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铁窗泪
邾国公府某处,不可名状之地牢内,关押着府邸的重要“客人”,当然这里和寻常的州狱不同,环境卫生通风良好,而且服务周到,地板一日一小扫,五日一大扫。
地牢,在许多高门大户宅院里寻常可见,至于各地豪强坞堡里更是不可或缺,专门用来对付各种不听话的仆人、佃农、刁民还有各色人物。
爱民如子的宇文使君,向来反对豪强私设刑堂动用私刑,为何其府里会有地牢?这是个哲学问题,不在寻常讨论范围内。
李圆通被五花大绑,捆在一处牢房内的水平木板上,他的嘴里塞了东西,能呼吸但就是不能嚼舌自尽,但对于不愿苟活的人来说,这都无所谓了。
不就是严刑拷打么?想让我供出相关人员还有落脚点?休想!
此次行动,李圆通在离开长安时已经写好了遗书,把家里的后事也安排好,作为杨府的老人,只要不触犯禁忌,当年的郎主、如今的陛下会照顾好他的家属。
没能救出杨丽华,甚至连一面都没有见到,李圆通只叹天意难违,再周密的计划,实施起来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他原以为能够成功,结果还是输了。
输在哪里?
李圆通曾想过会在进入府邸时,和真的宇文温打了个照面,导致功败垂成,可如今看来不是这个问题,那个匆忙撤离的尉迟氏,说明宇文温应该还没回来。
否则以宇文温狡诈多端的行事风格,不可能出现如此破绽。
“所以我是输给一个妇人么?”
他苦笑着摇摇头,事情的脉络大概猜了出来,假宇文温的身份还是被识破了,按着对方布置的情况,搞不好当晚就已经露陷。
李圆通对假宇文温身份是怎么露陷的没有兴趣,事已至此,他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人生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他,是杨府女仆与人私通后的私生子,生父是杨府护卫李景,一开始不承认这孩子是自己的种,所以李圆通那时是杨府的下人们帮忙拉扯大的。
不对,是有了老郎主的关心,才有人敢帮忙抚养这个私生子,长大后父子相认,但李圆通对杨府的感情要深过父子之情。
李圆通陪着杨府大郎君杨坚长大,作为随身侍从,经历了数十年风雨,又看着小女郎杨丽华长大,如今却没能把杨丽华从魔掌里救出,没脸回去见昔日的郎主、今日的大隋天子。
回首往事正恍惚间,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李圆通知道接下来大约是要动刑,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一会只要口中之物去掉,就嚼舌自尽免受苦楚!
先前在后院死战,李圆通热血涌上心头只想和对方同归于尽,如今想来还不如挥刀自刎快活些,所以想着亡羊补牢死个痛快。
脚步声在牢门前停下,随即有人打开牢门进来将李圆通躺着的木板摇起,他正要演戏准备“招供”,以骗得对方把堵口之物去掉,可看见面前之人后,惊得目瞪口呆。
面前站着的几个人,杨丽华就在当中,面色哀伤。
“呜呜呜呜!”
李圆通奋力挣扎着,只是绳索捆得很紧根本无法挣脱,捆着他的木板摇起来后,其他人都离开牢房,只留下杨丽华和一名瘦弱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上前将李圆通嘴里的东西拿开,得了自由的嘴巴没有嚼舌而是奋力喊着:“公主!”
“李伯...”杨丽华凄然一笑,“没想到,是李伯亲自来了。”
“公主!陛下想你,殿下也想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杨丽华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我在这里很好,只是不知父亲...还有母亲现在如何了?”
“公主,陛下和殿下都好,太子也好,晋王也很好,就等着公主带着小公主回去一家团圆,只是老奴无能,没能救公主出去啊!”
李圆通说到这里泪流满面,他怀着必胜的信念,来到巴州西阳城,原以为此次定能成功将杨丽华救出,奈何功亏一篑。
一想到看着长大的小女郎,还得在宇文温魔掌下委曲求全,就心如刀绞。
杨丽华当年还是周国太后,然后在皇宫里莫名失踪,当时的辅政丞相杨坚,对外宣称杨丽华病故,所以对于世人来说,杨丽华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实际上杨坚自从得知杨丽华下落之后,从没放弃营救女儿,如果能够将杨丽华救回去,自然是封为公主,所以李圆通便称呼对方“公主”。
旁边的年轻男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肯定是监视杨丽华和他对话之人,李圆通猜对方大概也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顾不得这么多便直接和杨丽华对话。
他是死定了,而杨丽华的身份,想来邾国公府除了宇文温,还有会有诸如夫人尉迟氏之类知道,所以也没什么避讳的。
“李伯,你答应我,不要自尽,要好好活着,我求得夫人放你一条活路,回到长安后和父亲说不要再派人来了。”杨丽华哽咽的说道。
“公主,公主!陛下一定会救公主回去的!!”
“我在这很好,娥英也很好,不要为了我让无辜的人再来送命,这是我向夫人求来的机会,李伯,你答应我好么?”
“公主,老奴无能,可陛下一定会救公主回去,还请公主不要如此!”
“不!不...和父亲说我在这里很好,不要再派人来了,否则,我就自尽,也免得累及无辜之人!无论是父亲的人,还是...邾国公府的人,不要再为了我,做无谓的厮杀!”
杨丽华面露决绝之情,她夹在宇文温和父母之间左右为难,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之中,也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她的事情丧生。
她一直和母亲独孤伽罗通信,母女俩一直瞒着杨坚,至少杨丽华一直请求母亲瞒着父亲,然而父亲还是查出她在宇文温身边,执着的派人要救她。
杨丽华不想离开宇文温,也不想寒了父母的心,但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即便她本人能够坦然处之,可作为母亲,她要为女儿还有儿子积德。
所以只有这样,才能制止流血,让深受父亲信任的李圆通带话,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李伯,求你答应我,带话回去给父亲,不要再派人来,一切随缘吧,届时我会写一份信,请李伯带回长安。”
“公主...是老奴无能啊...”李圆通泣不成声。
“李伯,答应我。”
见着李圆通默不作声,杨丽华忽然跪下,不顾李圆通的高声喝止,磕起响头来:“李伯,你看着我长大,如今父母远在长安,丽华不能尽孝面前,便在此磕头,请李伯替我代父亲、母亲受了!”
李三九见着杨丽华磕起响头,赶紧上前将她搀起来,待得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搀着杨丽华离开,临行前吩咐候在外头的护卫:
“你们几个,好好的看守此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善后
地牢另一处,同样住着‘客人’,只是每个牢房之间的隔音效果很好,隔壁牢房的动静听不到,这也是为了防止‘串供’,毕竟会被关到这里的人,大多是需要从嘴里撬出些真实情报来。
此处的‘客人’待遇很好,躺在卧榻上有人伺候着换药疗伤,当然手铐和脚镣是免不了的。
这个牢房被铁栅栏分成内外,内间再度被铁栅栏分成左右,卧榻在内右间,而有两名‘陪护’在内左间,伺候这位‘客人’饮水、用餐、出恭。
而隔开内外间的铁栅栏,其门上有三个“铁将军”锁着,外间又有一人坐在胡床上值守。
铁将军的钥匙分别在三个人手里,只是到了指定时辰才会有人过来开启铁门,以便里面的‘陪护’换岗,之所以这么麻烦,就是因为这个‘客人’有些不同寻常。
外头响起大门开启的声音,随后脚步声响起,片刻后数人走了进来,当头的是邾国公夫人尉迟炽繁,在其旁边的是侧室萧九娘,宇文十五跟在一边,刘彩云紧随其后。
来到铁栅栏门前,尉迟炽繁将手中一把钥匙交到刘彩云手上,让其和宇文十五一起,将三把锁打开,两名‘陪护’和一名看守随后和接班的三名同伴轮换。
三把钥匙,分别在尉迟炽繁、李三九和刘彩云手上,每次开门的时候,不用劳烦尉迟炽繁到场,可以转由其心腹侍女翠云代劳,李三九可以转由宇文十五代劳,除此之外决不许其他人接触钥匙。
之所以这么麻烦,就是因为牢里的‘客人’实在是太特殊了。
那‘客人’原已入睡,被动静吵醒之后挣扎着坐起身,刚换班的‘陪护’赶紧入内扶着,铁栅栏外的尉迟炽繁和萧九娘见着那人的模样,不由得心中难受。
“夫人...”
‘客人’开口说话,声音和宇文温惟妙惟肖,不光尉迟炽繁和萧九娘,就连宇文十五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因为这人和宇文温太像了。
样貌、声音几乎以假乱真,若不是手上的蹊跷被尉迟炽繁等人发觉,又加上此人入府时身上都是伤,搞不好大家都笑容满面的“恭迎国公回府”。
“你,不用再这般说话了,身上的伤自然有人照料,平日里饮食、起居也有人照顾,老老实实等候发落,不要有什么别的念头,你可知道?”
“小的知道了...”
尉迟炽繁只觉得眼眶发热,急匆匆让人把铁门锁上,几乎是逃了出来,身边跟着的萧九娘也差不多,眼眶里有些许泪光闪现。
这个人真是太像宇文温了,一见着面就想起不知何时回来的夫君,她二人在牢里根本都不敢多呆,每耽搁一下心就难受得紧。
走上石阶转出门外,呼吸着新鲜空气,尉迟炽繁总算觉得好受一些,她带着萧九娘一起过来,为的就是让对方知道一件事:她可没有把这个人私藏起来,做什么丑陋勾当。
“姊姊,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不要多想,此人等国公回来再由国公处置吧。”
转入书房,尉迟炽繁和宇文十五以及刘彩云开始议事,处理善后的问题。
“夫人,假国公混入府里,此事必须让官府立刻公布具体情况,说是贼人意图不轨,亏得府里立刻察觉,来了个引蛇出洞,所以有了那番动静...”
“此事要快,免得别有用心之人造谣,毁了夫人还有两位侧夫人的名声。”
刘彩云提醒着,尉迟炽繁闻言点点头说道:“杨司马已经着手张榜公告了,我已经把此事来龙去脉向任长史和郝别驾说清楚,如果还有人敢嚼舌头故意传谣,官府不会坐视不理的。”
见着尉迟炽繁心里有数,刘彩云放心许多,那个假宇文温入府时浑身是伤,兼之很快被识破身份,所以夫人和侧夫人没有被祸害,但外边的粗坯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毕竟事情过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才把前来接应的贼人击败,万有什么人在外面乱传,说假国公在府里把女眷那什么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主母,万一逃掉的余孽到处造谣,我等可没法管啊!”宇文十五有些纠结,“那帮粗坯肯定会乱传,到时主母切莫放在心上。”
“无妨,外头不是传国公嗜吃人肉么?嘴长在他们身上,不可能完全封住,只要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尉迟炽繁想着宇文温常说的这句口头禅,所以没怎么担心,只要夫君知道自己几个是清白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之所以要赶紧把真相公布,也是避免谣言传到宇文温耳朵里,弄出什么事来。
“给大行台的书信送出去了么?”
“主母放心,前后两拨人,马不停蹄的赶去安陆了,黄城那边也派了人,还有衡州周使君以及城外田氏那边也派人去说明情况了。”
“很好,弄了这一出,也不知吓坏多少人,刘管事怕是也被吓得够呛吧?”
“谁说不是呢?”刘彩云捋了捋头发,这话是说到她心里了,假宇文温被送入府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丈夫张\定发已经没了,当真是失魂落魄,回到院子里抱着儿子默默流泪。
“谁曾想天下竟然会有人和国公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
尉迟炽繁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要是那假货不是遍体鳞伤,搞不好当晚她就被祸害了,回想起来真是让人后背发凉。
不要说她,搞不好连杨丽华和萧九娘都会被祸害,尉迟炽繁不敢想下去,真要出了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收拾心情,她开始问别的事情:“捉来的人如何处置?”
“主母,按着老规矩来,府邸里捉到的,那当然是‘死’了,府外面捉到的,送到州狱关着,当然具体拷问还是府里派人去做。”
“这种事情,你和李管家还有符头领按着规矩去做就行。”尉迟炽繁说道,这种阴暗的事情,宇文温尽量避免让她接触,所以现在也不想管那么细。
“主母,当真要放那个姓李的回去么?”
“放,这成日里变着法子要攻进来,他们不烦我都烦了!”
尉迟炽繁说到这里惊觉自己有些情绪失控,赶紧补充:“要真是如二妹所说,从此以后不派人过来,大家都能消停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总结
宇文十五从后院出来,转到前院一处房间内,里面坐满了护卫,符有才正拿着根细竹竿,指着一个府邸模型进行总结:“被贼人从屋顶突破,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爬得比猴子还快!”
“他们一下子爬上来这么多人,哨塔对屋顶的拦截不够。”
“那么有没有人想到,先前进来的两个人,是怎么发现情况不对的?”
符有才的问题很现实,昨日护卫们在府里设伏,就等着入府见假郎主的人到书房,然后来个关门打狗,结果对方刚进大门不久,就发现不对立刻发难。
“这不能够啊,我等都是低头避免被其看见眼神不对。”
“那还有哪里不对劲的?”
众护卫都是抓耳挠腮,他们实在想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按着平日的训练和讨论结果,他们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到掩饰眼神,就设法避免和对方对视。
略微低头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对客人表示敬意这也很正常。
“所以呢,我昨晚上终于想出来,这所谓的正常就是破绽了!”
宇文十五说道,见着众人都看向自己,他一拍大腿说道:“你们想想看,昨日来的两个人,是以什么身份面见郎主...那个假货的?”
“做买卖的?”
“对啊!!他们做买卖的,是来面见国公,希望能多进货,那么有何资格让邾国公府对他们表示如此尊重?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两个一把年纪的老狐狸,哪里会看不出来!”
“啊...这样都行?”
见着众人窃窃私语,宇文十五心中颇为懊恼,他自己也忘了这一茬,这年头做买卖的且论身份地位,和平民百姓差不多。
除非是豪商,但以邾国公的地位,没必要让护卫们如此以示对来人的尊重,除非是官,还得是总管以上的官到访,才要如此致敬。
例如之前朝廷天使来访,府邸打开正门,郎主夫妇亲自在正门候客,那种才是大场面,贵客们入府,沿途的护卫们当时自然是略微低头。
结果此次大家没能想得这么细,看来破绽就出在这个问题上了。
“可是,万一以后遇见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若是和对方对视,被其发现神色慌张怎么办?”
“怎么办?练!就像你偷看小娘子洗澡结果被人质问,怎么着都得厚着脸皮否认吧?要是被人看出来,就等着被游街!”
“十五头领!我没有偷看小娘子洗澡!!”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只是举个例子啊,你那么激动...嗯?怎么回事,你这么慌张,肯定是偷看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府邸里的护卫们经常开会,只要是涉及安保工作的问题都可以讨论,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能把府邸的安全漏洞补上,靠的就是群策群力。
护卫经常分成两组,一组做猫一组做老鼠,双方斗法,然后轮换角色,所以府邸和湖畔庄园,经过许多次演练后,安全措施越来越严密。
“吴明呢?怎么没见他几个在这里?”
“十五头领,吴明他们去州狱办事了。”
。。。。。。
州狱,几名昨日被捉的贼人关押在此,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袭击邾国公府,在府外被陆续抓获,按着规定是带到州狱关押。
至于邾国公府里的贼人,那当然是死完了,没有活口。
经过刺史宇文温的整顿,巴州州狱一年前就已经“焕然一新”,虽然不至于像客栈一般让人宾至如归,但也不再是阴暗潮湿肮脏无比的猪圈。
监狱分男女监,然后还划分有长期关押、短期关押和看守等区域,被抓的嫌疑人,未经定罪前关在看守区,过堂初审后关在短期牢房,最终定罪的则是关在长期牢房。
这样设置的初衷是为了尽量减轻“黑狱”的各种现象,避免被抓进来的嫌疑人和定罪的囚犯接触,省得出现牢头压榨嫌疑人的情况出现。
男女分监,看守女囚的也是女人,当然女狱卒这一职业太过惊世骇俗,宇文温权衡再三没敢设立,充当女狱卒的是官仆,定期轮换也免得有人拉皮条。
囚犯伙食保持基本的干净卫生,肉是别想了但至少一日两餐可以吃得饱肚子,有更换的囚服,换下来的衣物可以在放风时间自己洗。
冬天有基本的御寒之物,夏天时清除雨后积水避免滋生蚊蝇,定期组织囚犯打扫牢房卫生,牢房里有简单的木板卧榻,避免冬冷夏潮(梅雨天气)时席地而睡。
最主要是加强监管,这才是根本,狱吏、狱卒都整顿过一遍,风气比宇文温上任前好了许多,至少能尽量把囚犯当人看,而不是当做畜生。
州狱内一隅,特别设置的“重刑犯”牢房,吴明和贾牛等邾国公府护卫正在‘办事’,昨日袭击邾国公府邸的贼人,在府外被生擒的都关在这里。
大多数人见跑不掉都挥刀自尽,唯独剩下三个人活着,其中两个重伤昏迷,还有一个全须全尾,却不反抗也不说话,就这么坐在牢房之中。
“说吧,同党在哪里,据点在哪里。”
贾牛面无表情的问着,手里拿着笔,案上放着纸,只是那纸白白净净一个字都没有,旁边的同伴都开始打盹了。
他们要询问的,正是邺枭的头目刘桃枝,当然对外并没有公布此人身份,以免弄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容易捉到一条大鱼,但对方也很难缠,关键是其身份和目的邾国公府这边都已经知道,除了邺枭在巴州的据点之外,也没什么好问的。
用刑什么的在州狱里不方便,毕竟邾国公府的拷问技术很‘另类’,有些怕外泄的因素在内,平日里牢里常见的拷问手段也不稀罕用,加上本来也没怎么着急上火,所以就‘文明’了许多。
耗了一个上午,眼见着饭点就要到了,贾牛收拾好纸笔准备和同伴打道回府,这时牢里的刘桃枝忽然开口说道:“你们,昨日害得我被捉的小子在哪里?”
“怎么?想报仇?想报仇冲着我来!!”
“他在哪里?”
“不知道!有话就说!攀亲戚呢是吧?你进了这里就莫要想出去了!”
“叫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刘桃枝虽然被抓关到牢里,但那股气势可一点没衰减,不过贾牛等人也不是没见识的,见着这位要抖威风也懒得搭理。
“不说就算了,自己一边凉快去吧,明日再来消遣你!”
“叫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贾牛等人冷笑一声,收拾东西就往外走,这时吴明走了进来,招呼着同伴:“动作快些,今日府里午饭有好东西,回去晚了就没得份了!”
“是什么好东西?”
“烧鸭!!”
“走!赶紧的!”
刘桃枝听着吴明的声音,冲到栅栏处奋力大喊着:“是谁?是昨日差点被我挟持的那个人么?”
“是啊,怎么的?要报仇?”
吴明闻言放缓脚步,转身走到牢门前,定定的看着刘桃枝。
“你背后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吴明闻言哼了一声:“伤疤?什么伤疤?我全身都是伤疤!”
“左肩胛骨上的,五个点,成十字状的伤疤!”
“有么?我怎么不知道啊?”
吴明打着哈哈,他当然知道自己左肩胛骨处有伤疤,那是五个点,形成十字状,但经过张\定发的‘培训’,他可提防着对方在套话,然后施展三寸不烂之舌迷惑人心。
“你叫什么名字?”刘桃枝紧紧盯着吴明问道。
“口天吴,光明的明,日后化作鬼来索命,记得莫要弄错人了!”
“你是孤儿,没有父母,是别人把你养大的,对不对?”
“老头你莫要装了,西阳城消息灵通些的人,哪个不知道我是孤儿出身。”吴明冷笑着,“怎么,不会是想说你是我阿耶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印记
刘桃枝看着面前的吴明,这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糊弄,但他可没想糊弄什么,一想到其背后那奇特的疤痕,刘桃枝就按不下心中的震惊。
“我要和你单独说话。”
“哦。”吴明转身就走,这老头想说什么他可没兴趣听,如此重要的人物,还得等邾国公回来之后,亲自审问会比较好。
对于护卫们来说,击退来犯的贼人就行,至于要从贼人头目口中问出何种想要的问题,除了邺枭在巴州的据点外,他们实在想不出还要问什么。
“你去哪里!”
“去吃饭,有话明日说吧。”
“你听我说!”
“没空!”
吴明没好气的哼哼着,转身向外边走去,刘桃枝见状又低声喊“你左脚掌上也有同样的记号!”而吴明却回了一句:“右脚也有,全身都有!”
一群人嬉笑着走开,刘桃枝见着吴明没回头,一时间也惊疑不定,但随后面色坚定起来:年纪对得上,但最关键是左肩胛上的伤疤,那是他亲自用香烫出伤口然后涂了药水,这印记一辈子都不会磨灭。
另一处,是在左脚脚掌,也是同时点上的伤疤,长大后排列形状会变,但那五个点是绝对不会错,他曾经以为夭折了的孩子,肯定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对方身上疤痕让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当时他还是齐国皇帝的御用杀手,当然说成刽子手比较贴切些。
杀,杀,杀!
陛下看不顺眼的,杀!觉得会谋反的,杀!有能力谋反的,杀!日后也许会谋反的,杀!
从服侍老郎主高欢开始,刘桃枝服侍了高家所有的皇帝,是高氏祖孙三代的一把屠刀,郎主要杀谁就杀谁,文臣、武将、宗室甚至权贵,皇帝要解决的人,他就要杀。
“桃枝常为此事。”
权倾朝野的丞相斛律光,在被他袭击时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概括了刘桃枝的生平。
在齐国除了皇帝,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人是刘桃枝没杀过的,所以他的手沾满了鲜血,刀下无数冤魂,积累下来的‘业’让刘桃枝没有子嗣。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要么还在娘胎里就没了,要么刚生下来不久便夭折,数十年下来,他杀了很多人,而自己的后代也同样被老天爷‘杀’了,没能有一儿半女。
作为皇帝的刽子手,所有人见了他都战战兢兢,但背地里肯定咒骂他不得好死,这都无所谓,但荣华富贵又如何,没了儿子继承,血脉香火无法传下去,人生还有何意义?
多少人因为他家破人亡,所以老天爷不许他刘桃枝有后代,这就是报应吧?
刘桃枝如是想,后来得知侍妾再度怀孕,为了保下后代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安排这个侍妾搬到别处居住。
离开他这个业障缠身之人,离开是非之地的邺城,到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住下,只要能顺利生下孩子,无论是儿是女都行。
然后就这样过着平凡的生活,不要和邺城里的那个刽子手刘桃枝有任何联系,平平安安的长大,娶妻或嫁人,把血脉延续下去。
那一夜,他收到消息,侍妾生下的是男婴;春去秋来,他的儿子平安在世上活了将近一年;满周岁那天,他在儿子左肩胛和左脚掌上点了五个疤,作为日后相认的凭据。
作为刽子手的刘桃枝不能有儿女,否则迟早被仇家抓去泄愤;而作为皇帝的一条狗,他也不能有儿女,否则总有一日全家都会被皇帝拿来平息众怒,满门抄斩。
他终于有了儿子,儿子只需要知道生父姓刘,常年在外做买卖,有这两条消息就足够了,这个孩子将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和那个刽子手刘桃枝没有任何干系。
下定决心后,刘桃枝暗地里安排心腹将母子二人送走,回到侍妾的老家居住,还备好足够的钱财,能让母子俩衣食无忧。
然而那心腹并没有回来复命,再次派人去侍妾的家乡打听,发现母子二人根本就没有回去,想来是半路上出了意外。
是遇了贼人?还是那心腹见财起意,害了母子二人拿了钱财逃亡他处?这都无从可知,刘桃枝只道天意如此让他绝后,从此也没了念想。
周国灭齐,效忠的对象荡然无存,邺枭们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刘桃枝已是风烛残年,唯一想法就是带着老部下投靠新的大树,找个好归宿。
一连串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隋帝杨坚的手下,刘桃枝还得授开府仪同三司衔,但这都无所谓了,他只希望部下们能有个好归宿。
新郎主不需要他这个邺枭的老头目,所以刘桃枝打算做完此事后便辞官,闭门谢客在家中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直到昨日,吴明光着膀子从他面前溜走,看到其身后左肩胛的疤痕,刘桃枝惊得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了,从婴儿到成年,那独有的疤痕虽然相互间的位置有变,但其特殊性绝不是巧合可以说明的。
一行浊泪留下,他捂着脸喜极而泣:“我的儿子,还活着....”
。。。。。。
邾国公府伙房,许多人分男女在排队打饭,如今是午饭时间,当值或者休息的仆人们都在伙房里用餐。
府里对仆人包食宿,按男女分有宿舍,但禁止在宿舍自己生火煮食,大部分人都要到食堂打饭,菜色根据各自的身份有丰简,但无论如何量大管饱、有盐且时不时有肉是最基本的。
偶尔会有福利,那就是五味斋在推出新菜色时,会在府邸伙房‘推广’一段时间,根据大家的意见调整烹饪手法,今日推出的是新风味烧鸭,中午刚一开就被排队抢光。
大号的伙房,可以容纳许多人吃饭,如此规模的伙房似乎别家大户里没有,而奇怪的‘长条餐桌’也是别处大宅院没有的。
仆人们坐着胡床(马扎),围在‘长条餐桌’旁,吃着各自面前摆着的饭菜,这种诡异的用餐情景想来也是别处没有的。
贾牛手捧餐盘,嘴里叼着个炊饼,来到一处桌子边坐下,见着吴明在发呆,不由得笑道:“怎么了?抢不到烧鸭没胃口了?”
“啊?啊,没事,没事。”
“不要紧,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几日中、晚都加餐,晚上还有一次,是五味斋新推出的醉鸭,先在府里让大家尝尝看味道如何,今晚一定要抢在前几名排队!”
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而旁边的吴明却不停地走神,饭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听同伴们边吃边讨论着各种话题,他忽然加快动作三两下就把饭菜扒干净。
“我吃饱了,先走了!”
“你饿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快!”
吴明也没说什么,笑了笑起身离开,出了伙房,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瞬间布满纠结之色,回到宿舍之后,见着左右没人,他脱下鞋子看了看自己的左脚掌。
五个疤痕赫然出现在脚板底,各点之间的形状勉强可以和十字联系起来。
“师父...”
吴明喃喃自语着,他是师父当年捡回来的弃婴,是师父一把将他拉扯大,当年吴明还以为自己就是师父的儿子,只是后来明白事理之后,师父将其中缘由说了出来。
“悟明,你是为师捡来的孤儿,父母姓甚名谁已不可知。”
“咦?师父不是徒儿的亲耶么?”
“胡说!为师是出家之人,怎么可能破色戒娶妻生子!”
“师父,你犯嗔戒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悟明,你可知道自己左脚掌上的五个疤痕是怎么回事?”
“不是师父烫上去的么?”
“胡说...阿弥陀佛...悟明,你背后左肩胛上也有五个疤痕,与脚掌上的疤痕一般,相互间可连成一个‘十’字。”
“师父,这疤痕仿佛是特意烫上去的?”
“脚别伸过来!阿弥陀佛...这伤疤想必是你亲生耶娘留下的吧,也许是为了日后好相认...”
当年的一番对话,在吴明耳边再度响起,如同亲耶般的师父已经故去,当年似乎曾说过是在什么地方捡到他的,可吴明已经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他莫非真是我亲耶?”(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震惊
湖畔庄园,这是邾国公府的正式地产,除了别墅之外还有许多平房,在其中居住着邾国公府的佃农及其家属们,而府邸仆人们的亲人,也大多居住在这里。
得益于巴州大刀阔斧的兴修水利,原本饱受水患的湖畔荒地得以开发,而邾国公府的庄园占地颇广,将一大片荒地规划好之后,由佃农们开始垦荒。
有铁制的工具,有足够的种子,有分工明细的协作,还有专人组织大家修筑小水渠和堤坝,在一年多的努力下,春天播下的种子,秋天终于有了收成。
当然也只是有收成罢了,新开垦的荒地其粮食产量比不了熟地,常年被水患祸害的湖畔土地,还得耕作数年才能变成良田。
即便如此,有美好的前景在,佃农们积极性很高,他们为邾国公府耕作,而要上缴的田租比寻常农民上缴给官府的田租要少两成。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在国公府的羽翼之下,不怕被胥吏刁难或者被人欺负,往后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好。
葡萄园一隅,司马令姬正和其她侍女在喂鸡,这里的鸡都是散养的,在葡萄园里满地乱窜,自己在地里刨食,但每日还要喂食,到了这个时候‘走地鸡’们就会自己聚拢到投料点。
看着身边一群鸡,司马令姬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有了先前不小心给鸡啄了脚的教训,她如今已经老练起来,和同伴们分散开来投料。
当年身份尊贵的皇后,左右随时跟着侍女和宦官服侍,如今却身着粗布衣裙、布鞋,和农家女一般在喂鸡,如此悬殊的落差,司马令姬却没觉得有何不妥。
两年前,她被赶出皇宫,那个与其说是丈夫、不如说是弟弟的小皇帝没多久便‘病逝’,司马令姬在嫡母身边饱受冷眼、责罚做各种家务,早已适应了平凡人的生活。
做为废后,按这个时代的先例要么出家,要么改嫁,她还年轻,甚至由于前夫只是个孩子的缘故,入宫两年还是处子之身,所以成了嫡母改善生活的一个筹码。
嫁出去后可以换回一笔不菲的聘礼,司马令姬的用处,大概也就是如此了,至于夫家会对她如何,那就只有老天才知道。
娘家不待见,若是夫家也不待见,司马令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她对自己的人生前途十分迷茫,直到遇见了他。
“司马,动作快些,他来了哟!”
一个同伴促狭的笑着,见着司马令姬脸色微红,其余人也开始起哄,很快喂完了鸡,众人转出葡萄园,催促着司马令姬去“会情郎”。
府里的护卫吴明,出远门办事带回来一个司马娘子,这在府邸仆人圈里不是秘密,这两位大约是要成亲的,所以也成了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府邸不禁止男女仆人相恋,但禁止未婚私通,若是双方成婚会酌情调整工作岗位,而吴明和这位司马娘子很可能就是府里又一对“双职工”夫妇。
主母们不在庄园,所以完成了自己分内之事,仆人们可以在庄园里到处走动、游玩,当然不许进的区域还是不许进,但是临近湖边的观景楼却是可以去的。
轮休的吴明如今正在观景楼里坐着发呆,匆匆赶到的司马令姬见他眉头紧锁,便坐到身边关切的问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我...我好像找到生父了...”
“啊?那是件好事啊。”
司马令姬说道,她知道吴明是孤儿,是还俗的和尚,也知道抚养其长大的师父已经故去,还知道吴明把师父当成生父一般。
“可是我不想认他。”
“为什么?”
司马令姬闻言有些意外,觉得若是换成自己,要是得知生父的身份,肯定会相认的,不过她也知道吴明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生恩,不如养恩!”
吴明这是说给司马令姬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从懂事时起,就是跟着师父云游四方,师徒俩相依为命,情同父子,所以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生父,认不认都无所谓了。
更何况是如此身份的人!
“阿明,无论如何,生父都是生父,如果现在过不了心里的坎,那就等以后吧。”
吴明没有说话,看着湖景出神,司马令姬坐在他身边,两人的手紧紧握着。
。。。。。。
李三九坐在书案旁,整理着门类繁多的纸条,作为邾国公府的管家,他平日里很忙,即便各项事务有管事分管,但作为总揽,李三九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账房、厨房,外出采买,府邸前后院,庄园和佃农,还有打扫卫生、房屋修缮等打杂的,各小院的丫鬟、侍女、婆子,以及小女郎和小郎君的奶娘等等。
甚至还有各类考核、仆人宿舍管理,每日里都要听管事们汇报。
忙完了这些,还得忙另一件事情,那就是郎主宇文温特别交给他的任务:监视。
监视分两类:对外和对内,对外的叫做“市场调查部”,当然也有专人负责汇总,而对内的就只能是他自己汇总,把各类小纸条上记载的消息整理好。
这是根据郎主的吩咐,在府里布下的耳目每日里探听来的琐碎事务,当然主母和各位侧夫人是不许打听的,可即便如此工作量也很大。
宇文温对卖主之仆深恶痛绝,所以李三九能理解郎主对内监视的用心,只是随着府里仆人越来越多,每日里能收上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多,他已经快忙不过来了。
忙不过来也得忙,李三九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也很重要,郎主把这种事情交给他做,正说明了极度的信任,所以绝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仆人们滋生的所有负面情绪,一定要在初期察觉,以便尽早采取措施,而每日里的言行正好能体现一个人内心所想。
不需要特地去打听,耳目的作用就是看和听,把看到的和听到的记下来,交到李三九手里,当然基于‘一叶障目’的原因,这些消息也许是真的,也许是走样的。
所以需要汇总,对于出现的一些牢骚、怠工情况,要加以重视,如果某人长期如此,那就基本可以断其人心怀不满,需要及时‘处理’。
“吴明,左肩胛有疤痕,似乎为所擒邺枭头目之子...”
这是李三九在一张纸条里看见的内容,府里的护卫和仆人经过培训,整体水平脱离了文盲阶段,所以写简单的纸条不算什么难事。
“吴明与那人在州狱有对话...”
李三九看到这里陷入沉思,这个消息真是让人震惊,如果耳目探听的确有其事,那么吴明内心所想到底是什么就很关键。
刘桃枝,是邺枭的头目,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捉到这条大鱼,可怎么个“烹饪”法就没人做得了主,只能是等宇文温回来后再定夺。
吴明是府里的护卫,要是基于父子之情把对方放跑了怎么办?若是被对方言语迷惑,要做出不利于府邸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要不立刻采取措施?可万一吴明心中别无他念,见着受怀疑,本没有心思也会起心思,所以采取措施反倒会适得其反,这是个问题。
李三九一直以来都是把消息汇总给宇文温,由郎主自己做决断,可如今郎主在外,是不是要报给主母听也是个问题。
想了许久,李三九收拾好东西,上好锁后来到后院,正要去向主母尉迟炽繁汇报此事,却见柳叶从主母小院里出来,她见着李三九后便行了一礼。
“人送走了?”
“送走了。”
李三九闻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那个领着人袭击邾国公府的李圆通,按着主母的吩咐于今日送上了船,让其到南岸自行返回隋国。
‘送行’的人自然不少,柳叶作为见证人也在场,毕竟不可能让二夫人过去送行以免发生意外,所以让同样熟悉李圆通的柳叶做了见证。
转入小院,李三九将吴明之事简要的汇报了一下,还没等尉迟炽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有更大的事情接踵而至:鸽子回来了,带回了宇文温写的纸条。
尉迟炽繁激动地握着几根小竹管,从隐蔽的地方拿出‘密码本’,开始将飞鸽传书上的密文‘翻译’过来,李三九则在一旁协助。
因为他和宇文十五作为郎主和主母的绝对心腹,手里也有同样的密码本。
“主母,这些竹管上的记号相同,看来是同一批放飞的鸽子带回来的。”
尉迟炽繁忙着‘翻译’没空回话,夫君终于来信,她就想知道夫君如今情况如何了,更何况刚经历了假宇文温事件,对于一个妇人来说压力很大,只想着当家的男人早日归来。
密码本其实是常用字的对码表,之所以飞鸽传书用密文书写,就是怕半路出意外后,鸽子捎带的小纸条被人捡去看到内容,另一个原因是纸条小写不下许多字,所以用的是字体简单的密文。
片刻后‘翻译’完毕,可尉迟炽繁见着飞鸽传书所写内容之后,震惊得跌坐在榻上:“怎么....怎么可能会到了那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渡来人
寒风凛冽,一座木屋之内,宇文温躺在避风的角落摆出‘京瘫’的姿势,愣愣的看着屋顶发呆,最近发生的转折太多,以至于他开始怀疑人生。
破烂的木屋四处透风,些许柳絮般的雪花漏进来,被屋子里地面的篝火融化成水滴,低头看着这点点水渍,宇文温只觉得自己也在消融。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远离巴州远离自己的军队,结果山南战事紧;眼见着就要到了返程的日期,结果遇袭受创;伤口大致愈合之后,长江一线爆发战争,回家的路断了。
他急着赶回巴州,所以不顾合州地界发生战乱,毅然不辞而别,留下三封信分别给皇帝、丞相还有岳父之后,带着小伙伴们‘尿遁’,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合州走不通,而合州总管府治下的扬州,其刺史席叉罗大约会为侄子席胜报仇,所以宇文温决定不走这条路,那么另一条路,就是翻越大别山。
大别山从北向南,有正经的官道可以走,那就是北麓的光州到南麓的南定州,只是光州为隋境,沿途关隘重重设防,这样就只能从大别山东北麓翻山。
那一带的山蛮十分‘生猛’,也没有什么官道,猛兽毒虫众多,宇文温觉得自己脸很黑,运气不会太好,要真是走这条路,要么被猎头,要么被什么东西咬了患上怪病,反正都是个死。
他还很年轻,还有雄心壮志没能施展,所以不想自寻死路,但又不甘心待在邺城听天由命,所以绞尽脑汁之后,他想到了第三条路:水路。
邺城到巴州,没有直接的水路相连,要么是直接南下,在吴州总管府地界的长江北岸登船逆流而上,但那边也在打仗,不打仗就是多此一举,还不如走陆路。
所以要走水路只能沿着黄河向东入海,绕过后世所称的山东半岛,再沿着海岸线南下,到了长江口转向上游前进。
这条路线很成熟,从邺城周边水系入黄河,然后顺流而下经黄河口入海(渤海),绕过山东半岛的最东段,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抵达建康。
这条航线从几百年前就有了,不说黄河这一段路,只说辽东和朝鲜半岛的势力,就是走沿海航线南下到建康,三国时的辽东公孙渊,就是派人走沿海航线到东吴进行贸易。
这个时代,高句丽、百济、新罗还有倭国,都有使者乘船前往中原南朝国都建康,北地沿海的豪商也是如此贩货,所以可行性很高。
要购买琉璃镜的一个豪商,正组织船队运货启程前往巴州,所以宇文温就‘顺便’搭了个顺风船,当然基于风险太大的原因,并没有征得朝廷同意,属于‘私奔’。
按着后世的知识,宇文温知道东南沿海有台风,但那是夏秋季节,如今是冬季不可能有台风,所以沿海航线安全性很高,除了各处海边或岛屿渔民客串的海贼,基本上没什么大风险。
借着北风一路南下,海船的航速不会低,到了长江口转向西行进,一路上有豪商的人脉不怕官府盘查,若是往上游的水路因战事封锁,那么还可以转走陆路。
到了陈国郢州附近,想办法渡江进入江北黄州总管府地界,那就是自己人的地盘,至此千里大转移就可以圆满结束,给家人一个惊喜。
是很惊喜,老天爷给了宇文温一个大惊喜,船队绕过山东半岛之后顺利南下,眼见着就要到长江口,却在夜里遇到了大风暴。
天晓得冬天为什么会在这片海域遇见大风暴,宇文温无暇吐槽“这不科学”,因为他立刻被大自然教做人,体会到什么叫做“大自然的威力”。
惊涛骇浪之中,船队就像几张小树叶般随波逐流,大家都奋力驾船向岸边靠去,但大浪大风把船只往深海里卷,时而在浪头,时而在浪尾。
正经的游乐园“海盗船”超长时间版,把从不晕船的宇文温颠得胆汁都吐出来,他的随行人员大多是旱鸭子,更是吐得奄奄一息,为了避免被甩下海,甚至人人都把自己捆在船舱里。
狂风暴雨之中,同行的船只不断被巨浪拍成碎片,人的生命在自然之怒面前不值一提,看着一排排如城墙高的大浪袭来,宇文温第一次感受到绝望的滋味是什么。
“全剧终”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词语,换成时髦的英文名就是“theend”。
风暴持续一个晚上,当他活着看见雨过天晴后的晨曦时,十几艘船规模的船队已经只剩下四艘,全都残破不堪四处漏水。
主桅折断,凭着副帆勉强航行,被洋流推着前进,劫后余生的人们在茫茫大海上,没有参照物无法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能凭着海水的颜色,判断出已经身处“黑水洋”。
就这么在到处都是水的黑水洋上飘着,也不知道飘了多久,船上存储的干粮倒是够,要命的是淡水不够了,就在众人开始担心要活活渴死之际,前方出现了陆地。
具体来说是向东飘了不知道多少日,发现一大片陆地,人们劫后余生踏上结实的土地,几乎是喜极而泣,见着有村落,宇文温也觉得重获新生:
既然有人,那就不用荒岛求生了,他可不是生吃什么活物都说“鸡肉味嘎嘣脆”的贝爷,漂到荒岛迟早饿死。
当地人说的话叽里呱啦听不懂,但他根据‘经验’判断是到了耽罗岛。
耽罗岛,也就是后世的济州岛。在朝鲜半岛的南端,宇文温所在的船队距离长江口不算太远,在这片海面遇到风暴,往东就是耽罗岛附近海域。
然而当地人纠纷时一个被打的人喊了句“雅蠛蝶”,无情粉碎了宇文温的幻想:情况不对啊!
当然不对了,水手们在当地打听了一圈,得知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他们来到了倭国列岛最西南的大岛,也就是成为了倭国所说的渡来人。
应该是后世的九州岛,当然现在叫什么名字搞不清楚,宇文温听得确切消息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特么画风不对啊!我不过是要回家而已,怎么会跑到这鬼地方,老天爷你想让我做什么?天下布种的宇文信长?萝莉养成的宇文氏?还是忍之国的某影宇文小次郎?
什么乱七八糟的!是要我在这破岛了此残生么?我老婆儿女还在家里等着啊!
宇文温想到这里瞬间爆发,嗖的一声音窜起,一脚把面前的破篮子踢飞,撞到木门上弹了回来,又再补上一脚踢飞,正好木门被推开,篮子彭的一声砸中来人。
“哎哟!”
张鱼躲闪不及面门挨了一下,见着郎主气鼓鼓的样子,也没敢叫苦,立刻把最新消息禀告:“郎主,崔掌柜说了,再得大半月就能修好船!”
“大半月!”
宇文温的音调都高了几度,如今是十一月,再过大半月就是要到十二月,即便顺利,去到长江口怕是都已经过年,至于何时回到巴州,那就呵呵了。
“郎主!崔掌柜说了,这还是直接用没干透的木材补船,若是等那些上好的材料,还得久些。”
气鼓鼓的宇文温像只没头苍蝇般在屋里转着,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船只受损严重是事实,而倭国的造船业极度不发达也是事实。
事到如今除了坐等也没别的办法,只是宇文温归心似箭,一日都嫌多,更何况是月余,实在是太难熬了。
心情一差,他连说话也开始毒舌起来:“那帮猴子呢?去哪里祸害良家了?”
“郎主,他们在看海呢。”
“这破海有什么好看的!!”
“郎主,还是回去吧,成日在这里看修船,实在是无济于事啊...”
“信鸽放了么?”
“郎主,那日不是您亲手放飞的么?也就剩下那么几羽,只求老天保佑至少能有一羽飞回巴州。”
宇文温走出房外,看着破烂船场里停着的破烂木船叹道:“唉,希望能顺利飞回去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歪理邪说
渡来人,是古代倭国对中原或朝鲜半岛渡海而来之人的称呼,急着回家的宇文温却莫名其妙成了渡来人,心情之恶劣已到极点,所以周围的人要倒霉。
郑通见势不妙以“探察倭国风土人情”为由开溜,张\定发趁机借口随行保护郑通也开溜,周法明和田益龙见着宇文温黑着脸,知道情况不对,也借口去看海景来个‘海遁’。
除了宇文温,随行的护卫们都没见过大海,所以即便是寒风凛冽都要去观海,同行的史万宝见着人多也跟了去,留下无法脱身的张鱼,还有愣头愣脑的马五。
所以马五合该倒霉!
宇文温毒舌功力日渐增长,虽然对手是马五这等‘渣渣’,但依旧是火力全开,这位是世代养马的牧户出身,算是相关领域的专家学霸,所以宇文温今日要挑战权威。
“乱\伦!乱\伦!乱\伦!!”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宇文温如今来了个当头棒喝,将马匹繁殖过程中的一种手段,用世论坛常见的“标题党”行为,来了个耸人听闻泼污水。
马五闻言急得满头大汗:“郎君!这和人有什么关系,培育马匹本来就是要如此,否则血统哪里能延续下来!”
“有关系,父母生下儿女,又让女儿和父亲生下儿女,再选这又是孙女又是女儿的母马,在和又是父亲也是祖父的公马配种,这不是乱\伦是什么!”
“郎君,这是不一样的啊!”
“有什么区别?人伦纲常你还要不要了!”
“马又不是人!”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父亲和自己的女儿配种,和既是女儿又是孙女的自己后代配种,和即是女儿又是曾孙女的自己后代配种,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宇文温的歪理邪说是一套一套的:“儿子和自己母亲配种,又和姐妹配种,又和这些既是姐妹又是女儿的自己后代配种,再和下一代配种,天理难容啊!!”
马五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宇文温的歪理他不服,可是嘴皮子又说不过,见着祖辈传下来的心得,被人说成是‘乱\伦’,心中委屈至极。
张鱼在一边听得如同身处云山雾罩之中,他不懂养马所以插不上嘴,马五是个中好手,所以他觉得马五说的好像有道理,可郎主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父女又是夫妻,母子也是夫妻,祖孙亦是夫妻,如此荒谬绝伦之法,天理何在?”
“可若不如此,马匹的血统会被冲淡的,胡乱和劣马配种,生下的后代真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即便是大宛良马,如此折腾哪里还留得纯正血脉下来!”
“是血脉重要,还是伦理纲常重要!”
“呜啊!!!”
马五不能忍受祖传的养马心得被污蔑成“乱\伦”,却又说不过宇文温,急得眼眶发红一副要哭的样子,起身夺门泪奔而去。
“张鱼,去劝劝他,我是说着玩的,莫要当真。”
宇文温有些无奈,这个马五果然是愣头青,嘴炮胜负其实都无所谓,结果竟然会被气哭,脸皮还真是薄得很。
他们所说的,是培育马匹时如何保持种马血统的问题。
马五家传的心得,是为了确保公马(牡马)的血统能延续下去,或者换句话说不被劣马串种,对于配偶的血统也要严格把关。
如果良马数量有限,甚至只有公马没有母马(牝马),那么为了保持血统,只能和自己后代中的母马配种。
当然要是有同一马种的母马那最好,反过来母马也是如此,这样一来经过数代之后,优良马种的血统可以经过优选稳定下来,而种群也能渐渐扩大。
牧场里绝对不允许有其他劣质血统的马存在,就这么悉心培育,又过了数代之后,优良血统的马群规模就愈发庞大。
这种理论和近现代的马种繁殖理论很相似,所以宇文温其实内心是赞同的,而这种养马的方法,在中原宋代以前已经为各地马监广泛运用。
然后有宋一代,读圣贤书考科举出身的官僚对这种方法嗤之以鼻:这是乱\伦!
养马我不懂,伦理你不懂,区区一个养马的穷措大,竟然敢和本官狡辩!拖出去打一百棍!
外行指导内行,加上马政不受重视大规模荒废,不光人和马争地,就连羊也和马争地,据说没有草场养马的北宋,却有大量草场养羊。
无他,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休战,加上宋人眼中羊肉鲜美乃肉中极品,再多的草场也只养利润丰厚的羊而不愿养马。
到了王安石变法推行“保马法”,为了节省官府开支让百姓自己养马,寻常百姓哪里知道保持良马血统的重要性,随便找个杂种马配种,导致马匹血统大规模劣化。
从两汉以来好容易引入中原的优良马种,在唐代和兴盛的马政一起达到巅峰,历经安史之乱和五代战乱残存下来的良马血统,却在急需好马的北宋消失了。
“我就不同了,即便是乱\伦,这马也得保持血统优良,培育出好马,才有强大的机动力啊...”
想到这里,宇文温又开始走神,他想着自己率领着坦克突击集群冲向....啊,是率领无数骑兵疾驰在草原上,将危害中原的游牧民族一举荡平,横扫欧亚大陆。
沦落为渡来人的宇文温,也只能靠找茬发泄心中不满,他怕张鱼劝不住马五,决定亲自去安慰这个愣头青,未曾料刚出得门,却听到远处港口方向有喧嚣声。
“怎么回事?”
宇文温扯住刚跑回来的一名护卫问道,对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郎主,那边...港口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方才有大船靠岸,又有许多人在接船,我等几个围上去凑热闹,却是从船里请了一尊佛像出来...”
“然后呢?莫非佛像不小心跌落碎了?”
“不是,是又有一批人冲了过来,不许佛像下船,说信佛会招来天神震怒...”那护卫好容易顺了气,满脸愤慨的样子:“他们说佛学是歪理邪说,不许佛像入国境!”
“哦,叫他们都回来,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
宇文温转身回房,这种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想平平安安的等到船修好,然后平平安安的渡海回中土,入长江口后平平安安的回家。
“郎主!周郎君还有田郎君和他们打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司马达等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了!”宇文温问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和当地官府或者土著起冲突,这和找死没区别。
“郎主,原本不关我等的事,大家伙好端端的看海,后来码头上有一艘船靠岸...”
护卫把事情经过简要的介绍起来:港口有船靠泊,好像是百济那边来的船,船上运来一尊佛像,而有个老者带着人在码头迎接佛像。
仪式简单但从未在中原见过,所以周法明和田益龙等人在旁边围观,两人交谈时被那老者听见,对方竟然开口说出吴语来,和周法明说话口音相近。
原来这位老者也是“渡来人”,大约是数十年前从南朝梁国东渡日本随后定居,其家乡在三吴地界,所以口音和周法明差不多。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周法明没想到在这传说中的东洋国度能遇见故乡之人,自然是兴奋异常,攀谈了一会,得知今日对方是奉命前来迎接佛像的。
“奉命?既然是奉命,那就是官府认可的行为了,为何会有另一拨人前来阻拦?”宇文温很快听出其中蹊跷之处,“怎么,莫非倭国官府里也有反对佛学的势力?”
“看样子好像是,那帮人不许佛像入境,老人家上前据理力争,叽里呱啦说的话我等听不懂,反正吵到后面变成动手,那老人家被一脚踢翻在地,所以周郎君就...”
没等话说完,宇文温拔腿便跑,如今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既然事情闹起来那至少要保住自己人的安全。
他的临时居所就在港口码头附近,当然这港口的规模也不怎样,所以没一会宇文温便冲到了事发现场。
地上躺着一群人,哀嚎声此起彼伏,同时也站着一群人,其中许多人鼻青脸肿,周法明和田益龙领着几个‘帮凶’在人群中对着地上的人叫骂着。
见着他们几个安然无恙,宇文温松了一口气,赶到现场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远处又有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来,手里拿着形状不一的武器。
有刀,有枪,也有木棒,而最让宇文温关注的是还有人拿着弓箭。
“散开,围上去,能不杀人就不杀,把他们的武器抢过来!”
宇文温也懒得啰嗦,指挥同伴们直接左右包抄进攻,他们虽然落魄了些,但佩刀还是有的,与其四处躲被人用弓箭像射野鸡般干掉,还不如快速逼近来个肉搏。
“不要,不要动武,有话好好说!”
一名老者高声喊着,说的是江南口音浓重的汉语,只是掺杂着一些奇怪的音调,宇文温也只是大概听得模棱两可,所以他才懒得听。
“冲!把他们打趴下,谁敢乱动就砍!”
一群穷凶极恶的渡来人,呼啦啦一声散开,向着冲来的倭人围了上去,倭人弓箭手在奔跑中没想着对方敢前冲,停下脚步刚要弯弓搭箭,对方已经冲到面前和自己人混战。
有落在后面的弓箭手,借着有一段距离要弯弓射人,却被一侧飞来的羽箭射中手,片刻之间就有数人受伤握不住弓,转头一看旁边有数人放箭。
却是随着郑通开溜,去探查倭国风土人情的张\定发和几个护卫,拿着仅存的几张弓,开始压制倭人弓箭手。
领头的倭人头目见状大惊,叽里呱啦的嚷嚷着什么,宇文温也懒得听,一脚踹翻当面之人,又用刀鞘打昏一个,接着拔刀出鞘,将另一人手里的木棒砍成两段。
那人吓得转身就跑,另一边,周法明和田益龙带着随从“势如破竹”,把歪瓜裂枣的倭人打得屁滚尿流,“新入伙”的史万宝捞起一根竹竿,当做步槊把倭人扫得横七竖八。
“你的,什么的干活!!”
宇文温把刀横在那头目的脖子边,用耳熟能详的“日语”问话,一众倭人被打得落花流水,见着领头的被人拿刀威胁瘫坐地面,个个吓得连滚带爬往后跑。
那头目面无血色,口中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宇文温不耐烦听,要不是身在异乡为异客,他真就是要挥刀砍人了:老子心情不爽要发飙,活该你倒霉!
“郎君住手!莫要害了他性命!”
身后传来呼喊声,是那老者在人搀扶之下向这边赶来,宇文温当然不会杀人,免得把事情弄大搞得一发不可收拾:大家都是成年人嘛,成日里捅人像什么话。
“郎君,接下来怎么办?”周法明问道,他知道宇文温身份特殊,所以称呼上也注意了些,没有用往常所称的“使君”。
“把能用的武器都拿上,找个合适的地方守着,免得被这些混蛋再找来救兵,仗着人多一拥而上。”
“张\头领!你找个好位置,要是又有当官的领着人往这边冲,第一箭警告,不听就射死他,我负责!!”
指挥作战颇有经验的宇文温很快便下达指令,在那老者及随从赶到面前时,各人已经分头去组织防御了,又有人跑去修船场那边,通知‘自己人’。
见着如此情况,老者有些着急,吩咐手下几句话后,向着宇文温说道:“郎君,这都是误会,莫要把事情弄大了!”
“老丈,对方都动手了,莫非要束手就擒?我等浮舟海上遭遇风暴,漂来此处本不愿生事,却不会坐以待毙。”
“莫要担心,老夫会把事情解决的。”
“老丈,我来做恶人,还请老丈周旋了。”
老者见着宇文温指挥着众人,知道这位大约是首领一类的人物,把倭人打得鼻青脸肿却没伤了性命,看来倒是有分寸。
“郎君贵姓?”
“鄙人姓余名文,不知老丈贵姓?”
“老夫司马达等,从中原东渡到此将近六十年了。”
‘司马达等?传说中的日本佛教之祖!’宇文温心中颇为惊奇,正要和老者攀谈,却听得远处传来喧嚣声,举目望去果然是倭人的援兵赶来,看样子大约有上百人。
许多人手里拿着长枪,但看上去大部分都是用一端削尖的竹子鱼目混珠。
弓箭手的数目也多了许多,见着来者不善,领头的似乎是官员还骑着匹马,宇文温杀心顿起,高声喊着:“张\头领,射死那领头的!”
“余郎君且慢,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见着司马达等领着人迎向前去,宇文温便候在一边,回头四处张望着,观察港口的船只情况,他盘算着一旦情况不对,那就杀人夺船开溜。
反正有自己人做水手,他就带着一帮人去当海盗,袭扰沿海村落,抢够粮食和淡水,拼一把往西走,总好过留在这里等死。
凡事要做最坏打算,不过宇文温此次倒是多虑了,那位领兵赶来的官员下马和老者交谈了片刻,便单独和老者一同前来。
对方叽里呱啦说了许多话,宇文温一个字都听不懂,亏得老者在一旁解释,说这位感谢他把那些人打跑,没有惊扰到佛祖。
“啊,是周郎君做的善事,我不过是帮衬的。”
宇文温打了个哈哈,也不想和这些人过多纠缠,只是他不想但不代表着对方不想,那官员见着满地伤者,面露惊讶之情,和司马达等交谈片刻后,对着宇文温笑着拱了拱手。
“老丈,这是怎么回事?”宇文温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余郎君,有没有兴趣过府一叙?”
“没有!”
宇文温转身便走,如果有可能的话,这鬼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待,山南那边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只想着早日赶回去。
“余郎君莫要误会,苏我氏对渡来人向来友善,他们想感谢几位郎君出手保护佛像,别无他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神与佛
城内一处大院,宇文温、周法明等人正在座谈,倭国豪族苏我氏在当地的盟友,和司马达等一起宴请几位“生猛”的渡来人。
刚才在港口,一艘百济船运来弥勒佛石像,司马达等一行人在码头迎接,结果有人不许佛像入境导致爆发冲突,亏得周法明见义勇为出手相助,加上宇文温的‘助攻’,把这些人赶跑。
垂垂老矣的司马达等对故乡来人周法明颇为关切,又见自称为“余文”的宇文温及一众手下十分干练,曾起了招募之心。
不过宇文温一口回绝,他倒也没有进一步劝说。
如今众人聊的都是各自感兴趣的话题,周法明向司马达等说起建康‘近况’,而宇文温则是向这位后世所传的日本佛教之祖打听倭国风土人情。
经过初步介绍,他大概弄清楚自己所在是北九州地区的博多,这里是倭国的一个重要港口,大致位于九州岛西北部,在这个时代是倭国遣使前往中原、新罗、百济、高句丽的出发港。
倭国派往各国的使者,在本州(岛)的难波登船,来到西侧九州岛博多港等待风信,趁着顺风横渡大海,向北可抵达百济、新罗、高句丽,向西和西南方向可抵达中原。
“老丈,我等的船只遭遇风暴,如今正在博多港修理,不知可否请这位...咳咳,请他帮个忙,多批一些木料什么的。”
领兵赶来的那位官员是当地豪族出身,方才主宾相互介绍时宇文温没能记住那冗长的名讳,如今算是结识了地头蛇,那自然是要走一下捷径。
“余郎君勿忧,老夫已和守备说了缘由,木料和人手从明日起优先提供。”
“有劳了。”
宇文温向着那位地头蛇拱了拱手,满脸堆笑。
船修得快,距离回家的日子就越近,宇文温的心情终于好了些,所以话也多了起来,开口便问为何会有人阻挠佛像入境。
说到这里,司马达等有些无奈,将其中缘由详细道来:
佛教传入中原,又从中原传入高句丽、百济、新罗,然后大约是在三十年前,百济的圣明王向倭国大王献上佛像、经卷,这算是官方层次的传播。
而他本人和许多佛教徒这数十年来也在为了推广佛教四处奔走,算是民间层次的传播。
倭国本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是为各部落的氏族神,所以由部落氏族演变成豪族的贵族们,对于外来的佛教意见不一。
神与佛,到底选谁?
力主引进佛教的是新近崛起的豪族苏我氏,是为崇佛派;而反对佛教的是先一步崛起的豪族物部氏,是为排佛派。
对于是否推广佛教之事,倭国大王召集群臣商议,重臣之一的苏我稻目主张接受,而重臣物部尾舆持反对态度。
物部尾舆的意见是倭国本就有神灵(国神)一百单八位,如果信奉外来的番神(佛祖),会导致国神震怒降下灾祸。
大王为苏我稻目说服,允许其将自家一处房产该做佛教寺庙,苏我稻目举家拜佛诵经,结果没过多久各地爆发瘟疫,物部氏趁机向皇帝进言这是“国神之怒”,于是所有的佛像被扔入河中,寺庙也被焚毁。
朝廷禁止佛教在境内传播,不过法外开恩允许苏我氏自家信奉,但不许外传,而苏我稻目一直为推广佛教坚持不懈,后来朝廷的态度有所松懈,允许小范围重立佛教寺庙。
崇佛派的苏我氏不放弃目标,排佛派的物部氏也没有放弃目标,双方原本政见就不同,围绕着宗教问题展开明争暗斗。
苏我稻目故去,其子苏我马子作为苏我氏当家人继续执着于引进佛教,而物部尾舆故去后其子物部守屋继承先父遗志,率领物部氏要把佛教赶出倭国。
神与佛的斗争,具现在人间就是物部氏和苏我氏的斗争,如今佛教在倭国,只允许苏我氏一族自己信仰,而此次百济船载来的弥勒佛像,便是要送到京城苏我氏一族家庙安置。
先前在码头生事的,是物部氏布置在博多的人,苏我氏的一举一动,对方都如影随形,司马达等率人在博多迎佛,那么物部那边也派人到博多拦截。
物部氏的理由冠冕堂皇:朝廷有令不许私自迎佛!
而苏我氏的理由也很正当:朝廷特许苏我氏自己信佛!
反正都是有理有利,至于“有节”到什么程度,那就是要看各自人马的手段如何,方才那波人的目标也很直接:砸佛像,一了百了。
“方才多亏周郎君和余郎君出手相助,不然佛像被毁,老夫也不知该如何回京向大臣复命。”
司马达等所说的“大臣”是如今苏我氏家主苏我马子的职务,而他的对头、物部氏家主物部守屋的职务是“大连”,均为倭国最高官职之一。
“老丈东渡倭国,一如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数十年来推广佛教,后生怎能让宵小污损佛像,糟蹋了老丈的一番心血!”
周法明说到这里义愤填膺,他不算是虔诚信佛,但不可避免被江南崇佛的氛围感染。
“郎君...达摩祖师是谁?”田益龙悄悄地问宇文温,他还真是不懂大家说的人物典故。
“说来话长...有空找杨司马讨教讨教吧...”
宇文温大概懂一些佛教典故,但不敢误人子弟,于是毫不犹豫的“甩锅”给杨济,反正这种事情做多了,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老丈,不知方才所说的苏我氏和物部氏,其在倭国朝廷里的地位,是否类似当年衣冠南渡之后的王、谢二族?”周法明听了许久的‘风土人情’,终于问到点子上来。
“正是,如今苏我马子任大臣,物部守屋任大连,都是朝廷肱股,其他要职也大多为各自亲信担任。”司马达等说道,“老夫这数十年来四处奔走,多亏苏我一族大力协助,苏我大臣向来对渡来人友善...”
见着“猎头”又开始明目张胆挖墙角,宇文温立刻插话:“老丈,后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余郎君请说。”
“嗯...后生在江南...山南颇有些门路...若是能将佛经运来倭国,或者有哪位得道高僧要来倭国弘法,不知老丈乐不乐意...”
“余郎君此话当真!”司马达等激动地站起来,“老夫年少时便东渡到此,数十年来和故国几无来往,若是郎君能运来佛经、佛像,那可是...”
眼见着这位已经进入激动过度脑溢血的先兆,宇文温赶紧上前扶住,和周法明好言相劝,好歹让对方心情恢复些许平静。
“老丈,宇...余郎君在山南颇有门路,和各大古刹亦有往来...”周法明明显被宇文温带坏了,说谎脸都不红,“若是老丈需要,我等回去后定然想方设法将佛经、佛像运来倭国。”
“还有弘法的得道高僧!”宇文温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好,好,好!老夫立刻回禀苏我大臣,还请诸位莫要诓我!”
“那要是届时海船靠泊博多,又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赶走,这...”
“余郎君!若此事定下,有苏我大臣在朝廷里说话,博多港对郎君永远敞开大门!”
司马达等激动不已,他们在倭国能联系的只是百济和新罗这边,若是得中原那边相助,佛教在倭国推广的底气就明显强了许多。
‘买卖啊买卖!’宇文温如是想,激动归激动,心中却是别的算计,赚钱是其次,别用有心才是真。
这年头的倭国,对于中原来说连癣疥之疾都算不上,稍微中二点的举动,历史上大约是八十年后的白江口之战,倭国、百济联军在朝鲜半岛的白江口,被唐军教做人。
那一战倭军败得稀里哗啦,让倭国朝廷吓破胆,知道老大实力强劲不能惹,二话不说跪下唱征服,派出大量遣唐使,到中原学习各类先进文化制度。
第二次中二病发作,是明末的万历朝鲜战争,入侵朝鲜的日军,被落日余晖的明军教做人。
第三次是甲午,不想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既然老天爷一场风暴把他吹到倭国,那就要做些什么,所以宇文温要学习先进经验:历史上佛教废了吐蕃,又废了蒙古,那么小小的祸害一下倭国也没什么嘛!
这个时代的倭国,他不太清楚具体历史走向,只知道大约是古坟时代(大和时代)与飞鸟时代的过渡阶段,其国内各方势力最后的赢家是谁,不知道。
一山不容二虎,苏我氏和物部氏迟早要分出胜负,他不知道是谁笑到最后,不过根据后世佛教在倭国大发展的情况看,苏我氏的胜算极大。
苏我氏崇佛,在朝中又有权位,要是获胜之后想必会大力推行佛教,那么机会就来了:要让倭国人人有经念,家家都拜佛!
全国到处都是寺庙,侵占大量土地良田,稀罕的铜都拿来做佛像像,家家户户省吃俭用供奉寺庙,一如当年周国面临的情况一般:赋税、力役锐减。
还有更狠的,一如当年喇嘛教传入蒙古那样,男丁除了长子,其他全部出家当喇嘛(和尚),没人当兵,没人从事劳作。
做喇嘛(和尚)不成家生子,人口上不来,赋税收不了,大大小小的寺庙势力把国家“沙化”。
当然一定得强调“和尚不能结婚生子”这一条,毕竟在后世的日本,和尚娶妻生子很正常,所以要从根源上“纠正”这种制度。
宇文温只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要在余力允许的范围内,大力支持司马达等的传教事业,把倭国建设成“人间佛国”。
大小林立的寺庙尾大不掉,羸弱不堪的中央朝廷,大家都想着修来世,那么也就没心思登陆朝鲜半岛,向着富饶的中原进军了。
至于顺便做海贸发财什么的,这都不是关键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居心叵测
傍晚,宇文温回到港口的住处,等候多时的崔掌柜见着他和几位平安归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今日这几位掺和倭国事务,让他不知所措。
此次崔掌柜亲自押船南下,是为了到巴州交易琉璃镜,从黄河口到建康,这条海路转水路的航线他也走过几次,同样的启程月份,前几次都平安往返,独独这次出了意外。
海路凶险,即便是沿海岸线航行也得看天吃饭,所以遇到大风暴也就认命了,只是登陆了都不消停,崔掌柜琢磨着莫非传言是真的?
“崔掌柜,我脸上有什么不妥么?”宇文温没有自称“本公”或者“本官”,防的就是身份泄露。
“啊?宇...余郎君,是在下走神了。”
“嗯,今日事发突然,让崔掌柜受惊了,方才那位...呃,反正倭国官府说了,明日起优先供应木料,派人手来帮忙,有劳崔掌柜监工修船了。”
“余郎君请放心,倭官不久前已派人来联系,我等已把所需物资列了个清单,明日修船的进度可以加快了。”
宇文温点点头,交谈片刻后回到自己的下塌处,崔掌柜轻轻叹了口气,漫步回转,他自己真要交代在海里,那也就认命了,可万一这位没了,东家可没办法向朝廷交代。
虽然是“偷溜”,但这位肯定留有书信,别人不敢说,至少其岳父安固郡公尉迟顺那里肯定有,要是宇文温就这么在随船南下途中没了,他们在邺城家大业大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当然航海不是儿戏,真出了意外也没办法,崔掌柜担忧的是另一方面。
坊间传言,这位新晋的邾国公有些那啥,气运不是一般的邪门,来到邺城也就几个月时间,折腾出许多事情来,和徐州总管席毗罗次子的恩怨就不说了,关键是和皇帝出巡都能遇见隋军突袭。
此次船队出发南下,临走前宇文温找上门来要“偷溜”,崔掌柜权衡再三还是听从对方的安排,不敢声张也没敢打什么主意,按着原计划。
利润超高的琉璃镜只有宇文温那里才能做出来,若是顺利送这位回到山南巴州,那往后的买卖可就稳妥了,崔掌柜权衡利弊,觉得这风险值得冒。
好嘛,大家和气生财,船队南下捎带上数十人想来也不算什么,沿海航行实在不对头靠岸总能躲过一劫,结果被风暴一卷,莫名其妙来到黑水洋东面的倭国。
十几艘船,如今只剩下四艘,船上残留的货物按说抵不上买镜子的价格,但崔掌柜并不担心,人员损失惨重,抚恤也是不会是个小数目。
只要能平安抵达巴州,这都不是问题,崔掌柜只是担心自己有没有命离开倭国,刚靠岸没几日,宇文温一行人就和当地势力起冲突,真是惹祸精啊!
距离修好船还有一段时间,真的没问题么?
想到这里,崔掌柜停下脚步,转身问左右:“水手里有通倭语的么?”
“没有精通的,只是个别人能听得大概。”
“把这几个人调出来,跟着几位郎君充当通事,免得再和倭人发生误会。”
“是。”
。。。。。。
夜,宇文温躺在榻上,想着之前和司马达等的对话,从些许话语当中慢慢找出有用的信息,要把那个‘邪恶’的计划完善。
这个时代的倭国,不是高度集权的国家,实际上由各部落形成的小国组成,然后其中的大和国实力渐长,经过数代大王的努力,傲视群雄得他国臣服,算是开创了大和时代。
当然日本从来都没有中原那样的集权朝廷,类似于中原商周时期,有个名义上的共主,也就是大王,后来改称天皇。
掌权的豪族苏我氏、物部氏等,类似于东晋南朝的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到处都是亲信,而作为倭国大王,则是小心翼翼在各豪族、重臣间玩平衡。
物部氏,应该是那些旧豪族的代表,这些由部落发展起来的豪族,天然抵触集权,而作为大王自然而然的倾向于集权,双方必然产生矛盾。
大王要想集权就得仰仗新兴贵族,例如苏我氏这种,但要直接掀桌不现实,只能是敲敲边鼓挖墙脚,而宗教信仰就是切入点。
从各部落信仰演变而来的氏族神信仰,最后形成了神道信仰,神道祭祀的天神地祗,不但包括大王(天皇)家的祖神,也有中央豪族和地方豪族的氏族神。
神道代表着大王(天皇)的权威,也是旧豪族如物部氏的精神支柱,这些豪族一方面需要借助大王的权威,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另一方面他们自己也是传统神道的信仰者。
神道信仰代表着这些豪族的利益,可对于新兴的苏我氏就不一样,按着司马达等的只言片语,宇文温判断这一族和渡来人关系密切。
搞不好苏我氏本身就是渡来氏族,所以对神道信仰没多少兴趣。
神佛之争,说白了就是旧豪族与新豪族之间的权力斗争,宗教信仰问题是政治冲突的表象,而倭国大王对此的态度就很暧昧,也让人深思。
试探着允许立佛像建佛寺,碰到些许问题立刻毁佛焚寺,这是忌惮旧豪族的反弹;按说要斩草除根,却又允许苏我氏自己信佛,按时髦的话来说“其中必有蹊跷”。
就是留个种子,等到条件合适的时候发芽,当然若是条件不合适,那就继续做种子。
倭国大王做为神道信仰的最高祭司,不可能“叛道”,毕竟神道信仰的核心就是大王(天皇)崇拜,大王一族对倭国的所谓合法统治权,来源于神道天孙降临的神话传说。
大王(天皇)作为天照大神的后裔,是天照大神在人间的代表,是现人神,“神皇一统”、“万世一系”是神道信仰的特点。
可作为神道信仰的最终受益者,竟然会默许来自岛外的提倡众生平等宗教,看起来和自掘墙角没区别,甚至有些荒唐,但从权力斗争角度来看却一目了然。
道理很简单:集权。
用苏我氏等新兴豪族打压物部氏这些旧豪族,然后趁机把权力从旧豪族手里收上来,等得火候差不多,再把威胁神道信仰和大王地位的苏我氏一脚踢开。
当成替罪羊扔出去,平息旧豪族的怒火,给自己的神道信仰追随者一个交代,当然苏我氏手上权力也顺便收回,一切目的就是为了集权。
说得直白些,佛教、苏我氏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倭国大王争权、集权的工具,需要时就用,用完了就扔,和夜壶差不多。
拉一派打一派,然后再把打手扔出去,当替罪羊平息众怒,这样一来,两派实力大损,相互间仇视不已,而居中“仲裁”的成了好人,坐收渔翁之利。
典型的帝王权术,所以倭国大王未必会放任佛教大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会干涉,再度扶持旧豪族对付新豪族,崇佛、排佛的情况可能会反复出现。
所以先前宇文温突发奇想、试图用佛教祸害倭国的想法,真要操作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没有强力的持续投入,这计划基本和空想没区别。
他有这种实力么?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如今还蜷缩在山南巴州,外部有隋国这只猛虎没干掉,内部有尉迟氏的隐患也不知道何时爆发,这两个要命的问题不是闹着玩的,熬不熬得过去还两说。
饭都吃不饱就操心世界和平,是不是太那啥了?
宇文温不觉得,人总要有个念想,反正在这鬼地方没事做,所以他就是要居心叵测:做不做得成是能力问题,愿不愿意做是态度问题。
运送佛经、佛像甚至有志弘法的僧人来倭,这事情不难筹备,困难的是航海问题,唐代的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折腾了六次才成功。
实在不行就来个七次,反正我就是要折腾你们!要怪就怪老天爷一阵风把我吹到倭国,这可是天意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鸦之言灵:大预言术
翌日上午,宇文温刚梳洗完毕,司马达等已经来到其住处,要商谈引进佛经、佛像和僧人的诸多事宜,见着这位老人家如此真心诚意,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哎呀,这种罪恶感,要用加倍传播佛教的行动来洗刷了!
见着宇文温刚起来不久的样子,司马达等表示歉意,他也是不得已才如此急切,因为今日要随船启程前往难波,随着佛像去往京城,所以要在出发前把事情定下来。
“老丈,那佛像直接往难波靠港下船即可,何必昨日在这博多港多此一举?”
“余郎君,博多为渡海后船只必停泊之地,可视同一国之正门,我等请得佛像东来,自然是要以礼相待,一如在正门迎接贵客到来般。”
“既如此,那就言归正传。”
宇文温是居心叵测,但事情是肯定要做的,所以送佛经入倭国的相关细节得尽快定下来,否则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发现不对就晚了。
司马达等要说服苏我氏,派人在博多港等“余文”(宇文温)派来的船,可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总这么等下去不是个办法。
排佛派的物部氏不是傻瓜,要是也派人在博多等着,一旦船舶靠岸,赶在苏我氏的人之前,骗得船员信任把佛经、佛像甚至僧人弄走,那可就是白辛苦一场。
所以双方都要有信物,宇文温派过来的船和苏我氏的人接头,双方都要有信物,各自出示约定好的信物后,才能放心的进行“交易”。
另外也得防“奸商”冒名顶替,因为苏我氏必然要动用政治资源,和朝廷争取一些“特权”,为了宇文温的船只在博多港大开方便之门,不能让宵小占了便宜。
然后就是日期,这年头航海看脸,待得风信到来还得祈祷渡海时老天保佑,不要遇到惊涛骇浪葬身鱼腹,所以确切的到港日期是定不下来的。
只能按照以往经验,也就是渡来人或者海商乘船抵达博多比较频繁的月份来初定。
所谓频繁也频繁不到哪里去,这年头除了渡来人,也没多少豪商频繁往来中原和倭国做海贸,但总是有固定的季节。
宇文温不太清楚这年头从中原到倭国的航线情况,具体哪几个月份适合启航、有什么讲究真的不懂,不过他觉得沿海船家大概清楚,所以表示等到了建康会打听清楚。
每年派出的船抵达倭国时间,就按“行情”来定,佛经、佛像什么的自然是多多益善,至于弘法的僧人那就不一定了,毕竟宇文温总不能贩卖和尚。
接头的信物,宇文温参考后世明代时中日勘合贸易的做法,具体操作就是对暗语,鉴于航海有风险,自然是以内容为主,纸张无所谓“原装”。
商讨了片刻,定下暗语二十条,这些暗语写在纸上,一式两份,宇文温和司马达等各执一份,每份都同时盖上二人的私章。
宇文温派出的船,依次选定其中一条暗语写在纸上,用自己在对方那里“备份”过的私章加印,这张纸给押船作为凭证,到了博多和接船的人对接。
至于回报,宇文温表示第一次合作谈钱“伤感情”,佛经、佛像或者僧人当然是“免费”的,但也许会“顺便”捎带来一些中原物品,例如丝绸、布帛之类,到时“意思意思”就行了。
“郎君,这意思意思可不好把握,倭国亦有特产,是否需要我等准备一些?”
司马达等一把年纪阅历丰富,当然知道宇文温搜集佛经、佛像再组织海船东渡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白拿”这种事情有一有二绝不会有三,所以主动提出给一些回报。
好不容易和中原故土有了联系,他很珍惜这次机会。
“特产?呃...硫磺吧,长江沿岸毒虫众多,需要许多硫磺入药。”宇文温说道,“山南硫磺紧缺,若老丈能让空船满载硫磺而归,我等感激不尽。”
“郎君,硫磺之事包在老夫身上!”
“既如此,明年便请老丈拭目以待!”
宇文温的势力范围内没有海港,要玩大航海发财是白日做梦,但既然不远千里派船送佛经、佛像到了倭国,总得运些什么东西回来,好歹填补一下亏空。
可这年头倭国也没多少东西值得他贩回来,土产什么的没意思,不过有一种资源倒是不错:硫磺。
倭国火山多自然硫磺也多,宇文温拿到硫磺确实是要入药,但入的可是火药,硫磺这玩意山南确实缺,当然另外一种白花花的东西更缺,只是如今不合时宜。
倭国(日本)富产白银,而其石见银山是世界级的超级大银矿,要到将近一千年后才大规模开采,十七世纪时石见白银产量占全世界产量的三分之一。
在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白银于明代后期大规模进入中原之前,日本石见银山出产的白银,是明代绝大多数海贸白银的来源地。
明朝海商满载各种货物抵达日本,往回运的就是白银,这种贸易利润丰厚,也不知养出了多少庞然大物,白花花的银子,甚至是实行银本位的有力保证。
但问题来了:他如今自身难保,能不能站稳脚跟还两说,手头资源养兵都嫌不够,要有多蠢才投入资源玩大航海,一年内能平安抵达倭国的船估计也没几条,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硫磺,做爆破狂人。
把各项事宜拟定,宇文温叫来周法明,一起送司马达等去码头,这位老人家为了在倭国推广佛教也是很拼命的,迎接佛像只是偶然,平日里在倭国各地奔波,寻访渡来的异国僧人。
刚接近码头,又见两帮人在对峙,相互间指手画脚激烈争吵,叽里呱啦的听不懂吵什么,宇文温心知又是崇佛、排佛两派人在较劲,决定袖手旁观不惹事。
而司马达等则快步走了过去,参与到争执中去,见着两帮人即将由动口切换到动手模式,宇文温又不消停了,他觉得自己不动手,动口总没有什么问题。
“你,据说通倭语?”宇文温问身边一人,这是崔掌柜船队的一名水手,似乎懂倭语所以临时充当他的通事。
“小的略懂一二,简单说一些也行,但也是只言片语罢了。”
“嗯,我要说的话也不复杂,很简单。”宇文温沉吟着,他打算给司马达等帮个腔,好歹算是自己人,不发一言太不像话了。
“郎君要说什么呢?”那临时通事冷汗都冒了出来,就怕宇文温所说超出他能力范围。
冷不防宇文温使出狮子吼,高声向着在场众人大喊道:“尔等如此阻挠佛像行程,就不怕天谴么!”
声音很大,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见着有人叽里呱啦高声喊着,众人齐刷刷看向喊话之人,而那临时通事被这么多人盯着吓得一缩,却被周法明拎上前:“用倭语说一遍。”
“啊...啊...”
“小子,你敢不说?”宇文温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方说道。
临时通事见状一个哆嗦,硬着头皮用倭语把宇文温方才所说喊了一遍,见着众人没动静,又被周法明用手肘捅了捅,苦着脸又喊了几遍。
和司马达等这拨崇佛派对峙的那帮人,听完喊话之后愣了数息,随即个面露鄙夷之色,还有几个指着宇文温方向高声叫骂着什么。
宇文温听不懂倭语,但不妨碍他从对方动作、表情里感受到那种鄙视的意味,若是在国内他早就发动嘴炮,不过在这异国他乡就懒得多事,面对各种嘲讽视若无睹。
帮个腔,意思到了就行,反正倭国崇佛和排佛两派之间的争斗与他无关,见着远处那位苏我氏的“马仔”官员带着兵赶过来,双方对峙的氛围开始降火,宇文温和周法明算是松了口气。
在博多都闹得鸡飞狗跳,要是到了倭国京城,那双方撕逼要有多精彩啊!
就在这时,忽然间阴风大作,原本阳光灿烂的朗朗晴空忽然渐渐阴暗,似乎有大片乌云忽然出现在天空,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原本不可直视的太阳黯淡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太阳,片刻之后,太阳在天空中消失,白昼瞬间如同傍晚。
“啊!!!”
现场一片混乱,许多人跪倒在地不停叩拜,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这种异象代表着天神发怒,而就在方才,便有人大声宣示着不尊佛必有天谴。
民间传言,太阳消失之日,便是妖魔鬼怪冲入人间大开杀戒之时,也有传言是天狗要吃掉太阳,所以得敲起锣鼓,把天狗赶跑。
“郎君...这这...”
周法明看着昏暗的天空,又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宇文温,这位方才喊的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太相信,可这也太...
‘日食...有没有搞错,这样也行!!’宇文温暗暗叫苦,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疾驰而过,‘就这么随口一说,特么随后就来日食,乌鸦嘴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宇内文采温润
忽然出现的日食,让倭国上下陷入恐慌之中,这个凶兆预示着天神对人间朝廷不满,而为了天神到底是对何事不满,让朝廷上下吵成一锅粥。
如同之前的大瘟疫导致的争论,朝臣分成两派,相互间泼污水,数日后一艘百济船抵达难波,将一尊佛像送到京城,更是引发轩然大波。
崇佛派、排佛派于京城城门附近对峙,一方要运送佛像入城,一方要誓死捍卫神道尊严不许蕃神入侵,双方剑拔弩张差点动手。
排佛派的代表、大连物部守屋,愤怒的声讨其妹夫、大臣苏我马子,说苏我氏从外域引来佛像导致国神震怒,请当今敏达大王下令毁掉佛像,保国民平安。
崇佛派的代表、大臣苏我马子,同样愤怒的声讨其姻亲、大连物部守屋,说物部氏在博多港冒犯佛像,引来佛祖降下灾难惩罚,请敏达大王下令在京城立佛寺,保国民平安。
两位重臣在御前相互指责,各自派系亲信在一旁摇旗呐喊、助威帮腔,折腾许久都没个定论,最后以敏达大王率领群臣筑坛祭天告一段落。
至于那尊已经来到京城外的佛像,由苏我马子在苏我氏家庙供奉,但不得在国内弘扬佛教。
相传日食的出现,是一个渡来人诅咒所为,朝廷招来当时在博多港现场之人询问后,判定此为谣言,不足为信。一场风波纷纷扰扰半月之后结束,一切都和之前没有区别。
飞鸟,石川精舍,苏我氏家庙,苏我马子率领家人参拜新供奉的弥勒佛像,事毕之后转入书房,从百济携带佛像来倭的鹿深臣,在博多迎接佛像的司马达等已等候多时。
在座的还有一人,是上月出使周国归来的大荒麻吕,他们准备向大臣汇报情况。
上月,在博多港来了一群渡来人,稍后奉命从百济携带弥勒佛像来倭的鹿深臣也抵达港口,早已恭候多时的司马达等迎接佛像时,被物部氏的人马骚扰,是那群渡来人出手打跑了对方。
“那位余...郎君,郎君对吧,真是周人么?”苏我马子问道。
“大臣,渡来人之中有一位周郎君,是在下故乡之人,距其自我介绍,为中原北朝周国人。”司马达等很肯定,“后来在下于酒席间和他几人攀谈,听其言谈所称,应该属实。”
“中原的北朝?他们坐船入海又是何故?”
“大臣有所不知,中原局势纷乱,这位余郎君家乡在长江边,只是南北之间战乱道路断绝,便想着乘坐海船南下,入长江口逆流而上返回故乡。”
“长江啊...曽听司马村主说过许多次,那是一条宽得看不见对岸的大河,流域绵延上千里...”苏我马子赞叹着,司马达等来到倭国后,和同行渡来人聚落成村,是为村主。
“这位余郎君所说要收集佛经、佛像送来,在下觉得不似戏言,所以还请大臣认真对待,要提前做准备了。”
“中原到我国的海船也不算多,他们当真能顺利渡海而来?”苏我马子有些担心,他不是不相信司马达等所说,但也知道漂洋过海的风险有多大。
“佛祖定会保佑,若得此人相助,我等在国内弘扬佛法的力量要充沛得多。”
“大臣,百济时常与中原往来,这周国六年前攻灭齐国,把长江以北悉数纳入治下,只是三年前发生变故,国力大衰。”
鹿深臣说起他所知道的消息,当然也只是道听途说,关于中原局势,只有刚出使归来的大荒麻吕最有发言权。
见着苏我马子看向自己,大荒麻吕随后说道:“周国内乱是真,不过现在已大致稳住局势,中原长江以北沿海港口,都在周国境内,这位余郎君若真是有心,想来是会派出船队东来。”
苏我马子关心的是这个“余郎君”身份如何,司马达等根据他和余文的数次交谈,以及余文的表现来看,大概判断要么是豪商,要么是世家子弟。
“中原的世家有姓余的么?”
数百年来,倭国多次派使前往南朝京城建康,衣冠南渡的侨姓士族和南方本地士族里面,耳熟能详的是王、谢、顾、陆等,北朝的士族也大概熟悉知一二,可从没有听说过“余”姓。
“有可能是新兴的豪强吧。”司马达等倒不会很在意,他离开故国已经六十年,中原早已物是人非,谁知道这些年里又有那些高门大姓族崛起。
苏我马子也只是大概一问,他是想评估一下这位“余郎君”的实力如何,不过即便对方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他也不在乎,只要真能运来佛经、佛像,那真是天赐良机。
从其父苏我稻目起,苏我氏一直致力于在倭国推广佛教,而重用渡来人也是苏我氏的一贯宗旨,这些从百济、新罗、高句丽甚至中原渡来的人们,掌握着许多先进技艺和文化,对增强倭国国力有很大帮助。
纺织、冶炼、文学、礼仪,渡来人的本事都是本土豪族望尘莫及的,苏我马子对于物部氏这些浑身散发着霉味的旧豪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合时宜的东西,就该扔掉!
大荒麻吕事先已经知道这位“余郎君”叫做余文,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寻了个机会开口问司马达等,这位“余郎君”的样貌如何。
“怎么?你在周国听过这个名字?”
“大臣,在下去年渡海西去中原,将近一年时间未曾听说‘余文’此人,不过...”大荒麻吕有些迟疑,“不过周国皇帝姓宇文。”
“不是说周国皇帝年幼么...”司马达等说完愣住,“宇文,余文...莫非是谐音,为的是隐去姓氏?”
“不一定,还请司马村主画出那人样貌。”
见着司马达等提笔在纸上画着“余郎君”的头像,大荒麻吕陷入沉思,他不确定自己所想是否正确,不过按着司马达等所说,对方浮海南下赶回长江附近的故乡,这到让他想起个人来。
周国的西阳郡公宇文温。
大荒麻吕是去年年底抵达中原周国京都邺城,在邺城待到今年九月才启程回国,启程前周国皇帝宴请他们和突厥国使者,在座的就有这位西阳郡公宇文温。
他曾听四方馆的陪同人员闲聊时说起宇文温的事,据说这位周国宗室是从什么山南来到邺城,过了九月就要返回,那山南似乎就是在长江附近。
当时对方就是这么一说,大荒麻吕也就是这么一听,如今想起来,似乎和博多港的“余文”勉强联系起来。
司马达等画了几张纸,最后终于画出满意的一张画像,大荒麻吕拿起画像看了片刻,觉得真的有些像那位,惊疑不定的问道:“村主,此人果然如此样貌?”
“呃,老夫的画工差了些,大约与真人有六七分相似吧?”
“那此人是否有什么...呃...例如印信之类的痕迹留下?”
司马达等望向苏我马子,见其点点头,他便将那张写有暗语的纸张拿了出来,上面有余文私章留下的印记。
大荒麻吕拿过来看了许久没看出个究竟,尴尬的将纸张交还司马达等:“村主,在下不太认得汉字。”
“是老夫疏忽了。”司马达等笑道,他开口解释那印章上的字迹:“宇、内、文、采、温、润,共六个字。”
“宇、内、文、采、温、润?”
“正是,中原所用印章,其上行文是从右至左,由上往下。”
“那那那那...”大荒麻吕惊得说起话来都是结结巴巴,“那么头一行的三个字,莫非就是宇文温?”
“呃,确实如...”司马达等说道这里回过神来,“余文,宇文,宇文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随风而去
“大臣!”大荒麻吕激动不已,不顾失礼大喊起来:“大臣,在下曾在周廷酒宴上见过他,他是周国的正九命郡公啊!”
“正...正九命是什么?”苏我马子不太清楚中原官制。
“他他他,他是周国宗室,宇文氏皇族为数不多的成员,地位尊贵,其父在周国一如大臣...稍逊大臣在我国的地位...”大荒麻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用这种办法说明对方的身份。
“你说什么!!”
饶是苏我马子历练出来的修养,也惊得起身发问,司马达等如今也回过神来:难怪其他那些渡来人如此听令于这位“余郎君”。
“大臣,这位宇文郎君可不能...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对,对!快,快,你和司马村主立刻去博多,把这位宇...文请到京城里来!”
“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把他请来!”
苏我马子当机立断,他第一个念头是要亲自赶去博多,迎接这位周国的贵人,只是他作为苏我氏一族首脑不能轻易远离京城,所以要派手下立刻赶去。
倭国和中原大国的交往,从中原东汉起到现在有数百年,虽然交流不算多,但倭国君臣都知道,中原大国看他们的眼神,就和看蛮夷一般。
即便是派出使访问倭国都没兴趣,更何况倭国、百济、新罗甚至高句丽,长年都把中原南朝奉为正朔,中原北朝为此也颇多不满。
只是数百年下来,中原南朝国力日衰,看样子再过十余年搞不好都保不住国家,所以对周国的态度,倭国、百济、新罗甚至高句丽正在扭转。
但即便如此,周国也照样对他们不感兴趣,此次大荒麻吕出使周国,也没见周廷派出使者随行到倭国,使者都没有就更别说有身份尊贵的人到倭国来。
可如今就有一位来了!
有大荒麻吕作证,这个宇文温的身份可以确认无疑,苏我马子知道若是能将这位周国宗室请到京城面见大王,那么将是倭国历史上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如果能说服这位周国宗室,让周国朝廷加强和倭国的联系,那么两国间组织船队往来,可以引入大量渡来人,带来更多中原的先进技艺和文化,这不就是苏我氏追求的目标么?
还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收复半岛上的任那地区,这是倭国在半岛上的立脚点,却在六十多年前被新罗攻取,如果能得到中原周国的帮助,整顿兵马收复失地,那可是不得了的功绩。
事不宜迟,司马达等和大荒麻吕立刻动身前往难波,在那里乘船西进去往北九州博多,这段距离单程要数日,加上司马达等从博多护送佛像到京城花掉的时间,来回已经大半月过去。
而宇文温的船,大约也快修好,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
“北风吹,秋风凉,谁家娇妻守空房,你有困难我帮忙,我住隔壁我姓王...”
宇文温心情极好,不忌讳自己的娇妻们正在守空房,哼哼着隔壁老王之歌,矗立船头感受着寒冷的北风,今日北风起,正是随风而去的好日子。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在上月大风暴中幸存的四条船,现在已修理完毕,破损船体已经更换船板,换了结实的主桅,风帆也是焕然一新。
还招募了一些倭国水手,尤其是其中几名熟知前往中原的海路,这队四条船组成的船队补充了干粮和淡水后,于今日借着着北风扬帆。
海路凶险,但只有跨海向着西南方向航行才能回家,有了盼头那么再艰险他都要勇往直前。
即便是漫漫荆棘路,我也要披荆斩棘!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宇文温豪气万千,他乘坐的船连同另外三艘借着北风从博多港出发南下,再度踏上横跨黑水洋的旅程。
后世遣唐使前往中原,航线有北路和南路之分,北路是沿着朝鲜半岛西岸北行,再沿着辽东半岛南岸西行,横跨渤海湾抵达山东半岛。
南路是经过九州的五岛列岛南下,沿南方的种子岛﹑屋久岛﹑奄美诸岛,向西北横跨大海,在长江口登陆,这条航线的风险很大,但也是如今唯一回家的路径。
要是想安全只能走北线,回到山东半岛后多半会被地方官“扭送”邺城,到时多久才能脱身就天晓得了,所以宇文温决意要冒险。
借着北风一路南下省时省力,可即便如此,按照走过此条航线的倭国水手所说,即便一路顺风,要抵达长江口也得差不多三十日。
当然,要是风大一点的话,搞不好船队是抵达杭州湾,但这都无所谓了,到了长江口附近,怎么着都算是成功横渡大海,所以不由得宇文温不高兴。
“郎君!好像有船往我们这边赶过来了!”
听得田益龙等人这么一说,他转向右舷向东北方向往去,只见不算太远处有一条船正借着北风向他们驶来,宇文温掏出千里镜向着船头看去,却见船头有人在高呼着什么。
其中一老者,看上去似乎是司马达等,而其身边一人似乎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宇文温看这阵势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国公,似乎是倭国有人要接近船队,是不是要等一下,也许是那位司马先生派来的人也说不一定。”
崔掌柜小心翼翼的问道,如今对宇文温的称呼也没有必要遮掩,他见宇文温之前和那位倭国的司马达等似乎有什么约定,就怕眼前之船是为了此事而来。
“不必,满帆,立刻走人!”
“国公,在下是担心...”
“莫非崔掌柜留恋此处么?”
见着宇文温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崔掌柜赶紧命令船老大指挥水手操帆,反正他已经尽到了提醒的义务,听不听就由对方了。
“使君,当真不等一下么?”
拍了拍田益龙的肩膀,宇文温笑道:“不必,本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不要等了,免得出什么事,万一哪位倭国大官要请我等去京城做客,你说去是不去?”
宇文温觉得自己先前的乌鸦嘴都能应验,所以十分小心谨慎,如今已经扬帆,绝不允许被什么事情牵绊,见着那艘船再无法缩短双方距离,他心血来潮让随从们齐声大喊:
“不送,后会有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时局
中原战事如火如荼,九月初隋国于南、北两线对周国发动进攻,而江南陈国随即于九月底挥师北伐,进攻周国淮南地区,被夹击的周国也调集军队全力迎战。
从河北幽州到淮南合、吴州,从山南荆、襄州到江北黄州,周军与来势汹汹的隋军、陈军作战。
周国山南州郡被围攻,而与朝廷的联系已经中断,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反击,荆、襄、安、江陵、黄州五总管府军队全部调动起来。
十一月初,山南荆州方城为隋军攻破,随后荆州军于上宛组织防御;不久后,隋国金州总管府军队攻破周国数道关隘,沿着汉水进抵襄州以西百里,襄州总管宇文明集结军队前往御敌。
十一月中旬,隋国信州总管府派出军队,水陆并进攻打下游的梁国,而梁国隔江的陈国也派出军队渡江,隋、陈联军合力攻打梁国国都江陵。
十一月下旬,隋、陈联军兵临梁国国都江陵,梁帝携皇室及重臣东迁安陆,而周国江陵总管府军队和梁军死守江陵,等待西进增援的安州军。
隋、周于幽州交战,胜败反复,又在除井陉之外的太行七陉展开对攻,
十一月底,周国山南黄州总管邓孝儒率领黄州军东进,水陆大军增援合州总管府,十二月上旬日,水军总管、衡州刺史周法尚,率领周国水军与陈国水军于江州附近桑落洲水域交战。
连战三场,周国水军大获全胜,重建的陈国江州水军伤亡惨重,黄州军行围魏救赵之计,渡江南攻陈国江州州治湓口,以解合州之围。
十二月中旬,陈国巴州水军沿江南下,协同郢州军北渡攻打江北汉口周军据点;十二月下旬,周国巴州司马杨济,会同开府将军史万岁、虎林军别将陈五弟,率兵渡江南攻郢州武昌。
开府史万岁率八百骑击破陈国援军,随后周军三日攻破武昌城,挥师北进攻打郢州州治夏口,与夏口陈军交锋十余阵,陈军小败退守城池。
陈军江北军队南撤据守夏口,其巴州水军东进,于峥嵘洲与周国巴州水军决战,陈军为火攻所挫撤回夏口。
十二月下旬,周、陈军于合州总管府的濡须口水陆决战,陈国水军势大,周国水军总管周法尚指挥座舰率先冲阵,以受创十余处、先登死士阵亡大半的代价,撕开陈军阵型随后辅以火攻展开混战。
周、陈水军打成平手,两败俱伤,而陆战陈军险胜,围攻江州湓口的黄州军渡江北归,合州军退守合州州治汝阴。
同期,梁、周联军与隋、陈联军在江陵城下连番大战不分胜负,隋国信州蛮叛乱,攻打信州总管府各处州郡,信州军回撤,而陈军也随即南撤,江陵之围解除。
围攻上宛的隋军与山南周军对峙,其豫州州治悬瓠为东侧周国亳州军围攻,隋国洛州军派兵南下意图增援,与东来周国青州军激战于荥州地区。
双方战况胶着,一时间相互掣肘,正是乱作一团之际,长江以北淮河以南,陈国有了新进展。
得隋国相助,陈军建造威力巨大的投石机全力攻打周国城池,又动用多方关系,说动吴州总管府多州叛离周国,重归“故国”怀抱,陈军在江北站稳脚跟,随即奋力抵挡南下徐州军的猛攻,并向西侧合州进军。
次年一月,陈军攻占合州总管府大部州郡,周国山南与朝廷道路彻底隔断,而周国亳州军随后分兵进攻隋国豫州总管府下辖光州,要打通大别山南北麓通道。
。。。。。。
建康,朱雀航,宇文温站在桥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秦淮河沿岸风情,繁华的建康城果然名不虚传,秦淮河两侧房屋鳞次栉比,河上船只往来穿梭十分热闹。
经历一番波折,他乘坐的海船终于平安横渡黑水洋,顺利抵达长江口,然后溯江而上,在建康附近靠泊,因为要接受官府盘查得滞留数日,所以宇文温来了个微服私访。
成日里建康长、建康短的周法明,因为在这里熟人太多不敢露面,田益龙等人晕船晕得腿软,史万宝、马五等几个北人更是吐得虚脱,所以宇文温便带着郑通和几个护卫出来走走。
“六朝古都果然名不虚传呐!”
宇文温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建康城,对着雄伟的城池赞叹有加,他见识过长安、洛阳、邺等名城,如今终于来到这久负盛名的南朝都城。
“郎君慎言,关中口音,在此处尤其显眼。”
“无妨,南朝数百年,南渡的北人也不在少数,再说关中、蜀地的豪商来建康的也不是少数,要是藏头露尾连话都不敢说,那才叫人生疑。”
郑通没有多说,他不赞同宇文温如此行险,只是这位心情不错兴致颇高,一定要在建康转转,给府里买些礼物回去,他也不好说什么。
“朱雀航东面,应该就是乌衣巷了,去那边走走,看看王、谢世家风度如何。”
“郎君,那一片大约是世家大族所居,我等面孔陌生,口音又不对,怕是会有麻烦。”
“是么?那下次吧。”
宇文温点点头,他也不想当惹祸精,如今身份特殊还是不要张扬的为好,反正以后日子还长得很,也许下一次来建康就能光明正大游览了。
建康是个大城,自然是分城和郭,朱雀航在城外郭内,其南端西侧就是热闹非凡的西口市,宇文温顺便去大采购一番,给家里的妻妾还有儿女们买些小礼物。
离家大半年,然后从十月起杳无音信,如今好容易抵达建康却已是过了年,一想到除夕之夜府里就他这个做夫君、阿耶的不在,那场景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所以宇文温心中颇为内疚,要带些礼物回去以表歉意,反正他手头上还有些钱,足够小小扫街一把。
当然目的不光如此,宇文温要打探一下当今局势,别的地方先不说,首先要打听山南那边的战事,陈军似乎在淮南进展不错,其国人对时事关注度上升,正是打听的好时机。
宇文温转入一处茶肆,和郑通坐了一处,护卫坐旁边一处,叫来茶水,一边喝茶一边听茶客们谈论时事。
“听说官军击退了周国援军,拿下合州汝阴指日可待!”
“这下可好了,官军收复这些地方,淮南在手,北军别想再威逼建康了!”
“不光如此,官军若是真的站稳了,那周国山南与其朝廷的联系中断,相互间救援不及,届时官军收复江北六州之地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江北周军不是已经入寇郢州了么?听说武昌城都被拿下了?”
“胡说,武昌好得很,官军如今赶跑了周军,集结十余万人准备北渡攻打江北巴州,要报仇呢!!”
“那巴州的独脚铜人呢?不是说很厉害么?”
“厉害?真要厉害他婆娘就不会给**害了!”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宇文温闻言呛得咳起来。
婆娘就不会给**害了?特么这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化
宇文温在建康茶肆喝茶顺便打探时局,却意外听到关于“独脚铜人”的丑事来,那句“他婆娘就不会给**害了”,瞬间将他打懵。
顾不得那么多,宇文温开口便问:“这位兄台,方才所说独脚铜人是什么人?”
那几位正聊得起劲,听得旁边一人操着外地口音发问,不由得齐齐回头看过来:“这位郎君,听口音似乎不是江南人呐?”
“父辈南渡逃避战乱,已经有段年月了。”宇文温拱了拱手,颇为歉意的继续说道:“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所说独脚铜人是何人?”
“啊,是周国江北巴州的刺史,据说是宗室,叫做宇文温,诨号‘独脚铜人’,此**害我大陈江南郢州,弄得是民不聊生...”
郑通见着宇文温情况不对,赶紧帮衬搭腔:“兄台,方才所说那独脚铜人,什么婆娘被**害是怎么回事?”
“这位兄台的口音,听起来似乎是江陵一带人士?”
“在下原是江陵人士,当年魏军入寇江陵,家父带着一家南逃...”郑通应对起来游刃有余,“我家郎君住于穷乡僻壤,初来建康有许多事情不太明白,见谅,见谅。”
“好说,如今大陈收复淮南在即,而江北六州及江陵这些南朝故地,迟早也是要收复的,到时诸位可以回归故乡了。”
“承您吉言...只是方才所说究竟是何事?不是说巴州周军为祸郢州十分严重么?那什么宇文温出了什么事?”
“你们当真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
郑通瞥了一眼宇文温,见其面色如常,只是太过“如常”,所以知道这位如今心情怕是不妙,不敢拉人走,又怕让他开口问让人听出情绪不对,只能“代为效劳”。
“这事情都传开了,两位竟然不知道么?”
“啊,掌柜的,今日在座各位的茶钱,我请了!”
郑通的“豪爽”激起茶客们一阵叫好声,见着有大户请客,又是初到建康想听听时局,大家伙你一言我一句的讲起来,而方才那几位更是热情之至。
事到如今,宇文温满脑子都是“他婆娘就不会给**害了”,其他什么战事进展完全听不进去,也亏得郑通游刃有余,再度把话题转到“独脚铜人”这边来。
“你问独脚铜人?这事情啊,还得从今年上半年说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清晰起来:今年四月间,据说那位周国的巴州刺史独脚铜人,也就是宇文温,到周国京城邺去走了一遭。
这宇文温不在巴州,留下府里娇妻美妾守空房,转眼半年过去没见夫君回来,日子久了,妇道人家自然是心中惶惶,成日里拜佛许愿,终于盼回了夫君。
听到这里,郑通心中一惊:他可是全程跟着宇文温,何曾来的宇文温回到巴州西阳城府里?莫非...
瞥了一眼宇文温,却见其耳朵在动,郑通知道这位怕是心有猛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发生什么事。
“这妇人独守空房,可是度日如年,见着夫君回来,那自然是...嘿嘿。”众人说到这里都是嘿嘿直笑,“据说那独脚铜人的夫人尉迟氏,连着其他妾室陪着夫君睡了几晚,最后发现此人竟然是假的!”
啪的一声,郑通手中的茶杯跌落上,他歉意的对旁人笑了笑,掌柜见状命茶僮换上两个新茶杯,因为同案另外一人手中的茶杯不知为何,没有坠地也碎了。
郑通“笑着”示意继续,他方才故意扔茶杯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掩护另一人的失态:宇文温已经把其手上的茶杯捏碎了。
“这不久别胜新婚嘛,据说假宇文温回来那晚,便招了妻妾一起过夜,那真是大被同眠折腾到次日下午才起来,然后当晚又继续折腾,等到发觉不对时,那几位娇妻美妾的腿都合不拢了,啧啧。”
一群粗胚说到这里都是两眼放光,各种“据说”活灵活现,毕竟天下男人都好这口,尤其祸害陈国郢州为甚的独脚铜人宇文温,粗胚都乐见其倒霉。
什么根据府邸仆人透露,什么根据七转八弯的亲友在西阳城所见,假宇文温享用宇文温妻妾的各种细节都是淋漓尽致。
又说事后发现不对时,诸女已被玩得瘫软无力,假宇文温事泄之后被扭送官府,为避人耳目给宇文温遮丑,官府对外宣称假宇文温是入府不久便被察觉。
“听说啊,那几位娇滴滴的妻妾如今个个都有了身孕,正心急火燎的找神医帮忙打胎呢!”
“还打什么胎,给独脚铜人生几个便宜儿子,反正样子和这便宜阿耶长得也像,多了几个种也好光大他宇文氏的门楣嘛,哈哈哈哈!”
郑通将一粒碎银交到茶僮手上,和诸位茶客做了个团揖告了声罪,正要去扯宇文温,却见其一声不吭的起身向门外走,心中暗暗叫苦,和护卫们一起追了上去。
秦淮河边,宇文温越走越快,耳边都是方才所听到的各种“细节”,心跳越来越激烈,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个念头:我老婆被**害了!
我私人专属的大白菜被野猪给拱了!
他想哭,但是欲哭无泪,从倭国博多时心情特别好,所以百无禁忌的唱起隔壁老王之歌,未曾料报应随后就到:我老婆被**害了!大小老婆都被**害了!
宇文温的夫人尉迟炽繁,侧室杨丽华、萧九娘,都是极品绝色,床榻之间风情万种,那旖旎风光时常让他回味无穷,只是如今却被人给尝了个遍!
一想到尉迟炽繁被那人解锁各种姿势,一想到杨丽华在那人胯下承欢,一想到萧九娘在那人怀里呻吟,宇文温的心都在滴血。
那混蛋一定是和自己长得很像,所以骗过了妻妾们,一想到三位佳人把那厮当做自己,百依百顺各种献身,结果事后发觉不对时那种悲痛欲绝的表情,宇文温只觉得一千万头草泥马在心中疾驰而过。
我老婆被**害了!
一时间直觉心灰意冷,什么雄心壮志全都灰飞烟灭,老婆被人拱了,人生还有意义么?!
为了守住老婆,我连皇帝都敢杀!可如今,如今...我要杀谁啊!!天下还有何人不可杀!!!
宇文温瞬间黑化,跟在后面的郑通见着他忽然往河边走,以为这位要投水自尽,吓得和张鱼立刻跑上前,死死扯住对方的手:“郎君冷静啊!”
宇文温猛地一回头,猩红的双眼把郑通瞪得一个哆嗦,他是第一次见到宇文温如此杀气腾腾,一如暴怒的猛虎,即将扑向猎物。
惊得双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亏得张鱼出手搀住,郑通后背瞬间湿透,但他知道眼下就是一个坎,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宇文温熬过去。
“郎君!此乃流言...郎君可曾吃过人肉,可曾强抢民女?可外界又是如何传的?”郑通急中生智,开始劝解起来,他就怕宇文温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开,方才茶客所说,他是不信的。
宇文温闻言定定的看着郑通,目光如刀似乎要将其剐上数千次,郑通只觉得背后发凉,只是硬着头皮不住劝解,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温的眼睛血色略微消退。
“流言,哈!”
他转身继续前行,只是寥寥片语之间,怒火依旧没有消退,郑通和张鱼只得与几名护卫紧随其后,生怕这位弄出事来。
道路一侧都是人声鼎沸的酒肆,听着里面传出的嬉笑怒骂声,宇文温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你婆娘被**害了!”
各种虐心小黄文的情节,在他脑海里浮现,宇文温只觉得自己变成苦逼绿帽男主角,眼睁睁看着老婆变公交车。
心情愈发烦操,他只觉得心里憋得慌,瞥见前方有个风格别致的酒肆,似乎比别处要清静许多,看起来比较高大上的样子,拔腿便往里面闯。
“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酒菜,最好的小娘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