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女人的战争
翌日,邾国公府一如往日井井有条的运行着,仆人、护卫、侍女、厨子按着各自职责四处忙碌,府里的各项规定很细,众人只要按着条目执行即可,无需上头额外督促。
“抓紧时间,还有...十分钟!”
后院管事翠云大声指挥着,看了看屋檐下挂着的那个“钟”,这是府里工坊鼓搞出来的东西,能看时间,精确到“分钟”,只是容易坏,经常要修或者更换。
侍女们闻言加快清扫花园的动作,时间一到,小女郎娥英就会带着两个小郎君“杀”出来,折腾得天翻地覆,还有一位刚开始学走路的小女郎浣奴,不久后也将加入这个行列。
“主母。”
问安声起,是邾国公夫人尉迟炽繁来到花园,翠云赶紧上前问安。
“都打扫好了么?”
“回禀主母,都打扫好了。”
“一会小郎君在园里嬉戏,你们多看着点。”
尉迟炽繁交代着,她眼圈发黯,一副晚上没睡好的样子,本来这也很正常,因为宇文温昨日回来,按惯例当晚应该是在她房里歇息。
然后**烧上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
现在就是日上三竿,可尉迟炽繁昨夜却是独守空房单卧榻,一肚子想说的话没人听,一想着夫君当晚搂着别的女人,她更加睡不着。
不是宇文温薄情,实在是日子不巧:她这几日正好身体不便。所以昨晚宇文温准备扑上来时,尉迟炽繁只能高挂免战牌,让他去别院过夜。
结果他就真的去了!
一想到夫君毫不犹豫的弃她而去,尉迟炽繁悲从心来。
虽然不方便,但我也可以...可以...
一夜无眠,尉迟炽繁到了清晨才迷迷糊糊睡去,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早膳也没心思用了,她决定找些事情来做,过几日再和某人算账。
“国公昨夜是在哪个院子歇息?”
“回禀主母,是在二夫人院子里。”
尉迟炽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杨丽华不但抢先生下儿子,还颇得宇文温宠爱,要是一不留神,搞不好府里的产业就给分了一部分去。
作为主妇,这种事情是绝不允许的!
“三夫人呢?”
“奴婢不知,奴婢先去问问。”
“不用了。”尉迟炽繁继续前行。
府里仆人对宇文温两位侧室的称呼是“二夫人”、“三夫人”,当然也只是府里所说,当不得真。
不是正室且受过朝廷册封,即便再受宠的侧室也没有资格被称为“夫人”,所以正牌夫人尉迟炽繁决定要有大妇风范,去“三夫人”萧九娘那里坐坐,关怀关怀。
其实就是合纵连横,拉老三对付老二。
来到萧九娘的院子,却未见人影,奶娘抱着小女郎浣奴正在看蝴蝶,尉迟炽繁见状便问侍女彩星,萧氏去了哪里。
“回禀主母,三夫人昨夜在二夫人房里没回来...”
尉迟炽繁闻言愣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彩星怯怯的问是不是要去二夫人那里通知,却见主母一跺脚转身离去,身后跟着慌慌张张的侍女。
杨丽华房内,榻上两个缠在一起的男女,先后各哆嗦了一下,风雨声骤然减弱。
宇文温轻轻喘着气,看着身下面若桃花的萧九娘,意犹未尽的低下头再次长吻,片刻后恋恋不舍的退了出来,将一双长腿从肩上放下,随后躺在她身边。
满脸春色的萧九娘靠了过来,在夫君怀中轻轻喘息,两人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昭示着方才那一番“激战”的猛烈程度,宇文温右手揽着萧九娘,左边又有一团温润贴了上来。
探出左手将同样光溜溜的杨丽华揽入怀中,进入“贤者时间”的宇文温十分满足,左拥右抱大被同眠的梦想,他努力了两年终于实现了。
新成就:双杀!
昨晚原本要和敌军主将尉迟炽繁大战三百回合,奈何对方高挂免战牌,几乎被内火烧得失去理智的宇文温,红着眼冲入副将杨丽华房中,却见其正和萧九娘聊天。
择日不如撞日,什么都不说了,宇文温瞬间变身,把要走的萧九娘拦腰抱起扔到榻上,接着使出各种手段,当着萧九娘的面把杨丽华推上云端。
代价是被杨丽华在肩膀上咬了一口,两排齿印力道十足,还有后背严重挠伤。
目睹全过程的萧九娘已经浑身瘫软,解决了“烈妇”的宇文温当然不会放过对方,让杨丽华从“演员”变成“观众”,旁观现场直播。
宇文温和杨丽华、萧九娘一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三人情绪高涨,折腾了一夜才消停。
还不够,宇文温憋了将近一年的火,不是那么容易灭的,刚睡醒便意犹未尽的把萧九娘给办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九娘觉得这样下不是个事,遮遮掩掩的起了身,下榻前还被宇文温在身上摸了几把,披着被单在榻边挑挑拣拣许久,却找不齐自己的衣物。
三个人的衣物混在一起,宇文温的倒好辨认,但她和杨丽华的衣物就有些混淆,折腾了一会才穿戴好,急匆匆挽了个发髻便红着脸逃了出去。
只是两腿合不拢,走起路来十分别扭,亏得侍女搀着方才能够离去。
房门刚关上,杨丽华便红了眼圈,要转过身去却被宇文温扳了回来,双手捶着夫君的胸膛。
**一夜,被宇文温当别人面强推的杨丽华又羞又恼,她不介意为夫君摆出任何姿势,却不愿意如此荒唐,当年还是宇文赟皇后时,她就是因为不配合被骂做“不解风情”,饱受冷落。
“生气了?下不为例嘛。”宇文温笑眯眯的说着,“一个人可不够,丽华受不住的。”
“受得住....”
杨丽华声音越来越小,一个劲挣扎,两人在榻上翻滚,最后定型在男下女上的造型。
“为夫还要,丽华给不给?”
“冤家...”
杨丽华红着脸,和宇文温再度合体,随即扭动身子,力度渐渐加强,房内好容易消散的春意,再度弥漫开来。
。。。。。。
尉迟炽繁面带笑容,看着宇文温吃饭,这冤家临近午时终于起来了,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她房里一起吃午饭,厨房准备了丰盛的菜色,那鳖汤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大盆汤,我哪里喝得完。”
“二郎多喝些,补补身子。”
尉迟娘子话里有话,宇文郎君自然不傻,他临时客串将近一年的和尚,再怎么难熬却连五姑娘都没找过,昨夜扔下正室去消火,如今就得回来再消火。
“我在建康酒肆打听消息,却听得人人都在传,说周国独脚铜人的妻妾被**害了...”
“那是他们胡说!贼人刚入府没多久就被妾身识破了!”
尉迟炽繁急得眼泪都要出来,昨晚和两位‘妹妹’陪着宇文温用膳时,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如今宇文温又提起,只觉得心中十分委屈。
“知道知道,为夫知道...”宇文温趁机把对方揽到怀里,“当时真是想拔刀砍人,不过事后一想,我家三娘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话音刚落肩膀上一阵剧痛,果不其然他被尉迟小娘子给咬了,昨晚被杨丽华咬了还有各种福利,可现在被咬却无可奈何。
“消气了?”
见着怀中人泪眼朦胧拼命挣扎,宇文温使出终极大招:“哟呵,火气蛮大的嘛!那就帮三娘泻火,趴下!把裙子褪了,撅起来,为夫今日就要走后门!!”
“别别...妾这几日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走前门!”
“别别...妾可以用...用...”
成功带偏话题,宇文温搂着夫人呢喃着:“三娘是大妇嘛,就得有大妇的样子,为夫昨晚怎么了?不就是和两位妹妹一起过夜么?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妾不会那么没羞没臊!”
“呐!三娘用那...给为夫那什么,就不是没羞没臊?”
好说歹说,宇文温总算是成功把尉迟小娘子的火消了,之所以这么折腾,完全就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他的后院可不太平。
简而言之,这是女人的战争。
妻妾三人可都不是“傻白甜”,大妇尉迟氏严防死守,二妇杨氏以退为进,三妇萧氏也不是人畜无害小白兔,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是说这三位人品差得如同蛇蝎妇人,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妻妾三人会因为自己所处的地位,采取不同的行为方式和策略。
正室和侧室天生就不对付,尉迟炽繁要保住自己地位不受威胁,各种提防在所难免。
而作为妾的杨丽华、萧九娘,若按“常理”来说不算人而是玩物,在这个时代妾经常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又要被大妇欺压,所以两人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然后“绝境求生”。
一个女人再怎么风华绝代,也会有老去的那天,甚至在那之前,夫君便有了新欢,还没等年老色衰就已失去宠爱,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儿女。
最好是儿子,女儿的话还得祈祷能嫁为人妇,若是成了妾,只能祈祷老天保佑自己,而光是生下一儿半女还不行,这年头婴儿夭折率高,尽量多生才保险。
无论正室还是侧室,身为女人想要生孩子就得夫君多“光顾”,说得直白粗俗些,后院女人们的战争,就是争夺交配机会,然后比赛生儿子。
正室要生下男丁,地位才稳固,否则庶子继承了家业,就得仰人鼻息;而侧室生下男丁,即便不受正室待见,那至少后半生能有人照应。
宇文温的妻妾三人均是容貌出众,所以要想立于不败之地还得各凭手段。
尉迟炽繁是宇文温明媒正娶的正室,理所当然每月和夫君过夜的天数要长些,而且宇文温每次外出回来,当晚都会在她房里过夜。
结果此次例外之后,火苗就蹭蹭蹭往上窜,一旦处置不当,后院失火在所难免。
杨丽华走的是“知心姊姊”的知性路线,化作树洞静静听着夫君的倾诉,然后凭着自己的阅历进行各类开解,或者提出各种建议,尽量扩大和夫君的“共同话题”。
虽然是意外,但杨丽华抢先为宇文温生下长子,导致正室尉迟炽繁时刻提防她,杨丽华心知肚明,所以各种委屈求全,以退为进。
萧九娘没有杨丽华的阅历,但因为生活经历的关系,小心谨慎、心思缜密,走的是“人和”路线,“大姊”明摆着重点提防“二姊”,她这个做“三妹”的两头不得罪。
她同样善解人意,也深受夫君宠爱,宇文温和萧九娘在一起,同样觉得烦恼无形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历史上的萧氏,能稳坐杨广正室(晋王妃、太子妃、皇后)的位置,历经三十余年宠爱不衰,那可不是光凭保鲜度超高的美貌就能办到的。
两位“妹妹”的表现如此“给力”,尉迟炽繁的危机感愈发严重,稍有风吹草动就要采取措施“反制”,宇文温知道昨晚和两位侧室玩得爽,冷落了正室,所以事后补交的公粮不能少。
‘三个就已经是极限了么...’宇文温无奈的想着,有些不死心,但不能不考虑实际情况,‘魂淡,和谐后院什么的,怎么看都不现实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影武者
邾国公府,地牢,三重牢门打开后,宇文温来到“贵宾室”,这里关押着的是一个特殊的人,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该如何处置。
跟着宇文温一起进来的是宇文十五和李三九,而在“贵宾室”里值守的三个人,随即离开。
看着铁栅栏后面那个身着布衣,样貌却和自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宇文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他身上衣服和对方明显不同,真的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那人见着宇文温,知道是正主来了,将手中水碗放下,胆战心惊的站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宇文十五率先开口:“邾国公在此,蟊贼还不招供!”
“饶命,饶命!”那人跪下不住求饶。
宇文温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自幼没了父母,沿街乞讨,别人都叫小的阿狗。”
“谁安排你来的?”
“是大隋的新安伯。”
宇文温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而他则坐在铁栅栏外边的胡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克隆人”。
按着杨丽华所说,新安伯李圆通,是杨府里的老人,是杨坚十分信任的心腹,此次使出“瞒天过海”之计,用一个长得很像自己的人,赚入邾国公府,想要里应外合救走杨丽华。
“本公就是宇文温,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小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也没有对府里人做过什么,还请郎君饶命啊!”
阿狗跪在地上求饶,看样子十分凄惨,但最主要是这位的样貌和宇文温一模一样,所以一旁的宇文十五和李三九见状有些不敢直视。
简直就像郎主跪在自己面前一样!
“他们把你找来,除了模仿本公的口音、举止,还教你学了些什么?”
“他们教了许多,小的学了礼仪、还有公私场合上的一些称呼...”
阿狗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宇文温静静地听着,他那便宜岳父果然下了老本,不但找来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将其调教得像模像样。
关中口音、富家郎君的举止做派,不能说一模一样,但短时间内蒙骗外人如许绍、郝吴伯等真的可以成功,如果再花些时间和精力,蒙骗他府里人都没问题。
假宇文温被救起、进入府里、被识破的全过程,宇文温已经听尉迟炽繁说过,然后又从宇文十五和李三九口中得到证实,
也亏得是奔着解救杨丽华而来,若对方是采花贼,那府里女眷真的就被祸害了。
首当其冲的是尉迟炽繁,按“惯例”宇文温回府当晚是在夫人那里过夜,正所谓久别胜新婚,昏了头的尉迟炽繁搞不好真就被此人得手。
意乱情迷之下,甚至都发现不了破绽,然后第二晚就是杨丽华,第三晚轮到萧九娘,真要是这样,宇文温除了黑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老天保佑,他的极品白菜们没被野猪拱了,但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位“克隆人”,就成了问题。
去年十一月到现在,阿狗已经被关了三个多月,因为长得太像宇文温的缘故,没人知道该如何处置,向来不沾这种事的尉迟炽繁自然拿不了主意,别人更加不敢出主意。
瓜田李下,此人长得和宇文温一模一样,敢用刑?敢杀了?既然下得了手,那就是心里没有负担,那要是对真人下手的话,想来也不会犹豫吧?
放人是不可能的,只有等正主回来亲自发落,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宇文温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怎么处置这个人。而一旁的李三九见着郎主发呆,似乎有些着急想说些什么,和宇文十五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没开口。
“阿狗,事情总要解决,你想活命么?”
“小的想活命!”
“那你有什么想法?”
“小的听郎君安排,小的什么都愿意做,只求郎君饶小的一命啊!”
宇文温盯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说道:“两条路,要么毁容,然后本公放你走,拿着钱财到乡下,有几亩薄田,自食其力度过余生。”
没等对方回答,他继续说道:“要么,做本公的一条狗,本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也许某一日,需要你扮作本公的样子,助本公脱身。”
“小的愿意做郎君的一条狗!”
阿狗不停地磕头,宇文温示意他起身,然后向旁边使了个眼色,李三九端来茶壶,斟了两杯茶,一杯奉给宇文温,一杯递给阿狗。
“说了这么多话,润润喉咙。”
“饶命啊郎君!!”
阿狗哪里敢喝这杯茶,他琢磨着茶里肯定有毒,所以痛哭流涕的拼命求饶。
“本公若要杀你,用得着如此么?”
宇文温冷笑一声,示意李三九把那杯茶喝掉,接着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对方,见着阿狗还是迟疑着不敢喝,他随即将自己手中茶一饮而尽。
宇文温看着面前的“克隆人”,脑海里想到的是三个字:影武者。
影武者,又称影子武士,日本战国时代,那些掩饰主人的生死行踪、混乱敌人的人,既有此称。
当然用途很多,例如影武者在城中安坐迷惑外人,正主在外暗中行动,亦或是当做自己的替身,兵败如山倒时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最极端的情况是正主忽然意外辞世,影武者可以立刻顶上来,免得部下群龙无首,待得局势稳定,继任者再徐徐图之。
按照宇文温的某种想法,甚至可以当做金蝉脱壳的关键人物,一旦日后局势不利,有人要软禁自己,可以让这个影武者去顶缸,而他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光样貌相似还不行,还得在言谈举止上下功夫,最好能让其熟悉自己的圈子,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当然真要到了那一步,得防止此**害他的女眷。
阉掉,那话儿没了,他的白菜就安全了,至于日后他本人长了胡须也很好办,让影武者粘上假胡须即可。
一模一样的人,足以以假乱真的另一个宇文温,这可是老天的恩赐!
见着阿狗喝了茶,宇文温起身说道:“既如此,日后你老老实实听吩咐,本公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敢起什么心思,就别怪本公手辣!”
“小的明白,小的遵命!”
宇文温起身离去,宇文十五和李三九紧随其后,先前值守的人并没回来牢门便关上了,跪在地上的阿狗,双手忽然紧握成拳,兴奋得浑身发抖。
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影武者(续)
自从事泄被抓之后,阿狗一直提心吊胆,同时又后悔不已,不是后悔参与这件事,而是后悔为何那晚没有一亲芳泽。
天仙般的美人,不,真的就是仙女,不止一个而是三个,就在自己眼前,握着自己的手,可自己竟然缺心眼没有和她们一夜**!
身上的伤口是真的,浑身疼痛也是真的,可是若要行房,要和这三位仙女行房,就算事后伤口崩裂而亡,那也死而无憾了。
我当时为何那么蠢,装什么伤重昏迷啊!!
阿狗自幼困苦,是一个明日还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的乞丐,沿街乞讨被人欺负,甚至一条流浪狗都能欺负他,苦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直到有一天,几名彪形大汉在街角拦住了他,然后带到一处院子里,见到了一个叫自称是“新安伯”的人,于是时来运转了。
“你,今日起按着我的要求做事,不要问为什么,只需要服从就可以了。”
“小的不过是个要饭的..”
“从今日起,你就是西阳郡公宇文温,不再是臭要饭的了!”
“啊?”
当日的对话,又在阿狗耳边回荡,有幸被人选做假货,赚入邾国公府里来,要救那什么杨丽华。
事成之后会有回报,有大房子,有吃不完的米饭,有大片良田,还有随自己任意摆布的侍女...
阿狗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一切都得按照步骤来,那个新安伯很凶,所以对方的要求他不敢不听,包括不许“动”杨丽华,不许打西阳郡公(邾国公)府邸女眷的主意,以免节外生枝。
结果呢?早知如此,还不如,还不如...
想到这里,阿狗脑海里浮现出三张面孔来,那是让他永远忘不了的三位女子。
那日,浑身是伤的阿狗顺利被人救入邾国公府,见着邾国公的妻妾,瞬间那话儿就有了反应,只是勉强压了下来,才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他见识少,却真的觉得三位女子真的是天仙下凡,他体内一个男人的**,从未如此强烈过。
如果那晚,他把新安伯的告诫抛诸脑后,至少和其中一位仙女共度良宵,那该是多么的快活!
所以阿狗被抓以后,一直祈求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让那个宇文温看重自己,看重自己的样貌与其一致,然后留在身边随时“备用”。
总有一日,会有机会让我得到其中一位仙女!而现在,终于成功一半了!
狗屁的毁容后带着钱财远走他乡,那日子有什么好过的,要是能和仙女共度良宵,即便是随后就死那也值得了!
想到那三位貌美如花的仙女,阿狗只觉得小腹发热,他决定服服帖帖听从宇文温的使唤,安心做一个影子,安安分分。
等对方放松警惕,而自己又将其生活习惯还有各种底细弄清楚,不要说得尝美人,就是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到时候,死去的宇文温就是卑贱的阿狗,而卑贱的阿狗,就成为尊贵的邾国公,三名仙女就是他的,还有享之不尽的...
腹中一阵剧痛传来,阿狗只觉得有无数把刀在自己肚子里绞着,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打滚,拼命的抠着肚皮想要把刀取出来。
胃部一阵火辣,随后一股水涌了上来,从口溢出的却是鲜血,阿狗的意识很快便消散而去。
“怎么会...怎么会...”
血如泉涌,从嘴中潺潺流出,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
牢门打开,面无表情的宇文温走了进来,见着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的阿狗,忽然拔出别在腰间的气铳,对准阿狗的脑袋,打光所有的弹丸。
血腥味弥漫开来,阿狗的脑袋如同开瓢的瓜。
“郎主...”
宇文十五和李三九见着这场景面色发白,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但还是为宇文温的决绝所震慑。
“这种事,也只有我亲自动手才行啊...”
宇文温收好气铳,他人性中的阴暗面小小的展示了一次,为了避免毒不死此人,直接来个爆头。
“郎主,此人自己寻死,若刚才选择被毁容然后拿着钱财远走他乡,那就能保住命了。”
李三九感叹着,方才他拿的茶壶并没什么玄机,宇文温在进来之前,给阿狗喝的那碗水就已经下了毒,只是距离发作还有一段时间。
宇文温决定给对方最后的机会,给出两个选择,若是选对了有解药,结果...
“郎主说得对,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厮主动要求留在郎主身边,肯定是动机不良,也就是想日后趁着大伙不注意,来个鹊巢鸠占!”
宇文十五冷笑着,宇文温事前已经把如何处置阿狗的决定告诉他俩,而且只带他俩个进来“行事”,正说明两人是宇文温心腹中的心腹。
“你们两个收拾收拾,把他的脸毁了,然后寻块好墓地,让他安息吧。”
“是,郎主!”
宇文温转身离开,丝毫没有为“暴殄天物”而感到后悔,影武者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可宇文温并没纠结多久,立刻做出决定:此人不可留。
一个音容笑貌和自己无异的影子,一个熟知自己生活习惯和日常行为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取而代之,所以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一定要铲除。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有这么个影子在身边,宇文温知道自己迟早会被鹊巢鸠占。
怕妻妾被祸害,可以阉了此人,但由此造成的心理扭曲,只会让其日后的报复愈发疯狂,宇文温不想那么麻烦,所以要斩草除根。
所谓影武者,他怕是要被其反噬。
并不是没有给对方机会,只是这位心思果然不单纯,竟然要求留在他身边,既如此,解药是没有了,去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吧!
走出外面,夜色下院子角落里转出一人,却是尉迟炽繁,她快步走近,见着宇文温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随即冲上前紧紧抓住夫君的手。
尉迟炽繁身后跟着数人,当先的符有才见状松了口气,示意几名手持棍棒的健妇散去,
“二郎...”
“没事,都解决了。”
宇文温淡淡的说道,将夫人揽入怀中,他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是由尉迟炽繁负责,一旦从地牢里出来的“宇文温”没能作出那手势,那就说明是假的。
“到时候,三娘不要犹豫,该动手就动手,出来的既然是假货,那十五和三九恐怕至少有一个已经...那就都杀了吧!”
这是宇文温叮嘱她的话,每个字都如同针一般,刺在尉迟炽繁的心头,她怀中那杆气铳,真是不想有用到的时候,成日里防来防去的,真是让人身心疲惫。
“怎么的,眼角怎么有泪花?谁欺负三娘了?为夫为你做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问题
后花园,宇文温打着哈欠陪着儿女们玩乐,他在倭国博多港时从海边捡了许多贝壳,这些在后世孩子们看起来还不算稀罕的东西,让小家伙们爱不释手。
“阿耶,大海是什么样的呢?”
“到处一片蔚蓝,全都是咸咸的水,看不到尽头。”
“有长江那么大么?”
“大,天晴时娥英在城头还能望见南岸,大海可是看不到边的。”
宇文娥英化身问题宝宝,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她手上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贝壳,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贝壳内壁五颜六色,就如同雨后彩虹一般好看。
两岁多的鹊哥和棘郎,拿着贝壳欢喜得紧,咿咿呀呀的比划着,“阿耶”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有些陌生,所以昨晚刚见面时个个都往后躲。
然后见着这些稀奇玩意,两个小家伙都被勾了出来,但拿了东西瞬间翻脸,继续往后躲,直到今日“阿耶”和他们玩了一会,才亲近了许多。
“这是...石头?”
尉迟炽繁拿着一块奇怪的石头,乍一看上去和普通的石头没区别,只是拿在手中细看,却见上面布满小洞,如同被许多小虫蛀过一般。
“算是吧,三娘觉得此物放在水里是沉是浮?”宇文温提出了一个问题。
“石头放在水里,当然是沉下去了。”
“九娘说呢?”
“啊?妾也认为这石头入水便沉。”
宇文娥英得到的礼物里,也有一块这样的石头,鸡蛋大小,拿在手上还是有些分量,宇文温便让人端来一盆水,然后在众人围观下,将这石头放了进去。
“漂着,竟然没有沉!”
“所以咯,这就是传说中的浮石了。”
见着大家惊奇的不停实验,宇文温纠结了片刻还是放弃了科普的想法,毕竟现代人普遍知道的知识,在这个时代要进行科普太费劲了。
他带回来的小玩意,成功拉近了鹊哥、棘郎和自己的关系,作为一个不称职的“阿耶”,如今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宇文温,平日没能陪着儿子,只能事后抽时间来弥补了。
昨晚解决了“克隆人”,宇文温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一夜无眠故而时不时打哈欠,不是因为心存愧疚,而是有人不知死活,竟然只身挑战他。
勇者杨丽华,被大魔王宇文温教做人,如今“身负重伤”躺在榻上休息,而今晚,就轮到萧娘子单挑了。
家庭的温馨没享受多久,管家李三九近前禀报一事,却是大行台宇文亮派来的信使,宇文温来到书房拆开信细细看过一遍,开口问来人:
“国公如今安好?”
“回二郎君,郎主身体安好,只是荆州战事紧,郎主如今坐镇随州主持战局。”
“国公有什么口信让你带过来么?”
来人闻言干咳一声,面色有些尴尬:“二郎君,郎主...让二郎君老实些,这几日先在巴州和家人团聚,处理积压的州务、军务,过几日郎主会找个时间,请二郎君过去详谈。”
老实些?我一直很老实哎!在建康和陈叔宝谈笑风生,没把他怎么样,这还不老实么?
宇文温有些无奈,不过父亲这般安排倒也不错,他离家将近一年确实要陪陪家人,顺便处理积压的州务、军务。
抵达蕲口之后,他不但派人通知巴州这边,也派了人赶往安陆去给父亲传消息报平安,就是让父亲早作安排,而在邺城时小皇帝的血书内容,宇文温必须亲口转述以防外泄。
李三九领着来人出去,宇文温再度看起那封信来。
于私,自然是询问他的情况,尤其是怎么从邺城溜回来的,还有那三十艘船盐的来路;于公,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那就是好消息,至少说明局面还没有崩,那么宇文温在巴州就能好好喘口气,继续“不老实”。
李三九再度回到书房,见着左右无人,宇文温转入正题:“那件事情,你有何见解?”
。。。。。。
巴州狱,某牢房。
刘桃枝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从十一月被抓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他不是没有机会逃走,却选择了身陷囹圄等死。
部下也冒死递进来消息,说要营救他,可都被刘桃枝拒绝,他已经风烛残年,没必要让部下再无谓送命,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可以见到儿子。
自从那日和吴明对话之后,对方只来过一次,阅人无数的刘桃枝从对方那慌乱的眼神里,看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对方确认自己是其生父。
那个十几年前失踪的婴儿,终于长大成人,左肩胛上的印记再明显不过,而其左脚掌上同样也有相同的印记,这是刘桃枝亲自留下的记号,绝对错不了。
吴明第二次来的时候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几眼就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刘桃枝决定就这么等下去,等到儿子下一次的到来。
结果儿子没来,反倒是另一个人来了。
“你就是刘桃枝?”
“郎君是?”
“这是我家郎主,邾国公宇文讳温。”
正主来了,刘桃枝饶有趣味的打量起对方来,此人他是第一次见面,可却不陌生,长安的那位对宇文温可谓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护卫拿来一张胡床,宇文温坐下之后开口问道:“刘桃枝是吧,虽然头一次见面,但你应当对本公不陌生。”
“不知郎君想要从刘某这里知道些什么?”
“你又能说些什么?”
“也只能是些许生平了。”
刘桃枝从容的说着,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今日就要有个结果,所以这一生大约就快要结束了。
宇文温静静的看着这位老者,李三九已经向他禀报,说自从此人被抓关入大牢之后,除了守口如瓶之外,一切吃喝拉撒都很正常,也没见心神不宁或者试图越狱。
故齐皇室的御用刽子手,邺枭的头目,侍奉齐神武高欢祖孙三代,见证了高氏王朝从崛起到覆灭的全过程,脑子里的信息量可不会少。
“听闻刘老汉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了,真是恭喜,却不知此人现在何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问题(续)
刘桃枝听得宇文温这么一问,并没有出现惊讶之色,那日\他迫不得已,当着数人的面指出吴明身上印记,已经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按说他就不该说出来,可实在是忍不住,那印记是自己亲手弄在儿子身上的,作为一个父亲,刘桃枝实在不能保持沉默,所以就要面对因此带来的后果。
“郎君所说,老朽无法回答。”
“是么,也不知那人会不会某日忽然喝凉水呛死,亦或是吃饭时不小心噎死。”
“那人的生死,只在郎君一念之间,郎君让他活,老夫不说什么都能活,郎君让他死,老夫什么都说了他还是得死。”
“本公又不是阎罗王,哪能一言定人生死?”
第一回合较量结束,面对宇文温的威胁,刘桃枝泰然处之,不过宇文温本就是说说而已,他没低劣到用这种手段要挟对方,只是提醒对方自己已经知道此事。
刘桃枝一把年纪,见过的风风雨雨不知道有多少,些许威胁就想让对方开口,宇文温可没有这么幼稚。
热身结束,转入正题,宇文温不是谈话节目主持人,要营造气氛以便引出各种催人泪下的故事,他很忙,所以懒得啰嗦那么多。
“本公手头紧,养不起那么多不知所谓的囚犯,刘桃枝,本公只问你三个问题。”
“请问吧。”
“高氏一族,是不是有神经病?或者说,除了齐神武,他的儿子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此言一出,刘桃枝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问的是这种问题,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别的不说,都是已经故去的人,你关心这种事做什么?
听得宇文温重复了一遍问题,刘桃枝陷入回忆之中,许多人的样貌出现在脑海中,最让他难以忘记的,是老郎主高欢。
多少年了?当年元魏怀朔镇的队主贺六浑,从区区兵户出身一步步走到巅峰,这样的人物会是脑子有问题么?不可能!
至于随后那几位...
“这个问题,你不用急着回答。”
“那么郎君何故要问?”
“闲来无事。”
宇文温淡淡的说道,这问题纯属“私人兴趣”,后世的历史爱好者们,对于北齐的高氏家族很感兴趣,各位高某的种种奇葩言行、事迹,许多人猜测搞不好祖孙三代都是遗传神经病。
刘桃枝有些奇怪的看着宇文温,他实在搞不懂这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莫非长安的那位说的对,宇文温此獠有些不知所谓?
想到这里,他开头看向对方,如今的牢房门外,就只有宇文温,和一个阉人。
对的,是阉人,刘桃枝在齐国皇宫待久了,对阉人再熟悉不过,那种些许有异的言谈举止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
身边竟然有阉人,这宇文温果然有些奇怪,问这种问题,莫非你脑子才是真有问题吧!
“第二问,故齐时,六镇勋贵和山东士族之间的纠葛,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齐国已经亡了,关心这种问题有意义么?
刘桃枝如是想,不过当今天下局势,周国的地盘大部就是当年齐国的地盘,他琢磨着莫非这位是在担心周国重蹈齐国覆辙?
你又不是皇帝或者丞相,关心这种事做什么?
“刘老汉看来似乎是需要时间回忆?”
“郎君问的问题,老朽区区...”
“少来这套,三个问题必须答出两个,还得让本公满意,否则你就去死!”
“郎君的意思,老朽至少答出两个就能活命?”
“生不如死!三个全答得让本公满意,你就苟延残喘吧!”
宇文温懒得啰嗦,他可不是乡学书生有问题请教先生,如今自己是拿刀的,刘桃枝就是块摆在砧板上的肉,这一点可不能弄混了。
“不知第三个问题是?”
“山东高门世家,虚实如何。”
你脑子有问题吧!
刘桃枝真的想这么反问,宇文温的三个问题真是不知所谓,他只觉得对方有些分不清轻重缓急,一个连糠都吃不饱的人,却在纠结今日是吃山珍还是海味,莫非是饿昏头了?
隋、周两国对峙,周国能不能获胜是一个问题,周国日后是不是宇文氏的还两说,局势如此混乱,你却在担心勋贵和山东士族之间如何平衡的问题,这问题和你有关系么?
不过是个穷途末路的宗室,区区巴州刺史...
刺史!
想到这里,刘桃枝不由得想起当年的一幕幕来:那个时候,那一位,也不过是区区刺史啊...
那年,高欢手握朝廷大权之际,一位同样是出身六镇的军户——宇文泰,不过是区区夏州刺史罢了,作为关中大行台贺拔岳的部下,和丞相高欢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结果这位宇文黑獭竟然占据关中,和高欢分庭抗礼,随后的宇文周和高齐对峙多年,最后是宇文泰的儿子宇文邕,把高欢的孙子高纬击败,一统长江以北。
刘桃枝想到这里,看着面前这位宇文氏,不由得惊疑不定,他不知道此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所图甚大。
“莫要看了,本公不会被你感动的。”宇文温面无表情,“三个问题,答得好活命,答不好就死,没什么疑问吧?”
“郎君,这些问题,可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清楚的。”
“本公知道,所以会准备好问卷。”
“问卷?”
“对,要问的问题,本公会一条条列出来,对着回答就行了,你不会说自己不识字、不会写字吧?”
“老朽确实不太通文笔。”
“无妨,会有专人念给你听,然后做笔录,三个问题,你自己细细想过,三日后本公会派人过来提问并记录。”
“郎君为何要问这三个问题?”
“方才说过了,闲来无事”
宇文温对刘桃枝没什么怨念,也没打算从他身上问出诸如“邺枭在山南的据点有哪些”、“齐国灭亡时是不是有什么宝藏藏在哪里”等,唯一觉得有点价值的,就是刚才那三个问题。
杨丽华把李圆通放回去了,同时还写了一封信给其父杨坚,想来对方不会再派人过来送死,邺枭什么的,不过是疥癞之患。
以这年头的户籍管理水平,要完全杜绝他国细作潜入国内是妄想,杀了一批还会有一批,所以头目刘桃枝的口供,有没有都无所谓。
从这个角度来看,刘桃枝就是个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所以宇文温换了个角度,要废物利用,作为高欢的仆人,作为高氏皇帝的御用刽子手,刘桃枝经历过的事情可不少,所以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齐国当年面临的问题,周国如今也同样会遇到,如果能够听听亲历者刘桃枝的讲解,多少都能有些帮助。
“看来刘老汉是没异议了,三日后就开始。”
“郎君,那...那个人呢?”
“你父子二人的事情,与我何干?”宇文温站起身,“要认儿子,自己想办法解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答案
宇文温从州衙回来已是下午,在书房还没坐热却得通传说护卫吴明求见,待其进来之后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刘桃枝。
“你是说,他真的是你的生父?”
“是的,国公,在下身上的印记并非天生而成,想来不会错了。”
宇文温对吴明的直白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觉得很正常,事情经过他已经听李三九说了,刘桃枝那日和吴明交谈时,在场的不光是他二人。
这样也好,省得大家都在那里装,宇文温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吴明装作宇文温不知道这回事,这可真是累得慌。
“你打算怎么办?老人家赖在那里不走,想来真是要和你相认呐。”
“生恩不如养恩,在下是师父捡回来养大的,早就当没有父母了。”
“也罢,此事你自己决定,本公就不越俎代庖了。”宇文温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那位司马娘子,你总得给人家一句话吧?”
“啊?”
一说到司马娘子,吴明的舌头就打结,宇文温见着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促狭着说道:“怎么,原来小吴只是和人家司马娘子玩玩而已啊...”
“不不不,国公,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呐,凡是不以结婚为目的交往,全都是耍流氓!”
“国公,在下并未耍流氓啊!”
“天晓得,反正府里一众护卫眼馋得紧,你要是没那意思,那就把坑让出来,李管家成日里帮你盯着,不许有人打主意,这可是很累的!”
见着吴明急得满头汗,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宇文温开始下套:“该过门就过门,趁着本公正好在府里,选个良成吉日,把事情办了!”
“侧院的一个小院布置下,暂且给你两个当新房,酒席什么的,府里的厨房包了,不用你花钱,就当是本公的贺礼,至于聘礼什么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这新婚燕尔的,你再排班值守不合适,转到厨房当监厨,本公让李管家安排一下,只管中午和晚上两餐就行,监厨一个月为限。”
“成了家,夫妇俩分居总不是个事,你在府里做事,那司马娘子便从庄园调过来在厨房帮忙吧,有没有问题。”
“没,没...”
“你还是先和司马娘子说一下,毕竟...李管家已经把她的来历告诉本公了。”
“国公,令姬她到厨房做事肯定没问题的!”
“是哦,你监厨一个月,她也在厨房做事,小日子不错的嘛,会不会徇私枉法啊吴监厨?!”
“不会,不会!”
宇文温顺便解决了司马令姬的问题,这位是已故小皇帝宇文阐的皇后,当然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小弟弟和大姊姊,而司马令姬与杨丽华,那可是婆媳关系。
所以司马令姬认得杨丽华、小公主宇文娥英,还有女官阿奴(柳叶),如何安排司马令姬,也只能宇文温来下决定了。
杨丽华的身份能保密尽量保密,司马令姬在厨房范围活动,双方交集很少,唯独柳叶有可能碰面,但这只需叮嘱其注意即可。
等过段日子,宇文温会让吴明承担新的工作,也许就要搬出去住,小夫妻不在府内之后,司马令姬也不会撞见“不可名状之人”。
婚事就这么定下来,吴明只是傻笑,宇文温见着火候差不多,开始图穷匕见:
“新妇过门,自然是要拜见公婆的,你的情况特殊,所以有些为难,按说老师父对你有养育之恩,夫妇该跪拜老师父的牌位,只是他一个出家人被你们这么一拜,名声可都败坏了...”
吴明闻言愣住,宇文温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呢,你自己想清楚,拜堂时要不要拜那位?一辈子可就只有这一次。”
。。。。。。
五味斋,王越正在雅间宴请邺城来的崔掌柜,崔掌柜组织船队装载着各类货物,走黄河入海再南下到长江口,一路溯江而上,好容易到了巴州,出发时的货物只剩下不到三成。
这都是拜那场大风暴所赐,不光船队损失严重,还被吹到倭国,差点从此远离中原,在黑水洋以东的异国他乡了却残生。
片刻后邾国公宇文温到来,作为东道主自然是端坐上首,崔掌柜坐在下首左侧,王越坐在右侧,雅间里只有他三人,所以把酒言欢之余,还可以谈一些具体事务。
“崔掌柜看过镜子了么?”
“回国公,崔某看过了,此物能将人容貌映照的纤毫毕现,当真是宝贝。”崔掌柜说道这里有些激动,“多谢国公,否则光凭崔某那所剩无几的货物,怕是无法全数换回琉璃镜。”
“无妨,本公多亏了崔掌柜的船队,才能有惊无险的从邺城返回巴州西阳,权当路费了。”
对于宇文温来说,自己制作的琉璃镜成本相比售价显得很低,他无所谓吃点亏,崔掌柜手上握着海路航线,维持双方的良好合作关系那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只是沿海航线,但好歹也是海路不是?
以宇文温的身份没必要屈尊频繁进酒,所以王越频频和崔掌柜碰杯,以尽东道主之谊,崔掌柜在北地算是很有实力的豪商,所以日后打交道的机会不会少。
更别说其后的东家们了。
“崔掌柜,本公在倭国博多和那位司马先生的约定,想来已有所耳闻。”
见着崔掌柜侧耳倾听,宇文温继续说道:“所谓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本公既然承诺了,自然要不畏险阻,将佛经佛像运往倭国,只是航海一事本公实在无能为力,不知崔掌柜可有门路?”
“国公,恕崔某直言,鄙店虽然有海路航线,但均是沿着海岸航行,若要跨越黑水洋,一来是风险重重,二来...”
他斟酌着用词,生怕措辞不当引起这位不快:“中原往来倭国的海路,实在是少有商贩往返,主要是倭国并无什么值钱货物,而且也没什么财力购买中原产出。”
“不过崔某倒是知道青、幽地界几家掌柜,大概有能力组织东去倭国的海船,只是对方愿意与否,那就说不准了。”
“无妨,此事急不得。”宇文温能理解,这年头和倭国海贸真的没什么赚头,不过对方没有把话说死,想来不是没有解决的可能。
“如今合州失陷,山南和朝廷的道路断绝,也不知何时才能打通,崔掌柜打算如何返程?如不急着走,本公让王掌柜安排好,崔掌柜和随行人员安心在西阳住下,等时局明朗再说。”
“多谢国公美意,崔某自有门路返回,若国公有意,崔某回去便联系海船。”
“有劳崔掌柜了,详细事宜,王掌柜会说明。”
宇文温知道对方定然是原路返回,大约是出了长江口入海,借着季风一路北上,毕竟二三月份,已经开始刮东南风了。
这个年代,航海技术还在发展之中,可即便危机重重却依旧有商人不畏艰险,走海路往来南北,宇文温算是很好的体验了一回利润的吸引力转化成动力有多大。
倭国航线确实是没什么好赚的,所谓无利不早起,可一旦有利可图,呵呵...(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升棺发财
郢州武昌城,这座被周军反复折腾的城池,最后还是没能逃出对方的魔掌再次失守,按着如今形势来看,周军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大将军、巴州刺史、邾国公宇文温如今正在武昌城头巡视,他回来得晚了些,东侧城墙那一处大缺口刚刚填上。
攒了一年的火药,在此次攻打武昌时用了一半,地道掘进到城墙根下,将几副装满火药的棺材,通过地道堆在城墙根下,然后就是点火来个“升棺发财”。
清季的太平天国,缺火炮的太平军就是用这种手段攻城,犀利无比,前提是挖地道的水平要高。
宇文温训练出来的挖地道队伍很厉害,成功把武昌东城墙轰出了一个破口,陈军用投石机和周军投石机对砸,却没料到还有大杀器,所以周军三日破城理所当然。
留守武昌的郝大胆跟在宇文温身边,介绍着相关情况:“使君,城墙已经修补完毕,在城外新修了六个堡寨护住城池,陈军要来攻,可得崩掉牙。”
“等到敌军围城,那就晚了,外无援兵,守军的斗志能撑得了几久?”宇文温看着城外说道,“不过武昌不一样,有一侧临江,只要水军在,增援就断不了。”
“使君说得对,燕矶就是这么撑下来的。”
“是巴州撑下来的,如今要撑一个武昌,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众将答道,他们大多是虎林军将领,也有即将换防的府兵将领。
“光有心还不行,还得有更深的壕沟、护城河!”
原本陈国的武昌守军挖有壕沟、护城河,但周军地道挖得更深,如今换了攻防位置,原本的壕沟、护城河均已加深。
陈军新砌武昌城墙时进行了加宽,这是针对投石机的反制措施,实际效果很好,周军此次攻打武昌,用投石机抛石砸墙,再不能像当年攻打襄阳般砸塌城墙。
只能砸出个坡道,周军倒是可以借此攀上城头,不过得要人命来填,如果不是此次用了轰天雷,靠着那巨大威力把城墙炸崩,强攻之下周军的伤亡不会小。
宇文温沿着城墙走了一圈,让众将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他随后来到城北的码头,查看施工进度。
武昌的天然港口是樊口,那里比较适合泊船,一如巴口之于西阳,只是基于协防武昌的需求,直接在城北新建码头,以便敌军围城时北岸援军能直接坐船南渡增援。
此处水流较为湍急,施工需要消耗的石材很多,不光如此,修葺武昌城防也耗资不菲,但为了守住武昌,宇文温也只能咬牙撑着。
按照之前与众人商议的计划,他们本不该这么快就占据武昌,还得像前年那样反复给陈军放血,再折磨上一两年才动手,这样陈军的反扑力度会小很多。
但如今形式不一样了,陈国攻下淮南州郡,集中兵力要保住这得来不易的地盘,相应对郢州的支援力度小很多,而周国黄州军已经大败陈国江州水军,陈军再无可能大举增援郢州。
趁你病要你命,大战爆发时宇文温不在巴州,此次用兵是州长史任冲、州司马杨济还有虎林军、府兵将领商议的结果,对此宇文温觉得不错。
他那弱小的军官团,总算是能根据实际情况,自己拿主意应变了!
“杨司马什么时候撤回来?”
“使君,如今就快春耕,等误了夏口守军屯田的农时,杨司马就撤回来了。”
“如此祸害郢州,想来陈国百姓又得编排本官了,不知此次本官又会是何种死法?”
。。。。。。
夏口城远郊。
巴州司马杨济用千里镜观察着夏口城外陈军据点,双方围绕夏口攻防已经激战数月,如今周军好不容易进抵夏口城外,却已经是筋疲力尽无法真正攻城。
夏口外围的据点还没清理干净,没办法逼到城下,也就不能挖地道直抵墙根,来个“升棺发财”。
周军野战占优但要攻城则兵力不足,州兵两千、虎林军两千、府兵两千,不算运粮的青壮加起来六千人,看起来兵多,但陈军的兵更多。
若不是周军野战能力强,如今被围的就是他们。
“超过两万兵,却窝在夏口城里不敢出战,不像话嘛!”
仪同将军梁定兴笑骂着,新练的府兵们表现出色,他作为府兵将领也颇为高兴,而跟着老伙计们搭档,兵临夏口城外,先前的担心都消散了。
“他们不能败,所以不敢冒险,反正知道我军也无力攻城,大约就是想耗到雨季,这样我军就只能撤了。”
别将陈五弟分析着,陈国夏口守军良莠不齐,能打的战兵有,但更多得是征发来的百姓,这些人守城勉强,要出城在野外作战肯定不行。
“不用等到下雨,这些田都毁得差不多了,等农时一过就走,陈军这一年又是没有收成!”
“两万守军,还不算增援的水军,一个月耗粮就是四万斛,一年就是将近五十万斛,加上那些青壮运送粮草也得吃东西,一年下来就不下六十万斛,再折腾下去,陈国的巴州那里撑得下来。”
“陈国的巴州撑不下来,我大周的巴州可是撑得住!”
众人商议着军情,又有数人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当先一人是开府将军史万岁,而跟在后面的则是其他将领。
“史开府,陈国援军如何了?”
“击溃了,弩兵先射一轮,伏兵从两侧涌出,然后骑兵一冲就溃散了。”
“这样一来,陈军怕是愈发不肯出战了。”
“不出战也好,武昌那边有更多时间修葺城防了。”
“弩兵们适应了么?”
听着杨济发问,一名身形消瘦的将领闻言上前回答,不过说的官话有些磕磕巴巴:“司马,我们没问题。”
自称没有用“末将”,不过众人倒不以为意,此次出兵,新编练的弩兵一千人也同行,他们属于州兵序列,却是由归化的山民组成。
训练强度和州兵相同,特地强化了弩的训练,不指望短期内近战得力,就是要当做弓弩手射人射马。
“很好,陈军已经失了胆气,但诸位要多加防范,当心陈军夜袭。”
“末将遵命!”
进逼夏口的周军主帅是巴州司马杨济,若按常理他无权指挥府兵,而开府将军史万岁等将领也无需理会这位品秩比自己低的州司马,不过在巴州却是例外。
他们共同的上级,是大将军、巴州刺史、邾国公宇文温,大将军统帅府兵,巴州刺史统帅州兵,宇文温本人统帅虎林军,所以他指定的主帅是杨济,那大家就得听令。
“大家都知道宇文使君已回到巴州,方才使君已经传来命令,一切均按我等之前议定的计划行事,夏口周边的农田一定要毁掉,陈军敢出来那就正好吃掉!”
“传令,夜间安排人敲锣打鼓,继续折腾夏口守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升棺发财(续)
光州,州治光城,城外投石机如林,不停地向着城池抛射石块,而城内的投石机也毫不示弱,在城头冒死观察敌情的士兵指引下,同样不停向外抛射石块。
数十斤重的石块,在半空不断地交错而过,落地时要么激起一阵尘土,要么砸中些什么东西,亦或是引起一阵惨叫,带走一些人命。
周军当年的攻城利器——配重投石机,如今已被隋军掌握,守卫光城的隋军借此和攻城的周军对抗,双方投石机互砸,看运气将对方砸垮。
周隋两国战事从去年九月爆发,持续了半年之后,周国丢了合州、吴州二总管府,和山南州郡的联系中断,所以隋国豫州总管府治下光州,便成了周军的猛攻目标。
光州位于大别山北麓,其南侧有官道可翻越大别山,南抵山南黄州总管府治下南定州,是另一条前往山南的要道,所以周军势在必得,而隋军也誓死守城。
围绕光城的攻防战于去年十月就已开始,隋军凭着光城外围的堡寨和周军周旋,无奈豫州军主力西进攻打山南荆州,光州的局面渐渐恶化。
周军用无数人命为代价,和隋军交战数十仗,将隋军外围据点一个个拔掉,如今终于兵临城下,双方咬紧牙关进行攻防。
光城的城防针对投石机进行了改进,城墙不是一味加高而是加厚,夯土城墙比原来厚了一倍,而原先的箭楼大都削减。
箭楼在配重投石机的石雨下不堪一击,所以没必要浪费物料,但加厚的夯土城墙却能有效扛住投石机的进攻,数十重的石头砸上去,城墙不会垮塌,最多迸裂最后形成一个坡道。
围绕这种坡道,攻守双方不停的填入人命,周军的先登死士奋力爬坡,隋军的守城士兵奋力鏖战将对方打退,无数个昼夜,无数次进攻和反击,光州城头到处都是猩红。
地面打得血流成河,而地下也不太平。
某处坑道内,空气混浊,充满了汗臭等各种味道,十余大汉吃力的抬着一具棺材前进,前方一人点着根蜡烛,用那豆大的烛光为同伴照路。
坑道不是很宽,坑道顶部不断有水珠滴下,所以地面有些泥泞,众人只能一前一后抬着棺材,小心翼翼的前行,好不容易来到坑道末端。
那里已经放置了三具棺材,两具在下而一具在上,在昏暗的地道里看上去有些渗人,这些人将第四具棺材叠了上去,随后大部分人马上离开,留下三人在鼓搞着什么。
烛光摇曳,拿着蜡烛的人越来越紧张:“我说行了没有?”
“行了行了!”
三人很快离去,用木板将坑道挡住,留下四具棺材,还有其上八根烧着的香。
“快走!要不就出不去了!”
。。。。。。
隋国光州刺史尔朱允,小心翼翼的登上东城墙头,冒着被飞石击中的危险,观察城外周军的动静。
“使君,周军堆起了土山,想来这些土是挖地道时运出来的。”
“已经挖了十日了,看样子也差不多到城墙脚下...”尔朱允面色凝重,周军用投石机占不了便宜,数次组织先登攻城也被打退,看来是要用地道这一招了。
挖掘地道绕过城墙,让士兵循着地道直接进入城内,这是常见的攻城手段,而光城也做了准备防御这一手。
首先是护城河与壕沟,只是周军冒着箭矢挖沟渠将光城护城河的水排掉,如今有恃无恐的挖地道,想来不会太浅,故而壕沟与干涸的护城河再起不了作用。
“地听那边听出动静了么?”
“使君,周军差不多挖到城墙脚下了。不过我军已经集结兵力,就在东城墙角下等着,他们敢露头就是个死!”
“很好,无论如何要把他们打退。”
话音刚落,尔朱允被随从一扯滚到旁边,数息之后一颗大石头落下正好砸在他方才所站的地方。
“使君请下去吧,城头太危险了!”
“无妨,将士们不畏箭矢,本官又怕什么?”
尔朱允登上城头,一来是为了观察敌情,二来是为了鼓舞士气,作为主将他若是躲在城里成何体统,又如何激励士气坚守城池。
光城已经被周军围了,对方势在必得,攻城力度越来越大,而光城守军只能死守待援才有一线生机。
箭矢已经消耗大半,民房大部分都拆了充当滚木礌石,而事先为投石机备下的石块也消耗得差不多,再耗下去,就只能白刃战时用人命来抵挡。
尔朱允知道有援军在外围想办法,隋军骑兵在周军后背袭扰,不断分散对方兵力,只要寻着机会截断粮道,光城不是没有解围的希望。
前提是他们要顶住,既然光城已经顶了将近五个月,那么尔朱允决定咬牙继续顶下去。
“使君!周军过来了!”
尔朱允闻言抬头望去,却见城外周军在大盾的掩护下开始逼近,心知对方即将展开新一轮进攻,正要指挥士兵应战,却忽然觉得脚下一震,同时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
似乎自己站在一面鼓上,有人用力擂鼓,巨响震得耳朵轰鸣,而脚下颤抖不已,尔朱允只见周围腾起尘土,随后脚下忽然一垮,自己坠落下去。
晴天落雷,光城东墙忽然腾起黑烟,尘土飞扬之际城墙现出一个大缺口,而城外逼近的周军随后爆发出如潮的呐喊声:“破城了!”
城墙附近幸存的隋军将士,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召集同袍涌向缺口,要用血肉之躯堵住这个缺口,残垣断壁之间,满身是血的尔朱允挣扎着。
左脚疼痛不已,低头看去小腿已经血肉模糊,浑身没有一处不痛,但尔朱允奋力爬了起来,方才那诡异的一幕让他想到了一个传闻:周军有轰天雷,威力巨大可开山裂石。
哐啷一声拔出佩刀,他摇摇晃晃向冲到面前的周军士兵杀去:“杀敌啊!”
箭如雨下,尔朱允被射成刺猬仰面倒地,耳边再度响起如潮的呐喊声:“破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脸黑
巴州,西阳城外三台河边某黑工坊,一声闷响从其中某处小院内传来,随即一缕黑烟袅袅升起,似乎某位修士白日飞升失败。
“咳咳咳”
几个身着奇怪衣物、面目狰狞的人夺门而出,在院门外喘着气,而院内又有数人在灭火,院内的一个炉子上火光点点,几个坛坛罐罐冒着黑烟。
宇文温一把扯下面具,黑着脸问旁边一人:“刘道长!你是不是加错什么东西了!”
那人把面具摘下,满是疑惑的喃喃自语:“不能够啊...贫道只是稍微...”
“稍微?刘道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方才要不是带着面具,我几个就被糊一脸了!”
“郎君息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看着自己面具上粘着的几坨冒热气的粘稠物体,宇文温揉着太阳穴,刚才要不是带着面具,他就真的脸黑:不光运气差,还被毁容。
不过看在黄澄澄的黄金份上,他决定不和刘杨一般见识,当然,那其实是黄铜,不过基于某种需要,可以昧着良心当黄金使用。
“郎主,已经把火扑灭了。”
“很好,把此次试验的详细情况记录下来,找原因。”
宇文温把身上的白大褂取下来,这是他根据“先进经验”给工坊实验人员配上的,连同带着简陋玻璃护目镜的面具,以免实验过程出现意外危及人身安全。
玻璃护目镜受外力冲击易裂,玻璃渣同样会伤眼,但至少能防止各类试剂溅射伤到眼睛,两害取其轻,宇文温还是土法上马,保证实验安全。
结果导致“丹业光魔”刘杨愈发有恃无恐,疯狂做实验,这位来到巴州后,被工坊里各类玻璃试验器皿震撼,又围观了林有地的化学小实验演示,瞬间焕发第二春。
炼丹炼了数十年的刘杨,发现自己一如井底之蛙,好容易来到井外的世界,只觉之前白活了要加倍弥补。
“郎君,还有三分钟..时间差不多了。”
刘杨看了看挂钟,这可是好东西,时间精确到分钟,虽然很容易坏,但对于做实验来说却很有用,不必像以前那样,靠沙漏或漏壶来计时。
一行人转入隔壁小院,院内一字排开数个炉灶,上面“插着”数排泥罐,如今进行的就是要施展刘杨所献“点金术”,而点金术的关键就在这泥罐里。
此时炉灶的火已经熄灭,数人用铁钳小心翼翼的取出泥罐,这些泥罐外形如同竹笋般的圆锥形,一头平一头尖,待得泥罐冷却,将平底一端敲破,可从其中小泥兜里获得一物。
明代时称其为倭铅,即为金属锌,以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是无法稳定获得锌的,而炼丹道士刘杨却摸索出来一个诀窍,诀窍就是泥罐的特殊构造。
其中原理刘杨说不出来,反正知道这样能炼出神奇的东西,与铜合炼之后就能变成黄澄澄的金子,宇文温知道这其实就是黄铜。
“刘道长,你看看他们炼得如何?”
“不错,这泥罐可精致许多了,时间也短,炼成的几率比之前明显高了。”
“有地,做的不错啊。”
宇文温很满意,今日是林有地带着工匠进行“点金术”的全过程还原,为的就是掌握炼锌的方法,只要有了锌,那么再弄出黄铜就容易许多。
刘杨献出的点金术,需要规范化、参数化,把各种反应条件、工艺摸透,然后就是量产制造“黄金”,而林有地等人如今就在摸索,按着现在的情况看,进展顺利。
问题不是没有,炼锌原料是最大的问题,这种原料矿物叫做“炉甘石”,宇文温不太清楚正确的化学名称是什么,而山南地界虽然能弄到,但却不多。
宇文温也不清楚山南州郡有没有“炉甘石矿”,毕竟这玩意平日里用不到,所以要想批量生产“黄金”,需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
实在是找不到“炉甘石矿”怎么办?没关系,技多不压身,有炼锌术在,迟早有一日宇文温要变成黄金大王(伪)。
“郎君,这时钟十分有用,奈何太容易坏了。”
“还在完善中,说不得要过上数年才堪用啊。”
“此物颇为精妙,刘助教如今正在制作的浑天仪,是否便是借鉴时钟原理?”
“然,奈何钟表与浑天仪不同,越小越好,故而构造精密、易坏,如今时钟的制作工艺和构造还在摸索之中,急不得。”
“郎君,那温度计所用材质是否为琉璃?”
“严格来说,应该是玻璃,刘道长改良分光镜所用棱镜,亦是玻璃所制。”
两人交谈着,就在这时忽然急促的钟声响起,那是“下班”的钟声,正好是午时整。
宇文温在工坊和府里开始推广时钟,虽然故障率超高,但还是坚持下来,一来是作为试运行,方便找出时钟的各种故障点,加以改进。
二来是为了灌输“守时”的观念。
只有精确到分钟的计时工具出现,守时才有了意义,而实用化的时钟、钟表的出现,才能为技术的发展提供有力支撑。
宇文温不是要发展黑科技,而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需求做准备。
工坊有伙房,为在这里居住、工作的人们提供伙食,视察工坊的宇文温顺便在伙房用餐,同时解答“问题宝宝”刘杨那无穷无尽的问题。
饭刚吃到一半,府里来人说有紧急消息。
。。。。。。
随州,随城,大行台行辕。
“杨逆虎视眈眈,尉迟尾大难掉,大周江山危如累卵,虎狼环绕唯有宗室可依,朕欲重整河山,望杞公亮、世子明、西阳公温,齐心协力助朕匡扶社稷。”
宇文亮念完之后面色凝重,这是他的此子宇文温转述的内容,写出这些内容的,是如今的周天子宇文乾铿。
“陛下早慧,是宇文氏的大幸啊...”
“父亲,陛下心如明镜,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杨坚虎视眈眈,大周决不能乱。”
“为父知道,知道。”
宇文亮点点头,如今确实不是时候,外有猛虎,要是周国内讧就是自寻死路,但该做的准备可不能放松。
“父亲,荆州战事如何了?”
“僵持不下,上宛不是隋军能够啃下的。”
“父亲,隋军入寇山南以来,我军对其用过轰天雷么?”
宇文亮摇了摇头,面露坚毅之色:“没有,即便是上宛丢了,穰城丢了,都不会用!”
“那便好,好容易熬了两年,还得再熬下去。”
宇文温说的内容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父子俩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宇文亮把次子招来,还有许多事情要问,长子宇文明如今率领襄州军抵御西路隋军进攻,没能抽身来随城,所以就是父子二人碰面。
首先是在邺城期间发生的各种事情,宇文温都一一作了解答,当然某些细节就“略微”掩饰了一下,反正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没必要让人担心什么。
宇文温护驾有功进位邾国公,作为父亲的宇文亮自然是为儿子更进一步感到欣慰,
但宇文亮同样也在担心,宇文温突发奇想竟然冒险走海路回来,半路还被吹到倭国去“到此一游”,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都不确定宇文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三十船盐,还是从建康运来的,宇文亮对其来路产生严重怀疑。
“这些盐你到底是怎么弄来的?”
“儿子在建康遇见陈国皇帝陈叔宝,相谈甚欢,得其允许,买了三十船盐回来。”
宇文温直接把答案说出来,如此坦白实在是出乎宇文亮的意料,他呆了半响,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三十船盐,这可真是大大缓解了山南即将面临的危机,合州失陷后山南州郡与朝廷的联系中断,最直接的影响之一就是缺盐。
山南不产盐,所以要从外地运盐,虽然不是马上就缺,可时间一长总不是个事,而宇文温弄来的这三十船盐,让宇文亮松了一口气。
多维持几个月,就能撑到道路打通也说不一定!
宇文亮对儿子的“礼物”十分满意,结果现在又来个一个大惊喜:竟然和陈国皇帝陈叔宝相谈甚欢!
“父亲,儿子当时是化名,所以陈叔宝未曾察觉。”宇文温知道父亲想说什么,“陈叔宝沉湎酒色,每日饮酒作乐不理朝政,如今的陈国御座,就他最合适座了。”
“对,对,他做这个皇帝最合适!”
宇文亮捻着胡须说道,宇文温说得没错,要是把陈叔宝干掉,新即位的陈国皇帝万一是个明君,那就有得折腾,所以还是这位做皇帝让人放心。
自从宇文温去邺城后,时不时传回来让人心惊肉跳的消息,宇文亮如今听着儿子说了一遍详细情况,总算是对事情梗概有了了解,终于放心,父子俩说完了“公事”,开始谈些家常。
“去年十一月那件事,你夫人当时已经来信把来龙去脉说与为父听了,府里无事,莫要轻信外头传的谣言。”
“儿子知道,当时在建康茶肆听到流言时,差点信以为真。”
“男人在外,妇人在家操持实属不易,这种事可不能再有第二次!”
宇文温点头,这种事当然不能允许再发生,此次那假货好歹是为了去“救”杨丽华,为免节外生枝没有祸害他的妻妾,要是下次来的是采花贼,那可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正说话间,有驿使带来急报,宇文亮细细看了一遍后,松了口气,随即把信件递给宇文温:“你自己看看吧,朝廷拿下光州的光城了。”
“拿下光城了?”
宇文温接过信件看起来,先是面色一喜,随后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原来是用了轰天雷把城墙炸开...”
宇文亮点点头:“这样一来,大别山北麓光州到南麓南定州的官道,想来再过不久就能打通了。”
“官军攻破光城,那么隋国的豫州总管府肯定坐不住,官军接下来肯定会全力进攻总管治所悬瓠,有了威力巨大的轰天雷,隋军不敢托大,进攻山南的军队必然撤回豫州!”
“所以山南总算是熬过去了!”
宇文温认同这种推断,但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山南和朝廷的联系又通了,虽然是换了条路,可如今却是去弯取直,路程反倒近了些。
所以?我要是当时不走,留在邺城吃喝嫖赌风流快活几个月,如今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回来,何苦走海路差点葬身鱼腹?
我的脸有那么黑?(未完待续。)
第一章 求学
周、隋、陈三国纷争不断,隋、陈与周对峙,各国厉兵秣马修生养息,寻找机会再战,光阴如白马过隙,转眼已过两年。
周国正统六年初,春寒料峭,山南黄州总管府,治所黄州西阳城内熙熙攘攘,城北郊官道,孔颖达坐在四轮马车上,看着车窗外大片农田。
“郎君,小的已在州学报了名,手续均已办好,一会是直接去州学么?”
“不,先去住处梳洗一番,风尘仆仆的去见博士,太失礼了。”
“郎君,这四轮马车坐得惯么?”
“山南的四轮马车果然名不虚传,走起来十分平稳,只是要道路平整才能有如此效果吧?”
“郎君说得是,小的打听过,当年这四轮马车在山南出现时,因为只能在好路上走故而未能推广,如今各州之间平整官道,四轮马车又不断改进,用的人才越来越多。”
“听闻这是邾国公当年力主推广的?”
“小的也是这般听人提起,只是无法求证。”
“我曾听人说过,邾国公任巴州刺史时,为了抑制鼓胀病,四处扑杀血吸虫,那血吸虫长得什么模样?”
“郎君,巴州如今已改称黄州,总管府治所也移驻西阳城,至于血吸虫,小的没见过,听闻此虫生在水里,人畜一旦误入疫水,蛊虫便透皮入体,想来十分细小。”
孔颖达没再说话,静静的看着窗外景色,他今年十二岁,随着父亲在青州居住,听闻经学名家、二刘之一的刘焯在山南黄州办学授业,不远千里赶来黄州治所黄州西阳城求学。
官道一路向南,穿越一条河流,孔颖达指着河边一车轮状物体问道:“这是...水车?”
同车的老仆点了点头:“是的,此为水车,沿着河道两岸还有很多。”
“这水车有何用?”
“用处很多,舂米、碾米什么的,借用水力替代人力、畜力。”
“原来如此。”
孔颖达长居北地,来到这荆楚之地,许多风土人情都没见过,自从沿着官道,从光州翻越大别山南下,进入黄州总管府地界后,所见所闻愈发与家乡迥异。
首先是口音和方言,他说的话别人不大听得懂,别人说的话他也不大听得懂,当然若是和驿站吏员交谈还勉强,无非是口音不同,可要是与当地人说话,那就是睁眼瞎。
马车很快来到西阳城,看着城门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看西阳城那宏伟的城墙,孔颖达有些疑惑:“这西阳城似乎人口很多?”
“郎君,巴州...黄州如今的户数据说已过三万户,还不包括南来北往的客商,以及携家带口暂居西阳的人。”
因为进出城门要排队,看样子还要一段时间才轮到自己,老仆便开始介绍起来,说的是西阳城的变迁。
西阳城原本较为狭小,后来东侧扩出新城名为东城,只是定居的百姓越来越多,加上总管府治所要移驻西阳城,于是在原先的东、西城北侧,再度扩出新城。
故而如今西阳城分为南北城,南城又分为东西两端,即便如此,西阳城如今也挤得满满当当,毕竟总管府一众官衙占地也不会小,搬来的吏员及其家眷也不是个小数目。
“曾闻邾国公将巴州...黄州治理得百业兴旺,聚拢许多百姓,如今正是闻名不如一见。”
孔颖达感叹着,不久后顺利入城,来到老仆事先租下的院子,卸下行装后抓紧时间梳洗,换了身衣裳,随即赶往州学,面见州博士刘焯。
黄州州学有许多先生,也有几名州博士,但求学之人都是奔着刘焯来的,孔颖达也不例外,相传这位比较“讲究”,所以该有的礼数一点可都不能少。
州学位于西阳旧城,也就是所说的南城西端,距离住处不是很远,孔颖达很快便来到州学正门附近,下了车后整了整衣裳,步行向大门走去。
刚一进门,却见前方立了一个雕像,峨冠博带似乎是个大儒,真奇怪间却见抬头匾额上书“先师尼父”四个烫金大字,孔颖达赶紧再整了整衣裳,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位兄台,行如此大礼,莫非是先师后裔?”
孔颖达转头一看,却是一名年纪相仿的年轻郎君,面若冠玉仪表堂堂,身着样式有些怪异的蓝色衣服,他抬手行礼自报家门:“在下信都孔颖达,为先师后人。”
“果然如此,在下兰陵萧瑀。”
“兰陵萧氏?听兄台口音,莫非是梁国江陵...”
“正是,孔兄是来拜见刘博士的么?”
萧瑀把话含糊转了过去,他如今是来求学,不是来摆场面的。
“正是,不知萧兄?”
“同往,同往!”
两人一见如故,在州学杂役指导下,先是登记了孔颖达的名讳,办理“入学手续”,然后向着刘焯刘博士的讲堂走去。
一路走一路聊,两位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言谈间却文绉绉,如同小大人。
萧瑀年方十一,比孔颖达小一岁,不过他似乎对州学情况颇为了解,所以开始热心介绍起来。
“孔兄此来可曾带有书籍?从河北到此千里之遥想来带得不多,没带也不要紧,州学有图书馆,以小弟看来,藏书量已经足够了。”
“图书馆?莫非是供人翻阅书籍的藏书馆?”
“正是,州学学生均可在图书馆看书,游学士子登记后亦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可借阅书籍,午间不中断。”
“八点?这八点是何出处?”
“啊,是时钟的说法,一日十二时辰,细分二十四小时,早八点大约是辰时...嗨,州学会派专人讲解,孔兄迟早会知道的...”
萧瑀卖了个关子,但还没停:“还有,图书馆晚上有长明灯,当然只有阅览室才有,要想通宵看书,得占座位,不然抢不到位置。”
孔颖达越听越糊涂,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对方说的话,萧瑀又透露出新的消息:“图书馆里收藏有全套《华林遍略》,是求学社整理出版的,每本装订精良,每日可都得去早些,不然会被人借完。”
“《华林遍略》全套么!”孔颖达闻言来了兴趣,但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另外的词汇:求学社?出版?每本?装订?借完?怎么听不懂啊?
“呐,书呢,都是一卷卷的,不过求学社出版的书却是装订成册,叫做本,大概就是卷的意思...”
“请问求学社为何社?”
“求学社?就当他是书肆吧...这出版,就是印制,不是手写,就是...嗨,州学会派人讲解,孔兄自然会懂的...”
萧瑀不停地说,孔颖达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起来的词汇就完全陌生,就这么走着,来到一处学堂外,大老远便听见内里一人正在讲学,中气十足。
见着有人近前,门口有杂役上前询问:“两位郎君,是来听讲还是寻人?”
“听刘博士讲学,不知此处是否是刘博士讲学处?”
“正是,不知两位郎君是否州学学生?”
孔颖达闻言眉毛一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不是州学学生都可以听刘博士讲学,若非学生只要事先在州学登记过即可,但在堂上只有州学学生方可提问。”杂役的语气很平和,“对了,这位郎君下次来,可得穿上学服,这样以便刘博士辨别。”
“原来如此。”孔颖达点点头,他今日是来拜见刘博士,不过既然对方在讲学,那他就顺便旁听一二。
然而当他二人在杂役的带领下,从侧门进入学堂时,见着里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随即愣住:没位置了!
众人都是静静的坐着,侧耳听上首一名中年男子讲话,没有一个人看向发出动静的侧门,孔颖达和萧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两难间,忽然人群中有人向萧瑀招了招手。
萧瑀如同溺水之人捞着了根稻草,扯着孔颖达往那人方向挤过去,不时歉意的对旁人说“抱歉,抱歉。”
好容易来到那位身边,却是个年纪和孔颖达、萧瑀相仿的年轻人,见勉强腾出些位置,萧瑀也没顾那么多,拉着孔颖达赶紧坐下。
那位年轻人和萧瑀相识,拱了拱手向孔颖达低声问道:“在下宇文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未完待续。)
第二章 求学(续)
午时,州学食堂,身着学服的学子们正在用餐,孔颖达穿着新领学服,端着盘子上的饭、菜,来到两位“学长”身边坐下。
萧瑀和宇文理其实也没比他入学早多少,不过对州学的各项制度明显熟悉很多,所以孔颖达决定先来请教二人相关事宜。
“呐,别的不说,江南黄梅天,届时到处湿漉漉的,要提防被褥发霉。”
“口渴别喝生水,开水房可以打水,每日前三壶免费,第四壶起可就是要收钱的,不过每日两壶基本就够,无需担心,洗澡水第一桶也是免费。”
“要登记联系人,或者保人,千万别糊弄,不是说防贼,是多个手段以便你生病或者不测时联系家人,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官府查起来也能有些头绪。”
萧瑀和宇文理不停地说着,孔颖达一一谨记在心,他发觉这黄州州学真的和别处不一样,各项规定很细,那种感觉让人不知道如何用语言归纳出来。
州学有学舍,当然学生入住还得额外交费,自己在外边解决住宿问题也行,但要定期在州学备案,以免出事找不到人,而那‘联系人’也是同样目的。
州学有食堂,当然也是只有学生才能用餐,一日两餐,费用已经包括在学费里了,然后住在州学里的还有早餐,孔颖达吃的午餐虽然简单却实在,虽然每人只能添一碗饭,但也足够了。
最夸张的是菜竟然有咸味,也就是说放了盐,孔颖达家境不差,却也觉得这伙食是不是太过了些。
“不过分,黄州菜价低,盐也不缺,肯定不是厨房弄错了。”
宇文理如是说,看起来似乎知道其中“内幕”,孔颖达没有细问,毕竟这位姓“宇文”,大约和山南的那三位宗室有关系。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关键是孔兄是否在学舍住宿?若不住在学舍,每日去图书馆抢书可抢不过别人。”
“此话怎讲?”
“你想想看,图书馆藏书不少,但想看的人更多,一般人只能在阅览室看,不能外借,所谓僧多粥少,图书馆每日早上八点开馆,七点半就有人排队了!”
“可这与住不住学舍有何关系?”
“州学七点三刻才开大门,你说呢?”
孔颖达闻言有些纠结,他此次好容易征得父亲同意,不远千里来到黄州求学,为此家中先派了仆人先过来租了院子,算是在黄州有了个别院,为的就是让他安心住下。
他不住的话只能是留下仆人居住,毕竟学舍规定不许带仆人,当然孔颖达不会没了仆人服侍就过不下去,只是再换个小些的院子,那先前交的租金就浪费了。
“可若是一早就去看书,先生们讲课如何去听?”
“有课表,遇到自认为不用听的可以不去,但是...”萧瑀说到这里笑了笑,“若是小考不过,那后果自负。”
“此话怎讲?”
“这个说来话长,州学相关制度会有人讲解的。”
孔颖达不觉得自己会有问题,最纠结的还是图书馆,按着萧瑀所说,有可能某些书籍会被人争相借阅,去晚了搞不好真就排不上了。
“当然还有一招,借了书后在图书馆通宵翻阅,只是州学有规定,不许连续通宵,以免闹出人命。”
“阅览室当真有长明灯?”
“有,我二叔...呵呵,定然不会骗你的。”宇文理舌头打结,好歹把话转过来。
“那《华林遍略》当真是全套么?”
“有,二十套,但依旧不够,还好不能外借,只能在阅览室看,所以怎么着都能排到的,再说全套《华林遍略》数百本书,也未必正好想看的书都被借完了。”
“图书馆里还有什么书?”
“一会州学派人给新入学的学子讲解,会发一张书单,图书馆藏书的目录上面都有。”萧瑀说到这里,特地提醒了一下:“书,可都是一本本的,叫做线装本。”
孔颖达很纠结为何书是“一本”而不是“一卷”,自古以来书就是“卷”,又何曾听过“线装本”?
“孔兄,州学的好去处可不止图书馆,还有一处地方也是让人趋之若鹜。”
“此是何处?”
“辩堂!所有人可在此辩论,即便是刘博士,也定时在此坐镇,任何学生都可以发问!”
“此话当真!”
孔颖达闻言眼睛一亮,他最喜欢辩论了!
“当真,不过呢,刘博士很忙,时隔几日才有时间来,更多的是学子之间组队辩论,当然为了防止场面失控,都有州学先生主持。”
“组队?这是什么?”
“也就是几名同好一队,和另一队辩论,队中人人都能发言,免得一人说到喉咙沙哑,当然还有自由辩论,谁够胆的可以单枪匹马舌战群儒!”
‘用不着组队,我一个人就行!’
孔颖达如是想,当然没说出来,他愈发觉得此次南下是来对了。
“不知两位是住在学舍,还是住在各自府中?”
“我等倒是想,奈何府里管得严,不许住...”
。。。。。。
西城,一处院子,萧瑀领着书僮走入大门,几乎是倚门而望的一位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殿下...”
“都说了很多次叫郎君!”
“是是是,小的一时口误,请殿下...郎君恕罪。”
“阿舅呢?还在州衙么?”
“国舅还在州衙。”
“都说了不要叫国舅,你这般口无遮挡,要是我请人到家里做客被其听到了,你说他们要以何礼相待?”
“小的明白,明白...”
中年人讲话有些中气不足,外表看和常人无异,其实却是宦官,陪着萧瑀长大,又随着这位梁国皇子来到山南黄州西阳城,伺候饮食起居。
“郎君这是要去哪?可曾用过午膳?”
“用过了,我去阿姊那里。”
萧瑀走出大门,他舅舅张轲的住处就在邾国公府附近,所以没走远便来到邾国公府门前,门房见了他便将侧门打开:“郎君请。”
邾国公府规矩很严,萧瑀能得如此待遇,以梁国新安王的名号可不好使,那是因为另一个身份:邾国公侧室萧氏的弟弟。
直接来到后院门口,守门的健妇见着他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让主仆二人进去,只是有一名侍女随行,毕竟规矩还是规矩。
花园之中,一名年轻人正给两个四五岁大的小家伙念书,见着萧瑀走进,招手喊道:“萧兄!”
“宇文兄!”
萧瑀向着宇文理拱了拱手,随即继续前行,襄州总管宇文明长子宇文理,和他一样,得知经学名家刘焯在黄州办学授业,特地赶来黄州求学。
宇文理的堂叔(其实是二叔)是黄州总管、邾国公宇文温,所以这位自然是住在邾国公府里侧院,而萧瑀本来也被姊夫安排住在侧院,不过因为张轲也在西阳,所以萧瑀最后还是住在舅舅家里。
他去年就想过来,只是年初梁国皇帝萧岿去世,萧瑀为父亲戴了一年孝,今年要远赴黄州求学,母亲张太后哪里舍得,本是不答应的。
不过刘焯的名气实在是太大,张太后觉得有弟弟张轲和女儿萧九娘在黄州,不怕没人照应,所以最后还是让儿子如愿成行。
来到一处院子,刚进院门却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郎撞来:“阿舅!”
“浣奴乖,你阿姨在么?”
“在...”
小女郎扯着萧瑀往里面走,进得房内,却见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摇着摇篮。
“阿姊。”
“新安来了?今日在州学如何?”
萧九娘温柔的摇着摇篮,里面一个婴儿正在咿咿呀呀呢喃着,这是她为宇文温生下的儿子,排行第三,如今将近十个月大。
“阿姊,今日我在州学碰见了先师后人,信都孔颖达,他可真是不远千里到黄州求学。”
“竟然是先师尼父的后人啊...”萧九娘有些感慨,随后问道:“新安在黄州住得还惯么?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和阿姊说。”
“住得惯。”萧瑀说到这里忽然不好意思起来,“阿姊,那件事情...”
“你姊夫同意了,从今日起,府里的藏书,你和宇文郎君两个可以借回去看。”
“多谢阿姊!”
“要谢谢你姊夫。”
“姊夫呢?”萧瑀问道,他每次来府里,都很难得碰见姊夫宇文温,这位可是忙得很。
“你姊夫外出公干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大兴炉冶
长江南岸,周国鄂州武昌郡大冶,矿山之中无数矿工正在忙碌,背着一筐筐铁矿石从坑道里走出,倒在四轮马车货厢里,然后运往山脚。
山脚的热闹情况不逊山上,数座炼铁炉正冒着浓烟,明亮的铁水流出,工匠们分工协作进行处理,而又有数座炼铁炉正在备料准备开炉。
所有炼铁炉用的鼓风装置都是水排,也就是水力鼓风机,节约了大量的人力,而已经预加热的风被鼓入炉内,能让炉火烧得更旺。
炼铁炉附近场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经过精心设计的水力锻锤,正在锻打着通红的铁块,一身横肉的铁匠们用铁钳夹着铁块,将其打成想要的形状。
水排、空气预加热还有水力锻锤,是当年巴州军器监率先投入使用的工艺,经过数年摸索已经完善,所以很容易便在大冶监推广开来。
虽然春寒料峭,可铁场里到处热浪滚滚,许多人挥汗如雨,大部分都是光着膀子,偶尔有水车穿梭其间,为工匠、杂役们运来凉开水解渴。
“水是咸的,放了盐?”
“正是,工匠和矿工们出汗多,光喝水可不行,没有盐就没力气,没力气这进度就受影响了。”
“铁场里如今有多少工匠?”
“连带杂役已经逾千,而矿山里的矿工超过两千人。”
黄州总管宇文温,如今正领着襄州总管宇文明巡视大冶监铁场,鄂州刺史周法尚陪同,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人:大冶监大监厍狄士文。
周国拿下郢州,因为山南襄州治下也有一个郢州,所以将新得郢州更名为“鄂州”,州治依然是在夏口,而率领水军突入夏口水寨。
为周军攻克夏口立下大功的周法尚,被任命为鄂州刺史。
鄂州武昌郡以南的这座大矿山,自古就已有人开采铁矿石、铜矿石冶炼,只是规模一直不算大,而一年多以前周国拿下陈国郢州之后,调集人力物力全力开发,矿山规模越来越大。
大兴炉冶,是黄州总管宇文温为此处命名“大冶”的由来,宇文明对此深有同感,如此忙碌的矿山,不正是“大兴炉冶”么?
为了让大冶监尽快开炉,山南州郡调集大量工匠云集于此,又有宇文温亲自坐镇协调,昔日陈国手中的小矿山,短短一年内变成一个庞然大物。
铁场实在是太热,一行人走了一圈已经是汗流浃背,奈何作为官员不能光着膀子,所以宇文温等人在随行吏员的劝说下转到军器作坊里参观。
铠甲、刀、长矛、箭镞,以及相关的皮绳、翎毛等原材料堆得到处都是,不过多虽多却摆放得整整齐齐,又有许多水缸在墙角,为的是出现火苗及能用水及时扑灭。
军器作坊里也是人来人往,工匠们忙着制作各位武器,又有吏员将成品清点后运入库房,现场人声嘈杂什么动静都有。
“宇文襄州,宇文黄州,周使君,铜场就在前方,请!”
厍狄士文一如既往不讲人情,两位宇文总管刚走出作坊,便前头带路向铜场走去,那里同样是热浪滚滚,开采出来的铜矿石,在这里的炉子提炼出铜.
然后与铅、锡配合,通过钱范用叠铸法制成一枚枚铜钱,运往山南各地。
宇文明随手从钱箱里拿出一枚新铸的铜钱,仔细的看了看,随即满意的扔回去,铜钱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众人眼里浮现出一幕幕景象。
将士们的军饷、白花花的粮食、堆积成山的布帛,有了钱,这些都不是问题。
山南州郡向来没什么大的铁矿、铜矿,如今黄州总管宇文温发现了这么一座宝山,大行台自然是集中全力进行开采。
大冶位于鄂州地界,由鄂州刺史管辖,但鉴于其重要地位,黄州总管府派直属军队驻防,而大冶监的运作则是由大行台监督。
铁场打造铁器,无论是兵器还是农具,有了铁制工具那么耕战都事半功倍,而铜场出的只有一种东西:铜钱。不由得大行台不重视,故而大冶监大监的人选十分重要。
所以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出了名的厍狄士文,成了最优人选。
宇文温私下吐槽厍狄士文为“面瘫帝”,这位成日里板着个脸在铜场、铁场里巡视,要是有谁敢营私舞弊,私吞铜料、铁料等,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走完一圈铜场,几位都是大汗淋漓,顾不得官威扫地,大口喝着盐开水解渴,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往料场,去看炼铜炼铁所用的木炭,还有焦炭。
“焦炭是什么东西?”
“一如木炭为木材闷烧所得,焦炭者,为石炭闷烧得来,用来当做薪材,炉火比木炭烧得还要旺。”
“石炭似乎也能烧,何必多此一举?”
“若用石炭直接炼铁,其所得铁料很脆,闷烧之后所得焦炭,用来炼铁会好很多。”
“好一些?莫非焦炭炼铁也有隐患?”
“正是,焦炭若闷烧得不好,炼出的铁同样很脆,如何制出合适的焦炭,工匠们还在琢磨,故而大冶监主要用的还是木炭。”
厍狄士文讲解着,其实这些内容一开始还是宇文温教给他的,而如今在场的也就只有宇文明还需要听讲解。
“本官见无论是炼铁炉、炼铜炉都要用水排,锻锤也是水力驱动,似乎大冶附近只有湖泊,正所谓‘水往低处流’,这些水是如何提升的?”
“襄州,大冶监用的是各类水渠还有风车等器械引水,四周山上亦有山泉,说来可就话长了。”
“也罢,本官随口问问。”宇文明摆摆手,他真的是随口问问,此次前来大冶,为的就是要亲眼看看大冶监的实力如何,也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投入了许多人力物力,那就得有相应的回报,如今看来,这回报可是大大超过预期。
汉沔地区有许多荒地,若能开垦那么数年之后定然是良田,可这些地方时常受水患影响,想要开荒种地就得兴修水利,修完河堤还得割草、犁地,有了铁制工具那么真是如虎添翼。
襄州总管宇文明要组织治下百姓开荒,就得先看看这铁场能否提供足够的工具,事关重大,不由得他不亲自现场考察一番。
另一面,他也是代替大行台宇文亮,到大冶来查看实际情况,可以说如今的大冶监是除了产粮地以外同样重要的地方。
“既然说到石炭,这石炭是从何而来?”
“大冶附近亦有石炭产出,正好顶替部分木炭。”
“如此一来,大冶及周边的百姓...”
这是鄂州刺史周法尚份内之事,他立刻答道:“襄州,大冶城连同大冶监以及驻军家属,如今户数超过五千户。”
“这都抵得上一个郡的户数了。”宇文明叹道,“大兴炉冶,也该如此!”(未完待续。)
第四章 奴隶
官道上,大批骑兵护卫着数辆马车北行,其中一辆车上,宇文温正和兄长宇文明交谈,所说内容不太适合在公众场合谈论。
“灌钢法虽好,只是大冶铁矿的矿料如何炼出钢来还得摸索,宿铁刀的产量要上去还得一段时间。”
“无妨,铁制铠甲、刀已经不错了,上了战场,再好的刀砍多了一样崩口。”
“兄长,今年朝廷会用兵么?”
“不知道,父亲说朝廷还在斟酌。”宇文明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宇文温后笑道:“即便是打,也轮不到二郎上阵吧?”
“隋国那边轮不到,可陈国就未必了。”
“朝廷肯定要先对付隋国,拿下洛阳把隋军赶到潼关以西,最好把太行山以西的并州等地拿下,免得哪日隋军又从太行八陉中窜出来。”
“放着南边不管?这么不把淮南陈军当一回事,可不太好吧?”
宇文温开始吐槽,虽然陈军鱼腩了些,但背后捅刀的本事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陈国守有余攻不足,实力不是隋国能比的,说实话,我觉得朝廷的想法不错,要是先攻陈国,即便拿下建康,要防止江南各地叛乱,需要撒下许多兵马镇守,一旦隋军大举东进,这就太冒险了。”
这是宇文明的看法,宇文温不置可否,他目前关心的是如何“修炼内力”,也就是把黄州总管府的实力大幅提升,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消化鄂州。
鄂州即是原本的陈国郢州,如今归入黄州总管府管辖,也是周国在长江以南唯一的州郡,直接把陈国东西两端水路联系掐断。
若按常理,陈国会拼了老命抢回郢州,可如今陈国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拿到的淮南州郡,已经无暇顾及郢州的死活了。
所以宇文温要争分夺秒,在陈国缓过劲之前,把鄂州经营好,即可对抗上游的陈国巴、湘二州军队,又能顶住下游的江州陈军。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年是宇文温定下的策略,把郢州折腾得连续几年颗粒无收,现在到他还债的时候了。
依然是实力甩锅,任命周法尚为鄂州刺史,呕心沥血什么的由这位周二郎去做,宇文二郎当无良的“大领导”:鄂州治理好了,是本总管领导有方,治理不好,借汝人头一用!
这种无良的话也就是说说,宇文温作为黄州总管还是很给力的,周法尚是他任命的鄂州刺史,怎么着都得力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人。
鄂州(郢州)原来的百姓,当年都被迁到江北,土地大面积抛荒,要想恢复农业首先就得有人。
没人就没办法种地,没有收成那么鄂州自己就养不起驻军,需要别处输血,郢州当年成为陈国的溃疡,如今处理不好的话,那么鄂州就会成为周国的溃疡。
那些北迁的百姓,当时大多已在现在的居住地分有土地,经过数年的垦荒收成已经上来了,许多人思念家乡,但更舍不得这些田地,所以他们宁愿不回江南故土,也要守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田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人就没收成,但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
连年的用兵,导致山南荆州地界动荡不已,虽然人口众多却无法安心的耕种田地,从数年前开始,官府就已经开始将荆州百姓南迁,到汉沔及其他地区垦荒,所以继续南迁到江南鄂州也没什么问题。
人,宇文温给周法尚弄来了,相应的物资他也调集黄州下辖各州之力运来了,要是这位周二郎最后搞砸,他可真敢借人头一用。
车队来到武昌,顺利入城,宇文温和宇文明换了一身便服,转到武昌一处日益兴旺的集市去参观。
天下的集市有很多,无论大小都是一样的,市场里只有三种人:买家、卖家,还有路人,此处集市也不例外,但和大部分集市稍有不同的是货物。
这里卖的是奴隶。
奴隶贸易,充满血与泪的营生,用一群人的累累白骨,为另一群人铺起高升之路,在后世看来是十恶不赦之罪,但在这个时代却稀松平常。
集市里一字摆开许多木笼,里面关着形形色色的人,但无论年龄大小,清一色都是男性,这是最直接的劳动力市场,出售的奴隶都是从大山之中抓来的男性蛮民,可充当劳动力。
到处都需要劳动力,首先是矿工,大冶的矿山过半矿工是奴隶,而黄州各地的采石场、石灰窑也需要大量的奴隶,这些人不需要工钱,是东家们利润最大化的保障。
而开发汉沔地区的荒地需要修建水利设施,也大量需要这些奴隶,眼前的这个集市,是面向民间开放的“散货”市场。
各色买家在挑选“货物”,一如在选鸡鸭牛羊,许多“货物”在买家付了钱后,被带出木笼押往城北码头,宇文明皱着眉头问道:“二郎,这就是你说的奴隶买卖么?”
“是,说实话有碍观瞻。”
宇文明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场面,看了片刻后便收回目光坐在案前,宇文温将窗户关上,开始接受“质询”。
“这些奴隶,都是从山里抓来的?”
“是的,鄂州以南群山连绵,一如江北大别山脉般,居住无数山蛮,他们结寨自立,当然是不听任何官府差遣的。”
“那这些奴隶,是如何抓来的?”宇文明继续发问。
“各山头的寨主自己会动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只要让寨主们知道,奴隶可以换回盐、布甚至铁器,那就够了,集市不会缺货源。”
“这么说来,还是和江北大别山故事一样?”
“正是,这是他们自相残杀,官府基本不用动手。”宇文温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下:“当然,要是哪个寨主敢纠结他人对抗这种买卖,一定要清除。”
“真的有效么?万一这些人袭扰州郡,劫掠百姓当做奴隶贩卖怎么办?”
“不是不可能,所以要立规矩,首先,会说汉话的人,无论出身如何不许买卖,其次,敢袭击州郡的寨子,全寨鸡犬不留!”
“如果故意把人弄哑了,那该怎么办?”
“举报有赏,抄没的财产里,过半归举报人所有。”
“那举报之人不怕事后报复么?”
“谁敢报复杀全家!”
宇文明无语,宇文温的应对措施简单粗暴又血腥,但也是最有威慑力的,该问的问了,话题转入他最关心的内容:“鄂州,能抓来多少奴隶?”
“兄长,汉沔荒地开发实际就是用人命来填,官府治下的百姓不能这么糟蹋,所以需要奴隶,只要官府明确大开发需要劳力,愿意付出合适的‘劳务费’,那么自然会有‘卖家’送货上门的。”
湖广地区,要到唐时才大规模开发,到了两宋时期才成形,这个时期的湖广,要快速开发只能用人命来填。
要治水就得修河堤、沟渠,在血吸虫密布的芦苇荡、荒滩等地方修水利,堤还没修好人就废了,积水多的地方又大量滋生蚊虫,疟疾或瘟疫一旦爆发,垦荒团就是全灭的下场。
官府治下的百姓缴纳租调,又要服兵役、力役,每个人都很宝贵,所以,那些大山中的蛮民,就对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 托付
黄州西阳城,邾国公府,宇文温正和兄长宇文明用膳,侄子宇文理在座。
“阿理觉得州学好么?”
“二叔,州学很好,有萧郎君作伴,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大郎,为父明日就要回襄州了,你在二叔这里住下,可得听话!”
“是,阿耶。”
“还是叫父亲吧,大郎已经长大了。”
宇文理如今十一岁,正是求学的年纪,而宇文温请来的经学名家刘焯,正好解决了宇文明为儿子找先生的问题。
刘焯精通南学北学,为名扬天下知识界的“二刘”之一,山南地界来了这么一位大儒,许多人家都起了心思,想请刘焯到其州郡办学授业,奈何宇文温看得很紧,所以让子弟到黄州入学变成唯一选择。
宇文理是宇文温的堂侄(实际上是侄子),有自家人在那就方便许多,所以宇文明也放心的让长子来黄州求学,寄住在宇文温府里,今晚算正式将宇文理托付给宇文温。
“为父不在,你二叔说什么都得听,不听的话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是,父亲。”
“其实呢,二叔时常不在府里,还得你叔娘帮忙了,”宇文温说的是实话,他真的很忙。
“阿理,叔娘很好说话的,不要有顾虑,那位萧郎君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平日里多亲近亲近。”
“二叔,昨日在州学遇见的孔郎君,是先师后人,学问不错,可以到府上借书么?”
“无妨,只是再不许其他人入府了,二叔的仇家多,有时吓到阿理的友人就不好了。”
宇文温半真半假的说着,未来学霸孔颖达竟然不远千里来到黄州求学,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原先的历史里,孔颖达就是刘焯的学生,如今看来这师生俩真是“天注定”。
宇文明此次来黄州,是公私两便,如今两方面的事情都办完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宇文温虽然行事似乎有些不着调,但实际上还是挺“靠得住”的。
长子远赴黄州求学,宇文明如今身边还有二女一子,两个女儿为侧室所生,而次子则为夫人李氏于去年诞下,他如今是两儿两女,而宇文温却要厉害的多。
四儿两女,外加继女一人,宇文明倒是有些佩服宇文温的“战斗力”。
“嫂嫂如今休养得如何了?”
“唉,大不如前了,只能慢慢调养。”
“黄州地界大山之中颇有些灵药,改日我准备好,送到襄州去。”
“二郎有心了。”
宇文明说到夫人有些神伤,李氏去年临盆时难产,好歹母子平安,可李氏却落下病根,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这年头女人生产真是凶险异常。
宇文温深有同感,将近五年前尉迟炽繁难产,他被折磨得够呛,此次夫人二胎顺利,少不得去庙里又烧了一堆香,当然道观也没少了那一份。
尉迟炽繁生下嫡次子,如今正在坐月子,所以不能出席家宴,宇文温和兄长宇文明正好在席间说些事情,当然未成年的宇文理自然要回避。
“兄长,朝廷不动手,可不代表山南不动手,对吧?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后院,宇文温来到夫人房内,看了看奶娘哄睡的小四郎,宇文温来到尉迟炽繁卧榻边。
“躺着别起来,好好休息。”
“谈完了么?”
“谈完了,如今父子俩在侧院就寝,想来有很多话要说。”宇文温将被褥轻轻往上拉了一些,免得夫人受凉,“从明日起,你这位叔娘可得多操一些心了。”
“当叔叔的放着侄儿不管,这不好吧?”
“也得有时间管呐,反正有州学,阿理跟着先生读书就行了,回来若是有空,就让他教鹊哥和棘郎念书。”
“哪有这般做叔叔的?”
“为夫总不能学那文绉绉老夫子吧?板着个脸拿着戒尺,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成日里之乎者也?”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为了不打扰夫人休息,宇文温很快便离去,正要转到别处院里,却见新设的书房门口有侍女站着,他来到点着长明灯的房内,却见侧室杨丽华拿着账目正在揉太阳穴。
“还不睡么?”
“账目太多,没办法,夫人将这重任托付于妾,不敢掉以轻心。”
宇文温在一旁坐下,这个书房是专门给女眷们用的,点着沼气灯,充足的亮光可以保证照明,毕竟油灯灯光太暗,挑灯夜读的话,时间长了对视力影响很大。
沼气灯是压缩气体科技树的副产物,为了夜间读书专门弄的,是最原始的沼气灯,直接燃烧化粪池导出的沼气,当然为了防止引爆化粪池,基本的水封还是有的。
宇文温随手拿起一“本”账目翻阅,按着如今他开始推广的书籍装订形式,也就是线装书。
这个时代书的形式是卷,一如字面意义真的是“卷”,宇文温觉得实在是不方便,开始身体力行推广先进技术:“本”,所以府里开始大量运用线装书。
“这是上月的账目?”
“是的,妾已经对得差不多,再过几日便能对完。”
“早日晚一日没什么区别吧?”宇文温有些坐立不安,原因不言而喻。
“二郎再等一会便好...”
“再等?要不让你萧妹妹过来?”宇文温不怀好意,杨丽华闻言有些支支吾吾。
“时间快到了,只给你十分钟!”
自从宇文温那年开启了“双杀”模式,杨丽华很快沉沦,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就变成“偶尔”,结果宇文温玩得太嗨,两位侧室同时中招。
杨丽华比萧九娘晚一日临盆,为宇文温生下一个女儿,后来夫人尉迟炽繁临产,对账的事情转到杨丽华手上,一如当年那样。
如今尉迟炽繁又生一子,力压各有一子一女的杨丽华和萧九娘,对着侧室的防范之心稍微松懈了些,按着宇文温探出的口风,大妇有意松松手,让“妹妹”们帮忙分管家里的产业。
不由得尉迟炽繁不松手,邾国公府里的产业规模越来越大,她还得照看小郎君们,已经忙不过来了。
“长安那边有消息么?”
“母亲对二弟多有些不满,妾的弟媳犯心病故去了,他还和那什么云昭训花天酒地的,母亲气得不行...”
杨丽华是以说家常的角度,和宇文温说起她的娘家人,这两年来,其父杨坚再没派人来西阳,想来是她那封信起了作用,但杨丽华和母亲独孤伽罗的通信一直没断。
宇文温听着这上过史料的八卦有些无语,隋国太子杨广,因为对原配元氏不好,惹得皇后独孤伽罗十分不满,直接埋下杨广被废的祸根。
独孤伽罗评价一个男人是好是坏的标准很简单:不纳妾是好人,纳妾是人渣,宠爱小妾逼死原配的,是人渣中的人渣。
杨丽华的弟弟杨勇,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是要挑战母老虎的忍耐极限。
宇文温心中不断吐槽杨勇的不作不死,随即心思转到当下局势上去,看着那沼气灯里的火苗,渐渐陷入沉思:要是杨广和杨勇这时候斗起来的话...(未完待续。)
第六章 官衙
翌日,宇文温回到府中,方才送兄长宇文明出城,他在去官衙之前先转回来,到府里学堂监督两个儿子读书,一如当年读书时他的班主任般,在教室某小窗口外“偷窥”。
世界上只有两种生物会趴玻璃窗,一种是壁虎,一种是班主任。
每当你从抽屉里拿出“不可名状之物”准备品味精彩人生时,突然会感受到身后有一丝莫名的寒意,全身汗毛不自觉地竖起,背后那一股难以名状的恶意带来的沉重压迫感,让你浑身突然抽搐,动弹不得。
可是那强烈的好奇心,又会让你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向教室后门那块小小的玻璃窗,一个清晰的人脸赫然显现在那里。
宇文温如今化身班主任,在学堂最后的小窗户外,眯着眼板着脸,看着里面的动静,要是那两个小家伙敢不老实,今晚他这个做阿耶的就要发飙。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舔地咸黄、鱼就哄黄...”
先生念着千字文,十几个幼童鹦鹉学舌跟着念,当中两个是宇文温的长子鹊哥、次子棘郎,又有张\定发的小子在座,其余幼童为宇文温府里收养的同龄孤儿,作为伴读一起开蒙。
这个时代,幼童要读书大部分只能找私塾,亦或是世家大族为自家子弟开办的族学、家学,像宇文温这种情况,家族人丁单薄却又有些钱的,就请先生在府里教书。
看着两个儿子端端正正坐着,宇文温十分满意,经过了月余的适应期,这两个小家伙好歹能老老实实听课了,刚要转身离去,却见宇文十五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飘过来的?”
“这不是怕吓着郎主么?”宇文十五有些讷讷。
打量了一下心腹,宇文温冷笑着:“脚步虚浮,双眼无神,昨晚折腾太过了吧?”
宇文十五已成亲,还当了阿耶,儿子刚过百日,小两口就**起来,看着支支吾吾的宇文十五,一种男性的优越感在宇文温心中油然而生。
才耕一块田就累成这样,我可是耕三块田,还要时不时双杀,你这个战斗力只有半只鹅的渣渣!
“郎主,时间快到了!”
宇文温闻言向外走去,经过两年的普及,至少府里的时间观念是有了,无处不在的挂钟,让所有人都知道“时间快到了”。
“不是我说你,你平日也经常锻炼,怎么这么..嗯?是不是花样太多,扭到腰了?”
“这不能啊,小的平日骑马射箭耍刀使槊样样拿手,都是呼呼作响的...”
“呐,那本秘籍里面的招式,有的看起来很那什么,看看就好别乱来,会出人命的!”
宇文十五腹诽已经出了“人命”,但也知道郎主说的是弄出性命危险,主仆二人没个正经,一路走一路叽叽咕咕,张鱼新近刚做新郎官,放了几日假所以没能随行侍奉。
车队驶离邾国公府,向着官衙前进,但具体去哪个官衙,就很有说法。
宇文温身兼数职,要去的官衙很多,作为大将军,有大将军府衙,要管辖黄州军府,这是军务;作为黄州总管,有总管府衙,要总管下辖八个州的事务,这是政务。
一如常例,黄州总管宇文温,兼任驻在州刺史,所以黄州州衙也是宇文温的办公地点,他一个人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三个地方,自然是要佐官来帮忙。
将军府军务由将军府长史代理,黄州州务由黄州长史代理,宇文温的常驻办公地点就是总管府衙,他的各处佐官直接到这里汇报相关事宜。
巴州现已更名黄州,户数逾三万,由八命州升为正八命州,州佐官品秩随之提升,各佐官职务也有了变动。
原巴州长史任冲,任黄州总管府治中,原巴州司马杨济,任黄州总管府司马,原巴州别驾郝吴伯,任黄州长史,按着惯例,兼任黄州治所西阳郡郡守。
郝吴伯还要代理黄州州务,因为兼任黄州刺史的宇文温忙不过来,至于这位年轻的长史忙不忙得过来,其无良上司是不管的。
宇文温的其他班底之中,许绍依旧担任巴东郡守,虽然好友郝吴伯的仕途如今略微领先,但许郡守却来不及多想,本郡治下日益繁忙的巴口港就有得他头痛。
郑通转任鄂州长史,按惯例其中一项职责是监督刺史,也就是周法尚。
但更多的是协调,作为宇文温的心腹,协调各项资源,协助周法尚治理鄂州,尽快恢复农耕,在各要地修筑营寨、烽燧。
“面瘫帝”厍狄士文的次子厍狄钰任黄州主簿,长子厍狄钧被宇文温委以重任,提拔做黄州东市令,这是无数人眼红的肥差,不过厍狄大郎若敢贪墨一文钱,他那有道德洁癖的老爹可是真敢大义灭亲的。
宇文温又从虎林军中征辟有才干的将士,入府衙、州衙任吏员,当年辛苦培养虎林军将士们读书写字,终于培养了足够的人才。
车队来到总管府衙,这是在黄州总管府治所移驻黄州(巴州)西阳城时修好的,形制与其他总管府衙无异,只是外围建筑有些特别。
尤其多的是拒马,还有杠杆式的栏杆,亦或是挂在半空,能让人毫无障碍步行通过,却会拦下马匹的“新式”拒马。
这是为了防止“斩首行动”而设置的诸多障碍,宇文温历经数次入城突袭行动,所以尤其防范有人如此对付他,种种拒马栏杆,就是避免骑兵直接冲到官衙大门。
“总管。”
宇文温行走在官衙内,所到之处遇见的大小吏员们忙不迭问候,一路点头点到脖子酸,好容易在书案前坐下,瞬间被堆积如山的文牍淹没。
“我才出去两日啊...”
他看着一堆卷宗无奈的叹道,也亏得总管长史协助处理了大部分事务,否则工作量还得翻倍。
“总管,南定州至光州的翻山官道拓宽进度受阻,往来大别山南北的人马太多,施工不便,南定州刺史请求增派人手...”
“总管,蕲口水寨要扩建,需要追加钱帛和物料,这是蕲州司马的公文...”
“总管,西塞山防主请筑新城。”
宇文温闻言一愣:“西塞山已经如同刺猬般,他还要筑城?”
“是在长江北岸,驻军要扩大屯田,需要城池安置家属。”
“当本官没去过西塞山?北岸是一片大湖,还屯田?”
“是在湖畔西侧开荒,那里距离江边颇远,有大片荒地。”
“那地方没江堤的话,一发大水就被淹!”
“西塞山防主选的是地势较高之处,历年大水都淹不到,筑城之地便在那里。”
“拿舆图来...”
这一忙就是大半日,好歹处理完积压公务走出官衙,已经是日落时分,宇文温忽然心有戚戚:“当总管就忙成这样,要是以后...怪不得有那么多不理朝政的昏君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