李穆却总觉得不踏实,他认为肯定有大事发生。
还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周军倾尽全力进攻罢了,邺城的尉迟迥,年纪比他还大几岁,看来也没几年好活,以李穆对尉迟迥的了解,不难猜出这老对头要奋力一搏。
隋国应当能熬过去,熬过去后,就轮到杨坚发力了,可万一熬不过去呢?所以李穆要想办法。
如果隋国仍在,那么李家依旧富贵,被赶出家门的李荣只能艰苦度日,李家没有谁再会认他是自家人,即便穷途末路沿街乞讨也不会有人帮。
如果周军攻入长安,尉迟迥清算时不会放过“附逆”的李穆子孙,那么李荣一家便有机会在大清洗中活下来,留下一丝血脉。
这就是乱世之中,家族的生存之道。
无奈的选择,但无论如何,都要让家族血脉流传下去,哪怕是多面下注,数百年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想到这里再无牵挂,最后一丝意志消散,视线朦胧,四周渐渐变得安静,唯一回荡在耳边的,是那爽朗的笑声:“李显庆,好名字,我是宇文泰,叫我黑獭也行!”(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一叶知秋
初秋,隋国太师李穆病逝于长安,天子为此罢朝三日,派遣黄门侍郎监护丧事,赐马四匹,粟麦二千斛,布绢一千匹,下葬之日,命百官护送其灵柩到城外,由太常卿以太牢之礼祭奠。
重臣病逝,杨坚有些神伤,当年他以隋代周,李穆给予了很大支持,如今这位国之栋梁离去,让人唏嘘不已。
但杨坚没神伤多久便忙起来,因为他没空发呆,而根据派往周国的细作传信所报,种种迹象表明,周国最近有些不对劲了。
还能有什么不对劲,无非是蠢蠢欲动罢了,休息了两年后觉得身强体壮,又要大举进攻,不过不要紧,隋国也已经做好准备。
这两年他可没有虚度光阴,数年前气焰嚣张的突厥,现在已被杨坚派出去的长孙晟用离间计弄得东西分裂,再无暇南下。
没有了掣肘,就可以全力应付东面的周国,而周国却被其南面的陈国掣肘,多多少少都要分心,但陈国对于周国来说,不过是疥癞之疾,还有一个问题,才是周国最大的隐患。
杨坚正值壮年,而邺城的那位尉迟丞相已经垂垂老矣,所以时间在杨坚这边,即便此次周国大举进攻,隋国只要守住就好。
守得住么?守得住,周军最大的依靠无非是“轰天雷”,这轰天雷用来攻城犀利无比,但招数隋国已经熟悉了,所以也有相应的克制办法。
隋、周两国交界的各处要地,隋军均布下重兵防守,周军即便是倾巢而出西进,最后也只能是落得顿于坚城之下虚耗粮草的下场。
周军再被挫败一次,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和士气,大概就彻底散了,接下来几年会老实很多,而老尉迟大约也要走了。
接上位置的小尉迟,无论是尉迟顺还是尉迟惇,要想压住宇文亮会很吃力,而宇文亮也不会放过机会,必定趁机扩权。
尉迟氏和宇文氏的矛盾迟早要爆发,要么是尉迟氏如同东魏的高氏那般取而代之,要么是宇文氏来个强力反扑。
无论是哪种,周国必定陷入内讧,杨坚就等着这个机会,联合江南的陈国,借机渔翁得利。
这是杨坚和心腹大臣反复商议了多次的结果,所以他是充满信心,按着议定的方案以防为主,适当出击,一如当年西魏对东魏。
想到这里,杨坚的思绪转到另一件事情上,那件事情让他有些恼怒。
隋国建立,新朝自该有新气象,杨坚将周国的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制,改为三省六部制,减免赋税徭役,与民生息,推出许多新政颇得民心。
国力恢复,百业兴旺,但有一项措施却迟迟不能落实,那就是制定新朝的雅乐正声。
隋国的乐府,一开始自然是沿袭周国的乐曲,可是用前朝的乐曲,歌颂前朝的功德,这像什么话!
开皇初年,有大臣上奏说礼乐崩坏其来自久,如今太常雅乐并用胡声,请朝廷依据梁国旧事,考寻古籍。
按说梁国的雅乐与两汉、魏晋一脉相承,据此修订隋国的雅乐很合适,可杨坚觉得不合适:亡国之音,太不吉利了!
所以他下令乐官乐工检校乐府,改换声律,要制定出隋国的“雅乐正声”来,但是效果不佳,所以杨坚随后命太常卿牛弘,国子祭酒辛彦之、国子博士何妥等议正乐。
这一议就是数年,杨坚觉得很郁闷,这几年来乐府用的还是前朝音乐,朝会、宫廷酒宴等重大场合演奏的依旧是周乐,这就是在打他的脸。
定个雅乐正声迟迟定不下来,莫非乐府里有前朝余孽心怀故国?
杨坚大怒,正要严办前朝余孽之际,有大臣进谏,陈述了个中缘由,他细细看了几遍,才发现是自己想偏了:要想制定雅乐正声,确实不容易。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掌握了雅乐的晋国乐工,因为天灾**伤亡惨重,幸存的分为两拨,一拨逃离洛阳南下进入荆襄之地,为东晋所用,历经宋、齐、梁的朝代变更。
另一拨乐工没能逃离洛阳,为北方各势力掳掠,随着朝代变更,流离失所,许多乐曲、乐器已经失传,无论南北,雅乐经历几次分崩离析,多有遗失之处。
要想修正雅乐,得把南北雅乐合在一起研究,可这样也很复杂,南朝雅乐只是缺失,而北朝的雅乐不但缺失,还掺杂了诸多胡音。
北朝魏国分裂为东西魏,东魏为高齐所代,西魏为宇文周所替,周武帝聘突厥阿史那氏为后,陪嫁的嫁妆中,有为数众多的西域乐工,故而周乐又引入了龟兹的乐曲。
周灭齐,北朝雅乐再度一统,周乐已经掺杂着许多胡声,而南朝的雅乐,又增加了清商新声,如何去伪存真,如何修补缺失,就是问题所在。
纯粹的学术问题,杨坚听了就头大,再不甘心也只能等,毕竟事关国体,要是为了赶时间结果出纰漏,那就会贻笑大方,史书留名。
识音之士为了“乐议”,争得是不可开交,谁都引经据典言之凿凿,听起来都很有道理,结果意见大多对立,杨坚看着奏章左右为难,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种事就由识音之士去争,何时争出结果就何时定下来,不过杨坚却有些担心,因为他从这件事察觉出一些端倪:结党营私!
乐议,各方人士都有着自己的见解,然后其亲朋好友,为其摇旗呐喊,雅乐之争,已经有超过学术范围的苗头。
更有甚者,开始发动门生故吏,诋毁对立方的品行,学术争论,开始变成派系之争。
是他们一边的就支持,不是的就反对,只对人,不对事。
怎么回事?只对人不对事?正常的争论不该是只对事不对人么?你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想干什么?
作为天子,伫立权力巅峰的孤家寡人,杨坚本能产生警觉,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要采取相应对策来解决问题。
一叶知秋,乐议之争,其实就是朝政的影射,世家大族、门阀权贵,其子弟还有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内外,无论是京官、地方官,州郡兵还是府兵、禁军,都有他们的脉络。
这些人,名义上是朝廷的官员、将领,可紧急关头上听谁的还用想么?
他们会优先考虑家族利益、个人利益,至于朝廷的利益,最高也得排在第三位,所以结党营私是必然,而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毒瘤,会致命的。
那又怎么样?御座上换个皇帝,和世家大族们有关系么?无非是能否从中得到好处而已。
大象二年的惊变,世家大族、门阀权贵,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宇文氏,拥立杨氏为主,杨坚便是以此登上巅峰,所以他再清楚不过其中门道。
刚刚故去的太师李穆,可是周太祖宇文泰的心腹元从,地位不低,按说是宇文氏的肱股忠臣,结果却选择了家族利益为先,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旧主。
这些世家大族既然可以抛弃宇文氏,拥立杨氏,想来某日情况有变时,也能抛弃杨氏,拥立别家吧?
比如说陇西李氏?
朕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