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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武关

    秦岭,弯弯曲曲的武关道穿梭在秦岭那无数山岭之间,作为关中和山南之地相互间往来的要道,武关道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

    隋军扼守着武关,防的就是山南周军攻破关隘,然后顺着古道一路向西北方向的关中挺进,一旦让其顺利突破隘口,长安就暴露在周军的兵锋面前。

    武关南侧高山,一处崎岖山路上有十余人正在爬山,他们向着山南方向前进,看样子是要绕过武关,只是山路狭小,甚至连一人都难以行走需要手脚并用,也不知能否平安通过。

    如此危险但也不能不绕路,武关如今‘此路不通’,所有试图从武关东进之人都会被视为周国细作,当然手持密令的人不算在内,而往来关中、山南的商贩们只能另辟蹊径。

    “先休息一会吧,待会再前进。”领头之人说道,随行人员随即各自找了块安全的地方坐下,拿出竹筒喝起水来,吴明从怀里掏出一个炊饼,递给身边一个年轻人。

    “先吃吧,要不没力气爬山。”

    那人嗯了一声,接过炊饼吃起来,只是和旁人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同,吃得是细嚼慢咽,虽然身着男装扎着发髻,但其肤色却十分白皙,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而胸脯鼓囊囊,明显是个女子。

    “司马姑娘,还受得住么?”贾牛问道,见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他转向吴明打趣:“我说你当时为何要留下来,原来是内有乾坤呐!”

    “莫要乱讲,我和司马姑娘清清白白...”吴明难得的脸红起来,这话他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闻言面色发红,只是低着头吃炊饼,贾牛一脸促狭抢过吴明的竹筒,讨好的递到姑娘面前:“阿明说他要清白,那我贾牛便来献殷勤了。”

    周围人见状哑然失笑,做和尚还俗的吴明,竟然比他们还先搭上一个姑娘,这真是让人无法咽下那口气,大伙决定回到巴州后要好好折腾一番。

    他们是宇文温派往长安‘潜伏’的府邸护卫,负责与沛国公郑译保持联系,顺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按照计划返回山南巴州,而提前返回巴州的贾牛等人先赶到长安,负责带路穿过秦岭。

    走的当然是武关古道,只是要在武关附近绕行山路,贾牛上次是跟着沛国公郑译的人一起走,把路径记得清楚,回到巴州之后带着信件和替班的同伴再度折返长安,然后当向导再走一次。

    经过一年多的历练,吴明、贾牛和其他护卫行事愈发老成起来,十余人翻山越岭难免遇到心怀叵测之人,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该带的武器一件不少,不怕剪径的贼人。

    “秋天了,想来能在下雪前回到巴州,也不知府里诸位如何了。”一人叹道。

    贾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府里的别院应该修好了,李管家说了,到时大家去见识见识。”

    “大家再加把劲,到了山南地界就不用躲躲藏藏,有车船代步,一路上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要坐船?是从樊城上船么?”

    “在穰城就能上船,一路下来入了汉水再入长江,一路顺水顺风很快就到巴州了。”贾牛解释道,他回了巴州一趟,对此次归途的路线知道得清清楚楚。

    “还要入长江?陈国郢州的水师莫非是吃干饭的?我等乘船不会被拦下吧?”

    “嗨,郢州如今被虎林军还有官军折腾得吐血,水师战船又被烧了一轮,哪里还敢出来巡江,如今汉口到巴口,都是官军水师的天下。”贾牛解释着。

    吴明听了点点头,有了车船代步,确实是省事很多,其实长途跋涉倒无所谓,其他护卫也熬得住,只是身边的这位就不行。

    他关切的问那位姑娘双脚有没有起泡,毕竟走山路可不比平地,寻常人走山路久了都未必受得了,更何况前皇后了。

    司马令姬,周国皇帝宇文阐的皇后,两年前因为其父司马消难涉嫌谋反,宇文阐将其废为庶人,当然实际下令的自然是相国杨坚。

    四年前,当时的周国皇帝宇文赟,别出心裁的要做太上皇,把太子宇文阐立为皇帝,改元大象,虽然小皇帝只有七岁,但皇帝必须有皇后才像样,所以就有了皇后。

    司马令姬嫁给宇文阐时才十二岁,而宇文阐那时更是只有七岁,夫妻俩不过是幼儿和少女,所以这是一场纯粹的政治婚姻。

    两年前司马令姬被废为庶人赶出宫,其父司马消难下落不明,是跟着嫡母高氏还有两个异母哥哥生活,只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她只能成日里看着嫡母的眼色行事受尽苦楚,这就涉及到司马家纠缠不清的家务事。

    其父司马消难原为齐国权贵,司马消难之父司马子如,为齐神武帝高欢的心腹,父子二人在齐国身份显赫,司马消难更是娶了高欢的女儿为妻。

    奈何后来被宗室叛乱牵连,司马消难携带家眷出逃投奔周国,并与当时的隋国公杨忠结为兄弟,如今的隋帝杨坚,一直对司马消难以叔礼待之。

    司马消难到了周国后纳了妾,有了新人自然厌恶旧人,其妻高氏失宠渐生怨恨,司马消难外出赴任只带着宠妾及其所生幼子,让高氏愈发不满。

    也正是如此,司马消难谋反案发潜逃后,留在长安的高氏及其两个儿子未受责罚,只是庶出的司马令姬被废为庶人,无依无靠只能回来与高氏居住。

    高氏见着庶女司马令姬便想起那个小贱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动辄打骂是家常便饭,所以被赶出宫的司马令姬处境是雪上加霜。

    她的小丈夫宇文阐不久后便‘病故’,一日晚上司马令姬偷偷在后院烧纸钱给亡夫,被嫡母呵斥打耳光,随后高氏请来老妪召唤猫鬼去惩罚负心人司马消难,这一幕正好被隔壁躲藏的吴明看到。

    此事原本就这么过了,某日吴明于长安街头撞见一女子为泼皮欺负,他出手赶跑泼皮后认出这位是那晚隔壁的可怜姑娘,便要‘仗义相助’。

    一来二往渐渐频繁接触,天长日久后两人已是互生好感,只是最近司马令姬嫡母高氏为其说了一门亲,要把赔钱货早日嫁出去,吴明此时正要返回巴州,情急之下便来了个‘私奔’。

    无缘无故多了个累赘,还是个女的,自然会对一行人返回巴州的行程造成影响,吴明拍胸脯保证后果自负之后,征得领队同意带着司马令姬一起上路。

    他已经下了决心,如果司马令姬走不动,那么他就背着走,一步一个血印也要回到巴州,带其逃离苦海。

    休息片刻,一行人正要继续前进,用千里镜查看周边情况的领队忽然惊叹一声,他指着山脚之下武关方向,让其他人用千里镜观望。

    “那是什么?好像有很多人在出关...”

    吴明接过千里镜向武关方向看去,随即愣住了,因为他在千里镜中看见有无数身着黄色衣服的人,正在列队通过武关向着东南方向前进。

    “是隋军,他们是要去山南,要打仗了,要打大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雁东南飞

    秋高气爽,大雁东南飞,一会儿排成一字形,一会儿排成人字形,看着天空上那雁行阵,宇文温纠结片刻放弃了射雁的想法,如此距离之下,以他的箭术要是射雁就是丢脸。

    这年头箭术超强的人不是没有,那个一箭双雕的长孙晟就不提了,落雕都督斛律光射雁都是射眼睛的,这两位的箭术是属于‘射雕’级别,宇文温不敢比。

    就说射雁,宇文温所知身边的箭术达人就有史万岁,这位在大象二年随军进攻相州军时,行军途中曾经一箭双雁,宇文温琢磨着这么远的距离上,又没有强弓在手,他这种渣渣搞不好连大雁都射不中。

    另一个是他的护卫头领张\定发,一手连珠箭颇为精妙,射速和精度都能保证,宇文温觉得这年头在战场上要小心些,否则一不留神被什么神箭手盯上,当场被一箭射死那是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不死也倒霉,要是不小心被射瞎一只眼,那就不是独脚铜人宇文温,而是独眼铜人宇文温了。

    ‘莫道铜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宇文温恶趣味横生,觉得真要到那时候,这句话可以作为他的出场词,然后配上背景音乐,满满的反派既视感。

    他今日心情很不错,小皇帝在襄国住了两晚,今日回邺城,到了邺城后便是九九重阳节,过了重阳节宇文温便要返回山南巴州。

    在襄国住了两晚的宇文乾铿也很高兴,此次来襄国算是难得的出游,回邺城的路上正好顺便打猎,如今他正骑着马拿着一副弓箭射野兔。

    秋天是狩猎的季节,宇文乾铿年纪还小,只能射野兔了。

    到了秋季,天子要召集群臣进行秋狩,但这和宇文温无关,那时他已经离开邺城,所以如今算是提前热身,陪着皇帝射几只野兔玩玩。

    宇文乾铿用的自然是小弓小箭,路边野地里被侍卫赶出来的野兔不少,他奋力拉弓瞄准随即放箭,还真就射中了一只野兔。

    “陛下好箭法!”宇文温由衷的赞叹道,宇文乾铿骑着小马拿着小弓箭,能射中二十余步开外疾驰的野兔,按着年龄来说殊为不易了。

    “西阳公也射野兔吧!”

    “臣遵旨。”

    宇文温开弓射箭,他骑射水平一般,但要对付区区野兔不在话下,不一会便满载而归,见其颇为拉风的样子,宇文乾铿兴致大发:“西阳公,射大雁吧。”

    “啊?臣遵旨。”

    天空不时飞过大雁,只是宇文温还真就一只都没射下来,这也怪不得他,像这种随机路过的大雁一般飞得很高,若无强弓不是很好射。

    但那也得分人,左宫伯尉迟靖就射下两只,见着小皇帝略微失望的样子,宇文温有些尴尬,他作为宗亲没能给本家长脸,确实有些不像话。

    “西阳郡公平日里不练箭的么?”尉迟靖问道,如今小小的胜了宇文温一筹,他却有些奇怪,因为对方的箭术不怎样。

    “啊,我练的是马槊,毕竟骑马冲阵马槊用得多些。”

    “原来如此,若是有机会,那还得和西阳郡公切磋切磋。”尉迟靖有些怀疑,他见着宇文温的身形不是膀大腰圆,有些不相信。

    “一定,一定。”

    宇文温倒没说谎,相比练箭他练得更多的是马槊,虽然论水平也不算高手,但是得益于器械协助,臂力、腰力可不差。

    借助杠铃,深蹲练大腿,卧推练胸肌,硬拉练腰力,用哑铃练手臂,石锁练腕力和抓力,还有常规的一些科目,虽然不是奔着健美先生去的,但坚持锻炼下来论力量和耐力他可不是弱鸡。

    为了避免意外扭伤,宇文温锻炼的运动量没有挑战极限,都控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虽然没练出倒三角的身形,可肌肉却是实实在在练出来了。

    没人会嫌力气小,有了充足的力气,马槊都能多舞上几圈,也不会骑战刚过几回合就双臂发软,碰上那种变态的猛将,好歹能挺到左右来救。

    一骑当千,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那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宇文温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所以只要当一名合格的主帅就行。

    ‘打仗打到主帅都要贴身肉搏,那距离完蛋也差不了多远,个人勇武还有何用?’

    。。。。。。

    真定城,血腥的厮杀进入尾声,突破井陉的隋军,派出精锐的百余骑兵,乔装打扮为周军,出其不意的袭击了真定城。

    真定城外西侧的井陉口有重兵把守,沿途又有烽火台可以烽烟传讯示警,没人想到隋军竟然能摸到城里,所以当隋军真的攻进城来,所有人都懵了。

    这群隋军死士伤亡惨重,但却为后继部队守住了城门,随后涌来的隋军突入真定城,真定城主仓促间组织反击被击破,城主战死余众一哄而散。

    不光如此,得知隋军入城,许多百姓吓得四散奔逃,连带着溃败的守军一起冲出城门,一如破栏而出的羊群,向着四面八方跑去。

    也有尽忠职守的守军士兵,奋力点燃了烽火台,将敌情向四周传去,虽然城外没有烽燧可以传讯,但溃兵迟早会把消息传出。

    不过这对隋军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按计划拿下真定城,要的就是让这个消息立刻扩散出去,引发大混乱。

    铠甲上血迹斑斑的杨素走上城楼,看着东南方向若有所思,副将上前禀报真定城门俱已关闭,只留西门让后续部队进城。

    “立刻征发城中百姓拆房推墙,准备滚木擂石!”

    “派人守住官仓和武库等库房,严防有人趁乱纵火!”

    一条条命令传下去,杨素对目前的局势很满意,当然若是能拿下东南面的安乐壘就更好了,届时周国怕是会被这消息吓得一个哆嗦。

    真定东南方向的安乐壘,是常山郡的郡治,也是恒州的州治,若有可能将其拿下效果会更好,只是贪多嚼不烂,州治的防御要强的多,稍有不慎就会被守军反击打退。

    还不如稳妥的拿下真定,然后和井陉口的土门关互为犄角,这样一来至少能和周军耗上十天半月,这时间看上去不算长,但可以让周国方寸大乱。

    行军总管杨素这一路,是要策应进攻幽州的主力,而恒州隶属于冀州总管府,往南南是相州总管府,往北是幽州总管府,是救援幽州的周军必经之路。

    真定是井陉东端出口,控制了井陉的隋国可以直接从井陉西端外的晋阳直接派兵,援军源源不断的进入周国国境,周军要想堵口,要想救援幽州,真定就是绕不过的一个点。

    可以想象届时围攻真定的周军会有多么疯狂,可杨素不在乎,他只看到了建功立业的机会:男儿生于世,就应该博取荣华富贵!

    “总管,总管!”一名副将跑了过来,满脸喜悦,杨素淡淡看向他说有何事值得如此举止失措。

    “总管,方才有个被我军俘虏的官吏供述,说周国皇帝就在南边的襄国巡游!”

    “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前兆

    夜,沙河驿,皇帝御驾于此驻扎,待得休息一夜后次日继续南下返回邺城。

    襄国南下到襄国郡治易阳约六十多里,若是策马疾驰便可在半日内抵达,然而皇帝车驾从襄国出发时已是午后,兼之大队人马随行,前进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

    皇帝自然是坐车或骑马,但大部分的随行宫女、宦官及其他杂役只能步行,所以日行四十里都算不错了,而此次出行的阵仗还算是小的。

    当年宇文温作为宗室子弟在宫中做侍卫,见过天元皇帝宇文赟的排场是如何宏伟。

    某次,宇文赟从长安去毗邻的同州故地,宿卫的中军(禁军)士兵沿途五步一岗,就这么从长安排到同州宫,宇文温算是‘高等侍卫’,可以骑马随行免了站岗之苦。

    又一次去洛阳,排场依旧宏大,当时宇文赟命其四个皇后排队型,同时驾车并行前进,谁慢了或快了都得挨骂,连累许多宫女、宦官叫苦不迭,天子的威风可是被这位抖到了极致。

    相比之下,宇文乾铿出行的排场就是中规中矩,因为移动速度慢,所以要在中途的沙河驿过夜。

    驿馆早已准备妥当迎接天子下榻,当然宇文温作为随行宗室也沾了光,可以在驿馆里休息,夜里无事便陪着小皇帝观星。

    观星用的是宇文温所献千里镜,也就当初级的天文镜用了,宇文乾铿自从得了这个宝贝后,自然很快发现了许多用途,看星星看月亮就是其中一个乐趣。

    “西阳公,月亮上面似乎有些坑坑洼洼,想来月宫之说是讹传吧?”

    “陛下,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那天上还有仙人么?”

    “未曾可知,反正微臣是没见过。”

    “唉,朕还以为那银河是天河,结果用千里镜看过去似乎都是星星,想来天宫什么的也是讹传了?”

    “陛下,也许天宫非肉眼所能看到,微臣也不知道天宫到底在何处。”

    宇文乾铿兴致很高,宇文温便陪着聊天,天文学他大概懂得一些基本常识,但在这个时代妄谈天象就是找死,天子可以问,钦天监的人可以答,而作为臣子就得避嫌。

    成日里夜观天象,你有何居心!

    宇文温当然没什么居心,只是要避免瓜田李下,所以也不介意两边候着宦官,既然他们要听,就由他们听了去,也免得某些人不放心。

    “陨星,是陨星!”宇文乾铿兴奋地大喊,宇文温抬头一看,却是一颗流星划破天际,片刻后又有一颗流星划过,不仅如此,后续还有数颗流星依次出现。

    “啊,是陨星雨。”宇文温答道,这个时代把流星雨叫做陨星雨,所以他就‘入乡随俗’了。

    “朕看典籍,据说陨星出现预示着吉凶或者灾祸,西阳公知道如何判断么?”

    “微臣未学过天文,哪里知道如何判断,如今大周国泰民安,陛下无需过虑。”

    宇文乾铿想说些什么,只是最后没有说出口,他记得看过的典籍里,说陨星雨出现是灾祸将至的前兆,更有甚者说这是国难将至或者君主驾崩的预警。

    若真是这样,那会是谁呢?是陈国国君,还是隋国的杨逆,还是他自己?

    。。。。。。

    次日,皇帝车驾继续南下,宇文温看着长长的队伍有些无奈,这种行进速度要到邺城还得几日,也就刚好赶在重阳节前抵达邺城。

    也许是归心似箭,他有些急不可耐,不过再急也急不来,尉迟靖见他东张西望的样子,便策马近前问在看什么,听得宇文温说在看周边地形,尉迟靖笑道:

    “西阳郡公倒是好兵事,此处往南十余里便是洺水,过了洺水即是洺州州治易阳了。”

    “瞧我这记性,前几日便是沿此路北上,如今回程却忘了。”宇文温笑道,其实他还是没话找话,毕竟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他自然知道这一带的地形。

    洺水,还是颇有来头的,当然这在宇文温的记忆里是另一种印象,那是初唐时的洺水之战。

    唐武德四年,窦建德遗部刘黑闼起兵反唐,定都于洺州,很快席卷河北大部以及河南部分郡县,先后击败唐国的淮安王李神通和幽州总管罗艺。

    唐军连败局势一片糜烂,秦王李世民奉命救火,一番恶斗之后双方在洺水河畔南北展开激战,唐军据守洺水城,为刘黑闼率军猛攻,唐军主将王君廓突围,留下一名勇将领着两百死士代其守城。

    此将姓罗名士信,即为后世隋唐演义里白马银枪罗成的原型,罗士信领着两百人死守洺水城八昼夜,城外唐军一直无法支援,最后城池陷落,罗士信被俘拒绝投降遇害。

    “才二十多岁,真是可惜。”宇文温唏嘘不已,虽然在这个时代此事还没发生,但不妨碍他的记忆,只是想到这里觉得有些‘不祥’。

    ‘太邪门了,这几日老是心神不宁,不会在这里出什么幺蛾子吧?’

    宇文温觉得自己是用脑过度了,如今皇帝车驾浩浩荡荡走在官道上,四周都是平原,哪有什么刺客敢行刺,除非是敌军。

    可太行山以东是周国国境,太行八陉被堵得严严实实,哪里来的敌军?

    想到这里,宇文温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些,毕竟成日里疑神疑鬼的容易谢顶,回顾四周,决定举目远眺看风景转移注意力。

    这一转移真就发现有问题,他望见北面有尘土飞扬,看起来似乎有马队在快速接近,原以为是什么传令的信使,不过看尘土飞扬的气势又不太像。

    这规模看上去怕是有上千骑兵吧!

    尉迟靖也察觉到了这一情况,如此多的骑兵快速接近皇帝车驾是不允许的,他琢磨着是哪位移防的将军路过,没注意到前方的天子仪仗,便要派禁军过去喝止。

    “让他们停下来,冲撞了天子仪仗可是...不对,殿后的骑兵怎么没拦住他们!”

    宇文温闻言全身一个激灵,他也察觉情况不对,天子出行有前锋开路,有后卫殿后,这帮骑兵冲过来不可能没遇见殿后的禁军。

    他抽出千里镜看去,那一看差点把千里镜戳到眼睛里,因为在视野里看到的,是身着黄色戎服的骑兵,宇文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想不明白隋军骑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隋军!是隋军偷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决断

    突然出现的隋军骑兵,让宇文温一度怀疑起人生,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身处游戏世界,系统出错把不该出现的怪刷出来了,否则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他只觉得脑袋乱糟糟,最初以为是自己撸多了出现幻视,转念一想自己可从没撸过,那么这帮身穿黄色戎服的就肯定是隋军没错。

    特么说好的太行八陉都堵住了呢?这帮隋军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一千多骑兵啊喂!

    千余骑兵的规模,总不能是骑马爬山过来的,那么就是说太行八陉中的某一陉被隋军打通了,看着对方来袭的方向,大约走的就是襄国以北真定以西的井陉。

    据说井陉口距离襄国有两百余里,襄国到此处大约四五十里,这么说来就是典型的骑兵昼夜疾驰三百里突袭的战术。

    能够夜间行军的骑兵可是精锐,一千精锐用好了可以击破数万敌军,更何况宇文温这边的天子出行队伍还掺杂着许多宫女、宦官、杂役和文官,根本就不是实打实的军队。

    怎么办?是收缩起来硬抗骑兵冲击,还是让领导先走?哪一样都不好办啊!

    这只队伍有禁军骑兵护送,加上武装宫廷侍卫,战斗人员也不下一千,看起来可以搏一把,可坏事就坏在还有大量非战斗人员,这帮猪队友只会坏事。

    如今是常规的行进队列,总体来看是一字长蛇阵,要想马上缩成几团,如果是虎林军倒是没问题,因为这可是必练科目,但那些宫女、宦官等非战斗人员哪里做得到。

    步兵硬抗骑兵,靠的就是长矛结阵外带弓弩反袭扰,如今的形势哪里做得到快速结阵,更何况大部分人手里连长矛都没有。

    禁军可以下马和侍卫一起抱团,可是一大堆非战斗人员四处乱窜会阻扰聚集速度,隋军骑兵如今距离队伍也就两三里左右,顷刻之间就冲到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结阵不成,骑兵一个冲锋就可以把数倍于己的步兵冲散,随后就是惨烈的大屠杀,散兵形态的步兵根本无力反击骑兵的收割。

    如此一来就只有“让领导先走”,因为隋军的目标显然是皇帝。

    隋军是如何知道周天子在此处的?这已经没时间想了,皇帝安危事关重大,既然守不住就得将其转移,趁着隋军还有一段距离,赶紧带着皇帝开溜。

    往南跑,还有十余里就到易阳城,进了城就安全了,易阳是洺州州治,守军不会少,只要关闭城门,就能据守待援,甚至在冲过洺水时就能死守石桥,将追兵隔断在后。

    然后召集四周的周军勤王,易阳离邺城也就百里左右,军队很快就会赶来支援,偷袭的隋军肯定不敢久留必定后撤,这样一来皇帝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问题来了:皇帝先走,那谁来断后?

    隋军骑兵已进入冲锋状态,速度很快,他们这边带着皇帝上马开溜,马速起来后那些隋军怕是也逼近了,所以要组织人手拦截,那么谁来组织?

    按说是要皇帝下令,只是这位年纪小,如此紧急情况搞不好都吓傻了,那么就是负责安保的左宫伯尉迟靖负责,但这位不可能留下来。

    他的使命是保护皇帝,同时也是监视皇帝,为尉迟家看住这一尊佛像,所以贴身护卫皇帝是必须的,只会护送皇帝撤离,不可能留下来指挥拦截。

    从看见敌军就要杀到,电光火石间宇文温已经做出了决断,他翻身下马跑到天子车驾前,不顾宦官阻止,强行突破拦截冲进去,一把将宇文乾铿从车上扯了下来。

    “西阳公,你...你要做什么!”

    “陛下快走!”

    宇文温顾不得失礼,把宇文乾铿扛在肩上,向着赶上来的尉迟靖说道:“卢国公,带着陛下快走!!”

    尉迟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告了一声罪便把小皇帝抱上他的坐骑,随即翻身上马,宇文乾铿稍微回过神来,向着宇文温问道:

    “西阳公,出什么事了?”

    “陛下,隋军杀来了,请陛下快走!”

    “啊!那怎么办?”宇文乾铿吓得面色苍白。

    “卢国公,带着陛下快走,我来断后!”

    “你们,跟着本官护送陛下,你们,留下来断后!”尉迟靖高声喊着,宇文温决定留下来断后,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眼下情势危急,也只有这样做才妥当。

    “西阳公,你也走啊!”宇文乾铿喊道,他看见了远处飞扬的尘土,似乎有大队兵马冲来,知道如今情况不妙了。

    “陛下,请先走,微臣为陛下断后!”宇文温向着小皇帝笑了笑,随即转头就走。

    片刻之间,宇文温和尉迟靖已经做出决定,宇文温留下和几名禁军将领压阵断后,而尉迟靖带着皇帝同骑一匹马,向南疾驰而去,数百骑兵紧紧跟随。

    “隋军来了!大家向马车靠拢!准备接战!”

    宇文温高声喊叫着,消息传了出去,整个队伍开始波动,有反应快的人已经吓得面色发白,而有的还没回过神,相互间面面相觑,有人回头看去,随后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隋军来了,隋军来了!”

    “快,向我靠拢,向马车靠拢,拿起所有能拿得东西当武器,结阵,结阵!”禁军将领高声喊着,指挥手下向自己聚集,宇文温分开人群,向着队伍中部跑去。

    他做出了决断,那就是亲自断后,不是脑残要搏出位,实在是只能如此,如今的周国可以没有西阳郡公宇文温,可不能没有皇帝宇文乾铿。

    宇文乾铿若是死了,谁来继位?杞国公宇文亮?杞国公世子宇文明?还是西阳郡公宇文温?这都不可能,成年宗室上位,尉迟一系会甘心么?

    那么让下一辈的小宇文们来继位?那他们的爷爷宇文亮、父亲宇文明或宇文温怎么办?当摄政王?那丞相尉迟迥该如何自处?谁来掌握朝廷大权?

    如真是这样,也只有宇文温的嫡子宇文维城合适,因为他身上同时流着宇文氏和尉迟氏的血,能让双方都可以接受,可即便如此仍不能解决问题。

    无论是哪个宇文称帝,肯定是遵循就近原则,留在山南自己的地盘,如果新帝不愿去邺城,那么邺城的尉迟丞相会来山南?

    所以尉迟氏很大的几率会冷眼旁观,任由隋军攻破山南,他们便可以‘无可奈何’的自立了。

    一如当年萧梁故事,梁元帝萧绎所在的江陵被西魏军攻破后,梁国最后的生机也断了,大将陈霸先在建康取而代之,建立陈国。

    宇文乾铿现在不能死,他若是死了那么周国便会走向末路,所以宇文温面临残酷的选择,但答案也很简单:让宇文乾铿赶紧走,想尽办法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敌军杀来,皇帝必须走,指挥禁军、侍卫的左宫伯也跟着撤了,总要有个有些分量的人留下来压阵,指挥人员拦截敌军,宇文温虽然不是禁军或侍卫的上司,但好歹是宗室。

    若是宇文家的人都溜了,那谁还愿意为宇文家玩命?

    留下来的人就是肉盾,要尽可能阻滞隋军的冲锋速度,为皇帝撤退争取宝贵的时间,只有宇文温能用那也许不怎么灵光的宗室名号,来号召大家玩命。

    也许他会死,但只要小皇帝安然无恙,周国那微妙的权力平衡就能保住,只要周国在,那就有宇文氏的生存空间,也有了宇文温妻儿的生存空间。

    这就是他的决断,一如当年在长安,他愿意以自己的命,对掉杨坚的命,换得大周江山稳固,换得家人生路。

    另一个原因是随行的周法明、田益龙以及护卫们,还在队伍的中后位置,时间已经不够让他们开溜,只能抱团硬扛了。

    他不能丢下自己人逃命!

    宇文温是宗室,所以能够骑马跟在天子车驾左右,而周法明、田益龙只能和其他随行人员一样,排在队伍中间前进,一旦队伍大乱,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周法明、田益龙跟着宇文温来邺城,所以宇文温要将他们好好的带回巴州,如果就这么丢下自己人溜了,有何脸面回去。

    这就是一军主帅丢下自己的兵临阵脱逃!

    他很快找到周法明等人,连着张\定发和张鱼等护卫都在一起,见着宇文温后都是不约而同的问道:“这怎么回事,隋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听我指挥,抄家伙背靠马车结阵,阻塞道路拦截隋军,为陛下殿后!”

    马蹄声起,汹涌而来的隋军骑兵已经逼近队伍,人们惊慌失措的到处乱跑,有的听从指挥聚到马车边,而更多的人则是向道路两边的旷野逃去。

    面对着即将杀来的敌军,整支队伍果然瞬间大乱,将领们奋力高喊着,却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型,唯有那些禁军和侍卫回过神来,向着马车靠近,试图聚在一起。

    骑兵冲锋其势已成,然而己方阵型散乱如待宰羔羊,唯有以血肉之躯硬扛,希望求得一线生机,宇文温攀上一辆马车,站直身子后拔出佩刀奋力高呼:“我乃大周宗室宇文温,诸军与我一起杀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螳臂当车

    行军总管杨素率军冲锋,见着前方官道上那一长条队伍,他的心激动地几乎要跳出来:周国皇帝的车驾,终于被他咬住了!

    昨日奇袭拿下真定城,按照计划应该加固城防布置防务,准备迎接随后而来的周军反扑,可是从俘虏的周国吏员口中,杨素得知周国皇帝就在南边的襄国。

    宇文乾铿,为赵王宇文招幼子,当年宇文招之国,便是在襄国的封地居住,如今小皇帝到襄国来,大约是要在故居住上几日。

    听到了这个让人激动的消息,杨素又找来几名被俘吏员,从不同人口中确定这一消息后,他没再犹豫,立刻决定率领骑兵出击。

    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城防事务交给副将,杨素调集了所有能够调集的骑兵,随便带了些干粮,一人双马立刻上路,向着南边的襄国方向疾驰而去。

    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跟着我到长安走一遭,到九泉之下和你那些堂叔伯兄弟作伴去吧!

    周国皇帝在襄国,他要奇袭一击而中,争取时间是首当其冲,可接下来怎么办也很重要,皇帝是在襄国城里,还是在城外?

    如果在城中,那么他们就得夺门而入,在城里狭窄的街道上激战,这样很容易耽误时间,被禁军死死守住要道,无法攻入皇帝行宫。

    如果对方是在城外就好办得多,虽然皇帝出行必有禁军护卫,连带着宫廷侍卫一起,战斗力不容小觑,但这在杨素看来,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他带着自己的部曲,还有军中精锐,只要能出其不意的发动袭击,那对方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如何选择袭击方式,是最关键的问题。

    周帝的行程,那几个在真定被俘的吏员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杨素有着自己的判断:重阳节快到了,这种重大节日皇帝必然在京师大宴群臣。

    襄国距离邺城大约一百六七十里,按着皇帝车驾那庞大的规模,每日的行进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杨素当年也曾随着皇帝出行,知道队伍里会有大批人是步行的,所以每日的行进速度也就四十里左右。

    若要赶在重阳节之前回到邺城,皇帝须得这两日启程回京,所以杨素判断宇文乾铿的车队极有可能会离开襄国,而他的机会是稍纵即逝。

    真定到襄国大约两百三四十里,策马疾驰要一昼夜,赶到襄国后再往南六十多里是洺州郡治易阳,杨素的机会就在这段路上,若是没咬到,那就空欢喜一场。

    反过来会连累真定的防守,进而影响到主力攻打幽州的布局,连带着波及朝廷的全盘大计,这种责任,可不光夺爵罢官那么简单。

    杨素没有纠结多久,便做出决定:不袭城,直接沿着官道南下索敌,富贵向来险中求,要是前怕狼后怕虎,那还不如做个田舍翁!

    也不进攻襄国,直接绕过城池一路向南,然后冲到易阳附近,如果撞见皇帝车驾就是老天庇佑,合该他杨素发达,如果没撞见就看具体情况。

    要是皇帝在易阳或者以南,那他就打道回府,如果皇帝在襄国,他就领着骑兵在城外袭扰,把水搅浑,也算是为真定布防争取时间,毕竟皇帝的安危可比任何城池都重要。

    这一点对于周国来说尤为特别,在杨素看来,丞相尉迟迥掌握朝廷大权,宇文家的小屁孩当皇帝不过是傀儡,山南的宇文亮和周廷也只是假装和睦。

    周国政局看起来稳定,可其中蕴藏着巨大隐患,尉迟氏和宇文氏之间的关系,如今就靠着小皇帝来撑着,一旦这位有个三长两短,那双方迟早翻脸。

    宇文乾铿死了,就得再立皇帝,周国有宗室,可还能立谁?

    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西阳郡公宇文温?这三个可都是成年人,手上还有兵,又有山南的地盘,会做尉迟氏的傀儡么?

    退一步立那几个小崽子?那其父宇文明或者宇文温是不是要做摄政王?那和他们自己做皇帝有区别么?如此一来还要丞相尉迟迥何用?

    真就新立了皇帝,无论是宇文氏老、中、小三代中的哪个,新皇帝肯定是留在山南自己的地盘,不会跑到尉迟氏控制的邺城送死,也就是国都会定在山南。

    尉迟氏不会为这种朝廷拼命,所以必然会袖手旁观,坐看山南的宇文氏被隋军猛攻,一如当年萧梁故事,所以只要宇文乾铿一死,周国距离爆发内乱也就不远了。

    即使不说这个,他率军突袭擒获周帝,这可是在敌国国境里,和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没什么区别,如此便可立下大功。

    封王是不敢想了,即便真封他也不敢受,这年头异姓王没有好下场,但封国公是肯定的,可光是国公爵位还不够,这个大功还会让杨素的家人受益,而如今那功劳就在眼前。

    从真定到襄国,一路上都没有烽燧,所以真定失守的消息,未必传到襄国,毕竟谁也没想到隋军会如此迅速进入太行山以东地界,拿下真定城。

    隋军南下,半路遇见的都是游兵散勇,根本不足为惧,清晨来到襄国城外,逼近城门时守门官兵甚至还没回过神,不过杨素只是纠结了数息,决定按计划绕行而不是冲入城中。

    襄国城头根本没什么兵放哨,城外也没什么骑兵警戒,杨素只是凭着直觉判断周国皇帝不在城内,所以他决定继续南下。

    冲到沙河驿,捉了几个口舌一问,果然昨夜皇帝车驾在此休息,杨素和众将问讯大喜,顾不得劳累,换乘备用马继续追击。

    果然追上了周国皇帝的队伍,如今皇帝的玉辇就在队伍中,而他的骑兵已经碾碎了对方的后卫部队,那些护卫队伍的禁军,也别想拦住他们的步伐。

    “左右包抄,准备冲击!!”

    已经一字排开的隋军骑兵分成左右两翼,如同张开口的猛虎,向着一字长蛇的队伍扑去,此地地势平坦,正好从从侧面冲击,而左右夹击之下,即便是军队也承受不住。

    对面号角声起,是周军骑兵向着他们冲来,只是区区数百骑兵,没办法拦下他们一千五百骑的攻势,杨素已经瞥见面前慌乱的人群,女装、男装、布衣、锦衣,形形色色的人乱作一团。

    血肉之躯,也想螳臂当车!

    隋军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呼啸着向周军骑兵接近,一百步,七十步,五十步,一轮箭射过之后,挺起马槊开始对冲,勇敢的周军骑兵撞入隋军阵中,随即被黄色大潮淹没。

    “活捉周帝者,封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宇文温是吧?

    骑兵冲击,势不可挡,手无寸铁的宫女、宦官以及杂役,慌乱的离开队伍往旷野里跑,他们想着避开战斗,却呼啸而来的骑兵撞开,随即为铁蹄碾过,化作血色残骸。

    此处不是什么险要之处,官道两边空荡荡都是平地,正是骑兵冲锋的好地段,天子车驾的随行人员虽多,但在对方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即便是正规的军队,在没能结阵的情况下,面对全力冲锋的骑兵,也只有死路一条,此时此刻,个人勇武已无意义,面对着成群结队的骑兵,只有被碾压的下场。

    隋军先冲破了少量周军骑兵的拦截,这些勇敢的禁军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但无法阻拦对方的冲锋,隋军左翼率先来到周国御驾队伍左翼,然后转向右冲,如同巨浪拍岸般冲入队伍之中。

    惨叫声响起,血腥之气弥漫,那些连武器都没有的人们如草芥般被撞飞,隋军骑兵轻易地冲破队伍,一如汹涌的河水将河堤破口。

    围绕着一辆辆马车,聚集起来的人勉强撑过了第一波冲击,而隋军右翼骑兵接踵而至的冲锋,将那脆弱的防线一举击碎。

    人们疯狂的嚎叫着,披头散发,撞撞的向官道两侧跑去,如果说刚才将领们的召集,让他们有抱团取暖躲过一劫的想法,如今这想法已不复存在。

    逃命,向着人少的地方逃,反正就是不能留在队伍之中,人们刚开始有聚拢迹象,被隋军骑兵这么一冲便如鸟兽散。

    原本长长一列的队伍,如今化作一一节节的段落,那是围拢起来的人们,要对抗敌军骑兵的进攻,只是在如潮的骑兵面前,宛如一座座孤岛。

    宇文温如今就在其中一座‘孤岛’里,看着四周的隋军骑兵,他的心都凉了半截:真是一帮弱鸡,再被冲上几次就要跪了!

    步兵对抗骑兵要结阵,这是常识,所以那些护卫的禁军,以及宫廷侍卫都尽量聚拢在一起,避免落单之后被骑兵轻易收割人头。

    可是那些宫女、宦官、杂役,还有各色随行人员就做不到了,面对死亡的威胁,身处血淋淋的现场,只是看着骑兵冲锋就吓得双腿迈不开步伐,好容易回过神要聚拢,却轻而易举的被对方冲散。

    这一散就完了,宇文温意识到大事不妙。

    来到这个时代三年,他并没有处于如此境地,打过许多仗,也见过大场面,但都是身处大阵之中,而环绕身边的,是自己辛辛苦苦练起来的长枪兵,信心有保证。

    新兵入营开练,首先接受的就是骑兵冲击训练,所以宇文温的兵不怕面对骑兵冲锋,绝不会出现被吓得双腿发软的情况,结成长枪阵后,就是一只老虎无法下口的刺猬。

    所以这三年来,宇文温根本没有对骑兵冲锋畏惧过,正所谓兵为将胆,他的兵给力,所以他的胆子很大,可如今不同了,崩溃的队伍让他的胆气瞬间减半。

    天子出巡,随行大量非战斗人员,让这些人面对敌军骑兵冲锋,基本上是一触即溃,这点宇文温是考虑过的,他自告奋勇留下来,就是要凝聚人心奋力一搏。

    本以为和禁军将领们高声喊话,不但能收拢禁军和侍卫,还能让这些非战斗人员有主心骨,一起围过来抱团,结果还是自己高估了。

    那些宫女、宦官、杂役,哭喊着向外边逃散,自寻死路也就罢了,连带着影响军心,果然战斗时带着这些人就是累赘。

    宇文温已经看到周围那些禁军和侍卫的表情,他们之中明显有人开始动摇,也许是想着要混入人群中逃命,反正大家呼啦啦散开,在平原里到处都是人,逃命的机会很大。

    军心涣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完全崩溃的!

    尘土飞扬,隋军骑兵在外围调转马头,准备着下一轮冲锋,如今己方尚且以各辆马车为核心,聚集成一座座孤岛,这样子很容易被逐个击破。

    此情此景,他想起西晋末年的宁平城之战。

    永嘉五年,最后一只精锐晋军抛弃洛阳的皇帝,在太尉王衍的带领下,护送东海王司马灵柩前往东海国,兵力十余万,随行还有众多大臣、宗室及百姓,军民累计将近二十万。

    匈奴刘渊的汉军闻讯追击,羯族猛将石勒率领轻骑于宁平城拦下了这只队伍,然后一场大屠杀开始。

    平心而论,晋军的实力不弱,兵力不比汉军少,奈何却是一群心怀鬼胎的绵羊当头,世家出身的王衍是清谈高手根本不会领军,敌军袭来,各部将领想的是如何保命而不是团结御敌。

    汉军在晋军外围射箭袭扰,如果组织得当,晋军完全可以反击,然而十余万晋军无统一号令各自为战,将领和大臣率先逃跑。

    被箭射死的没多少,自相践踏而死的反倒多了许多倍,二十万军民瞬间大乱,被汉军胡骑逐个击破,最后谁也没跑掉。

    此战被胡骑屠杀的晋**民不计其数,白骨露于野,是为苦县大屠杀,洛阳的晋国朝廷随后灭亡,南渡建康的宗室琅邪王司马睿撑起晋国大旗,是为东晋。

    没有组织,即便是一群狮子也要完蛋,而宇文温留下来,可不是为了送死的!

    为了给皇帝南逃争取时间,要尽一切可能阻滞隋军的步伐,此时的宇文温正在皇帝御辇边,他命人吹起号角,自己奋力大喊着让周围人靠过来。

    “我乃宗室宇文温,大家向御辇靠拢!保护陛下!”

    皇帝已经走了,但知道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人根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宇文温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主心骨还在,他就是要聚拢人心。

    至少还有个姓宇文的没跑,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共存亡!!

    皇帝之事他确实是在说谎,但就是要给大家一丝希望,敌军就在外围,唯有向着玉辇靠拢才有可能熬过去,那些宫女、宦官等人无所谓,他要聚集的是禁军和侍卫。

    但凡有点脑子的军人,就该知道聚在一起对抗骑兵,像无头苍蝇般在野地里乱跑,只有死路一条,只是这么一喊起来,自己人是注意到了,而隋军也会注意到。

    这就是提着灯笼上厕所——找死,可宇文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再不采取措施,大家全部都要完蛋!

    。。。。。。

    “总管,御辇旁聚拢了许多人,莫非小皇帝就在里面?”

    “总管,有数百骑往南疾驰,莫非是护送小皇帝难逃了?”一名副将指着南面飞扬的尘土说道,杨素看去眉头一皱,到了他做决定的时候了。

    皇帝会在哪边?是在面前的队伍里,还是在南下的数百骑兵里?

    按说很可能小皇帝已经南逃,若是如此那动作还真快得不可思议,但也得提防对方使诈,万一是故意引开他们,这也不是不可能。

    估了估距离,杨素判断己方有希望追到那数百骑兵,立刻对副将说道:“你,带领六百骑兵追过去,无论如何一定要追上!”

    “总管,剩下的骑兵怕是不足...”

    “马上去,本官亲自在此指挥!”

    “是!”

    副将领兵追击而去,杨素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队伍,命令部下准备冲锋,视线落到御辇上那一个模糊的身影上。

    “宇文温是吧?两年前让你在两河口搅局翻了盘,今日便要取你项上人头!无论是哪个宇文,今日都别想逃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战

    隋军的再次冲击,将本以千疮百孔的周国天子仪仗队伍冲垮,他们如同黄色的潮水涌过支离破碎的河堤,而御辇处首当其冲。

    服色各异的人们聚拢在御辇周围,脚下是阵亡的同伴,他们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隋军骑兵的新一轮冲锋。

    方才西阳郡公宇文温的高声大喊起了效果,许多六神无主的士兵向着御辇围拢过来,还有那些凭借马车抵抗的人也向这边靠近,但宇文温此举也吸引了隋军的注意力。

    前一轮冲击,带走了数十余条人命,有的被战马撞死,有的被马槊挑飞,而他们没有多少长兵器,无法对冲来的骑兵造成多少有效伤害。

    他们作为普通的随行人员,不可能穿着铠甲,即便地上有阵亡的士兵,可他们没时间将其铠甲剥下再穿上,也没有人会脱铠甲下来给别人。

    聚集到御辇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而调整完毕的隋军却改变了策略,分出少部分去追杀四散而逃的人,一部分骑射骚扰御辇处的人们。

    还有一部分将试图靠近御辇的人驱散,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在此时愈发明显。

    旷野里四处乱跑的人们,被三四骑兵追上,毫无反击之力便被杀死,即便是有人鼓起勇气转身反击,却被隋军骑兵一槊捅死。

    骑兵追杀这些几乎是手无寸铁的人们不要太简单,即便不用马槊也可以放胆策马追近,挥起佩刀凭着马速对准后脑轻轻一掠,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面前消失。

    两条腿再能跑,也跑不过四条腿,区区数十隋军骑兵,便将逃散的人们杀得尸横遍野,眼见着逃命无望,有的人转身跑回队伍,要想抱团取暖。

    然而他们的希望被无情碾碎,一如离群的羔羊被狼群叼走,没有多少人能跑回队伍,不是被隋军骑兵射死,就是被战马撞倒践踏而亡。

    一匹马不下百五十斤,加上全身披挂的骑兵合起来数百斤,一冲起来即便是身着铠甲的步兵都扛不住,更别说这些身着布衣的寻常人。

    惨叫声、哭喊声不时响起,隋军骑兵肆意践踏着那些离群之人,他们要抓的是周国小皇帝,所以那些明显成年的人不在活捉范围内。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御辇,事不宜迟,一旦给周边的周军反应过来,他们此次袭击就会功亏一篑,所以猛烈的进攻随后展开。

    部分隋军骑兵策马绕着御辇放箭,一部分策马冲击人群边缘,每次冲击都将外围啃掉一些,而一部分隋军却下了马,他们舍弃射程近的骑弓,拿出备用的步弓,仗着身上防护重重与周人对射。

    骑兵的战术有很多种,骑射袭扰只是其一,但是骑弓受限于马上使用,其尺寸要小一些,所以射程比不上步弓,故而骑兵下马用步弓射箭袭扰敌阵也是常见战术之一。

    周人大多都没有着甲,身着铠甲的隋兵可以在对射中占据上风,他们的头盔下连着数圈札甲,将面部和颈部护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除非射中双眼,否则根本不惧箭矢。

    有的隋兵身中数箭却无大碍,反将周兵弓箭手射倒,借着多种手段,隋军渐渐占了上风,不过让他们稍微头痛的,还是那些周人的射箭高手。

    无他,这些射箭高手专射马。

    田益龙便是其中之一,他随着天子仪仗出行,不是禁军也不是侍卫,除了佩刀之外不说铠甲连弓箭都没有,隋军袭击后一名禁军战死,田益龙便捡得弓一把箭一壶。

    他的箭术说不上高超,但常年打猎练出来的底子不错,加上之前随军作战见过‘大场面’,所以临阵不怯,射了两箭便熟悉了弓的性能,随后开始反击。

    隋兵身着铠甲只露双眼、手掌和穿着靴子的脚,想要一箭毙命只能射眼睛,只是对方骑马疾驰哪里有那么好射,正所谓射人先射马,田益龙和其他弓箭手一样选择射马。

    敌军因为突袭的缘故,为了保证速度故而战马没有具装马铠,所以射马成为最有效的反击手段,也是因为如此弓箭手成为压制目标。

    田益龙的随从一直在掩护他,只是手中没有盾牌,靠的是大小不一的木板,如今几乎伤亡殆尽,这都是他的族人,每一个绕来绕去最后都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他顾不得悲痛,奋力拉弓放箭。

    局势危急,田益龙也进入亢奋状态,他从未在如此压力下射箭,每射一箭都是难得的机会,甚至会有一个人为他挡箭而身亡,所以每一箭都必须射中,而他每箭都射中了。

    箭壶里有射马用的羽箭,箭镞宽若小铲,一箭射中马头或者马脖子立刻见效,战马疾驰之际中箭倒地,背上骑兵被摔得七晕八素不死也残。

    羽箭十五支,射杀战马十三,而连续射箭后田益龙的力气也下降得飞快,双臂发麻发酸,甚至连拿着弓的左手都开始略微颤抖。

    但他不能停下,隋兵不断冲击,缺乏长矛的他们只有靠射箭进行反击。

    马蹄声起,骑兵再度袭来,有的挺起马槊,有的则是弯弓搭箭,田益龙大喝一声拉满弓,瞄准了前方。

    视线之中有数骑,他的目标是当先手持马槊那一人,然而就在瞄准对方战马头颅之际,田益龙瞥见其旁边一骑正弯弓搭箭,瞄准自己。

    帮忙挡箭的随从都已中箭倒地,自己身上又没穿铠甲,事到如今若是不躲那么中箭就是死,所以田益龙决定死,但在死之前也要多拉一个垫背的。

    “来啊!!!”

    他大喝一声,想到战死的族人,只觉得热血上涌再无其他想法,瞄准马头随即放箭,弓弦声起,两只羽箭对向交错而过,同时各激起一朵血花。

    田益龙中箭倒下,手中弓箭跌落地面,而敌军战马头颅被削掉一大块,未及哀鸣便前蹄一软颓然倒地,背上骑兵被甩起向前扑,凌空抱头将身子一缩滚落地面。

    骑兵作战免不了马失前蹄被甩下背来,而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命便是经验,这名隋兵的经验看来很丰富,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冲力,避免了折断颈椎或断手断脚。

    刚站起身,一杆长戟扎进其眼眶然后戟尖从脑后透甲而出,他嚎叫着用双手握住戟杆,还没得用力便口吐鲜血而亡。

    周法明用力一抽将那杆用做仪仗的长戟拔出,这是他好容易捞到手的‘长兵器’,见着不远处隋军骑兵冲来,他招呼着身边随从:“干掉他们!!”

    宇文温组织大家围着御辇防御,可光防是防不住的,事发突然许多人手上没有武器,更别说铠甲,这样下去迟早被隋军在外围放箭射死,所以要适当的主动出击。

    周法明自告奋勇参与出击,他的随从是周家的百战部曲战斗力不差,没有长矛但有佩刀,这就足够了,因为对付骑兵并不是非长矛不可。

    数骑隋兵呼啸而来,他们见着面前出击的几个周人根本不放在眼里,策动战马片刻就冲到面前,荡起马槊便戳,却被对方躲过。

    侧身一闪,随即奋力挥刀横砍,一阵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传到刀把,周法明差点握不住手中刀,但那冲力随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擦身而过的隋兵人仰马翻。

    落地的隋兵有几个当场没了动静,而剩下那几个刚挣扎着起身,便被候个正着的周法明等人给捅了眼睛,他们步战克骑,来了个零伤亡。

    对付骑兵,砍马腿就是办法之一。

    但那要用命来换,首先得躲过骑兵的攻击,远的有弓箭,然后是马槊或长矛,最后是长刀,还得躲过战马的撞击,这要看眼力、勇气还有身手敏捷。

    周法明可不缺这些,他的部曲们也不缺,所以才敢贸然出击,孤零零面对袭来的敌军骑兵,当然前提是对方数量也不多,最好没弓骑。

    “快,扯了马槊弓箭回去!”周法明高声叫喊着,从地上扯起一根马槊后便往回跑,大家缺长兵,正好拿来救急,铠甲当然最好,但剥起来太费事,要拖着尸体回去也没时间。

    马蹄声起,又有新一波十余隋军骑兵冲来,他们拉弓射箭,轻而易举的射中面前之人,面对无甲的目标,基本和打猎没区别。

    周法明想要搀扶一名中箭的部曲撤退,然而对方却甩开他的手:“三郎君快走,别管我!”

    御辇处聚拢的人群中有许多人冲出来,他们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想要接应周法明等人,然而隋军骑兵来得更快,弃了弓箭荡起马槊向着猎物冲来。

    堪堪避开槊锋,周法明大喝一声将手中马槊横扫,直接扫中对方马腿,砰的一声其人马失前蹄随后栽倒地面,而他只觉得双手虎口一震几乎要裂开。

    挥舞着半截槊杆转身,周法明对准爬起来的隋兵奋力抡下,一声闷响后对方头部吃了一杆随即倒地,他还没来得及逃开,身后马蹄声起。

    没想那么多,反手将那半截槊杆一扔,骗的来袭骑兵身形一歪,周法明侧身让开,右臂夹住对方戳空的马槊,奋力一甩硬生生夺了过来。

    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周法明正要用左手去抓马槊,就在这时耳后生风,周法明回头一看却是另一骑冲到面前,手中扬起一根铁锏向他抡下。

    来势汹汹无法躲闪。

    人马交错间彭的一声血光飞溅,隋军骑兵如镰刀般掠过出击的周人,随即又被聚拢在御辇处的弓箭手射倒数骑,人仰马f翻之间已无周法明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随我杀敌!

    如狼般的隋军骑兵,将聚拢在御辇处的周人咬得遍体鳞伤,不断的骑射、步射袭扰,将没有着甲的人们射得伤亡惨重。

    隋军也有伤亡,可优势依然在他们那边,周人除了原本就着甲的禁军、侍卫,其他人基本形成不了太大威胁,这些人本没有弓箭,也没有长矛、步槊之类,总而言之被摧毁是迟早的事。

    除了围绕在御辇的人们,其他仓促间聚集的人已经伤亡殆尽,所以藏匿着周国皇帝的御辇就是隋军的最后目标。

    然而本该结束的战斗,却被对方硬生生拖延下来,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直高声大喊不断指挥的人,杨素看了看御辇处那恍惚的身影,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两年前的六月份,他作为行军总管,随当时还是周国官军的征南军南下,在山南荆州地界的两河口,与当时的安州军大战。

    那一战惊心动魄,官军的胜局,却无意间被一人翻转了。

    此人就是宇文温,也是如今在御辇处指挥周人防御的那个人,杨素想到当年之事,决定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万一又给此人坏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皇帝在不在那御辇内?还是在方才难逃的骑兵中?反正各五成的几率,两边都有可能,杨素觉得己方未必追得上那些南逃的周国骑兵,所以成败就看能否拿下御辇一探究竟。

    所以要全力以赴,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总管,南方尘土大作,好像是向北移动...”有随从提醒,杨素望去,却见南面确实有骑兵向北移动的迹象,也许是己方骑兵返回,也可能是周军骑兵回援。

    “全力进攻御辇,立刻把他们解决掉!”

    关键时刻即将来临,身处御辇旁的宇文温察觉到了,隋军骑兵们正在调整距离,而那些下马用步弓射箭的隋兵也开始跃跃欲试。

    有马不骑玩步战,宇文温不觉得对方是脑残,相反这就是肉搏战的前兆,骑兵可不是只能骑马作战,下马的骑兵其战斗力同样不容小觑。

    若换在欧洲,这种人应该叫做下马骑士,亦或是龙骑兵,当然在中原的历史里,骑兵下马作战也是战法之一,当然这得看综合战场局势而定。

    唐军对漠北部落薛延陀的战争,就出现过下马步战的情景,而后世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军队,临时下马步战也时常可见,至于明末的清军,骑马机动下马步战碾压明军更是让人无语。

    无论花样怎么变,对方下马的骑兵开始逼近,意味着致命一击开始,若让这些人逼近肉搏,旁边再给骑兵一冲,那什么都完了。

    步兵是铁砧,骑兵是铁锤,对方如今派铁砧靠上来,接下来想干什么不言而喻,宇文温看着己方人员那凄惨模样,也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辛辛苦苦练了三年兵,未曾料到了紧急关头却派不上用场,手头上能用的,除了残存的禁军和侍卫,其他人大多没指望。

    田益龙和周法明连同各自的随从没于乱军之中,知根知底的伙伴算是完蛋了,禁军和侍卫战斗力如何未曾可知,宇文温身边可靠的就剩下自家的一些护卫。

    可即便如此都已死伤惨重,他们作为普通随行人员,自然是不被允许着甲,所以在隋军的箭雨下没得好果子吃,宇文温也就是内穿环锁铠,才算是有了基本的防护力。

    “郎君,局势不妙。”

    张\定发在一旁低声说道,他趁着没有外人,把想法说了出来:“郎君,一会在下无论如何都要抢到一匹马...”

    “不用了。”宇文温淡淡的说道,随后笑了笑:“若天意如此,便如此吧。”

    张\定发闻言愣住,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看样子似乎颇为失落,宇文温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看身边的护卫,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远处号角声起。

    不是一处,而是几处,那是环绕周围的隋军在吹号,分散出去追杀逃人的那些骑兵也聚拢过来,而下马的骑兵也聚在一起,这一切都很明显了。

    “宇文使君,是隋军准备进攻了。”一名禁军将领近前说道。

    “是啊,他们等得不耐烦了,诸位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大家愿意死战么!!”宇文温忽然大喊道,环绕御辇的人们之间许多人闻言露出了决绝的表情,奋力回应着:“我等愿奋力死战!”

    声音不齐,甚至有些底气不足,不过这对宇文温来说都无所谓了,别人也许想着投降,求得一线生机,可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投降也没用,作为敌国宗室,本就逃不了被屠杀的结局。

    简单的商量之后,宇文温和禁军将领布置了最后的防线:所有能当做障碍物的东西都摆在四周,人们聚集起来把所有长条状的物体一致对外,充当拒马长矛。

    着甲的禁军和侍卫,作为最后的核心,准备迎接肉搏战,而手无寸铁的宦官、杂役,则捡起石头作为最后的武器。

    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隋军骑兵,宇文温不觉得己方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机会,即便是侥幸抗过了这次进攻,也抗不过下次进攻。|

    虽然双方人数相差不大,可战斗力的差距很明显,他这只挡车的螳螂,还是要被历史的车轮给碾得粉身碎骨。

    原本历史里的宇文温,是一个妻子被人强占却无能为力的可怜丈夫,是一个父亲被逼起兵造反而被牵连砍头的倒霉儿子。

    被押上刑场砍头之日,也是妻子被大张旗鼓迎入宫中立为贵妃之时,然后未亡人深得皇帝宠爱,没几日就被堂而皇之的立为皇后。

    自己的女人,被作为他人的皇后载入史册,身为绿帽丈夫甚至因此沾光在史书上‘露面’,除了屈辱还是屈辱,带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最后绝望无助的死去。

    皇权的肆无忌惮、随心所欲,那个宇文温用其经历进行了最直白的诠释。

    随着他来到这个时代,曾经的命运改变了,努力了三年,眼见着局面刚打开,正是大展宏图之际,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在这太行山以东,洺水以北的平原,多出来的三年人生,即将走向终点。

    再不用为练兵殚尽竭虑,再不用为天下大势绞尽脑汁,再不用为宇文氏和尉迟氏之间的关系头痛,以后双方会不会翻脸,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尉迟炽繁会为我守节么?杨丽华呢?还有萧九娘呢?若干年以后,她们还会想起我的样貌么?也不知道鹊哥、棘郎还有浣奴的人生会怎样。

    马蹄声响起,大地似乎在颤抖,宇文温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望去,北面围着的隋军正在策马向他们冲来,而南面的下马骑兵,也开始向御辇逼近。

    他们一边小跑前进一边弯弓射箭,眼见着就要逼近到二十步距离,宇文温望了望晴朗的天空,再无留恋之意。

    “诸位。”宇文温大声的向着面前的禁军将士、护卫们喊着,“随我杀敌!”

    哐啷一声拔出佩刀,他跃出充当障碍的杂物堆率先冲了出去,在他面前是步行冲锋的隋兵,身后御辇另一侧是骑马冲击的骑兵,如狼似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肉搏

    宇文温侧身一闪,躲过当面射来一箭,又挥刀磕飞再一箭,随即冲入隋兵群中。

    当面一人弃弓拔刀迎战,然而刀刚出鞘时却已晚了,宇文温挥刀一斩,刀锋从其左肩斜向至右肋划过,人随即化作两截。

    宿铁刀,双手刀形制,为巴州军器监精心打造,斩甲二十领后刀刃依旧完好,如今在他手中化作杀人利刃。

    步伐不停,宇文温保持刀尖向前继续突刺,一刀扎进又一隋兵的大腿,趁其身形不稳,抽刀一挑斩断对方右臂,举刀过顶随即奋力抡下将其砍作两截。

    左手从腰间抽出一物,对准左侧冲来隋兵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对方脑袋开花,鲜血四溢之下,宇文温开始放无双。

    正统三年试作型气动力连珠手铳,杜仲胶闭气环,高压储气筒,备球形铁弹十发,五步距离内发发破甲,又称五步倒。

    围上来的隋军没料到宇文温有如此利器,猝不及防之下被当面爆头八人,另两人重伤倒地,又有三人被其挥刀砍翻,瞬间战损十三人,气势为之一遏。

    缺口打开,宇文温收了手铳便双手握刀突进,刀随人进搅起腥风血雨,四周隋兵无三合之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沉重的铠甲在宿铁刀面前如同纸糊一般,残肢断臂不断飞起。

    他的箭术稀松平常,马槊技艺也不见有多犀利,但力气和体力却不小,每日苦练都是将心血用在辛酉刀法上,虎林军中,杨济以下,论刀法无人是他的对手。

    辛酉刀法乃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所创,没有什么华而不实的招数为实战刀法,又分双手、单手刀法,练起来颇多要领,而杨济均悉数传授给宇文温。

    砍翻数人,宇文温发髻散开浑身是血状若疯狗,手中长刀锋刃已出现多处缺口,一如锯齿般参差不齐,身上衣袍多出破损,露出内里环锁铠。

    他砍了许多人也被许多人砍中,有的刀锋被环锁铠挡下,有的刀锋却突破铁环直到肉里,宇文温只觉得浑身疼痛,也不知伤势如何。

    跟着他突击的护卫们没有着甲,凭着一股血气和敌军对砍,恶斗之下伤亡殆尽,张鱼也为宇文温挡了几刀,倒地后生死不明。

    “来啊!!你们不是很能打么?来啊!!”宇文温嚎叫着,双眼发红看着面前隋兵,耳边传来厮杀声,那是己方人员在和隋兵生死相斗。

    “有胆子强弓近射,没胆子肉搏么!!”他咆哮着,挥舞长刀再度向前冲,此时此刻他的体力已经快要到极限,唯一想的就是战死之前,多杀个几个够本,也是为了鼓舞士气压制对方的强弓近射。

    强弓近射,是骑兵步战时常用战术,身着重甲冲向敌军,逼近到三十步甚至二十步的距离射箭,此时射出的箭势不可挡。

    这么短的距离内射箭很难躲闪,而且准头也很高,对方即便身着铠甲头戴兜鍪,只要中箭不死也残。

    除非有盾牌,可若是敌军都躲在盾牌后,冲到面前的步行骑兵便弃弓拔刀,趁着敌军反应不及贴身近战,这是一种玩命的战法,看的就是双方勇气。

    攻方步行冲锋,途中还要拉弓射箭,所以没有盾牌可以遮挡,只能靠身上铠甲直接抵御箭矢,若是倒霉遇到弩手攒射只有被当场射杀的下场。

    守方士兵面对逼近的敌军不停射箭,可对方身中数箭却依旧逼近,其手中弓箭蓄势待发即将夺命,不是所有人都能面对如此压力,更别说近距离对射,极有可能被对方一箭取了性命。

    宇文温‘熟悉’这种场面,按杨济所说那是经典的清军战术,借着楯车逼近明军军阵,然后身着两重甲甚至三重甲的白甲兵徒步突击。

    拿着劣质火铳的明军老早就乱开火,被白甲兵冲到面前,一轮强弓近射后白刃战,然后就是明军大崩溃。

    究其原因就是明军没有白刃战的勇气,所以宇文温决定主动出击,用身先士卒的方法鼓舞士气,若是让对方冲到御辇处聚集的人群中,一切都完了。

    冲锋途中躲箭、磕箭是虎林军的操练项目,宇文温算是个中好手,仗着身上穿着环锁铠,要和逼近的隋兵对砍,只要他自己不在第一波对抗中被秒杀,那就有机会。

    机会确实来了,连‘无双’都放了,只是效果如何无法得知,如今的宇文温身处乱军之中,根本不知道战局如何,举目望去都是敌军。

    力气将尽,他已经没有活路了。

    一股冲力由背上传来,刺痛之感随即传遍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钉在后背,宇文温知道自己中箭,环锁铠还是没能防住流矢。

    稍微失神,身上又挨了两刀,痛感让宇文温进入最后的癫狂状态,他咆哮着挥刀乱砍,接连砍翻数人,只是刀法渐渐杂乱无章。

    “是条好汉,让我来会会你!”

    宇文温闻言望去,只见一名隋兵走上前来,对方身材魁梧,因弃了兜鍪所以看得见模样,其人面如活蟹须如铜线,经典猛将的造型。

    见着宇文温那落魄模样,隋兵提刀指着他道:“来吧,我和你单挑!”

    “单挑?就是单挑,老子一个单挑你们一群!”宇文温咆哮着冲上去挥刀就砍,对方提刀来挡,当啷一声把宇文温的刀磕飞。

    宇文温一脚踹去,对方侧身躲过,随即抡起拳头砸来。

    脑门挨了一拳,宇文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对方又抡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挥刀便要砍下,却被宇文温用脚勾倒,见着周围隋军围了上来,他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

    ‘至少,我是力战而死!’

    左手从靴里拔出匕首,宇文温要在死之前拉个垫背的,却见人影晃动脚步声起,己方人员冲了过来,当先一人是浑身鲜血的张鱼,挥舞着尖刀将一名隋军扎倒。

    双方混战作一团,逃过一劫的宇文温爬起身环顾四周,只见己方出击人员竟然占了优势,未待其多想,对面地上窜出一个身影向他冲来。

    其人正是那面如活蟹的猛汉,右手抓着块石头,照着宇文温脑门抡过来,他瞅准空挡用左手将其挡住,随后右脚猛地向对方脚掌踩下。

    儿童打架时卑鄙无耻的偷袭招数,却在此刻收到奇效,那猛汉猝不及防被踩了脚身形一抖,为宇文温所趁,一把掐住对方脖子,然后对准脸来了个头槌。

    彭的一声,宇文温用脑门将对方槌得满脸是血,然后马步一扎,抱住对方要来个过胸摔,奈何刚将对方向后举起过半,右腿伤口猛地剧痛。

    受伤的双腿支持不住两人重量,宇文温抱着那人倒在地上,随即厮打在一起,他要挖对方眼睛却被掐住手,而对方要掐他脖子却也被挡住。

    双方手抓手相互用力,僵持片刻后宇文温几乎脱力之际对方却先软了,他挣脱对方双手张口便要咬向咽喉,却被猛汉抢先一步一个头追撞在脸上。

    “去死啊!!”宇文温咆哮着一个手肘击打在对方脸上,随后奋力使出一击右勾拳命中面颊,将对方打得七晕八素,就在他捞起一块石头要来个致命一击时,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羽箭射中胸膛。

    胸口一痛,宇文温低头看着那钉在胸前的羽箭,身形随后一晃勉强站住,一旁的张鱼向他跑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喊着“郎主”。

    周围人都回头看着宇文温,这位宗室之前的表现让人热血沸腾,一人突入敌军之中浴血奋战,将气势汹汹的隋兵砍得伤亡惨重,有如此骁勇善战之人,让他们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如今却...

    “废物!!射箭都只是破皮,废物!!”宇文温大喊着,一把拔掉胸前插着的羽箭,不顾溢出的鲜血,高高举起让大家看见那支箭,“大家看见了,连射箭都没力气,隋军都是废物!把这些废物杀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周人爆发出如潮的呼喊声:“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箭手

    杨素收弓拔刀,策马向着人群冲去,目标就是那引发欢呼声的宇文温,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走霉运,遇见宇文温就没好事。

    这小子两年前在两河口战场上坏了他的好事,当时刚交锋时宇文温的军队没有引起杨素的注意,最后导致战局翻盘。

    这次也是如此,原本可以很快结束战斗,结果就是宇文温不断组织人手围拢在御辇旁,导致隋军数次冲击都未得手,现在展开的全力进攻,也被‘此獠’给顶住了。

    不,只是步行进攻被顶住了,杨素看向北侧,隋军骑兵已经撞入御辇旁的人群,白刃战已经展开,所以机会还有,前提是赶紧解决宇文温这边。

    双方人数相差不大,只要南边步行进攻的士兵突破周人的拦截,冲到御辇那边就能把对方包圆,战斗很快就能结束,所以一直在旁边督战的杨素决定出动,把宇文温这根钉子拔了。

    他那一箭射得很准,七十步距离上直接命中对方胸膛,只是因为超过骑弓有效射程的缘故,似乎没能当场取了对方性命。

    杨素心想对方也许是穿着铠甲,所以中箭后还如此猖狂的示威,也正是因为穿着铠甲,宇文温先前才敢冲入隋兵之中浴血奋战。

    可对方身上看起来穿的是衣服,想来是环锁铠一类东西,这不要紧,杨素决定补刀,他指挥着左右骑兵,准备一次冲锋就把对方解决。

    刀法厉害是吧?身强力壮是吧?身穿宝甲是吧?射不死是吧?我踩死你!!

    在一群冲锋的骑兵面前,什么古之恶来都得死,杨素要赶紧把宇文温这个不稳定因素铲除,击溃胆敢出来迎战的周人,然后攻入御辇。

    南面的尘土越来越多,似乎是有大批骑兵向此处赶来,杨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派出去的六百骑兵返回,所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在他面前,隋军的步行骑兵已经溃败,出击的周国人占了多数,所以策马冲击不怕误伤自己人,而即便真是自己人在里面,对杨素来说也无所谓。

    只要能够获胜,些许不择手段要什么紧!至于宇文温,你的人头我要定了!

    。。。。。。

    张\定发弯弓搭箭,握着弓的左手还额外夹着两支箭,看着面前六十余步外掠过的隋军骑兵,瞄准当中那名将领,为了找到这个猎物,他忍了许久,先前一箭不发,就是免得隋军注意到自己。

    得宇文温周旋,张\定发随天子车驾出行得以携带弓箭,所以他有把握用自己的弓和箭,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常言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被如此多的隋军骑兵突袭,张\定发原本打算掩护宇文温逃命,结果这位不知怎么回事要留下来死守,那唯一存活的希望,就只能将敌军主将射杀。

    主将阵亡,群龙无首,也许会导致隋军出现混乱,己方再顽强反击一下,对方也许就会撤退,这样的可能性大概有四成,虽然不高,但总好过硬扛冲击。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张\定发见着隋军骑兵的模样心都凉了半截:对方就是卸掉马凯的具装甲骑,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除了双眼、双手、双脚,就没裸露的地方。

    腋下当然也没防御,但那地方射不到,而唯一能够一箭毙命的,只有双眼,简而言之,张\定发要正确判断隋军主将是谁,然后对方还得进入他的弓箭射程范围内,最后要找到机会射眼睛。

    一个骑马疾驰的人,要射他眼睛很难,因为对方骑在马背上会颠簸,而从侧面射眼睛更难。

    当然也可以射马,但对方未必会死,然后被人重重保护起来,所以机会只有一次,而现在,张\定发终于等到了。

    将领身边会有部曲,然后要发号施令,最主要是一般情况下不会冲锋,张\定发用宇文温的千里镜观察了许久,终于确定了目标,而这个目标正向着宇文温杀去。

    缓了缓气息,张\定发看着弓上绑着的一根羽毛,感受着风向、风速,这是他的绝活,也是曾经郎主传授的心得。

    “若天意如此,便如此吧。”

    同样的一句话,两种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一个是年轻的声音,就是那位不是郎主的郎主——宇文温,而另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是他的前任郎主——落雕都督斛律光。

    齐国栋梁斛律光,战功卓越箭术超群,有落雕都督的美称,张\定发是斛律家的部曲,跟着郎主作战表现出色,机缘巧合下得斛律光指导,箭术精湛。

    某日,斛律光奉诏入宫,即将踏入宫门时,有宦官冒死传来消息,说天子要对丞相(斛律光)动手,斛律光闻言淡淡一笑,留下一句话便入了宫。

    “若天意如此,便如此吧。”

    随行部曲听了郎主这句话,默然候在宫外,张\定发就是其中一人,果不其然真出了事情:斛律光‘涉嫌谋反’,于皇宫凉风亭内遇害。

    前郎主当年那句话,方才又在耳边响起,张\定发一时间百感交集,恍若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齐国皇宫大门,看着那个魁梧的背影,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死亡。

    “真是莫名其妙,说这种晦气的话。”他喃喃自语,目光却没有离开前方那名隋军将领,弓身上的羽毛忽然停止飘动,那一瞬间似乎时间也随之停止,而张\定发随即松开了弓弦。

    破空之声响起,杨素心中一惊不由得向左看去,只见一支羽箭正向自己飞来,他立刻后仰堪堪避过,只是那只箭刚从面前掠过,又有一箭射来。

    不,是两支箭一前一后射来,一支偏左,一支偏右,封住了他躲闪的所有可能路线。

    血光溅起,前一支箭不偏不倚射中他的左眼。

    “郎主!”身边随行部曲面色大变,策马靠近要扶助杨素避免其坠马。

    “呜啊!”杨素大叫一声,抬手握住箭杆随即一用力将其拔出,箭头处血淋淋缠着一些东西,却被他放入嘴里一口吞下。

    “杀!杀了宇文温!!”杨素的喊声充满杀气,他不顾鲜血淋漓的左眼,强忍剧痛奋力的高喊着继续冲锋,一如负伤的猛虎,要和猎物同归于尽。

    破空之声再起,一箭飞来直接射中杨素胯下战马眼睛,猝不及防之下,他马失前蹄随即被甩了出去,而左右骑兵的战马也相继被射中眼睛,接连倒地。

    “是连珠箭!!周人有神箭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战个痛快!

    张\定发奋力拉弓射箭,目标是向宇文温等人逼近的隋军骑兵,他们是着甲不错,但马匹没有,而要射那硕大的马眼要比射人眼容易得多。

    片刻之间,又有数骑被他射中扑倒地面,全部是马眼中箭,突如其来的连珠箭将这些隋军打懵,他们没想到周人此时还会有如此犀利的神箭手。

    战斗刚开始,他们就很注意对付周国天子仪仗队伍里的弓箭手,因为也只有这些人能对他们造成实质的伤害,对射了一段时间后,周人的弓箭手已经伤亡殆尽,所以他们才放心大胆的进攻。

    结果这个会连珠箭的神箭手是怎么回事?!

    落马之人没摔断手脚或头颈的挣扎着爬起身,拿出步弓想要反击,可无一例外的被射中眼睛当场毙命,对方的射速快得惊人,而准头也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距离箭箭射眼,会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快的射箭频率,就不怕手指断掉么!

    对射的隋兵,带着疑问坠入九泉,瞬间爆发的神射手,用连珠箭将这数十骑的冲锋生生打断,他们势头已失在无法冲锋。

    调转马头回转,他们是要去救低落地面的行军总管杨素,而御辇处的箭却依旧连绵不断,将胯下战马射得痛苦难当,正要迎接冲击的宇文温,见着张\定发开弓,知道瞄准了大鱼。

    “快,冲过去,把那些落马的隋军砍了!里面肯定有主将!!”

    高声大喊扯动伤口,宇文温只觉得胸膛那处箭伤似乎撕裂,只是顾不得那么多奋力指挥旁人赶紧‘补刀’,他让张\定发专门找隋军主将放箭狙击,所以机会不能错过。

    “郎主,血都染红衣襟了!”张鱼急得大喊着,别人不知道可他搀着宇文温,清楚方才那一箭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宇文温拔了箭以示无恙,可伤口却未做任何止血措施。

    “啰嗦!”宇文温奋力推开张鱼,从地上捞起把刀来,招呼着身边人向落马的隋军杀去:“杀敌,诸位,杀敌啊!!”

    这一跑牵动全身,宇文温只觉得浑身伤口同时剧痛,随后双眼一翻栽倒在地。

    。。。。。。

    御辇,战斗进入白热化,围拢在御辇处的禁军、侍卫,还有那些初上战场的人们,他们有的手拿武器、长条状物品,甚至赤手空拳,嚎叫着向冲来的隋军骑兵迎去。

    有人冲向马蹄,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拒马,将敌军骑兵绊倒,被失蹄战马向前甩出的隋兵,连着全身铠甲百余斤的总量,重重砸在人群之中。

    一片腥风血雨,隋兵冲入了进来,双方展开血腥的肉搏战,全身披挂的隋兵不好对付,周人便抄起石头往对方脑袋招呼。

    人的头即便有兜鍪保护,但也受不了重击,正常来说作战时用铁锏、铁鞭、铁锤或狼牙棒敲头效果很好,只是如今周人没多少趁手的武器,只能是用石头砸。

    宇文温方才率先冲锋的壮举激励了许多人,尤其是那些禁军和侍卫,他们见着宇文温身无片甲(看不出来)却如此骁勇,无一不是热血沸腾。

    虽然陛下先走了,可这不还有个姓宇文的和我们并肩作战么!

    有眼尖的看见南面烟尘滚滚,似乎是有骑兵往这边过来,虽然有可能是先前南下追击的隋军返回,但也有可能是援兵赶来,无论如何至少是有希望了。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有希望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人们奋力厮杀着,任何东西都成了武器,御辇周围的人本就和隋军人数接近,有了死战勇气之后便和对方打得不相上下。

    相持之下战局胶着,隋兵原想速战速决,未曾料对方竟然如此难缠,双方混战乱成一团。

    田益龙猛地睁开眼睛,周围一阵血腥味,他以为自己死了,可看看周围却依旧是在御辇附近,无数的人在对砍,胸口有些痛,探手一摸却是一支箭插在那里。

    “我没死?”

    他想将箭拔下却见其连在衣袍上,箭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着,仔细一看那东西却是妻子求来的护身符,为他挡住致命一击,那羽箭钉在护身符上,箭头只是破了他一些皮。

    再次用力将箭拔掉,田益龙抓住旁边一块石头便爬起身。

    面前一名隋兵挥刀正要砍人,却被田益龙从后面一石头砸中后脑勺,虽然有兜鍪护头,可依旧被砸得身体失衡,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田益龙一脚踢中裆部。

    似乎有蛋碎的声音响起,从头到脚护得严严实实的隋兵倒地抽搐,田益龙弯腰去捡其手中刀,却见另一名隋兵冲了上来,正要拼命之际,却见对方眼睛中箭。

    回头一看,只见宇文温的护卫头领张\定发正抽箭搭在弓上,只是稍作瞄准便放箭,又是一箭中眼射翻另一个隋兵。

    “张头领...使君呢?”

    “在南面。”张\定发简略的说道,瞥了一眼田益龙胸前那破洞,只是说战况紧急,还要小心些。

    “这帮隋兵,骑马都冲不破我们,现在让我来教训他们!”田益龙笑道,转身加入战斗,他已经死了一次,所以更加不会怕死了。

    张\定发回头往了一眼南面,那里的隋兵已被击退,只是他见着宇文温倒地心中焦虑,然而战事未了不能松懈,他觉得有张鱼在一旁照料应该无妨,便转向北面协助防御。

    侧身躲过射来的一箭,张\定发再度弯弓搭箭,他的右手手指已经鲜血淋漓,但却毫不在意,久违了的杀戮快感,让他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一箭将暗算自己的隋兵射死,他伸手探向箭壶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看见身边御辇上钉着一箭,将其拔出后再度弯弓搭箭。

    一名隋军骑兵迎面冲来,挺起马槊要将面前拦路之人挑开,张\定发粗略一喵随即放箭,羽箭正好射中对方右眼。

    “箭用完了,可我的极限,还没到啊...”

    。。。。。。

    御辇西面,十余隋骑正在游动骑射,忽然面前地上的尸体堆里窜出个人,他抄起根马槊向其中一骑捅抡去,正好刺中对方胸膛。

    主人被捅翻落马,胯下坐骑惊得原地立起,那人一把扯住缰绳翻身上马,不等其他隋兵反应过来,挥起马槊就是一阵横扫。

    浑身是血的周法明瞬间把隋军骑兵扫翻几个,见着一人弯弓向着自己瞄准,他一个镫里藏身躲过,随后奋力将马槊前刺将其捅翻。

    数只羽箭射来,将隋军骑兵射得阵脚大乱,周法明知道是御辇处的自己人在掩护他,也不顾身无片甲开始骑战。

    马槊有些不趁手,但有好过没有,练家子出身的周法明很快便把那几骑捅翻,随后策马向着御辇处靠近,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红白之物。

    那是他部曲的血迹和脑花子,方才隋军骑兵即将用铁锏将周法明爆头之际,是那名部曲冲了上来,奋力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一个大活人的脑袋,就在面前被打爆,红白之物喷了周法明一脸,腥臭之气熏得他头昏脑涨,两人重重倒地后周法明一度昏死过去。

    然后被满腔怒火烧醒,部曲为了保护自己丢了性命,所以周法明不愿就这么死去,就算要死,也得多杀几个够本。

    ‘二兄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我不能堕了周家的名头!’

    周法明如是想,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燃烧,他听得御辇处自己人的召唤,却没有向那边靠去,环顾战场,他发现隋军似乎在向御辇猛攻,而进展看上去不太顺利的样子。

    御辇南边都是自己人,其他方向的隋军似乎已经攻到御辇边,只是人头涌动喊声震天,双方正在肉搏,而他自己似乎是己方唯一一个骑马的。

    周法明很快做出了决定:骑马杀敌,来战个痛快!

    没有披挂,只有一杆马槊,加上胯下一匹刚骑上不久的战马,再没有犹豫,他策马向着北面围攻御辇的隋军冲去,掠过人群边缘,挺槊捅死一名隋兵。

    然后策马撞倒另一名隋兵,接着又将面前挡路的隋兵撞倒、践踏,高举马槊,居高临下又戳死一人,见着面前自己人欢呼的样子,未及多说,调转马头向着冲来的隋军骑兵迎去。

    骑战,谁怕谁!

    对方五骑,都是拿着马槊,周法明全然不惧直接对冲,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当面一人身上,手中马槊挺起,除了将对方捅翻的念头再无他想。

    忽有羽箭从身后射来,将对方两骑的战马射倒,就在此时双方接近,周法明奋力将当面戳来马槊荡开,随即将槊头对准那人胸膛。

    噗嗤一声马槊将对方透身而过,周法明弃了马槊立刻向后一倒,让过左右分别刺来的马槊后再度起身,奋力向右边隋军骑兵跳去。

    未等对方拔刀,周法明已经扑到身上,探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就往隋兵眼睛抠去。

    鲜血溅出,隋兵嚎叫着反抗,却被生生抠瞎双眼,两人随后坠马,周法明眼疾手快让对方先落地做了垫背,只是从疾驰的马背摔下来,依旧免不了摔得鼻青脸肿。

    脚步声响起,有人冲上来将他扶起,此处离围拢御辇的人群不远,所以很快便搀着他归队。

    “郎君好身手啊!”

    人们衷心的赞叹道,周法明方才的表现着实让人热血沸腾,经他这么一搅合,隋军的攻势被打乱,己方又抢得些许马槊和武器,对抗起来底气再次增加许多。

    周法明回到队伍里头一件事就是问宇文温在何处,旁人还没来得说,却见南边尘土大作,一群骑兵正在往这边赶来。

    这些人是敌是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能有事

    战场西南,几名部曲正在抢救满脸是血的杨素,他躺在地上而兜鍪已被取下,左眼处鲜血淋漓,已经初步用纱布包裹伤口,另一只眼则是怒目圆瞪。

    “御辇呢?攻下来没有!”

    “郎主,御辇还没有攻下。”

    “再攻,对付这些人都攻不下来,你们不觉得羞耻么!!”

    一名副将赶来,见着杨素如此模样欲言又止,回头看看南面的漫天尘土,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总管!周军赶来了,我军南下的骑兵正在回撤!”

    杨素闻言握紧了拳头,他挣扎着起身,甩开旁人搀扶的手,用完好的右眼看向南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得铁青。

    那片尘土之中有两拨骑兵,一前一后的跑动,似乎后面的正在追赶前方骑兵,他勉强看清了后一拨骑兵的旗号,对方打着‘周’字大旗。

    又看了看御辇方向,周人依旧顽强的守着御辇,杨素不甘的看了看己方情况,嘴巴微张,从牙缝里蹦出话来:“撤,马上下令撤退!!”

    可恶,只差那么一点点,功亏一篑!

    号角声响起,隋军骑兵开始撤退,尽量带上受伤的同袍,向着西面疾驰而去,片刻之后,南面有骑兵赶来,一前一后分成两拨。

    头一拨是先前南下追击的隋军骑兵,他们无心恋战,绕开官道上的人群,和己方大部队一起北逃;后一拨骑兵随后赶到,却是周国的骑兵,他们大部继续追击,有一部分来到御辇处。

    看着遍地尸体,骑兵们哑然无语,散布在旷野里的尸体,想来是方才遇袭时逃亡的人,被隋军骑兵肆意追杀身亡,这可怜人也就只能让人可怜了。

    官道上一字排开的马车,周围都布满了尸体,那是阵亡的禁军将士、宫廷侍卫,还有背靠马车反抗的宫女、宦官以及杂役。

    从沙河驿出发时,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如今化作冰冷的尸体,让人看了只觉惨不忍睹。

    尉迟靖看着眼前的凄惨景象,颇有些愧疚之色,他的首要任务是护得皇帝安全,所以隋军即将袭击队伍之时,毫不犹豫的带着天子南撤。

    其实就是逃跑,但都无所谓了,天子的安危是重中之重,相比之下仪仗队里的人们,只能做阻滞隋军的草芥。

    也亏得反应快,尉迟靖带着天子南撤,速度起来后隋军的追兵没办法立刻追上,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很快就来到洺水畔,留了一半人死守石桥,尉迟靖带着天子平安进入易阳城。

    易阳是洺州州治,驻军兵力不少,刺史得知天子仪仗遇袭,立刻派兵北上增援,尉迟靖安顿好皇帝,也带着侍卫一起北上。

    击退了洺水桥北侧的隋军骑兵,他们一路追着向北赶来,原以为仪仗队伍已经被杀得鸡犬不留,未曾料还有许多人活了下来。

    让尉迟靖惊讶的就是御辇处的人们,竟然能扛下隋军进攻熬到现在,他们个个都是满身血迹,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东西当做武器,甚至连石块都有。

    御辇外围一圈都是尸体,其中身着铠甲的隋兵尸体尤为醒目,尉迟靖看了看四周发现许多战马的尸体,许多隋兵面部中箭倒在地上。

    御辇南侧空地上,又有一大片尸体,许多‘血人’正在尸体堆里挑挑拣拣,有的是在抬人,有的则是在救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恶战,一场血腥的恶战,被抛下的仪仗队,大半都是手无寸铁的常人,尉迟靖无法想象这些人是如何在隋军的突袭下存活。

    对了,莫非是他....

    尉迟靖想到一人,正是那人主动请缨留下组织防御,为天子撤退争取时间,想到当时的场面,尉迟靖也不得不佩服那人的勇气。

    御辇处一群人迎了上来,其中一些是禁军将士,还有几个侍卫,尉迟靖询问伤亡情况,派手下去救治伤者,但他最关心的,就是留下来组织防御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也不知其生死如何。

    若真的那什么了,虽说是隋军下的毒手,可朝廷总要给山南那边一些说法,光是这个就有得头痛,而尉迟靖基于个人原因,也希望对方没事。

    能有如此担当,是个好样的!

    一个拿着弓的男子近前,尉迟靖记得对方是宇文温的护卫头领,姓什么就不记得了,只见其右手鲜血淋淋,而弓弦上也是血迹斑斑,想来是奋力拉弓所致。

    尉迟靖问宇文温情况如何,张\定发领着他来到御辇旁,只见众人围在一处忙碌着,尉迟靖上前一看,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铺着一张布幔,一个血人躺在布幔之上,披头散发,满脸...满身是血,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其人昏迷不醒,看模样当是宇文温无误。

    “快,送回易阳救治!”

    。。。。。。

    易阳城内,一处院子里,医生正在房内给宇文温进行急救,这位大周宗室如今昏迷不醒,全身多处伤口浑身是血看起来十分恐怖,不过医生经过检查,发现没有多少致命伤。

    胸前的那一处箭伤最为凶险,也亏得没有再深上一些,否者刺中心脏那即便扁鹊在世、华佗重生也无可奈何,伤口未经处理便拔箭,也是老天保佑没有导致大出血。

    医生在助手的帮助下忙着给宇文温敷药止血处理伤口,房外架着几个小炉子,几人正在炉边忙碌,有熬药的有烧水的,又有人从房内出来,端着的盆子里尽是染血的纱布。

    见着这些血淋淋的纱布,宇文乾铿只觉得头晕目眩,身边宦官赶紧扶住,但他一甩胳膊便要往里面冲,又被宦官拦住苦苦哀求着:“陛下,陛下!还请留步,陛下是千金之躯,可不能入那污秽之地啊!”

    “什么污秽之地!让开!全都给朕让开!”

    “陛下!西阳公肯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宇文乾铿被人拦着无法前进,心中烦躁不已,看着房间旁那一字排开的小炉子,听着房间里的动静,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不久之前。

    “陛下,隋军杀来了,请陛下快走!”

    “卢国公,带着陛下快走,我来断后!”

    “陛下,请先走,微臣为陛下断后!”

    宇文温说出的一句句话在宇文乾铿耳边回荡着,对方那坚毅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浮现,突如其来的敌军即将杀到,可宇文温却能先为他着想。

    隋军袭来之际,宇文乾铿坐在御辇之内打盹,若不是宇文温突然把他从车上扯下来,宇文乾铿根本就不知道大难即将临头。

    宇文乾铿没打过仗,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他被尉迟靖护着骑上马,速度刚起来,回头一看隋军已经冲进了队列之中,只要再晚上片刻,他走不了了。

    即便如此,隋军的追兵也是穷追不舍,一路疾驰之下,甚至还渐渐追了上来,若不是距离易阳城近,城北洺水边又正好有桥,再这么追下去搞不好会被追上。

    大难不死的宇文乾铿,担心起自己的宗亲宇文温来,他知道宇文温没有一起走却留下来,是为了组织人手防御,吸引隋军的注意力,为他逃命争取时间。

    然后呢?在隋军骑兵的进攻之下,没于乱军之中!可即便如此,他也要保护我!

    果然只有自己的亲人,才会真心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宇文乾铿想到这里,紧握双拳,他从宇文温那里感受到亲人的关怀,当时那个情景,若是自己的父兄在,也肯定是如此!

    西阳公,你一定要挺过来,不能有事!

    他又想到另外两人:周法明、田益龙,这两位时常入宫给他讲故事,所以算是谨记在心,而方才他来到院子时,又见着这两位。

    都是伤痕累累,都是一身血腥味,尤其周法明,虽然洗过脸,换了一身衣裳,但血腥味依旧很浓,宇文乾铿闻着那味只觉得反胃。

    但他心里很高兴,因为这两个人和宇文温一样,和隋军浴血奋战,也亏得这些人奋力反击,才终于击退了隋军的进攻。

    现场他没有去过,但听得宦官轻描淡写的汇报,也知道是伤亡惨重,除了响应宇文温号召聚拢在御辇处的人,其他人大多命丧隋军铁蹄之下。

    ‘你们都是朕的忠臣,一定要厚赏!’宇文乾铿如是想,却见房门打开,医生从房内走了出来。

    “西阳公情况如何?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陛下,西阳郡公伤口经处理现在已无大碍。”

    “那朕可以进去和他说说话么?”

    “陛下,西阳郡公如今昏迷,有发烧的迹象。”

    “那怎么办!你一定要保得他性命!”

    “陛下勿忧,下官定然保得西阳郡公无恙。”

    。。。。。。

    九月初,周天子御驾于洺州州治易阳以北十五里处遇袭,袭击者是翻越太行山东进的隋军,

    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为掩护天子撤退,率领随行人员浴血奋战,吸引了大半隋军兵力进攻,身先士卒与隋兵展开肉搏,身中数箭受创十余处,重伤昏迷。

    随行人员伤亡惨重,尸横遍野,所幸天子得左宫伯、卢国公尉迟靖护送,安全抵达易阳城,躲过一劫。

    这个消息在邺城激起轩然大波,而同样糟糕的消息随即传来:井陉失守,袭击天子的隋军正是通过此路进入山东地界,真定城已经失守。

    但这还没有结束,紧急军情陆续传来,隋军穿越军都陉、蒲阴陉,对幽州总管府发动进攻,幽州州治蓟城被数万隋军围攻,形势十分危急。

    隋国的突袭如同一记闷棍打在周国脑门上,丞相尉迟迥召集紧急军议,调动军队北上,一路救援幽州,一路围攻真定并堵住井陉口。

    同时加强太行山其余陉道的防御,并下令河阳、徐州、亳州总管府备战。

    明眼之人都能判断出来,隋国的攻势不只局限于幽州方向,更有可能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其主攻方向,应该在河南一带。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噩梦

    宇文温从噩梦中醒来,在梦里,他发现自己‘醒来’之后,躺在现代的医院里,身边是医生护士,然后身上插着各种管,吊着点滴,一旁的心电图仪不停的画着曲线。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不过是南柯一梦,尉迟炽繁,杨丽华,萧九娘,不过是酒后一场春梦里的人物,他,依旧是个单身汉。

    没有什么西阳郡公,没有什么北周末年,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无非是逼真了些,而那长长一条医疗费用清单,后边至少七个零的数字,把他吓得几乎半身不遂。

    “先生,费用是一千七百万,您是付现金还是刷卡?”

    就这么醒来,宇文温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满屋子都是草药味,然后他全身没有一处不疼,只是先前的梦太过于‘真实’,让他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以至于一直不敢起身。

    他很害怕,害怕自己再度醒来后,发现这三年来的人生经历真就是一场梦。

    可再怕,还是得面对不是?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宇文温如是想,一咬牙正要起身,却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一个人走了进来,转头看去,他的瞳孔一缩。

    尉迟炽繁正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然后放在榻边的食案上,看着朝思暮想的妻子就在身边,宇文温第一反应是“这不科学”。

    他若是没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被隋军俘虏,准备运到长安游街示众,然后就被便宜岳父母活剥人皮,风干后每日针扎以解心头之恨。

    第二,他被自己人救起,如今正在邺城养伤。可无论哪种可能,尉迟炽繁都不可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果然我是昏迷了数月之久么?”

    宇文温瞬间脑补自己的经历:他在洺水以北的官道上,和隋军肉搏被砍成植物人,被运回巴州后,得尉迟炽繁精心照顾,终于在数月后恢复神智。

    一时间只觉得幸福度爆表,宇文温探出手去抓住夫人手腕,喊了一声:“三娘。”

    “啊!”

    对方忽然叫起来,将手一甩挣脱之后不住后退,一张俏脸满是紧张的表情,宇文温定睛一看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他夫人,分明是和夫人样貌相似度八成以上的小姨子!

    “姊夫,你你你你做什么...”尉迟明月结结巴巴的问道。

    宇文温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自己真的没有恶意,不是为了占便宜装傻,只能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你阿姊....”

    “阿姊在巴州,如何会在邺城...”尉迟明月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脸红得都要滴出水来,低头绞着手,明摆着认为宇文温是趁机占便宜。

    “你听我解...”

    宇文温话没说完,只见尉迟明月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看着对方的背影他只觉得欲哭无泪,自己又不是觊觎小姨子美色的好色姊夫,无端端来了这么一出,先前好容易树立的光辉形象轰然倒塌。

    不对啊!怎么会有小姨子在这里?一定是阴谋,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脚步声起,有数人跑了进来,见着宇文温已经醒来,个个都笑逐颜开:“郎主!”

    宇文温顾不得那么多,见着张鱼走上前来,开口便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个问题有些模棱两可,不过张鱼倒是心思活络,知道郎主问的是什么问题,便简明扼要的做了回答。

    天子仪仗遇袭,宇文温负伤昏迷,被送到易阳疗伤,止血之后忽然发高烧,折腾了三日才退烧,然后于昨日回到邺城修养,今日是安固郡公尉迟顺到使邸探视,尉迟明月也一同来了。

    方才护卫在熬药,尉迟明月便自告奋勇把汤药端进来,然后...呃,反正得知郎主醒了,大家就赶进来了。

    “呃...哦...”

    宇文温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小姨子那一声惊叫,只觉得会越描越黑,索性就装聋作哑,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却是岳父尉迟顺。

    见着岳父近前,宇文温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对方按住,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纱布包得如同木乃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尉迟顺欣慰的说道,女婿没死挺过来,真是让人松了一口气,“伤成这般,总算是熬过来,真是老天保佑啊。”

    当尉迟顺得知天子仪仗遇袭,宇文温为掩护天子撤退,指挥随从作战结果身受重伤,已经是惊得无话可说,他只觉得女婿的气运也太那什么了些。

    女婿在己方国土上,陪同天子出巡,结果都能遇上隋军袭击,这叫什么事啊!

    所幸没有阵亡,亦或是被隋军捉了去,他女儿不用做未亡人,外孙的阿耶还在,真是阿弥陀佛。

    因为方才那一番误会,宇文温有些讷讷,他在岳父面前从来没有如此‘低眉顺眼’,不过尉迟顺却没有察觉,只道女婿是重伤初愈,精神不济罢了。

    宇文温很快回过神来,开始问如今局势如何,既然有隋军能在洺州地界袭击天子仪仗,那么可想而知事态不可能仅限于此。

    尉迟顺大概说了一下当前局势:隋军突然发动进攻,幽州总管府地界如今烽火连天,朝廷派出的大军已经前往支援,按昨日收到的消息,蓟城还没陷落。

    袭击天子的隋军,是从井陉越过太行山的,井陉口土门关副将,做了隋国内应,也正是因为出了内鬼,隋军才能出其不意的拿下土门关,随即偷袭真定城得手。

    隋军拿下真定城,意外得知周国天子在襄国,于是集中骑兵昼夜疾驰南下,在洺水以北地界追上天子仪仗,才有了后来一场恶战。

    如今官军已经把真定围了,而隋军在土门关方向扎寨,和真定城互相呼应,看来对方准备充分,要在真定和周国耗上一段时间,其目的就是为了策应对幽州的攻势。

    “岳父,重阳节过了吧?”宇文温忽然问道。

    “已经过了...你!老老实实在邺城养伤!!”尉迟顺回过神来,他知道女婿在想什么,“不要啰嗦,没得商量,你的伤还没好,哪里经得起车马劳顿长途颠簸!”

    “岳父!小婿骨骼精奇,天生异质,些许小伤根本...”

    “休要多言!你不为三娘想想,也得为棘郎想想吧!”尉迟顺毫不客气,女婿陪着天子出巡都能遇见大事,这气运也没谁能比了,他为了女儿和外孙日后着想,怎么着也得让其养好伤再走。

    邺城到巴州两千里路,一路上颠来颠去的,万一伤口迸裂来个一命呜呼,你让我女儿怎么办?你让我外孙怎么办?

    尉迟顺走后,宇文温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养伤的重要性,只是实在是坐立不安,隋国此次的攻势明摆着来头不小,山南不可能独善其身。

    到时周隋两国打起来,陈国搞不好会偷鸡摸狗,那么长江一线首当其冲。

    正所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折腾得江南郢州鸡飞狗跳,说不定陈军就憋着一口气要报仇,到时一打起来,他这个刺史、主帅却不在现场,真是让人急得团团转。

    我辛辛苦苦准备,张罗了几十桌酒席,拜了堂后要入洞房却没份,还有天理么!!

    。。。。。。

    一队骑兵护送着马车,行走在邺城的街道上,尉迟顺见着小女儿尉迟明月低头不语,便问方才在使邸为何惊呼一声。

    “啊?啊...方才...方才女儿见着姊夫身上有血迹,一时间失言了...”尉迟明月讷讷说道。

    “你看你,为父不让你来,偏要来,都说了你姊夫身上都是伤,见着了可别大惊小怪,结果呢?”尉迟顺稍微训斥了一下。

    “在房里大呼小叫的,外边的人要是不明就里,还以为你姊夫对你动手动脚,这传出去多难听?”

    “没,姊夫没对女儿动手动脚...”尉迟明月越说越没底气,方才那一幕浮现在她脑海里,细细一想确实姊夫喊了声“三娘”。

    ‘想来是把我当做阿姊了吧...’尉迟明月如是想,呆呆的看着车厢,而尉迟顺却没心思管女儿在想什么,如今局势突变,说不定他得为父亲分忧,要带兵打仗了。

    没想到隋军来得这么快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陛下,我们不封!

    使邸,宇文温坐在胡床(马扎)上正在赏花,当然实际上看的不算是花,那些御赐的花早已凋谢结果,而宇文温要看的就是果实。

    硕大的罂粟果就在面前,宇文温揉着太阳穴,压下了割口取浆的冲动。

    罂粟果实外壳的浆液凝结后呈黑褐色,有尿味,也就是生鸦片,然后经过不可说的工艺后变成精制鸦片,再经过某复杂化学反应后升华,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荼毒天下百姓。

    宇文温没兴趣做毒枭祸害天下,之所以收集这东西就是为了有备无患,罂粟已经结果,他要带着种子回到巴州,小范围种植,免得有人要害他...家人。

    这年头已经有西域奇药底也伽,天晓得什么时候误服成瘾,他自认意志力坚强,可以自己强行戒毒,可万一家人被祸害了,那可是很麻烦的。

    简而言之就是作为缓解毒瘾之用,然后他要用翻倍的剂量,对付投毒之人,让其生不如死。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宇文温自言自语,看着已经结实的罂粟,尽量让自己的心态恢复平静。

    不能不激动,他昨日不小心变成了调戏小姨子的色魔,一个不怀好意的姊夫,也不知小姨子回去有没有告状,要是岳父尉迟顺打上门来,那真是有苦说不出。

    ‘原来你是这样的宇文温!’他脑补着岳父悲愤欲绝下喊出的台词,只觉得真要如此那就是颜面尽失。

    缓缓地站起身,拒绝了张鱼的搀扶,他缓缓的在院子里走动,虽然身上被砍了许多刀,可幸亏有环锁铠护身,大多都是皮外伤,虽然当时浑身是血,却没有伤到根本。

    一如街头混混群殴,拿着西瓜刀乱砍,虽然伤者血淋淋的,实际上却是皮外伤,出不了人命,伤口愈合之后,又可以继续危害社会。

    反倒是射在胸口上的那一箭,真是差点要了宇文温的性命,也亏得环锁铠在****缀有精铁片,才将那支箭挡下,不然宇文温已经呜呼哀哉,投胎转世去了。

    所以他其实不用卧床养伤,慢慢走路就可以,最多跪坐时有些不便。

    只是朝廷已经放话,说西阳郡公为保护天子,与隋军白刃血战,身中十余箭,被创数十处,如今伤重正由御医精心医治云云,为了“配合宣传”,他只能在使邸里待着免得穿帮。

    ‘身中十余箭...还被创数十处,我又不是被拉去做刀削牛肉面,有那么惨?’宇文温如是想,却见张\定发急匆匆跑了进来。

    “郎君,陛下亲临使邸,说是要探视郎君的伤势!”

    话音刚落,宇文温一阵风般转入房内,丝毫没有身负重伤的样子,待得他躺在榻上切换成‘濒死’状态时,小皇帝宇文乾铿在众人簇拥下走进院子。

    随行宦官正要跑到房门口照本宣科“天子驾到”,却被宇文乾铿摇手阻止,他快步走入房内,在满头大汗的张鱼引领下,来到宇文温卧榻边。

    “陛下...”宇文温‘挣扎’着要起身,为皇帝制止,看着满身是伤的宗亲,宇文乾铿十分激动。

    “西阳公,一定要把伤养好,继续为大周效力!”

    “微臣遵旨!”

    仔细问了疗伤情况,宇文乾铿十分满意,他已经让御医用宫里最好的药,给宇文温疗伤,不光要把伤治好,还得不留隐患。

    现在看来,伤势恢复得还不错,当然若是能不留下疤痕那就更好了。

    昨日,听得宦官禀报说宇文温已经苏醒,宇文乾铿激动得要马上出宫到使邸探望,宦官们见时日已晚,好所歹说劝得小皇帝今日再来。

    现在亲眼看到宇文温没事,小皇帝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又交谈了一会,见着宇文温气色不错的样子,宇文乾铿说道:“西阳公为保护朕立下大功,朕要好好封赏!还有其他忠臣们,朕都要封赏!”

    “微臣多谢陛下,也为此次幸存还有战殁的将士以及忠臣们谢陛下。”宇文温答道,当然他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此事须得与丞相商议”。

    “西阳公,当时若不是爱卿处置得当,若不是爱卿率领将士们和隋军血战,朕怕是已为隋军所害。”宇文乾铿说到这里十分激动,“功高莫过于救主,朕要封爱卿为王!!”

    此言一出,左右宦官面面相觑,而宇文温更是惊得差点脱口而出:“陛下,我们不封!!”

    ‘封王?开什么玩笑,你要把我放在火上烤么!’宇文温如是想,但不能这么说,小皇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挖了个超级大坑让他往里面跳。

    “陛下,微臣只愿能早日收复河山,告慰历代先帝在天之灵。”宇文温斟酌着用词,既不能当面回绝以免刺激小皇帝,也不能答应免得自己被做成铁板鱿鱼。

    “臣请陛下从长计议,待得还都长安,封赏有功将士之际,再行封王之事。”

    “对,对!”宇文乾铿点头说道,抓住宇文温的双手,“待得还都长安,一定要论功行赏!”

    一番肉麻的君臣对视之后,小皇帝起驾回宫,临行前叮嘱宇文温要好好养伤,返回山南巴州之事稍后再说,宇文温‘强撑’伤体,在张鱼的搀扶下送天子出了房门。

    待得人都走光,宇文温躺回卧榻闭目养神,方才那一幕弄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封王,无上的荣耀,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不能接受,正常来说,这种爵位只有立下大功的人臣才有资格受封,当然具体形式有两种。

    一种是死后追封,算是给个尊号,另一种是生前就封,也就是异姓王。

    只有力挽狂澜、挽江山社稷于倾覆之际的救国功臣,才有资格封王,当然这指的是非皇族的臣子,可他并没有立下如此功劳。

    宇文温是宗室,但大周的皇族主枝是宇文泰一系,而宇文温属于宇文泰长兄宇文颢一系,作为旁支那么封爵也就国公到顶。

    皇族主枝就不一样,皇子生下来没死就能郡公起步,接着是国公,然后进位王爵,至少是郡王,其儿子也能封县王,这和功劳无关,完全是看血统。

    当然不是没有例外,宇文温的叔公,也就是宇文颢的次子、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权倾朝野受封晋王,他杀了两个做皇帝的堂弟,被第三个堂弟反杀,然后是满门抄斩。

    正常来说,宇文温再怎么立下功劳,爵位国公到顶,多出来的‘功勋值’荫庇妻儿,让儿子们受益,也许未成年就成了郡公,有自己的食邑若干户。

    更关键的是,蜀国公尉迟迥都没封王,他宇文温何德何能封王?

    尉迟迥力挽狂澜,独力撑起周国的半边天,如此大功都没封王,结果宇文温凭着“功高莫过于救主”封了王,有谁会服?

    尉迟迥有拥立之功,有撑起半壁江山之力,如果没有他扛起大旗,小皇帝早被杨坚抓去砍头,宇文氏的江山随之消散,从广泛的意义上来说,也是‘救主’。

    就算不说尉迟迥,还有一人,也有大功于朝廷,那就是宇文温之父宇文亮,杞国公掌握山南州郡,顶住隋军数次进攻,这功劳都没封王,那宇文温凭什么封王?

    哪怕是个县王都不行,公爵和王爵虽然都是正九命,但意义完全不同,真要如此,宇文温就会里外不是人,在哪边都不受待见。

    尉迟氏那边就不说了,山南这边,父亲宇文亮当然不会介意,可兄长宇文明会怎么想就难说,更别说届时山南文武官员看他的眼光,就像看街头泼皮一样。

    届时宇文温给人的观感,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恬不知耻!

    宇文温因为某种原因,经常玩一些行为艺术‘败坏名声’,也任由谣言到处传,但怎么胡闹都得有个尺度,要是过了线,那他真是弄巧成拙,所以封王这种事情,就是自寻死路。

    “希望只是一时兴起啊...”

    他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张叠起来的纸片,那是方才小皇帝握着他的手时,悄悄塞过来的,也正是如此,当时才会有君臣‘含情脉脉’相对而视的场景。

    再次确定无人偷窥后,宇文温将那张纸摊开,果不其然上面写着一些字,字迹暗红,是鲜血凝固后的样子,也就是说,这是血书。

    “杨逆虎视眈眈,尉迟尾大难掉,大周江山危如累卵,虎狼环绕唯有宗室可依,朕欲重整河山,望杞公亮、世子明、西阳公温,齐心协力助朕匡扶社稷。”

    细细看了几遍,宇文温将内容谨记于心,随后点起蜡烛,将那血书烧毁,捏碎灰烬之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子早慧,心智已经超越同龄人,如此年纪能有这般心计,宇文温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宇文乾铿一直在观察,观察他是否可靠。

    果不其然,这位小皇帝一直在演戏,无论是在谁面前,都是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样子,若不是上次表演滚油捞钱时无意间窥破,宇文温真就给骗过去了。

    宇文乾铿不光提防别人,也在提防宇文温,大约是害怕他利欲熏心,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天子,勾结尉迟氏对付自己。

    直到前几日宇文温奋力护驾,宇文乾铿才最终确认他是可靠的,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把血书交到他手中,给山南那边传消息。

    无论何时,宇文乾铿身边都跟着宦官,其中必有他人耳目,而为了避免引起对方怀疑,宇文乾铿一直都装作不知道,任由宦官跟随左右,所以只能用塞纸条的办法传递消息。

    宇文温不会蠢到把这‘诏书’留着,带回山南去向父兄‘传旨’,相关内容只需口头传递就行,血书,只是小皇帝为了表明态度。

    如此演技、心计,联想到三年前登基时宇文乾铿的年纪,宇文温确定这位是‘天赋异禀’,不用人教都能无师自通,是个权力斗争的合格玩家。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宇文温喃喃自语着,“可是我也没别的路可以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更进一步

    翌日,小司徒杜士峻到使邸登门探望宇文温,他作为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推荐入京赴任之人,自然是宇文亮的亲信心腹,这一点众人皆知,所以也无所谓避嫌不避嫌。

    杜士峻任京官,主要是作为山南的代表,‘常驻’朝廷协调双方各项事务,而如今首要之务,就是确认宇文温的现状,以便向山南汇报。

    宇文温跟着天子出巡,却搞了个“身中十余箭,被创数十处”回来,还是昏迷不醒的那种,杜士峻听到这个消息后,已经无法表达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虽然外界所传宇文温“一人砍杀隋兵上百”严重失实,但确实是凶猛异常,按着旁人所述,这位西阳郡公够得上猛将的称号,杜士峻也是第一次‘看到’宇文温的另一面。

    可猛将有何用,若是宇文温就这么‘壮烈’了,他要怎么给宇文亮汇报,莫非是写“天妒英才”?

    所幸前日杜士峻听宇文温手下来报,说郎主已经苏醒,奈何当时公务在身无法赶去使邸,昨日想去,刚出门却得知天子驾临使邸,所以改在今日登门探望。

    人是无恙,可事情又来了。

    “封王?陛下是一时兴起说说,还是真有此意?”杜士峻问道,这个问题很关键。

    “不知道,看起来应当是一时兴起。”宇文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也只是他的猜测,小皇帝的想法过于惊世骇俗,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西阳公答得很好,把话转了回去,否则事情就有些麻烦。”

    “只是我在邺城待久了总不是个事,还是尽早回去为妙。”

    “西阳公,还是先把伤养好,免得旅途劳顿,横生枝节...”

    杜士峻是真担心,宇文温的伤虽然没有外界所传那么重,可也真是挨了许多刀,尤其胸前那箭伤,还是得好好休养为妙,要是一不小心来个箭疮迸裂,那就不妙了。

    至于宇文温所说,天子要封王一事,不大可能成真,救主之功是有,但封王还轮不到宇文温,他虽然是宗室,但不是太祖宇文泰一系,正常来说公爵就是顶了。

    大周开国以来,封王的旁支宗室只有宇文护,然后不得好死,往后非宇文泰一系宗室都没有封王的,再说宗室宇文亮功劳也不小都没封王,作为儿子的宇文温更不用说封王。

    宇文温能当场把话转回,说封王之事待还都长安之后,封赏有功之臣时再说,这样就能让事情缓和,杜士峻倒是颇为佩服宇文温的急中生智。

    当面一口回绝,那会让小皇帝自尊受损,要是不把话留有余地,万一小皇帝真是执意要封王,丞相尉迟迥会怎么看?文武百官会怎么看?

    丞相那么大功劳,天子都没封王,旁支宗室立了个救主之功就封,说轻了是厚此薄彼,说重了是天子对丞相不满,即便天子无意,但这种行为就是一种宣示:

    异姓封王迟早篡位,我就是防着你们尉迟氏!

    这种姿态会导致尉迟氏真的离心离德,搞不好真就篡位了:累死累活为你宇文氏守护江山,结果把我当逆贼,也罢,我就真当逆贼了!

    天子有感于宇文温临危救难,要大加封赏的想法能理解,杜士峻就是担心天子热情过头,把一件好事变成坏事,这种想法在丞相尉迟迥那边肯定碰钉子,最后闹得双方不快。

    宇文温说得好,把封王之事留待还都长安后再说,这样既没驳了皇帝美意,也让丞相尉迟迥好顺水推舟,大家都有台阶下。

    当然也许会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想到这里,杜士峻笑道:“西阳公,血战救驾,朝廷自然是要厚赏的,说不定要更进一步了。”

    “更进一步?”宇文温闻言一愣,随后轻轻拍着自己的膝盖,“谁知道呢?”

    ‘我只想回巴州,与其更进一步,还不如兵力翻倍!’

    。。。。。。

    山南,荆州总管府,叶宛道,这条连接豫州叶城和荆州宛城的要道,沿途的方城如今为山南周军同豫州隋军的对峙前线。

    方城为西侧的周军控制,有一条壕沟将其与东面隔开。

    这是周军为了防御隋军骑兵挖的壕沟,虽然无法真正阻挡隋军西进,但拦截游骑袭扰却有不错的效果,同时也是为了阻滞对方的军事行动。

    周军沿着叶宛道东进,攻下叶城之后往东南可以进攻豫州总管府治所悬瓠,向北可以进攻黄河南岸的荥州,向西南可以进攻虎牢关,如果破关之后可以兵临洛阳城下。

    而隋军沿着叶宛道西进,可以攻入荆州总管府地界,一旦拿下宛城,便可逼近总管府治所穰城,一旦宛、穰失守,隋军可以顺着淯水、泌水南下,直抵汉水北岸。

    向东,可以进攻安州总管府的随州,进而威逼安州州治安陆,向南,可进攻汉水南岸的襄州州治襄阳,甚至在拿下樊城后,顺着汉水南下,这对山南周军来说是最危险的情况。

    所以两军就在方城附近布防,互相提防对方进攻,从年初战事平息到现在,相安无事渡过了大半年。

    方城城头,几名士兵正在放哨,如今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站在箭楼上感受微风拂面倒是颇为惬意,无所事事之下,开始小声聊天。

    “听说了么,淅州那边打仗了,隋军走武关道过来要偷袭,被官军拦了下来,如今恼羞成怒,正在猛攻关隘呢。”

    “武关道?他们被官军堵住出口,哪里还能逞强?”

    “当然不能逞强,只是方城这边要倒霉了。”

    “这又和我等有何干系?淅州在西面,我们在东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你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么?隋军会不知武关道难走?肯定是为了策应东面,也就是我们这边,东面豫州的隋军怕是要不老实了!”

    “那又如何,去年也不是这般打,他们围了方城,又能围多久,你说是吧?”

    被问到的那个哨兵没有吱声,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参加闲聊,众人觉得奇怪正要问他,却见其指着城外东面大声喊着:“隋军来了,快吹号角示警!”

    众人举目望去,随即面色一变,只见东方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几乎占据两侧山丘之间的空地,其间旗帜飞扬又有许多骑兵蜂拥前进。

    隋国大军如黄色洪水,浩浩荡荡向着方城涌来。

    “敌袭,敌袭!!”随着哨兵的喊叫声,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划破方城的宁静。

    。。。。。。

    群山峻岭之间,汉水一侧官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隋军沿着崎岖的道路前进,他们是隋国金州总管府的军队,顺着汉水向下游进军。

    前方数里外的关隘,飘扬的是周国旗帜,如今已冒起烽烟,经由关后的烽燧一路传递,向着下游的襄州总管府传去,带去隋军进犯的消息。

    一名隋将策马而立,挥鞭一指远处的周国关隘:“安营扎寨,打造器械,明日攻打关隘,让周军也尝一尝投石机的滋味!”

    周正统三年,隋开皇二年,九月上旬,北线隋军突破太行山,袭击周国幽州总管府,围攻治所蓟城。

    九月中旬,南线隋军分三路进攻周国山南荆襄地界,山南派出驿使,带着告急文书马不停蹄的绕行大别山东麓,向两千里之外的京师邺城冲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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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介绍:
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