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宇文温裸衣骂杨‘奸’?
宇文温这话一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杨坚闻言浑身一震睡意全无随即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面前的宇文温,而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宇文阐还没回过神,看看堂兄宇文温又看看外公杨坚。
站在宇文温身边的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如同见了鬼一般侧头看着他,后边的文武百官个个呆若木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郑译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脚一软差点跪下,心中不停呐喊着:
我要回家!我不跟你们玩了!
皇甫绩也是面色惨白,原先在安陆时他发觉宇文温有些特别,后来认定这厮没心没肺,没想到如今在大殿上文武百官面前宇文温竟敢公然发难!
‘等等,他不会是要...’皇甫绩心中想着忽然手脚冰凉双唇发白。
祢衡裸衣骂曹操!
三国年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候,看中祢衡(字正平)的才华和名气想召他做官结果屡次被拒恼羞成怒之下召他为鼓吏在酒宴上助兴,鼓吏上场前要换上鼓手服而祢衡没换就从曹操面前经过。
侍从让他更衣,祢衡直接就在曹操面前裸奔,众人骂他无礼祢衡却说老子清白之身你们这帮鸟人污秽不堪!曹操气的头疼却为了保持光辉形象无法发作。
不光他,文武百官里许多人也想到了,郑译想到了,还有厍狄士文也想到了,如今的面瘫大叔忽然热血上涌只觉得浑身躁动不安:
古有祢正平裸衣骂曹贼,今有宇文温露\\体斥杨‘奸’!
厍狄士文觉得自己正站在万仞之巅,独自面对着当头劈下的九天神雷,全身害怕得不住颤抖却又不愿俯首求饶。
若是一会杨坚发难,自己舍得一身剐也要拦住禁军让西阳郡公痛快淋漓的露\\体骂人!千百年后,青史上也会留下我厍狄士文的名字!
场面诡异落针可闻,谁也不敢开口触怒明显正是暴怒边缘的左丞相、隋国公杨坚,也没有人想阻止西阳郡公脱衣露\\体。
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这是杨坚现在的感觉,也是唯一的感觉。
十几年了,宇文家一直没有放弃杀自己的念头。
杀了两个皇帝的晋王宇文护想杀自己,原因是自己有天子相;干掉宇文护的武帝宇文邕想杀自己,因为自己有天子相;混蛋皇帝女婿宇文赟想杀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有天子相!
我忍了十几年,一直唯唯诺诺想出无数办法避祸,战战兢兢过了这么多年,还要再忍多久?
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皇帝的面说吾造反,你想干什么!
一个权臣两个皇帝吾想不忍也不得不忍,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为什么要忍!
“不知西阳郡公所指为何?”杨坚压下怒火微微一笑,似乎一名乡学先生指点懵懵懂懂的幼童,只是心中怒火依旧:最好你能解释清楚,否则就算立刻翻脸三面受敌吾也不在乎!
宇文温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杨坚十分失望,他还以为杨大叔会当场爆血管而死,虽然面不改色却在心里嘀咕:算了,本来就是想搞活一下现场气氛,没必要弄得这么僵。
“隋国...左丞相,请问为何赵、陈、越、代、滕五王依然滞留京师?”
“皇帝年幼,正是需要诸位藩王相扶之际,所谓主少国疑,不如此怎能让天下百姓安心?”
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五人均是大周奠基者宇文泰之子,与周武帝宇文邕是兄弟,是皇帝宇文阐的叔公。
他五人是成年的宗室藩王威望颇高,按杨坚的说法有他们在京师可以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室们。
“左丞相,请问为何夺去藩王兵权,为何将宗室笼于京师之中?”
“远有西晋八王之乱,近有南朝宋、齐、梁三朝宗室残杀往事历历在目,藩王收去兵权居于京师是为大周天下计,待得陛下亲政自有圣断。”
西晋八王之乱,“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司马衷白痴无能,皇后贾南风阴谋控制皇帝掌握大权,于是八位宗室藩王为了争皇位相继起兵,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也导致了后来的“五胡乱华”。
南朝宋、齐、梁三朝,也是宗室藩王们为争夺皇位相继起兵作乱导致皇权衰落被人取而代之,杨坚的说法就是为了证明夺取藩王兵权的必要性,特别是五位藩王最好老老实实辅助幼帝不要乱动。
“左丞相,请问相州总管尉迟迥是忠是奸?”
“蜀国公忠于大周只是为奸人蒙蔽一时不查,待得朝廷平定叛乱之际自当让蜀国公面君留待圣裁。”
杨坚的怒火悄然熄灭了许多心情也开始平静起来,这宇文温所质问的内容自己自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解释,如今他似乎是故意在大殿上挑个头让自己把这些解释说出来?
“原来如此。”宇文温点点头,一只手忽然往胸膛方向摸去,身后群臣见状个个精神抖擞踮着脚伸头向他望去,心中不停大喊着:要脱了,他要脱了,他要脱衣露\\体斥杨‘奸’了!
而注意到这一动作的郑译、皇甫绩已经快不行了,他们不敢擅自出列免得左丞相的怒火直接爆发秒杀自己,只得绝望的闭上眼睛。
厍狄士文也注意到身边宇文温的异状,瞬间呼吸急促双手握拳,他离实现青史留名的梦想只差一步了!
历史性的时刻即将到来,然而宇文温让大家失望了,他那只手只是在胸膛停留片刻,随后转向宝座上的皇帝:
“陛下!原黄州总管元景山妖言惑众说家父要造反,拿着伪造的左丞相命令蛊惑安州属官意图袭击安陆,家父一时不查误以为左丞相有反意以致弄出连番祸事。”
“待得事后家父回过神来后悔不已,自言世人所谤左丞相之事乃无中生有,微臣来时曾以此三问救教于家父,家父所言与今日左丞相所言一一相符。”
杨坚看着他却无力吐槽,方才的汹汹怒火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终,然后巨大的疲惫感扑面而来,自己年纪大了经不住太多大喜大悲。
方才被宇文温这么一问,不光怒火冲天头也有些昏涨,再来几下怕是当场要气死。
“是安州上下误会左丞相了!”说道这里宇文温泣不成声,只是没有眼泪使劲用袖子抹脸装作擦泪。
“微臣所做之事俱是为大局着想,苍天可鉴!”杨坚‘面色委屈’转身向皇帝行礼谢罪。
皇帝宇文阐这下算是回过神了:“丞相平身,西阳郡公也平身,两位卿家都是为了大周着想,都是大周的忠臣。”
文武百官一个个嘴角抽搐:这一老一小两个狐狸当真演得一手好戏,特么一惊一乍的把自己的睡意都打掉了!
用得着这样肉麻么?用得着这样相互吹捧么?杨坚造不造反干我甚事啊!你这些台词敢不敢去说给蜀国公听啊!
厍狄士文面色惨白好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如同一个瘪了的皮囊晃晃悠悠,他后悔和这不着调的‘夕阳郡公’一同面君了。
你擅自增加戏份不按台词来差点误事,我要告诉总管!活该你夫人肚子没动静!
一场戏剧情跌宕起伏折腾半天来了个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项目导演郑译副导演皇甫绩满身大汗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水,如今已是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待得退出殿外,宇文温捅了捅还没回过神的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呐,一会的会谈就交给司录了,该提的条件尽管提,隋国公怕是没心情讨价还价了。”
“......”厍狄士文点点头没有吭声,他已经不想和这鸟人讲话了。
散朝,杨坚疲惫的走在前边,郑译和皇甫绩小心翼翼的跟在后边问:“丞相,这一会的会谈...”
“该怎样便怎样把,你们自己看着办按说好的就行...”
“那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郑译冒着生命危险提了一句,作为收钱办事的‘业界良心’他也是很拼的。
“让他们走,让他们走。”杨坚无力的挥了挥手,面色沧桑仿佛老了十岁,“赶紧和安州定下来,该怎样就怎样不要磨蹭了。”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杨坚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说话,方才在大殿上一怒一喜当真是太刺激太消耗精力,他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郑译和皇甫绩对视一眼如释重负,方才宇文温在大殿上的表演差点让他俩咬舌自尽以向隋国公谢罪,如今好歹那混蛋绕回来了否则真是后果难料。
商量了一会皇甫绩先行告退去安排会谈事宜,郑译回头望望太极殿心有余悸的往宫门外走去,心中暗想此番可得多吃几席花酒压压惊。
这次出使安州稳住南方局势他是责任人,若是成了在杨坚那里又能炙手可热,若是搞砸了那就只能辞官回家养老了。
未曾想刚走出宫门就被候个正着的‘夕阳郡公’宇文温堵住,他刚想发作怀中却被宇文温不动声色的塞进一个‘意思意思’。
“老哥,小弟未经通气就擅自加戏,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你可知道吾差点被你吓死了!”
“知道,知道,这不专门候在门外赔罪不是?”宇文温嬉皮笑脸,“不知小弟那岳父的事情...”
“丞相宽宏大量,不与尔等斤斤计较。”郑译气鼓鼓的将‘意思意思’收好,随后补了一句“还是多亏吾在丞相那里拼命说好话,找个日子去领你那岳父吧。”
“那太好了,改日小弟在乐坊定个酒席赔罪,还请老哥不要推辞。”
“改日?吾很忙的哟!”
第四十九章 恶少
长安城一隅,安固郡公府。
曾经热闹一时的安固郡公府邸如今一片萧瑟,大门紧闭两边站着几名披坚执锐的士兵,诺大一个院子人影寥寥到处都是落叶,许多房屋门口和窗户都贴有封条。
五月,自从相州总管尉迟迥在邺城起兵反杨之后,作为他的儿子尉迟顺和家人倒了霉,禁军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虽然没捉人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尉迟顺一家要完!
尉迟顺有三女一子,儿子排行老大却先于自己去世,二娘远嫁他乡两年前也病故只剩下三娘尉迟炽繁和四娘尉迟明月。
府里的仆人大多已经遣散了,就算不遣散也留不住多少还不如做个人情,如今偌大一个府邸就只有尉迟顺和夫人以及小女尉迟明月一家三口外带两个老仆。
两个老仆当年跟着尉迟顺南征北战落下残疾又孤苦无依,尉迟顺便让他们在府中住下一来帮忙做事而来也有个依靠,如今其他仆人都散了唯独他二人要和郎主共生死。
如今正等着引颈就戮的安固郡公尉迟顺坐在书房看着窗外萧瑟景象发呆,品尝着度日如年的感觉。
四月份女婿宇文温离开长安时曾经劝过他想方设法离开京城,可尉迟顺不是不想走而是真的无法脱身,杨坚掌权辅政自己父亲尉迟迥肯定反抗那么作为亲属怎么可能不被人紧紧盯住?
就连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尉迟惇当时也是在长安城,只是杨坚为了消除父亲的疑虑特地让他离开京师去邺城传令,尉迟惇这才逃了一命可他的女眷不一样被扣在长安?
禁军围住府邸自己一家就是瓮中之鳖难逃一死,只是父亲本月在邺城击败韦孝宽后形式变得微妙起来,杨坚怕是起了交换的心思暂时不会下手杀人,只是看守越来越严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也罢,至少三娘平平安安在安陆和女婿过日子,那女婿有些奇奇怪怪但至少对三娘是真心实意的...
大院内,尉迟明月独自一人苦中作乐玩着地上的树叶,她将树叶枯枝达成一个房子,手中拿着一个布偶在房子前晃来晃去。
家里的仆人都走了,连从小陪着自己的丫环奶娘也走了,如今府内除了父母就只有两个老爷爷帮着做事,门外的军汉凶神恶煞不许任何人出去,连买菜买米都是给他们钱代买。
给了许多钱买回来的却都是些烂菜根和掺了沙子的糙米,肉是没有的每次吃饭都难得下咽还不时被小石子咯住,但她依然很高兴,因为天天都能和父母在一起。
自从姐姐尉迟炽繁出嫁后府里愿意陪她玩的人又少了一个,父亲整日里忙公务不在家母亲又忙里忙外,如今天天在家陪着自己说话倒也快活了许多。
只是为什么父母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尉迟明月年方十岁无忧无虑的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哪里知道什么世态炎凉,正当她玩的入神时发现身边出现了许多双脚。
抬头看去却是一群护卫模样的男子,当先一人衣着光鲜是个年轻郎君约莫十二三岁年纪,样貌猥琐正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你们,你们是谁?”尉迟明月怯生生的问道。
“好俊的小丫头,尉迟顺花多少钱买的?本公出双倍价钱!”那年轻郎君笑眯眯的伸手过来要捏她水嫩嫰的脸蛋。
尉迟明月惊叫一声起身要逃却被郎君身边人团团围住,她惊恐的看着这一圈不怀好意的男子瑟瑟发抖,双手将布偶紧紧抱在胸前。
“我,我要让爹赶你们出去!”
“嗯?你是尉迟家的小丫头?”郎君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姐姐尉迟什么的好像是个大美人,不过听说因为长得太漂亮被人给轮了一个月变成残花败柳了!”
“哈哈哈哈!”一众人肆无忌惮的笑起来,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尉迟明月急得满脸通红眼泪夺眶而出:“你们,你们胡说!”
“胡说?你姐姐如今就是个烂货,长安城谁不知道!”年轻郎君冷笑着不住打量她全身,看得是双眼发光:“啧啧,当真是个美人胚子,过来。”
他伸出手向尉迟明月摸去,尉迟明月惊恐的往后退想要躲开,却被身后的人不停往前推,她吓得缩成一团哭喊着:“爹、娘!”
“你们要干什么!”一声大喝响起,却是尉迟顺从书房冲过来,他夫人王氏也紧随其后急匆匆赶来,带着两个老仆。
“爹!”尉迟明月看见父亲赶来喜出望外想要冲出人群却被那郎君一把抓住,尉迟顺抽出佩刀指着围上来的护卫大喝:“你们想干什么!把我女儿放了,否则...”
“否则什么?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怎样?”年轻郎君抓着尉迟明月往怀里搂,正要去捏她下巴时没提防被咬了一口,手一甩把她扯倒在地。
“混账!”尉迟顺挥舞着佩刀向众人冲来他两个老仆也捞起木棒助阵,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一阵撕打后他手中刀被打掉接着被踩在地上,两名老仆也被打倒在地。
王氏被两个人用刀逼退不得近前,她哭喊着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干什么?”年轻郎君笑起来,一把拽起尉迟明月,“尉迟顺,你都快大祸临头了还摆什么臭架子?这地方过几天就是濮阳郡公府的地盘了”
“濮阳郡公?你是宇文述的儿子?”尉迟顺思索片刻有了答案,愤怒的喊着:“朝廷还未定罪,你竟敢闯入本公府中打人!”
“附逆之人还敢自称本公?过几日你全家就到牢里去住,左丞相已经把这院子给我家了与你何干!”
年轻郎君是濮阳郡公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他父亲宇文述作为行军总管随行军元帅韦孝宽讨伐尉迟迥立下大功,在后来的邺城大战中侥幸带着部下逃脱,如今正在洛阳附近布防。
“丞相迟早要砍你的头把女眷罚没为奴,既然你女儿乱咬人伤了本公,那本公就要她抵债了!”
宇文智及看着粉雕玉琢的尉迟明月心头一热,这小丫头如此年纪就让人心动,再养上个三五年怕就是和她姐姐一般祸国殃民了。
邺城大败左丞相正是倚重父亲之时,虽说左丞相许给自家这座安固郡公府邸但哥哥宇文化及肯定让给自己住,所以今日来了兴趣便带着手下上门看看布局以便日后接手时改造一番。
守门士兵知道他家如今正是受丞相重用也懒得为了那尉迟顺一家开罪贵人,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进去了,结果宇文智及正好看见了美人胚子尉迟明月,这心思就活络开了。
毕竟万一尉迟顺被砍了头他夫人和女儿罚没为奴,到时一帮老头子抢自己是不可能有份的,先下手把这尉迟明月弄回去也没有谁会计较。
那老娘们没什么兴趣,还是这美人胚子够味,回去先慢慢调教好好养着怕是能玩上十来年。
不行,万一父亲回来见着面怕是母女都要了,还是先破了身子再说!
正在发梦宇文智及又被尉迟明月咬了一口,他脑扭成怒一巴掌甩过去将她打了个转滚跌落在地。
“贱人,本公今日要好好调教调教你!”
宇文智及从小就顽劣不堪仗着自己家境不错在外边为所欲为,成日里和一帮狐朋狗友打架斗殴,要么聚在一起斗鸡,要么出城去飞鹰走狗。
他最喜欢用鞭抽人,就连府内仆人稍有犯错就挥鞭,看着皮鞭在别人身上画出一道道血痕他就兴奋异常。
如今被个小丫头连咬两次戾气上身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王氏奋力扑来用身子护住女儿,鞭子抽在她身上啪啪作响宇文智及却双目通红越加癫狂。
尉迟顺被人踩在地上看着妻女被打睚眦俱裂却无能为力,尉迟明月惊恐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宇文智及鞭打母亲,又看见被踩在地上悲愤万分的父亲,不由得哭喊道:“别打了,你别打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要欺负爹娘!姐姐、姐夫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救我们啊!
泪水模糊了双眼,尉迟明月无力反抗只得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如今自家遭难何时才是个头?
“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人!”
“什么西阳郡公夫人,就是个烂货!”
“你个安固郡公夫人迟早也是烂货!这小贱人也是个烂货!”
“等到本公玩够了......”
宇文智及疯狂的咒骂着,正要扬起马鞭再度施暴,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说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他转身看去,只见大门处一名年轻郎君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一个皮包骨身后跟着几个精干汉子,年轻郎君衣着简朴不像什么身份尊贵之人。
“你什么玩意敢放肆!”宇文智及用马鞭指着那人大骂,除了哥哥宇文化及他谁也不服,就是父亲也只是靠打骂压住他,他心里根本不当一回事。
尉迟明月泪眼朦胧望过去发现那年轻郎君竟然有些熟悉,她擦擦眼再看却是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那人把姐姐从自己身边带走了,那人让姐姐说起来就脸红,那人给了自己一个可爱的布偶,父母让自己叫他作‘姐夫’!
“姐夫!”泪水再度涌出,尉迟明月泣不成声。
“十五,动手!”
第五十章 你说她是什么!
来人正是宇文温及其一干‘爪牙’,听得他这么一说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瘦骨嶙峋的张鱼、壮实的林有地领着随从向对方扑了过去。
“大胆,你...”宇文智及话没说完被窜上来的宇文十五一拳打翻,带来的护卫都在踩着尉迟顺和两个老仆,故而就他离大门最近。
见着郎主被打他们一个个冲上来却被当头冲散,平日里习惯了作威作福欺负弱小如今却被对方当头棒喝打得落花流水。
尉迟顺跑过来将倒在地上的王氏和尉迟明月扶起,而旁边的宇文智及从地上爬起来咆哮着:“拔刀,全都给本公砍翻!”,话刚说完却被那年轻郎君冲上来一脚踹翻。
“不老实的让他们见见加血!”年轻郎君一脚踩在宇文智及胸口冷冷的看着他,“方才你说什么?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烂...啊!”话未说完他被打了一拳。
“是什么?”
“烂...啊!”又被打了一拳。
“是什么?”
“你是谁!”宇文智及被打得狼狈不堪,他嘴角出血眼眶黑了一边却依然疯狂如初:“我是濮阳郡公次子,你敢打我!”
“本公问你的话还没回答,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呸!”宇文智及将带着血丝的口水吐到年轻郎君身上,依然桀骜不驯:“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全家都要死!”
寒光闪过一把刀将他的左手掌钉在地上,冰冷的声音依旧重复着:“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宇文智及杀猪般的大叫着,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如此羞辱,父亲在长安城算不上什么顶级权臣,他平日里在外作威作福也不会蠢到招惹世家名门子弟故而欺负的都是比自家弱的对象,如今却被这从未见过的小子如此折磨。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护卫见郎主受伤急得挥刀向眼前挡路的皮包骨砍去,那皮包骨飘来飘去不但躲过刀锋反而贴到他身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向其手腕一划,哐当一声长刀落地他捂着手腕痛苦得蹲下不停嚎叫。
“你是谁!为何要伤我!”宇文智及的气焰被血淋淋的现实浇灭,眼前之人下手好狠若是一味硬顶怕是小命难保。
“贤婿,你,你怎么来了?”尉迟顺扶着怀抱女儿的夫人站好,脱下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随后吃惊的看着宇文温:他不是在安州么?朝廷不是已经派大军南下攻打安州么?他怎么来了?
尉迟顺一家自从被禁军围了府邸后再未能出门,平日里往来的同僚故旧避之不及也没谁上门和他闲聊,对于门外事完全不了解。
只是从守门士兵聊天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父亲、安州总管宇文亮、益州总管王谦起兵反杨,而杨坚也派了三路大军前往这三处平叛。
父亲似乎在邺城胜了,安州、益州没见人提过,如今在安陆定居的女婿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出现在这里?
“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宇文温临近暴走状态,关注点只在自己脚下的混蛋完全没注意到岳父在跟自己说话,方才他一进门就听到这厮在骂自己夫人是烂货大脑瞬间充血。
骂我老婆是烂货?还欺负岳父岳母?信不信我让壮汉上你家问候全家女眷啊!
“你是,你是西阳郡公?”宇文智及听得尉迟顺这么一说回过神来,三月份这西阳郡公可是长安风云人物,街谈巷议的焦点,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没几天据说就给人掳走月余。
“正是本公,你刚才说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宇文温依旧不依不饶。
“逆贼!你不在安州苟且偷生来长安做什么?”宇文智及成日里出去鬼混对时局的认知很少,只知道邺城败了自己父亲受倚重,安州宇文亮父子走狗屎运顶住朝廷大军。
至于安州使者入京什么的谁在意啊,要头痛也是左丞相头痛,这西阳郡公不是在安州么跑来长安干什么?
“你要劫人,要把尉迟顺一家劫走!”宇文智及脑子难得转一回似乎想通其中关键,声嘶力竭大喊道:“来人啊,逆贼要劫人啊!”
啪的一个耳光打在脸上将他打得头昏目眩,随后耳边传来咆哮:“你刚才说西阳郡公夫人是什么!”
声音震天响,尉迟明月躲在母亲怀抱中偷偷露个头望向宇文温,她只见过姐夫两次,一次是姐夫上门迎娶姐姐那天,第二次是姐姐回门那天。
在她印象里姐夫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如今却面目狰狞真是...真是太厉害了!那坏蛋郎君欺负我欺负爹娘,就是该打!
尉迟顺似乎发觉女婿情绪不对,他示意王氏将女儿抱开随即走上前来和女婿打招呼:“贤婿?”
然并卵,宇文温已进入单人pk状态外界声音干扰不到他,眼见着眼前混蛋硬顶着不吭声他怒火越来越旺。
“嗯?不说话?”宇文温继续扇嘴巴,化身好奇宝宝每扇一下就问一次:“是什么?”
“别,别打了...”宇文智及倔脾气上来后硬顶着结果被打成猪头,他无助的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的护卫全部被打翻在地,如今形势不妙还是保命要紧,“是我错了,不该辱骂尊夫人。”
“太小声了!”宇文温咆哮一声将手扬起就要扇下去却被人拉住,他恼怒的回头看去却是个面熟的老帅哥。
“嗯?尊驾是?”
“咦?岳父你在这里干什么?”
“岳父你怎么受伤了?岳父你被谁打了?”
场内众人闻言鸦雀无声,宇文十五嘴巴一张一合最后还是说不出话其他人不住腹诽,尉迟顺嘴角抽动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方才自己一家受欺凌紧要关头女婿出现,起初见他怒气冲冲指挥手下救人当真是感动不已,可如今看来是因为三娘被骂才发的火?
罢了罢了,能对三娘好我也就放心了...
宇文温怒火焚身大脑过热当机,见着岳父之后赶紧重启总算回过神来:“岳父,这厮是谁?为何要欺凌二老?”
还有一句话没问出口:小萝莉尉迟明月捏?
“西阳郡公,是在下鬼迷心窍冲撞了安固郡公。”宇文智及嚣张归嚣张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否则在富贵如云的长安城早就被人干掉了。
“你谁啊?”宇文温蹲下来看着他,方才忘记问名字了。
“宇文......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也就是说宇文化及是你兄长?”宇文温闻言不惧反喜,这宇文述两个混蛋儿子撞到自己刀口上正好!
大名鼎鼎的隋朝奸臣哎,在江都发动宫变弄死隋炀帝杨广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兄弟!如今这两个混蛋大的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小的就是眼前这个还小自己几岁都是冲动的年纪啊!
竟然能遇见上这一点就爆的炮仗我岂能随便放过?
今日上午朝会他不经协商‘擅自加戏’把杨坚弄得一惊一乍神情恍惚,再加上给丞相府长史郑译这个‘业内良心’充了值,在随后的闭门会谈中迅速敲定了和解内容如今已得杨坚许可将岳父尉迟顺一家解除囚禁状态,当然了只能是去安陆。
原准备中午在乐坊请郑译喝花酒后来他有事延期,宇文温索性带着爪牙们到岳父家来个惊喜,然后果然有‘惊喜’一进门就撞见二老被恶人欺凌,正好听见妻子被辱骂瞬间‘变身’了。
“正是,宇文化及正是家兄。”宇文智及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他见西阳郡公认得兄长便觉得事情有转机,勉强挤出笑容想套套近乎却未曾想宇文温说道:
“十五,把他吊起来打!”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宇文智及被狞笑着的宇文十五带着人捆着双手吊在院内树下,他看着宇文温面露惊恐之色,“我爹是宇文述!敢这样对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十五,抽二十鞭!”宇文温冷笑着,宇文述如今不过是站在杨坚这边狐假虎威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真要门庭若市得等到杨坚登基创立隋朝后次子杨广抢了大哥杨勇的太子之位以后。
二十年以后的事你现在拿出来恐吓我?
“呐,抽人是这样子抽。”宇文十五在一干护卫面前炫耀了马鞭随后狠狠的对着宇文智及抽下,将他抽得皮开肉绽。
“贤婿,这恐怕...”尉迟顺总算插上嘴了,虽然如今将这宇文智及抽得爽了但善后起来恐怕就不能善了,女婿为自己家出了口气当真好,可接下来...
“住手!”门外一名年轻郎君领着人冲了进来,眼见着宇文智及被吊打面色大变,宇文温见状冷笑一声招招手把‘爪牙’们都拢过来。
“你什么玩意敢放肆!”宇文温把方才自己冲进大门时宇文智及的话重复了一边,他可不怕重复这句话会招来厄运,眼前这个郎君年纪和自己相仿模样又和那宇文智及有些相像,莫非......
“兄长!”被吊在树下的宇文智及见了来人大声喊道,他被抽得遍体鳞伤一身锦袍变成布条衫,披头散发可怜兮兮。
“家父濮阳郡公宇文述,请问尊驾为何殴打家弟。”宇文化及竟然沉得住气,说话声音丝毫听不出怒气。
‘果然是你宇文化及!’宇文温心中大喜,真是瞌睡遇到枕头这混蛋大哥出现了!
“宇文述算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宇文温开始放嘲讽,就等着宇文化及发飙好动手。
来吧,来挑战我吧,来点起我的怒火吧,老子今日要双杀!
第五十一章 姐夫带你看金鱼
宇文温放完嘲讽后充满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宇文化及,就等着他发飙然后自己就可以秒人了。
“在下宇文化及,濮阳郡公长子,请教尊驾大名?”宇文化及未如宇文温所愿发飙,反倒是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嗯,安州魔军三巨头之夕阳人魔宇文温是也。”
“呃...”宇文化及被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奇葩’弄得不知如何接过话茬。
“你没听说过么?”宇文温故作惊讶,“安州魔军天、地、人三巨头,杞国天魔宇文亮、固守地魔宇文明,再就是本公夕阳人魔宇文温。”
正躲在一边偷看的尉迟明月噗嗤一声笑出来,而他父亲尉迟顺满头黑线看着身边的女婿,宇文十五、林有地、张鱼以及一干‘爪牙’全身抽搐似乎是强忍着笑意。
“原来是西阳郡公,智及不懂事得罪了郡公还请手下留情。”宇文化及嘴角抽搐着弯腰行礼。
“那厮是你弟弟?长得不像啊!”宇文温继续放嘲讽,“莫非是野种?也不知他是野种,又或者你是野种?”
宇文化及身体猛然一抖随后平静下来:“郡公有所不知,在下年长智及三岁并非双生故而容貌有异。”
“你弟弟无故上门欺凌我岳父一家,如今你是要出头咯?”
“家父在外,在下管教不严以致冲撞了安固郡公一家,特来请罪。”宇文化及一直弯着腰,“安固郡公所受损失濮阳郡公府全部赔偿,并让家弟向安固郡公磕头赔罪。”
“十五,继续抽。”宇文温面无表情,这宇文化及好能忍。
“请郡公开恩!”
“加二十鞭!”
“请郡公开恩,在下愿到丞相府请罪!”
“再加二十鞭!”
“请郡公开恩,在下愿受这四十鞭!”宇文化及说完扑通一声跪下,被吊在树上的宇文智及见状嚎啕大哭:“兄长,兄长!”
一旁的尉迟顺见状面色凝重,靠近宇文温低声说道:“贤婿,再抽几鞭就算了吧,如今身陷囹吾...”
“算了?三娘要是知道二老受如此大辱还不心疼死。”宇文温可不打算善了,方才亲眼看见岳父被人踩在脚下岳母被那宇文智及鞭挞,特么谁能忍下这股气。
尉迟顺却是忧虑重重,他一家因为受父亲尉迟迥起兵反杨之事牵连被软禁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女婿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出现在长安,若是事情闹大了怎么收场?
看情况女婿是上门探访,杨坚做样子也罢有什么苦衷也罢真要弄出事来怎么可能帮自己这边说话,自己一家倒霉也就算了万一连累女婿出了事那三娘怎么办?
见着岳父出言相劝宇文温无奈至极不住腹诽,如今好容易找到个由头可以义正辞严的发飙,那宇文化及一上来就认怂不说了,自己岳父变成猪队友是怎么回事?
“宇文化及,你莫非是皮痒么?”宇文温决定再试试,“或是以为本公不敢打你?”
“家父在外,做兄长的管教不严让弟弟闯祸理当受罚!”宇文化及不愧为奸臣种子相当能忍,那边厢宇文智及竟然慌了:“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你们打我吧!”
‘基情满满啊,你们兄弟情深我都感动得快哭了。’宇文温心中冷笑数声,与岳父对视一眼见他点点头无奈放弃了继续挑衅。
算了,先把岳父一家安全送到安陆再说,等老子一个人在长安时再跟你们玩心跳!
“放他下来,过去给安固郡公一家磕头赔罪!”
宇文智及被人放下宇文化及赶紧上去搀扶,宇文温原想着让岳母和小姨子一起出来跟着岳父一齐受这混蛋磕头,但尉迟顺不想把事情搞大摇了摇头。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谁曾想那宇文智及驴脾气又犯了站在尉迟顺面前就是不肯跪,宇文温见状大喜:臭小子是你自己找死不要怪我!
宇文化及瞥见对方一众爪牙正手按佩刀定定的看着宇文温身后,随后看向宇文温见他双手背负似乎在做着什么动作,他心中一凛猛然踢向弟弟的膝盖弯:“跪下!”
扑通一声宇文智及双膝跪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哥哥强按着颈子磕头:“快磕头!”
砰砰砰响宇文智及被强按着磕了数个响头,见他头皮磕破血流满面尉迟顺赶紧摆摆手说算了,宇文化及又望向宇文温见他挥挥手便扶着弟弟起身。
“多谢安固郡公,多谢西阳郡公宽宏大量。”宇文化及陪着笑脸说完,让人搀着弟弟往门外走去,就在这时宇文温阴测测的冒出一句话:“就这么走了?两位似乎忘记什么了吧?”
“是在下疏忽了,一会便让人送上赔偿。”宇文化及依旧认怂。
“听说濮阳郡公省吃俭用府里都能饿死老鼠,这一会莫非是拿几枚铜板意思意思?”
“郡公见笑了,在下不敢搪塞,一千贯钱一会便送到府上。”
“直接送四方馆吧那里地方大,报本公名头便是。”宇文温最终放弃刷‘幼年奸臣’副本,冷冷看着宇文化及两兄弟带着一帮手下灰头土脸的跑出门去。
门口一帮士兵探头探脑往里看,见着他们如丧家犬般跑出来呼啦啦躲到一边,今日安固郡公府里来了三拨人,每拨进来前均让他们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大惊小怪。
第一拨是濮阳郡公府里的小霸王,大伙懒得触他霉头;第二拨是什么‘夕阳郡公’,这家伙不得了拿着丞相手令过来接人;第三拨是那小霸王他哥,慌慌张张带着人冲过来找人。
宇文智及左手抱着纱布,趴在哥哥带来的马车上面色恼怒:“那混蛋的宇文温,还有那尉迟顺!等父亲回来...”
“够了!”隐忍许久的宇文化及终于爆发了一声暴喝将弟弟吓呆,他缓了缓情绪尽量平静的说道:“今日那宇文温就算把你我两个都砍死了丞相也不会帮咱家说话!”
“怎么会!丞相如今不是倚重父亲么,他安州叛逆宇文亮的儿子怎么...”宇文智及脑袋一时半会转不过弯。
“所以为兄平日里说了许多次,闹归闹该知道的也得知道!”宇文化及恨铁不成钢,“朝廷在安州、相州两处吃了打败仗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安州总管服软求和派宇文温入京做人质商谈相关事宜,丞相正害怕他们反悔你跟他闹出事来就是白死!”
“那我岂不是白白挨打了?”宇文智及哭丧着脸。
“那还能怎样!这几个月你要是遇见宇文温立刻绕道走,方才他是故意撩拨为兄你知道吗!他手下都准备拔刀了!”
“我忍不下这口气!”宇文智及不甘心,他从小到大除了被父亲‘执行家法’外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连续抽巴掌抽成猪头如同羔羊般任人鱼肉,这让他以后怎么在长安城里混?
“忍不下也得忍!在忍过几个月,等丞相收拾了相州叛逆那宇文温便没有用了,到时第一个拿他来祭旗!”
宇文化及和弟弟一样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长安人称“轻薄公子”,但与胆大妄为的弟弟不同他稍显软弱更懂得隐忍,他两个作威作福惯了丝毫不觉得欺凌尉迟顺一家有什么不对。
长安城里高门大户世家门阀哪个不是如此做派!只要位高权重无数的金钱美女自然会蜂拥而来自动上门,欺男霸女有谁敢管!
幼帝登基政局不稳权力斗争白热化,所以父亲投向胜算最大的隋国公他俩是举双手赞成,至于杨坚是忠是奸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家捞到好处就行。
丞相先前准备将尉迟顺一家下狱,即将空出来的府邸已经许给了濮阳郡公,今日宇文智及带着手下出门宇文化及还当他又去哪里飞鹰走狗便没理睬,后来无意得知去了安固郡公府便着急起来。
昨日,安州总管派来的使者宇文温、厍狄士文已经抵达京师,与左丞相、隋国公杨坚最后确定妥协罢兵的内容,宇文化及打听到其中一条就是要接尉迟顺一家去安陆。
他知道自己弟弟这一去怕是要闹出事来赶紧召集手下赶往尉迟顺府邸,果然遇见尉迟顺女婿宇文温借题发挥要把事情闹大,宇文化及知道左丞相如今正有求于安州不敢让宇文温有事,他赶紧放低姿态任由宇文温挑衅不敢还手。
“竟敢骂我兄弟是野种?”宇文化及怒极而笑,他决定忍下去等到了朝廷和安州翻脸的时候再找这个身为人质的宇文温算账!
与此同时,安固郡公府。
宇文温与岳父一家在书房里商谈着,方才宇文化及两兄弟走后他便将来意说明:此次是要将尉迟顺一家接到安陆。
他大概将当今形式给岳父尉迟顺说了一遍,消息闭塞的尉迟顺这才知道安州总管已经拿下黄州以及襄州大部,实力可以抵抗朝廷大军了,左丞相杨坚正急着稳住安州好腾出手来对付东面相州自己父亲那边和西面的益州王谦,故而答应让他一家离开长安前往安陆。
“只是如此一来,贤婿岂不就是....”尉迟顺短暂的喜悦过后又担心起来,他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宇文温此次入京容易要走就难了,因为他就是来当人质的!
朝廷和安州迟早翻脸留在长安做人质的宇文温性命堪忧,到时自己女儿怎么办?
宇文温看出了岳父的担心安慰道:“小婿的安危不在长安在安州,只要安州兵强马壮杨坚就不会轻易动手,更何况蜀国公如今乘胜追击,天下大势还未可知。”
“如今小婿已得杨坚许可这就带二老换个地方住住,免得再受窝囊气。”
“姐夫要带爹娘去哪里?还有我呢?”尉迟明月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他,“姐夫要带我去哪里呢?”
“姐夫带你看金鱼。”宇文温笑眯眯的冒出句话,随后悚然而立面色诡异。
“金鱼?在长安城里能随意看金鱼的地方可不多。”尉迟顺夫妇显然不知道“带你看金鱼”的梗。
宇文温满头大汗的让手下帮忙岳父一家收拾行李搬去四方馆,趁着四下无人之时抹了抹额头冷汗。
魂淡,为什么我会说出这种鬼畜的话来?明明想说的是‘姐夫带你去四方馆’啊!
第五十二章 丽华又见丽华
宇文温觉得自己丧尽天良所以没敢在和岳父尉迟顺一家待在一起,跑到院内装模作样的指挥手下帮忙打包行装。
尉迟顺自从五月被软禁在府邸后自知时日不多家财散尽仆人也走光了,府内已没有太多值钱之物,倒是书房里的书多装了几本,还有拉风霸气的各类武器摆件。
除此之外就收拾了一些衣物等常用东西,被褥之类的就免了四方馆内一应俱全,待得马车过来便一齐装车拍拍手走人。
尉迟顺一家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虽然被宇文温弄得‘心力憔悴’的左丞相同意放人,但尉迟顺一家太过招摇也不好免得刺激到杨坚,宇文温带着爪牙们簇拥着车队穿街而过往四方馆走去,
尉迟明月从车窗探出个头来好奇的东张西望,五月她和父母被软禁起来后是第一次出门,长安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平日里就难得出门的小丫头看得是目不暇接。
“姐夫!”她甜腻腻的喊起姐夫来,正失魂落魄走着的宇文温闻言全身一个哆嗦。
“不,不,我们不要看金鱼,我们要去四方馆!”
“姐夫,我要买那个!”
“嗯?”宇文温顺着小丫头指着的方向看去,却是路边一个布偶摊,上面琳琅满目的挂着各式各样的大小布偶,尉迟明月看着摊子眼睛就舍不得眨一下。
“有地,过去全部买下来。”
“谢谢姐夫!”尉迟明月惊喜万分笑成一朵花,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宇文温看着这个萝莉版的尉迟炽繁心中一动。
你姐姐也就是我夫人的特征是大长腿,莫非小姨子你的特征是小酒窝?
作孽啊!为什么我又冒出这种念头,一定是邪魔附身了!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一会总算来到四方馆前,一行人刚走进去宇文温就被面瘫大叔厍狄士文拦住了。
“郡公为何假公济私?如此行为若是耽误大事怎么向总管交代?”
宇文温正莫名其妙,厍狄士文的随从赶紧上来解释说方才濮阳郡公府派了辆马车过来,带来一千贯铜钱说是给西阳郡公的谢礼。
“郡公此次入京是为了安州上下,岂能因一己私利四处收受贿赂!”面瘫大叔当头棒喝。
‘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还对小姨子意图‘不轨’的卑鄙小人宇文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中无数草泥马奔驰而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事情不搞清楚上来就发动嘴炮,你的童年是有多悲惨才形成如此扭曲的人格啊!
尉迟顺在一边看不下去赶紧上来解释,说那濮阳郡公的次子方才在安固郡公府闹事,这一千贯是赔礼道歉。
“安固郡公?失敬失敬。”厍狄士文负责谈判自然知道释放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是此次双方谈和的一个条件,也是宇文温的岳父。
“咳咳。”宇文温在一边轻咳,厍狄士文老脸一红行了个礼:“是下官误会郡公了。”
“无妨,误会嘛,司录今日会谈辛苦了,否则本公现在还不能将岳父一家接出来。”宇文温苦笑着,今日自从见了尉迟明月小萝莉以后状态不对,他也懒得和面瘫大叔计较了。
肯定是邪魔附身无误,不行,我要驱魔!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第二天宇文温就出现在长安城西郊外的安业寺里,岳父一家随行。
尉迟顺绝境逢生感慨万千听说女婿要去寺庙烧香便带着夫人和女儿‘顺路前往’,宇文温本想去和尚庙未曾想鬼使神差来到了安业寺这个尼姑庵。
自从天元皇帝宇文赟驾崩之后,他的三个皇后:天大皇后朱满月、天左大皇后陈月仪、天右大皇后元乐尚便出家为尼,因为皇家寺庙规模太小扩建还需要时间,三人暂时在安业寺出家。
当然,按照历史轨迹宇文温被宇文赟杀掉后,他的妻子尉迟炽繁被其召入宫中宠幸先是做了贵妃没几天被册封为五皇后之一,然后在大象二年五月宇文赟驾崩之后也随着朱满月、陈月仪、元乐尚一起出家为尼。
“敢打我老婆主意?活该被我砍头!”宇文温看着安业寺不住冷笑,作为穿越者他凭一己之力强行干扰历史进程将自己和妻子尉迟炽繁的悲惨命运改变,再看看这好色昏君上钩的地方当真是痛快非常。
也不知道在此演了一场狗血剧的影后刘彩云现在的进度如何了?
宇文温来长安前将研发‘银镜’的重任交给了刘彩云、张乙满和胡三子,这七八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进度如何。
“姐夫~~~~~”尉迟明月拉着宇文温的手臂不停摇着,摇得他无可奈何,“姐夫,一会回城我还要买东西。”
“买买买!”宇文温大手一挥,那宇文化及赔了一千贯钱不花白不花。
“姐夫最好了!”小丫头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跑开又去缠着母亲了,昨晚在四方馆住下后小丫头总算能吃饱饭睡好觉,父母也不再愁眉苦脸终日唉声叹气。
王氏被宇文智及抽了几鞭,在四方馆里伤口也得到医治敷了药不日便能痊愈,夫妇二人除了感激女婿宇文温也想着到寺庙里烧香拜佛谢谢佛祖,只是现在同来的除了女婿手下还有几个左丞相派来的陪同人员,有些话题还是不方便谈。
安业寺因为和皇家扯上关系如今香火旺盛,当真是一处佛门圣地,宇文温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态烧了一大炷香祈求佛祖祛除自己身上那邪恶的‘萝莉控之魂’。
在香气袅袅的大殿里耳边充盈着呢喃的诵经声,宇文温觉得自己的罪恶消除得差不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向小姨子的目光也‘纯洁’了许多。
临走前宇文温内急到‘五谷轮回之所’面壁,当然陪同人员也候在外边防止这‘夕阳郡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昨日大殿上这厮把一向稳如泰山的左丞相弄得神情恍惚当真不能小觑。
内急解决宇文温轻松地走在寺内,走着走着发现画风不对了:四处静悄悄比丘尼们没了踪影,宇文温和身后几个陪同人员如同走在恐怖片场景里。
正纳闷间宇文温转过一处拐角迎面看见一群人向他走来,人群中间一女子身着素色宫装气势惊人,他瞄了一眼面色一变想都没想立刻转身往回走。
魂淡,烧个香都能碰见克星,当真是晦气啊!
“站住!”身后传来喝骂声,宇文温装聋作哑拨开陪同人员低头往‘五谷轮回之所’冲去:“本公又感不适,诸位稍待片刻。”
没走几步只听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宇文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人扑倒按在地上,“何方狂徒,竟敢窥探銮驾!”
“你们弄错了本公是要去...”他话未说完被几名近侍从地上架起来,发髻散开狼狈异常,身边那几个陪同人员也被人制住。
铮的一声响过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顶到宇文温眼前,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尉迟炽繁,想起了另一时代的父母,以及没还完的房贷...
‘敢用刀指我?那就掀桌吧!’宇文温心中激愤怒向胆边生,一咬牙侧着脸向着刀锋就靠了过去。
杨坚!此番老子就用自己半边脸把长安城闹得鸡犬不宁!
“使不得啊侯爷!”一名陪同人员奋力将那年轻郎君抱住,其手上那把刀没拿稳咣当一声掉下地,宇文温‘激愤’的大喊:“是不是左丞相让你们来灭口的!”
“要杀就杀,我宇文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年轻郎君被人抱住正要发作听得宇文温这么一喊愣住了,他茫然四顾随后看见了一个熟人正被近侍们制住动弹不得,那人是父亲的得力手下。
似乎已被父亲派去陪同安州使者了,好像是宇文温...宇文温!
想到这里他脸色发白手足无措,那熟人拼命向他喊着:“侯爷!误会,是误会啊!”
“放...放手,放开他!”年轻郎君见近侍们面面相觑却没见松手,急忙上前给面前这人解了困:“误会,都是误会。”
宇文温面无表情的看着年轻郎君,这人年纪和自己年纪相仿眉目间和隋国公杨坚有些相似,又听得旁人喊他侯爷,那么他是谁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但他决定装傻,方才想躲那女克星是不假可如今被刀这么一指全身血液就沸腾了,“误会?什么误会?要杀便杀,家父家兄在安州自然...”
“误会啊郡公!”一名陪同人员陪着笑脸挤到他们俩中间,“侯爷不知道是郡公,当真是误会了。”
“侯爷,这里是怎么了?”一名女官出现在拐角轻声询问,见场面微妙随即说道:“太后说无心之失不必苛责,侯爷无须着恼。”
“对对,无心之失,本侯杨勇,乃隋国公世子,方才误会郡公多有得罪。”年轻郎君竟然和颜悦色的向宇文温赔礼。
听到对方挑明身份,原本想装傻浑水摸鱼大闹一番的宇文温瞬间哑火,他立刻改变策略面露惊讶的对着杨坚长子杨勇说道:“原来是博安候,方才是本公误会了。”
隋国公杨坚长子杨勇,继承祖父杨忠的爵位博安候,杨坚辅政后立他为隋国公世子,他继承了杨坚样貌堂堂的基因也是个美少年。
“误会,都是误会。”几个陪同人员满头大汗的陪着笑脸,这两位哪一个出了事他们可都吃罪不起。
“方才不经意间冲撞銮驾在下惶恐不已,还请博安候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不不不,方才本侯莽撞竟然用刀指着郡公,还请郡公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开始互相赔罪继而相互恭维起来,正当周围人等鸡皮疙瘩阵阵时拐角处一人带着随从出现,那人正是原先的天元大皇后如今的太后杨丽华。
众人赶紧行礼,杨丽华径直走到宇文温面前:“原来是西阳郡公,方才家弟不慎冒犯请勿放在心上。”
“微臣见过太后!”宇文温跪地叩头,“方才微臣无意间冲撞銮驾还请太后降罪。”
“无心之失不必在意,起来说话。”
宇文温起身小心翼翼的说道:“先帝龙驭宾天,还请太后保重勿要思念过度。”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如今守寡的太后杨丽华一身白底金纹宫装将她映衬得愈**亮,可宇文温没半点想法心中俱是满满的歉意:不意思啊杨美女,你老公不像话我把他砍了,害你守寡当真是过意不去。
第五十三章 疑似穿越者
眼见得‘误会’消解宇文温不敢久留告罪离开,太后杨丽华带着近侍女官向寺里走去,杨勇紧随其后。
“睍地伐,刚才是怎么回事?”杨丽华皱着眉头问道。
睍地伐是杨勇的小名,杨丽华作为杨坚长女家中老大看着杨勇、杨广两个弟弟长大,兄妹间感情很深。
“阿姐,方才他无礼所以我才...”
“他也不是有意的,你太冲动了,差点坏了父亲大事。”杨丽华松开眉头,方才宇文温猛然拐过弯来她也注意到了,还看到他一脸震惊的样子而非什么色眯眯窥探所以未曾放在心上。
今日弟弟陪她来安业寺走走,她也顺便探望一下在寺里出家的三位姐妹:朱满月、陈月仪、元乐尚,尤其朱满月,她是皇帝的生母按理无须出家只是父亲怕有人借题发挥索性快刀斩乱麻。
如今时局纷乱人心浮动,杨丽华怕有什么轻浮之人来欺侮三位出家人,故而前来走走免得安业寺不上心。
结果出了个小插曲,差点招惹了入京会谈的安州总管之子宇文温,她姐弟俩知道如今局势严峻父亲正是要稳住安州以便腾出手来对付东边的相州尉迟迥,所以不想因此误了大事。
杨勇有些不能确定的说宇文温似乎有些奇怪,见姐姐问有什么奇怪他便环顾左右,杨丽华见状示意近侍及女官退后拉开距离,杨勇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方才我拿刀指着他,他反倒往刀口靠来。”
“那你认为他是为何如此?”杨丽华思索片刻便有了计较,她十二岁嫁入皇宫勾心斗角之事见多了听弟弟这么一说便知道宇文温想干什么,故意不说破是要看看弟弟能否想出其中问题所在。
你是家中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总要见见风雨啊。
“莫非,莫非是故意要...”杨勇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杨丽华点点头:“还算你收住手,不然就要给他借题发挥了。”
“那,阿姐我该怎么办?”
杨丽华没有回答,微微一笑便径直向寺内后院走去:“里边你不方便进去,在外边等阿姐。”
宇文温急匆匆走到寺院大门,一干爪牙和岳父岳母正在树下发呆,尉迟明月则在一边蹦蹦跳跳,宇文十五和林有地小心翼翼的护在旁边生怕出意外。
一行人准备动身回城,这时一名近侍从寺内追了出来:“西阳郡公请留步。”
“何事?”宇文温面色平静问道,正当他准备回寺再和杨丽华姐弟周旋时却得知是博安侯杨勇过几日要请酒给他压惊。
咦?莫非是什么奇怪的隐藏任务被我激活了?
除了安业寺小插曲这一日风平浪静,朝廷方面对于襄州总管、黄州总管的人事任命诏书还在走流程,这让宇文温腹诽不已:得了吧杨‘奸’,谁都知道皇帝的印章玉玺是你拿着,装模作样也太夸张了吧!
莫非是要研究研究,烟酒烟酒?
吐槽归吐槽,他和副使厍狄士文也知道如今杨坚焦头烂额,下诏书按流程走完也免得遭人非议,反正尉迟顺一家是护在四方馆里了,再想让自己交人那是不可能的!
次日上午。
“姐夫~~~”尉迟明月又开始摇宇文温的手臂了,陪着小姨子逛街的西阳郡公面色痛苦揉着太阳穴,“明月要买什么呢?”
“我要买那个面具!”
“买买买!”
“姐夫最好了!”尉迟明月两个小酒窝自从上了街几乎就没消失过。
任命诏书还没下来,宇文温也不想在四方馆成日对着面瘫大叔厍狄士文,正要带着宇文十五等爪牙出来透气却被小姨子尉迟明月给缠上了。
这个萝莉版尉迟炽繁提出来的购物要求让他无法拒绝,小丫头知道姐夫好说话又疼自己愈发的缠上了,尉迟顺夫妇没精力陪着她逛街,见女婿‘靠谱’小女儿也喜欢跟着便全权委托他陪同逛街。
昨日宇文温去了安业寺遇见‘克星’杨丽华果然又起波折,今日一早便出来购物发泄发泄郁闷之气,尉迟明月如鱼得水在长安城热闹的大街上逛得不亦乐乎。
小姨子负责下单,姐夫负责‘刷卡’,尖嘴猴腮、算盘珠老大和皮包骨负责拿东西。
当然杨坚派来的陪同人员也亦步亦趋,这西阳郡公可不能出事,无论是他招惹别人还是别人招惹他都麻烦得很,要好好盯着。
看着他们跟得辛苦,宇文温化身善财童子一人一点‘意思意思’正是皆大欢喜。
正当一帮人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跟在小丫头后面时,当面走来一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过样貌端正颇有二十一世纪潇洒哥的风范。
路上行人却没有嫌弃他反倒是十分敬重,不时有人打招呼:“强练,今日又有什么消息?”
尉迟明月被这行为艺术家吓得躲到姐夫身后去了,宇文温却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这个被单独立传列入史书的奇人:
强练,姓名不详生卒年月不详籍贯不详,擅长建筑,强练二字是世人为他起的名字,参考的是另一个奇人李顺兴李练。
三十多年前西魏时有个叫做李顺兴的人,平日里沉默不语但大预言术十分厉害,说出的事情后来一一应验,连大周奠基者宇文泰都为之折服,故而世人称他做李练。
所以对于现在这个奇人,大家都认为他很强,故而同称呼李顺兴为李练一般称呼他为强练,他展现的神迹如下:
其一,将近十年前周武帝宇文邕还是傀儡状态,宗室权臣宇文护权势滔天,强练拿着一个葫芦跑到他府邸大门敲破,哭丧般说道:“葫芦破,里面的子好苦!”
柱国、平高公侯伏龙恩得宇文护重用炙手可热,强练到他家赴宴,让侯伏龙恩的妻子还有其他侍妾与奴婢们坐在一起,大家认为这样不分尊卑不妥,强练说她们都是一样身份有何不妥?
没过几年后宇文护被宇文邕诛杀其十个儿子也被砍头,侯伏龙恩也没了命其妻妾没为奴仆。
其二,周武帝灭佛之前强练成每夜都爬到街边大树上哭释迦摩尼佛,兴致高的时候甚至哭一晚上,哭声凄厉闻者落泪持续月余,随后周武帝正式下诏灭佛灭道。
其三,大象末年,强练拿着漏底的袋子在长安城繁华大街上乞讨,大家争着把米倒入袋中结果当然是漏在地上,旁人问怎么回事他说要让大家看看什么是盛极而衰,没多久杨坚以隋代周在龙首山下新建长安城,现在这个长安城变成一堆废墟。
其后强练的下落无人知道,有说羽化飞升的有说长生不老的,不过在宇文温看来强练要么是重生者要么就和他一样是穿越者!
所谓同行是冤家宇文温不打算理这强练,然而陪同人员却来了兴趣:“强练,如今时局你有什么说法?”
似乎是被说到了痛处,强练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尴尬,他摆摆手低头猛走想要离开,那几人也不为难他笑了笑对宇文温说:“西阳郡公,接下来去哪里逛逛?”
“你是西阳郡公?”强练听得他们这么称呼面前的年轻郎君忽然脏手一伸攥住他,面露焦虑的问道:“你当真是西阳郡公?”
宇文温喝住了要动手的宇文十五和张鱼,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抓着自己胳膊的脏手,又又看看潇洒哥强练:“正是本公,有何见教?”
“我,我...这...这不可能啊!”强练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能说出口,急得双手抱头十分痛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会。”宇文温懒得理他护着尉迟明月往前走去,结果又被他扯住:“郡公,这,这,在下有事相求,请郡公请酒详谈。”
‘我去,你有事求我竟还让我请酒再详谈!你是不是用词不当啊!’宇文温看着潇洒哥哭笑不得,不断腹诽:正常一点的难道不是‘在下有事不明,摆下酒席请郡公不吝赐教吗?’
刚想拂袖而去那几个陪同人员围了上来:“郡公,这强练乃奇人,平日里多少人想问他天机都是闭口不答,今日有机会为何不听听他说些什么?”
“嗯?既如此那就找个地方喝酒吧。”宇文温让宇文十五和张鱼带人将小姨子以及采购品送回四方馆,随即潇洒的一挥手:“走着!”
你不就是想蹭酒喝么?还这么冠冕堂皇。
一处酒肆包厢内,宇文温和强练喝着小酒,几个如影随形的陪同人员被强练以“天机不可泄露”打发到隔壁喝酒去了。
强练一改世外高人的不羁形象小心翼翼的问宇文温:“不知尊夫人是如何从皇宫脱难的?”
“内子吉人自有天相。”宇文温知道他想干什么。
强练又问:“郡公为何要去安陆?”
“思念父亲。”宇文温存心戏弄。
强练不死心:“不知安州军的‘回回炮’是谁制作的?”
“是...是什么回回炮?回回炮是什么东西?”宇文温差点上当还好醒悟得快把话绕回来了,饶是如此他也惊出一声冷汗。
是的,强练是在套话,他问‘回回炮’就是最好的证明。
蒙元进攻南宋的襄阳,围困了六年后用上了西域阿拉伯人传来的高科技武器:重力投石车又称‘回回炮’,而这个时代的人是不会知道‘回回炮’这个名称的!
这厮要么重生要么穿越,原本生活的年代最早不会超过南宋末年!
第五十四章 大明时局如何了!
因为不经意间差点漏了底,宇文温再不敢对强练的问题掉以轻心。
‘竟敢套我话!’他心中冷笑,随后对方怎么套话他都装聋作哑,强练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心情低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宇文温却渐渐陷入了另一种迷茫中:这个时代不光自己,还有别的重生或穿越者,这个强练就是证明!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一直支撑着他与历史轨迹搏斗的正是穿越者的知识优势,可万一有别的穿越者来搅局怎么办?
若是自己率领着胸甲骑兵墙式冲阵时,对方冒出来大英帝国龙虾兵怎么办?
要是自己命令装备前装燧发枪的士兵列队前进时,对方是手持毛瑟九八式的散兵线怎么办?
魂淡,要是自己做出马克沁水冷机枪用马车驮着在大平原上冲锋,对面开来五对轮怎么办!
万一对方出动轰炸机怎么办!万一对方开出高达来怎么办!
不!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尉迟炽繁!老子要点科技树,老子要做核弹跟你们同归于尽!
思维急速扩散宇文温越想越夸张当真是万念俱灰,情绪低落只能借酒浇愁,他和强练两个心事重重自饮自酌竟然酒意上头了。
强练醉眼朦胧哭丧着脸:“时局纷乱,也不知道多少贤臣名将命丧其中...”
宇文温欲哭无泪:“正所谓滚滚长江东...东什么来着?”
强练接的很顺口:“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房内气氛一凝两人酒意全无,他们无意间说出了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的诗词:明代杨慎所作《临江仙》中的内容,也是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头曲歌词。
宇文温先回过神抽出佩刀向强练砍去,强练向旁边一滚堪堪避过刚想爬向门口被宇文温一脚踢翻,他调整姿势挥刀再砍。
王八蛋,穿越者有多少老子杀多少!谁也别想抢走我老婆!
强练单手抄起个凭几一挡佩刀砍到一半卡住,宇文温抽刀随后一个假动作骗得强练出现空档,接着一脚将他踢到墙角。
宇文温一脚踩住强练手持佩刀就要割喉下却被他抱住腿一扯倒在地上,双方扭打在一起但宇文温很快重占上风把他骑在身下随即将佩刀横在强练颈间。
门外传来问候声,是那几个陪同人员听得这里有动静怕出什么事赶紧来问问房里是否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强练危在旦夕却没抓住这次机会呼救,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要取自己性命的郎君,宇文温见状也说没事。
听得屋内两人说无恙外边数人放了心转回隔壁吃酒去了。
“说!有什么遗言!”宇文温低声喝骂紧握手中刀,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就算杀了强练这个孤家寡人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到时就借口强练无礼意图行凶即可。
“你也不是这个时期之人。”强练被人骑在胸膛呼吸困难,他拼尽全力说道:“吾有一事想问...”
“走好!”宇文温懒得废话就要用刀抹他脖子。
“不!”强练睚眦俱裂,“吾只问你,大明时局如何了!”
“求你告诉在下,大明时局如何了!”他竟然泪流满眶,“之后要杀要剐就随你!”
宇文温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听得强练问“求你告诉在下大明时局如何了!”他心中莫名悲伤起来。
大明时局如何了?玩完了呗,各方势力不团结给满清夺了天下。
暴虐之气消散的无影无终,宇文温起身收好佩刀回到位置坐下:“本公不知道。”
“你知道,你方才听吾一问面色悲伤,你一定知道!”强练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骨碌爬起扑到宇文温面前桌案,“大明时局如何了?”
“不知道!”
强练竟然跪下向宇文温不住磕头求他告诉自己答案,宇文温原想装聋作哑眼见着对方磕头磕得皮破血流于是松了口气:“不知尊驾?”
“吾...在下姓杨名济,万历四十五年生,山东沂州人士。”
宇文温完全无语:这厮竟然来自明末。
“建奴入寇大掠山东家人悉数被害,吾与建奴有不共戴天之仇!”说道这里自称杨济的强练双目发红。
“皇上登基后铲除魏阉励精图治,可惜内忧外患局势糜烂,吾自幼饱读诗书意欲报效国家。”
他渐渐将自己经历说了出来,大意就是崇祯即位后大厦将倾,他与建奴有仇意欲从军报效国家,自学戚继光《纪效新书》,又读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等西洋著作,意图以西洋建筑学说修筑棱堡守护城池编练新军对抗建奴。
崇祯十五年建奴入寇山东攻打杨济所在的沂州,他带着家仆主动参与守城,城破之日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二十五岁的杨济自刎殉国。
未曾想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竟来到这一千多年前的北周时期附身在一名乞丐身上,他自幼熟读史书知道这周隋换代之际重大事件,故而有惊人之语。
他念念不忘的是大明时局,虽然局势一片糜烂可只要皇上南渡长江依南宋故事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南渡?”宇文温瞄了一眼杨济,见他目光清澈不似作伪。
“莫非皇上是派太子南渡么?”
斟酌了很久宇文温还是决定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对方:
“崇祯十七年一月,闯王李自成于西安称帝,国号大顺。”
“四月,李自成围攻北京,下旬入城,崇祯皇帝自杀殉国。”
“五月底,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引狼入室让清军入关击破李自成。”
“六月初,满清定都北京入主中原。”
杨济越听脸色越白,听到崇祯皇帝自杀殉国后身形摇晃,最后得知满清入主中原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不会,历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不信你去查啊!
“你走吧。”宇文温心情也不好。
“皇上...大明没了...”杨济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的起身向门外走去。
宇文温盯着他的身影忽然冒了一句:“记得关灯。”
“关灯?什么是关灯?”杨济懵懵懂懂回过头望向宇文温,满脸疑惑。
宇文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确认没有目光闪烁不定随即挥挥手:“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不知道电灯至少不是近、现代人士,看来确实没说谎,他本想一刀砍了这‘同行’,不过想想人家是大明忠贞之士实在下不了手。
被这明末的热血好男儿搅得心情一团糟,宇文温没了兴致招呼隔壁收摊结账走人,漫步在长安大街他上心事重重: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还会有第三、第四个么?
越想心情越恶劣,路上行人见着他面色铁青气鼓鼓的样子纷纷避让,走着着宇文温忽然灵光一闪:
等一下,这强练是单独立传记入史书里的,也就是说...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杨济是穿越者,而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朝人士...
按照如今的局势来说,除了我还没谁改变了历史进程,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念头通达宇文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方才用脑过度思维发散到天涯海角差点就看破红尘去念阿弥陀佛了!
回到四方馆已是午后,尉迟明月见着‘冤大头’姐夫回来了欢呼雀跃正要过来摇手臂却被他一身酒气熏了回去:“姐夫喝酒,我去了安陆要告诉姐姐!”
小混蛋我在淘宝账号充了那么多钱让你网购让你花,你都不念些好!
沐浴更衣宇文温总算是精神焕发,就在这时有使者来到四方馆通传消息:关于襄州、黄州总管人事任命的诏书已下,现在已经定下去安陆宣旨人选,明日拿着圣旨就出发。
届时安州使者厍狄士文等人以及尉迟顺一家随同前往,西阳郡公宇文温另有任用留在长安!
“人质生活就要开始了么?”宇文温喃喃自语,这早在意料之中倒没什么。
“郡公,下午可要好好休息,今晚不要再君前失仪了!”面瘫大叔厍狄士文不知何时飘到他身后,不阴不阳的冒出话来。
宇文温闻言有些懵懂,今晚?什么今晚?还有君前失仪是什么意思?特别是那个‘再’字大叔你什么意思啊!
厍狄士文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几乎无语,小小鄙夷了一下之后将宇文温没注意听的信息说了一遍:皇帝今晚在皇宫里赐宴,宴请安州使者。
“姐夫,我们要去安陆了么?”尉迟明月扑闪着大眼睛问道,她见那个冷面大叔走了以后才敢过来和姐夫说话。
宇文温点点头说是,明日就能和父母去安陆了,你姐姐在安陆等着你们。
“好哎!”小丫头欢呼雀跃,又开始摇手臂了,“姐夫~~~~到了安陆你要给明月买东西!”
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姨子宇文温微微一笑:“到时让你姐姐帮你买。”
尉迟明月眨眨眼问姐夫是不是不回安陆,待听得姐夫说稍后回去便笑逐颜开的跑回父母屋里去了。
宇文温望望厅外,冷笑一声走向房间。
主线任务完成一半,拯救岳父尉迟顺的支线任务将近完成,等岳父一家去到安陆那么让人热血沸腾的隐藏任务就可以开始了!
第五十五章 微臣惶恐
傍晚,皇宫内。
大殿里宇文温看着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感慨万千,五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刺杀企图对自己妻子尉迟炽繁不轨的昏君宇文赟,然后一系列意外之后失败,‘罪魁祸首’就是如今的太后杨丽华。
皇帝赐宴招待安州使者西阳郡公宇文温、总管司录厍狄士文等人,相府长史郑译、内史中大夫皇甫绩陪座,左丞相、隋国公杨坚长子杨勇代父出席。
在座各位臣子向皇帝敬酒三巡后,皇帝宇文阐起驾回宫,没了拘束各位男人开始碰杯侃大山。
“西阳郡公,昨日本侯多有冒犯,先干为敬。”杨勇颇有父亲风范,端地是个玉树临风佳公子。
“哪里哪里,是本公冲撞了博安侯,罚酒三杯。”宇文温不遑多让。
至于郑译、皇甫绩知道这‘夕阳郡公’宇文温不着调几杯酒下肚更不知所谓,两人心有余悸的缠着厍狄士文等其他人敬酒。
在场的都是男人,几杯酒下肚这荤段子就慢慢地冒出来了,上菜的宫女们一个个听得满脸通红,眼见着越来越不像话代替父亲出席酒宴的杨勇不由得轻咳几声。
酒意上头的各位回过神来,如今是在宫里不是在自家也不是在酒肆乐坊,总算是收敛了许多,宇文温瞄了一眼坐姿端正的杨勇不由得一声叹息。
你倒是努力表现想让老爹杨坚放心传家业给你,可独独忽略了你老娘!
历史上杨勇作了将近十年太子最后被弟弟杨广顶掉,一来是父亲隋文帝杨坚对他失望,二来是他那个好弟弟串通权臣杨素、宇文述暗地中伤,第三就是他老娘独孤伽罗煽风点火。
‘一夫一妻无妾’主义者独孤伽罗判断男人人品好坏的逻辑很简单:纳妾就是人渣,不纳妾就是好人。
不知杨勇是知道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他老娘的这一特性,除了太子妃外还纳了许多嫔妃,更夸张的是当太子妃因心疾猝死后没几天还让自己宠嫔怀孕了。
所以他老娘认定这个长子是人渣,没资格当太子,没资格继承大隋基业。
杨勇的弟弟杨广就聪明多了,不管心里多想女人但外表就是一个好丈夫守着萧妃不看别的女人,当然萧妃(即后来的萧皇后)貌若天仙也值得杨广独宠。
不纳妾?果然是人品高尚的好人啊!独孤伽罗对次子杨广很满意。
妻管严杨坚本来就被杨素、宇文述灌了**汤对太子杨勇不满,老婆独孤伽罗一发飙更是唯唯诺诺索性把‘人渣’杨勇废了,让‘好人’杨广当太子把大隋基业发扬光大。
然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杨广把他老爹传下来的家底败得精光,让亲表哥李渊捡了便宜。
宇文温回顾完历史,心怀怜悯和如今还是博安侯的杨勇碰了一杯,拿着空酒杯回到座位一名宫女来到他身边往空杯斟满酒随后退下,然后宇文温看着那杯酒定住了。
他不是喝多了不胜酒力,也不是内急憋不住不敢动,是因为他注意到方才宫女斟满酒的酒壶有问题。
酒壶握把上有一粒小突起,与握把不是一体似乎可以移动,虽然宫女斟酒时间很短但还是被宇文温注意到了:这应该是传说中的下毒利器鸳鸯壶。
鸳鸯壶又称九曲鸳鸯壶,外观与正常酒壶无异可是内有乾坤,壶内中间有隔断将壶一分为二,可分别存放不同类型的液体,使用时通过小机关来选择让两个隔断之一的液体倒出去。
小机关一般设在把手上端这样可以单手操作也不宜让人察觉,普通人不知道其中蹊跷多人饮酒时见对方也是喝同一壶酒便放心饮用结果中毒身亡,当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之下毒利器。
作为生活在信息社会的现代人,他看过了许多电视剧对这种传说中的下毒利器十分熟悉,自己杯中酒肯定是‘特供’,那么问题来了这酒喝还是不喝?
宇文温不认为这特供里是什么十全大补汤喝了可以延年益寿,基本上是毒酒无疑,那么下毒的或者指使下毒的会是谁?
杨坚?不可能也没必要,如今安州即将被稳住他没必要杀自己激怒父亲。
所谓谁受益最多谁嫌疑最大,若是自己死了父亲发飙安州和朝廷重开战火,受益的不可能是杨坚,只能是他对头。
尉迟迥?不可能,若是老国公有这般手段直接把杨坚干掉岂不更好,能指使宫女下毒的肯定在皇宫里有班底,真要对天天出入皇宫的杨坚下手不是没成功可能。
同理,若是哪家势力想让朝廷和安州打起来让杨坚焦头烂额自己趁机取而代之,还不如直接毒杀杨坚来得快。
那么就是和安州的某位有仇,譬如父亲宇文亮、兄长宇文明,双方打起来场面上朝廷胜算比较大,等安州兵败时父亲和兄长怕是自身难保。
莫非是黄州总管元景山、刺史宇文弼,或者是安州那些被清除官员的三姑六婆?
他装作不经意间望向四周,发现先前给自己斟酒的宫女和另两人手持酒壶站在一旁,随后故意把桌上酒杯打翻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三人。
其中一名宫女见酒杯跌落踏步向前要走过来,原先那名给自己斟酒的却疾步向前超过她向自己走来,笑盈盈的拿着个新酒杯给自己倒酒。
趁着这个机会他确认了该宫女手上酒壶的把手与其上端那粒凸起并非一体。
‘掀桌还是不掀桌?这是个问题’宇文温不住腹诽,到宫里来吃个饭都这么刺激,上次老婆入宫吃饭差点被昏君给搞了,现在轮到自己被人下毒。
真讨厌这里,打心眼里厌恶这个龌龊的地方!
宫女斟完酒后想要退下手中酒壶却被宇文温一把夺下:“走来走去太慢了,本公自己来。”
她面色微变随后恢复平静说了声“是”随即缓缓退下,宇文温待其走远略微侧过身端起酒杯靠住嘴角昂头‘一饮而尽’,杯中酒顺着嘴角流到脖子然后被他用掌心藏着的手绢吸干净。
他决定假装喝了这杯酒,自己的质子生涯还长得很,所谓‘不怕贼不来就怕贼惦记’,要是对方知道自己有提防怕是更难防范了。
不由得佩服隋国公杨‘奸’,这老帅哥从十年前宇文护时代开始就被猜疑原因是有天子相,英明神武的周武帝宇文邕想杀他,败家皇帝宇文赟也想杀他还差点动手了,杨坚真是相当能忍装疯卖傻屡次化险为夷。
被人天天等着准备杀全家又只能忍着,也难怪你心灵扭曲啊隋国公!
宇文温在心中对杨坚敬了一杯酒,是真的佩服他的缩头乌龟神功了。
“太后驾到!”门外公鸭嗓大声喊着。
“微臣参见太后!”在场众人起身离座纷纷向步入大殿的太后行礼。
“诸位爱卿平身。”杨丽华举手投足间威严满满,今日弟弟代替父亲住持酒宴,作为疼爱弟弟的姐姐她放心不下特地过来给弟弟捧场免得有人捣乱。
特别是那个不着调的西阳郡公宇文温!
前日朝会这不着调的宇文温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把自家父亲弄得失魂落魄;昨日在安业寺又差点借题发挥为难弟弟,当真是可恶得紧!
君臣说了些场面话,太后也给弟弟撑了腰暗示大家‘不要乱来’,众人向太后敬酒完酒后还以为她会退场,没想着杨丽华走到宇文温面前。
“昨日博安侯与西阳郡公有误会,还请西阳郡公莫要放在心上。”
“微臣惶恐,昨日是微臣无状,应该是微臣向博安侯请罪。”宇文温只是弯腰行礼。
杨勇拿着酒杯走了过来,姐姐为他调解做弟弟的怎么能袖手旁观,“本侯敬西阳郡公。”
宇文温桌上酒杯是空的,杨丽华身边女官见状拿起旁边的酒壶将酒杯斟酒双手捧了上来,他看着眼前的酒杯嘴角微微抽搐。
魂淡,一遇见杨美女就没好事,这下玩大了!
“哎呀!”宇文温趁着接酒杯之际将其失手打翻,赶紧赔罪,“微臣惶恐,在太后面前失仪!”
“无妨。”杨丽华示意旁边宫女端上一杯酒给他,随即让女官拿酒杯给自己斟酒,那女官用方才给宇文温倒酒的酒壶将酒杯斟满捧给太后,宇文温眼皮一跳不由得瞥了一眼远处那个可疑宫女。
那宫女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
“此次家弟敬酒,哀家也顺便喝一杯。”
“微臣惶恐。”宇文温赶紧抢在太后之前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免得让人说他无礼,眼见着杨丽华喝完杯中酒他到是颇为伤感:
红颜薄命啊杨美女,一路走好。
太后驾临,喝了一杯臣子的敬酒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眼见着太后起驾回宫其余人对宇文温颇为佩服:你这么整人家老爹还能谈笑风声,当真是厉害!
宇文温松了一口气坐下只是心里堵得慌,倒不是对杨丽华有什么心思,这女克星还让他数次倒霉,只是对皇宫里的龌龊宫斗颇为反感。
鸳鸯壶有了,其他各种奇葩下毒利器还有么?
想着想着心情烦躁,向杨勇告了声罪走出殿外透透气,未曾料到刚走到殿外拐角就迎面撞见克星杨丽华在凭栏远眺,只有一名女官站立在她身旁。
想都不用想他立刻调头离开却被叫住:“西阳郡公?”
杨丽华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这西阳郡公,回想着昨日在安业寺他也是当头一见自己就调头折返不由得奇怪:“何故一见哀家掉头就走?”
宇文温弯腰行礼:“微臣惶恐,急着去更衣。”
更衣,如厕的文雅说法。
“是么?”杨丽华呼吸似乎有些急促,看起来明显不对头的样子。
宇文温见状脸色一变:我去,毒药发作了,赶紧走人离开案发现场!
“微臣惶恐,满身酒气不敢惊扰太后。”他双手行礼却慢慢向身后大殿退去。
“宇文温,你过来。”不知为何杨丽华语气变了,变得让宇文温听到后浑身一颤,他抬头看去只见杨丽华面色红润眉目间竟然泛起丝丝媚意。
“微臣惶恐,憋不住了!”宇文温瞳孔一缩心里大叫不好,也顾不得失礼拔腿就往大殿走去。
魂淡,这么狗血的事情都能发生!
第五十六章 太后不要过来!
宇文温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就不该出大殿!
那杨美女现在状态很不对要完蛋了,就是那鸳鸯壶里‘特供’的缘故,可那不是毒酒是某种助兴的东西!
貌若天仙的女侠误服某药烈火焚身须得男子与之那啥方能得救,少侠为了拯救世界不得已含泪献身解救女侠,随即两人日久生情化作神仙眷侣,这是老套狗血的武侠情节。
特么今天竟然让我给碰上了,可谁要和你那啥啊!要拍大周皇宫现场直播?没门!
“站住!你...你站住!”杨丽华越来越不妥了,她喝令身边女官将宇文温拦住,如今君臣三人在大殿拐角偏僻处,除非有人特意路过否则不会发现这边有人。
那女官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身手敏捷一下就挡在宇文温面前,看着顶在面前的匕首他心知大祸即将临头一咬牙转身跪下额头贴地。
“冒犯了博安侯微臣惶恐,这就回去敬酒赔罪!”
“你...唔...你先...”杨丽华呼吸急促愈发不妥,话还没说完就掺杂着某种暧昧的语气助词。
‘我擦都开始喘上了!’宇文温心急如焚没敢抬头,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如今形势很明显了这不是上不上的问题,而是能否活命的问题!
杨丽华误喝了鸳鸯壶里的药酒如今药性发作怕是烈火焚心身不由己,自己要是上了爽是爽了可事后她清醒过来肯定被咔嚓。
可若是自己不上,这俏寡妇在一个大男人面前上演‘自\\摸秀’所有声音、神态、动作都给他看光了事后也是要杀了灭口。
不可否认杨丽华天生丽质容貌出众也就是比自己老婆尉迟炽繁稍逊一筹,额,还大了五岁,作为男人来说不心动是虚伪的,但现在一把刀悬在头上谁还有工夫想那事情。
这又不是深夜档成人节目,什么将错就错日久生情特么就是糊弄人的,我可没那本事让这小寡妇一发入魂!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金丝彩凤鞋,那是杨丽华走到他面前了。
“太后不要过来!”宇文温全身一阵哆嗦膝行向后挪去,头埋得更低了。
“郡公...”甜腻腻的话语飘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得罪了!”他低喝一声猛然暴起,窜到已是满面红光媚眼如丝的杨丽华身后一个手刀将她打昏,杨美女软绵绵地靠着栏杆滑下。
那女官见状睚眦俱裂挥舞着匕首要上来拼命,宇文温急得低声喊道:“快救太后!你想让太后名节不保么!”
她愣了愣见着西阳郡公不断向自己使眼色方才回过神来将太后搀起,这女官力量不错身形消瘦却以一己之力将杨丽华扶起。
“本公告退。”宇文温低着头起身行礼慢慢后退,一眼也不敢看,走得几步后立刻转身向大殿逃去。
女官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随后一咬牙将太后拦腰抱起离开,二人身影消失在宫殿光影之间。
逃得大难的宇文温浑身冷汗,惊魂不定的走到殿内座位上‘回魂’,面瘫大叔厍狄士文见他面色不对便‘飘’了过来
“郡公?”他生怕这厮又弄出什么祸事来。
噗通一声宇文温倒在地上装醉,方才急中生智已经把他的脑力全部用光了,索性来个酒遁让人抬着离开皇宫吧。
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杨勇等见他醉倒加上酒宴也进行得才不多于是拍拍手宣布散场,吩咐厍狄士文好好将宇文温带会四方馆休息,眼见着厍狄士文让两人一左一后搀其离开,他正要跟着送出去却被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官叫住在耳边低语一番。
“什么?”杨勇一惊随即压低声调,那女官又在其耳边嘀咕了一会他随即叫住了即将离开的郑译、皇甫绩二人。
厍狄士文走出宫殿时回头一望看见他三人鬼鬼祟祟在说着什么,他惊疑不定的望了望宇文温的背影眉头一皱,随后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他一行人一路畅通的回到四方馆,唤出宇文温的‘爪牙’们将自家郎主安顿好,等宇文十五、林有地等人都退出房后,躺在榻上的宇文温猛地睁开眼,双眼之中满是恼怒之色:
魂淡,是谁在害我!
。。。。。。
杨丽华终于找到了久违的感觉,那感觉距离现在差不多有七八年了。
那年,十二岁的她嫁入皇宫成为太子宇文赟的太子妃,新婚的小两口甜甜蜜蜜,成日里形影不离双宿双飞。
那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身份尊贵的丈夫对自己万般宠爱,待得他日登基之时自己便是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杨丽华憧憬着自己相夫教子的温馨生活。
然而世事无常,婚后没多久便有了身孕的她再也未能引起丈夫的兴趣,其好色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嫔妃,而对自己的宠爱再未归来。
先帝在时还好,等到三年前先帝驾崩丈夫即位后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新入宫的嫔妃们个个容貌出众,尤其陈月仪、元乐尚两人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她已经渐渐被丈夫厌恶了。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自己独守空房,每当看着丈夫搂着嫔妃们作乐时自己心中隐隐作疼。
自己愿用房中术讨好丈夫,但不愿意和陈月仪、元乐尚般玩二凤戏龙甚至三凤戏龙的游戏,恩宠再也不会光临一切都无法挽回。
母亲从小就教导自己做女人要从一而终,那么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吧。
然而现在自己却和另一个男子有了夫妻之实,那男子将自己无数次的推上云端,只恨不能朝朝暮暮缠在一起。
**过后全身没一处不惬意,这感觉让她慵懒得不想起来,然而回过神后接踵而来的情绪是惊慌、羞耻、最后是愤怒,源自心底的愤怒!
宇文温,你竟敢玷污我!
想到自己和丈夫以外的男子结合,想到自己竟然和别的男子荒唐了许久,想到那男子玷污了自己的清白,无穷无尽的羞耻感化作冲天怒火。
杨丽华猛然睁开眼起身愤怒的喊道:“禽兽,哀家要杀了你!”
四下望去是自己的寝宫,榻上除了自己再无他人,被褥下自己穿着贴身衣物身上黏乎乎似乎出了一身汗。
“太后!”一名女官小跑进来跪在她面前,正是昨夜那名随行女官。
“那禽兽呢?”杨丽华冷冰冰的问道,目光如刀。
跪地不起的女官闻言一愣随后小心翼翼问说的是否是西阳郡公?昨晚酒宴后他便回去了。
“我要杀了他,我要让父亲杀了他!”杨丽华声嘶力竭情绪激动,连‘哀家’的自称都忘了。
“他竟然,他竟然敢!”说道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将被褥紧紧护在胸前,仿佛一个刚被施暴的弱女子般瑟瑟发抖。
“太后,昨晚...昨晚太后刚和西阳郡公说了些话,他见太后似乎不妥便将您打晕,让奴婢立刻将太后带回寝宫以保名节。”
“嗯?”杨丽华听得这么一说渐渐冷静下来,她回想起昨晚情景:自己不知怎么的全身发热口干舌燥,在殿外凭栏吹风想让自己清醒,谁知越来越难受生怕出丑便让随从退下只留这心腹女官在身边照应。
开始迷糊时正好宇文温转过来,自己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动情了向他走去,随后被他窜过来打昏失去知觉,然后就是那无尽的旖旎风光,自己和他纠缠着飞入人间仙境流连忘返。
原来这不过是一场梦?
“太后。”女官不住磕头,“奴婢将太后带回寝宫安置好便斥退所有人,昨晚至今无人听得半点声音!”
听得心腹女官这么一说杨丽华颓然躺下口中喃喃自语:“还好是场梦...”
她躺了不知多久忽然回过神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酒里下药?查出凶手了么?幕后主使是谁?
女官向她回禀说昨晚已和博安侯说了此事,博安侯和相府长史郑译、内史中大夫皇甫绩心急火燎的抓人,可那用鸳鸯壶下药的宫女已经服毒自尽了。
据他三人分析,幕后主使似乎是想给宇文温下药让他当众出丑,只是阴差阳错间被太后误饮...
然而杨丽华的第一关注重点不是这个:“昨夜当真没人听到寝宫内声音?”
她回想起那场梦,如此酣畅淋漓的放纵下自己难免会喊出声来,万一被人听了去那死的心都有了!
女官信誓旦旦说除了自己把守外都将其余女官、宫女赶到外边不可能听见,杨丽华这才稍稍安心:“阿奴,多亏你了。”
这女官名叫阿奴从小伴着她长大,嫁入宫里成为太子妃后阿奴也入宫服侍自己直到现在,是忠心可靠的心腹女官。
然而杨丽华又想起了不妥之处:“你是如何跟博安侯说我被打昏之事的?”
“奴婢说发现太后不妥后守住周边不让人靠近,那西阳郡公喝多了出来吹风刚见着太后就被奴婢赶走,然后太后就晕倒了。”
杨丽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女官阿奴见太后心定便说洗浴之物俱已准备妥当,请太后入浴洗去一身烦恼。
躺在飘满花瓣的浴桶里杨丽华不知不觉走了神,随即俏脸一红回过神来,她拍了拍脸喃喃自语:“怎么会想到他...”
第五十七章 意想不到
长安南郊,恶俗的十里相送正在上演,昨晚在皇宫从太后杨丽华‘魔爪’下侥幸逃生的西阳郡公宇文温正和一干人等告别。
昨夜醉遁成功回到四方馆,宇文温化身戴眼镜的‘死亡光环小学生’想要找出陷害自己的黑衣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兄弟。
这两兄弟的父亲宇文述曾任左宫伯负责皇宫宿卫,他们有动机有能力安排收买好的宫女用鸳鸯壶下药。
但正因为线索如此明显宇文温反倒迟疑了,这搞不好是宇文化及两兄弟的仇家栽赃陷害,所以还要静观事态发展,反正太后杨丽华吃了这个闷亏她父亲左丞相杨坚绝不会放手不管。
也不知道杨美女昨晚‘烧焦’没有......
“郡公?”面瘫大叔厍狄士文走近身边问了一声,见他神情恍惚怕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当头棒喝’。
朝廷拟好了任命黄州、襄州总管的诏书由使者带着前往安陆宣旨,先前入朝觐见皇帝的安州使者厍狄士文等随天使同行,当然宇文温不在这‘等’之内。
随行的还有尉迟顺一家,安固郡公此番总算是得脱牢笼到安陆与女儿团聚,但是女婿宇文温却因‘另有任用’留在京城,让一家团圆的前景蒙上阴影。
“没事,预祝司录此行一路顺风。”宇文温微笑的回了个礼,厍狄士文知道这西阳郡公已正式成为安州抵押在京师的人质不由得心里有些萧瑟,强挤笑脸试图安慰:“郡公莫要多想,总管定有良策让郡公全身而退。”
看着笑比哭还难看的面瘫大叔宇文温颇为感动,连声说多谢顺带让他一路照应自己岳父一家,厍狄士文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决不让安固郡公一家受委屈。
宇文温走到一辆马车旁,向坐在马车上的岳父一家挥手致意:“一路顺风,烦请岳父将书信转交三娘。”
昨天下午知道岳父一家随同天使即将动身去安陆后,宇文温决定写一封家书让岳父带回去给妻子尉迟炽繁,只是抬笔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万千思念就是说话都要说上半天何况是写字?绞尽脑汁总算是写了封信给千里之外的爱妻以解相思之情。
尉迟顺闻言郑重地点点头让他放心,小姨子尉迟明月扑闪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挥手:“姐夫,你一定要回来啊!”
‘我一定会回来的这种退场台词就不说了,姐夫又不是灰太狼。’宇文温腹诽归腹诽,面露微笑说道:“姐夫还没回到安陆这段时间,明月帮姐夫照顾你姐姐好不好?”
“好~~~”小萝莉依旧天真无邪。
此次天使南下宣旨,考虑到安州使者同行特地带了上百骑兵护卫,这一路可是要到安陆为止途中不能出什么意外,待得安州这边稳住了左丞相杨坚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东边的相州尉迟迥了。
昨日拟好诏书决定行程之后,朝廷已经派出日行四百里的快马向安陆传递消息,一来让安州总管府安心二来让他们做好迎接准备。
大队人马向南启程送行诸位目送他们离开,相府长史郑译也在其中,至于内史中大夫皇甫绩另有要事没能前来。
他两个是七月中旬南下安陆的朝廷使者,如今安陆和朝廷握手言欢算是大功一件,尤其郑译重新在左丞相杨坚那里受到重视当真是满面春风。
“沛国公,往后就靠您照应了。”宇文温趁人不备把‘意思意思’塞到郑译怀中,如今自己的质子生涯正式开始,该打点的就要打点,尤其是眼前这位拿钱办事的‘业界良心’。
“老弟这就见外了,有什么事包在老哥身上!”郑译不动声色的将‘意思意思’收好,他对购买自己‘技术服务’的大客户宇文温是相当热情,出手阔绰现金结算又会来事可谓是金牌客户。
待得大队人马走远一行人策马向长安城走去,正行走间只见一名衣衫褴露蓬头垢面的男子挥舞双臂迎面向他们跑来。
郑译让几名护卫策马向前拦截,他们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调头回来禀告,说是奇人强练有天机要透露给西阳郡公宇文温。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宇文温面露羡慕之色,这强练可是远近闻名的奇人所说预言无一不成真,只是别人问他天机都难得透露只言片语,这西阳郡公当真是运气好。
“郡...公,不要...走啊。”强练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郑译等人先行离开,而跟着宇文温的陪同人员开始打趣:“强练,昨日喝酒不尽兴今日又来缠着郡公么?”
宇文温看着这个真名叫杨济的明末热血好男儿面无表情,昨日他已让这被世人称为强练的‘穿越同行’不要在自己眼前出现,如今看来似乎对方完全不当一回事。
“强练有何天机透露啊?”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杨济好歹回过气来咽了咽唾沫说:“天机不可泄露,还请过府一叙。”
不就是蹭饭么还说什么过府一叙!
牵过一匹马让强练骑上,一行人往长安城疾驰而去找了间酒肆‘点单’,宇文温和强练自然是单独一间厢房,宇文十五大手一挥将其余人带到隔壁喝花酒去了。
待得无别人在场,被称为强练的杨济将自己来意说明:他想投奔宇文温。见西阳郡公阴测测看着自己他赶紧将理由说明。
他再也过不下去了,问题不是生活上而是思想上,崇祯十五年建奴破城杨济自杀殉国未曾想竟莫名其妙的附身在一千多年前北周时期的一个乞丐身上。
杨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用了数月时间才接受了这个现实,然而心中苦闷却无处发泄无人分担,他的家人死于入寇山东的建奴刀下,心怀大明的热血男儿又岂能苟延残喘!
他想回去,可他怎么回去?无数次梦中醒来睁开眼前期盼着自己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沂州城头,这次他不会自刎了,这次他要再拉着一个建奴陪葬!
然而盘桓这个时代将近十年他渐渐绝望了,眼睁睁看着一件件史书上记载的事件发生,眼睁睁看着自己年龄一天天增长却无法回到大明,看着水中倒影里那不属于自己的面容,杨济无法对这个时代有认同感。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想在这个时代安家,因为他的未婚妻已经在建奴入寇山东时投水自尽了,他要回去报仇!
“哪怕再让吾多杀个建奴都好啊!”杨济双眼发红泪光闪烁,宇文温情绪随之低落递了杯酒过去给他。
魂淡,说的我都想拔刀杀建奴了!
杨济好容易稳定情绪继续说下去,昨日偶然之间发现宇文温竟然知道明代杨慎所作《临江仙》中的内容,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他想知道大明后来如何了,想知道那可恶的建奴如何了。
得知大明灭亡满清入主中原他万念俱灰从酒肆出来后便决定自行了断,就在他投水自尽时想起自己会游泳,顺水而下等挣扎着上岸意欲自缢却发现已来到一处寺庙边。
“所以杨壮士决定遁入空门了?”
杨济摇摇头说他听到寺庙的钟声时想通了,是佛祖让他重新有了生命是对他精忠报国的回报,是让他继续在世间为忠义而活着。
‘这样都能和佛祖联系起来...’宇文温真是有些佩服这杨济了,想想先前他弄出来的神迹宇文温认为这人平日里大约是偏向信佛的。
杨济说二月底昏君宇文赟遇刺重伤之事震撼了他,随后三月隋国公杨坚白日‘渡劫’,四月宇文赟遇刺身亡,五月三总管抗命起兵讨杨,六月行军元帅王谊大败,七月初安州军攻占襄阳,中旬相州军邺城大捷这些事情已经脱离了史书上的记载。
他完全懵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历史发生了变化,可细细分析发现了几个关键点:**和回回炮!
三月隋国公杨坚白日‘渡劫’事件他不在长安,按照时候打听到的情况他认为杨坚可能是被刺客用**袭击了,而最近传的神乎其神的安州军攻下襄阳那种‘有法术加持’的投石车就是回回炮。
这个时代他不再孤单了,因为有‘同类’存在!
能弄出回回炮至少那人是南宋末年及之后的时代,至于那人如今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西阳郡公宇文温!
宇文温到是颇为佩服杨济的思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说自己如此判断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按照历史来说大象二年三月初的时候宇文温就死了,妻子尉迟炽繁被昏君宇文赟夺去立为皇后,他父亲宇文亮也死了。
可如今宇文温和宇文亮还活得好好的,一切的历史变动是从二月底皇后册封酒宴上开始,那么有可能就是妻子即将被皇帝霸占的宇文温有了变化。
宇文温刺伤昏君将妻子救走,很有可能在三月时用**袭击隋国公杨坚未遂,最终在四月时将昏君宇文赟杀死随后逃往安陆与父亲宇文亮会合,继而在六月时击败南下平叛的行军元帅王谊,用回回炮在七月初攻陷襄阳。
至于相州尉迟迥为何能取胜那就不知道了,但杨济的关注重点不是这些,他认为宇文温是一个意图改变天下的人!
所以昨日自尽未遂被寺庙钟声敲醒后,他找到了自己继续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理由。
“一定是佛祖让吾在等一个人,一个值得报效的人!”杨济郑重向宇文温行礼,“郡公定有凌云志,请让在下追随左右!”
宇文温看着杨济不知如何回答,这厮脑子还算灵活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猜的几乎全对,所以接下来自己只能动手砍人了,
他不认为自己的所谓人格魅力能让一个穿越者效忠自己,谁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绝不能留一个知道自己身份却对自己满怀敌意的人在世间成为隐患。
哪怕这人是一个大明忠魂!
没有犹豫,他猛然拔刀向杨济砍去:“本公不值得你报效!”
再回大明吧,或许你能阻止建奴铁蹄蹂躏中原!
刀锋嘎然而止杨济空手入白刃夹住刀身,双掌一扭竟然将佩刀夺走,他随即双手捧刀单膝跪下:
“在下杨济,愿追随郡公左右!”
第五十八章 喜忧参半
宇文温突袭未遂被杨济空手入白刃,正要拼命时却被杨济捧刀单膝下跪表明心迹的举动弄迷糊了。
“本公不收,你走吧。”他动武打不过只能动嘴炮了。
“若是在下要报官或投靠隋国公早就去了。”杨济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在下愿追随郡公实现自身抱负。”
宇文温收刀入鞘让杨济起身随后问道你要实现什么报复?你怎么知道本公想要做什么?
杨济依旧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他说功名利禄皇图霸业不过是过眼烟云,他要让中原大地再不受边疆蛮族的袭扰,再不让中原百姓如明末般承受边虏的烧杀掳掠。
“郡公所图无非江山美人,君临天下之后无非‘兔死狗烹’。”杨济面露坚毅,“封侯非吾意,但愿海波平。”
这是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写下的诗句,宇文温见着杨济又要说话便出言打断:
“你连本公的底细都不知道就贸然投靠,万一本公如同那宇文赟一般荒淫无道,甚至做出强占人妇之事到时你怎么办?”
杨济自嘲般笑笑说他已无法说服自己独自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了,好容易有个有共同语言的‘同类’不如就试一把,若是成了也不枉老天给他新生的一番心意。
“若郡公当真是宇文赟第二,那就是杨济瞎了眼!”
宇文温听着他的话觉得不爽:谁要跟你有共同语言了!我只和自己女人有共同语言!
“也罢,随便你吧,反正本公如今在长安做质子你愿意倒霉就来吧。”
杨济起身坐下向宇文温敬了一杯酒,随后问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宇文温计较片刻便将‘实情’透露出来:
他就是宇文温,是前世那个被昏君杀头夺妻憋屈死去的倒霉蛋西阳郡公宇文温。
大象二年二月底,闻得妻子尉迟炽繁入宫后被昏君强占他又气又怕却无可奈何,传信给在外领军的父亲宇文亮结果父亲困兽一搏失败身亡,昏君趁机以附逆罪名将自己砍头。
那日他在刑场上化一缕冤魂盘桓不去,眼睁睁看着昏君将妻子召入宫中临幸先封贵妃后封皇后而无能为力,冲天怨气化作‘伏地魔’意图找哈利波特...额,是宇文赟复仇却心智不全反倒残害生灵,后来被天神以无上法力压在喜马拉雅山下。
五百年时间他终于化解心魔明白了上天的良苦用心,化作游方行者走遍天下受尽人间苦楚,又用了整整五百年时间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
这期间他目睹了时代变迁王朝更替,到得大明灭亡满清入主中原时上天宽恕了他的罪孽给了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于是他重回大周再度做回自己——西阳郡公宇文温。
“努力数月好歹救下妻子和父兄性命,只是如今却在长安做质子也不知能否逃出。”宇文温讲完赶紧喝杯酒润润喉咙,这故事编得真好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杨济看来是真心追随但他可不想把老底都露出来,所以用这个故事来为自己的‘异变’给个说法,这可是他想了许久的剧本。
“在下杨济,见过主公!”杨济单膝跪地行礼,宇文温说还是叫郡公吧叫主公意图太明显了。
折腾了小半天,因为触发隐藏任务‘异时代的大明忠魂’而得到随从一名,宇文温结账买单带着爪牙们呼啸而去。
进了四方馆宇文温使了个眼色,宇文十五和林有地将被称作强练的杨济抓进了澡堂‘洗刷刷’去了,而宇文温则静下心来捋了捋思路。
杨济说他熟读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等西洋著作也看过,但对于宇文温来说没多大助力,因为他的知识面要广得多。
他会建筑,在大周这些年来帮王公贵族们建过不少府邸,也就是靠着这些酬劳得以度日,但这也不是宇文温关注的。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身手不错,方才空手入白刃不说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刀法高手,关键是他说为了抗击建奴曾请过老兵教他辛酉刀法已经是练得炉火纯青。
辛酉刀法是抗倭名将戚继光吸取了东洋刀法以及十余年战斗经验总结出来的一套双手刀法,配上倭刀或苗刀实战价值极高!
杨济在明末自刎殉国附身北周一个乞丐身上,那记在脑海里的刀法也一同带过来,即便是新的身躯经过数年练习后也纯熟非常。
宇文温自己不打算练什么刀法,真要讲杀伤效率还是**或“威力巨大之气动力连珠铳”,他打算让自己的亲兵们学。
一惊一乍完成莫名其妙触发的隐藏任务结果竟然找到了一个刀法高手!
话说回来这杨济自称单挑建奴精锐白甲兵也不落下风那就天晓得是真是假了,前次喝酒他差点被自己砍了还特么高手?
“高手?”宇文十五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这个叫强练的‘高手’,“来比划比划呗。”
“好啊好啊!”排骨精张鱼在旁边起哄,林有地沉默不语却明显很感兴趣。
他们几个如今正在四方馆下塌处小院里准备切磋,弄来几根木棍权当木刀,杨济被‘洗刷刷’一番刮掉胡须换上身新衣倒是精神抖擞,样貌端正好歹不是歪瓜裂枣。
他附身乞丐时那乞丐约十四五岁,这十来年过去了现在是二十五六岁和杨济在大明时代自刎殉国时年纪差不多,只是成日里蓬头垢面看起来足足有三十多岁。
“开始!”宇文十五气势十足挥动当做木刀的木棍向杨济杀去,只见杨济双手握着木棍身形晃动噼啪几下就把宇文十五手中木棍荡开顶到他喉咙。
宇文十五不服要来空手搏斗被张鱼挤开,随后排骨精舞着短棍向杨济杀去,他擅长贴身近战一时间竟缠得杨济左右招架,可就嚣张了片刻便被隔开木棍顶住喉咙。
轮到林有地,他一上来便舍身扑了上去用手臂‘吃了一刀’将杨济扑倒,随后被青筋暴跳的宇文温判犯规离场。
“行了,你们三个本就不是什么高手输了也正常,往后多向强大哥请教就行了。”宇文温在别人面前还是称呼杨济为强练。
“对喔,等回到安陆还有三百壮汉等着强大哥呢。”宇文十五奸笑起来,这笑容让杨济不寒而栗。
壮汉?还三百?
。。。。。。
下午,酒肆内。
左丞相、隋国公杨坚长子博安侯杨勇正和西阳郡公宇文温对座饮酒,前日在安业寺里双方因为误会发生了小小的冲突杨勇用刀指着宇文温,如今他摆酒算是给宇文温压压惊。
杨勇继承了父亲杨坚仪表堂堂的样貌正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相比之下‘夕阳郡公’宇文温就稍逊一筹,毕竟遗传的力量是巨大的。
开玩笑,杨坚样貌堂堂所谓的天子相甚至让权臣宇文护,英明神武的周武帝宇文邕,还有混蛋女婿皇帝宇文赟起了杀机。
咦,莫非这三人羡慕嫉妒恨不是江山安危才起杀机,而是为了男色因爱生恨?
宇文温思维不敢再继续‘腐’下去,赶紧起身向杨勇敬了一杯酒,随后拿出一个长木匣来双手奉上。
“这是?”杨勇打开木匣看见里边用锦囊盛着一个长形物体,他解开锦囊从里面拿出一个檀香木片做的东西来。
“博安侯,这东西名叫折扇,是这般用的。”宇文温从怀中拿出另一个折扇在手里演示如何张开扇面。
杨勇照葫芦画瓢将折扇撒开,只见这模样奇怪的折扇精美异常:
用上等绢布做扇面,期间绣有山水十分漂亮,扇骨为檀香木片扇把用红绳挂着一粒琉璃珠,握着扇把按着宇文温的用法轻轻扇风,一阵清香迎面扑来。
折扇,有一种说法是南北朝的南齐时就出现类似的扇子,不过当时的名字叫腰扇,可真正在中原流行起来还是在明朝。
如今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流行的是纨扇又称团扇,市井街头流行的是大蒲扇,而这形状特别的折扇杨勇是第一次看见。
宇文温向杨勇示范着‘高端’用法,只见他将收好的折扇一甩,啪的一声扇面撒开随后在轻轻摇动看上去让人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收的时候用左手慢慢收起扇面当真是温文儒雅。
杨勇惊奇的试了几次便上手,一身锦衣玉带配合着英俊潇洒的容貌外带风骚挂件檀香折扇,果然是浊世里一个翩翩佳公子。
“这,这扇子郡公是如何想出来的?”杨勇拿着折扇爱不释手,方才宇文温献扇子时已说了这折扇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偶有心得不足挂齿。”宇文温不失时机的又敬了一杯酒,“此扇面可由名家落笔,山水配诗篇更是风度翩翩。”
眼见着气氛热络他趁热打铁:“在下此番留在京中另有任用,还不知是何差遣?”
“是在宫中值宿,小左宫伯。”杨勇也没隐瞒,毕竟这迟早也会让宇文温知道。
宫伯执掌宫内侍卫,管理充当宿卫的贵族子弟,大周设左右宫伯官品为正五命,设辅佐官左右小宫伯官品为正四命,左右宫伯都上士官品为正三命。
宇文温听到这任命心中总觉得怪怪的,这刚从太后杨丽华‘魔爪’逃出来,现在又要去皇宫做宿卫官确定没问题?
当然了让自己入宫当宿卫官,一来可以方便看住自己二来也不会让自己在外边游手好闲四处生非,再说自己婚前也在宫里值守过,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不用陪老婆最合适不过了。
“不瞒郡公,这几日太后正在整顿内侍,禁军上下也要调整人马,正好安排差事。”
“原来如此,多谢博安侯。”
酒饱饭足杨勇送宇文温出门后潇洒的摇着折扇步行离去,一路上引来许多小娘子侧目,宇文温想着职务之事没心情摆造型,领着宇文十五走在街上。
“此番应该没那么倒霉,杨美女统领后宫事务繁杂哪有那么巧又碰面。”
宇文温对自己的幸运值有信心,念头通达之后拿出折扇一甩,啪嚓一声扇面断裂变成两段。
愣了片刻随后自己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为了绿叶衬红花让杨勇的折扇高大上这把扇子特地粗制滥造,坏了也是应该吗。
我的运气才没有那么差呢!
第五十九章 为什么会这样?
八月上旬,在四方馆无所事事数日的宇文温终于有了职务——小左宫伯,做为左右宫伯的辅佐官负责宿卫更值皇宫大内。
很合适的职务,名正言顺的把安州总管宇文亮之子西阳郡公宇文温‘囚禁’在皇宫里而外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能担任宿卫官说明朝廷对他很信任,大家不要听信相州叛逆的造谣!
值守皇宫那么与外界的联系就少了,省的要天天派人跟着浪费人力物力,当然小左宫伯宇文温是没有实权的,也就是个‘禄虫’,更因为是孤身一人便成为了专业值更机。
左丞相杨坚要把皇帝牢牢控制在手中,皇宫不可能让其他人插手,宇文温不过是用来证明朝廷和安州关系和睦的样板,做一个摆设就够了。
如今宇文温就在太极殿尽职尽守的做摆设,今日是朝会,左右宫伯做为前侍之首分列左右,均身着金甲执龙环金饰长刀,金光闪耀如同黄金圣斗士一般。
小左右宫伯次之,小左宫伯西阳郡公宇文温身着银甲执狮子环长刀,对面的小右宫伯身着银甲执象环长刀,两人银光闪闪如同白银圣斗士一般。
朝会冗长无聊全是辅政左丞相、隋国公杨坚的个人秀,小皇帝宇文阐如同佛像般被供在宝座上,宇文温强忍着困意一动不动站得笔直。
眼见着朝会即将结束,忽然有捷报传来:行军总管梁睿所率领的朝廷大军击败掀起叛乱的益州总管王谦,益州总管府下辖各州纷纷反正,王谦人头也一同送抵京城!
一扫七月接连兵败安州、相州的颓势杨坚闻讯大悦,小皇帝宇文阐见外公高兴他也跟着高兴起来,再说朝廷清剿了叛逆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文武百官见状也是表情不一,但值得肯定的是左丞相杨坚这次终于完全缓过来了:起兵反杨的三总管中,东南方向的安州总管宇文亮已经服软被稳住,西边的益州总管王谦现在是完了,现在后方稳固的杨坚可以腾出手对付东面的相州总管尉迟迥了。
“恭贺朝廷大军收复益州!”群臣叩首大赞贺词,此时无论心中如何想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杨坚一度出现裂痕的权利基础如今开始愈合,站在他这边的世家、门阀还有权贵们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散朝后宇文温回到值班房舍自己的办公地点开始发呆,案桌上摆着据说是茶的奇怪饮品。
作为一个‘禄虫’要有自知之明,小左宫伯作为左宫伯的辅佐官要管理下属,只是宇文温乃样子货实际的小左宫伯重要职权已由其他人负责。
要是有报纸就好了,老是这样喝茶发呆好无聊,又没有手机可以看...
上任第一天就在宫里遇见了三十八年后成为真龙天子的李渊,出乎宇文温意料的是如今李渊还是单身,他未来老婆窦家的小娘子还未到婚嫁的年龄,李渊至少要过一两年才能弄出成语‘雀屏中选’。
李渊七岁时父亲李昞去世他便袭封唐国公爵位三十八年后建立唐朝,如今他小宇文温一岁母亲独孤氏乃隋国公夫人独孤伽罗的姐姐,李渊是太后杨丽华、博安侯杨勇的表弟,未来隋炀帝杨广的表哥。
有了这层关系外带李渊样貌堂堂,杨坚便提拔他做左侍上士跟随皇帝左右,一来刷资历而来可以帮姨父看住小皇帝。
宇文温曾试着和未来唐高祖聊天套近乎,结果李渊同学寒暄完第一句话就是:“还请西阳郡公不要为难许嗣宗。”
许绍字嗣宗,安陆人,安州总管府治下岳州刺史之子,和李渊是安陆乡学的同学交情不浅,五月时宇文温和许绍打赌杨坚必定屠戮齐、陈、越、代、滕五位宗室藩王,谁输谁脱光绕安陆跑三圈。
看来许郎君是在‘微信朋友圈’发消息‘控诉’自己的恶行,搞得其好友李渊都有点不待见宇文温。
算了,等自己脱离险境再找许绍同学‘详谈’。
李渊同学,迟早有一天我要和你谈谈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教育问题!
宇文温发呆片刻随即思索起当前的局势来,益州总管王谦败北是在意料之中,无论是按历史轨迹还是按现在的真实状况。
捷报里没有详细说明作战经过,宇文温按自己的知识也有了个大概了解,益州总管王谦决定起兵反杨后,他的隆州刺史高阿那肱献上三策:
上策,王谦亲率精锐千里奔袭直取长安西侧门户——散关,让益州百姓知道他是真心为国起兵勤王,到时民心大振争相效命大事可图。
中策,攻占汉中与朝廷对峙静观时局变化。
下策,拥兵扼守剑南关困守益州。
然后王谦选中策,结果在利州围城攻了将近四十天却毫无进展士气低落,下辖各州刺史被行军元帅梁睿分兵深入逐个击破,他手下达奚其心、乙弗虔见势头不妙叛变为梁睿作内应。
局势崩盘手下离心离德,王谦这时才慌了神亲自率军作战结果被达奚其心、乙弗虔率部发动叛乱捅刀,他落荒而逃没多久便给一个小地方官捉住砍头送到京城。
这和邺城之战不同,邺城之战开始时是相州军占上风被意外事件搅乱崩盘,自己让岳父尉迟顺给他父亲尉迟迥写一封信,让他提防这小概率事件便能扭转结果。
而益州王谦是没办法挽回的,如果他用了隆州刺史高阿那肱的上策奋力一搏,亲自带精兵突袭长安西侧门户散关,局面至少会更有利些。
“益州平定,杨坚也该成为唯一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督中外诸军事了。”宇文温冷笑一声,“宇文家的藩王们,你们还坐得住么?”
右丞相汉王宇文赞被杨坚手下用美女搞定,他原本在宫里守着小皇帝宇文阐让杨坚颇为头疼,谁不知这纨绔王爷被送上的美女勾得神魂颠倒,离开皇宫抛下小皇帝回家去开“海天盛筵”了。
权力一旦离手再想拿回来那就是白日做梦,也不知现在的汉王宇文赞是否会后悔?又或是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巡视的时辰到,宇文温全身披挂带着随从出门履行监督职责,毕竟拿了俸禄好歹要做做样子不是?
大周宫卫之制有中外之分,中为左右宫伯、外是左右武伯。
左右宫伯“掌侍卫之禁,更值于内”,下分左右中侍、左右侍、左右前侍、左右后侍、左右骑侍、左右宗侍、左右庶侍、左右勋侍。
这里面也分中外,例如左右中侍负责皇帝寝宫禁卫是中,而左右前侍则把守整个寝宫的南门、左右后侍整个寝宫的北门是外。
左右武伯掌内外之禁兼领六率之士(禁军),其宿卫范围是宫廷内外离皇帝生活中心地较远。
简而言之被架空了的小左宫伯宇文温就是个看守寝宫大院的门卫小头目,至于里面的各寝宫保卫工作与他无关,想去也不可能让他去。
身着银色拉风套装宇文温威风凛凛的巡视着,他身为贵族子弟也按例作为侍卫值守宫中故而对其中规章条款倒也熟悉,八月的天气十分炎热他解下头盔系带试图让脑袋透透风。
不进去也好,万一遇见太后杨丽华又要倒霉了!
先是巡视了寝宫南门并无异常,随即带着随从沿着宫墙向北门走去,宫墙内是各处寝宫由中侍负责不得擅自进入——“尤其那个叫做宇文温的!”,所以他只能在墙外绕大圈了。
在北门巡视一边无异常他正要回值班房舍继续喝茶却见一队车驾行驶而来,远远看去不知是哪位贵人仪仗,一众侍卫赶紧站好位置挺起胸膛秀出风采。
马车有两辆均是单马拉车,看样式应该是在皇宫内走动所用,
车驾临近北门宇文温连同侍卫们低头行礼恭迎皇族贵胄,第一辆车左车轮忽然歪歪扭扭滚动着即将脱落。
侍卫们到是反应迅速大叫一声“护驾”随即涌上来要扶住马车,然而这一喊以及突然冲上来的人群把拉车的马匹惊着了,车夫赶紧扯住缰绳试图稳住惊马不要乱动却忙中添乱,马车被马拉着跑偏往宫门一侧撞过去。
车轮跑脱车厢向左歪倒擦地有人从中滚落下来,歪倒的马车被惊马拖着向宫门撞去,侍卫们奋不顾身的横在马车面前用长枪指着惊马将其生生逼得直立而起。
眼见着有人滚落马车宇文温带和随从跑上前准备搀扶,近得前来却发现是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只见那妇人发髻散乱急切间看不清面容。
‘嫔妃?这可不好办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宇文温正犹豫间瞳孔猛然一缩,因为他看见后边跟着的第二辆马车向着地面上的妇孺冲来。
这后车原本就靠前车很近,前车突发状况后车车夫下意识御马向左躲避可没成想前方马车往左边滚下人,这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那滚落地面的妇人抱着小孩刚坐起身听得声响转头一看发现马车冲来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魂淡,妇孺要倒霉了怎么能见死不救!
宇文温没顾那么多也不管失不失礼,把头盔一甩快步冲上前去一边跑一边张开双臂拼命挥舞要吓住驭马:“快拉缰绳!把马拉住!”
眼见着马车快到妇人面前宇文温冷汗都流下来,车夫拼命把缰绳一拉那马儿直立起来堪堪在夫人面前停住,然而它那半空中挥舞的马前蹄即将往面前妇人落下。
宇文温热血上头奋力冲到妇人身边,张开双掌向上方迎去要用双手撑住即将落下的马蹄!
仆仆两声响他双手接住马蹄随即双肩一痛几乎失去知觉,一股巨大里的力量透过双手压在他肩膀随即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呜啊!”宇文温大叫一声忍着痛弓步一站双膝用力硬是顶住了驭马,人马僵持形成了一个‘入’字妇人则坐在‘入’字中间,只是瞬间力量已经到了极限他立刻大喊:“快走啊!”
杨丽华紧紧抱着女儿宇文娥英惊恐的看着眼前一人双手撑住那即将踩到自己身上的马蹄,方才马蹄落下的一瞬间她万念俱灰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办。
还好被这人救了...他,他的脸怎么这么熟悉?
宇文温已经到了极限,听得下面没动静他急得低头头大喊:“快走啊!”,话音刚落他和坐在地上的杨丽华双目对视。
咦?我擦怎么又是你啊!
一口气没憋住他再也没办法撑下去,一咬牙把马蹄往旁边一送随即转身向杨丽华扑来,宇文温将她抱住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落下的马蹄。
嘭的一声脑袋似乎撞到什么东西,失去知觉前宇文温心中凄惨无比的呐喊:为什么会这样!
第六十章 我要出宫!
杨丽华母女被人抱着躲过了一劫,待得她回过神赶紧望向自己怀中的女儿,发觉女儿无碍她几乎喜极而泣。
今日她带着女儿到太液池畔玩耍顺便到皇宫西北侧的皇家寺庙走走,那里的扩建工程已经完工三位出家的先帝皇后即将入住,她想确认有无不妥之处。
因为是在宫内行走故而轻车简行,未曾想回到寝宫北门时自己母女所座马车出了意外,滚出车外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将女儿搂在怀中。
感觉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她俏脸一红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那人竟是宇文温,其双眼紧闭似乎昏了过去。
眼前一花场景重叠杨丽华宛若回到数日前那一场荒唐梦,那日她误饮药酒对宇文温动情随后昏迷发梦,在梦里她和这西阳郡公缠在一起尽情放纵享尽人间极乐。
如今这宇文温双眼紧闭将自己揽在怀中,就如那日梦中自己极尽欢愉之时面对面看到的样貌,杨丽华心脏猛然跳动几下全身发软再无力挣脱怀抱。
“太后!”随行女官们慌慌张张的跑上前来将她扶起,怀中的小公主宇文娥英这时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满面通红的杨丽华被扯回现实心疼的安慰着女儿,面若寒霜的下令严惩此次事故责任人。
“幸亏公主没有大碍,否则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两名侍卫把宇文温扶起发现已昏迷不醒,杨丽华再不敢看他赶紧移开视线:“快,叫御医来!”
待得回到寝宫周围无人之时杨丽华捂着略微发烫的脸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害怕见他?”
为了证明自己问心无愧,她带着一帮女官前呼后拥的去到值更房舍探视‘救驾负伤’的小左宫伯宇文温,无论如何他救驾有功自己亲自探视也不为过。
宇文温已经醒了,杨丽华带着一帮女人进来探视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要起身行礼被‘免礼’,一旁的御医简要介绍了小左宫伯的现状:后脑勺磕到地上导致短暂昏迷,经检查未见明显淤血应无大碍;双臂肌肉扭伤骨头无恙,静养一段时间后便可痊愈。
进门前气势惊人的杨丽华望向宇文温却正好与其双目对视便泄了气,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和对方在荒唐梦里的种种旖旎场景。
她如坐针毡般草草说了些场面话便转身离去,当然在旁人看来太后亲临说了几句话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待得人都走开躺在榻上的宇文温留下了悔恨的眼泪,内心独白响起:
其实第一次听到小左宫伯这个职务任命时我是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去我就去,第一太后杨丽华是我的克星,因为我不愿意为这微薄的俸禄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在她家当差,到时说不定就出事了,会很衰,很惨。
这样我老婆尉迟炽繁会变成寡妇,根本没有幸福生活可言,这样就证明我的人生是一场悲剧。
现在呢,这个事情就证实杨丽华确实是我的克星,上任没几天感觉很糟糕,如今我躺在榻上除了后悔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大家也看见了,我入宫当差没几天就是这个下场,再待下去只能会是更惨!
然后现在就悲剧了!我的手差点就废了!脑袋撞地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万一我把老婆都忘了怎么办!
“来人啊,我要出宫!”宇文温喊着,他双臂几乎失去知觉无法支撑自己起来,片刻之后一名侍卫提着个马桶进来:“上官,卑职扶您起来出恭。”
宇文温看着马桶无语,一字一句说道:“本、官、要、回、家!”
与此同时,某处宫殿。
“改任?”左丞相杨坚看着女儿杨丽华问道,方才散朝后他留在宫中处理事务,有人来报说太后和公主遇险得救弄得他虚惊一场,接着女儿便过来说要把宇文温的职务调动出皇宫。
“女儿觉得留他在宫中做这小左宫伯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妥...”杨丽华期期艾艾跟父亲说了理由,但真的理由却没脸说出口:她不想见到宇文温,一见面就莫名其妙心慌。
他二人中父亲为丞相,是臣,女儿为太后,是君,按说要以君臣之礼相见但如今左右并无外人故而以父女身份谈话。
“不妥?这不就正好救了丽华和娥英的命么?”杨坚微微一笑,今日早朝收到益州捷报后心情很好,然后那‘不着调’的宇文温又救下了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命,连带觉得那小子的嘴脸都顺眼了。
身形不怎么样竟然敢双手撑马蹄,无论力气如何这勇气倒是可嘉。
眼见女儿支支吾吾,杨坚认为她是想替救命恩人讨封赏于是大手一挥许了个宅子给宇文温,毕竟他现在有了职务不再是安州使者身份,老住在四方馆也不是个事。
至于改任是不可能的,一来任命才没几天又变更‘有损朝廷威严’,二来这小左宫伯职务正好将宇文温笼在皇城里无法在外边乱来,万一他招惹别人或者别人招惹他都是麻烦事。
给他官位给他俸禄就是不给实际职权,在皇宫里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父女俩正交谈间有内侍禀告说小左宫伯要求出宫回家养伤,杨丽华闻言喜出望外和父亲商量片刻决定派出车驾载着赏赐送其回四方馆养伤,待得宅子准备好之后再让他搬过去住。
“传旨下去,让御医每日到四方馆为西阳郡公疗伤,所需草药可从宫里支出,期间一切治疗费用均由宫里承担,着四方馆上下小心伺候!”
。。。。。。
长安城某处街坊,林有地、宇文十五和张鱼提着大包小包穿街走巷,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今日郎主宇文温在皇宫内值守,没了拘束几个野猴子就坐不住了,亏得林有地要去做一件事请他们跟着过来才没到处瞎逛。
在安陆得知要去长安那天起,林有地就将一件事埋在心里,到了长安的前几日因为郎主事务繁忙他没吭声,等尘埃落定后便向郎主请示:
他想去探望黄阿七母子。
二月底,天元皇帝宇文赟遇刺后官府捉拿凶手,宇文温府邸仆人黄阿七贪图悬赏为母亲陈氏治病故而出首指认郎主那晚行为异常,间接导致宇文温被抓入宫受审。
转危为安的宇文温带着手下气势汹汹的上门处置‘卖主之仆’黄阿七,与黄阿七母子情谊深厚的林有地为了保住发小甘愿入宇文温府内做牛做马。
宇文温将黄阿七母子打发到郊外别院居住,四月上旬林有地跟着郎主前往安陆便再也未得黄阿七母子消息,此番回到长安他便想着上门探望干娘陈氏和发小黄阿七。
前几日林有地委托奇人强练(杨济)帮忙打听黄阿七母子下落,得知他二人如今还在长安居住林有地便向郎主请示想前去探望。
毕竟黄阿七曾做过卖主求荣之事,虽然郎主当时放他一马可再要去见面总得经过郎主同意不是?
昨日宇文温同意了他的请示,于是林有地倾尽所有财物买东西准备今日上门探访,宇文十五和张鱼反正也没事便领着郎主的随从们一道凑热闹去了。
而那个人称强练的杨济杨大哥却不知被郎主安排做什么事,成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林有地从小在长安城长大对各处平民区的街坊熟悉得很,得了杨济提供的地址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前方一座破落的小院子。
据得来的消息黄阿七母子和一家人合住在这院子里,眼见着院门就在眼前林有地突然局促起来,竟如同新媳妇见公婆般‘羞涩’得双脚迈不开步伐。
宇文十五和张鱼相视一笑正要推他上前,却见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人影飞了出来跌落小巷地面上。
“阿七!”林有地看清其样貌不由惊呼一声,那人竟是他的发小黄阿七,只见其满脸是血鼻青脸肿。
一个壮汉从院内走出来一脚踩在黄阿七身上狞笑着:“没钱还?那老子就卸掉你一个胳膊!”说完弯下腰将黄阿七一条手臂扯起。
“住手!”林有地睚眦俱裂大喊一声,扔下手中包裹猛然撞过去将那大汉撞得四脚朝天那人挣扎着起身叫骂着要挥拳往林有地打来却被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挡住。
“哟呵,上门行凶还如此嚣张?”
林有地将黄阿七扶起问是怎么回事,黄阿七起先还护住头说别打了别打了,因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抬头看竟然是自己发小、数月不见的林有地随即愣住了:
“有地?”
院内又走出几人,那大汉见自己帮手到了便嚷嚷起来:“谁家不长眼的小猴子,敢....”
话未说完他便被一拳打翻,宇文十五看着身子骨不怎么的可出拳那是相当有力,其余帮手见状大怒刚要动手却被皮包骨张鱼带着人冲散。
“打,有什么事我...郎主负责!”宇文十五嚣张无比。
“慢着,我等是濮阳郡公府...”大汉惊慌失措的挣扎着,眼前这帮人太凶残了!
“宇文智及那混蛋?老子打的就是你们!”宇文十五又补了一拳将大汉鼻子打破,鲜血四溅。
黄阿七见有人相助场面逆转被自己数月不见的发小林有地救下,刚想叙旧却猛地想起了什么,他挣扎着起身向院内跑去声嘶力竭的喊着:“娘!”
林有地随着他跑入院内一处房间内,面色惨白的陈氏盖着破被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她见着黄阿七先是面色悲凉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接着看见了跟进来的林有地。
“有地?”陈氏面露惊喜的问道,林有地冲到她跟前跪下磕头:“干娘是我,有地回来看你了!”
陈氏面露欣慰说了声好,黄阿七将她搀起正想说些什么,陈氏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随后便断了气。
“娘/干娘!”
凄凉的喊声回荡在小院上空。
第六十一章 阴云密布
八月上旬,益州总管王谦发动的叛乱被朝廷平定让左丞相杨坚的支持者们松了一口气,随后小皇帝宇文阐下诏,免去隋国公杨坚左丞相职务,免去汉王宇文赞右丞相职务。
任命汉王宇文赞为太师,任命隋国公杨坚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
随后丞相杨坚开始一系列人事调整将朝廷大权牢牢握在手中,向来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宇文宗室们开始觉得形势不妙了。
所以他们要有所动作,这不宗室之一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便当机立断采取行动了。
“老哥,小弟这真是流年不利,烦请老哥行行好可怜可怜吧,小弟如今可是连个儿子都没有哇!”
一家酒肆厢房内,双臂无力的宇文温正悲情满满的向他的老大哥、相府长史郑译诉苦,备下重金准备购买‘业内良心’的技术服务让他调离皇宫。
他的说辞是流年不利想找个安稳的职务避一避,类似于弼马温之类成日里闲得打苍蝇的职务最好,只要不会有风险哪怕俸禄再低都行。
宇文温觉得靠近太后杨丽华很危险,寻思着这冷艳高贵的御姐正眯着丹凤眼点着蜡烛拿着皮鞭坐在皇宫里等着他回去舔脚趾,所以决定要想方设法摆脱这悲惨的命运。
魂淡,命只有一条,谁要冒着生命危险和杨美女纠缠不清啊!
郑译看着宇文十五双手呈上来的‘意思意思’面色痛苦,纠结了半天后潸然泪下将这‘阿堵物’推开:“老弟,不是老哥不帮你,这丞相可是很赞赏老弟啊!”
宇文温闻言愕然,郑译捻着胡须说道:“实不相瞒,老弟此番奋不顾身救下太后和公主,丞相夫人可是十分感激。”
‘感激?独孤夫人你感激我做什么?’宇文温心如刀绞,‘老子可是心怀叵测准备纳妾无数的人渣你莫要被我骗了啊!’
隋国公杨坚不光现在,还是历史上有名的‘妻管严’,他夫人独孤伽罗是‘一夫一妻无妾’主义者,在独孤氏的眼里分辨男人人品的方法很简单:
纳妾就是人渣,不纳妾就是好人。
二月底这什么‘夕阳郡公’宇文温的夫人尉迟氏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宇文温为了寻妻不知道闹出多少笑话却依然执着,也没见坊间传他又纳了新欢,在独孤伽罗看来宇文温是个好人。
独孤伽罗的大女儿杨丽华自从七年前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宇文赟为太子妃,好日子没过多久便被那混蛋小子冷落了,小两口吵架自己女儿还差点被赐死,是她这个做娘的在宫门前跪地磕头磕得满脸是血才救回女儿一命。
混蛋女婿早死早超生就是苦了自家女儿守寡,如今‘好人’宇文温奋不顾身救了女儿和外孙女,她这做娘和外祖母的怎么能不替‘好人’说句话?
杨坚在妻子独孤伽罗的‘关怀’下决定重赏宇文温,毕竟女儿不光是女儿还是大周太后不赏怎么行?不赏谁替我跪搓衣板!
于是宇文温搬进了大宅院,附送仆人若干谢礼无数,然后等双臂伤势好了之后继续当拿俸禄不做事的小左宫伯。
“老弟,不是老哥我不帮忙,这丞相夫人...不不,丞相定下来的事是不能改的。”郑译难得一回不收‘意思意思’
,他知道事情不可能办成就不想坏了‘名声’。
“那等小弟伤好了再复职总该行了吧?”
“当然,这伤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老弟就安心在家养伤,下月再去宫里值守也行!”
宇文温送走了承接业务‘未遂’的郑译,叹了口气领着宇文十五回到了新家,杨丞相出手大方送了宅子、仆人,相关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和一干爪牙可是说得上是拎包入住。
宇文十五充任管家,林有地是‘机要员’,张鱼充任护院头领,还有黄阿七是门房。
对,就是那个出卖过宇文温一次的黄阿七,前几天林有地得了郎主许可去探亲正好救下了被高利贷殴打的黄阿七,而林有地的干娘、黄阿七的母亲陈氏则因病去世。
原来自从四月初宇文温带着家眷及一干班底离开长安去安陆后,老管家等了一个月左右便按郎主的吩咐将西阳郡公府邸变卖,所得款项用于遣散府内仆人。
黄阿七母子暂住的城郊别院也被处理,对于这个曾经出卖主人的仆人宇文温不能放心使用,故而老管家给了黄阿七一笔钱让他自行谋生。
黄阿七母亲陈氏的病情在别院暂住期间得到缓解,重新搬到长安城居住前一个月也比较稳定,只是入夏以来病情再度恶化黄阿七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不见好转。
他在一家酒肆做店小二收入微薄,眼见着母亲病情恶化没耐何便到赌坊去以小博大未曾想欠下巨额赌债,非但没钱医治母亲反倒不时被债主上门催债。
赌坊是濮阳郡公府名下产业由二郎君宇文智及管理,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讲人情,黄阿七招惹上了便没得好果子吃,每次那帮人上门催债都是将他打得半死。
原先用老管家给的钱买的小院也被黄阿七卖掉了和一户人家同住,陈氏病情愈发恶化又见儿子为了自己欠下赌债天天被打,心力憔悴下终于在林有地登门之时见了这个干儿子最后一面随即撒手而去。
林有地花光自己积蓄和黄阿七一起将陈氏下葬,宇文十五和张鱼亦出了许多钱帮忙,虽然说是好兄弟不用还但林有地还是郑重许诺日后必定还清。
眼见着发小黄阿七死了老娘欠了一屁股债没着落,林有地支支吾吾想请郎主宇文温赏他口饭吃,最主要是宇文智及不敢上门来讨债能让黄阿七躲过一劫。
前几日在林有地郑重作保之后宇文温便让黄阿七做了门房,一日三餐管饱有地方睡觉也不愁被债主上门讨债,宇文十五、林有地带着黄阿七到赌坊‘讲数’把那欠下的赌债本金一次偿还,当然是以林有地预支将来数年的薪水为条件。
宇文温经过大门时正好遇见黄阿七,见他低着头畏畏缩缩便微微一笑:“既然有地帮你作保,你便好好的在府里做事,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是,郎主。”黄阿七低眉顺眼。
在府中转了一圈宇文温让宇文十五留下打点各项事务又带着张鱼出了门,黄阿七恭敬的问道:“郎主这是要去哪里?”
“正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宇文温潇洒的甩开折扇摇着向门外走去,“长安乐坊如此多美娘子就算不摘,看一看也是好的。”
宇文温带着张鱼在长安大街上转来转去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小巷内,他让张鱼在外放风自己闪进一处院子。
“郡公,所托之事在下均已安排妥当。”
院内小屋里,‘大明忠魂’杨济将几件特殊的裲裆(背心)放到宇文温面前,裲裆前后各缀着一块铁板看起来像个胸甲。
“刀呢?”
“在这里。”杨济拿出几把带鞘长刀,做工精良不过看上去十分崭新应当是新打造的。
宇文温将一把刀抽了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新磨砺的刀刃散发着寒光,他掂了掂分量随后站起来挥舞了几下收刀入鞘:“好刀。”
“郡公,在下有一事不明。”
“讲。”
“可靠么?”杨济面色凝重,却只说了这三个字。
“不可靠。”宇文温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值得么?”杨济面露疑惑。
“值得。”
杨济和宇文温对视片刻随即微微点头:“郡公既然已有定策,在下便不多语。”
“他们如何了?”
“蠢蠢欲动。”杨济面露不屑。
“日子呢?”
“快了。”杨济十分肯定的说道。
“就按约定的办。”
“郡公,还有一事在下不解还请郡公释疑。”杨济面露凝重起来,“郡公何故亲自上阵?”
宇文温闻言看了看杨济,微微一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本公有何资本如此托大?”
“可...”杨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开口。
“你是想说本公双臂无力去或不去都没区别吧。”宇文温自嘲的笑笑,随后收敛笑容:“本公曾听过一句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与杨兄分享分享。”
杨济是从明末穿越来到这个时代,而宇文温(余文)自称是前世被杀的宇文温于千年后再度‘重生’到这个时代,如此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他两个都是‘千年老妖’,有同类间的惺惺相惜。
杨济于崇祯十五年自刎殉国时有二十五岁,余文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时年二十四岁,故而他叫杨济做杨兄自认为理所当然。
见着杨济端坐他轻咳一声说道:“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意。”
杨济听完喃喃自语复述了几次随后双眼一亮,起身一个长揖:“在下受教了。”
“本公府邸一堆仆人多是耳目光是周旋便十分头痛,你这几日再细细回顾计策是否妥当,若有破绽可自行修补。”
眼见杨济点点头,宇文温起身走到窗外望着某处方向喃喃自语:“这隐藏任务我一定要亲自去做!”
第六十二章 思念
安陆城外,锣鼓喧天,人头攒动。
来自长安的天使到达安陆,安州总管宇文亮带着一众文武官员以及安陆士绅出城十里摆出大阵仗迎接。
天使出发前朝廷已派出日行四百里的驿使前往安陆通传消息,故而安州上下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
此次天使从长安经武关故道一路往东南下,经过荆州总管府随后来到蔡州继而往东经过安州军控制的唐州来到随州。
随州刺史随即派出信使连夜南下通知安陆准备迎接朝廷使者,安州总管府众官员立刻行动起来打扫官衙整理市容,接旨的全套装备也擦得干干净净。
十里亭外迎住了来使,一行人簇拥着天使鸣锣开道浩浩荡荡的前往城内总管官衙,道路两旁张灯结彩生怕全城百姓不知道朝廷和安州和解了。
而西阳郡公府也是热闹非凡仆人们忙里忙外大扫除,厨房里杀鸡宰鹅忙作一团,一处小院被整理得桌明几净,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正指挥着家仆布置家居被褥。
此次天使南下安陆,随行的还有上月出使长安的安州使者们以及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至于府邸的男主人西阳郡公宇文温则留在长安另有任用。
为了冲散男主人滞留长安不能归来给府邸蒙上的一层阴影,女主人尉迟炽繁决定把迎接父母一家到来之事置办得隆重些讨个好彩头。
仆人们都换上了崭新的行头管家李三九挨个检查仪容,刘彩云在厨房督阵,护院头领张定发副手符有才特地嘱咐手下们注意:“一会若是有一家三口叩门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因为有了上次男主人宇文温带着两名手下回府却被新来的护院打了一顿的教训,此次两位头领是千叮咛万嘱咐那帮一根筋要注意。
虽然管家李三九已经派了马车到总管府候着将郎主岳父一家接回来,可也得防着出什么意外,万一二老带着夫人妹妹径直过来找到地方要进却被乱棍打出那他们两个死的心都有了。
先前派到城外的家仆已经传来消息:安固郡公一家随着朝廷使者来到城外,需等天使在官衙宣旨之后方能离开,管家李三九又让人再度检查一遍接待工作是否还有缺漏。
“来了,来了”门外翘首以盼的张乙满、胡三子跑入大院大声喊着,本就站在院内的尉迟炽繁闻言领着仆人走大门准备迎接父母。
两辆马车在几名骑马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府邸门前停下,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尉迟顺夫妇及女儿尉迟明月,第二辆则是两名老仆和行李。
“娘!”尉迟炽繁跑上前与母亲王氏和妹妹相拥喜极而泣,一家人终于团聚场面感人,管家李三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上前劝说先入府再叙。
接风宴开始,尉迟炽繁与父母和妹妹欢聚一堂,府中仆人们也在偏院摆开的流水宴上大快朵颐,一餐晚饭吃了将近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一家人诉说着离别之苦,尉迟炽繁说了离开长安后到安陆生活的点点滴滴尉迟顺和夫人边听边点头,这些事女婿宇文温在长安时已经大致和他俩说过。
随即尉迟顺也说到五月起被软禁的事情来,若是没有女婿来长安他们怕是没几日好活了,说到悲痛之处王氏和两个女儿又是抱头痛哭一番。
趁着没有外人,尉迟顺问女儿府中是否有仆大欺主的情况发生,因为他发现管家李三九不过是十二三岁模样,而那个护院头领三十多岁生怕自己女儿压不住府中家仆受人欺负。
尉迟炽繁让父母放宽心,这些府邸中的骨干都是夫君宇文温从长安带来的十分可靠,在半途上还亏得那张头领才轻松解决了意图袭击车队的马匪。
至于那管家李三九颇为干练别看年纪轻轻已经把府内诸般事物管理得井井有条,再说隔壁是宇文温兄长一家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既如此,为父便放心了。”尉迟顺和夫人对视一眼放了心,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这是你夫君托为夫捎来的一封信。”
尉迟炽繁闻言如获至宝般接过信收好,管家李三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恰好’出现在饭厅外,请尉迟顺夫妇及小女儿到安排好的小院住下。
“姐姐,今晚我要同你一起睡!”尉迟明月开始摇起她姐姐的手臂,“姐夫说他没回来前让我帮忙照顾你的!”
王氏眼见着大女儿眼眶发红赶紧把小女儿拉过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经事...”
“娘,今晚让明月与我一起睡吧。”尉迟炽繁微微一笑,“四娘小时候不就和姐姐一起睡的么?先去洗个澡。”
“好~~~”尉迟明月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欢笑着跑出去了。
尉迟炽繁回到卧室迫不及待的拿出丈夫的信,先是将信紧紧贴着胸口露出幸福的笑容,随即来到油灯边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
双手颤抖着抽出信笺屏气凝神的打开一看,尉迟炽繁先是一愣随后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下低声抽泣起来,灯光映照下信笺上只有两个字:
想你。
两个字便将日日夜夜的思念之情浓缩在一起,这简单的两个字凝聚了丈夫宇文温对千里之外妻子尉迟炽繁的朝思暮想。
多少个夜晚的独守空枕,多少个夜不能寐,多少次辗转反则,多少次睹物思人都蕴含在这两个字当中。
“二郎,我也想你。”尉迟炽繁噙着泪光轻声呢喃着,将信笺紧紧贴在面颊上想要感受丈夫的体温、气息还有气味,信笺上传来温暖的感觉让她如同投入了心上人的怀抱。
两人相处之时的温馨片段重新浮现脑海,这一刻她觉得偎依在丈夫温暖的怀里,他用手温柔的梳理自己的长发,用嘴唇亲吻着自己的面颊,在自己耳边低语着:
想你。
敲门声起,尉迟炽繁回过神来擦掉眼泪将信笺收好,片刻房门打开妹妹尉迟明月撞了进来:“姐姐!”
两姐妹躺在榻上盖着一床大被说着悄悄话,尉迟炽繁未出嫁前常和妹妹尉迟明月同寝,姐妹俩无话不说。
尉迟明月钻在姐姐怀中絮絮叨叨的说着长安的事情,说起和父母被关在府邸不能出去,说起父母成日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那个可恶的宇文什么及还叫仆人欺负爹,还用鞭子抽娘!”小萝莉说到这里双目发红,“还好姐夫及时赶到了教训了他们,要不然明月就被那个坏蛋抓走了!”
“姐夫听那坏蛋骂姐姐坏话都快气疯了,差点把那坏蛋打死...”
“姐夫把另外一个宇文什么及吓得跪地求饶...”
“姐夫把第一个坏蛋吊在树上打,还让他给爹磕头赔不是...”
“姐夫对我最好了!每天带着我去逛街买东西,我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姐夫说他没回来的时候让我照顾姐姐...”
“姐夫做坏事,他跑去喝酒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
。。。。。。
长安,赵王府邸。
大队仪仗停在府邸大院内,隔着几个门廊的寝室内,赵王宇文招正在招待贵客——丞相、隋国公杨坚。
他的儿子德广郡公宇文员、永康郡公宇文贯、以及几个心腹站在左右,个个佩刀而立,杨坚的随从杨弘、元胄、元威、陶彻则全部坐在寝室门口,其余随从均在大院处和丞相仪仗人马在一起。
“丞相操劳国事,本王先干为敬。”宇文招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杨坚亦随后将杯中酒喝了个底朝天。
宇文招是大周奠基者宇文泰的儿子,与周武帝宇文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才干比不上另一个兄弟齐王宇文宪但也算是宗室诸王里比较有能力的藩王。
他于大象元年就藩赵国,以洺州襄国郡为藩国食邑万户,大象二年(今年)二月突厥派出使者来到长安求亲,天元皇帝宇文赟便为他女儿千金公主选择良辰吉日北嫁突厥沙钵略可汗。
四月天元皇帝遇刺身亡,小皇帝下诏召他和另外四位藩王入京,一来是为了先帝下葬事宜,二来也为了千金公主和亲做准备。
收到宣召时宇文招有过犹豫但不得不回长安,然而这一来就再也没办法离开,先帝下葬完毕,女儿千金公主也于六月挥泪离京北上,而自己却被小皇帝以辅政为名留在京城。
小皇帝对他外公言听计从想来也是杨坚的布局,宇文招原本和其他藩王一般觉得将自己留在京城的举措不过是为了大权独揽。
揽就揽吧,想当年自己那可恶的堂兄宇文护连杀了两个哥哥,一时间权势熏天可最后还不是被自己三哥宇文邕给解决了?那就冷眼旁观这杨坚能横行多久。
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起兵反杨自己的小儿子被他拥立做皇帝,如今尉迟迥势大已不是杨坚一时半会能撼动的。
女儿嫁到突厥做可敦,那突厥成日里借故南下侵袭中原就算没借口也要找借口,就不信杨坚敢对自己怎么样。
可如今杨坚真的要对宗室藩王们动手了!
皇帝虽然下诏让自己有特别待遇:上朝时不用小步快跑,可以佩剑不用脱鞋直接上殿。可这种虚礼哪能抵得过实权,杨坚今日已被任命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京师内所有重要职务均是他的心腹。
他军权在握而宗室藩王完全变成摆设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当年的权臣宇文护尚且顾忌宗室不敢太过乱来,连杀了两个皇帝还是不敢篡位,可如今这个隋国公杨坚已经没人压制得住了。
如今唯一在外领军的宗室安州总管宇文亮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竟然和杨坚谈和,杨坚只要守住武关和洛阳、玉璧一带那么他就可以在长安为所欲为,那些受过父亲宇文泰、三哥宇文邕恩惠的所谓大周忠臣如今一个个巴结着杨坚怕是等着劝进吧。
所以本王不能坐以待毙,今日便要将这逆贼杨坚诛杀!
仆人将一盘时令瓜果放在案桌上,宇文招微笑着抽出佩刀对近在咫尺的杨坚说道:“丞相,请尝尝这新鲜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