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攻城
修整了几日,随城外的朝廷大军开始攻城。
黑压压的士兵走出营地开始列队,将领们大声强调着军纪:
“未有鸣金擅自撤退者斩!”
“不听号令者斩!”
“贪生怕死者斩!”
“丢弃器械者斩!”
“先登城头者重赏!”
“取叛军宇文明首级者重赏!”
“取叛将首级者赏!”
行军总管崔彦穆满意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士兵,他们休养了几日如今正是精力旺盛之际,个个身着重甲彪悍异常,眼光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建功立业的渴望。
军心可用!
鼓声响起,在一声声震撼人心的鼓点声中攻城大军开始动作。
身强力壮的士兵们顶着大盾在前,弓箭手紧随其后,在守军弓箭射程外站定,在他们身后无数攻城器械在人力推动下缓缓向前逼近。
望楼车将瞭望台高高升起,它的作用是用高过城墙的望楼让其中的士兵观察守军动向,指挥周边攻城部队调整主攻方向。
最前的是临冲车,高五六层下按车轮由士兵推动前进,周边钉有厚木板外裹生牛皮,车上每层均有大量弓箭手,准备冒着守军箭矢行进到城下壕沟边停住与之对射,同时也起到吸引对方火力的作用。
紧随临冲车的是折叠壕桥,它们是用来对付城外壕沟的,先前已经探明壕沟较宽故而打造的是折叠桥,准备等临冲车吸引守军弓箭时填壕。
黑压压的具甲士兵抗着云梯跟在壕桥之后,其间掺杂着无数人力投石车,它们是由人力拉动抛掷石块攻城。大军缓缓行进到守军弓箭射程外。
凄厉的号角在各处响起,攻城正式开始。
临冲车首当其冲逼近壕沟,移动期间其上的弓箭手开始与守军对射,地面上靠着大盾掩护的弓箭手也冲到壕沟边拉弓放箭,如潮的士兵在掩护下推着折叠壕桥冲向壕沟。
城墙上忽然绵延不断响起巨大的“嗖嗖”声,只见无数巨箭呼啸着向临冲车飞去,“啪啪啪”数声响起,一辆临冲车被数枚巨箭射穿,那巨箭透过之后斜着刺向地面士兵,穿过数人之后钉在地上。
攻城士兵们哪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巨箭,被钉在箭杆上的同袍还未断气口吐鲜血挣扎着,如同几只串在草绳上的蚂蚱。
城内一声号响,漫天的石块如雨般向攻城大军抛射过来,在大石的撞击下临冲车纷纷崩溃,其上的弓箭手跌落地面非死即伤。
趁着守军攻击临冲车,新的壕桥经过壕沟冲入护城河搭好通道,士兵们扛着云梯跑过壕桥向城墙冲去,弓箭手在后与守军对射为其掩护,无数人力投石车也来到他们身后,士兵们装填石块开始奋力拉动绳索准备投石。
城上忽然有无数石弹呼啸着直射过来将一面面大盾打得粉碎,又有巨大石块抛射过来将一辆辆人力投石车砸得粉碎,周边士兵伤亡惨重。
没了大盾作掩护弓箭手被随后而来的漫天箭雨笼罩,血花密集盛开激起惨叫声无数,向城墙涌去的人潮为之一凝随后在督阵将领的呵斥下继续前进。
悍不畏死的先登死士已冲到城墙下,就在他们奋力抬起云梯时猛然发现城墙上弓手后撤换上一批弩手,嗖嗖声不断响起,他们虽然身着重甲却依然被弩箭射了个透心凉。
弩手由于射速慢、无法曲射导致野战效能下降,然而用在守城再合适不过,可以从容上弦从容瞄准,如今城下掩护攻城大军的弓箭手死伤惨重,守军弩手没了威胁更是肆无忌惮从容射击。
他们有条不紊的轮番发射弩箭,先登们云梯还没搭上城头就死伤惨重,身后由于方才那一波石弹箭雨已经倒下一大片无人接得上来,原本应该如潮般的攻城波次出现断档。
眼见着城墙下的死士们如同羔羊般被守军逐一射杀后继士兵心生怯意,不过督阵将领的长刀也不是吃素的,士兵们借着大盾掩护向城墙逼近,新一波弓箭手也靠着大盾掩护准备与守军对射。
“放!”无数相同声音在城墙上连绵起伏,呼啸声响起无数石弹再度直射而来将一面面大盾打得粉碎,没了掩护士兵们在空地上用血肉之躯迎接倾盆而来的箭雨。
“啊啊啊啊!”血花再度盛开,腥风血雨中无数人中箭倒下,侥幸生还者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前行,
数百米外,行军总管崔彦穆冷冷发令:“鸣金,先让他们退下来,调整过后再上!”
首轮攻城不利但也在情理之中,守军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头几天攻城伤亡就会很大,不过耗上一段时间后守军弹尽粮绝攻城难度就会下降很多。
此番随城守军应对还算得当,将城外近郊的树木全部砍光以防被作为攻城器械,城外民宅悉数拆毁。随城边有护城河,外围还环城挖了圈壕沟。
“还算有点样子。”崔彦穆看着城防微微点头,随即冷笑一声:“看你手下有多少力气投石!”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临冲车、投石车、壕桥被士兵们推动着向前集结,其间掺杂无数大盾。
方才守军投石如雨,久于战阵的崔彦穆判定对方也有布下大量投石车,只是这投石车需大量人力牵动,照着这样的投射密度再来个两三轮他就不信城里的人手有那么多!
半个时辰后,号声响起,第二轮攻城开始!
针对先前守军石弹,此次增加了木幔车,它用杠杆支撑一块巨型木板,防御面积比人抬的大盾要大得多。
“嘭”的一声一个望楼车瞭望台被落下的石块击中,上面的士兵如同断线风筝般跌落,随城墙头泼出漫天石雨将逼近壕沟的木幔车砸得稀烂,失去木幔遮挡的弓手们惨遭随后覆盖的箭雨屠戮。
几座临冲车在壕沟边矗立,上面的弓手、弩手正和城头守军对射,只见城头上十余门模样怪异的大弩向他们发射石弹,“砰砰”的命中声不断响起,临冲车在石雨中没坚持多久便一一崩塌,车上各层站着的弓手、弩手哀嚎着跌落地面。
没有了弓箭手和临冲车的掩护,抬着云梯攻城的先登死士暴露在城头弩手的火力范围中,他们虽然身着重甲却抵不住强弩近距离攒射,抗着云梯也没办法拿盾,如同第一次般悉数没于城下。
“怎么回事!”在后方指挥的行军总管崔应穆面色铁青的看着面前将领,据各处攻城部队传来的消息,第二波攻城损失惨重,临冲车全部损毁,投石车也没剩多少,至于云梯...
搭上城墙的云梯依然和首轮一样,一个也没有!
“守军投石如雨,石块沉重投得又远,还有那如枪般的巨箭...”一名将领惊魂未定。
“继续。”崔彦穆冷冷下令,将领们一咬牙纷纷让偏将传令,将士兵们撤下来休息整顿等待下一轮进攻。
半个时辰后,第三轮攻城开始!
然而随城守军的火力丝毫未减,攻城士兵的命运如同前两次一般未曾改变。
“让望楼车上的看看城中到底...”
崔彦穆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不远处的望楼车被两只巨箭击垮,众人俱是瞠目结舌:
这里距离城墙有四五百米,怎么可能有射程如此之远的强弩,莫非是意外?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得呼啸之声迎面而来。
“郎主小心!”崔彦穆被身边亲兵扑倒,只见血光闪过一杆巨箭掠过他身边,将身后两名亲兵串做一起斜钉在地面上。
他惊魂未定的起身,悚然发现附近还扎着另外几杆巨箭,上边串着一个或两个人,甚至有一杆连穿三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崔彦穆看着巨箭上尚未断气扔在抽搐的受害者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巨弩!”
与此同时,随城城头。
“如何?是否命中了?”总管府司马和一干将领围在宇文明身边,期盼的问道。
宇文明手持一个可伸缩调节的金属筒正顶在右眼上对着城外张望,据说这东西叫什么“千里镜”可以看清远处肉眼都看不到的人。
“就差一点,给亲兵推开了。”宇文明惋惜的叹了口气,将金属筒递给总管府司马,“不过他身边的将领是遭了秧。”
众将闻言却是喜上眉梢,方才世子宇文明用这什么“千里镜”窥见数百米处有将领聚在一处对着城池指指点点,大伙商议不如用那什么“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盘弩”碰碰运气。
方才几台一起估摸着瞄准射出巨箭也没报什么希望,可远远看去那几只巨箭竟然正好射到那伙人之中,虽说没能取了大将性命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总管司马紧紧握着那“千里镜”生怕别人抢走一般,看了一下只听他兴奋地大喊:“那厮带着人往后撤了,还跌了一跤,哈哈哈!”
其他将领闻言踮着脚拼命看着城外远处那片人影,只是数百米外也就看个大概,看着手中那“千里镜”个个抓耳挠腮,想看又不敢吭声。
总管司马大饱眼福后也不独享将它转交身边之人,将领们如获至宝的轮流开眼界,不时发出惊叹声。
对面传来号声,城下残留的士兵闻声如释重负跌跌撞撞的撤退,守军们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今日第一战,有了总管次子西阳郡公宇文温想出来的奇怪军械战果出人意料的好。
那什么“八牛力之拖曳式三弓合一绞盘弩”,发射巨箭威力惊人,在城头射箭射程足有四五百米,攻城器械没哪个吃得住。
又有“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是不用人力拉的投石车,虽说是什么“缩水版”,但立在城头却能将二三十斤的石块扔到两百多米外,最主要是省人力,数十架同时投石当真是漫天石雨。
另外还有个从没见过的大弩,叫“极稀骡马”什么“牛动力”直瞄弩砲。
“就叫弩砲吧。”宇文明纠正了将领的话无奈的揉揉太阳穴,自己弟弟鼓搞出来的军械当真是威力惊人,只是喜欢取一些不着调的别扭名字。
他用马鬃鼓搞出来什么“牛力摊黄”组装成的弩砲用石弹能直射,打木幔车和大盾有奇效,它和投石车一样用的是石头,这样在保持威力的同时就省下了许多箭矢,而如今城中石块堆积如山短时间内不可能耗光。
今日一战对方至少伤亡数千人,守军损失轻微士气高涨,看样守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看着将领们个个信心十足宇文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第一次上战场便身负重任,在这里扼守安州北门阻挡朝廷大军南下,先前还辗转难眠生怕不能胜任,如今看来真的是“守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父亲、二郎,我这边能扛得住,胜败就看你们那边了。”他望向西南天空喃喃自语。
。。。。。。
郢州州治长寿城北四十里处。
南路平叛大军停留在汉江边扎营,而中军帐里气氛微妙。
“你说什么?长寿失守了?!”行军元帅王谊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名士兵,那士兵昨晚从长寿城突围而出带来了坏消息:长寿城昨夜失守!
“怎么可能!不是三天前才被围住的么,怎么三天不到就被攻破了!”在场一众将领也是不敢置信。
三天,围攻一处防御工事完整的州治城池三天怎么可能攻下来!长寿城防当然比不上襄阳城可也比一般的堡寨强很多,守军们也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了!
那士兵浑身是伤灰头土脸,哭丧着脸说:“那日下午叛军围了城,连夜打造攻城器械,第二日就开始攻城,当晚城墙便撑不住了。”
“刺史命我等分几路突围报信,如今就我一人逃出来,刚出城不久就听见叛军欢呼着冲入城里。”
“你是说叛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破城了?”将领们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原想说不可能,可事实就是长寿城失守了!
那士兵只是说有许多高大投石车在不停攻城,他们思索片刻认为叛军定是征发大量百姓来操作投石车方才有这般效果。
“也罢,整顿兵马,就堂堂正正的会一会他们。”王谊松开眉头,“本帅倒要看看那宇文亮有什么本事当面对抗朝廷大军!”
第三十二章 布朗运动之药发泼猴
数日后上午,长寿城北郊,行军元帅王谊率领平叛大军与安州叛军主力展开决战。
前几日,安州军仅用一天多时间攻下长寿城,使得率军南下与长寿守军会合的王谊计划落空,但他麾下襄州军兵多将广完全不把安州军放在眼里,随即调整策略正面迎战敌军。
两军在长寿以北数里,汉江以东的旷野上摆开阵型,双方均是大周官军,大周尚黑用的旗帜所穿军袍都是黑色为了区分敌双方不约而同进行了区分,襄州军人人头绑黄带,而安州军人人头扎麻巾。
半月前双方还是同袍,只因朝局动荡如今反目成仇拔刀相向,所列阵型大致相同:着甲步兵列阵于中间,骑兵分列两翼及军阵之后伺机而动。
双方中军附近巢车升起瞭望台,为己方观测对方动向。
宇文温看着身边的巢车,还是忍住了上去的冲动,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他是第一次走上战场参与古代军队作战,身处数万人的大军中,举目望去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果然不是玩电脑游戏啊!
他玩过的即时战略游戏,玩家指挥军队作战是“上帝视角”可以鸟览战场全局,又可近可远。
如今现实里哪里能有这外挂视角,只见作为主帅的父亲宇文亮身边不停有传令兵来来往往,传达主帅下达的命令。
上万人结阵,前边发生什么后边的根本不知道;同样,后边发生了什么前边的也不知道。难怪历史上有许多前方败退导致全军崩盘、又或是后方扰动导致前方军心不稳进而全军溃败的战例。
“郎主,一会有机会冲阵不?”宇文温的‘心腹仆人’宇文十五在一边低声问道,他不愧为“人来疯”如今完全不怯场,满脸俱是兴奋之色,手按佩刀抓耳挠腮如同见着桃子又摘不到的猴子。
“真要靠你冲阵菜都凉了。”
“哦...”
宇文温身边簇拥着十几名精悍士兵,是父亲宇文亮特地安排过来保护他的,当然另一项任务是防止‘夕阳郡公’脑袋发热策马冲阵,这一安排引得他不住腹诽: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三国无双位面你儿子有那么脑残么!’
“都准备好了么?”宇文温懒得理他直接问亲兵陈五弟,只见他招招手随后三百名步兵列队上前,他们是宇文温亲自训练的直属部下,如今个个都拿着个纸皮卷的大喇叭。
“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是胜是败就看这一仗了。”他望了望天空喃喃自语道。
对面襄州军阵中号声连绵响起鼓点阵阵,他们先动了。
。。。。。。
襄州军,中军处。
“元帅,对方步阵间树有门旗,似乎在遮挡什么。”一名偏将把巢车上观测到的情况传达给主帅王谊和诸位将领。
“莫非是强弩一类的器械?不要管他,传令下去让游骑前出扰动,配合军阵推进!”王谊思索片刻便下了决定,“那宇文亮装神弄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众将闻言默默点头,强弩一类器械他们多少也用过,最远不过两百多米,上弦又慢,射完第一轮弦没上好双方军阵就撞在一起了没多大用处。
号声响起襄州军阵间隔缝隙中冲出许多骑兵,步兵结阵并不是结成一大坨,而是由十余方阵分列数排组成,相互之间留有间隔方便调兵遣将。
双方军阵对进时首先派弓手前出,一来与敌方弓手对射掩护己方军阵,二来也是攻击对方军阵,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方弓手出来己方便派轻骑突击骑射扰乱对方弓手,而对方也跟着派骑兵出来对抗。
襄州骑兵冲出军阵后对面的安州骑兵也随之发动,双方不断游走骑射,身后大军就着鼓点缓缓压上,距离慢慢缩短,八百米、七百米...
似乎一切正常,然而就在这时安州军阵内原本树着的门旗消失,随即破空之声接连响起,只见许多巨箭从他们身后飞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向襄州军阵飞来。
“啊啊啊!”血花溅起,巨箭穿透人体钉在地面,上面串着一个、两个、甚至还有三个人,他们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行进中的军阵为止一凝,督阵将领喝令继续前进,主帅王谊看着远处安州军阵冷笑一声:“七百米,也不知他废了多少木料做出这巨弩,难怪神神秘秘。”
“能射这么远,上弦怕是要更久了。”身边将领也是冷笑连连。
话声刚落,安州军阵中再度射出许多巨箭,再度飞入襄州军阵激起血花。
“间断射击...”那将领有些尴尬随后补充道。
话音刚落,第三波巨箭飞来落入军阵中,空气中飘来血腥味,军阵开始骚动但很快便稳定下来。
“三...分三次射击...”将领已经开始惊疑不定,“他们到底打造了多少巨弩?”
似乎是印证了他的话对面巨弩再没动静,王谊及身边诸将方才松了口气。
这种用法,安州军那边莫非打造了几十门巨弩?还真是够下血本的,不过也就这一段路,等短兵相接了看你那巨弩有何用。
安州军在巨弩射击时停止了移动等着襄州军向他们推进,如今距离已缩短到六百步,士兵们披坚执锐还要保持阵型不可能走得太快。
“嗖嗖嗖”破空之声再度响起,第四波巨箭袭来,遭到攻击的襄州军阵开始骚动,没等将领弹压第五波巨箭破空而来激起血花朵朵。
军阵骚动开始扩散,王谊面色凝重:“传令下去,有敢退者立斩!”话音刚落第六波巨箭飞临。
“传令,各部将领率亲兵压阵,有敢退者斩,旁者连坐!”王谊脸色大变。
继续推进到五百米,又有三波巨箭相继飞临,襄州军阵开始混乱勉强在各部将领弹压下稳住。
四百米,三波巨箭如约而至,襄州军阵再度混乱似乎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中军处将领们心急如焚:“元帅,再这样下去怕是还未接敌军心就散了!”
“杀,杀,杀!”
对面安州军爆发出如潮的喊声气势冲天,原本静止不动的军阵开始前进,王谊等人见状双拳紧握:这下去真的不妙了!
“传令,骑兵从两翼出击。”王谊毕竟久经战阵很快下定决心,“还有,此役战死者抚恤加倍!”
号声接连响起,一直蛰伏的襄州骑兵如出栏恶虎般向着安州军阵两翼冲去,随即对面的安州骑兵也针锋相对冲了出来。
双方骑兵对冲杀得人仰马翻,而军阵距离也在缩短。
两百米,双方弓手前出,安州军阵中士兵猛然下蹲,三波巨箭掠过他们头顶向襄州军阵袭来。
“不许退,不许退!”一名将领浑身是血,一刀将一名想要逃跑的士兵砍翻,随后他被呼啸而来的巨箭透身而过,那巨箭继续前行,接连穿透两人才停在第三人身上。
“马上接敌了,击败叛军元帅有重赏!”副将率领亲兵砍翻数名士兵,声嘶力竭的大喝道:“想想襄州里自家婆娘,不想连累她们就顶住!”
箭雨纷飞,落在双方军阵之中,士兵们忍受着伤亡继续前进,一百米,五十米,弓手已经后退没入军阵,三十米...
“杀!”喊声四起,军阵终于撞在一处,士兵们嚎叫着展开肉搏。
中军,眼见着军阵交战王谊总算松了一口气,方才他真的怕己方士兵扛不住崩盘那就一切都完了。
“元帅,元帅!”一名将领欣喜地喊着,“我军已经击破东侧敌军!”
王谊及其余将领闻言赶紧举目远眺望向东侧,只见那边尘土飞扬,安州骑兵正溃散后撤。
“传令!骑兵全力突击敌军侧翼!”王谊喜出望外,战机一闪即逝,这安州骑兵果然不中用,如今侧翼漏出来就别怪人突入了。
大地颤抖,后备的所有襄州骑兵从己方军阵东侧掠过,呼喊着向安州军阵东侧软肋冲去。
“败了,败了,安州败了!”
在督阵将领的带动下,襄州军阵里爆发出阵阵声浪,他们一个劲的喊着“安州败了”,短兵相接已占上风的安州军开始骚动起来。
“看我作甚,扯起喉咙喊啊!”军阵后方宇文温冷冷的看着陈五弟,随后那三百“大喇叭”开始播音:
“败你老母!安州援兵已到!”
喊声震天,一边的安州总管宇文亮和一众将领悚然动容,随即回过神来让亲兵们一起大喊:
“败你老母!安州援兵已到!”
在一线浴血奋战的安州将士恍然大悟继续肉搏,然而那疾驰而来的骑兵却是实打实的向安州军东侧撞来。
眼见着越来越近。他们高高扬起手中长刀正要大快朵颐,却看到对面推出了十余辆推车,每辆推车上都有一个箱子对着己方。
“放!”
只见有人将火把放到箱子后边,片刻后箱子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无数火光拖着浓烟呼啸着向自己冲来,那火光撞在身上疼痛无比,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只箭,箭杆上捆着一根纸筒不停的喷火,一时间人马挂彩。
战马何曾听过这般绵延不绝的呼啸声,疾驰中受惊的马匹纷纷马失前蹄,有胆大的继续前冲却被地上密密麻麻的绊马索绊倒,后边的躲闪不及撞在一处,原本万马奔腾之势嘎然而止。
这一番动静很大,双方正在肉搏的士兵也被突然冒出的无数呼啸声弄傻了眼,尤其对安州士兵来说身后出了那么大动静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着前头士兵们又开始骚动,早有准备的宇文温干咳数声,旁边的三百大喇叭开始播音:
“神猴助战,安州必胜!”
中军诸将面面相觑,听得主帅宇文亮干咳数声后回过神来,指挥亲兵学着大喊:
“神猴助战,安州必胜!”
听得后边又喊起来,前线士兵松了口气,他们在前方奋力厮杀最怕后边出问题,万一事情不妙后边的可以跑他们可是跑不掉,如今听得本阵稳如泰山好歹定下心来。
行军总管冯晖勉强拉住缰绳没被受惊的坐骑甩下来,可身边的骑兵就没那么好运要么是连人带马滚落地面,要么是被受惊的马儿甩下马鞍被随后冲来的同袍践踏而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冯晖扯住缰绳,坐下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原地打转,他征战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器械,方才那如同成千上万火蜂般呼啸而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顾四周他面色苍白,自己冲阵率领的数千骑兵如今已乱作一团,安州军阵里冲出黑压压一片手持长枪的步兵向他们黏来。
“不好,快撤!”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顾不得许多强行扯着缰绳让坐骑掉头,骑兵的威力在于速度,如今失去速度的骑兵被手持长兵的步兵黏上就是个死!
阵阵马蹄声传来,冯晖闻声望去瞳孔一缩:先前败退逃散的安州骑兵再度疾驰而来,军阵里猎猎旗影中又有大批骑兵冲出向自己杀来。
这是个陷阱,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从一开始安州骑兵的溃败就是假的,就是为了引出我方骑兵全力攻击然后一举击溃!
“这是个陷阱!”他绝望的喊道,“本将挡住,后军快撤!”
后果很严重,自己全军覆没后本阵已无多余骑兵可用,东翼再无法保护若是被叛军骑兵这么一冲后果很严重!
襄州骑兵们也明白过来,纷纷拉扯缰绳试图调转马头后撤,然而现在为时已晚安州骑兵速度已经起来了,而他们原地调转马头正好把后背让给对方!
战马嘶鸣血光四溅,无数安州骑兵径直撞入襄州骑兵队形,如同梳子掠过头发般将黑压压的襄州骑兵群拉出一道道白痕。
乱作一团的襄州骑兵如同羔羊般任人宰割,安州步兵成群结队手持长枪冲来,将雨后残花般的襄州骑兵淹没,如潮的安州骑兵一击而过没有恋战,径直向着北面的襄州军阵冲去。
“总管,这是什么东西来着?”一众将领眼见局势逆转不由得笑逐颜开,纷纷问道。
“布、朗、运、动、之、药、发、泼、猴。”宇文亮捻着胡须一字一字的念出来,总算是没念错。
‘其实就是窜天猴啦。’宇文温在一旁腹诽。
“擂鼓!号令全军一鼓作气掩杀过去!”宇文亮收起笑容面露狠色,“诸位,此番定让他王谊全军尽没于此!”
“遵命!”众将点起各自亲兵,随着宇文亮杀敌。
“郎主、郎主!”宇文十五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宇文温,“人头,人头...”
“嗯,随本公去抢人头!”
第三十三章 兵败如山倒
己方优势明显正是“放无双”的大好时机,热血沸腾的宇文温大手一挥让人牵马过来正要踩蹬,却被父亲派来的护卫团团围住:“郡公,总管有令不得冲阵。”
先前备战时宇文亮特地派了他们紧随宇文温,怕的就是这小子评书听多了脑袋一热玩什么冲阵,当时两父子还吵了一通:
“领军可以,不许冲阵!”
“为什么!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宇文温不由自主带入三国东莱太史慈。
“三尺剑?你先让自家媳妇生了儿子再说!”老国公吹胡子瞪眼,这次子如今连个儿子都没有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上次一时不查让他糊弄过去到北江州做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回头想想后怕得不行。
护卫们紧紧围着宇文温将他和马隔开,宇文十五此时已经骑上马听得本阵号角连天随即浑水摸鱼:“郎主安坐中军帐,十五去去就回!”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宇文温被护卫们架开,眼睁睁看着宇文十五领着陈五弟等人策马而去。
“我为安州立过功,我为大军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总管,我要见总管!”
总管宇文亮已经率领亲兵压阵大军冲锋去了,中军只有司马坐镇,周围众将正摩拳擦掌准备去抢人头,除了那十几个护卫外没有谁理他这个‘夕阳郡公’。
“郡公勿恼,与本将在中军安坐静候捷报。”司马笑眯眯的走来,让人放好胡床——也就是马扎。
与此同时,襄州军阵东翼。
眼见着敌方骑兵呼啸着冲来,督阵将领面色惨白的指挥士兵紧急防御,长矛手慌慌张张的挤到军阵东翼前堪堪排好队形却被对方骑弓射乱阵脚。
头一波安州骑兵收好骑弓荡起骑枪向军阵撞来,他们中有的人被长矛刺穿有的马被捅翻,但巨大的冲力依然让人、马撞入步兵群里,襄州军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战线瞬间面目全非。
接踵而来的安州骑兵主力再无遮拦径直冲入军阵之中,襄州军东翼为之一撼如同湖水被巨石投入涟漪不断扩散开来,安州军阵爆发出连绵声浪:“败了,襄州败了!”
中军,王谊面色苍白的看着无数安州骑兵撞入己方军阵东侧,如同利刃砍划过豆腐般摧枯拉朽,原本被巨箭连番射击导致士气低下的士兵们瞬间崩溃,襄州军阵山崩地裂般瓦解,无数人哭喊着向后方逃来。
“传令,后军马上列阵,一定要顶住!”他手舞足蹈的喊着试图力挽狂澜,“要是败兵退下来就让他们望两边跑,有敢冲阵的格杀勿论!”
“让后面辎重队的民夫把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扔在地上,扔得越散越好!”
“把车都横过来,让民夫、让所有人全部都拿上武器守在后面!”
“号角吹起来!把周围的士兵都集结过来护住中军大旗,谁敢后退格杀勿论!”
王谊强作镇定指挥着部下布置防线,传令兵心急火燎的来回传达指令,中军前三四百米处一条新的人墙正在形成,一旁的将领们望着败退而来的同袍们大声喊着:
“往两边跑,往两边跑!敢撞阵的全部格杀勿论!”
打头的败兵脑袋还算清醒,见着面前已经布阵知道不让开真是要命的便向两边跑去,可身后人潮涌动人挤人那些想要让开的多数被裹挟着径直往前跑去。
“放箭!”将领们知道防线被冲开的后果,只能用血来让这帮败兵听话,弓弦声响人潮前端为之一凝可随即被后边的推搡着继续前进,无数人被推倒在地又被后边跑来的同袍践踏而过,哭喊声此起彼伏。
身后安州军杀声震天,跑的慢的纷纷被追上砍翻在地,血腥味越来越浓眼见着自己人又不让撤退襄州败军随即便爆发开来:“自己人也杀,不给活路我跟你们拼了!”
败军红了眼为逃命不择手段将手中武器砍向同袍,他们许多人被戳倒在地更多人却冲入防线中疯狂乱砍,中军仓促间组织起来的防线只坚持了一下便被他们舍命冲破,兵败如山倒局面再也无法扭转。
安州骑兵分成三部,一部是原来军阵西翼与敌军骑兵混战的部队,如今他们击溃对方一路追杀北上;第二部分是东翼撞阵的主力骑兵,驱赶着败兵如同滚雪球般向中军跑去;还有一部则从东翼向襄州军阵后边的辎重队冲去,要抄大军的后路。
“元帅,元帅!”一名将领哭丧着脸扯着他,“事已至此赶紧撤吧,回到襄阳再做打算!”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王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不住喃喃自语:“我的大军,那么多的辎重...”
此番南下水路并进用船装载辎重原本是要到了长寿再上岸,但自从得知长寿失守后辎重已经提前搬运上岸随大军行动。
左右亲兵对视一眼径直上前将主帅架起扶上马,护着他向北疾驰而去。
追击败兵冲在最前的安州士兵看见远处的辎重车队正要杀过去,却看见眼前地面散落着不计其数的铜钱、锦缎等值钱东西,许多人眼睛发光脚步放缓试图去捡那些东西,躲在辎重车队后面的襄州士兵见状纷纷握紧手中武器。
“再等等,等他们停下来抢着捡东西再冲!”一名将领看着安州军低声说道,示意手下稳住。
他们把钱财扔在地上,就是等着追兵见钱眼开停下脚步忙着捡东西,己方便趁机冲杀过去杀个措手不及。
然而这计策落了空,安州军随后跟来的督阵将领大声呵斥着:“不许捡!不许捡!”
“总管说了一个首级一吊钱,谁敢捡东西格杀勿论!”
“前边有埋伏,不要上当了!”
追兵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继续向前追去,身后也有无数骑兵赶上前来,腥风血雨中襄州败兵渐渐被安州大军淹没。
大军获胜一路掩杀,没机会‘放无双’的宇文温无奈的指挥着三百‘喇叭手’善后,身边还跟着那十几名护卫生怕他‘逃跑’。
他来到一排三弓床弩旁,看着这些经由自己指点制作出来的‘大杀器’:三弓床弩共三十张,是他们拼了老命花光了安州库存制弓材料弄出来的。
操作三弓床弩的士兵们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些利器,方才两军对阵他们凭着这些利器重创敌军,总管已经发话每人都有赏,对这‘金饭碗’哪能不用心?
“郡公,这什么什么东西当真好用!”一名将领兴奋的分享着喜悦,他是这三十张床弩的负责人。
“是结构复杂之人力滑轮上弦装置。”宇文温对于物品命名一如既往的恶趣味,他看了看地上那些简陋得令人发指的滑轮组点点头:“细心收好,日后有用。”
三弓床弩威力大,可缺点也很明显:上弦慢,所以宇文温的应对之策是用滑轮机构上弦,只是时间太仓促没办法做出坚固耐用又便于携带的装置,于是来个土法上马。
每三张床弩为一组共十组,每组配一个土法上弦器,土法上弦器很简陋:圆木切片做滑轮共四个上面凿出槽,用大铁钉牢牢钉在地上,当然滑轮中间有洞能灵活转动,用一根手腕粗的长绳穿过滑轮做成滑轮组,使用的时候让二十个士兵拉。
反正床弩不动,滑轮组固定在地上也无所谓,一一上好三张床弩后逐次射击然后再上弦,依次反复操作直到双方短兵相接,上弦时间比预期短效果还算行。
“把巨箭都收回来,过几日还要用的。”宇文温交待三百‘喇叭手’去回收床弩所用巨箭。
这能回收还算好,那窜天猴一次过烧钱烧得我心疼...
宇文温一想起花掉的那些铜钱心都在滴血,安州及下辖各州硝石和硫磺存量不大,因此做出来的火药如何有效利用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思来想去还是做窜天猴,原型是“一窝蜂”,上面加竹哨以便发射时弄出声音来,效果还行试射时把军马吓得够呛,不指望能秒人光这点这就足够了。
此次和父亲定下计策,在军阵胶着时故意示弱让襄州骑兵冲击,这边就用窜天猴惊吓马匹(当然以防万一还设了绊马索),等对方乱成一团那就趁机反杀。
骑兵没了大阵侧翼暴露,再被己方骑兵这么一冲基本上就一锤定音了,只是这窜天猴属于一次性\\用品,在接下来的激战中已经没指望了。
宇文温百无聊赖的蹲在战场上发呆,昨晚一夜没睡好他索性补了个觉,反正抢人头没份不睡觉还能怎样。
直到日头偏西,战果终于出来了:襄州军全灭仅有十余骑突围而出北逃,被杀或者自相践踏死掉的不计其数,被俘的有上万人,行军元帅王谊未见踪影应该是逃了,襄州军败得太快辎重没有焚毁全部落到己方手中,阵斩行军总管冯晖、李远,所获盔甲、马匹、箭矢无算。
不过有数千骑兵一路北上未曾回来,见将领们似乎毫不在意下面的人也没有吭声:厮杀一上午,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夜晚长寿城里大摆筵席犒劳安州将士,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弄得是流水宴,至于酒则是每人限三碗但此战功臣例外可以敞开了喝,今日表现英勇立下大功的人喝得是醉醺醺满面红光,抢得人头无数的宇文十五发酒疯要裸\\奔被陈五弟一拳打昏。
正当城里内闹哄哄庆功时宇文温走在长寿城西侧墙头视察城防,他仔细盯着城外汉江水面就怕有人偷偷渡江。
汉江对面是大周属国——梁国的地界,虽然宇文温知道历史上梁国君臣被辅政的左丞相杨坚吓住没敢趁火打劫进攻安州,但还是小心为妙。
身后的一众亲兵提着饭桶背着箩筐,里面放着米饭、肉干、酒壶、瓷碗,他们跟着宇文温一路走一路发,让值夜的士兵也吃个酒饱饭足。
“多谢郡公。”士兵们感激的道谢声此起彼伏。
“今夜大伙辛苦,本公与大家一同值守!”
父亲宇文亮安排了值夜部队以防万一,在他建议下派出将领犒劳值班将士,如此情景也在东、南、北侧城头上演着。
“明日就看你们的了。”宇文温望向北方,看着一处他不可能看得见的地方。
。。。。。。
次日上午,襄州武泉郡汉南城。
汉南城位于襄阳城南侧约八十里远在汉江西岸,东门外汉江上有浮桥直达东岸,月初行军元帅王谊就是率领大军从那浮桥过江沿着汉水东岸南下,水路运送辎重的船队也是从这里顺江南下。
从汉南过江往南面的郢州州治长寿去路程大约有一百七八十里,算算日子朝廷大军也该抵达长寿东进攻打安州叛军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如何?当然是势如破竹了!”城门官唾沫横飞的跟属下谈论时事,他们是东门守卫负责收入城税,平日里行人不多是份闲差。
“此番王元帅亲率八万大军南下,另一路也差不多是这个数,那帮安州叛军分兵抵抗哪里挡得住。”城门官对着茶壶喝了一口。
“八万?不是说二十万么?”一干兵卒将信将疑,此番王元帅南下声势浩大,大伙都说大军足有二十万之众,加上东路大军合计五十万,那安州叛军就是螳臂当车。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城门官摇头晃脑,“我那小舅子隔壁木匠他二大爷的三儿子的婆娘的二叔在衙门里做事消息灵通得很......”
“那边怎么了?”一个兵卒指着城外说道,身边众人看过去只见江对面官道上一大队骑兵在向北疾驰着,看样子似乎是要过浮桥。
“赶紧收拾收拾不要挡路!”城门官一个激灵跳起来,如今正是大军南下平叛期间万一惹恼了这帮厮杀汉脑袋可不够砍的。
眼见着骑兵转上浮桥,城门官看着看着有些疑惑,他发现骑兵队伍似乎分一前一后,前边数骑看起来很慌张每人都对着这边挥舞着一只手,口中似乎喊着什么。
他认为那是前路清道骑兵在叫自己这里边让路,赶紧领着手下把城门附近行人清理一空腾出空荡荡的青石路,挤出笑脸和手下候在城门两旁。
等对方靠近时城门官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声嘶力竭的喊着“关城门、快关城门。”一众人等摸不着头脑正面面相觑之时那几人已冲到面前:
“后面是敌军,快关城门!”
待得他们反应过来那几人已经穿过城门向城中冲去,不住地大声喊道:“叛军袭城了!”城门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回头看去那些骑兵先锋已过浮桥抽出长刀向城门冲来。
“快,快关...快跑!”他跌跌撞撞的往城外一边跑去,身后几个吓傻的兵卒正要学着上司逃跑已经是来不及了,骑兵呼啸而过血光四溅他们被撞翻在地。
“安州大军在此,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黑压压的骑兵大声呼喊着冲入城内,汉南城被他们搅动得沸腾起来!
第三十四章 钓鱼也有奇遇?
大象二年六月中旬,南路行军元帅王谊率大军南下进攻安州叛军,两军与郢州长寿城外决战,平叛大军覆灭王谊仅以身免,叛军数千骑衔尾追击王谊一昼夜于次日袭击襄州武泉郡汉南城得手。
王谊穿城而过侥幸逃回襄阳城随即征发百姓守城,第二日派出襄阳水军顺汉水南下烧断浮桥,安州军据守汉南城。第三日下午,北上的安州军主力抵达汉南东岸,襄阳水军泊于东岸上游率道城不时南下阻止安州军搭建浮桥渡河。
汉江上,数艘襄阳水军战船顺流而下,下游六七里外汉南浮桥旧址处安州军正在搭建浮桥,跨河长绳已经拉好数条,东西两侧岸边有木船下水顺着长绳对向排列过去。
“当我等不存在?嘿嘿。”廋骨嶙峋的张鱼在战船里看着下游远处搭建浮桥的现场不住冷笑,他是被人从江边捡回来的跟着养父姓张,养父是襄阳水师一名老卒于是张鱼从小便在船上长大水性了得,如今是襄阳水军一名小兵。
“莫要急,等一会离得差不多了咱们几艘火船放下去一把烧个精光!”队正眯着眼看了看远处嗤笑一声说道,他们所在战船系着几艘小船,上面放着许多易燃之物就等着点着了一把火放过去将下游新建浮桥烧掉。
三天前他们就是这样将旧浮桥烧掉的,如今航行在江中心两边岸上的弓手都没法射到,安州军搭桥他们就烧,烧完再等下一条新桥,看看谁耗得过谁。
不过张鱼有些迷惑,今日哨船探得安州军开始搭浮桥,也没有什么战船保护,他们就不把自己战船当回事?
三天前襄阳水军南下放火船烧掉浮桥,原打算将附近汉江河段边上的渔船都弄沉,没曾想安州军动作快得很把船都拖上岸等到今日搭桥才放出来,按如今这速度若不阻拦今日那浮桥可就真的能搭好了。
南下平叛的大军不知怎的就败了还败个精光,就剩那什么元帅带着几个人跑回来,不过有咱襄阳水师在安州军主力别想过汉江!
襄阳水军数次随着朝廷大军南下和南朝水军那帮混蛋拼命,如今能活下来的都是成了精的,水性好自然不必说,操船躲拍杆、接舷战玩命个个都是好手。
舱顶瞭望四周的哨兵发现前方东侧河岸上安州军一字摆开了许多奇怪的巨弩,看样子是准备向己方射击,旁边的将领却不以为然:
“太远了吧,约莫有三百米呢。”
其他人也是点点头:哪里听过强弩能射这么远?
话音刚落破空之声传来,随后一声巨响木屑飞散将张鱼面庞扎得刺疼,舱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杆长枪透过一名士水兵胸膛钉在西侧舱壁上。
“这是什么东西!”众人纷纷探头看向岸边,只见对方用火把在巨弩前端点着什么,随后只听人喊“放!”接着呼啸声起许多火光向自己战船窜来。
巨响连续响起,战船剧烈摇晃起来,张鱼眼前一花过后只觉得舱里血腥味弥漫还有些许灼热感,他勉强站稳身形摸摸自身发现没有缺了哪里。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同袍们有的被长枪透身而过,有的脑袋被戳掉半边有的一条腿不见了,鲜血溅满船舱那钉在舱壁上的长枪还冒出火光,黑烟越来越多。
“着火了!”有人慌张的喊道,“快灭火!”
张鱼正要去打水却看见队正歪倒一边肋下鲜血淋漓,他急忙赶过去将其扶起:“李大哥你怎么了!”
八年前,襄州总管、卫国公宇文直率水路大军南下和南朝激战于长江边,双方水军亦在汉水入长江**战,以船为家时年七岁的张鱼随养父一同参战。
接舷战中养父被砍死,红了眼的张鱼抄起把尖刀和跳舷过来的南军玩命,捅死了三个人后自己也是身负重伤力竭坠江。
就在他向江底沉下去的时候同船的李大哥跳下水将他拽了上去捡回条命,又变成孤儿的张鱼从此和如今已升为队正的李大哥一同过日子。
“没事,肋下被刮破了。”队正挤出笑容说道,可张鱼看那伤势却不像他说得那么轻松。
巨弩连续射出火箭,把汉江中心的几艘襄阳水军战船点燃,从未见过如此犀利巨弩的士兵们傻了眼,发觉自己所在战船火势越来越大张鱼带着队正跳下江去逃命。
东岸漫山遍野都是安州军肯定不能去,不如在西边上岸?张鱼揽着队正向西游去,他自幼在水上长大又常年跟随水军作战水性了得,如今揽着个人泅渡不算个事。
汉江东侧,安州军们拿着弓箭、长枪在岸边候着;汉江西侧,汉南城内的安州军派出骑兵在沿着江岸跑动,两边守株待兔等着落水的襄阳水军士兵上岸。
有识相的还好说,敢反抗的不是被枪捅穿就是被射成刺猬,张鱼在江中见着情况不妙索性揽着队正顺水而下,有弓手瞧得正着不停的向他俩射箭,只是距离太远力道散尽落入水中。
张鱼揽着李队正半浮半潜竟然就顺流飘过正在搭建的浮桥,躲过旁边驶近木船上戳来的长枪向下游漂去,他正琢磨着漂远些再上岸却发现队正的面色惨白,肋下不停冒出猩红的鲜血。
“李大哥你要撑住啊!”张鱼慌张起来,他见其伤势严重只想着赶紧上岸包扎,眼角瞥见东岸无人就赶紧揽着队正向河边游过去。
狼狈的踩上泥地张鱼搀扶着队正走上岸,此处是个土坡他们刚要走上坡顶当面就撞见两人正另一边走上来。
似乎是一主一仆,都是十五六岁年纪,前一个衣着光鲜应当是主人,他嘴里叼根草手上拿着鱼竿,后边那个尖嘴猴腮提着个木桶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突然这么一照面双方都愣住了,张鱼看见那尖嘴猴腮穿着军袍随即目露凶光:东岸是安州军的地盘,这两个是安州叛军!
说时迟那时快张鱼猛然一猫腰就要往前扑,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扑倒第一个抠瞎眼睛然后再和第二人拼命。
“啊哒!”前面那衣着光鲜的反应也不慢,他怪叫一声猛然挥拳把张鱼打得后仰滚下坡去,没人搀扶的队正瘫倒在地。
“呜啊!”张鱼一个骨碌爬起三两步又窜上坡,他握紧双拳正要拼命却见那两人身后又走上十余人,个个均是身着军袍。
张鱼嚎叫着冲向靠自己最近的那个尖嘴猴腮,那人一脚踹来却被他抱住一扯竟就这么将其扯下坡去。
“叛贼我跟你们拼了!”
眼见着对方数人弯腰向队正摸去,张鱼瞳孔一缩随后双目发红向那几人撞去,只是势单力薄没几下被人按在地上,眼见着有人抽刀出来他拼了命的喊着:
“放他活路,要杀杀我,要杀杀我!”
抽刀之人是那衣着光鲜的郎君,只见他蹲下身倒持长刀对着队正就要下手,张鱼拼命挣扎着:“不要捅啊,我愿意做牛做马!”
那郎君却是用刀将队正衣服挑开,只见他拨弄了几下从队正肋下抽出块血淋淋的细长木片,又对身边人说:“你们几个赶紧帮他包扎一下。”
张鱼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救治队正,两个人分别挟持着他起身,就在这时方才被他扯下坡的尖嘴猴腮正满身泥泞冲过来。
“放开他!”尖嘴猴腮恶狠狠的喊道,那两人望向郎君见其点点头便松了手,尖嘴猴腮将佩刀解下扔到一边,“来打个痛快!就赤手空拳,莫要说我欺负人!”
“来啊,来啊!”尖嘴猴腮舞动双拳挑衅着,张鱼见状热血涌上头往前冲没跑两步左脸就吃了一拳被打翻在地,他猛然爬起向那人一头撞去两人抱作一团滚落坡底,各自挥舞着拳头乱砸。
斗了片刻张鱼败下阵来,他被那尖嘴猴腮骑在身上只得双手不住挥动遮挡着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鼻青脸肿被打得像个猪头。
“够了,回去了!”宇文温看着坡底眼皮直跳,在那里宇文十五一身泥泞骑在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排骨精身上胖揍。
“还有那谁,你这哥们再不找医官救治就真的要那啥了!”他示意手下将那伤者抬起,随即面色铁青的转身离开,鱼竿也扔到一边随后被手下捡起。
魂淡,老子出来钓个鱼都能碰见破事!
宇文温气呼呼的走着,今日大军搭浮桥过河至少要大半天,他闲得无聊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带着手下出来钓鱼解闷。
上游有煞风景的襄阳水军战船就不去了,特地跑到下游清净河段找地方‘休闲’一下,没曾想刚上坡就当头撞见这两个瘟神!
还特么不要捅,老子要捅也是回家‘捅’老婆,捅你们做什么!
他一脚把面前的石头踢飞,风风火火的向前方大营走去,江面上襄阳水军战船已经大半部分没入中,而浮桥已经完成了约四成。
王八蛋,一个排骨精当面扑过来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做恶梦。
一行人气氛怪异的回到东岸安州军大营,宇文温叫来医官折腾了一番总算是让那什么队正止住血捡回条命,被打成猪头的‘排骨精’见状扑通一声跪下来:
“郎君,多谢救命之恩,小的愿意做牛......”
“去去去去去,谁稀罕你做牛做马!”宇文温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的话。
魂淡,你以为自己是卖身葬父的美貌小娘子啊!
他看着排骨精不住腹诽,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说道:“你们这些个落水没死的运气好,总管让人回去传话待会发条船就挤挤自己划回襄阳!”
“安州军过几日就杀到襄阳城下,你们和姓王的说让他把自己棺材准备好!”
“小的贱名张鱼,不知郎君姓名,小的感激不尽!”‘排骨精’张鱼不住磕头,眼前这人救了队正一命也就是救了他一命,是救命恩人。
“章鱼哥?本公乃西阳郡公宇文温,章鱼哥想扎小纸人还是怎的?”宇文温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张鱼,“莫要磕了,再磕就散架了!”
士兵押着张鱼和队正出去,宇文十五正拿着几个馒头走进来,看见鼻青脸肿的张鱼冷笑一声将两个馒头塞过去:“吃多点吧混蛋,皮包骨还想学人打架?”
张鱼看着怀里的馒头忽然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表情如何,他俩被带到一处看守森严的大帐里和落水被俘的同伴蹲着,没过多久便被赶上条破船向襄阳划去。
排除了襄阳水军干扰,安州军单日便将浮桥搭好,大军浩浩荡荡过江进驻汉南城,与此同时安州军也将东岸上游的率道城攻破,泊在率道的其余襄阳水军被迫北上返回襄阳城。
安州军随即在率道驻军并在临江一侧安置三弓床弩,以便阻止襄阳水军南攻并保护下游的浮桥。
次日大军北上,因为襄州军主力已于数日前的决战全军覆没,如今逃回襄阳的王谊将所有兵力收缩回城严防死守,零星骚扰的游骑也被安州骑兵驱散,再无力量阻挡安州军主力攻打襄阳。
汉南留有人马守城和保护浮桥,防止南边梁国麾下的抠脚大汉们过来抄后路。
梁国是大周属国,是南朝梁的皇族末裔建立的国家,二十六年前西魏攻陷国都江陵杀掉梁帝立了个傀儡皇帝,后来大周取代了西魏,梁国继续做大周属国。
梁国最凄凉的时候只有江陵及附近巴掌大的国土,八年前梁帝萧岿派使者去找老大周武帝宇文邕诉苦,老大一听说小弟家境窘迫大手一挥把基、平、鄀三州划归梁国。
安州军最先攻占的郢州州治长寿与梁国就隔着条汉江,后来攻占的汉南城南方就是梁国国境,因此大军攻击襄阳时背后是完全暴露在梁国面前不得不防。
大周在梁国设有江陵总管,一为监督梁国二为保护梁国不受南朝的攻击,攻打襄阳时间越长隐患越多。
三日后,携带着大量辎重的安州军主力部队进抵襄阳城下。
第三十六章 襄阳、襄阳(上)
襄阳城下,宇文温看着左右如林的投石车颇为自豪,这是安州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打造出来的攻城利器,要威力有威力,要数量有数量。
襄阳乃天下有名的坚城,它东、南、西为陆地但挖有宽阔的护城河,河水来源于城北的汉江长年流淌不会干涸。
但对于穿越者来说,襄阳最大的名气来源于两个历史事件:第一是三国时关云长北伐襄樊,水淹七军却被东吴吕蒙偷袭荆州断了后路,走麦城被俘兵败身亡留下千古遗恨。
第二是宋元襄阳战役,射雕大侠郭靖、黄蓉夫妇率领襄阳军民誓死抵抗元军数年最后壮烈殉国,神雕大侠杨过万军之中击杀蒙古大汗蒙哥...
呃,位面不对重来!
第二是宋元襄阳战役,从南宋咸淳三年蒙元将领阿术进攻襄阳的安阳滩之战开始,到咸淳九年(1273年)襄阳守将吕文焕力竭降元,历时近六年。
期间襄阳守军打退了无数次的进攻,南宋朝廷也无数次派出援军顺汉江而上试图支援,宋元围绕襄阳进行了一系列的攻防战,最后襄阳周边宋军据点被一一拔除变成孤城,连年围攻下襄阳守军伤亡惨重,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苦苦支撑。
就在这时元军用上了最终兵器——重力投石车,这是西域阿拉伯人带来的最新技术打造的攻城器械,最终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襄阳再也坚持不下去守将吕文焕举城投降,失去襄阳的南宋没几年也完了。
如今宇文温将这“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提前了将近七百年竖立在襄阳城下!
无数安州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座座巨大的投石车,他们有的在长寿城下见过小一号的,有的则是第一次见到这军中传说的犀利攻城器械。
他们唯一的想法是:这玩意要多少人才能扯动啊!
在这个时代投石车是有,却都是人拉作为动力,像如此巨大的投石车难以想象要多少人才能动,更何况那砲梢底端并没有绑着长绳,看起来似乎不要人拉,那它怎么投石呢?
砲手准备的石头个个都有五六十斤重,到底这东西能把巨石投出多远啊!
有意或无意,许多人在打听其中奥妙,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这东西施加有法术!
只见一个道士手舞木剑口中喃喃有词,另一只手捏着画有奇怪纹路的符纸,随后他口含符水往符纸上喷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有士兵上前将符纸接过,随后分头爬上投石车高高的架子,将符纸小心地贴在砲梢下挂着的木筐。
“我没说错吧,上次在长寿城他们就是如此做的,所以这投石车不用人力拉动就可投出巨石。”围观人群中一名士兵对身边人说道。
“这样也行?这...这道士是哪家山门?不知出价几许才能请来做法事?”周围一众人等探过头来问道,这法术当真了得,以后家里犁田请那道士做法岂不是不用牛了?
还有水上行船也不用桨了,装卸货物也省了劳力,当真是旺财的法术啊!
“听说是西阳郡公奇遇碰见的,还在人家门前跪了月余用诚心打动了道长才求得门下弟子前来助战。”又有人振振有词说道,那人正是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
“是啊是啊我亲眼看见的。”这是演技生硬的‘傻大胆’陈五弟在附和。
“那这道长是何处法统?”
“据说是极西之地英吉利国出的大贤人,道号‘牛顿天师’便是。”这是宇文温乔装打扮化身‘包打听’躲在人群中散布谣言。
“那牛顿天师原为凡人,一日于果树下小憩被跌落的果子砸中脑袋顿时醍醐灌顶得了天道真传,创下了不朽基业。”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啊?”
“据说叫什么‘万有引力定律’,若是习得精妙之处可白日飞升九天之上,此不过为雕虫小技尔!”
“原来如此!”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这才对嘛,世间哪有不用人拉就能自动投石的器械,此番安州军得神人相助必定能逢凶化吉百战百胜!
传言的力量是伟大的,道士们作完法将符纸贴上所有的投石车后,通过许多形迹可疑的小团体在各处‘一唱一和’,安州全军上下都知道这“跨时代之长射程重力式抛射砲”有法术加持,那襄阳城不日可破!
作法完毕投石车开始装弹,士兵们在投石车前的壕沟边布阵以防守军突袭破坏攻城器械。城头守军见状忙着把一幅幅巨大的布幔升起。
对付投石车投来的石块,常见且有效的防御方法就是升起布幔立在城头,所谓以柔克刚飞来的石块撞入布幔之后势头大减随后落地,无法对布幔之后物体或人造成太大伤害。
此次官军守城征发全城百姓协助防御,将所有能用的布料征集起来缝制布幔,如今树立在襄阳各处城头的布幔颜色五花八门,应当是用不同颜色的布料缝制而成。
一声号响,城外有座投石车砲梢开始翻动,随即一颗巨石呼啸着向襄阳城头一张巨大的布幔飞来。
刺耳的撕裂声过后,撞入布幔的巨石被布包裹着却继续前冲竟将其撕裂随后撞向城墙后的民房。
“轰隆”一声响那民房随即变作一堆废墟尘土飞扬。
附近守军见状一片沉默,他们之中不乏老兵有攻过城有守过城,这布幔是守城必备器械防御飞石有奇效,怎么现在就没用了呢?
城外林立的投石车中有几座陆续发动,投出的石块有的落在护城河上激起冲天水柱,有的堪堪落在城墙角下,有的掠过城头布幔飞到城内激起一阵尘土。
安州军立起的巢车内观察城头情况的哨兵正大声的向地面上喊着什么,随后见那些操作投石车的士兵爬上支架往木筐里摆弄着,有放东西进去或是把东西从里面扔出来。
箭楼上的守军有忍不住的往城外射箭,羽箭飘飘忽忽的落在护卫投石车的军阵前,投石车所在位置已经超过了弓箭的有效射程。
也就是说守军只能默默承受投石车的攻击却无法有效还击。
王谊在城楼上看着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投石车面色铁青,如今他总算知道为何安州军对攻下襄阳城如此有把握:他们会妖术,能让巨大的投石车不用人力就能投石!
省去了人力,这些投石车怕是能昼夜不停投石,襄阳城西南是虎头山石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此昼夜投下来襄阳能坚持多久?
连绵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投石车全数发动,将数十斤的巨石向城墙投来,呼啸声接连响起。
“轰隆”一声,一座箭楼被巨石拦腰撞断,半截箭楼坠落地面碎成残片,其上的弓箭手生死不知。城头上树立的巨大布幔失去了效果逐一被巨石撞落。
嘭、嘭、嘭,巨石撞到城头周边守军只觉得砖石飞溅地面一震,大难不死的站稳身形一看那巨石竟将城墙撞出一个坑,数条裂缝蔓延开来而原本城头上的箭垛已无影无踪。
安州军同时攻击襄阳城东、南、西侧的城墙,第一轮攻击波后襄阳这三面城头上的箭楼损失了一成,布幔去了六成。
王谊面色惨白的看着城头惨状,方才巨石落在身边不远处溅起的石块击中了他身边护卫,有走运的头盔替脑袋挡下碎石冲击,有倒霉的被碎石击中面部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惨叫。
他看见城外投石车操作手拉动绞盘将砲杆缓缓拉下,随后数人一齐将巨石推入布囊中,新一轮砲击将开始。
“快,除了观察哨所有人下城墙躲避!”他下达命令让城头上的大部分守军离开城头躲避石雨,毕竟在这种恐怖武器攻击下站在城头只能是白白送死!
然而没过多久砲击开始,巨石如雨落下又有箭楼崩溃,城头碎石飞溅掺杂着断臂残肢,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得了主帅命令,守军们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头,除了观察敌情的哨兵外城头再不见一人,城墙角王谊喘着气下令:“命令襄阳水军出动,无论多少代价都要烧断汉南浮桥!”
“除了哨兵,让其他人都躲在城墙下,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准备好木料石块准备抢修城墙缺口。”
“往江北派人,让樊城征调大部分人手过江支援,去给崔彦穆传话,让他急速增援!”
安州军没有水军,所以急切间无法攻打江北的樊城,襄阳水军与其泊在水寨无所事事还不如南下将汉南浮桥烧断切断安州军与东岸联系。
“派人往荆州总管府告急!”
一轮安排后王谊稍稍平静下来,但眉头紧锁怎么也解不开,安州军有妖术助阵,昼夜发砲攻打这襄阳城墙能顶多久?
城外,安州军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天石雨往襄阳城落下激起阵阵尘土,中军帐外宇文亮捻着胡须看着襄阳城墙微微点头,身边将领个个惊喜不已。
某处围观人群中宇文温领着三百‘喇叭手’和一众亲兵离开,宇文十五跟在他后面问道:“郎主一会做什么?”
“本公想出了几个新玩法包你们爽个够。”
“那新玩法是什么?”众人闻言来了兴趣,他们跟着宇文温虽然没法去抢人头‘创收’,但‘夕阳郡公’出手大方军饷给得足饭管饱,平日操练虽然辛苦了些却颇有意思,反正郡公也不会故意消遣他们。
“热血沸腾的长枪突刺,向着夕阳奔跑的武装越野,基情四射的江边追逐往返跑!”宇文温露出深深白牙,“本公看好你们哟!”
襄阳城北侧水寨,水军战船密集驶入汉江,顺流而下往汉南驶去,方才他们收到主帅王谊的命令不惜任何代价将下游的汉南浮桥弄断。
一艘战船内,面色惨白的李队正和瘦骨嶙峋的张鱼茫然的望着舱外江面。
第三十七章 襄阳、襄阳!(中)
在月光的映照下,安州军的投石机投了整整一夜,当然考虑到器械的承受能力是分批砲击,让投石机和操作手能够充分休息。
为了避免守军出城偷袭,安州军布置了士兵守在投石机面前,他们头枕兵器和衣而睡为夜间操作投石机的士兵增加不少安全感。
每个投石机旁俱是点起火把将营地照得灯火通明,守军看着亮堂堂的安州军阵地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为了避免安州军趁夜偷袭,襄阳守军在城墙上安排了哨兵,只是一夜下来损失惨重,都是在连绵不断的石雨中丧命或者重伤。
第二日早晨,一夜未合眼的王谊趁着砲击间隙走上城头,仅仅过了一夜襄阳城头的箭楼均已消失不见,东、南、西城墙上的城楼已经变成残垣断壁。
“使君,敌军快要开始砲击了,赶紧避避。”随从紧张的劝着王谊下城墙。
下来后王谊颓然的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将领们问道:“叛军攻城甚急,各位可有良策?”
一片沉默无人应声,面对着安州军这种从未见过的‘妖术’将领能有什么办法?不用人力意味着可以昼夜不停的投石砲击,如今事实证明确实是昼夜攻打。
城西南虎头山可以取石,方才城头的哨探也看到叛军安排了车队在营地和虎头山之间往来,肯定是输送石块,如今襄阳外已无己方机动兵力阻拦,在这般攻下去襄阳城墙能抵挡多久?
虽然城外有护城河宽达百米,但箭楼损坏城墙四处坍塌弓箭手又如何居高临下狙击渡河攻城的叛军?
眼见着众人鸦雀无声王谊也苦笑一声摇摇头,他原以为能在襄阳守上数月如今看来能撑过一月都是奢望了。
“使君一夜未眠,不如先回府邸歇息,今日襄阳城防交由我等负责。”众将领见王谊眼圈黯黑不由得劝导。
话音刚落城外飞来无数黑点,守军抬头看去那黑点后边拖着火光十分奇怪,待得略过城头上空那些黑点突然发出火光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球向城中坠下。
“嘭嘭嘭”火球落在民房群里不久之后浓烟冒起,未等守军们反应过来城东、城西外也有火球如雨般飞入城中,一时间城内各处浓烟滚滚又有火光在其中闪烁,。
“他们在纵火焚城!”王谊不顾上休息指挥各路人马分头去灭火,民居房顶大多是木板如果不能在初期扑灭火势就麻烦了。
“使君,敌军开始堆土山了!”一名将领慌慌张张的跑来禀报,众人闻言不顾危险跑上城南上墙头查看敌情,只见城下护城河外沿上,安州军人山人海的抢堆土山。
底座初具规模的土山两旁立着高高的临冲车,车顶几乎和襄阳城头平行,上面有许多弓手弯弓搭箭向城头守军射箭,两者之间距离不到两百米勉强在强弓硬弩的射程内。
“调集弓箭手上城头!”王谊看着坑坑洼洼已经遍体鳞伤的城墙一咬牙,如今方才第二日对方就开始堆土山,要是再不拼命就来不及了!
“组织死士准备出城强攻!”
与此同时,汉江上,襄阳水军战船正顺流直下向南面的率道城江面冲去,安州军为了保护汉南浮桥已经在率道附近江面拉起了一条铁索阻止水军舰船南下。
向南偏西流淌的汉江在率道城附近拐了个直角弯转向东南方向,东岸的率道城在直角的内弯,其对面的西岸则是在直角的外弯。
横江铁索在率道城下游江面,水军打算放出火船烧断铁索,考虑到有效距离必须贴近汉江拐弯处在放火船,正当水军战船带着火船靠近拐点时,西岸早已守候多时的安州军开始用巨弩展开攻击。
呼啸而来的巨箭冒着火光冲向战船将其一艘艘点燃,然而更多的战船悍不畏死的继续前冲驶过汉江拐点后开始点燃船头系着的火船随即松绑,密密麻麻的火船带着全船大火顺流而下正好被横江铁索挂住。
随着火船越积越多,横江铁索中段被烧得开始渐渐变红,而此时南下的水军战船也损失了四成,余下战船就等着铁索烧断立刻向下游冲去焚烧汉南浮桥。
汉江两岸的安州军用巨弩不停的射击着江中战船,忍受着火矢袭船泊在江面的襄阳水军心急如焚的看着下游,铁索处堆积的火船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可那铁索还完好无损。
陆续又有战船被火矢点燃燃烧支撑不住沉没,襄阳水师将领正纠结着是否打道回府时下游数百米处的铁索终于发出脆响崩断了!
“冲过去!”
襄阳水军战船上爆发出欢呼声,他们伤亡惨重等得就是铁索被烧断后冲到下游破坏汉南浮桥,然而还没驶出多远他们便绝望的发现前边又有一道横江铁索!
“元帅有令,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汉南浮桥!”一名将领咬牙切齿的下令擂鼓,所有战船继续南下突破铁索,火船不够那就用斧头砍!
。。。。。。
襄阳城东门外,尸体遍地四处狼藉。
守军为了阻止安州军攻势派出精锐出城突击投石车,选的是离安州军大营最远的城东阵地突袭,然而早有防备的安州军随即给了他们一个“有去无回”。
围城时安州军已经在城外挖掘壕沟防的就是守军突袭,又布下巨弩对准城门,更是干脆让士兵在投石机旁扎营就近保护这些大家伙。
他们眼巴巴看着投石车连绵不绝的攻打城池自己却闲得打苍蝇,好容易看着城内有动静不由得精神一震:“人头送上门了!”
先前长寿城外大战分配战利品有了个新花样叫“业务提成”:战利品不得私藏全部拿出来堆做一处,最辛苦的前排肉搏士兵以及冲阵的骑兵分得最多,然后是弓手和巨弩手最后是一般士兵,反正再怎么着都有口汤水喝。
首级另外算一个人头一吊钱,手快的抢人头抢的多赚得盆满钵满,所以“要发财靠人头”,今早那帮襄州军刚出城勉强抗过巨弩和弓箭射击,就被红了眼的安州士兵随后给扑了上去分得个干干净净。
有动作慢的看着同袍用人头领回来一吊吊清脆作响的铜线连午饭都是草草吃完,一个个鼓起精神在各处城门外候着就等襄州大爷们赶紧出来送人头。
眼见着安州军防守森严守军们再没敢出城送死,只能眼睁睁看着投石车慢慢的砸毁城墙,把无数火球投进城中引发连天大火。
宇文温打着哈欠站在城外一座搭起来的土山上,看着前方浓烟滚滚的襄阳城他真的想拿自拍器以此做背景拍照然后发到微信朋友圈:“我在攻打襄阳哎!”
然而这也只是妄想而已,看着已经有多处崩坏的襄阳城墙,宇文温反倒没了什么兴致,在如今这个时代各地城池都没做好防御重力投石机的准备,在这么多大型重力投石机的昼夜攻打下襄阳城是撑不住的。
然后呢?又不能‘放无双’,到时打破城墙自然有先登死士突破缺口,然后一拥而入战斗就结束了,自己一点用武之地也没有!
所以我要放烟熏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士兵们沿着城南护城河岸边堆起了许多柴堆里面放有辛辣之物,宇文温潇洒的将几片碎纸往天上一甩,只见碎纸飘飘洒洒向护城河对面飞去。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东南风三到四级,有出行的朋友请适当减少衣物。”宇文温喃喃着走下土山,身边围着一圈父亲派来的护卫。
“十五,叫他们点火放烟。”
片刻之后滚滚浓烟带着辛辣之气顺着东南风向襄阳城头飘去,原本守在破烂不堪墙头上的守军被熏得睁不开眼不停咳嗽,他们原本和对面土山对射就落了下风如今更是支持不住,只能任由安州军加固土山而束手无策。
士兵排着队走上各座土山将背篓里的土向前端倾倒而出,土山渐渐向护城河里蔓延,与襄阳城头的距离缓缓地缩短。
。。。。。。
夕阳下,汉江上几只破破烂烂的襄阳水军战船正摇摇晃晃逆流而上,今日他们奉命从水路进攻汉南浮桥,在上游的爽道城为了突破横江铁索浴血奋战。
用火船烧掉了第一道铁索,接下来的第二道铁索他们在督阵将领的威逼下拼了命伤亡无数总算贴上去将其砍断,然而面对接下来的第三道铁索他们绝望了。
江岸两边安州军的巨弩不停射击着,将逼近第三道铁索的襄阳水军打得狼狈不堪,许多战船着火沉没坠入江中的士兵要么游到两岸要么顺流而下,不愿投降的都被杀死。
江面漂浮着大量战船残骸以及浮尸,面对着第三道铁索襄阳水师已经无力冲锋了,谁知道下游还有没有第四道、第五道?
督阵将领再怎么威逼恐吓也无法让他们拼命,无奈之下只能调转船头回襄阳,然而此时他们是逆水行舟船速缓慢,两岸的安州军便得以有更多时间用巨弩攻击战船。
好容易脱离巨弩射击范围,襄阳水军战船同出发前相比已经十不留一,一艘战船内瘦骨嶙峋的张鱼正搂着怀中的李队正,他用手紧紧捂住李队正肩膀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触目惊心的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他的手臂。
“李大哥你要挺住,马上就要到襄阳了!”
先前督战将领威逼他们攻击第三道铁索时李队正争辩了几句,被拿来杀鸡吓猴砍了一刀在肩膀上,幸得众人求情才没被补刀,随后督阵将官被飞来的巨弩取了性命,他们这艘船索性掉头逃回襄阳。
“小鱼儿...不要回襄阳...赶紧逃...姓王的还会逼你们去汉南送...”
话未说完李队正断了气,张鱼浑身一抖紧紧抱着他嚎啕大哭,舱内其他人见状也是黯然,此次他们被逼着强攻横江铁索,无数同袍好友葬身鱼腹。
本想着不如就此逃到别处等战事结束再回,可如今自己的家人还在襄阳水寨哪里能忍心抛下他们不管,只是回去了怕是改天又会被逼着南下烧浮桥,也不知道到时还有没有命回去同家人团聚。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的舱壁应在张鱼身上,他缓缓抬起头双眼浮现猩红血色。
第三十八章 襄阳、襄阳!(下)
安州军的投石车整整投了一天襄阳城内哀鸿遍野,当夜色降临之时安州军开始实施分批投石,守军们总算稍微缓了口气。
行军主帅、襄州总管王谊带着亲兵在各城头来回奔波主持防务,从昨日安州军开始攻城起到现在他已两日一夜没合眼了。
攻城大军那施加了‘妖术’的投石车确实威力巨大,襄阳城刚守了两日各处城墙均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东、南、西三面的城墙已经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崩坏预兆。
守军竭尽全力调集了木料砖石堆积在那些城墙附近,就等着城墙出现缺口紧急抢修,周围集结着士兵预备当敌军破口而入时堵口血战。
城外已经成功堆起土山,开始就着土山向护城河里倒土试图堆出一条过河的路,安州军人手充足怕是要连夜奋战,加上昼夜不停息的投石车襄阳明日战况怕是不妙了。
今早南下焚烧汉南浮桥的水军损失惨重,弄断了两道横江铁索后还是无法攻破第三道铁索,只有寥寥几艘船逃了回来,主帅王谊还想把剩下的水军战船明日派出去玩命好歹被将领们劝下。
襄阳城看来是完了,不是后天也差不多了,所幸安州军没有水军大伙还可以靠着襄阳水军战船渡过汉江逃往江北的樊城。
只是城中数万军民到时不可能全部登船逃命,那么问题就来了:谁留下来送死?水军将士们不可能抛下自家老小不顾送别人逃命,那么守城将士就活该殿后?
局面很微妙大伙很有默契的不提起这个话题,但私下里都在竭尽所能拉关系找门路为自己和家人逃命留一条路,他们都没有信心襄阳城能撑过后天,所以明日是最关键的一天!
对于城内上下的想法王谊心知肚明但也能装作不知道,除了装模作样的派人弹压私议外别无他法,连自己都不相信襄阳能守住怎么说服别人?
别人可以逃可他自己怎么逃?先是领军作战大败全军覆没,如果再丢了襄阳重镇光这两项罪名其中一项就能要了他的命,原想着守住襄阳戴罪立功如今开来是妄想,战也好退也好脑袋是保不住了。
他想殉城可其他人不这么想,有船可以过江到时就能保住小命,对于围城兵法有云:围三阙一虚留生路,襄阳的汉江天险如今却成了消磨守军意志的帮凶。
真是造化弄人!
想着想着王谊及身边亲兵打起盹来,忽然城外又投来无数火球,如同漫天火雨将襄阳城再度点燃,王谊猛然惊醒赶紧督促各处灭火。
冲天火光映红了四周,也映亮了城头守军的背影,城外西侧土山上候着的安州弓手、弩手借着火光用强弓硬弩一一将城头暴露身影的士兵射杀,守军们支持不住纷纷缩回头从坑坑洼洼的城墙上下来。
新一波石雨落下将城墙砸得砰砰响,刚躲过一劫的守军庆幸不已,然而他们放弃了观察未能发现城下安州军出现的变化:
密密麻麻的士兵披甲执锐猫在护城河边土山后,土山旁许多人抬着木船依次往河里放,木船长约五米宽一米半前后各钉有两个铁环,它们船头对岸放下每放一艘便用粗木棍穿过铁环固定与前一艘船之间头尾牢牢捆住随后铺上木板。
安州军是在搭建浮桥渡河!
什么土山堆土填过护城河就是障眼法,按那种填法至少要到后天才能填过去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守军麻痹大意认为安州军要等填土过河才攀城攻击。
所以守军今晚肯定不会料到对方突击搭建浮桥渡河。
在安州军的特意安排下西侧城墙受损情况较轻,而东、南侧的城墙已经出现了多处垮塌,守军们正是防着那两面而抽调了西面城墙的一些预备队。
一条浮桥即将搭好另外几条浮桥搭建进度已过大半,就在这时躲避石雨的守军开始往城头上走准备观察敌情。忽然间城东、城南外安州军阵地发出如潮般的欢呼声:
“破口了!破口了!”
声浪冲天而起连城西守军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面色发白手足无措个个都不由自主的看着城北水寨,带队将领强颜欢笑不住安慰说那边的同袍定能将叛贼堵住。
被这么一耽搁上城头便晚了些,此时城头上传来奇怪的撞击声,守军察觉不对赶紧往城头冲,刚一冒头便被对面土山候个正着的安州军射翻。
慌乱间他们发现城头搭上了许多云梯,一名士兵血气上涌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想要将云梯推开,他身中数箭强忍剧痛抓住云梯两端正要用力,云梯猛然攀上一名安州士兵一刀从下向上将他砍倒。
就在蜷缩着身子坠落城墙那一瞬间,他看见城墙外搭着许多的云梯,上面如同蚂蚁般攀爬着许多安州士兵。
“襄阳完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城西陆续响起了厮杀声,守军扯开喉咙喊着“敌军攻城了!”然而此时与东、南面的场面相比已经是吸引不了注意力了。
因为这两处的城墙塌了数个缺口,如潮的安州士兵凭着打造好的木船渡过护城河向城墙涌来,守军拼命堵口却被守候已久的巨弩攒射伤亡惨重。
安州军特意避开己方直射的巨弩从两边登岸,登岸后他们没有急于冲锋,而是耐心守在缺口两边等着同袍陆续过河,城墙守军被对面土山压制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的阻拦。
守军最初在城头堆积着诸如滚石擂木等常用守城器械,只是接连两日被石雨洗城全部损失殆尽,如今只能横下心组织了大批士兵候在城东、城南缺口处准备和涌入的安州军短兵相接。
这也是安州军所希望的。
此次夜间攻城,城东、城南是出现缺口不假,集结兵力渡河准备破口不假,但要等城西的得手了再发动!
眼见得各处缺口外安州军已蜂拥渡河,他们躲在缺口两侧却未见冲进来,守军们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他们是在等着什么?
没有多久时机到了,城西喊声大作随后城北水寨也冒起了冲天火光!
他们从西边破城了!他们在放火烧水寨船只!
这是所有襄阳守军此刻唯一的念头,随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破城烧船!破城烧船!”城外响起震天的呼喊声,整齐划一似乎是早就排练好的。
片刻的沉默后,侯在各处缺口的守军们不约而同往城北水寨跑去,那里停有逃命必须的战船傻瓜才留在这里堵口!
在他们身后刺耳的喊声绵阳响起:“总管有令,首级一枚一吊钱!”
无数嚎叫声响起,在缺口外忍了许久的安州士兵从缺口涌入城中,他们肩上绑着白布带分外明显,双目发红对着那‘一吊钱’奋勇追去。
“总管有令!不许杀俘!不许奸\\淫掳掠!”三百喇叭手正在城外护城河边上用纸皮喇叭大声喊着军纪,虽然战前动员各部将领已经三令五申手下不要抢人头杀红眼,但宇文温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帮抠脚大汉。
宇文十五和陈五弟带着亲兵围在他身边,此次他们被宇文温严加管束不得去抢人头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一个个龇牙咧嘴按着佩刀想找茬。
“如今夜色宜人,本公偶得佳句。”宇文温负手而立站在前边摇头晃脑的说道。
宇文十五闻言抬头看了看夜空却见黑云蔽月,四处一片昏暗哪来的夜色宜人?
“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宇文温念完打了个响指:“大伙都跟上,咱们入城!”
“去做什么,又不得抢人头...”宇文十五嘀嘀咕咕,示意陈五弟带着亲兵以及三百喇叭手跟上,宇文温见他们几个都是蔫不拉几的随即鼓气:
“这兵荒马乱的肯定有士兵不顾军纪烧杀抢掠,这不得本公亲自执行军纪么?”
宇文十五和一干人等眼睛一亮,跟着宇文温的‘护卫团’也无话可说,总管让他们来保护公子不许冲阵,这制止士兵违反军纪倒是没说不行。
一帮人原本就穿着铠甲带着武器,如今将白布带往手臂一扎就跟着大军一起入城,夜色下安州军人人手持火把如同密密麻麻的萤火虫般从城墙缺口处向襄阳城内涌去。
城北水寨火光冲天许多战船在燃烧着,先前从城西破城的安州军一入城就往水寨赶,他们射出火箭将泊在水寨里的战船点燃以打击守军士气。
水寨的士兵正要和他们拼命却听得城东、城南喊声四起,又隐隐约约听得喊声中掺杂着“城破了!”心知不妙,也顾不得拼命个个去争抢战船带自家老小过江。
城中各处已被先前投入的火弹点燃,火光点点而起映红夜空,四处人声鼎沸都往城北水寨涌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王谊被亲兵簇拥着来到码头,他回头看看陷入混乱的襄阳城面色惨白。
方才安州军攻破城墙火烧水寨全军大乱,他奋力弹压也无法挽回,就如同那日长寿大战一般眼睁睁看着大军崩溃自己却无力回天,曾经让人不堪回首的场景如今再次上演。
败了,真的败了,还以为能撑上月余结果安州军正式攻城只用两天就破城而入,我有何面目回去!
想到这里王谊苦笑着拔出佩刀就要自尽,被身边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夺下:“郎主何苦如此!先过江再做打算,若是死在此处万事皆休!”
水寨中战船乱成一团,没着火的都被人划着向外边汉江驶去,亲兵们大喊主帅在此快划船过来也没人理会,正焦虑间一名船夫划着小船路过,亲兵急了眼径直跳了过去拔刀逼着他划船靠岸。
“这是主帅王使君,快划船过江!”
船夫被刀抵着十分惊恐随即将船靠岸,亲兵们扶着王谊上了船手忙脚乱的划水好让船快些离开码头,岸上晃动的火光映亮了他们的脸庞。
第四十章 回家
六月底,安州总管宇文亮率军攻陷襄阳随后组织人力修补城墙,此时回军救援襄阳的行军总管崔彦穆刚到樊城附近,得知襄阳陷落后他只得率军驻扎樊城隔着汉江与安州军对峙。
尾随崔彦穆的宇文明率领随州及顺、土、应州三州援军西进,攻克随城西侧四十里处的唐州州治下溠城。
下溠东北、西南两侧临山,为荆、襄二州方向攻打随、顺、土、应四州的并经之路,此番安州军占据下溠,安州总管府东北门户高枕无忧。
驻扎襄阳的安州主力修整一天后分两路出击,将西南方向的南襄阳郡郡治思安、汉江上游的襄阳西部门户筑城攻占,至此襄州过半地区落入安州军手中。
襄州总管府下辖襄州、蔡州、昌州、唐州、郢州、复州,现在还有蔡州、昌州、复州在朝廷手中。
蔡、昌二州位于崔彦穆据守的樊城和宇文明攻下的唐州之间,复州位于郢州东南与西面梁国接壤,现已经拒绝安州军的招降投到驻扎梁国的江陵总管麾下,复州北面的沔州则是安州总管府治下。
朝廷与安州军进入僵持局面,双方势力范围互相牵制但谁也不敢轻易乱动:
对于朝廷来说,如今唯一一支机动兵力只有崔彦穆率领下据守樊城的荆州军,但他们必须与南边襄阳的叛军对峙不能分兵,蔡、昌二州面临宇文明的压力自身难保无法支援樊城。
崔彦穆手上可是荆州的所有机动兵力,若是再吃败仗不光丢掉襄州余下地盘连北边的荆州总管府都危险,梁国先前被左丞相杨坚一封信吓得生活不能自理也不知道何时能回过神。
对于安州军来说,襄阳北面有荆州军盯着必须重兵防守,宇文明这边不能进攻蔡、昌二州以免意外落败导致局面崩坏。
而襄阳南面的梁国动向不明必须要防,襄阳西南面的思安和其东面的汉南一西一东压制着南面的梁国,郢州州治长寿在梁国东面就隔着条汉江,沔州要防御南边的复州这几个地方要驻军。
安州军的兵力四处布防已经到了极限,一个应对不当就会葬送得来不易的大好局面,而南朝也北渡长江偷袭黄州了。
安州军主力北上作战,安州总管府东南毗邻的黄州总管府不出意料的受到长江南岸陈国的袭击,黄州总管府最远端、东南面的蕲州最先丢失。
南朝果然如同他们老前辈三国东吴一般不宣而战卑鄙偷袭,趁着安州军北上攻打襄州时渡江袭击蕲州得手,然后又攻占了北面的义州。
不过这也在安州总管府幕僚们的意料当中,为了对付朝廷南下大军已经将黄州地面大部分机动兵力征调随主力作战,陈军北上的话蕲州、义州是肯定要放弃的。
于是在襄阳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众人商议半天定下应对方案:厚着脸皮派使者去长安投石问路为自己争取时间,襄阳及周边地区由总管的心腹将领坐镇,总管宇文亮回军安陆安定人心顺便派援军支援黄州赶跑陈军。
说做就做,安州使者渡江面见崔彦穆,说要到长安晋见左丞相澄清‘误会’。
“误会?”崔彦穆看着眼前使者眼皮直跳,双方刀兵相见死了那么多人现在却来说是误会?
强忍着怒火他同意安州使者的要求,并派人陪同其一行穿过荆州总管府地域往西北武关故道前往长安,如今崔彦穆压力也很大觉得不如让朝廷头疼去吧。
满腔怒火的不止崔彦穆还有‘夕阳郡公’宇文温,他在军事会议上主动请缨却被父亲一一打回:
首先争取襄阳防守一职,宇文温情绪激动之时不由自主朗声大喝:“如今蒙元大军即将南下,吾辈当与襄阳共存亡以保大宋河山!”
在座将领面面相觑:“蒙元”是什么东西?大宋一百年前不是完蛋了么?
南朝宋,发明却月阵以步制骑的刘裕所创建的王朝,一百年前被南朝齐取而代之。而宇文温说的是“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这一要求毫无悬念的遭到拒绝。
好吧,我要领兵东进把陈军赶回江南!江东那帮家伙当年偷袭荆州坏了刘皇叔好事,害得诸葛丞相呕心沥血星落五丈原如今又扯安州后腿,我要报仇!
在场所有人一片沉默,宇文亮表示已有人选。
好吧,我要屯兵沔州迟早南下把那该死的复州拿下!
宇文亮表示与你无关。
争来争去最后老总管抛下一句话:“你跟我回安陆,有儿子前不得独自领军!”
“所以就要儿子留在安陆给您添孙子?”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宇文温悲痛欲绝。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总算有个甜头丢过来:“配马匹三百给你那亲军,兵器盔甲什么的自己去挑吧!”
计议已定多说无用,他二话不说马上冲到兵营去精心挑了三百套铁甲以及战刀、长枪,将三百喇叭手‘重装化’。
加上三百战马、马车若干以及附带的养马人等辅兵,‘夕阳郡公’的亲军算是有了雏形。
大军浩浩荡荡回到安陆,此时襄阳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但大军归来还是让许多人欢欣鼓舞,士绅们杀羊宰牛在十里亭犒赏凯旋大军。
安州总管府如今手握黄州、襄州两处总管府地盘羽翼已成,原先首鼠两端的官员将领们算是接受事实愿意站在宇文亮这边,在朝廷大军进抵安陆之前没人敢触这位安州总管的霉头。
此次作战坊间对总管的两个儿子有不同评价:长子宇文明独领一路在随城挡住崔彦穆大军,又攻占唐州全境把安州东北部门户上了把锁,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至于那个次子‘夕阳郡公’宇文温据说此次随军出征就是个混吃混喝骗资历的,成日里不做正事老总管实在看不下去如今让他去练兵。
杞国公两个儿子当真是一虎一猫啊!
当然在安州核心高层来说宇文温对于此次作战的贡献不亚于他兄长,只是出于保密以及宇文温的要求没有大肆宣扬。
宇文温没有在恶俗的劳军大典上待多久,将三百亲军交给陈五弟为首的“傻大胆”五人团让他们在安陆城外扎营住下,随即带着宇文十五和新收小弟——排骨精张鱼往城里冲去。
张鱼烤得一手好鱼又是刀头舔血长大的,够狠但心眼不坏又有嫂子和侄子这一处把柄握在宇文温手上,他为了方便以后四处‘作恶’便将其收做‘小弟’和宇文十五一道跟随左右。
“哎哎哎你谁啊,怎么就闯进来了!”
宇文温急吼吼的要冲进自家府邸却被门房给拦住,他以为自己真走错门还特地倒退几步看看四周,确认地址没错后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搬家了?我擦老婆去哪里了!
眼见他红着眼又要往里冲几名护院挡在面前:“这是西阳郡公府,岂容你三人撒泼!”,
身后宇文十五闻言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郎主拦住。
‘哟呵,看来是新员工认不出董事长啊?好容易遇到的副本可不能放过!’宇文温如是想,随后打了个响指:
“十五!”
他身后的宇文十五闻言对旁边的排骨精张鱼使了眼色,主仆三人开始刷西阳郡公府‘副本’,三板斧刚打翻几人要往里冲却被随后涌出来的护院淹没,结局是小队全灭游戏结束。
等张定发、符有才闻讯急匆匆赶来时他三人鼻青脸肿的躺在府邸大门外青石路面上狼狈不堪。
“你们调教的好护院啊,嗯?”
宇文温皮笑肉不笑的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一群人,妻子尉迟炽繁站身边心疼的帮他敷着热毛巾。
夫妻俩面前站着满头大汗的管家李三九,还有同样满头大汗的张定发和符有才,几个心惊胆战的门房和护院低着头站在三人身后。
鼻青脸肿的宇文十五和张鱼站在宇文温身后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方才他俩被群殴憋了一肚子火如今郎主发飙对方有得苦吃了。
张定发和符有才负责安保工作新近挑选了合适人选充实护院队伍,也就是身后那几人,他们因为新来不认得宇文温所以有了刚才一幕。
“是我等失职,请郡公处罚。”李三九、张定发和符有才说完和几个护院正要下跪请罪,却被宇文温喊住:“干什么干什么,本公有说你们错了?”
眼见着他们面面相觑,宇文温开怀大笑:“大家何罪之有?全都有赏!”
听得这么一说那几名护院诧异的看着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郎主惊讶地合不拢嘴,李三九、张定发和符有才也是颇为意外,他们的属下冒犯了自家郎主受罚也是应当,自己管教不严也有责任却不曾想宇文温不罚却赏。
“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定了自然是要好好执行,每人去账房领赏钱,赏额就由管家按规矩给了。”宇文温大手一挥,随即补充了一句:“本公要的就是家宅平安,诸位日后也要仔细看护,都听清了么!”
“听清楚了!”护院们俱是喜出望外。
宇文十五和张鱼闻言却不乐意了,宇文温见他俩臭着个脸再补充了一句:“你俩也有赏,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起大家可以切磋切磋嘛。”
“是单挑莫?”宇文十五眼睛一亮。
“二对二也行啊,嘿嘿。”
交代管家李三九安置张鱼之后,宇文温干咳数声在场之人见状心领神会原地消失,他转身正要将妻子掳进某地‘谈心’却发觉旁边没了佳人身影。
四处张望后瞥见日夜思念的倩影消失在后院,他随即气势汹汹单枪匹马追杀过去。
敌将尉迟炽繁休要逃跑,本将要和你单挑大战三百回合!
第四十一章 加快进度
宇文温风风火火扑进后院却被丫环翠云拦住,小妮子鼓起勇气化身挡车螳螂对浑身发热呼吸急促的郎主说道:“夫人说,夫人说让郎主先沐浴...”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宇文温闻言哑口无声:话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古代行军卫生条件差,士兵们几个月不洗澡是常见之事,尽管宇文温还是尽量保持二十一世纪卫生水准但也不能天天洗澡洗头。
军营里到处是抠脚大汉,营房里弥漫着汗臭、脚臭、口臭、腋臭等混合臭味,堪比当年大学男生宿舍那五毒俱全的污浊空气。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宇文温在军营待久了鼻子已经习惯了,如今回到香气喷喷的自家后院才惊觉自己身上臭味弥漫。
魂淡!头发都打结了,不会有跳蚤了吧!
二话不说宇文温跳进准备好的木盆泡起舒服的热水澡来,丫环翠云在外边守了半天发现郎主没了动静,红着脸走进房内一看,他却是头枕着木桶边缘睡着了。
翠云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勇气叫醒郎主赶紧回禀夫人,待得尉迟炽繁走进房中时宇文温已经打起鼾来,看着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如此疲惫她心疼不已,坐在旁边轻轻帮着丈夫洗头。
看着他英俊的面庞尉迟炽繁忽然面颊一红,犹豫了片刻闪电般在宇文温嘴唇上啄了一下。
“美女,我有老婆的...”宇文温喃喃自语似乎没有睡醒,尉迟炽繁见状一笑随后缓缓地帮他按着肩膀,按着按着双手忽然被紧紧抓住。
战火燃起,敌将尉迟炽繁趁宇文温沐浴之际偷袭,结果被其发觉拖入水中挣扎一番湿\\身而逃,绕桶追逐战持续数圈最后她被宇文温追上逼至墙角,双方解锁新姿势爆发第一场战斗。
据门外旁听群众翠云回忆,当时战况激烈听声音判断总共爆发三次激战,后来打扫战场时发现夫人物品无数,俱是湿透了的衣裙罗袜。
战斗结束后双方将领裹着浴巾转移到卧室进入“你喂我我喂你”的吃饭恩爱秀时段,持续半个时辰,待得酒饱饭足战火重燃卧室外已划成无人区除丫环翠云外再无人影。
中场休息时间到,宇文温恋恋不舍的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长腿放下,和妻子意犹未尽的黏在一起。
“二郎,谢谢你。”尉迟炽繁偎依在丈夫怀中低声说道,五月外公尉迟炯在相州发表讨杨檄文,其中爆料了一个‘大新闻’:奸臣杨坚指使女儿将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囚禁意图不轨,所幸有申明大义的宦官救人方才保住清白之身与夫君团聚。
她不知道丈夫是如何让外公在檄文里写下如此内容的,但她知道这是丈夫为了洗刷自己的污名做的努力。
二月底她随其他宗室命妇们入宫朝见皇后恰逢逆贼行刺皇帝便‘失踪’了,随后一个多月在丈夫的安排下躲躲藏藏,全长安城都在传她被逆贼掳去糟蹋月余已变成‘残花败柳’。
后来随着丈夫南下安陆避祸也算半公开出现在人们面前,但那“残花败柳”的名声着实不好听,虽然能和心爱的丈夫长相厮守但心里还是有些介意。
可这事情又能怎么澄清,丈夫为了保全自己可是连皇帝都杀了,就在她打算默认时丈夫已化解了难题!
“是为夫不好,让三娘受委屈了。”宇文温看着面若桃花仍在微喘的妻子心生愧疚,“以后定然不会如此。”
两人诉说着一个多月的相思之情,他大致了解到了如今府里的情况:李三九已经胜任了管家一职将府内仆人指挥得如臂所指,护卫总管张定发带着副手符有才兢兢业业把府邸护得滴水不漏没人敢作奸犯科。
‘创收’总管刘彩云带着‘技术人员’张乙满、胡三子操持的山寨作坊运转正常,为西阳郡公府日常开支提供充沛的资金支持。
凭着山寨琉璃珠的收益在城外河边买了处小庄园作为别院,将山寨作坊搬到那方便‘技术升级’,他们选了几个可靠的仆人作为帮手进行‘技术研发’。
至于林有地负责的“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试做型气动力连珠铳”,因为他只对宇文温负责没人知道进展如何,不过看他近来的表情似乎有了进展。
“以后不要那么傻,绣佛像把手都弄伤了。”宇文温心疼地握着妻子双手,尉迟炽繁担心在外征战的丈夫,向佛祖祈祷保佑他平安无事,为表诚心绣了一副等身大小的佛像把手指都弄伤了,看着妻子那芊芊玉指上的伤痕宇文温的心都在滴血。
“再说要绣也要绣送子观音不是?”
尉迟炽繁闻言面颊泛起红晕羞得快要滴出水来,未等宇文温继续调戏她贝齿一咬‘翻身上马’,小两口分别月余每日每夜的思念化作星星之火如今已经汇聚一处呈燎原之势,所有的矜持、理智均已经被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是本能。
战况激烈,宇文温将月余积攒下来的‘存货’悉数‘交付使用’,尉迟炽繁则奋力将自己和丈夫‘揉’成一体,在焚天之火中小两口‘同归于尽’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幽幽醒来,正所谓“**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此番大战过后尉迟炽繁喉咙再度沙哑,宇文温将姿势图的完成度提升到百分之八十五,加快了解锁进度。
用完午膳宇文温沐浴更衣,抖擞精神在书房召集‘创收’总管刘彩云以及张乙满、胡三子商谈‘山寨大业’进度。
刘彩云商业头脑了得,为了确保利润她将‘投放市场’的琉璃首饰控制在一定数量内,一来是免得量大价低二来避免别人起疑心,毕竟老是有‘西域秘宝’源源不断大批量出现在市面那些商家怕是心里会嘀咕。
安州的消费能力有限,黄州兵荒马乱土豪们暂时没心情花钱讨好妻妾,新控制的襄州总管府各州倒是可以开辟新市场。
“郡公先前所说的平板玻璃我等试了许多方法都未能成功。”
说到宇文温交代的任务原先神采飞扬两眼发光的刘彩云面色一黯,张乙满、胡三子也是催头丧气,经过他们三人的努力作坊已经能偶尔做出透明玻璃来,具体配方还在研究当中,可郡公所要求的“平板玻璃”却始终没办法实现。
“说说你们想过的办法。”宇文温却不着急。
说道技术问题张乙满、胡三子最有发言权,他俩这几个月来与玻璃打交道积累下不少经验、心得,为了制作出郎主要求的平如镜的玻璃试过许多办法。
他们有试过将熔融的玻璃液体倒入各类平整光滑的物体表面(例如打磨得光亮的铜镜)凝结,以期做出平滑的玻璃来,然而各类方法试过之后效果不佳。
要么是玻璃冷凝时出现裂纹,要么就是有细微划痕,他俩个绞尽脑汁还是没办法实现光滑平整的‘平板玻璃。’
“本公外出这月余时间也在思索如何制作。”宇文温其实心里早有答案,但他打算用另外一种方式说出来,“直到一日有了想法。”
刘彩云、张乙满、胡三子闻言来了精神,只听宇文温说某日在营中吃饭时,发现桌上一碗水上飘着大片油斑,忽然灵光一闪。
油、水不相溶人尽皆知,油比水轻浮在水面上两者之间界限分明,刘彩云等三人似乎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到诀窍。
宇文温让刘彩云拿来一个琉璃杯倒入半杯水半杯油,静置一段时间后待得杯中液体不晃动后,让他们三个观察观察油、水分界线。
“当真平滑如镜一般!”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所以本公在想,是否也能如此一般找出一种液体,它与熔融的玻璃互不相溶,待得玻璃冷却成型后自然平整如镜了。”
眼见着刘彩云、张乙满、胡三子恍然大悟,宇文温趁热打铁:“所以接下来按照这个思路实验,水当然不行,可以试试油,或者...用熔融的铜水、铁水、铅水...”
“或者是将熔融的玻璃倒在熔融的锡水上试一下。”他最终将正确答案掺在一堆错误答案里给了出来。
之所以如此拐弯抹角,是不想挫伤他们的积极性,若是自己没日没夜实验都弄不出来的东西被别人一句话搞定任谁都会对自己的能力充满怀疑,这不是宇文温想要的结果。
给他们指出一个正确的大方向省的走远路,具体的路线是是他们自己辛苦实验得出的,这对培养技术人员的信心很有帮助,宇文温希望手下的技术人员能够摆脱对自己的依赖独自将科技树点亮。
“对喔!”张乙满、胡三子面露喜色,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去做实验,铜、铁、铅、锡都是日常生活中轻易能够获得的东西。
“府中有许多铜器、锡器,不如先拿这两种试试。”刘彩云喜上眉梢。
“如此甚好,若是制作出平板玻璃来,下一步是想办法将银箔或锡箔紧紧贴在玻璃上。”
“这又是何故?”刘彩云看着宇文温面露疑惑,“郡公莫非有好主意?”
“银器若是平整映照出的人影比铜镜还清晰,只是时间久了表面便灰蒙蒙一片再看不清楚。”
“本公在想若是银箔能贴上玻璃,如此一来是否能做出不会变黑的银镜?”
犹如黑夜里的明灯为迷途路人指明了方向,刘彩云、张乙满和胡三子闻言俱是双眼一亮,财迷刘彩云更是思路突进:“若是能做出如此银镜来一面怕是价值连城了!”
“本公静候佳音。”宇文温微微一笑。
要加快进度了!
第四十二章 邺城之战
安陆城里一片祥和,而千里之外的相州州治邺城外却是杀气冲天。
邺城,先后为曹操的曹魏、石勒的后赵、冉闵的冉魏、慕容氏的前燕、元氏的东魏、高氏的北齐共六朝都城,将近四百余年辉煌的北方名城,继三年前北周灭北齐后再度迎来大战。
朝廷任命的行军元帅韦孝宽率领平叛大军兵临相州州治邺城,与相州总管尉迟炯率领的“相州叛军’展开大战,双方投入兵力合计达二十余万。
月初,韦孝宽率领大军在沁水以“背水一战”的决心击破尉迟惇所率领的十万相州大军,尉迟惇仅单骑逃回邺城,韦孝宽随即率军渡过黄河北上兵锋直指邺城。
相州总管尉迟炯早已集结大军在邺城严阵以待,在今日与抵达城郊的韦孝宽进行决战。
双方军阵已撞在一起,腥风血雨迎面扑来,中军,全身披挂的尉迟炯正骑在战马上指挥各部作战,在他面前是其直属的一万亲兵。
亲兵均为关中良家子,头戴绿巾身穿锦袄号称黄龙兵,是尉迟炯南征北战数十年带出来的精锐,他们有的是子承父业,父亲为蜀国公效力年老退伍儿子接着上。
尉迟炯和韦孝宽均是大周奠基者宇文泰的麾下名将,数十年的老伙计如今造化弄人拔刀相向,也不知宇文泰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郎主!敌军东翼不稳有崩溃的征兆!”一名传令兵面露喜色赶来向他禀报,尉迟炯举目望去军阵东侧似乎喧嚣不止,那边是自己儿子尉迟惇负责。
前次沁水大败尉迟惇单骑逃回,尉迟迥没有过度责罚而是继续让他带兵,如今看来儿子是憋着鼓劲要戴罪立功拼了命杀敌。
“总管!敌军主阵也开始溃散了!”众将在中军看得明白,开战到现在厮杀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要分出胜负了,一代名将韦孝宽果然还是略逊自家主帅一筹!
然而尉迟炯却未见轻松,他回顾身后左右看着两边土坡上黑压压的围观群众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是的,围观群众,此次城外大战邺城百姓拖家带口出城围观,男女老少人山人海足有数万人站在战场两边小土坡形成黑压压的人墙,一个个踮着脚伸着脖子看‘大场面’,其间甚至有小贩来回穿梭贩卖零食。
三年前邺城还是北齐的国都,大周灭齐后邺城百姓成了周国子民但对大周没什么感情,如今刚过三年大战又起他们对谁来统治邺城不感兴趣,是韦孝宽赢还是尉迟迥胜都无所谓。
还是看热闹比较好,按这个时代的潜\\规则两军交战不会伤及这些围观群众的性命,毕竟无论谁赢了都要有人缴粮纳税不是?
“总管!请下令全军突击吧,敌军就要撑不住了!”相州军一干将领众口同声说道,而尉迟迥却依然眉头紧锁,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端详起来。
那张信纸上的内容他看了无数遍,特别是尉迟惇从沁水大败而回后看得更频繁,那是他远在长安的儿子尉迟顺四月时寄来的信。
再度抬头看了看两边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尉迟迥闭上眼沉默片刻猛然睁开:“传令!”
相州军阵中号角声连绵响起,而朝廷大军这边情况开始不妙。
他们不是诈败是真的顶住不相州军的猛攻了,尉迟迥果然不愧为大周名将之一双方军队人数差不多正面硬杠还是稍处下风。
军阵西翼,行军总管宇文忻看着本阵心急如焚,再不想办法局面会崩盘的!
远眺战场周边形势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些围观群众身上:“有了!”
朝廷大军西翼弓手忽然向北侧的邺城围观群众射击,漫天箭雨将他们射翻一片,邺城百姓看到精彩处没曾想竟会遭到攻击情急之下纷纷躲避相互推搡践踏间死伤无数,哭喊之声惊天动地。
好恐怖好可怕我要回家!
这是围观群众们的共同心声,他们争先恐后的向邺城跑去人潮汹涌气势惊人。袭击得手的宇文忻见状命令部下大喊:“叛军败了,叛军败了!”同时奋力向前突击。
正在浴血奋战的双方士兵听到喊声疑惑的往邺城方向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人潮往大门跑,双方第一反应均是相州军阵在崩溃要不为何有大批人往城里逃?
朝廷大军阵内监军高颎、元帅长史李询见状大喜急忙命令士兵们齐声大喊:“叛军败了!”同时整顿阵型吹起号角鼓舞士兵们奋力杀敌。
原本已在上风的相州军士兵认为后阵溃散己方要败士气狂跌,而朝廷大军士兵却是喜出望外抖起精神奋力反击,局势瞬间逆转。
相州军阵响起凄厉的号角声,中军大旗开始移动,向南面的敌军军阵冲来,簇拥着大旗的是黄龙兵,而领头冲锋的是他们的主帅尉迟迥。
“敌军已中邺城之计,相州将士随本帅全力杀敌!”如雷般的怒吼传遍战场,相州军士兵闻言精神一振!
“好应变,不过已经晚了!”韦孝宽大笑一声,抽出佩刀一指北方随即策马疾驰:“随本帅杀敌!”
胜负千钧一发之间双方主帅不约而同的率军冲阵,而麾下士兵也被他们带动着奋勇杀敌,一南一北两条箭头正对向冲来。
四十年前,武川集团老大宇文黑獭手下有两名勇将,一个叫做韦孝宽,一个叫做尉迟炯。
二十多年前,西魏丞相宇文泰手下有一面盾叫韦孝宽,在玉璧硬抗东魏丞相高欢亲自率领的大军两个月,还有一把剑叫做尉迟炯,率领大军攻下蜀地十八州。
十多年前,大周权臣晋王宇文护要东征北齐,韦孝宽说会败,最后果然兵败如山倒;尉迟炯说本将断后不会有事,大军安然返回关中。
大周两员名将曾经的老伙计如今已是生死之敌,一个为了家族一个为了忠义,各自率领亲兵疾驰于万军之中对向撞来。
战场西侧,行军总管宇文忻率着骑兵冲击北面以此威吓围观群众往邺城跑,这一方法已经收到效果本军大阵不但挡住颓势甚至开始转败为胜。
‘相州军还在挣扎,只要能冲到邺城下点起大火那么相州军必定崩溃,此战大功便是我的了!’宇文忻面露喜色率着骑兵冲向邺城百姓围观时站立的小土坡,即将来到坡顶时他双眼瞳孔猛然一缩。
。。。。。。
安陆,西阳郡公府,后院。
宇文温搂着尉迟炽繁手把手教她练字,白纸上字迹写得歪歪扭扭两人心思完全不在这上边,耳鬓厮磨间小两口开始不安分起来。
前晚战况惨烈直到昨日中午宇文温才揉着腰出了卧室房门,而尉迟炽繁下午才遮遮掩掩的出现在府中,昨晚自然是偃旗息鼓风平浪静,丫环翠云好歹能睡个安稳觉。
然后今天上午也就是现在小两口又开始死灰复燃,只是没多久俗事上门宇文温悻悻然出了后院。
‘实验总管’林有地将他带到府内一处小院,院内桌上摆着一把“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试做型气动力连珠铳。”
这把连珠铳的尺寸和宇文温记忆中奥运会运动手\\枪的尺寸差不多。
宇文温看着林有地的年轻助手点点头,这是林有地经过他允许后精心选拔的可靠仆人,协助完善黑科技。
毕竟一个人打气真是太累了!
“开始吧!”林有地让助手在十米外竖起一块木板,有一寸厚,然后在其后一米竖起第二块同样厚度的木板,随后他见宇文温点点头小心地拿起连珠铳双手握好对着木板开始射击。
“噗嗤”声响起随后木板处也啪的响了一声,宇文温抽过去看发现第一木板被击穿一个小洞,而对应的第二块木板上镶着一粒铅弹。
那名助手也在一旁用炭笔在小本子记录着,等他二人散开林有地依次把连珠铳中剩余九粒铅弹打完。助手随即报告了实验结果。
连珠十发,前三发穿透第一块木板同时镶在第二块木板上,第四-六发射穿第一块板却无法对第二块木板造成实质伤害,剩下四发能不同程度的嵌入第一块木板内。
换成无甲无防护的人就是非要害部位前三发能重创,四到六发能中等程度伤害,剩下的能打轻伤。要达到这个伤害所用气罐需要用打气筒打气一千下。
也就是说这东西防身时前三发是最有威力的,四到六就勉强,后四发
受限于制作工艺气罐气压再大的话放置时间稍久就会漏气,气路密封用的是鞣制兽皮以及浸油绵纱粗线,传说中的杜仲胶还在改良中。
“郎主,小的试过拿来打飞鸟没问题。”林有地双手捧着连珠铳交到宇文温手上,“照郎主吩咐试作了两把,每把都配气罐两个打气筒一只,二十发弹梭一个,铅弹模具一个,有专用背囊存放。”
“很好,就叫做‘威力巨大之大象二年甲型气动力连珠铳’。”
“你找个好手艺的木匠,后天上午过来要做木活,具体做什么你就说到府上看图纸再说。”
林有地好奇的问道是做什么东西,宇文温微微一笑:“车刀旋转式切削工床,先做模型。”
第四十三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大象二年六至七月发生了几件震惊天下的事情。
上月底安州叛军攻陷襄州州治襄阳,襄州军土崩瓦解行军元帅王谊兵败身亡,只剩一同平叛的行军总管崔彦穆率领荆州军在樊城隔江与叛军对峙。
消息传来一片哗然,六月中旬襄州军大败已经够震惊得了没过几天那个号称坚城的襄阳城竟然被攻破了!反叛的安州军如今囊括安、黄两州总管府全地域以及襄州总管府过半地盘,当真是气焰嚣张!
然而更大的大新闻还在后头:七月中旬,行军元帅韦孝宽率军与尉迟迥率领的叛军在相州州治邺城决战,朝廷大军惨败!
战败当日消息便日行千里往长安传来,而确切消息陆续也为人所知:当日大战朝廷大军先败后胜最后又被逆转,十余万大军仅数百人逃出。
行军元帅韦孝宽战阵之中受创,撤出战场数日后伤重不治!元帅长史李询及其所辖精锐并州军三万人全军覆没,行军总管宇文忻遇伏阵亡,行军总管崔弘度及其弟弟崔弘广下落不明。
监军高颎如今正与行军总管宇文述收拢败兵并发出加急文书请求朝廷火速派出援兵,否则局势难以挽回。
然而把握朝政的左丞相、隋国公杨坚已经焦头烂额,三路总管府反叛,如今东面的相州总管府,东南面的相州总管府击败平叛大军,西面的益州总管府正在全力东进,还好利州刺史死死顶住否则再无回天之力。
豫州、徐州、毫州总管府下辖各州正和支持相州的刺史们混战,扬州总管府又被北犯的陈国牵制,河南、淮南各处乱成一锅粥。
相州叛军进攻长安还可以在洛阳或玉璧城堵截,安州叛军西进只要守住长安东南秦岭内的武关也能堵住,可若是益州的叛军再压不下去杨坚的位置怕是坐不稳了!
万一三方总管从三个方向围攻上来不是顶不住,只是到时长安城里原先支持杨坚的世家、门阀还有勋臣会反戈一击诛杀他这个杨逆!
就在朝廷为此风声鹤唳之时,邺城兵败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来自安州的消息传到长安随即让人摸不着头脑:安州总管宇文亮攻占襄阳后向朝廷派出的信使来到长安,说双方似乎有误会而且这襄州、黄州总管空着不像话朝廷要不要考虑下安排新的总管上任?
双方打都打了还血流成河,你安州总管先袭击黄州现在又把襄州过半州郡占领,然后跟朝廷说这好像是误会,还要朝廷任命新的总管,你确定不是在搞笑么?
这一个看起来让人啼笑皆非的消息在长安城里掀起了波澜,因为有识之士都看出来这是安州总管在投石问路,是在示弱,看来安州已经到了极限了!
正在如坐针毡的左丞相杨坚得了消息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露喜出望外!
安州总管是在服软,宇文亮想从朝廷那里讨个名分好名正言顺将自己人任命为襄州、黄州总管,他似乎不再坚持杨坚是乱臣贼子,双方平息干戈。
这也是杨坚梦寐以求的,如今相州军大胜后迟早南下攻打洛阳,万一安州军北上攻克荆州总管府再往北就能配合相州军南北夹击洛阳。
且不说洛阳守不守得住,双方这么一夹击那洛阳以东的局势就糜烂了,相州军可以不急着西进,只要派出援军将豫州总管府、徐州总管府、毫州总管府拿下,那么叛军的根基就稳了。
若是能借此稳住安州一段时间,先把益州总管王谦平定他就能腾出手来应对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反扑,等到河南、淮南局势稳定了再收拾安州也不迟。
宇文亮果然是平庸之辈,就想着眼前一亩三分地!
杨坚不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收到消息当天立即和幕僚紧急磋商,第二日便派出使者经武关向东南方向的安州赶去。
事不宜迟,安州总管是在邺城之战前派出使者试探求和可能,耽搁久了让他知道相州军获胜怕是想法会变,最坏的结果就是尉迟迥派人和他联系约定南北并进那就麻烦了!
只要能稳住安州军不是太夸张的条件都认了,事后再算账!
使者轻装简从一路疾驰日行两百里向安州州治安陆赶来,要抢在相州尉迟炯之前把宇文亮稳住。
。。。。。。
安陆,安州总管府邸。
宇文亮正举办家宴,和宇文明夫妇及幼子、宇文温夫妇两代同堂坐在大桌旁吃晚饭。
五月初宇文明、宇文温及家眷来到安陆后进行过一次家宴,随后就是连番大仗,先是突袭黄州,随后迎击朝廷大军,宇文明独领一军在随州州治随城死守,而宇文温则随着父亲宇文亮连啃了几个硬骨头。
如今父子三人总算是渡过一波劫难能享受片刻家庭温暖了,大家都是男人出征在外月余回到家后自然要那啥,宇文亮年纪大心思也淡了,府中侍妾陪着过了两晚火气就消了,可宇文明、宇文温正直血气方刚家中夫人又是貌美如花独守空房,这**烧起来可不是一两天能灭得了的。
儿子们带着女眷一进门,老国公就看出宇文明夫妇、宇文温夫妇四人俱是眼圈黯淡步伐虚浮,但有不同的是两兄弟神情恍惚直不起腰而两个儿媳却是面色红润眉目含情,看来这两头‘牛’是累得够呛而他俩的‘地’倒是被耕得肥沃了不少。
这样才对嘛,多努力给宇文家开枝散叶,特别是二郎!
酒饱饭足,宇文明夫人李氏带着幼子和宇文温夫人尉迟氏在别厅聊着家事,宇文亮父子三人则转到后堂,在那里总管长史杜士峻等几个心腹早已等候多时。
话不多说直接切入正题,众人谈论起当前局势。
派出使者向朝廷服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朝廷只剩崔彦穆手中的几万荆州军能抵挡安州军北上,再败就无力阻止安州攻占荆州总管府,所以朝廷未必敢冒险。
而安州军也确实到了极限,新占的城池要防守,损失的兵力要补充,俘虏的士兵要消化,还要将进入黄州的南陈军队赶跑,还要提防梁国乱来。
如今是安州总管府的一套行政班子监管安、黄、襄三州总管府的事务,人手紧缺,投降的官吏将领忠诚度有待商榷,新提拔的官员将领们需要时间适应。
大军征战将近两个月,紧急征调参战的士兵们需要休息需要回家和家人团圆,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至于相州、益州方面是胜是败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安州缓过这段时间就能再战三百回合!
前些天已收到消息,朝廷十分重视安州的善意已派出使者南下解决双方的“误会”,有话好好说干嘛打来打去的呢?
为了防止使者在半路被‘不明身份群众’害了性命,朝廷特地提前派人和安州联系好相关事宜,荆州军会派人护送使者从樊城渡江到襄阳由安州军接手。
“此次杨坚派来的正使是相府长史、沛国公郑译。”宇文亮说出了今日才收到的消息,“副使是内史中大夫皇甫绩。”
郑译,先帝宇文赟的心腹贪财的佞臣,也是左丞相杨坚的‘老相好’;皇甫绩,饱读经书颇有才学,是左丞相杨坚的主要谋士,也是郧国公韦孝宽的外孙,对杨坚的忠心自不必说。
这两个人中郑译还好说,皇甫绩可不好对付。
众人分析一通后同意了意见:正使郑译负责和安州扯皮谈条件,而副使皇甫绩怕是要趁机窥探安州内情不得不防。
反正己方主要目标有两点:第一是让朝廷按照安州这边的名单任命襄州、黄州总管,这是最实际的。第二是洗掉安州军‘叛军’的名头双方罢兵,势力分割按实际控制范围为准。
至于为什么双方会打起来那就呵呵了,无非是“临时工”从中作祟,“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云云。
反正双方都心怀鬼胎快则数月迟则一两年又要翻脸,无非是各有所需罢了。
到时再战个痛快!
定下了基本盘,接下来就是要争取的利益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襄阳对面的樊城,随州西面的昌州、蔡州,还有沔州南面的复州。
这些地方原本是襄州总管府治下,如今樊城、昌州、蔡州在崔彦穆率领的荆州军控制下,复州投奔了西侧的江陵总管府。
虽然争取到的可能性很低但怎么着也要咬上一口,还有梁国立场的问题,若是梁国的抠脚大汉们不安分连带着东边的郢州、北面的襄阳守军晚上都睡不好觉,也要好好谈谈。
因为连番大捷,一众心腹们心情上了个台阶,觉着安州有奔头了自然积极性大涨,和总管宇文亮父子三人一番热烈讨论后定下了谈判策略。
眼见着各项工作都落实,宇文温忽然冒了一句话:“就算此番谈判成功,想必杨坚不会轻易让安州消停。”
众人闻言均是微微点头,换做是自己也不会让对方舒舒服服的吃得满嘴油。
“所以他们若是提出要名义上的使者,实际上的质子入长安,如之奈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一片沉默,对于杜士峻等人来说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但话题太敏感因此没有主动提出,而宇文亮则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朝廷和安州双方都是心怀鬼胎,但既然安州要名分那就意味着多多少少要表现出诚意,如今这个时代最能表现诚意的就是质子。
双方迟早会翻脸,那么作为人质留在长安的那个人基本上就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那么问题来了,宇文亮的长子宇文明和次子宇文温谁去作这个质子?
“若真到那时孩儿愿...”宇文明率先开口。
“谁都不用去!”宇文亮一声暴喝打断了长子的话,“杨坚休想!”
第四十四章 想太多了?
相州州治邺城,相州总管府邸。
后堂内,相州总管尉迟迥端坐上首,下边分作总管长史崔达拏等众位心腹幕僚,还有他的儿子尉迟惇、尉迟佑耆,以及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也在其中。
击败朝廷大军主力相州军上下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制定下一步策略以便将大局握于手中。
数日前邺城大战惊心动魄,相州军先胜后败再胜其中曲折让人回想起来都直冒冷汗,而扭转败局的关键就在于那一封信。
那是四月份时安固郡公尉迟顺从长安让人送来给他父亲尉迟迥的信,上面写的内容一开始让人嗤之以鼻,可如今却帮了相州一个大忙,一个天大的忙!
信的内容起先尉迟迥并未对其他人说明,只是随后在讨杨檄文上多了一段“大新闻”:杨坚厚颜无耻意欲对西阳郡公夫人尉迟炽繁不轨。
虽然不知蜀国公是怎么知道这种龌龊勾当的但污水不泼白不泼,然后当尉迟惇在怀县沁水之战惨败单骑逃回邺城后,老国公成日里拿着那封信看个不停。
随即他召集心腹幕僚密议将那封信让众人传阅,随后对于信的内容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信中写了三件事,第一件已经在檄文上‘爆料’了略过不提,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第二件,尉迟顺四月份所写的内容说有高人预言尉迟惇会在怀县沁水之战里,被行军元帅韦孝宽以“背水一战”逆袭惨败,单骑逃回邺城。
这之前知道书信内容的只有蜀国公,而如今内容曝光众人俱是心中一凛:除了没说时间外,地点、双方领军主帅、还有结果竟然说对了!
然后第三个内容更加劲爆,说接下来双方大军会在邺城决战,相州军先胜后败,因为朝廷大军会攻击‘围观群众’逼其逃回邺城让相州军士兵以为军阵崩溃士气大跌,最终造成崩盘。
因此信中建议提前设好伏兵以防有变。
所以激烈的争论就是为了这个耸人听闻的预言,最后蜀国公力排众议在开战前特地安排六千甲士分成两军一左一右埋伏在邺城内。
战斗开始邺城百姓果然人山人海出城围观,两支伏兵见状出城列阵静静等在围观群众后边,邺城百姓见他们静静的站在土坡下无所事事也懒得管。
随后朝廷大军西翼的行军总管宇文忻果然袭击邺城百姓造成溃逃,相州军士气也因此受到打击局势不妙,就在宇文忻率领骑兵冲上土坡意图夺门时正好撞上随后列阵上坡的伏兵结果全军覆没。
左右伏兵们在山坡上列阵挥舞相州军大旗,并齐声大喊“援兵在此敌将授首,邺城无忧!”,得知后方无忧加上主帅尉迟迥亲自冲阵,相州军士气大振终于扭转局面一举击溃朝廷大军,在随后的追击中斩获无数。
有这么一封神奇的信,众人就算不信鬼神都不行了,可惜的是信中预言内容再无下文,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所以讨论热点还是接下来如何利用邺城大胜打开局面,不过大家很快达成共识:先把河南、淮南各总管府收拾干净了再找杨坚算账!
派出大军进抵洛阳附近,其余军队分批渡过黄河南下支援河南、淮南正在苦苦支撑的己方阵营刺史,等到这两处平定,再派军北上把站在杨坚一方的幽州总管于翼干掉。
并州总管李穆此次派出三万精锐由侄子李询率领随同韦孝宽进攻邺城结果全军覆没,一时半会没兵力南下攻打相州,况且他还要防御并州北面的突厥,此次损失了一只精锐再要对付时不时南下的突厥大军怕是够呛。
计议已定幕僚们告退,大堂中剩下尉迟炯和他两个儿子、一个侄子,方才有些不方便说的话如今可以说了,那就是尉迟谊、尉迟顺的问题。
尉迟迥共有五个儿子:尉迟谊、尉迟宽(已去世)、尉迟顺、尉迟惇、尉迟佑耆,前三个是他的原配——西魏金明公主所生,金明公主早逝,后两个儿子是后妻王氏所生。
就像常见的大家族狗血剧一般,前妻和后妻所生儿子之间关系不睦。
五月,尉迟谊时任朔州刺史在并州总管府治下,结果父亲尉迟迥起兵反杨后他被并州总管李穆捉了送往长安;尉迟顺,就是四月送出书信让相州军逆转败局的那个安固郡公尉迟顺,同样在相州起兵后全家陷在长安。
如果尉迟谊和尉迟顺两兄弟如今生死不明,若是死了也就罢了每年多烧几柱香,若是还活着该怎么解救?这种话题幕僚们不敢接,也只有尉迟迥父子和他侄子才能解决了。
还有他们的家眷子嗣怎么办?按惯例来说男子都会被杀掉,女眷没入宫里为奴或是分给其他权贵做侍妾都是很正常的,说得难听些有必要为了那些‘残花败柳’大费周章么?
尉迟顺的女婿西阳郡公宇文温如今正在安州,至少他的女儿尉迟炽繁能逃过长安一劫,也不知道安州那边战况如何了?
尉迟迥和儿子、侄子商量了半天决定静观事态发展再做打算,他知道宇文亮用兵平庸无奇怕是抗不住行军元帅王谊麾下荆襄大军,这么一来安州方向是没指望了。
可怜我那孙女尉迟炽繁,怕是要没于乱军之中啊...
安州州治安陆,某处酒肆。
总管长史杜士峻及总管长子宇文明、次子宇文温摆酒宴为今天下午才到安陆的朝廷使者一行接风,双方分主宾坐下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朝廷使者分主使、副使二人其余则是随从,主使为相府长史郑译、副使为内史中大夫皇甫绩,他们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只花了五天就从长安‘窜’到了安陆。
这个年代在官道上骑马赶路,日行一百五十里就已经是神速了再快就要换马,时间长了人也受不了,当然也不乏昼夜行军三百里的骑兵突袭,但那是战场玩命不能以寻常度之。
郑译、皇甫绩及一干随从俱是神情疲惫眼圈浮肿,从长安经武关到安陆这一千多里路他们怕是睡觉都是在马上睡的。
不像后世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酸文人,现在这个时代的世家、贵族、门阀子弟可是文武双全,能提笔写字也能骑马射箭,能手谈一局也能对练出身汗。
比如说郑译,他虽然贪财却精通音律,骑术了得还射得一手好箭,要是马上将他和宇文温拉出去pk箭术,怕是宇文温要完。
当然作为谈判策略,可以日夜兼程赶路但不可能急着‘讨价还价’,累归累这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所以郑译正和安州总管次子宇文温勾肩搭背的喝着小酒看舞姬歌舞,总管长史杜士峻和总管长子宇文明不停的向皇甫绩及一干随从敬酒干杯。
“沛国公,这数月不见又潇洒了不少。”宇文温给郑译满上一杯酒,“在长安时多亏沛国公帮忙说话,在下总算熬过那段日子得以和夫人团聚。”
“西阳郡公客气了,贤伉俪再度聚首当真是佛祖保佑。”郑译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话,“那相州叛军所言纯属污蔑,郡公莫要放在心上。”
‘知道,我知道是宇文赟打我老婆注意而不是你家隋国公,再说这文案还是我想出来的不是?’宇文温腹诽归腹诽却笑容满面连说不会不会,见着气氛热络便问:“不知相州战况如何了?”
这一问不光郑译,连旁边坐着的皇甫绩都诧异的看着他:这种事也是能在大庭广众下问的?
说白了你安州和相州其实是一路货色都是叛逆,只是如今朝廷和安州互有所求才同时装疯卖傻谈和,你这么问我们不可能把朝廷大败的事实告诉你,肯定是要说相州叛军大败离覆灭为期不远。
虽然我们的话你未必信,但大庭广众一说总会传出去这么一来安州的士气就无端端受影响,确定不是猪队友?
“咳咳,如今相州战事紧。”郑译听了宇文温的话差点被呛着,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随即赶紧吃几口菜压压惊。
这小子还是那么不着调啊!
宇文温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措辞不当,给郑译倒完酒又碰了一杯继续问道:“听说安固郡公已被丞相砍了头示众?”
“咳咳咳。”郑译酒喝到一半又被呛着了,他开始后悔和宇文温聊天,“休要听人胡言乱语,安固郡公一家如今被看管在府中不得外出而已,丞相执法严明定然不会滥杀。”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宇文温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内人听说父母遇害哭得死去活来,在下已有月余未得亲近了。”
这回轮到宇文明和杜士峻诧异的看着他:装的还真像啊小子,你自己走路都打飘了还月余未得亲近,这几日怕是一夜也未曾停过吧!
郑译干咳一声,拿起酒杯捞起个酒壶逃开座位去和宇文明碰杯:“来来来,下官与世子干一杯。”
皇甫绩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宇文温,他目光闪烁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宇文温见状笑眯眯的靠了过来:“使君一路辛苦,在下先干为敬。”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甫绩酒杯还未放下却听对方问道:“使君,在下听说长安有些不太平?”
“何谓不太平?”他闻言眉毛一挑反问道。
“听说赵王要造反。”
皇甫绩手中酒杯差点没拿住,他干咳几声尽量挤出笑容:“郡公莫要听人胡言乱语,赵王乃宗室贤王岂有造反之理。”
没等宇文温说话他端起酒杯往宇文明那边走去:“下官与世子干一杯。”
眼见着宇文温没心没肺的跟身边人碰杯攀谈,皇甫绩面露疑惑:莫非是我想太多了?
第四十五章 会谈结果
次日,朝廷使者郑译、皇甫谦与安州总管宇文亮及幕僚们展开了‘热烈友好’的闭门会谈。
然而这与宇文温无关,他正在安陆城外一处兵营内操练自己的亲军,从五月中旬开始,他带着三百亲军随军出征,吃、住、就连行军扎营也在一起,三百人个个名字都能叫得出如今已打成一片。
“熊大,你们队怎么垫底了?莫非这几日回家和婆娘折腾太过都软了?”宇文温看着面前三个垂头丧气的男子笑骂着,他身边陈五弟等五名亲兵哄然大笑。
经过两个月操练,三百亲军的练习项目现在已经进行到长枪突刺阶段,今日是热血沸腾的长枪突刺比赛:一个十字形木桩上左、中、右各放置一个木块,每队的士兵听口令同时出枪突刺指定位置的木块,哪一队没按口令刺或刺不中的人最少就是第一。
宇文温将亲军分成六队每队五十人,每队一名队正两名队副,在营地里立了五十个十字木桩专门练长枪突刺,先前。
面前三人为首的是队正后两个是队副,姓熊家中排行老大于是宇文温叫他熊大,他麾下的第三队在今天的比赛中垫底,按规矩负责洗全军的臭衣袜。
“郡公,下次不会了!”熊队正紧握双拳,大军回到安陆后西阳郡公给全军放假五天让他们回家团聚,结果归队后许多人没回过神导致状态下降,他决定加班加点操练队里那帮小子。
宇文温点点头让其他五队的队正、队副进来:“从今日起,按照本公先前定的规章操练为期三个月,军中事务由陈幢主负责。”
幢主,南北朝时期常见军职,一幢兵力上百一般有五百左右,宇文温任命陈五弟为自己亲军的幢主,其余四名亲兵从旁辅助一同操练新军。
“还是老规矩,不得随意打骂士兵,不得克扣军饷!”宇文温一改笑容满面厉声说道,“本公可能要外出数月,一切事务由陈幢主及四位副手协商解决,如果本公回来发现有人作奸犯科决不轻饶!”
“得令!”众人齐齐行了个军礼应诺。
全副武装越野四里路,长枪突刺,长枪对刺是接下来三个月亲军们的训练科目,为了激发操练积极性每五日一次大比武,第一、二名吃饭可以加肉,垫底的第五、六名做杂务。
陈五弟等人没有练兵、领兵经验但宇文温放手让他们去做,也算是锻炼人才了,安排完诸般事宜宇文温走出营房来到演武场边。
演武场里宇文十五和‘排骨精’张鱼全身着甲正打得激烈,宇文十五用木长刀张鱼用木短刀,比武规则就是只能用武器不能用手脚。
双方面对面周旋了片刻又撞在一起,没几个回合宇文十五就被张鱼用短刀顶住了咽喉。
“走了走了,回去吃饭了。”宇文温招呼他们两个过来,“胜负如何?”
宇文十五垂头丧气:“一次都没赢。”而张鱼在旁边只是嘿嘿傻笑,宇文温让他们换下盔甲跟着自己回城,他三人骑着马缓缓走出兵营,营门随后紧紧关上。
“你又不是什么刀术高手败了也就败了!”看见宇文十五无精打采宇文温满脸鄙夷,“人家刀头舔血逼出来的身手你也想比?”
这几日宇文十五和张鱼有空就过过招结果不出意外的悉数败北,他打群架倒是擅长但刀法没怎么磨练,与张鱼从小跟着襄阳水军战船作战在战场上用血熬出来的刀法比起来就是笑话。
张鱼的大哥李队正死于襄阳之役,留下孤儿寡母的妻子张氏和幼子,虽然张鱼将王谊首级换来的赏钱都给了她母子两生活无忧,但孤儿寡母总是不方便容易被人欺负。
宇文温见那张氏为人正直又勤快便让她到自己府邸听妻子差遣做事,张氏带着幼子搬来安陆在西阳郡公府住下,反正他府里空房多也算是涨涨人气,有小孩子在也算有个好兆头。
‘魂淡,和炽繁努力了那么久怎么都没见动静啊!’一想到这里宇文温就郁闷。
张鱼见嫂子有了照应不怕被人欺负更是死心塌地的为宇文温效力,他近几日才学会骑马所以不敢策马扬鞭,随着郎主慢慢向城里走去。
“哟呵,这不是许郎君么?”宇文温在安陆街头看见了‘熟人’——岳州刺史之子许绍许嗣宗,他正带着老仆逛街。
“原来是西阳郡公,许绍有礼了。”许绍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他和宇文温定下赌约:杨坚若是在年内将待在长安的赵、陈、越、代、腾五王以任何借口诛杀,许绍脱光绕安陆跑三圈,反之宇文温去跑。
“眼见着还剩半年,许郎君要多加锻炼莫要到时跑圈得了风寒那就坏事了。”
“原话奉还,还请郡公多加锻炼。”
。。。。。。
下午,朝廷和安州的“友好磋商”还在安州总管衙门继续。
郑译刚从‘五谷轮回’之处出来不久,宇文温手捧木盒‘飘’到了他面前。
“西阳郡公这是?”郑译看着盒中亮闪闪的琉璃首饰双眼发光,宇文温笑眯眯的低声说道:“内子听闻父母安好喜出望外,在下昨晚得偿所愿。”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宇文温趁热打铁:“这不内人把最喜欢的首饰都拿出来,央着在下求沛国公一件事。”
“何事?这违法乱纪的事本官可从来不做的喔。”
“哪里哪里,如今朝廷和安州解除误会冰释前嫌,在下想着把老丈人一家接到安州...”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嘀咕了一阵,郑译面不改色的收好‘意思意思’返回议事厅,宇文温则回到府中等待会谈结果。
临近傍晚,双方经过‘友好交流’总算谈妥,双方基本底线都守住了:
襄州、黄州总管人选朝廷按照安州这边的意思照本宣科,安州不是叛逆,荆州军从襄阳对面的樊城撤回荆州总管府。
安州派使者入京觐见幼帝重申‘支持一个大周’的观点,支持左丞相杨坚辅国,也不得进攻朝廷其余州郡城池,释放安固郡公尉迟顺之事须使者与左丞相面议。
接下来是双方在战场上没能拿到的东西:
襄州总管府治下的复州因战事已投奔西侧的江陵总管,如今重回襄州总管府治下;
安州北境的申州刺史李惠响应尉迟迥反叛朝廷,安州不得干扰朝廷讨伐申州叛军也不得让叛军入境;至于申州平定后,其南下安州要道上的关卡由安州军控制。
襄州总管府不得干扰朝廷和梁国之间的人员往来以及物资运送;
襄州总管府治下蔡、昌二州依然在朝廷治下由荆州总管府代管,但不得干扰襄阳和随州之间人员来往以及物质运送。
最后一条,西阳郡公宇文温作为安州使者入京!
消息传来,西阳郡公府一片惊慌但随后被宇文温平息,他在书房召集府中骨干将诸多事务一一布置下去,一切照常:刘彩云带领张乙满、胡三子继续负责‘创收’点银镜的科技树,张定发和符有才负责‘安保’工作,府中大小事务由管家李三九总揽。
宇文十五、林有地和张鱼作为随从跟着宇文温去长安,连珠铳的试验进度暂停,林有地的助手负责将打造好的“车刀旋转式切削工床”的木制模型金属化。
“总而言之,本公不在府邸的时候一切大事均由夫人做主!”
“是!”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待得旁人退下,方才坐在丈夫身边沉默不语的尉迟炽繁泪水就止不住的落下,宇文温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着:“三娘莫要担心,为夫此去定然将岳父...”
话未说完尉迟炽繁哭着打断:“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如果可以她根本就不愿意丈夫去长安,如今形势明摆着朝廷和安州总有一天会翻脸,而丈夫此次出行与其说是做使者不如说是做人质。
待到双方刀兵相见之时,被软禁在长安的丈夫还能安然无恙么?
但不去是不可能的,安州军既然要喘气那么对于朝廷‘质子’的要求就算再不甘也得认了,安州总管宇文亮长子宇文明是将来继承父业的当然人选,那么到长安做人质的只能是宇文温这个次子。
更何况他在宗法上来说已经过继给宇文亮的弟弟宇文翼,对于聚集在安州总管宇文亮身边的将领们来说重要性比不上宇文明。
“父兄原本强烈反对派人质入京,是为夫极力主张排除众议才同意朝廷要求的。”
尉迟炽繁闻言愕然,听丈夫在耳边低语了一阵后她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宇文温冷笑一声,“快刀斩乱麻也省的成日里勾心斗角了。”
“二郎,不如我们隐姓埋名平淡过一生吧?”尉迟炽繁被丈夫所说的话震撼得心绪难平只是紧紧偎依在他怀里,她只想和丈夫厮守一生,什么荣华富贵哪里比的上心爱之人重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总好过...”
“有为夫在,三娘莫怕。”宇文温只是温柔的搂着她,不再多说。
“嗯。”尉迟炽繁选择相信丈夫。
“为夫要与三娘在长安城里男耕女织。”宇文温在妻子耳边低语,“每夜用力的耕,让三娘织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耕字音调说得特别重让尉迟炽繁听到后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眼见着气氛暧昧她正要先下手为强逃往卧室却听得丈夫认认真真的说道:“等我回来。”
“我等你。”
小两口含情脉脉相互对视渐入佳境,眼见着书房里就要上演‘少儿不宜’场景宇文温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说:
“对了!三娘若是烧香拜佛自己在家即可,不许去和尚庙,也不许让和尚到家来!”
“为什么?”
“一字僧,二字和尚,三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好坏啊...”
两人滚作一团紧紧纠缠在一起,书房外除了面红耳赤的丫环翠云再无一人。
第四十六章 长安我回来了!
会谈有了结果的第二日,郑译、皇甫绩便急匆匆催促安州使者宇文温等人一同上路返回长安,于是宇文温‘万般不情愿’的启程了。
安陆城外十里亭,正是‘十里相送’恶俗情景戏的上演时间,角落边宇文温和父亲宇文亮、兄长宇文明窃窃私语。
“二郎此次长安之行千万小心。”宇文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弟弟此次主动请缨作为使者入长安风险极大,虽然确实对安州有利但作为兄长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父亲,兄长,只要安州势大我在长安便稳如泰山。”宇文温面露坚毅,“炽繁在家还请多多照顾。”
“放心,有为父在没人敢在安州地界放肆。”宇文亮庄重承诺,他左顾右盼见身边无他人便低声说道:“那日密议之事,二郎莫要勉强。”
“父亲勿忧,孩儿自会便宜行事,一切照说好的办。”
不想引人注意父子三人没说多久便散开,宇文温正打着哈欠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到他身边,两人交谈起来。
此次安州派出使者也分正、副,正使为西阳郡公宇文温,副使为刚卸任的随州刺史厍狄士文,这家伙不简单可是上过史书单独立传的。
厍狄为复姓,‘厍’为库字去掉上面一点,读音通‘射’,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是很少见的姓氏,在这个时代也不多。
厍狄士文,祖父为厍狄干,北齐左丞相。父亲是厍狄敬,北齐武卫将军、肆州刺史。厍狄士文少年读书非常用功,在北齐袭封章武郡王,官至领军将军。
三年前北齐灭亡,周武帝宇文邕驾临齐国国都邺城,满城齐国故旧文武大臣趋之若鹜赶着去觐见新主子讨个好彩头,唯独厍狄士文闭门不出。
宇文邕知道后颇为好奇,授他开府仪同三司、随州刺史,于是就任至今。
但这不是重点,厍狄士文有个属性叫“酷吏”,对别人狠对自己人狠,对自己更狠!
厍狄士文生活清苦,不贪污公款家无余财,杨坚以隋代周任命他为贝州刺史,家里饭菜不见肉三个儿子吃不饱发育不良,一个儿子因为偷吃官衙后厨的炊饼被他发现,上枷锁打了一百杖扔到大牢关了几天。
他也不占老百姓便宜,家里仆人不要说在外横行霸道,连出门买个菜都遮遮掩掩生怕被人议论传到郎主耳里受罚。厍狄士文有亲人但从不来往,生怕自家人拉关系走门路。
隋文帝杨坚在宫里摆酒宴请大臣,喝多了摆阔让他们到库房看中什么拿什么,别人都拼了命拿好东西往怀里塞,厍狄士文两手各拿着一匹绢布,嘴巴再叼着一匹就完事。
摆阔摆到心里滴血的杨坚见状不敢置信问他是不是也喝多了,厍狄士文说微臣一双手一张口只能拿这么多了,杨老汉感动得又多赏赐了一些宝贝给他。
先前安州军在随城成功抵抗崔彦穆大军,随州刺史厍狄士文协助守城立下大功,论功行赏时随州官吏上下齐心吹锣打鼓送他这个‘瘟神’高升,厍狄士文明升暗降来到安陆就任总管府司录做一名闲人。
这种人天生就会被官场排斥,所以此次安州要派人作副使陪同‘夕阳郡公’去长安‘历险’时总管府同僚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他。
当然最大考虑是这家伙不贪财脑袋一根筋不会‘卖主求荣’,嘴炮技能点满和左丞相杨坚一干幕僚玩舌战怕是势均力敌,或许会有意外惊喜也说不定。
在宇文温看来厍狄士文应该是有道德洁癖,所以他觉得厍狄士文三个儿子可怜便在昨日送了一车米过去,现在厍狄大叔气势汹汹来算账了。
“多谢郡公借粮,下官日后定当如数奉还。”
‘干什么,干什么!你以为我在行贿么?还日后?’宇文温揉着太阳穴不住腹诽,只是还得强颜欢笑:“本公为自家夫人积德,司录莫非希望本公绝后?”
西阳郡公心急火燎的要把夫人肚子搞大好外出领军,这事安州上层官僚多有耳闻厍狄士文瞬间哑口无言面色铁青拂袖而去,见他这般决绝宇文温也是不爽。
什么态度啊喂!
不可否认他是有私心,想拉拢些人作为日后开展事业的骨干团体,如今正想把‘魔掌’伸向厍狄士文试图打造“大周包青天”,因此特地刷一刷友好度顺便送温暖,可按刚才情形看来自己招贤纳才之路还很漫长啊!
厍狄士文还有那许绍,一老一小迟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十里相送’终于落幕,安州使者宇文温一行随着朝廷天使前往京师长安,从安陆出发往西经过郢州再北上襄阳,特地避开了北边随州方向路线,郑译他们防的是北边相州战况传来功亏一篑。
宇文温也不说破一路上不停和副使厍狄士文东拉西扯试图刷友好度,奈何吟诗作对不擅长手谈一局有没那水平,想来一首《沁园春雪》进行精神震撼但好像画风不对。
不管‘夕阳郡公’宇文温如何胡搅蛮缠,厍狄士文总是一副面瘫表情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宇文温刷友好度大作战失败。
郑译和皇甫绩一路上神经兮兮风声鹤唳,赶路途中但逢有人接近己方都面色铁青额头冒汗,一路上脑细胞也不知死了多少,宇文温只是带着宇文十五和张鱼到处指点江山做潇洒状。
好容易捱到渡过汉江来到樊城‘自己地盘’,郑译和皇甫绩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香,尤其是郑译,拿着宇文温的‘意思意思’手也不抖了。
“老弟为何如此破费?老哥我这无功不受禄啊。”
一路上‘眉来眼去’宇文温和郑译‘勾搭成奸’如今私下里已是兄弟相称,就差斩鸡头烧黄纸了,当然孔方兄的作用不可忽视。
“这不小弟去长安说是出使其实就是做个抵押,丞相那边还得老哥哥美言几句不是?”郑译的年纪和他父亲宇文亮差不多,宇文温也不嫌肉麻,“万一丞相听了风言风语一怒之下把小弟拉去阉了那真是...”
郑译闻言差点没背过气,这宇文温什么都好又舍得花钱就是想法太跳跃。
我那老同学真要发飙要么就砍头祭旗阉你作甚!不过看在叮当响的铜钱份上能帮就帮吧!
虽然心中不住腹诽郑译还是笑容满面拍拍宇文温肩膀:“放心,有老哥在丞相决不会受人鼓惑!”
“那么小弟老丈人一家的事?”
“放心,这安固郡公在长安与相州千里之遥怎会参与叛乱呢?老哥我已和崔使君商量好回去劝丞相以大局为重。”
说实话郑译倒是希望和宇文温保持‘友好合作关系’,再说那相州军击败朝廷大军如今势大难制左丞相杨坚正焦头烂额,正眼巴巴要稳住南边的宇文亮好腾出手来对付西边的王谦和东边的尉迟迥,那安固郡公尉迟顺相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宇文温点点头,没敢在郑译那里待太久片刻后告辞离开,他丝毫不怕此次议和郑译会不尽心因为如今这位杨坚的老同学正面临着‘中年危机’。
他看过史料,知道杨坚派韦孝宽领兵带着几个行军总管讨伐尉迟迥之后心里忐忑不安,生怕那帮总管被尉迟迥买通,然后平叛大军在河南武德郡武涉一带同尉迟惇对峙时,那几个总管果然态度微妙起来停滞不前,这下杨坚坐不住了。
他决定派监军,第一考虑是刘昉和郑译,这两人为他夺权卡位立下大功自然而然被视为心腹中的心腹,结果刘昉怕死翻白眼说从没领过兵没有监军技能。
然后到郑译,结果老同学郑译怕死找借口说家里老母重病走不开,老大还是另寻高明吧。那一刻杨坚内心阴影面积已不得而知,但可以明确的是他开始疏远刘昉和郑译,这两个米虫完全不靠谱啊!
这一来轮到郑译开始焦虑了,他好容易在杨坚手下抢到好位置如今却有被冷落的危险得想办法挽救,正好安州派人来投石问路,杨坚求之不得便要派得力手下去安州谈判稳定局面。
人选还是首先想到郑译,毕竟‘老相好忘不掉’么,郑译也想挽回失分一咬牙豁出去了于是‘挥泪’下安州。
宇文温没敢在郑译那里待太久片刻后告辞离开回到自己住处,被‘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候个正着:“郡公,下官这几日里琢磨了许久...”
“司录是在想相州那边杨坚肯定吃了大亏吧?”宇文温直奔要点。
“正是,否则朝廷此番来人不会如此妥协。”
“对头,所以此番入京如何与丞相周旋就看司录的了。”
“郡公身为主使岂能置身事外?下官只是...”厍狄士文话未说完却被宇文温打断:
“本公此次入京不过是做个抵押罢了,司录身负重任可得帮安州多捞一些好处,本公看好你哟!”
见着宇文温没心没肺的模样厍狄士文捻了捻胡须:似乎这西阳郡公不像坊间传闻般无能?
一行人从樊城北上经过荆州州治穰城后转向西北,从秦岭古道经过武关一路向西北往而去,千里疾驰终于在七月下旬抵达长安城。
也就是在这时安州使者才确切知道在邺城大战中朝廷惨败,随行人员无不扼腕叹息认为早知如此就顶着一口气把荆州总管府抢下来算了,而宇文温面色如常心中却不住冷笑。
此次入京我可是接了三个任务,相州胜或败都无所谓了,自己接的任务跪着也要做完!
主线任务:出使京城,完成谈判后伺机摆脱软禁逃离长安,安全返回安陆。
支线任务:拯救岳父尉迟顺一家,尤其是尉迟明月小萝莉。
隐藏任务:这个嘛,嘿嘿。
他看着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心情激荡,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大声喊道:“长安,我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听说隋国公要造反?
安州总管宇文亮派出的使者已抵达京城,这一消息当天便传遍了长安城。
半月前朝廷平叛大军在邺城惨败,起兵讨杨的相州总管尉迟迥站稳脚步开始反击,派出多路援兵南下河南以及淮南各州支援手下刺史,局势一片糜烂。
行军总管梁睿奉命讨伐起兵反杨的益州总管王谦,如今双方在利州僵持着也不知会否重蹈邺城覆辙,所以同样击败朝廷大军的安州总官府此次服软求和让焦头烂额的左丞相杨坚久旱逢甘霖。
此次安州使者若能与朝廷(左丞相)达成妥协双方休兵,那么杨坚就能腾出手对付东面尉迟迥的反扑了。
所以宇文温作为此次安州的正使入城后便耀武扬威的走在长安城内大街上,身后尖嘴猴腮的宇文十五和瘦骨嶙峋的张鱼成了他两个爪牙,不怀好意的打量沿途美貌娘子。
至于老实忠厚的林有地就算了,看见女子脸就红哪里做得来这种事。
幸亏有此次出使安州的丞相府长史郑译陪在身边,憋着股劲要当街调戏小娘子、大闹长安城的宇文温才没能得逞,郑译好说歹说才让这瘟神与厍狄士文等人到四方馆休息,他不顾疲惫随即和皇甫绩赶往隋国公府见老大杨坚去了。
四方馆,类似于现代的国宾馆,是朝廷设在京城用来接待各国使节和客商的驿馆,大象二年二月,突厥使节来到长安商谈大周千金公主远嫁突厥可汗事宜就是住在四方馆,一直住到了今年五月底迎接千金公主远赴突厥为止。
也正是以千金公主远嫁突厥为理由,左丞相杨坚将赵、陈、越、代、滕五王召回长安参加庆典以及先帝宇文赟下葬仪式,可如今千金公主已远嫁塞北宇文赟入葬定陵,五王却依然滞留在长安。
宇文温在京城里的府邸已经被老管家按他的吩咐卖掉了如今只能下榻四方馆,此次接待安州使者责任重大四方馆的官吏们不敢掉以轻心小心伺候着这群大爷。
张鱼从小生活在襄阳城,在他看来世间最雄伟的城池非襄阳莫属,可今日远远看见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后他惊呆了,入城之后繁华似锦人潮如梭的‘国际一流’大都市生活让他看花了眼。
和长安一比那襄阳就是个小乡村提不上台面!
然后驿馆丰盛的晚餐让他大开眼界,虽然作为随从没资格和主人一般上主桌吃饭,但招待随从的宴席上各类花样繁杂的菜式也让土包子张鱼目不暇接。
“吃啊,再不吃就没了!”宇文十五一手夹菜一手拿着个鸡腿啃,碗里塞得满满当当,张鱼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动筷,吃着吃着眼泪水就流下来。
若是李大哥也在这里就好了...
“瞧你那怂样!”宇文十五嗤笑一声把一个鸡腿塞到他碗里,“过几日忙完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有地也是,一同去!”
林有地还好毕竟他是长安本地人士,张鱼闻言兴奋不已:“当真?那我们去哪里耍子?”
“你们俩还是雏吧?到时咱哥仨一起去开开荤!”
“咳咳咳。”林有地和张鱼吓得赶紧扒饭不敢再多说什么。
酒饱饭足,宇文温带着三个手下就要往门外闯却被四方馆官吏拦下,好说歹说才劝得这帮不怀好意的家伙回房休息。
一路鞍马劳顿,宇文温等安州一众人等沐浴后便酣然大睡,而隋国公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如此说来,宇文亮是当真有意言和了?”杨坚坐在上首沉吟着,郑译、皇甫绩以及一干心腹幕僚分两边坐在下首。
“据下官所探,安州兵力吃紧一时半会抽不出人手北上荆州或西攻梁国。”郑译十分肯定的说道,而皇甫绩也补充了一些,特别是长江南岸的陈国正虎视眈眈就等着安、黄两州出问题好‘偷鸡摸狗’一番。
先前安州军与行军元帅王谊所率领的朝廷大军对攻将黄州兵力抽调大半,陈国便趁机攻占了黄州总管府下辖蕲州、义州,后来安州军解决了襄阳派出援兵支援黄州,陈军便将二州百姓掳掠一空撤回江南。
有陈国在安州就有部分兵力被牵制,除非他们能拿下黄州对面陈国的郢州,但那样会陷入与陈国的拉锯战得不偿失,更何况襄阳水军损失严重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原来实力,安州面对陈国只能是守势。
“既如此,本官就放心了。”杨坚听完二人的分析点点头,“至于释放尉迟顺一家之事二位有何看法?”
郑译、皇甫绩对视一眼随后说道:“尉迟顺对于相州那边来说可有可无,杀或不杀无关大局,就算去了安州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下官认为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给安州。”
“有宇文温在,宇文亮数月内也不会反复,正好可以腾出手来清理河南、淮南叛逆。”
荆州总管府以东、安州总管府以北的豫州总管府如今乱作一团,申州刺史李惠响应尉迟迥号召起兵反杨攻下了北面的州郡,神州与安州总管府毗邻若是给他俩个勾结到一起不要说兵力空虚的荆州总管府,就怕连豫州总管府也麻烦了。
此次郑译和皇甫绩在安陆所谈下的条件不出杨坚所料,也是出发前就定下的底线,双方定下了来的内容也是杨坚需要的,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定下来然后大张旗鼓宣扬出去稳定人心。
“明日让他们来见本相把事情定下来。”杨坚一锤定音,“至于尉迟顺放是可以放,但可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有幕僚提醒明日是朝会,会晤安州使者的事情是不是要往后延一天,杨坚思索片刻问道:“这宇文温和厍狄士文为人处事如何?”
。。。。。。
第二日,太极殿,朝会。
殿上小皇帝宇文阐端坐龙榻,阶下文武大臣分列左右,奉命辅政的左丞相杨坚为群臣之首站在幼帝下首。
按程序走完一遍礼仪流程朝会开始,文武百官依次向皇帝以及辅政左丞相启禀各项事务,七岁的宇文阐尽量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好奇的听着外公处理政事。
宇文阐的生母并不是如今的太后杨丽华,他的生母朱满月在父皇宇文赟去世后同陈月仪、元乐尚两人出家为尼,法号法静。作为先帝的正牌皇后,杨丽华是宇文阐的嫡母,故而杨坚作为杨丽华父亲成为幼帝的外公。
“宣,西阳郡公宇文温觐见!”
“宣,安州总管府司录厍狄士文觐见!”
殿外,两名身着朝服的男子解下佩刀,脱去鞋子跨入殿门,趋步向前来到阶下跪拜朗声说道:“微臣,宇文温/厍狄士文,参见陛下!”
“下官,宇文温/厍狄士文,参见左丞相!”
得皇帝说“平身”两人“谢陛下”之后起身子站定,宇文阐好奇的看着他二人尤其是那个西阳郡公宇文温,按宗室辈分来说宇文温是他的堂哥。
宗室有很多宇文阐的叔伯哥弟,这个十五六岁的堂哥宇文温给他的感觉却很特别,至于有何不同宇文阐小朋友说不出来。
一番例行的君臣礼仪后转入正题,宇文温和面瘫大叔厍狄士文开始进入角色:
“臣,宇文温/厍狄士文奉安州总管宇文亮之命入朝,为五、六月间黄州、襄州战事请罪!”说完两人下跪叩头,文武百官闻言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安州总管宇文亮当真是服软了!派出使者在大殿上向皇帝和左丞相请罪!
“肃静!”
随着礼仪官一声大喝文武百官安静下来,个个冷眼相看左丞相和安州使者是如何接着演戏。
废话,谁都猜到双方都谈好结果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安州使者在大殿上告罪是给杨坚面子,接下来皇帝赦安州总管无罪又还他一个面子,弄得这么大阵仗不就是演给天下人看说双方握手言和了么。
至于战死的行军元帅王谊等将领就呵呵了,眼下情形那几位就是浮云,他们的家人就祈祷日后左丞相平定安州到时自然是殉国功臣了。
副使总管司录厍狄士文面无表情的念着安州总管‘泣血所书’谢罪表,内容之无聊让人昏昏欲睡,好容易念完又到正使西阳郡公表演了。
眼见着宇文温在‘哭诉’安州上下是如何如何受人蒙骗以至于对朝廷刀枪相向,又说总管宇文亮十分内疚以致夜不能寐云云,还有那左丞相杨坚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群臣们不住腹诽。
快演完吧,演完散朝大家回去补觉啊混蛋,一大早就上朝熬到现在当真是伤身哎。
特别是那什么‘夕阳郡公’对白说得如此生硬还结结巴巴莫非是忘词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背台词啊!你老爹派你来做抵押好歹机灵点吧!
郑译站在朝臣队列里不时抹抹额头上冒的汗,昨晚杨坚老大决定让宇文温和厍狄士文今日上朝演戏,他和皇甫绩编出对白让那两位连夜准备莫要出什么篓子,如今磕磕碰碰总算是准备终场了。
那晚他可是在杨坚面前拍胸脯保证宇文温肯定靠谱的!
话剧总算演完,皇帝赦免了安州上下‘无心之过’,宇文温表示安州坚决服从左丞相的领导,眼看着朝会就要在一个名叫‘胜利’的地方闭幕,宇文温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启禀陛下,臣有疑惑未解,想请左丞相隋国公提点一二。”
“请讲。”杨坚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说道。
宇文温清咳一声对杨坚行了个礼:“听说隋国公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