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进位邾国公
狼烟蜂起,马蹄声声,隋国对周国的进攻,在南北两线相继展开,幽州总管府地界烽烟起,而山南荆州地界也是旌旗招展。
隋军全力进攻山南荆州,先前集结在豫州一带的大批隋军西进,而武关道和汉水上游方向的隋军作为策应,牵制荆州、襄州周军的兵力。
山南的军情还未送至邺城,周国亳州总管府便已觉察到西侧豫州隋军的异动,待细作探得确切消息后,亳州总管司马消难紧急奏报朝廷。
丞相尉迟迥下令亳州总管府、合州总管府派兵西进攻打隋国豫州总管府,驿使未出邺城,又得合州总管府、吴州总管府相继来报:长江对岸陈军异动。
军情紧急,新一轮命令下达:合州军原地不动,与吴州军防守长江北岸,徐州军西进,与亳州军共同进攻豫州隋军,以围魏救赵之法,为山南周军解围。
又调集各地军队,向黄河一线聚集,防备隋国东出虎牢关,沿着黄河向东进攻,若粮草准备完毕隋军未动,便率先进攻虎牢关。
周隋战火重燃,隋军突袭太行山以东,行军总管杨素袭击周国天子仪仗险些得手,消息传到长安随即扩散,令无数人扼腕痛惜。
又有消息传出,说此役之所以功败垂成,是因为周国宗室宇文温所致,此人当时正在周国天子仪仗中,独自一人格杀官军上百,导致局势逆转。
一人格杀上百人,这听起来颇为惊悚,想来是讹传,不过此人十分凶猛想必是真的,宇文温之名经过长安街头闲聊传开,许多人都感慨宇文氏竟然有如此猛人。
果然是独脚铜人宇文温哎!
长安,皇宫内,隋帝杨坚看着面前那日行三百里的急报,叹了一口气,他的军队,差一点就把周国的小皇帝给捉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奈何...
行军总管杨素作战时身先士卒,为流矢射中左眼,虽然流血不止依旧一马当先,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但杨坚觉得必须大大嘉奖一番,以振奋全军士气。
杨素如今按计划领兵据守真定城,城池被周军团团围住,杨坚决定再调兵东出井陉,无论如何也得保证最后能将杨素接应出来。
看到后面,杨坚的心情随即变得极度恶劣,因为他在急报里看到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让他觉得扎眼。
据报,官军袭击周帝仪仗队伍时,周国宗室宇文温组织众人反抗,也就是因为此人作祟,纠结了一群乌合之众,硬是顶下官军围攻,导致杨素的奇袭功亏一篑。
据现场将士所述,此人武艺十分了得,冲入官军之中挥刀乱砍,竟然无人可挡。
“无人可挡...是朕看走了眼!”杨坚只觉得怒气上涌,宇文温这个小混蛋祸害了他的女儿杨丽华,如今又变成更大的祸害。
按着急报所说,宇文温白刃战无人可挡,他觉得是夸大,但对方能打很可能是真的,杨坚没想到宇文温竟然是这种猛人。
“无妨,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
邺城,数日之内周边兵马调动频繁,城内传言四起,有说幽州已被隋军攻下的,有说山南荆州沦陷的,又有说官军已经攻破隋国豫州的。
更有甚者,说江南陈国内乱,官军已攻入建康,三日不封刀。
一时间谣言四起,纷纷扰扰间,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新出的一个消息,倒是为众人一致确定。
本月初,天子出巡,返回邺城途中,于洺州州治易阳以北遇袭,幸得忠臣良将浴血奋战,保得天子平安无恙,故而朝廷下诏封赏有功之人。
战殁者均有抚恤,而生还者之中亦多有赏赐,血战立功者更是论功行赏,其中一人为众人瞩目,那便是大周宗室宇文温。
那一战据说尸横遍野,亏得宇文温聚众死守,又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身中十余箭被创数十处,振奋士气方才击退隋军围攻。
若不是宇文温振臂一呼,整个队伍怕是就被隋军冲散,留守之人绝无生还可能,而隋军亦会继续南下,追击天子。
又有消息灵通人士称,隋军来袭之际,是宇文温率先反应过来,将天子扛下御辇由左宫伯、卢国公尉迟靖护送撤离,也亏得处置及时,才没让天子陷于重围之中。
功高莫过于救主,兼之宇文温乃大周宗室,故而朝廷封赏的诏令很快下达:
西阳郡公宇文温,进位邾国公,食邑一万户,其妻尉迟氏,封为邾国公夫人,其嫡子宇文维城,为邾国公世子,其庶长子宇文维翰袭爵西阳郡公。
宇文温因功进位国公名副其实,满朝文武并无异议,朝廷的封赏很快,毕竟其夫人尉迟氏是丞相的亲孙女,所以大家也很理解。
不光如此还有许多人在传,说宇文温此战威不可挡,独自一人砍杀隋兵上百,可谓是骁勇善战。
一说到这里,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叹道:独脚铜人宇文温果然名不虚传!!
使邸,新晋国公爵的宇文温正在吐槽,吐槽的就是其封爵:邾国公。
按着这个时代官方的简略行文,称呼各位“王”、“公”的名讳,都是“某王某”或“某公某”,例如故赵王宇文招,就是“赵王招”。
蜀国公尉迟迥,就是“蜀公迥”,再如杞国公宇文亮,就是“杞公亮”,那么问题来了,按着惯例宇文温的称呼是什么?
‘邾公温...猪公瘟...猪公...’宇文温施展毒舌,开始在心里吐槽自己的新名号,这名号的杀伤力对于他自己来说,可比“独脚铜人宇文温”要强得多。
“使君何故不快?莫非是担心山南战事?”郑通问道,宣旨的使者刚走,一众人等便入内恭贺宇文温进位国公,待得大家散去之后他留下来议事,只是眼下这位似乎有些面色不渝。
“山南战事紧,只是邺城和山南相隔千里,本官急有什么用。”宇文温叹了一口气,山南的急报已经来到京城,一想着隋军正在对山南荆州猛攻,他就坐立不安。
“使君,大行台整军备战,不惧隋军,还请安心养伤。”
宇文温苦笑着摇摇头,他目前也就只能在邺城养伤了,伤口刚愈合没多久,虽说不是伤筋动骨,但谁都不敢放他走,以免半路上伤口迸裂出意外。
“好歹天子没有要封王,要不本官真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使君多虑了,陛下定是一时冲动,等冷静下来自然知道此举不妥。”郑通已知那日天子的‘一时冲动’,也为宇文温的急智感到佩服。
“对了,这邾国是什么来路?”宇文温问道,对于封号这种问题他确实不太懂,据说里面门门道道很多水很混,他就怕被封了个恶号。
周国的公爵位,有国公、郡公、县公之分,郡公、县公是以郡、县为名义封地,而国公自然是以国为名义封地,宇文温其实不感兴趣某某国,只是基于不爽,认为‘邾国’封号是有人故意恶心他。
“古时确有邾国,为先周时立国...”
郑通开始掉书袋说起典故来,邾国又称邹国,于周时立国但一直没有得周天子册封,到了春秋时周天子才册封邾为子爵,位列于诸侯。
邾国位于泰山西南为鲁国附庸,战国时楚国灭鲁时顺便把邾国灭了,将邾国君臣迁往长江北岸的楚地,在如今的巴州地界筑城定居。
此邾国君臣所定居的城池是为邾城,遗址就在西阳城西北,龙头山北麓。
“原来如此,看来朝廷给的封号是有讲究的...”宇文温有些释然,看来这邾国是能和他的前一个名义封地“西阳郡”联系起来。
“不光如此,杞国和邾国也有渊源。”郑通又点出一个缘由,“宇文行台,封爵为杞国公。”
“此话怎讲?”
“商周之际,杞国原本立国于河南,为周边诸侯围攻,无奈向东迁移,杞公曾带领臣民于邾国避难,两国算是有渊源。”
说到这里,“不学无术”的宇文温恍然大悟,朝廷封他为邾国公,还真是“有理有力有节”,应该不是有人故意恶心他为“猪公”。
想想也是,若他是“猪公”,那尉迟炽繁就是“猪母”,如此明目张胆打尉迟丞相的脸,哪个不要命了敢如此放肆。
这种牵强附会,大约也就是心理阴暗的某人想太多了。
自从上次天子驾临探视之后,封赏的事宜酝酿了一段时间,宇文温知道自己会因公封爵,当时小高兴了一把后有些期待封号是什么。
宇文温属于宇文泰长兄宇文颢一系,这一系的血脉如今只剩下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三人,当然更惨的其他分支已经被杨坚杀绝了,而宇文颢一系传下来的爵位,也空荡荡无人继承。
郡公及以下的爵位就不说了,国公一级空了两个:邵国公、豳国公。
而宇文亮是宇文颢之孙,继承的却是其二弟宇文连一脉的杞国公爵位,也就是说,宇文颢这边的国公爵没人继承,宇文温原以为自己的封号会是其中一个,后来经郑通分析得知不可能。
继承爵位,就得继承香火,按宗法也就是要过继成为嗣子,宇文温本人已经过继一次了,再没第二次过继的道理,所以国公的封号得新立。
‘邾公’的名号就略过不说,宇文温如今是在想另一个问题。
要给宗亲们补空缺续香火,现存的宗室就得多生儿子,若到时宇文氏的江山还在,那就‘过继’出去继承香火、爵位,所以宇文温有些纠结:儿子过继了,宗法上就不是自己儿子,逢年过节拜的是别人牌位!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怪怪的,可宗法就是这么讲究,一如正妻是人而侧室、小妾之类被当做东西般,在古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的爵位只有嫡子有资格继承,除非嫡子死绝了才轮到庶子,所以宇文温即便是为了儿子们的将来,也得努力立功,国公已经到顶,那么之后再立下的功劳,就荫庇儿子们。
宇文温觉得自己的儿子肯定不止两个,所以三郎、四郎以及若干郎的前途,就得看他这个做阿耶的了。
‘不用去继承别支的爵位,我努力给儿子们挣新爵位,这样就不用过继了!’
一想到这里,宇文温只觉得斗志满满,郑通见他又莫名其妙的笑起来,有些无语,两人交谈了片刻,张\定发在外求见。
“郎君,人带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面如活蟹
宇文温走出房外,只见院内有一男子,左右有两名护卫挟持着,此人身着布衣,脸上淤青还未散去,观其样貌,可用八个字形容:“面若活蟹,须如铜线”。
看上去年约二十五六岁,就是那日隋军袭击天子仪仗时,主动和宇文温单挑结果被揍得昏死过去的隋兵。
见着宇文温打量自己,男子也抬起头对视,片刻后发现是那日战场上威猛无比的年轻郎君,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怎么,不服?还想和本官单挑么?”宇文温发问,对方一副猛将的造型,奈何中看不中用,他当时已经是精疲力尽,就这样对方还被自己打得不行。
“不...不了,在下不是郎君的对手。”男子讷讷而言,颇有知耻之意思。
宇文温也没继续嘲笑,这样做太无聊,他很快转入正题,问对方可知为何会保下其性命,见此人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看向张\定发。
“这玉佩是你的东西么?”张\定发问道,他左右手上各着一个玉佩,在男子面前展示着。
一个浅绿色玉佩上雕着佛像,另一个同样大小的浅绿色玉佩上刻着三足乌,和常人所佩戴的玉佩样式有所不同。
“这是在下之物!”男子说完想伸手去拿那个三足乌玉佩,手伸出去后又缩了回来,两边的护卫还有面前之人,看起来都不是吃素的。
宇文温把那玉佩拿在手里端详着,片刻后问道:“此物是你的?”
“正是在下的。”
“如今你已被俘,有何打算?”
见得男子默然,宇文温又问是否舍不得家中亲人,所以不愿投降,对方苦笑着说从军之人哪里顾得那么多,只是不知投了周国又能如何。
“不知尊姓大名,籍贯何方?”
“在下姓史,名万宝,京兆人士。”
“喔,本官前不久曾见过一人,其玉佩半白半绿,刻着个长尾灵龟...”
“郎君见过!”男子闻言忽然激动起来,想要上前却被左右按住,“郎君是在何处见过此人?”
“想见他么?”
见着史万宝点点头,宇文温便将那三足乌玉佩交到其手上:“史开府若是知道弟弟找到了,也不知会是怎样表情?”
“史开府?”史万宝反复念着这三个字,随即面露喜色,“兄长原来还没死...”
“令兄如今是开府将军,在本官麾下领兵,也亏得张头领和令兄有交情,得知他有一弟流落长安,身佩三足乌玉佩,故而在俘虏营里把你保下来。”
史万宝闻言哑然,随即回过神来向张\定发作揖,听得宇文温问愿不愿意为周国效力,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莫要哭了,都差不多三十岁的汉子,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郎君,在下今年十六岁...”
宇文温闻言一惊,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面如活蟹”,再次和对方确认了年纪,方才回过神来:“你和令兄的年纪差很多啊。”
史万岁,今年三十有四,宇文温见着这史万宝的模样,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兄弟俩相差七八岁倒是能理解,未曾想史万宝实际只有十六岁。
按着这个时代的常例,史万岁当年十五岁从军,想来史万宝从军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十六岁的年纪难怪力气比不过每日锻炼的宇文温。
也只有这种血气方刚的愣头青,才会在白刃混战中要和人单挑,只是长得老相了些,让宇文温看走了眼,这让他想到了养马高手马五。
史万宝的样貌倒也端正,至于“面如活蟹”,也不是如字面意义那样,说人长得多恐怖、凶残,只是说明此人样貌棱角分明了一些,比较凶猛。
形容人长得凶猛和长得凶残,是两种概念。
严格来说,“面如活蟹”还是美誉,三国时的锦马超,史书上的记载就是“面如活蟹”,以形容他貌若天神。
也许是因为差了十七八年出生的缘故,史万宝样貌和其兄史万岁不同,加上早熟长一脸胡子,可以用“须如铜线”形容。
听得宇文温问他近况,史万宝便讲起了这几年的经历:他和史万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侧室所出,故而年纪相差颇大,不过兄弟俩关系还是不错。
父亲史静于周国平齐时阵亡,史家便由大郎史万岁撑着,因着史老夫人对侧室有些不待见,史万宝便和母亲搬出去居住,史万岁暗地里时常接济一二。
史万岁战功卓越进位大将军,史家的日子不错,连带着别处居住的史二郎也跟着沾了光,平日里颇有一些狐朋狗友往来。
然而三年前史万岁被谋反案牵连,罢官夺爵,其妻和史老夫人也故去,不久后随军出征的史万岁没于山南,史家便这么散了。
史万宝当时十三岁,也没什么正经活计,只能靠先前的一些积蓄和母亲纺织布匹艰苦度日,他有一身力气,也亏得平日里的狐朋狗友‘帮忙’,化作长安街头的游侠。
日子就这么过去,到了十五岁也算是成年,便投军想着立功光耀史家门楣,因为自幼习武打下底子,骑马射箭也十分娴熟,所以很快被选做精锐。
此次便是随军出征,然后就是那一日的事情了,他一直以为兄长史万岁阵亡,结果却意外得知其下落,一时间百感交集。
“既然你家中还有母亲,可曾想过若是留在周国,令慈孤身一人该如何是好?”
“郎君!投军前,史某便已向母亲磕头辞别,要么战死沙场,要么锦衣归来,若是天佑史某,日后自当和母亲相见!”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这个时代人们对军功的向往,可不是科举时代的腐儒能够理解的,从军立功荫庇家人,是平民百姓不多但可靠的指望了。
“去梳洗一下,和护卫们搭个铺吧,过一段时间跟着本官回巴州,就能见到令兄。”
“多谢郎君!”史万宝躬身行礼。
宇文温让人安排史万宝在使邸住下来,这位能活命,还真是多亏了张\定发。
那日洺州遇袭,事后打扫战场时,士兵从一名阵亡隋兵身上搜出了个三足乌玉佩,结果对方竟然‘活过来’,双方随后打斗起来,正好张\定发在一旁。
张\定发多次和史万岁比箭,闲聊时见其玉佩有些特别,多问了几句后得知其流落长安的弟弟有一三足乌玉佩,此时一见便拦下官军,救得史万宝一命。
当时宇文温负伤昏迷,张\定发只能扯起大旗当虎皮,诈称是宇文温要留下此人性命,故而关押时史万宝得以另行看管逃过一劫,待得张\定发向苏醒的宇文温汇报,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切!”宇文温转身向房内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急火燎
十月,宇文温的伤势基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上还是留下了些许淡淡的疤痕,尤其是胸前那个箭伤,如同一个点留在胸膛上。
“还好不是七个点,然后排成北斗星的模样,那我就成了宇文次郎,可以唱‘一碗虾’了。”
宇文温自嘲的说道,他轻轻抚摸着身上伤疤,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这些在战斗中的创伤已经愈合大半,除非极端情况,不大可能迸裂。
马车停下,宇文温将衣袍整好后走下马车,面前一片郁郁葱葱,正是邺城南郊偏西的野马岗。
野马岗东端,一片招魂幡之中,又新添了许多新坟,这是上月初在洺州州治易阳北郊,抵御隋军袭击时战殁者的最后归宿。
张鱼和其他护卫们扛着祭祀品,行走在坟茔之间,周法明、田益龙也带着随从准备了东西,来祭拜阵亡的同伴们,这些战殁者无论是谁家的随从、护卫,都再也回不去了。
跟着郎主来北方名城邺长见识,回来后可以大吹特吹一番,什么天子仪仗、什么番邦胡女、什么西域奇珍,一切都随风消散,化作一抔黄土。
没人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就像平日里在家中安座,被忽然断裂的房梁砸个正着,谁也想不到在己方国境巡游的天子仪仗,竟然会被敌军突袭。
战殁者的遗骸不可能运回千里之外的山南,只能是在邺城外安葬,墓碑刻上名讳籍贯、生卒年月,宇文温花钱雇了周围村落之人,每年来打理一下这些坟茔。
抚恤的具体‘额度’有了清单,不过得由山南道大行台那边负责支出发放,毕竟还是属于朝廷管辖,邺城这边不可能千里迢迢送抚恤钱帛到山南。
升起火堆,请来的道士开始念念有词做法,看着一张张纸钱化作灰烬,宇文温只叹生死不过一线间。
“使君,伤势如何了?”
周法明问道,他自己的伤没多少,大多是淤血,右臂扭伤也无大碍,休养调息就行,可宇文温却是身受十余创,那可严重得多。
“无妨,打仗嘛你砍我我砍你的,哪能不挨刀,倒是田襄威可得说道说道,那挡下一箭的神奇护身符是何处求来的?本公可得让虎林军将士都去求一个来。”
田益龙笑着摇摇头:“也不知拙荆去哪里求来的,哪里有那么神奇,无非是碰巧罢了。”
他和周法明都因为护驾有功,得授四命的襄威将军,加给事中衔,当然都是同时双授的文武散阶,没有实职,只是表示本人有了官阶,和平民百姓不同。
是否有具体的实职任用,自然是所属的山南道大行台安排,朝廷也懒得管这么细。
“那也很难说,本公就差点被一箭穿心,西阳城扩建的同时还得建个庙宇,那位高人能弄出如此神奇的护身符,请来当主持想必香火大旺啊!”
“使君不是不信这些的么?”周法明有些奇怪,宇文温不信道不信佛,平日里的言论也略有嘲讽之意,他还以为对方不会允许西阳城里有道观、佛寺。
“闲来无事烧烧香,也算有个去处嘛,烧香的百姓多了,制香的工匠也有了生意不是?”宇文温三句话不离‘生意’。
他不信佛、道但也不会拦着百姓去信,毕竟人的心灵要有寄托,先前尉迟炽繁难产,事后宇文温也去寺庙里烧香‘感谢’了。
为自家祈求平安、祛除灾祸,或者为产妇祈祷母子平安,又或者求老天保佑自己发财,这是百姓们很正常的想法,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又有各种人生不幸、看破红尘的男女,也得有个出家的去处,要不然时不时来个投水自尽,或者挂在树下摇来摇去的,吓坏小朋友就不好了。
光有和尚庙还不行,道观也不能少,这样才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至于是否让佛寺和道观收容被遗弃的孤儿,还在考虑之中。
宗教禁止不了,但也不放任自流,相应的管理得跟上,正经的宗教活动可以,那种邪门的就不行,例如让女施主独处一室以便‘做法’送子的混蛋,宇文温肯定要见一个就砍一个.
以信徒捐献为名侵占良田更是严令禁止的行为,绝不容许寺庙和道观成为威胁税收的隐患。
待得道士做法完毕,众人打道回府,车队刚要启程,却见官道上数骑疾驰而过,看着这几人匆忙的背影,宇文温若有所思:‘莫非是南方又有新消息了?’
合州、吴州总管府的驿使日行三百里,将南方的紧急军情带到邺城,随后搅起轩然大波。
周正统三年,陈至德元年,九月三十日,陈帝陈叔宝于建康城南郊筑坛拜将,将《讨周檄文》诏告天下,陈军精锐十余万誓师北伐。
长江下游北岸周国烽燧上的哨兵,只见江面之上帆影遮天,陈国倾尽全力集结大军渡江北攻。
陈军进攻的方向,是周国的合州、吴州总管府,这两处地域在四年多以前还是陈国国土,如今陈国打出的旗号就是“收复故土”。
陈国自立国以来,国防形势就很不妙,自南朝宋、齐、梁以来掌握着的荆襄之地尽失,长江中游防线出现巨大漏洞,原本还有江北淮南可以作为藩屏,可都在四年前悉数丢光。
长江以北皆是敌境,最上游的益州地区也非国土,只要隋、周之间决出胜负,休养几年后就可以发动大军顺流而下,一如当年晋国灭吴。
长江天堑一旦失守,南朝的气数就到头了,所以陈国的‘垂死挣扎’也在预料之中。
九月初,隋国对周国大举进攻,现在陈国终于按耐不住要动手,让周国关注的是:虽然没有确切消息,隋、陈两国是不是已经结盟了?
“肯定结盟了!”
宇文温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在座的有周法明、田益龙还有郑通,他们如今正在商讨的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若是结盟,总不能不吭声吧?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这是周法明的看法,但也不是很肯定,当年周国数次攻打齐国,和陈国约定一起“瓜分”齐国,结果六年前齐国灭亡,陈国被周国耍了一次,
齐国灭亡时陈国好容易捞到的州郡,没多久被周国打得全都吐出来,所以此次陈国未必会再上一次当,和隋国来“瓜分”周国。
“隋、陈结盟不结盟,合州战乱已成事实,朝廷和山南之间的道路日渐难行,使君要早做决断!”
郑通所说,正是宇文温担心的,他得知陈军大举北犯之后,最关心的就是合州总管府地界情况如何,结果那边乱成一团,情况不妙了。
合州总管府是山南和邺城朝廷连接的枢纽,今年年初好容易打通,也真是如此他才能大摇大摆的来邺城,万一断了,那他哪里还回得去。
“可是官军和陈军在合州已经打起来了,我等就算现在立刻启程,到了合州也不知情况如何,一旦战况胶着,兵荒马乱的哪里过得去。”田益龙在纠结着。
“怎么办?诸位可敢和我一起冒险?扮做客商,穿越战区。”
“使君,不说我等愿意与否,朝廷会放使君走么?”
周法明说的问题直指要害,宇文温的身份不一般,要是贸然穿越战乱的合州总管府,朝廷出于慎重考虑极有可能不会放人。
对于丞相尉迟迥来说,万一此时放人,然后宇文温在合州地界失踪,有借刀杀人之嫌,而小皇帝如今对宇文温颇为看重,也未必愿意他去冒险。
如此一来,继续在邺城待下去是最好的选择,也许陈军攻打合州、吴州两处总管府战况不利,过了几个月后撤兵,待得江北安全了,再让宇文温回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可能,我不会在邺城坐以待毙!”宇文温情绪激动起来,用的自称直接是“我”也不管那么多,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战事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
隋军的大举进犯,看来是决心已下,要把山南咬下一块肉来,而陈军的动作,与其说是趁火打劫,更不如说是蓄谋已久。
宇文温觉得隋、陈之间肯定有勾结,之所以没有公布什么盟约之类消息,一定是在隐藏着什么!
两国具体目的是什么,他当然不知道,基于“做贼心虚”的出发点,倒是有了想法,“猜出”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便宜岳父杨坚,成日里想杀进巴州西阳城,解救其女儿杨丽华;陈国郢州被他袭扰得苦不堪言,也有需求要攻打巴州治标治本,这么一来,双方很容易‘苟且’!
宇文温去邺城的事情,没有什么隐瞒,隋、陈两国的细作,若是用点心都会知道,作为巴州刺史、虎林军主帅,宇文温如今却在邺城,巴州的军队正好是处于群龙无首状态。
光是这样倒没什么,关键是基于“拯救大隋公主杨丽华”的剧本需求,宇文温认为便宜岳父杨坚此次搞不好所图甚大。
要把巴州隔绝开来,避免杨丽华被人带着逃到别处,那么东面切断合州是其一,西面再攻破山南荆襄,巴州就成了瓮中之鳖。
公私两便,隋国和陈国合作,齐心协力拿下山南州郡,也许梁国和黄州总管府的江北州郡归了陈国,剩下的荆州、安州总管府归隋,此为公。
攻下巴州后,杨丽华‘回’到父母身边,然后宇文温的家眷被罚没为奴,儿子被阉了送入宫做宦官,要是尉迟炽繁沦落到妓院接客这种地步,无论是羞辱宇文温还是羞辱尉迟迥,杨坚都能恶狠狠的出口气,此为私。
一想到某种不堪入目的可能场景,宇文温就觉得心急火燎,无论自己所想是不是受迫害妄想,赶回巴州是当务之急,他的家人和军队都在那里,是重中之重。
“我一定要回去!朝廷放人不放人都要走!合州走不通,那就从北麓入大别山南下!”
“使君,大别山北麓往南的正经官道在隋国豫州总管府治下,只有东北麓是我国合州地界,但是...但是那道路崎岖难行...”田益龙眉头紧锁。“那一带的山蛮,对外人敌意很深,很难沟通的!”
“事在人为,先往合州去,若真是道路断绝,那就从东北麓入大别山,穿越山蛮地盘入山南黄州总管府地界,和山蛮交涉的任务,就由田襄威负责,这么定下来,大家有没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左右为难
巴州,西阳城,西阳郡公府正门,仆人们正在更换牌匾,把“西阳郡公府”的牌匾取下,又将“邾国公府”的崭新牌匾挂上。
一个多月前,朝廷的使者将旨意带到山南,西阳郡公宇文温进位邾国公,府里选了个良辰吉日定在今天才把这牌匾挂上。
“左边歪了一些,调一下...哎哎哎过头了,往回一点...哎,好了!”
宇文十五站在正门前,大声指挥着仆人摆牌匾,这可是门面怠慢不得,至于换下来的牌匾也不能随便扔了,扔了就晦气。
府里的小大郎如今袭爵西阳郡公,虽说离成年搬出去住还得十来年,这牌匾也不可能留到那时用,但妥善保管讨个好彩头总不会错。
“这几日府里东西搬来搬去,人又进进出出的,容易招贼,大家都注意着些,莫要让什么奇怪的人混进去了!”
“放心吧十五头领,大家伙都盯着呢。”
“盯着?都盯着什么时候到湖畔庄园轮值吧,没什么好急的,按着排班表人人都有份!”
宇文十五笑骂着,领着众人往府里走,正门处的大门敞开,但众人走的都是小门,虽然今日是张罗着换牌匾开了大门,但该守的规矩还得守。
只有郎主和主母,或者贵客才能从大门进出,其他人要么走小门要么走侧门,规矩不能乱。
昨日主母和其余家眷从湖畔庄园搬回来,车队在正门外停下,也就主母和小郎君、小女郎从大门走,两位侧室走的是小门,主人都如此,做下人的更是要如此。
深宅大院讲的就是规矩,没有规矩那就乱套了。
前院内,吴明正领着护卫们巡逻,见着宇文十五等人笑眯眯的走过来,心中暗道不妙,正要转过角落去,却被对方追了上来。
“阿明,这几日可洗去风尘了?”宇文十五笑得眼都快眯成一条缝。
“啊,洗去了洗去了。”
“要不我一会去后厨说一声,明日备下几桌简单饭菜,你和司马姑娘的事就这么办了吧。”
“啊!啊,那个谁,你干什么呢!”吴明装疯卖傻指着一个空荡荡的角落喊道,正要装腔作势走过去,却被宇文十五一把拉住。
“得了得了,不要装了,大老远的把人家从...那什么地方带过来,好歹给个名分吧,趁着兄弟们有空,月钱也刚发,闹洞房多热闹啊!”
吴明只是嘿嘿干笑,周围一众人等都是促狭的起哄,这位和其他几个同伴出了趟远门,结果带回一个小娘子,让一众单身汉眼红不已。
不远处传来干咳声,见着管家李三九面无表情的踱了过来,众人做鸟兽散。
“别板着个脸,笑一笑,大伙这不刚悲伤几日,好歹喜庆些嘛。”
宇文十五哼哼着,与李三九并排向后院走去,郎主进位邾国公的好消息传来,可一起传来的还有坏消息:郎主随天子出巡,遇到隋军袭击,随行护卫战殁过半。
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且不说家属哭昏在地,就是平日里一起习武值班的同伴也黯然神伤,但护卫的职责就是保护郎主,只能叹一声“天妒英才”。
更惊悚的还是郎主“身中十余箭,背创数十处”的消息,也亏得传消息的人随即把话说完,确定郎主无恙,要不主母和两位侧室真就得哭起来。
由此可知战况多么惨烈,郎主也正是如此才得以凭借功劳进位邾国公,至于战殁的护卫们,其家属都在府里庄园作佃农,有国公府管着,不怕被人欺负。
两人来到后院,却见花园里凉亭下两个小郎君在嚎啕大哭,主母正在揉太阳穴,二夫人则是轻声哄着。
见着李三九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宇文十五苦着脸走上前去,先是向主母和二夫人问安,随后对着两位小家伙说道:“小郎君,我们去看金鱼好不好?”
“不好!你要喂鸽子!!”
“你要看大狗!”
两位小家伙依旧无法区分“你”和“我”的正确使用方法。
“哎哟,那金鱼多了几只大眼泡的,鼓囊囊可好看了!”
“真的莫?”
见着宇文十五好歹把两个小家伙哄得回心转意,引到水池边看金鱼,尉迟炽繁松了口气,自从六月一大家子搬去湖畔庄园小住,这一住就是四个月。
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喜欢那里的风景,住着住着还真就不想走了,奈何府邸总不能空着,所以昨日又搬了回来,结果两个小家伙马上不干了。
哭喊着要喂鸽子,要去葡萄园,要去划船,要去看大狗,昨日好容易哄过去,今日一早睡醒又分别闹起来,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得,尉迟炽繁被折腾得无语。
见着李三九垂手候在亭边却不说话,杨丽华识趣的告退,往水池方向走要盯着两个小家伙,尉迟炽繁起身向外走去,李三九紧随其后。
“确认了么?”
“确认了,确实是前皇后司马令姬。”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尉迟炽繁叹道。
书房里,李三九正在向主母尉迟炽繁汇报,府里护卫吴明从长安带回来的那个司马姑娘,是前皇后司马令姬,这个事情吴明第一时间向李三九说了。
得知这个消息,尉迟炽繁让李三九去亲眼确认,这位当年在宫里做宦官,是见过几位皇后的,如今确认无误,麻烦也跟着来了。
因为二夫人杨丽华,也是大周的前皇后、太后,在皇宫时,她和司马令姬的关系,是婆媳,虽然两者相差也就七八岁,但辈分就是辈分。
不光如此还有其他麻烦,司马令姬肯定认得当年的小公主宇文娥英,而女官阿奴如今已改名柳叶,同样也认得,这样一来,如何处置这位司马姑娘就很麻烦。
吴明和司马令姬大约是差不多到了那一步,而吴明虽然是府邸护卫,但却不是签了主仆契约的仆人,作为还俗的和尚,没什么亲人,没有别的地方安置这位姑娘。
他住在府里和其他护卫一起作息,如今多了个相好的姑娘,正常来说也就是安排在府里帮忙做事,两个人也能相互照顾。
可府里又有几个身份特殊的人,要是让司马令姬撞见了,那闹出的事情可大可小。
杨丽华和宇文娥英的身份,府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作为窃国逆贼杨坚的女儿,杨丽华的身份若是暴露,说不得会被朝廷捉了去。
这当阿娘的被抓了,那“杨氏孽种”宇文维翰要不要斩草除根?
可想而知宇文温肯定不会答应,到时候肯定折腾得鸡飞狗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吴明和司马令姬搬出去住,可吴明又算是宇文温的客人,如何处置还得宇文温来做主。
奈何这个一家之主如今不在!
陈国攻打周国江北合州、吴州总管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巴州,合州如果兵荒马乱的,那么山南和朝廷的联系通道就断了,在邺城的宇文温哪里能及时赶回来。
司马令姬的事情又拖不得,要是将其安排出去单独居住,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会让人头痛,护卫们的亲属都在府里或在庄园做事。
若是不安排司马令姬在府里或庄园,总要有说法,可又不能说明原因。
要是吴明带着司马令姬走了也无所谓,但这位其实算是客人,尉迟炽繁只怕夫君回来会怪她处置不当,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怎么处置,你的意见是什么?”
“嗯,小的意见是先安排司马姑娘到湖畔庄园去,反正不能让她和二夫人、小女郎还有柳叶见面,当然吴明也可以一并安排过去。”
见着主母点头,李三九斟酌着用词补充:“主母,小的认为,此事还得与二夫人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免得...”
尉迟炽繁叹了口气说道:“也只有这样了,再和柳叶说一声,让她平日里多注意些,反正双方不能碰面,即便是娥英也不行,以后怎么办,等国公回来再定夺吧。”
见着主母陷入沉思,李三九小心翼翼的安慰着:“主母,郎主在邺城肯定没事的,这不还有安固郡公照应着么。”
“他呀...唉...每次出远门都要弄出些事,我只盼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左右为难
巴州,西阳城,西阳郡公府正门,仆人们正在更换牌匾,把“西阳郡公府”的牌匾取下,又将“邾国公府”的崭新牌匾挂上。
一个多月前,朝廷的使者将旨意带到山南,西阳郡公宇文温进位邾国公,府里选了个良辰吉日定在今天才把这牌匾挂上。
“左边歪了一些,调一下...哎哎哎过头了,往回一点...哎,好了!”
宇文十五站在正门前,大声指挥着仆人摆牌匾,这可是门面怠慢不得,至于换下来的牌匾也不能随便扔了,扔了就晦气。
府里的小大郎如今袭爵西阳郡公,虽说离成年搬出去住还得十来年,这牌匾也不可能留到那时用,但妥善保管讨个好彩头总不会错。
“这几日府里东西搬来搬去,人又进进出出的,容易招贼,大家都注意着些,莫要让什么奇怪的人混进去了!”
“放心吧十五头领,大家伙都盯着呢。”
“盯着?都盯着什么时候到湖畔庄园轮值吧,没什么好急的,按着排班表人人都有份!”
宇文十五笑骂着,领着众人往府里走,正门处的大门敞开,但众人走的都是小门,虽然今日是张罗着换牌匾开了大门,但该守的规矩还得守。
只有郎主和主母,或者贵客才能从大门进出,其他人要么走小门要么走侧门,规矩不能乱。
昨日主母和其余家眷从湖畔庄园搬回来,车队在正门外停下,也就主母和小郎君、小女郎从大门走,两位侧室走的是小门,主人都如此,做下人的更是要如此。
深宅大院讲的就是规矩,没有规矩那就乱套了。
前院内,吴明正领着护卫们巡逻,见着宇文十五等人笑眯眯的走过来,心中暗道不妙,正要转过角落去,却被对方追了上来。
“阿明,这几日可洗去风尘了?”宇文十五笑得眼都快眯成一条缝。
“啊,洗去了洗去了。”
“要不我一会去后厨说一声,明日备下几桌简单饭菜,你和司马姑娘的事就这么办了吧。”
“啊!啊,那个谁,你干什么呢!”吴明装疯卖傻指着一个空荡荡的角落喊道,正要装腔作势走过去,却被宇文十五一把拉住。
“得了得了,不要装了,大老远的把人家从...那什么地方带过来,好歹给个名分吧,趁着兄弟们有空,月钱也刚发,闹洞房多热闹啊!”
吴明只是嘿嘿干笑,周围一众人等都是促狭的起哄,这位和其他几个同伴出了趟远门,结果带回一个小娘子,让一众单身汉眼红不已。
不远处传来干咳声,见着管家李三九面无表情的踱了过来,众人做鸟兽散。
“别板着个脸,笑一笑,大伙这不刚悲伤几日,好歹喜庆些嘛。”
宇文十五哼哼着,与李三九并排向后院走去,郎主进位邾国公的好消息传来,可一起传来的还有坏消息:郎主随天子出巡,遇到隋军袭击,随行护卫战殁过半。
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且不说家属哭昏在地,就是平日里一起习武值班的同伴也黯然神伤,但护卫的职责就是保护郎主,只能叹一声“天妒英才”。
更惊悚的还是郎主“身中十余箭,背创数十处”的消息,也亏得传消息的人随即把话说完,确定郎主无恙,要不主母和两位侧室真就得哭起来。
由此可知战况多么惨烈,郎主也正是如此才得以凭借功劳进位邾国公,至于战殁的护卫们,其家属都在府里庄园作佃农,有国公府管着,不怕被人欺负。
两人来到后院,却见花园里凉亭下两个小郎君在嚎啕大哭,主母正在揉太阳穴,二夫人则是轻声哄着。
见着李三九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宇文十五苦着脸走上前去,先是向主母和二夫人问安,随后对着两位小家伙说道:“小郎君,我们去看金鱼好不好?”
“不好!你要喂鸽子!!”
“你要看大狗!”
两位小家伙依旧无法区分“你”和“我”的正确使用方法。
“哎哟,那金鱼多了几只大眼泡的,鼓囊囊可好看了!”
“真的莫?”
见着宇文十五好歹把两个小家伙哄得回心转意,引到水池边看金鱼,尉迟炽繁松了口气,自从六月一大家子搬去湖畔庄园小住,这一住就是四个月。
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喜欢那里的风景,住着住着还真就不想走了,奈何府邸总不能空着,所以昨日又搬了回来,结果两个小家伙马上不干了。
哭喊着要喂鸽子,要去葡萄园,要去划船,要去看大狗,昨日好容易哄过去,今日一早睡醒又分别闹起来,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得,尉迟炽繁被折腾得无语。
见着李三九垂手候在亭边却不说话,杨丽华识趣的告退,往水池方向走要盯着两个小家伙,尉迟炽繁起身向外走去,李三九紧随其后。
“确认了么?”
“确认了,确实是前皇后司马令姬。”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尉迟炽繁叹道。
书房里,李三九正在向主母尉迟炽繁汇报,府里护卫吴明从长安带回来的那个司马姑娘,是前皇后司马令姬,这个事情吴明第一时间向李三九说了。
得知这个消息,尉迟炽繁让李三九去亲眼确认,这位当年在宫里做宦官,是见过几位皇后的,如今确认无误,麻烦也跟着来了。
因为二夫人杨丽华,也是大周的前皇后、太后,在皇宫时,她和司马令姬的关系,是婆媳,虽然两者相差也就七八岁,但辈分就是辈分。
不光如此还有其他麻烦,司马令姬肯定认得当年的小公主宇文娥英,而女官阿奴如今已改名柳叶,同样也认得,这样一来,如何处置这位司马姑娘就很麻烦。
吴明和司马令姬大约是差不多到了那一步,而吴明虽然是府邸护卫,但却不是签了主仆契约的仆人,作为还俗的和尚,没什么亲人,没有别的地方安置这位姑娘。
他住在府里和其他护卫一起作息,如今多了个相好的姑娘,正常来说也就是安排在府里帮忙做事,两个人也能相互照顾。
可府里又有几个身份特殊的人,要是让司马令姬撞见了,那闹出的事情可大可小。
杨丽华和宇文娥英的身份,府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作为窃国逆贼杨坚的女儿,杨丽华的身份若是暴露,说不得会被朝廷捉了去。
这当阿娘的被抓了,那“杨氏孽种”宇文维翰要不要斩草除根?
可想而知宇文温肯定不会答应,到时候肯定折腾得鸡飞狗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吴明和司马令姬搬出去住,可吴明又算是宇文温的客人,如何处置还得宇文温来做主。
奈何这个一家之主如今不在!
陈国攻打周国江北合州、吴州总管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巴州,合州如果兵荒马乱的,那么山南和朝廷的联系通道就断了,在邺城的宇文温哪里能及时赶回来。
司马令姬的事情又拖不得,要是将其安排出去单独居住,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会让人头痛,护卫们的亲属都在府里或在庄园做事。
若是不安排司马令姬在府里或庄园,总要有说法,可又不能说明原因。
要是吴明带着司马令姬走了也无所谓,但这位其实算是客人,尉迟炽繁只怕夫君回来会怪她处置不当,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怎么处置,你的意见是什么?”
“嗯,小的意见是先安排司马姑娘到湖畔庄园去,反正不能让她和二夫人、小女郎还有柳叶见面,当然吴明也可以一并安排过去。”
见着主母点头,李三九斟酌着用词补充:“主母,小的认为,此事还得与二夫人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免得...”
尉迟炽繁叹了口气说道:“也只有这样了,再和柳叶说一声,让她平日里多注意些,反正双方不能碰面,即便是娥英也不行,以后怎么办,等国公回来再定夺吧。”
见着主母陷入沉思,李三九小心翼翼的安慰着:“主母,郎主在邺城肯定没事的,这不还有安固郡公照应着么。”
“他呀...唉...每次出远门都要弄出些事,我只盼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坐立不安
翌日上午,尉迟炽繁对镜梳妆,她眼圈发暗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昨夜没有睡好噩梦连连,没精力应付活力四射的棘郎,只得一早将小家伙送到杨丽华院里去了。
“那只是个梦,不会有事的...”
尉迟炽繁自己安慰着自己,来到食案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餐,但依旧心绪不宁。
在梦里,夫君宇文温满身是血的倒在大别山一处山路上,身上插着许多箭矢,周围树林中走出许多山蛮,手里拿着弩箭,其中一个拔出尖刀,要将宇文温的脑袋砍下来。
啪的一声,尉迟炽繁将筷子拍到食案上,这早餐是吃不下了,一旁的侍女见主母如此模样,赶紧上前将东西撤下。
心里还是想着那个梦,尉迟炽繁有些坐立不安,在房里转了个圈,最后坐在书案边,案上放着一张纸,里面画着潦草的地形图。
“呐,这就是大别山脉了,巴州在这边,西阳城在这边,蕲州在这边,合州在这边,三娘就在为夫怀里了...”
耳边响起宇文温的声音,尉迟炽繁看着草图入了神,夫君时常搂着她,对着那潦草的地图“纸上谈兵”。
一连几日,会说若他是陈国皇帝,该如何一步步北伐收复中原;接下来几日,又会说他若是隋国皇帝,该如何统一天下。
还有那什么莫名其妙的辽东“高沟力”,大草原上的突厥,甚至从来没听说过的“青藏高原”上的“吐剥”,“云贵高原”上的“难招”,说的都是这些国家该如何对付等等。
她其实听不大懂,就连草图也是看得个大概懂,但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依偎在夫君怀中,感受着胸膛内那有力的心跳,听着夫君滔滔不绝抒发心中所想,幸福的感觉充满心中。
“不会有事的!”
尉迟炽繁再次给自己鼓劲,稳了稳心神起身向房外走去,夫君离家在外,这个家她要好好的当着,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转到前院书房,她开始处理家务,府邸的摊子越来越大,所以要管的事越来越多,虽然各个部分都有分管的人,但作为主母,她得总揽全局。
男主外女主内,如今男的远在千里之外,她这个女的连带着虎林军的情况都得过问,如今正是宇文十五在汇报情况。
“三个月的新兵期结束,按计划已将训练量增加五成,根据前一个月的情况看,新兵们适应得很好,军营的账目小的已经誊抄了一份,请主母过目。”
宇文十五是这样说,但账目实际却是交到坐在一旁的刘彩云手上,如今府里的人手实在是紧张,尉迟炽繁把刘彩云也叫来“兼职”。
也亏得军府是朝廷设立的,有大将军长史和一众佐官打点,要是也堆到府里来,尉迟炽繁就别想有空闲了。
“这满篮筐的卷宗,唉...”
刘彩云的神情也疲惫不少,作为邾国公夫人的得力助手,她平日手头上的活就不少,如今又加了个沉重的秤砣,只盼邾国公能早日回来,那么随行的丈夫张\定发也能回家了。
“查账的人手还够不够,不行就从府里仆人再选,再不行就从五味斋的账房调人过来帮忙。”
“夫人,五味斋那边还想从我这里借人过去呢,生意越来越好,也是忙不过来了。”
尉迟炽繁轻轻揉着太阳穴,事情好多但人手不足,府里养的那些孤儿还在学习之中,暂时挑不起大梁,所以这段时间内,也只能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了。
夫君不是常说么,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刘彩云提着篮筐告退,片刻后一人在仆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却是同样神情疲惫的杨济。
“杨先生辛苦了。”
“夫人客气了。”
尉迟炽繁看着胡子拉碴的杨济有些过意不去,这位州司马平日里忙着公务,闲暇时还得去府里工坊鼓搞东西,成日里连轴转。
更别说“招待”那两位从邺城来的客人了。
“刘道长现在如何了?”
“夫人,刘道长每日废寝忘食读书,领着小徒弟和林管事研习化学,忙得很。”杨济心有余悸的说道,也亏得林有地能扛,吸引了注意力。
一想到刘杨刘道长那‘饥渴’的目光,林有地绝望的表情,他庆幸自己能脱身,否则快要被刘道长无休止的问题弄疯了。
“那么刘助教呢?”
“夫人,刘助教如今白日整理书籍,张罗着开办州学之事,有郝别驾从旁协助,晚上都是待在观星台,忙得很,其家人已经适应了巴州水土饮食气候,一切如常。”
“这样便好,待得国公回来,我也能有个交代了。”
“夫人,国公如今有消息了么?”
“没有,自从上月飞鸽传书,说要回来,到现在已是十一月,再没鸽子回来。”尉迟炽繁有些失神。“若按着平常情况,一个月时间人也该回到巴州了。”
宇文十五见状赶紧安慰:“主母,如今淮南正在打仗,说不定鸽子都被哪家军队的士兵射下来吃了,郎主想来是快回到,就没放鸽子。”
“据在下所知,陈军已经攻入合州总管府,兵荒马乱之际道路已经断绝,国公如果理智,就不会走合州方向。”
杨济没有忌讳什么,把实情说了出来,这种时候一味说好话,到头来只会误事。
“莫非真的会翻越大别山?”尉迟炽繁心中愈发不安,昨晚的梦太吓人了。
“夫人,府里后来送去邺城的鸽子,当真是精选的么?”
“当然,十月飞回来的鸽子,就是新送去的,按约定同时放三只,三只都回来了。”
飞鸽传书,对于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来说,是闻所未闻之事,宇文温辛辛苦苦花费数年时间养起来的信鸽,如今已开始派上用场。
杨济来自明代,自然知道飞鸽传书,所以尉迟炽繁也没保守这个秘密,更何况宇文温交代过,这位“杨先生”可以信赖。
“杨先生,翻越大别山很危险么?”
“危险,从北麓到南麓,正常的官道不是没有,只是官道北端在豫州总管府下辖的光州,那里是隋国的地盘,沿途关隘为隋军把守,不可能蒙混过关。”
杨济所说的官道,就是后世的“光黄道”,如今这条道路的北端是光州,南段是黄州总管府的南定州,北宋时大诗人苏轼被贬黄州(如今的巴州),从河南开封到黄州走的就是这条路。
“可国公飞鸽传书说过,若合州走不通,便要从东北麓翻山过来...”
“夫人,在下已经打探过,大别山东北麓群山里的山蛮,对外人极度敌视,且无官道通行,山路崎岖难走,又有猛兽毒虫出没,国公权衡利弊,想来是不会走的。”
尉迟炽繁闻言有些坐立不安,她思念夫君,也知道夫君急着回来,可是如今形势凶险,她宁愿宇文温转回邺城,即使等上数月都好,不愿意夫君冒险。
“夫人,这只是在下的判断,也许国公见无法回来,又转回邺城去了,但未雨绸缪,府里还是要做好接应的准备。”
“主母,府里里派去蕲州和南定州的人都很精干,罗州的人也很可靠,请主母放心。”
宇文十五不是吹牛,府里派出去接应郎主的人是他和符有才选的,应变能力很强,蕲州对应东面合州总管府方向,南定州是对应大别山北麓方向,而罗州是对应东北麓方向。
他们在州治等着,一旦发现郎主一行人立刻接应,当然大行台也让这三州刺史注意接应,一公一私两手准备,只要宇文温抵达就不会有问题。
就怕是半路上...
商谈片刻后,仆人又引一人进来,那是负责做买卖的王越,邾国公府里的买卖经他打点做得是风生水起。
王越也很忙但气色不错,其妻经过两年的调养,身心恢复健康,又有刘彩云的“调养秘方”,如今已为王越怀上孩子。
负责买卖的王越进来,肯定是要汇报相关事宜,按说应该回避的杨济,却没有离开,因为接下来要谈的,和他也有些关系。
“夫人,那笔买卖就要开始了,上游来的粮船,过几日便到西阳城。”
“十三万五千斛粮食,真要成了,虎林军一年的军粮都解决了!”宇文十五颇为向往,这是郎主在邺城谈下的大买卖,买家用粮食换琉璃镜。
“上游...须得提防船里装的不是粮食,而是隋军!”
杨济面色凝重,宇文温的这个交易十分冒险,但对方开的条件也很诱人,换做是他,怕是也要冒个险,粮食对于军队来说就是命根子。
“杨先生说的不错,在下已经安排好人手,接船时严加戒备。”
“王掌柜,你自己也要小心些,那环锁铠得穿上护身。”尉迟炽繁交代着,这笔买卖的风险,宇文温已经在家书里反复叮嘱过。
王越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所以万事都得小心,相关的准备已经做好,腾出了粮仓就等着装粮食,为防有变,已经特意腾出个码头。
“夫人,在下立刻安排,让水军战船随着船队过来,岸上也派兵严防,免得有什么人浑水摸鱼。”
“大家辛苦了,仔细想一想还有什么缺漏之处,一起把这件事办好,若是买卖成功,那可是善莫大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偶遇
巴水,巴东郡守许绍正在上巴河城巡视,这座新筑的小城如今有模有样,只是为了避免水患,还得修筑河堤,他如今检查的就是河堤的修筑进展。
今年雨季巴水水位上涨,不过雨量没有去年多,所以新城没有被淹,但不是每一年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河防要重视。
上巴河城位于巴水以东,到处都是小水塘和芦苇荡,又是丘陵地段,要想开垦出连片的大面积农田是不可能的,所以许绍要另辟蹊径。
首先是排积水、投放石灰,扑灭钉螺之后才开始垦荒,这都有充分的经验和人手、农具,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丘陵上种起桑树,一个个水塘排了水后开垦成水田。
较大的水塘直接作为鱼塘,因为西阳城对鱼的需求巨大,上巴河城的居民养鱼的积极性很高,甚至还有别处的人赶来租下水塘,运来鱼苗自己养鱼。
更多的是养鸭养鹅,都是不愁卖的家禽,星罗棋布的水塘里又有浮萍,捞起来晾干之后,有人大量收购拉回去喂猪,昔日的广阔荒地如今到处都能找到发财的门路。
“怎么回事,石料堆好像少了许多?”许绍问道,他再度确认了现场,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明府,眼见着河堤就要完工,采石场运来的石料却少了。”
“本该按着契约供货,难不成有人敢违约?”
“明府,说是江堤工地那边出了些问题,需要的石料多了不少,这不几家采石场赶着把石料先往那边送,我们这边就延迟了。”
“江堤...”许绍看了看南方江边方向,已经动工兴建的长江堤防,是巴州如今重中之重的事情,集结了大量人力物力,若是能如计划完工,又会有许多荒地能开垦成良田。
“江堤重要,可这边的河堤也不能耽误!”
许绍走向不远处的码头,那里正有货船在卸石料,带队的见了父母官亲临赶紧迎了上来。
“本官听说石料供应不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明府!小的绝不会误了工期,这两日欠下的石料,明天开始马上补齐!”
“明日?明日要是没有,本官就在河面拦船了!”
“明府息怒,小的可不敢乱来,石料一定有,只是东家也不想如此,江堤工地那边催得急,采石场人手不够啊,每日里从日出忙到日落,刚采的石头就运走了。”
“人手不够不会招么?是不是你们东家用惯了不要工钱的山民,不舍得花钱雇人?”
“明府有所不知,如今东家到临近各州去招人,奈何招人的东家们太多,哪里抢得多少人来,如今巴州到处都缺人手。”
许绍无奈的叹了口气,对方说得没错,到处都缺人,如今又在打仗,黄州总管府东面的合州总管府被陈军进犯,黄州军已经派出援兵东进,还征发了青壮运送粮草,真的是到处都缺人。
不光东面的合州,西面的荆州、襄州也在打仗,陈军和隋军一东一西发难,接下来这几个月都有得折腾,巴州也未必太平,要是对面的陈国郢州有动作,江堤修筑工程也得停下来。
这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巴州地界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打仗,一打起来别的不说,鸡鸭鹅的需求就上去了,无他,官府又要大量羽毛做箭羽了。
一场大仗下来消耗羽箭以十万计,不光羽毛,做箭杆的木材、竹杆也得收购,军器监那些工匠又可以多挣工钱了。
刺史宇文温的歪理似乎又要再次印证,许绍也不知道这种“战争拉动内需”的说法到底对不对。
正走神间,上游不远处的河岸忽然扰动起来,河堤工地上的人们对着河面上指指点点,又有人嚷嚷着“快划船过去看看”,许绍举目远眺,隐隐约约看见河面上沉沉浮浮似乎有个人。
莫非是出了命案?!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许绍和某人待久了,似乎心理也有些“阴暗”起来,见着此情此景首先想到的就是尸体。
有尸体就有案件,有案件就到了他许郡守破案的时候了!是情杀?仇杀?谋财害命?意外落水?自尽?还是杀人抛尸?一串想法瞬间冒了出来。
“快!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明府,我这货船上有小船!”
“快,放船过去看看!”
运石料的货船上备有小船,船夫手忙脚乱的放下船去捞河面上的东西,一番折腾后将其带到河边,众人围上去一看,果然是个人。
是个年轻男子,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身上血迹斑斑,所穿衣袍看起来质地不错,只是被割破许多口子,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不光身上,就连脸上也有淤青和擦伤。
许绍拨开人群,也不顾地面泥泞,单膝跪地开始查看情况,此人伤口处皮肤发白,多处出现溃烂的情况,似乎受伤时间不短,泡在水里的时间也不短。
伸手去探那人鼻孔,片刻后许绍面色一喜:“好像还有气!”
顾不得那么多,他侧耳贴在对方胸脯,听得心跳声终于确认无疑:“他没死!”
“快,快去城里叫医生过来...去找些趁手的东西当担架用!”
虽然有些慌乱,但许绍大概还算有条理,平日里读书常看各朝各代地方官断案的事迹,如今算是活学活用了,见着对方似乎还有些神智,他尝试着喊话:
“听得到么,还能说...”
话没说完,许绍自己停下,随即伸手向对方脸庞摸去,这人他似乎认得,只是披头散发的看不太清楚,把遮面的头发捋开,他瞳孔一缩。
“这这...”
顾不得那人面上污浊,许绍用衣袖将对方的脸擦了擦,再度探头去看,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快!!叫医生过来!!”
声音已是声嘶力竭,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许绍拼命将那人抱起,只是一人抱太吃力,旁人赶紧帮忙,一人抬肩膀一人抬腿,在许绍的喝令下向着码头跑去。
“马上解缆绳!开船!去下游!”
“明府,这这是...”
“少废话!快解缆绳!”
“明府,这是怎么了?”
“本官护送...带此人去西阳城,你们各守职责!”
许绍咆哮着,岸上一众吏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几个随从听令上船同行,船老大慌慌张张的指挥船夫操作,又听其指挥将那人抬到船夫们休息的地方躺着,盖上干净的被褥以防着凉。
缆绳解开,船夫摇动长橹,货船缓缓离开码头,向着下游巴口前进,船舱里,许绍紧紧握着那人的手,低声说着:“宇文使君,要挺住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慌乱
西阳城东郊外,虎林军军营,人声鼎沸战马嘶鸣,校场上无数队伍正在操练,这是今年七月入营的新兵,他们经过了三个月的新兵期后,正式步入‘操练地狱’。
虎林军的待遇出了名的好,可训练强度也是出了名的严苛,一日三餐的伙食管够,而练三日休一日的训练量也是管够。
晚上有加餐,夜间紧急集合、点名、查房、练胆是家常便饭,然后夜宵也让新兵们吃得狼吞虎咽,从七月到十一月这短短四个月,新兵已经如期成长起来。
别将陈五弟正和其他将领视察操练情况,看着满校场被操练得灰头土脸的新兵,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有模有样了,当年的新军也是只练了四个月就出去砍人了。”
统军田正月也是颇为感慨:“那是拉练时碰巧遇见桐柏山巴蛮,也亏得有这些鱼腩练胆,否则一上来就硬碰硬,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正说话间,忽有传令兵赶来,说军营辕门处有人求见,是巴东郡守许绍的随从。
“许明府?”
“正是。”
“正月,我去看看,你管着。”
“知道。”
陈五弟赶到辕门处,却见数人正面色焦虑的等在门外,这几人他倒是认得,确系许绍亲随,也只有因为许绍曾在虎林军一同上阵厮杀的缘故,他才会这么轻易出来。
“陈别将,我家郎主说...”
那人面有难色,看样子是要陈五弟“附耳过来”,守门士兵见状有些紧张,赶紧围上前,他们的心思也很实在:天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要是一刀把别将砍了可就出大事了!
“无妨。”
陈五弟还是决定相信对方,退一步来讲,就算对方真是刺客杀了他,也扰乱不了虎林军,他即便没了,还有田正月、郝大胆。
邾国公宇文温不在,即便他三个都没了,除了邾国公夫人尉迟氏或宇文十五亲临,没人能擅自调动虎林军,一切按预案进行,不怕群龙无首。
他走进对方,任其往自己靠近,卫兵们紧张的握紧刀把,场面一触即发。
“什么!!”
陈五弟听完耳语随即大惊失色,惊得几个卫兵差点拔刀,见着陈五弟无恙只是紧紧抓着那人的肩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人呢!”
“郎主刚才从巴东城调来马车,送进城了!”
“回禀你家郎主,本将知道了!”陈五弟转身走入军营,行色匆匆。
西阳城,邾国公府邸正门。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门外,十余府邸护卫鱼贯而出,将马车前后护住,宇文十五和符有才心急火燎的冲到车前,帮着许绍将一人抬下来,向着府里走去。
脚步声响起,尉迟炽繁提着衣裙从后院快步跑来,见着一群人抬着担架进了府,脚步加快却一个趔趄前扑,亏得身边跟着的李三九眼疾手快搀住。
她甩开手向前冲去,几乎是扑到那担架旁,看清了担架上所躺之人的样貌,尉迟炽繁惊呼一声捂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面色变得惨白。
“夫君!!”
“夫人,使君还有气,快去请医生!”
尉迟炽繁紧紧抓着宇文温的手,看着浑身是伤的夫君,眼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哪里听得到许绍说什么,随后赶来的李三九倒是回过神,立刻派人去请医生。
“主母!先把郎主安置好,把伤口处理好,莫要恶化了!”
“对,对!”
一行人慌慌张张的往后院赶,正领着人巡逻的吴明见了赶紧快步上前,见着担架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宇文温,和其他人一样惊得目瞪口呆。
但他很快回过神吩咐护卫们:“谨守岗位,不要乱,不要乱!”
符有才听这么一喊也回过神来,他负责安保工作管着护卫们,如今正是要冷静不能乱,见着宇文十五向自己点点头,他离开担架去指挥护卫们按部就班。
“不要乱!谨守岗位,一切照旧!!”
担架很快抬进后院,许绍止步于大门之外,毕竟内里是邾国公府女眷居住之地,他一个外面的男子不能失礼,管家李三九倒是冷静,陪着许绍顺便问具体情况。
宇文十五领着护卫将担架往书房抬,那里是郎主平日休息的地方,而刚进后院不久,杨丽华和萧九娘便赶了上来,见着宇文温的模样,瞬间眼泪就出来了。
“夫君!”
两人失魂落魄的跟在后边,和尉迟炽繁一起向书房跑去,花园里刘彩云见着情况不对,赶紧让柳叶一把抱起两个小郎君,带着宇文娥英转到别处去了。
宇文温很快被转移到卧榻上,身上裹着的是许绍的官袍,解了下来后只见浑身是伤口,见着夫君如此模样,尉迟炽繁是心如刀割。
杨丽华捂着嘴,而萧九娘差点就昏倒,还好被侍女扶着,三人不顾一切围在榻边,紧紧抓着宇文温的手泪如雨下。
“快,去端温水来,准备干净的纱布清洗伤口,库房的药准备好,一会医生来了要用!”
宇文十五还算镇定,站在榻边指挥着仆人准备东西,他跟着宇文温行军打仗,见惯了各种伤,只是如今落在自家郎主身上,心中别是一番滋味。
身上有刀伤,脸上也有淤青和擦伤,奄奄一息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前院,李三九听了许绍的情况说明也是眉头紧锁,按其所说,是在巴水发现的宇文温,看样子肯定是身受重伤,可就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去哪里了?
巴水...上游...上游是大别山!
李三九作为绝对可靠的心腹,自然知道郎主宇文温有可能翻越大别山过来,如今一看怕真是如此,这样一来,说不定随行的人都已经...
“本官过来时,已经派人往上游一路去搜寻,对了,虎林军的陈别将本官已经派人通知了。”
“许明府,我这就派人去找任长史、杨司马还有郝别驾,就...就在府里碰头如何?”
“好的,那本官就在府里等着,对了,赶紧派人向大行台禀告此事。”
“多谢提醒!”李三九拱了拱手,找来护卫和仆人们,将一件件事情布置下去。
“吴明,带着许明府先去歇息,把门外的车驾安排好。”
“知道!”
吴明带着许绍正要往一边走,却见内院一人匆匆跑来,却是神色紧张的刘彩云,她见着许绍也顾不得失礼,焦虑的问道:“许明府,那...除了国公,还有其他人在么?”
见着许绍摇摇头,刘彩云捂着嘴面色惨白眼眶发红,李三九见状赶紧上前安慰:“刘管事,许明府已经派人去找,如今还未查清楚,莫要想歪了。”
刘彩云的丈夫张\定发,跟着宇文温去邺城,按说宇文温回来了也该一同返回。
可如今就邾国公一个人出现,又极有可能是翻越大别山过来的。浑身是伤,想必半路出了意外,那其他人的下落,很难不让人揪心。
喊来侍女扶着失魂落魄的刘彩云离去,李三九握紧了拳头,如今事发突然,主母心神大乱,所以他要打起精神,凡事要多想些,不要失了分寸,免得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
“魑魅魍魉之辈,休想趁虚而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卸货
翌日,长江之上,十八艘大船顺流而下,左右又有十余艘周国战船随行,前方不远处是峥嵘洲,过了峥嵘洲后下游不远处,就是北岸的西阳城,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船队是从长江上游的蜀地出发顺流而下,又借着秋风所以一路顺水顺风,虽然每艘船都满载但一样走得很快,如同这个时代的许多豪商一般,一趟下来穿越多个国家。
蜀地为隋国国土,出了长江峡口,北岸是梁国,南岸是陈国,两国敌对所以江防甚严,而到了汉口一带,北岸又是周国国土,南岸是陈国郢州,双方也是剑拔弩张。
即便如此,船队还是安然无恙行驶了千里,一路上不是没有遭到各国水军拦截,但都是有惊无险的通过,因为对于各国边将来说,没谁和钱过不去。
船只启程时,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共计十三万五千斛,这么多粮食要离开隋国,按说官府不可能查不出来,但真就是没人会管。
十三万五千斛,按一人每月消耗二斛、一年消耗二十四斛计,足够五千六百士兵一年的口粮,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沿途的梁军、陈军、周军就是视而不见,无非就是钱开路了。
长江南北两岸对峙,边将随时都会拔刀互砍,可私下里和对面做买卖的事情屡禁不绝,豪商们往来各地,相关人脉都已经营数十年,所以只要钱开路,运的货物不要太过分就行。
十八艘船的船队规模不算太大,所以拿了好处的边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过汉口时,又有周国水军战船随行,而已经被打残的陈国郢州水军,根本没见踪影。
“南朝水军向来犀利,未曾料竟然窘迫到如此地步。”
一个中年人矗立船头,看着南岸樊口那破败的水军营寨废墟有感而发,顾及左右‘护航’的周国战船,特意压低了声音,其人年约四五十岁,精神矍铄身材硬朗。
“东家,前方即为峥嵘洲,昔年桓玄兵败之地。”
又一人走上前来,其人年纪更大些,头发花白但身形同样硬朗,说话中气十足,两人看着峥嵘洲上的周军水寨陷入沉思。
“有战船,看来是对付樊口陈国水军的。”
“果然如消息所称,和下游的伍洲一起把江面封锁了,若是...这峥嵘洲的战船顺流而下,很麻烦。”
“都顺流,就看谁快了。”
两人低声交谈着,像是在评论江景,因为有周国水军战船‘护航’之故,峥嵘洲水寨没有做出反应,船队很快通过峥嵘洲,向着前方继续前进。
西阳城就在眼前,只是江边有很多人在忙碌着,船上之人举目望去,只见江边正在修筑江堤,许多货船不顾水流湍急,直接靠在岸边卸下石料。
“竟然在修长江大堤...好魄力,这么多的人手,这么多的运石船,工程量不小啊。”
“东家,准备到了。”
。。。。。。
码头上,王越正和一名中年人握手寒暄,对方姓李是蜀地的大商人,也是同州粟特安氏一族的生意伙伴,亲自押送粮食到西阳,交易琉璃镜。
“王掌柜,这是安郎君转来的信件,请查验。”
王越接过对方交来的信封,从中抽出一张信笺,仔细看了几遍,确定是宇文温的笔迹,行文中有约定的暗语,随即小心收起,笑着说道:“李东家,请,我们城里说话。”
李东家登上早已等候在码头上的马车,那头发花白的老者紧随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西阳城驶去,而邾国公府的刘掌柜则与对方的其他人员留在码头,准备验货。
十八条船,载有十三万五千斛粮食,其中六条直接停泊在西阳城附近江边,为了卸货特地搭建了临时码头,而剩下的十二条船,到下游巴口卸货。
西阳城外的临时码头,已经充分准备好,六条粮船同时靠泊,等候多时的搬运工,在刘掌柜等人的指挥下一拥而上,开始卸货。
一袋袋粮食从粮船里搬出来,扛到准备好的大秤上过一遍,然后扛到马车旁,割开布袋将米倒入木桶里检查成色,确认无误便倒入车厢,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岸上,几队全身披挂的士兵正在警戒,大盾摆成盾墙,他们就站在盾墙之后,看着岸边临时码头上的人们卸货,而不远处的城墙上,警戒的州兵也增强了守备力量。
确切的说是增加了弓弩手,如今已升任幢主的全有,身着铠甲在城头巡视着,时不时瞄一眼岸边的临时码头,不远处的江堤工地,士兵的数量也明显增多。
“幢主,这么多粮食,是从哪里运来的?”
“谁知道呢,别瞎打听,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提问士兵尴尬的摸了摸头,全有见状没再教训,看着岸边的那些大船,他倒没怎么纠结:既然是宇文使君弄来的粮食,那就肯定不是中饱私囊,对大家都有好处,所以哪里弄来的根本不重要。
州兵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家里都分了田,杨司马赏罚分明,个个家里一大帮人吃得饱穿得暖,全有本来想着加入府兵,奈何州兵这边缺骨干,所以就留了下来。
昔日穷得响叮当的大头兵,如今已凭着军功当了幢主,不光全有,许多伙伴都不同程度的晋升,训练积极、装备精良,都盼着再打仗立功。
“都盯着些,有不对劲就听我号令!”
也不知过了多久,粮船渐渐搬空,刘掌柜和对方人员核对了数目确定无疑,随后把手一挥,开始接收货船。
往来大江东西的商人,从上游贩货运到下游,做完生意后一般情况下是把船低价处理,轻轻松松带着钱帛往回走,要么车马走陆路,要么乘小船逆流而上。
很简单的道理,大船顺流而下很轻松,可要逆流而上却很麻烦,若是东南风的季节也还勉强,若是到了秋冬时根本就划不来。
路上花费时间太多不说,雇佣船夫划船费用颇大,尤其是豪商贩货,船队内十几条船,基本上做完买卖那船就贱卖脱手。
这算是司空见惯,此次刘掌柜也特意提起要‘买下’这些船,己方要另做他用,当然这只是托词,实际上防的就是船有夹层,藏着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这是事先谈好的,当然李东家这边也没要费用,毕竟区区十八艘船的价格,比起琉璃镜的价格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西阳的船夫涌上货船,每艘船分别还有十余士兵随行,离开码头后顺流而下,前往下游的伍洲停泊,在那里检查无误后,将货船转作他用。
见着一切正常,刘掌柜心中松了口气,笑着邀请对方人员登车入城。
同样的场景,在巴口上演着,只是规模更加庞大,巴东郡守许绍,和邾国公府的人一起坐镇,指挥着青壮验货、拆船,虎林军也派出千余士兵在岸边‘围观’。
粮船的来历没人问,也没人敢问,得益于人手充足、组织得力,卸货、验货、将船驶入下游伍洲,都顺利的完成。
“诸位,请到巴东城,在下已经安排了酒席为诸位洗尘。”
邾国公府的人领着粮船人员往巴东城走去,许绍向着身边的虎林军将领点点头,随后招手唤来下属:“他们要在巴东城过夜,今夜注意戒备,小心提防。”
“是!”
‘希望一切顺利吧...’许绍心里想着,看了一眼远处的西阳城随后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排列组合
五味斋,验货完毕的李东家和王掌柜来到包厢,十二面琉璃镜都一一仔细看过,李东家十分满意,片刻后刘掌柜带着其他人来到隔壁包厢,两边筵席同时开始。
“王掌柜,琉璃镜果然是宝贝,李某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物,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下次李某定然筹措更多的粮食,来买这宝贝。”
“李东家,若真的能运来粮食,想必王某东家也会很高兴的。”
“西阳郡公年轻有为,李某能为郡公效劳不胜荣幸。”李东家说道,宇文温是琉璃镜买卖的幕后东家,对豪商们来说已不是秘密。
“李东家,王某东家如今已经进位邾国公了。”
“是李某孤陋寡闻了,失言,失言。”李东家拱了拱手,“李某受安氏所托而来,不知国公是否回到西阳?如果国公有空,李某斗胆想面见国公,蜀地能提供的,不光是粮食而已。”
“国公最近身体微恙,怕是不凑巧了。”
“是李某唐突了,失礼,失礼...先罚酒三杯!”
宾主双方开始把酒言欢,此次交易进展顺利,李东家运来的粮食成色不错,没有掺沙、以次充好或者发霉,十三万五千斛是实打实的分量。
琉璃镜更不用说了,做工精良,让人爱不释手。
交易双方都很满意,一手交粮一手交镜,对于王掌柜这边来说,粮食运进粮仓即可,这是在自家地盘,没什么难度,关键是对方。
“李东家,是否需要在下安排返程事宜。”
“多谢王掌柜,李某自有办法平安回去。”
从上游到下游,乘船很轻松,可要是返程就麻烦许多,再乘船就是逆流而上,即便是小船也颇为费力,全程需要船夫划船。
但关键是一路上未必平安,沿途各国水军巡哨的战船倒还好说,打点打点就行了,就怕遇见水匪。
一如山贼通常由农民转换而来,各地的水匪和渔民根本就是一个人的两个面目,在江河湖泊打渔为生的渔民,见着落单的旅人、客商,可以瞬间变成杀人夺财的水匪。
十八艘船规模的船队,沿途的渔民未必敢起歹心,可要是回程时李东家一行乘坐几艘小船,难免就遇见歹徒,可能整村的渔民,瞬间变成凶神恶煞的水匪。
水战和陆战不同,船翻了以后,那些旱鸭子甚至不用人扯,自己就会溺死,水性一般的人,被扯到水下一会就断了气,水性好的人可以轻松干掉许多人。
如此一来走陆路也是相对稳妥的选择,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沿途的山村、豪强地盘,某个偏僻路段,都有被杀人越货的危险。
这年头出远门行商不容易,除了水、陆路要躲避各类匪、贼,即便官府都不是好打交道的,随时有黑心的刺史、郡守等地方官见财起意,按个“贼赃”的罪名杀人夺货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王越对于李东家很佩服,他本人当年也有远赴千里做买卖的经历,但那是作为陈国某权贵羽翼下的掌柜,在己方国土郢州做买卖。
对方横跨数个国家,不畏艰辛做的是大买卖,这才是豪商的风范。
“王掌柜,李某听安氏提起,邺城那边也有商家不远千里南下,来到巴州收购琉璃镜?”
“正是,但亏得水运之便,只有李东家这边能运来大量粮食。”
“如有机会,下次李某定能运来更多。”
“那就太好了,想来国公会很高兴的。”
坐在一旁的那位年长者,是李东家手下的梁掌柜,喝到一半后告退更衣,归来时入座前暗暗向李东家做了个手势。
“王掌柜,李某先派人带着镜子返程了,只是我和梁掌柜留在城中叨扰数日,看看是否有幸得蒙国公召见。”
“那李东家和梁掌柜便请安心住下!”
宾主双方觥筹交错间,有侍者进来,王越听其耳边低语片刻后惊讶道:“此事当真?”
“是,小的奉命传话,绝无半句虚言。”
。。。。。。
邾国公府附近,街口处行人匆匆,宇文使君自从就任之后为巴州百姓做了许多事情,为人随和,深得民心,但稍微让人有些惊讶的是,府邸周边防御“过度”森严。
也不能不如此,去年年初除夕之夜,陈国的始兴王陈叔陵率领陈军渡江偷袭,在内奸的带领下围攻当时的西阳郡公府,也亏得防御严密才没让对方得逞。
有鉴于此,宇文温的府邸附近民宅盘查甚严,大家也都没什么怨言,毕竟有了西阳郡公(邾国公)府邸在,周围的治安都好了许多,蟊贼再没出现过。
也正是如此,邾国公府附近时常有府邸护卫巡逻,所有无故张望府邸的行人,很容易招来护卫的询问,至于马车一类更是不能无故停留附近。
一名行人瞥了一眼府邸方向,继续前进,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几次,进入一个小院子里。
“如何,今日府邸外围警戒用的是哪套方案?”
“丁。”
“丁?今日一早,我等勘察的结果,他们用的是乙方案。”
“改了,大概是今日不同寻常,所以临时改了。”
“十套方案,每日里换,也不嫌累得慌!”
一人冷笑道,旁人闻言都是面露鄙夷之色,他们个个身穿环锁铠,又在外面套上了寻常衣服,精心准备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动手的日子。
在西阳城潜伏了一年大半,宇文温养的看门狗疯狂异常,他们的无数同伴失去了生命,用血泪记录下宇文温府邸外围据点的警戒方案。
西阳郡公府,如今已改称邾国公府,其外围街坊民宅之中分布着许多暗岗,这些隐藏于民宅之中的建筑,形成了府邸的外围防线。
一如天上的星辰,按着各自的排列组合形成星宿,这些暗岗建筑,并不是同时都有人值守,根据不同的组合,形成了不同的防线。
统计了一年多,他们归纳了这些暗岗曾经出现的排列组合,总共有十套,为了方便区分,他们用地支“甲乙丙丁...”等分别命名。
每一种排列组合,会导致府邸周边小巷通行路线不同,这种不知基于何种心理才出现的布置,对他们的行动造成不便。
并不是说直接堵路封巷,而是随着护卫的值守,那些机关也随之处于待命状态,陷阱、拒马、绊马索、渔网甚至强力弩箭,随时都会成为袭击者致命的隐患。
所幸经过一年多的观察,他们确定了这些排列组合,每日值班换岗的护卫,暴露了这些暗岗的启用规律,当然,也付出了许多血的代价。
“诸位,一年多了,今日便要决出胜负!”
一名男子忽然说道,手腕上一只怪鸟猎食的纹身展露出来。
“用了半年时间,分成数人一批,分了不知多少批才潜入这杀机四伏的西阳城,在场的你们,还记得丧命于周人手下的伙伴么!!”
“没有!!”
“他们被俘之后,全部当场嚼舌自尽,为的是什么!”
“为了今日事成!!”
“很好!陛下有旨,杀宇文温者封郡公,救公主者亦封郡公,其余人等皆有封赏,今日开府亲临指挥,我等唯有进,没有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策划
两辆四轮马车行驶在街道上,在护卫的簇拥下向着邾国公府方向驶去,第一辆马车中,王越正和李东家交代着一些事宜。
“李东家,实不相瞒,虽然国公要求见李东家,可国公如今身上有伤,见客时间不能太长,请长话短说。”
“啊?既如此,李某不如改日再来?国公养伤要紧。”
“无妨,既然国公要见客,想来无大碍。”
“那李某一会便长话短说。”
李圆通答道,面带笑容看着对坐的王越,强忍着心中杀意,作为隋帝杨坚的心腹,他,终于可以进入宇文温的府邸,接触到那个人。
作为杨府的家生子,他比如今的大隋天子还要年长几岁,虽然当时年幼,但可以说是看着杨府大郎杨坚长大的,同样,也是看着小女郎杨丽华、小郎君杨勇、杨广长大的。
那年,小女郎杨丽华被选做大周的太子妃;那年,太子妃杨丽华成为皇后;那年,皇后杨丽华成为太后。
那年,大周太后杨丽华被一个禽兽拐走了!
李圆通看着杨府小女郎杨丽华长大,郎主杨坚、主母独孤伽罗的失女之痛,他也感同身受。
那个禽兽的巢穴就在眼前,而那个人,大隋公主杨丽华,就在眼前的巢穴之中!
当年的郎主,如今的陛下,偶然间得知在皇宫离奇失踪的杨丽华,被西阳郡公宇文温拐到了山南安州州治安陆,后来又转到这长江边上的巴州西阳城。
为了救女儿,杨坚派出了许多人,但大部分都折在了西阳城。
卑鄙无耻的宇文温,为人狡诈异常,西阳城里到处都是其安排下的眼线,奉命潜伏的“邺枭”损兵折将,但总算有人顽强的留了下来。
吸取教训不再鲁莽行事,只是暗中观察收集情报。
强攻是不行的,宇文温做贼心虚,把整个府邸防得水泄不通,去年除夕陈国始兴王陈叔陵率兵围了府邸,强攻之下伤亡惨重,自己还丢了性命。
强攻不行所以要智取,但如何智取是个难题,杨坚亲自主持策划相关行动,各种方案研究了许久,花费无数心血。
杨丽华是要救的,还有小公主宇文娥英也要救走,如果能顺便把那禽兽解决那就更好,今日是个好机会,李圆通作为最合适的人选,领着投效的“邺枭”进行全力一击。
‘可惜,宇文温却不在府里。’李圆通如是想,但也只有这样,才让他们有了机会,一个偷天换日的机会。
那个邀请蜀地“李东家”来府一见的邾国公,并不是宇文温!
按照杨坚的指示,李圆通暗地里组织人手,花了许多功夫,找到了一个和宇文温样貌高度相似的人,一个二十多岁的乞丐,一个老天赐予的机会!
这个乞丐经那些见过宇文温的人辨识,又经杨坚亲自观察,确实样貌和宇文温相似,虽然不敢说一模一样,但短时间内足可以假乱真,所以下一步计划就可以进行了:
趁着宇文温外出,用这个假宇文温蒙混过关,进入其府邸将杨丽华和宇文娥英带出来,然后和外边接应的人汇合立刻撤离。
整整半年,李圆通都在进行相关准备,首先矫正乞丐的口音,然后训练基本的礼仪、谈吐,又把巴州官府的情况汇总让其反复温习,为的就是最后那一击。
今年的三月底,李圆通潜行到黄州州治黄城,找了个隐秘的院子安置这个乞丐还有相应人员,就等着宇文温领兵外出时伺机而动。
结果宇文温不久后却前往邺城,反倒让这一步棋尴尬起来,后得邺城那边的细作来报,说宇文温要到九九重阳之后才返回。
后来又有同州粟特安氏密报,说宇文温和他们定下买卖,让其在九月底派人到巴州,用十三万五千斛粮食交易十二面琉璃镜,权衡利弊后杨坚决定计划变更。
动手的时机,改在九月底,宇文温即将返回西阳城前夕。
李圆通扮做前来交易的“李东家”,而假宇文温以受伤昏倒路边\水边的办法,在交易前夕进入宇文温府邸,然后“邀请李东家”前往府邸会谈。
于是李圆通可以协助假宇文温“演戏”,把杨丽华和宇文娥英“带”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顺便连宇文温的夫人尉迟氏及嫡子也带走,那种悲痛欲绝的滋味,也要让宇文温好好的品尝品尝!!
为了配合此次行动,杨坚甚至选择和南朝陈国秘密缔结盟约,来个公私两便:北线隋军进攻幽州,南线隋军进攻山南荆襄,陈军趁机北伐,收复淮南州郡。
陈军进攻合州,于公来说切断了山南和邺城朝廷的联系,对于隋军攻打山南荆襄有很大好处;于私,宇文温就无法返回山南,而女人当家的府邸,更加容易出现漏洞。
这个偷天换日的计划很大胆,但成功几率也不低,只是九月初的一场变故,却险些让此事出了个大纰漏:北线隋军差点捉到周国天子,而宇文温在那场袭击中受重伤。
在长安的杨坚收到急报后立刻改变计划,用尽一切办法将消息传到潜伏在黄州的李圆通,他收到这个消息时是九月下旬,距离动手就差几日。
此时陈军还未进攻合州,而宇文温负伤不可能如期返回,在驿路通畅的情况下,巴州这边肯定收到消息,那么如果宇文温突然在巴州出现,不能不让人生疑。
冥冥之中似乎老天在保佑此次行动成功,经过仔细研究,考虑到宇文温的养伤日期,行动日期定在十一月,而假宇文温进入府邸的方式,依旧是“受伤”昏倒路边\水边。
陈军果然攻入合州总管府地界,道路已经断绝,这样一来宇文温也许不会回来,但没关系,邺城无法和山南联系,所以其府邸家眷也许知道其遇袭受伤,但未必知道会何时回来。
既然重伤,那么养伤至少要月余,所以十一月的这个时候,宇文温不可能回来,所以“宇文温”就如期回来了!
偷天换日,就是今天要在西阳城上演!
合州走不通,宇文温也许会翻越大别山,西阳城东面的巴水,就是源于大别山脉,所以宇文温翻山时身负重伤,落入巴水漂到下游,就于情于理。
随从去哪里了?肯定是没于大别山上了,这样也解决了随从去向的问题,而伤重的情况也有好处,那就是方便遮掩真实身份。
那个乞丐,和宇文温本人很像,但也只是像而已,其他破绽也不是没有,尤其是身体特征,而这些特征是没办法伪造的。
首先没人知道宇文温具体有哪些身体特征,例如身上哪里有痣、痦子、胎记或者明显的疤痕;其次,宇文温府里的各种事务根本不懂,一旦时间久了必定露陷。
所以,需要身负重伤,那么其家眷的关注点就是在身上伤口、脸部擦伤,所以身体的细微不同也不会立刻察觉,重伤之下的半昏迷半清醒,更是最好的借口。
家事,可以装作神志不清推掉,无需说太多话,也就不会露馅,而时不时的“清醒”,却可以恰到好处的“邀请李东家”过府一叙。
另一个重点是,浑身是伤的情况下,这个假宇文温不会有和妻妾同眠的想法,一来免得被熟悉宇文温身体的妻妾发觉不对,二来是避免把杨丽华给那什么了!
许给这个乞丐的好处,是封伯,还有土地宅院、仆人、美婢,可谁知道这人会不会见色起意。
即便是谨遵吩咐不动杨丽华,可据说宇文温夫人尉迟氏貌若天仙,万一这假宇文温起了心思,结果把事情搞砸了,那就一切都完了!
所以昨日重伤的“宇文温”漂在巴水上顺流而下,被人救起随后送回府邸,今日,“李东家”如期而至,“受邀”前往府邸面见“恢复神智”的邾国公,时间很紧凑免得节外生枝。
再加上那个梁掌柜做帮手,他们三个人,就可以展开行动,李圆通担任杨坚的随身护卫多年,身手不错,而那一位梁掌柜,更是个中好手。
只要会见顺利进行,到了那时选择就很多:首先李圆通“挟持”他,带着杨丽华母女离开,这是最简单的流程。
看情况,把尉迟氏也抓走,最好能带上其子,然后一行人离开府邸,在外围人员的接应下离开。
不用走多远,出了城登船直接南渡,到对岸的陈国郢州武昌城,那里有自己人在等着。
为了防止有变,李圆通派了人手,冒险在西阳城各门和宇文温府邸附近盯梢,防止宇文温真的回来,可老天保佑,一夜过去之后,真正的宇文温并没有出现。
邾国公府,也没有异常,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此次行动会顺利完成,一会即将上演的,将会是一场精彩的演出,救出杨丽华,让那个宇文温遭到报应!
为了力求逼真,假宇文温的伤是真的,而李圆通亲自赴险,也是为了防止有变:那个乞丐,未必镇得住场面,其他人也不行,只有他才能胜任随机应变。
换做别人来做,隋帝杨坚不放心,只有李圆通这个杨府的老人,才真正靠得住,因为只有杨府的老人,杨丽华才会认得,也只有李圆通才能说服杨丽华。
怕就怕,杨丽华对那个畜生动情,不愿意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观察
“梁掌柜似乎对西阳城很感兴趣啊?”刘掌柜笑着说道,如今他陪着蜀地来的梁掌柜,坐在第二辆马车,一同前往邾国公府,面见邾国公宇文温。
“听闻邾国公治州,百姓安居乐业,原以为是赞誉太过,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西阳城只是江北一小城,比不了别处,不过邾国公确实呕心沥血,上任将近两年,巴州户数翻了一倍。”
“若是梁某有幸,下次来的时候,想必西阳城会更加兴旺了。”
“承梁掌柜吉言。”
“刘掌柜,我们东家是诚心要定下新的买卖,一会还得刘掌柜美言几句。”
“哪里哪里,李东家能运来粮食,国公自然是青睐有加,无语刘某多言。”
化身梁掌柜的刘桃枝,在‘热情’的同刘掌柜交谈之际,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对方的眼睛,他在观察对方是不是在说谎,或者有别样的情绪。
刘桃枝出身卑贱,年轻时作为元魏怀朔镇队主贺六浑的马奴,跟着郎主出生入死,多年之后,郎主成为朝廷的权臣,是为齐王高欢。
高欢故去后,刘桃枝继续伺候高欢的儿孙们,为高齐所有的皇帝服务,见识了血腥的权力斗争,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按照他的观察,刘掌柜的神态很自然,没有丝毫游移躲闪,也没有额外遮掩不安的小动作,这说明一切正常。
那个即将接见他和李圆通的邾国公宇文温,当然不是真正的宇文温,偷天换日的计划看起来进展顺利,但不妨碍他起戒心。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靠自己才是真的,所以必要的戒备是要有的!
那个假宇文温是乞丐出身,虽然经过数月的调教,谈吐、举止都有富贵郎君的样子,但假货就是假货,迟早会露陷,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此人身上的伤口,是刘桃枝亲自动刀弄的,尽可能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遮掩原本的样貌特征,也就是尽可能的模糊特征。
遍体鳞伤,想来宇文温的妻妾们不会同榻,这样因为身体特征不同导致暴露的可能降到最低,但刘桃枝还是信不过那个乞丐。
心态,心态最重要!
西阳郡公宇文温,当然现在已是邾国公,这位是宗室出身,从小锦衣玉食,平日里和宗室、权贵子弟往来游玩,那种气质和心态本就是上位者的层次,不是卑微的乞丐可以学得来的。
一只羊,即便披着狼皮,看上去还是一只羊,因为懦弱的羊,装不出狼的凶残,更何况让羊装老虎。
宇文温何许人?在大殿之上敢撩拨杨坚,虽然有手段圆回来,可这种胆魄也不是一般权贵子弟能有的,区区一个小乞丐,哪里装得来?
按着约定,假宇文温入府之后,借着身上伤痕累累,可以‘昏迷’借以少说话,但即便如此,刘桃枝依旧担心中途出意外。
所以观察邾国公手下的神情,就是间接核实事情是否败露的手段。
要是假宇文温被识破,而此人受不住拷打供出一切,极有可能连着李圆通、刘桃枝等人一起倒霉,不过在五味斋没动手,想来被识破可能性很低。
但只是低,不是说没有。
万一对方是要设陷阱,将计就计把他两个引进去怎么办?如果是为了引蛇出洞,想连带着把潜伏在暗处的同党也引出来怎么办?
这些可能,刘桃枝和李圆通事前都有了考虑,并作出相应对策,但此时此地多个心眼也没坏处,见着刘掌柜神情无异,刘桃枝稍微放了心。
当然也许这位也是被蒙在鼓里,所以刘桃枝决定一会入府时也注意观察,当然最担心的还是那个糟糕的可能:万一这个时候,真的宇文温回来了怎么办?
很简单,连同宇文温也一起干掉!
他的手下,分批从陆路进入西阳城,而不是对方提防的那样,乘坐粮船到来,如今手下已按计划摸近邾国公府,即便是搭上所有人的性命,也要把宇文温干掉!
作为故齐高氏皇族的御用杀手集团,齐国灭亡之后“邺枭”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后来刘桃枝带着部下搭上了隋帝杨坚这条巨船。
家属们有了着落,没了后顾之忧的成员们可以放手一搏,争取立功荫庇妻儿。
而他,一个知天命的人,办完此事就可以告病隐退,邺枭效忠的只能是大隋皇帝,而不是他刘桃枝,所以是时候识时务了。
刘桃枝正想着事情,马车缓缓停下,刘掌柜笑着说道:“梁掌柜,到了。”
“请!”
李圆通和刘桃枝一前一后下了车,在王越和刘掌柜的带领下,向着邾国公府邸正门走去,刘桃枝瞥了一眼周围府邸仆人的神情,没发现什么异常。
穿过小门,进入邾国公府,府里前院空荡荡,零星有几个仆人在扫地,过道两旁倒是站着佩刀护卫,一个个都微微低头,看着前方地板。
护卫避免与人对视,这是恭敬的态度,一如皇帝出巡,沿途护卫必须如此,否则就是不敬:既不能直视天子,亦不能直视皇后妃嫔。
可他“梁掌柜”和“李东家”不过区区商人,有如此资格让一个国公府里的护卫如此么?
并没有,可为什么这些护卫要如此?
为了避免眼神出卖内心所想,故而要低头避免和人对视,这些护卫,是在掩饰杀意,也就是说,事情泄露了。
刘桃枝再没犹豫,一把向侧前方的李圆通抓去,另一只手上,多了一把短刀。
“事情不对,快撤!!!”
李圆通奋力把刘桃枝的手甩开,另一只手上也多了一把短刀,他没觉察出事情有哪里不对,可刘桃枝这么一喊,无论先前计划败露与否都不重要了。
杨丽华就在府里,无论如何都要奋力一搏!
探手去抓面前的王越,只见对方猛地一躲,李圆通挥刀砍去正好砍中王越的后背,但从刀刃上传来的感觉,并不是入肉而像是砍中了什么坚韧的东西。
刺啦一声王越衣袍后背被割开,露出内里环锁铠,李圆通见状长叹一声,弃了王越径直向着府里冲去:事已至此,他无意苟活,唯有一死,以报杨府对他的恩情。
至少,要让杨丽华知道,远在长安的父母,没有忘记她,派了人过来搭救!
刘桃枝将一物放入口中吹响,随即一刀砍翻扑上来的护卫,呼啸声起十分刺耳,那是邺枭的最终暗号,代表着决死冲锋,唯有进,没有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抓住她!
“关门,动手,砍死他们!!”吴明拔刀,向着面前的老头冲去,此人他认得,正是邺枭的头目刘桃枝,也是宇文温让他在长安想办法跟踪探查的人物,另一个不知道,但无所谓了。
以为来的是条狼,未曾料来的竟然是头老虎,吴明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他觉得自己最近运气真是太好了。
吴明一刀砍去,逼得刘桃枝后退,没能给倒地的护卫补刀,随后刀随人进,向着刘桃枝逼了上去,苦练许久的双手刀法再度派上用场,。
交手几个回合,吴明和对方打成平手,正要奋力进攻之际,刘桃枝见着院子四周角落涌来大批护卫,唿哨一声,招呼着李圆通往廊下跑去。
护卫们正要围上前,却见这二人施展手臂,如同猿猴一般,蹭蹭蹭三两下就攀上房檐,随即翻上房顶。
“爬得比猴还要快...放箭!!”
一旁的贾牛高声喊着,府邸各处监视房顶的哨塔,早就恭候多时的护卫立刻放箭,破空之声接连响起,羽箭向着不速之客飞去。
两人在房顶上一如猴子嬉戏般腾挪跳跃,躲过来袭羽箭,不但如此,还向着后院方向前进,吴明等人见状正要采取措施,却听得正门方向杀声大作。
邾国公府外,数辆四轮马车冲破拦截停在正门附近,跳下数十名灰衣男子从车厢冲出,一部分人与邾国公府护卫厮杀,一部分人开始攀爬府邸围墙。
他们不用任何工具,两人一组配合,一人当做人梯,扎好马步将双手握于腹前,另一人助跑之后一脚踏在对方手上,“人梯”用力一抬,那人顺势向上一跳便攀上墙头。
用随身藤牌挡住射来的羽箭,随即呼喊着跳了下来。
藤牌上只有零星箭矢,有的藤牌上甚至没有箭,此时的府邸里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数箭矢是向着屋顶上的人射去。
李圆通和刘桃枝身轻如燕的疾驰在屋顶,虽然一把年纪可动作却十分敏捷,数次有惊无险的躲过身来的羽箭,邾国公府邸的弓箭手大多把注意力放在他二人这边。
也正是如此,两人的行动起到了掩护的作用,为手下突入府邸创造有利条件。
大院里的府邸护卫候个正着,向着来犯者冲来,然而邺枭们并未纠缠,大部分人强行冲破人群,一如先前二人般攀上房檐,随后翻上房顶。
“分头行动!乙组上房顶,丙组在地上追,其他的守住大院!!”
来袭邺枭的行动路线竟然是房顶,这出乎府邸护卫意料之外。
后院人员已经疏散,府邸大部分门窗都已上锁或用木板封住,所以不怕有零星贼人冲到后院,可是这么多贼人一齐突击,局面有些失控。
屋顶有哨塔警戒,也有弓箭手守株待兔,但他们原本要对付的只是三两个漏网之鱼,如今这么多人像猴子一般上了房顶,那可是压制不过来的!
尖锐的哨声响起,那是向后院示警。
“主母,似乎情况不妙...”
宇文十五说道,主母尉迟炽繁如今正端坐后院书房,要主持大局,护卫将书房护得水泄不通,就是为了防止意外。
“他们...不是说能过来的只是漏网之鱼么?”
尉迟炽繁闻言有些惊慌,按说她应该和其他女眷带着孩子们进入避难所避难,一如去年除夕夜那般,但如今宇文温不在,作为一家之主,她执意要在后院“坐镇”,鼓舞士气。
“主母!那哨声是严重警报,想来是贼人大规模向后院突击。”符有才满头大汗的说道,“主母!小的请主母转移!”
“这,这里这么多护卫,我...我不怕!”
尉迟炽繁强作镇静的说着,事情的进展和计划好的不一样,她是第一次独自面对这种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唯有秉持宇文温常说的“共存亡”信念。
“主母,小的斗胆,请主母转移,如此一来,护卫们才能放开手脚和贼人搏斗!”
。。。。。。
“刘开府,他们果然没有对房顶严加防范!”
“新安伯,速度要快,成败还在两可之间!”
李圆通身上中了两箭,但都被内穿的环锁铠挡住,最难防的弩箭,因为射速慢所以威胁反倒小了许多,他和刘桃枝向着前方花园疾驰而去,身后房顶已经有十几名手下跟了上来。
凡事必须考虑周全,一旦假宇文温暴露导致局面失控,该如何反败为胜?很简单,地面有重围,那么就走房顶!
如今原计划已经失败,但并不是没有机会,李圆通和刘桃枝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直接从屋顶前进,领着手下一起强行冲进后院。
为此,他们也训练了很久,徒手爬上房顶接着飞檐走壁,虽然说不上如履平地,但也比常人灵活许多。
邾国公府邸外围地形,他们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但府邸内的情形却始终无法探明,与其在地面绕来绕去,不如直接在屋顶前进,成功的概率可要高许多。
“新安伯,抓紧时间,那尉迟氏想必躲在后院,如今只能不惜代价,把她抓了才能逆转局势!”
刘桃枝也是身上钉着羽箭,亏得长安将作大监精制作的环锁铠,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害,为了此次行动,可以说是准备充分,战殁的人,家属也会得到抚恤,所以玩命的时候到了。
对方在前院设下埋伏,想必以为会手到擒来,不会想到他们会直接翻上屋顶突袭后院,所以后院的女眷们未必有多少护卫保护。
这样一来就等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至少要抓住宇文温夫人尉迟氏,为达目的,即便死剩最后一个人也在所不惜!
“呜啊..”
有人被射中大腿,一下子没忍住疼痛,随后一个趔趄倒下,滚落屋顶,被地面紧随而至的府邸护卫候个正着。
越来越多的护卫爬上屋顶,他们意识到李圆通等人的图谋,开始有弓箭手进行拦截。
爬上房顶的‘邺枭’越来越多,可邾国公府的护卫也追了上来,双方在屋顶展开激战,屋顶附近的哨塔里护卫不断放箭,协助同伴将来犯者击杀。
只在短短的片刻,邺枭们伤亡惨重,但李圆通和刘桃枝已经接近目的地,他们跳到地面,正好看见不远处回廊里,一群人簇拥着一名身着华丽的女子撤离。
“贼人来了,保护主母!!”
“抓住她!!!”
李圆通咆哮着向这群人追去,刘桃枝紧随其后,还有数人跟在后面,既然称呼是“主母”,那一群人护着的肯定是宇文温夫人尉迟氏,所以胜负的关键就在这里了!
不顾护卫射出的箭,他们奋力冲了上去,眼见着越追越近,对方转过一个拐角,忽然墙壁一侧弹出个铁栅栏,将道路封死把双方隔开。
“嘭嘭彭”李圆通奋力踢着铁栅栏,怒目圆睁,见着护卫们护着那女子,在过道里渐行渐远,赶来的刘桃枝抬起手臂,露出袖箭。
“保护主母!!”
护卫们拿出盾牌将尉迟炽繁护住,堪堪挡住刘桃枝射出的连发三箭,失去机会的李圆通,爬上铁栏杆就要继续追,就在这时,四周响起弓弦声。
箭如雨下,围上来的护卫们,将暴露在花园里的不速之客射倒数人,刘桃枝指挥剩下的人借着各处地形躲闪,一时间双方进退不得相互对峙。
符有才嚎叫着拔出佩刀,领着护卫们冲了上去。
“杀贼!!”(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搏斗
见着最后的机会稍纵即逝,李圆通苦笑一声,向着刘桃枝说道:“刘开府,你带着人撤吧。”
“新安伯,老夫护送你出去!”
“不了,此事不成,我无颜回去,你们几个身手好,赶紧走,我来殿后!!”
话音刚落,府邸护卫们已经嚎叫着冲上来,他们三人一组,当中一人手持刀盾,左右都是手拿大叉,又有数人在后面放箭掩护,向着躲藏在角落的李圆通等人冲来。
情况紧急,李圆通大喊一声“快走”,随后冲了出去,刘桃枝叹了口气,又将那东西放在口中吹响,示意所有人撤退,他则领着残存几名部下向一旁的高墙撤去。
李圆通倒拔一颗小树,当做木棒抡起,咆哮着迎向围上来的护卫,他作为杨府的护卫,称得上是英武有力,随着老郎主杨忠、郎主杨坚在沙场上浴血奋战。
既有必死之心,他不再畏惧什么,不躲避箭矢刀叉,凭着身上环锁铠硬抗对方攻击,手中小树抡起,打得护卫们手忙脚乱无法接近。
他吸引了府邸护卫过半注意力,为刘桃枝等人争取了些许时间。
刘桃枝身后又中了一箭,但有环锁铠护住没有大碍,他轻而易举的借力使力徒手翻上高墙,侧身一躲让过侧面射来羽箭,奋力一跃跳到前面第二层围墙。
甲叶声响起,就在墙外不远之处,几队士兵正沿着街道跑过来,见着墙头上的刘桃枝,当先一名全身披挂的将领大喊一声:“有贼人,放箭!!”
身后,手下们好容易攀上墙头,刘桃枝再没多想,拔刀跳下,向着墙外军队冲去,他要为自己的手下争取时间。
当的一声两刀相撞,那名周军将领拔刀速度很快,格下了刘桃枝的突然攻击,双方随后战作一处,攀上墙头的邺枭趁着士兵们发愣的瞬间,纷纷跳下墙头要冲上来玩命。
“不要过来,快走!老夫来殿后!”
“开府!”
“走!再不走就全完了!”
“大家一起拼了!!”
邺枭们没有听令,挥舞着手中刀冲来要掩护刘桃枝,那名周将却全然不惧,舞动着手中双手长刀,将全身上下护得滴水不透。
刀光搅起一道道血光,上来助战的邺枭不但帮不了忙,反倒有几人被砍中胳膊、大腿,刘桃枝见状心知遇见高手,奋力大喊着:“走,不走全都完了!”
对方的刀要比一般的刀长,刘桃枝琢磨着自己凭着短刀逼近,贴身格斗逼得对方施展不开,也许会占些优势,结果如今看来是别想了。
士兵们呼喊着一拥而上,刘桃枝喝令手下撤退由自己殿后,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如今已到了风烛残年,跟随多年的手下还有家人,而他并无牵挂,用一命救几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但已经晚了,士兵们将他们团团围住,除了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翻墙进入民宅逃跑,其他人都被砍倒捅翻,独独留下还在厮杀的刘桃枝。
“追,绕过去追!”
一部分士兵翻墙,一部分则是循着街道包抄,还有一部分人则是留下来围观。
‘果然命丧于此...’刘桃枝如是想,身陷绝境之中,因为他发现那名周将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对手,挟持人质什么的根本不用想。
刀刃比一般的刀要长,又是双手握刀,使的是有些诡异的双手刀法,光是招架起来都有些吃力,更何况对方年轻力壮。
他已经老了,一如年迈的猛虎,即便气势不输人,但已经体力不支。
对方一刀接一刀绵延不绝,刘桃枝手臂发酸呼吸开始紊乱,渐渐地眼睛花了起来,因为对方的刀越来越快,而刚才的打斗,看来不过是热身而已。
“抓住那帮老鼠...咦?”
墙头上忽然冒出几个邾国公府邸护卫,当先一人便是吴明,他见着杨济正在和一个老头对打,不由得心中一惊。
“杨司马,那老头是邺枭的头目!!”
吴明说完跳下墙来,挥刀助战,他听宇文温说过,这刘桃枝乃当年高齐皇帝御用杀手,不但身手了得,还擅使各种暗器,他就怕杨济一时不察着了道。
见着有傻瓜送上门,刘桃枝卖了个破绽,虚晃一刀之后转身向吴明冲去,电光火石间交手数回合,刘桃枝轻而易举的绕到吴明身后,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要将其挟持作为人质。
周围士兵见状大惊,刚要抢上来,却见吴明将手往胸前一探,不知扯了什么东西,“刺啦”一声来了个金蝉脱壳,光着膀子向前一滚躲开刘桃枝的挟持。
“不许动!!!”
刘桃枝被一圈武器指着,手中拿着件衬有外衣的前开襟环锁铠,他愣愣看着光膀子的吴明,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老头,中招了吧,嘿嘿!”
。。。。。。
邾国公府,内外都已经结束战斗。
府邸后院,满身是血的李圆通被护卫们用几个大铁叉顶在墙角动弹不得,刚要破口大骂却被人一拥而上堵了嘴,然后捆手的捆手,捆脚的捆脚,不一会如同一只待宰肥猪被人抬走。
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护卫们开始“洗地”,把死者抬走,清理现场,符有才领着人在府里四处巡逻,搜查有可能的落网之鱼。
“每个角落都要检查!!看看门窗上的木板、铁锁、封条坏了没有,坏了的都要进屋检查!!”
“符头领,那封条没坏的呢?”
“也要查!决不能放过一个人,要是吓着了小郎君们,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管家李三九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吩咐左右:“彻底清查完毕之前,谁也不许单独走动,还有,多拿些香料,在后院洒洒。”
见着手下分头行事,他领着护卫向后院走去,不速之客冲到了后院,也不知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所以一切要慎重。
来到后院书房,只见门口守着几名健妇,李三九在门口禀告了一声随即走了进去,却见邾国公夫人尉迟炽繁坐在榻上,面前跪着宇文十五。
“主母,是小的策划不周,被贼人突入后院,让主母受惊了,请主母责罚!!”(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手
尉迟炽繁看着面前下跪请罪的宇文十五,叹了口气说道:“国公说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何况这计划是我首肯的,与你何干?起来吧。”
“主母!是小的考虑不周,差点让贼人伤了主母,还请处罚!”
“那你便陪棘郎和鹊哥玩上几日,起来吧。”
“啊...小的遵命。”
宇文十五起身,李三九见状上前禀报:“主母,袭击府邸的贼人,除了少数几个之外,其余未死的贼人已经被拿下。”
“府里护卫伤亡情况如何?”
尉迟炽繁首先关注的是自己人的伤亡情况,听得李三九说府里护卫只有受伤没有死亡,算是松了一口气:“也亏得有环锁铠护身,否则这刀来刀往的不知会死多少人...”
“只可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那两个人刚进大门没多久便发现不对,否则也不会让他们攀上屋顶,直接往后院冲来了。”
宇文十五有些扼腕痛惜,周密的计划,按说没有什么漏洞,结果还是半路出纰漏,也亏得事先把家眷和小郎君们都转入避难所,否则还不知会闹出何种祸事来。
“无妨,既然抓住了贼人,那便是好的,逃掉的贼人呢?”尉迟炽繁问道。
“主母,杨司马正在领着人全城大索,任长史那边也已经知道了。”
“府里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还需一个时辰,符头领正在领着护卫搜查漏网之鱼,方才后院已经过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李三九答道,“小的已经派人再查一遍,以免有疏忽之处。”
“很好,一切就按事前商定的办,绝不能出现差错。”
“是!”
待得宇文十五和李三九退下,尉迟炽繁转入书房一隅的屏风后,在侍女的协助下,脱掉外面罩着的衣服,露出里面穿着的环锁铠。
这是宇文温给她量身定做的环锁铠,杨丽华和萧九娘也各有一件,这东西尉迟炽繁本不想穿,只是事情太过危险不得不如此。
脱下环锁铠再度穿上外衣,想着刚才急匆匆撤退的一幕,尉迟炽繁叹了一口气:“现场坐镇,还真是不容易,也不知夫君何时才回来...”
抚摸着制作精良的环锁铠,那冰凉的手感让她不由得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一暮暮来:
全身是伤的宇文温被巴东郡守许绍从巴水救回,尉迟炽繁见着夫君如此惨状几乎哭成泪人,和杨丽华以及萧九娘跪在榻边握着宇文温的手不肯放。
这一握就握出剧烈心跳来了:那手有问题!
一开始,尉迟炽繁心乱如麻,就担心着宇文温的伤势,只是后来发觉情况不对,夫君的手,和记忆里熟悉的手不一样。
首先,宇文温的手是轻微起茧的,因为平日里拿着那些奇怪的“杠铃”、“哑铃”锻炼,还有每日不间断练刀,所以双手手掌有些许茧子。
可此时所握的手掌并没有茧子。
当然,宇文温去邺城到回来经历六个多月,也许这六个月没有锻炼,所以原先的茧子也许真就消失了。
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尉迟炽繁稳住心神,在医生给宇文温处理伤口时,又试着握了几次,愈发觉得不对头,还是那个原因:手感不对,真的不对。
莫非人是假的?这念头一冒出来,尉迟炽繁自己都吓了一跳,看卧榻上躺着那位的样貌,除了自家夫君还会有谁?
正纠结间,杨丽华把尉迟炽繁拉到一边角落,纠结着说出一个‘惊人’发现:手感不对,这双手,不像是宇文温的手。
尉迟炽繁把自己的发现也说了出来,两人见着有另一人发觉不对,不由得心中打起了鼓,后来萧九娘也找来,支支吾吾的说夫君的双手手感不对,似乎不是原本的手。
三个人都发现问题,那就说明不是错觉,一个可怕的可能,让三人心里惶惶不安起来。
为什么她们会熟悉宇文温的手?道理很简单,某人的手不老实,成日里在自己身上摸、捏、抓、搓、揉,想不熟悉都不行。
更别说十指相扣是常有之事,尉迟炽繁和两位‘妹妹’,同宇文温朝夕相处,那种手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不用拿身体某个部位去试,光是握手就能感觉出来不对。
也许是某种缘故导致手感不一样?
世间无奇不有,也许是宇文温在邺城有了什么‘奇遇’,导致双手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所以尉迟炽繁不敢妄下定论,需要通过别的途径来“验明正身”。
方法很简单,还是看手,杨丽华注意到一个细节,如今躺在书房榻上的那位,中指和无名指的长度是一样的,而正常人的中指要明显比无名指长,宇文温也不例外。
除非中指受伤短了一截,可杨丽华当时注意了一下,那位的中指并无受伤的痕迹,所以躺在书房榻上浑身是伤的那个人,不是宇文温。
这个发现太过惊悚,待得杨丽华说出疑点,尉迟炽繁还将信将疑,借故再度入书房握住“夫君”的手,待得确认无误之后,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三人不约而同去洗了手,然后尉迟炽繁心急火燎的找来管家李三九、宇文十五、刘彩云商量对策,很快得出结论:有人要对府邸下手,这个假宇文温混进来只是计划中一部分,肯定还有帮手。
帮手会从哪里来?
明日便有蜀地过来的粮船,极有可能就在粮船上潜伏着人手,或者随行的人员就是帮凶,所以对方所图盛大,而目标也很明显:奔着杨丽华来的。
事不宜迟,尉迟炽繁找来住在侧院的杨济,把相关情况一说,杨济也是呆了半响,最后众人商量对策。
那个人是假的,所以肯定要抓起来拷问,可问题随后也来了:谁去拷问?
人是假的,但样貌极度相似却是真的,拷问自然要动用手段,光看样子有谁下得了手?谁又敢下手?这和对真人下手感觉几乎没区别。
日后郎主回来得知此事,难免心里会有想法,除非是宇文温亲自动手,否则他的身边人没谁敢动,宇文十五不敢,李三九不敢,符有才也不敢。
总不能让尉迟炽繁动手,何况尉迟炽繁更加不敢。
杨济也下不了手,但他纠结了一会还是下了决心来当这个恶人,一切很顺利,那个假宇文温一开始还拼命喝骂、又是各种装可怜,弄得尉迟炽繁心如刀绞,但杨济问的一个问题,对方却无法答上来。
呼保义是谁?及时雨又是谁?
呼保义是宋江的绰号之一,另两个绰号是“及时雨”和“孝义黑三郎”,来源于明代施耐庵所著《水浒传》,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只有宇文温和杨济知道答案。
结果对方答不出,所以肯定是假的。
没怎么用刑,对方便把一切都招了,众人随即制定出应对方案,决定来个将计就计,一切照旧,到了次日,“宇文温”邀请李东家和梁掌柜到府一叙。
然后就来个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相应准备工作都已做好,按说尉迟炽繁应该带着家眷们入避难所躲避,可尉迟炽繁却要效法宇文温,来个“稳坐中军帐”,作为府邸众护卫的主心骨。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困兽斗的邺枭竟然从屋顶强行突袭,攻入后院,宇文十五不敢让主母涉险,安排护卫护送尉迟炽繁转移,差点给人误打误撞追上。
也亏得应对得当,否则让那帮贼人近身,真是会弄巧成拙。
“差点就弄巧成拙...唉...真是不经历就不知道风险啊...”尉迟炽繁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书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