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虎林军军营,昔日喊声震天的校场,如今摆满了食案和草席,而校场一隅打起了几十个炉灶,上面架着各类炊具,许多厨师挥汗如雨,烹饪着各类大锅(釜,镬)菜。
刺耳的猪叫声此起彼伏,一身横肉的杀猪匠在帮手相助下,把一头头大肥猪开膛破肚放血,然后挥动削铁如泥的杀猪刀,将刮毛放血的肥猪剁成肉块。
又有许多士兵围在一起,他们分工合作,一些人烧水杀鸡杀鸭,一些人借着一盆盆给放了血的鸡鸭拔毛,另一些人则是将处理后的鸡鸭开膛破肚,又有人负责将这些鸡鸭扔进烧滚水的釜里直接煮熟。
虎林军有‘名菜’叫做“白切鸡”、“白切鸭”,就是将拔毛、去内脏的鸡、鸭直接放入滚水煮熟,然后剁成一块块,吃的时候蘸酱油。
这样做菜主要就是省事,士兵们吃的时候按着自己的口味蘸酱油即可,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煮熟,要想鸡鸭肉好吃那么煮的时候要把握火候。
鸡鸭煮不熟,人吃了之后会拉肚子,要是煮得太久那么肉就老了,吃起来如同嚼蜡,确保肉煮熟但又很嫩是个技术活,如何平衡好煮的时间是关键。
这都不是问题,虎林军的伙头兵每日负责四五千人的伙食,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经验积累下来,个个都是大厨。
军营门口,又有十余马车通过检查驶入营区,这是进城采购的后勤马车满载而归,带来了更多的鸡、鸭、鱼、猪和青菜。
更多的士兵围上来等着卸货,今日军里举行会餐,将领们把士兵都组织起来,一起动手做菜做饭,备好酒席之后为退伍的同袍送行。
知道大祸临头的肥猪们垂死挣扎,一头肥猪侥幸挣脱束缚,嚎叫着向外冲去,一大帮士兵激动地‘布阵’拦截,又有人直接扑上去要‘徒手擒猪’,一时间弄得鸡飞狗跳。
“拦住它,拦住它!!”
“往那边跑了!”
“看我的...哎哟喂!”
。。。。。。
晴空下,校场上虎林军将士们按各自所属队聚在一起会餐,为退伍的同袍送行。
“来来来!哭丧着脸做什么,干了这碗酒!”队主李石磨大声嚷嚷着,拿着酒碗起身,两小队共百人陆续起身,举碗大叫一声“干了!”,随即一个个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他们都身着戎服,不过有些人胸前还带着大红花,这就是退伍将士的标记,看着一起操练、杀敌的同袍举碗为自己送行,所有退伍的士兵都热泪盈眶。
“哭什么啊!刘老五!你在燕矶中了三箭都没哭,如今有什么好哭的,罚酒!!”李石磨嚷嚷着,他有部分部下退伍,其实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方才大会上将军们说得对,无论当兵不当兵,大家还都是好兄弟。
“罚,该罚!”一众士兵嚷嚷着,那名被喊做‘刘老五’的士兵随即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刚喝完便被呛得一口喷出来。
见着哈哈大笑的同袍们,他抹了抹泪水满满的眼睛,讷讷的说道:“队主,我...我家中父母还得照应,所以...”
“应该,应该!做儿子的就得孝敬父母,大家伙辛辛苦苦厮杀立功分田地,就是要让父母和婆娘过上好日子!”李石磨哈哈一笑说道。
“我老李要不是有个弟弟帮忙,也得回家尽孝去了,我说老五,你新娶的婆娘有动静没有?明年的喜酒我可是一定要喝的!”
“摆酒可别忘了我们,得生个带把的,要不是的话你可得罚酒!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在笑声中几名退伍士兵都是泪眼朦胧。
他们因为各自原因要退伍,只是面对着朝夕相处的患难兄弟,一起上阵杀敌的生死同袍,总觉得颇为愧疚,如今见着同袍们如此欢送,一个个都控制不住情绪。
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则是默默抹泪,一想着就此告别熟悉的军营,结束两年多以来的军营生活,他们心中惆怅不已。
“哭什么哭什么,大伙都住在巴河...巴东城,左邻右舍的那么近,等到我们休假回家,还不得经常碰面?再说了,大家都是同袍,平日里还得靠你们多照应照应家里,莫要让外人给欺负了!”
“说的对!说的对!大家都是好兄弟,好邻居!”
“别废话了,再来一碗!今日这些酒可都是好酒,管够的!”
“干了,干了这一碗再来一碗!”
此情此景在校场中各处不断上演,虎林军摆酒为退伍士兵们送行,场面十分壮观,光是为了准备酒食便消耗无数,巴州市面贩卖鸡鸭鹅猪的小贩以及农民,以及酒肆食坊的掌柜们都赚得盆满钵满。
虎林军全军会餐欢送退伍将士,这消息没有遮掩,巴州州衙不担心消息传到江南,惹来陈军趁机渡江偷袭,一来武昌那好容易重建的水军又完蛋了,二来他们也巴不得这些缩头乌龟出动。
虎林军是在‘花天酒地’,可巴州州兵没有闲着,连同水军戒备森严,就等着陈军来江北送死。
而这场送别会,也让巴州百姓颇为意外,为虎林军主帅宇文温的‘大度’议论纷纷。
西阳郡公宇文温,招募青壮编练新军,两年多以来历经大小战斗数十场,凭着练三日休一日的操练强度,以及军纪严明、赏罚得当,如今已是闻名山南的强军。
如今的新军已有名号是为“虎林”,而兵力也达到了将近五千余人,有这么一只军纪严明的强军驻扎在西阳城旁,可以让巴州百姓高枕无忧。
只是随着局势变化,虎林军也有了大变动,那就是部分将士‘退伍’,解甲归田。
宇文温招募青壮,应征的青壮基本上都是家境贫寒,家里没有地每日里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许多人之所以从军,就是用命换一口饭吃。
虎林军的待遇很好,虽然操练强度不小但总能管饱,不但餐餐有些肉还能吃到盐,一日三餐不要钱,戎服也包了,每月还有军饷拿,这在许多人眼中就是美差。
历经两年多的战斗,有的人战死沙场,为家人留下优厚抚恤,有的是落下终身残疾,则被西阳郡公安排在其府里做事,或者连同家属收为佃户。
更多的人则是立下战功,最后在巴州分得梦寐以求的土地、房子,娶上媳妇接来家人在巴州定居,而这一情况也使得许多人的想法有了改变。
他们有了自己的土地、房子,能够凭着辛勤耕作养活一家人,曾经遥不可及的白日梦如今化作现实,所以守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便是最迫切的想法。
刀光剑影的战场,开始让一些人心生退意,虽然不敢违抗军法,但心态的变化已经越来越明显,有的人不再闻战而喜,想到家中大腹便便的媳妇,想到白发苍苍的父母,他们的战意渐渐变小了。
巴州大兴水利扑杀钉螺,许多荒滩野地已经可以开垦,只要劳作上数年那就能把生地变成熟田,分得田地的虎林军将士们,有的是家中唯一的支柱,他们害怕自己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家就散了。
若是以往,他们家徒四壁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如今已分得田地,好日子就要开始,要为父母尽孝,要生儿育女延续香火。
如果自己战死沙场,媳妇改嫁,家中父母即便有田耕种,可哪里还有人在跟前尽孝。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虽然不至于出现抗命不战的恶劣情况,但虎林军将领已经注意到一些将士心态的变化,随即重视起来。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虎林军主帅宇文温的想法便是如此,他认为士兵被招募从军没有签卖身契,虎林军不是囚笼,不会让一个兵有进无出:要么战死,要么病死。
分了田的将士想回家务农过小日子,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就这么放人那后患也不小:万一走的人太多就会导致虎林军‘大出血’,战斗力急剧下降。
人要放,但不能说走就走,否则军心就散了,辛辛苦苦操练出来见过血的战兵,留下的空位再让新兵填上需要时间,所以虎林军决定主动出击。
采取的措施如下:基于将士们分得许多田地,又有许多人成家立业,或者一家人在巴州定居,为保家属不被人欺负,同时平日里也相互有照应,虎林军‘动员’一部分将士退伍。
要响应动员的将士必须提出申请,然后经审批同意后方可正式‘退伍’,而之前开垦荒地的将士不再屯田,有想退伍的一并提交申请。
退伍的人数有限制,立功人员优先,超过人数的只能等下一次,退伍的将士归入新置巴东郡的民籍,在郡衙登记名字,如遇战事应征守城即可。
这就是一个台阶,让那些想解甲归田的将士有个机会,能有名正言顺离开军队的理由,免得被人背地里骂“忘恩负义”,宇文温觉得大家好合好散,没必要把场面弄得太难堪。
退伍的虎林军将士都是见过血、受过良好训练的老兵,所以协助地方官维持治安、操练郡兵、应征守城都是好手,而有他们在居住地帮衬左邻右舍的旧日同袍,也不怕虎林军将士家属受欺负。
退伍的申请、审批折腾了数月,期间虎林军把江对面陈国郢州武昌郡折腾得够呛,新种的庄稼基本完蛋,今年绝收已成定局,收兵回江北的虎林军随后开始了退伍。
这年头募兵的将军,除非迫不得已不会让好容易练成的兵走人,可虎林军主帅宇文温还真就这么做了,虎林军不光放人还来了场送别会,百姓们都说宇文使君是个好将军。
。。。。。。
军营,议事厅,陈五弟正和几个老兄弟交谈,今日欢送退伍士兵,他们几个都喝了不少酒,待得各自躺了一个时辰醒酒,方才在这议事厅碰头。
陈五弟,如今已晋升为正六命的别将,而田正月、郝大胆升任正五命的统军,继续统领虎林军,而梁定兴、陈七斤二人,则直接进位仪同大将军,品秩为九命。
“一眨眼三年时间过去了,未曾料竟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陈五弟说道,“末将预祝两位仪同,早日封爵。”
“嗨!什么末将不末将的,老陈你这可是骂人啊!”梁定兴笑道,“我两个的战功,按说进位仪同勉强许多,可比不上你,本来就该你优先!”
“这种场面话,咱们几个老兄弟之间就别说了,都是使君的安排,老陈、老田还有大胆,迟早也要进位的。”陈七斤挠了挠头,“你们跟着使君,总有仗打,立功的机会大把,搞不好来个‘后发制人’。”
郝大胆闻言笑着说:“乱讲话,使君如今已是大将军了,你们府兵不一样听使君指挥?使君要打仗,我几个还不得一起上么。”
“府兵还得从头练呐,也不能像咱们虎林军一般练三日休一日,谁知道何时能拉出去砍人。”
“陈仪同,到了军府带兵,可别老是‘咱们虎林军’,免得那些兵都弄混了,还以为是虎林军分部呢!”
“哈哈哈哈哈!”
五人大笑起来,陈五弟、田正月、郝大胆、梁定兴和陈七斤,这五人原是安州军老兵,三年前的大象二年五月,随着安州总管宇文亮突袭黄州,然后跟着西阳郡公宇文温,寥寥数人就敢去北定州杀人夺权。
从那时起他们就跟着宇文温编练新军,新军规模渐渐扩大,直到今日的虎林军,而陈五弟等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从普通的精锐老兵,成了名副其实的将军。
他们作为宇文温的‘元从’,为其牢牢掌握着虎林军,而随着形势的发展,却要分道扬镳,陈五弟、田正月、郝大胆继续掌握虎林军这个基本盘,而梁定兴和陈七斤则是要去掌握另一只军力。
“这又是退伍,又是抽调人手,新兵接得上趟么?”
“退伍了差不多一千兵,又调走了一千兵,也亏得使君提前计划,再过几日那招募来的两千新兵就要入营训练。”田正月有些惆怅的说着,“年年练新兵,都练出心得来了。”
“还是使君说得对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府兵
虎林军,田小七正在整理行装,今天是他告别虎林军的日子,三年来军营生活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他要离开虎林军,但不是退伍,也不是解甲归田,而是依照主帅、大将军宇文温的安排,抽调到军府编练府兵,正式加入府兵序列。
田小七因功得授大都督,品秩为八命,加入府兵序列后是实职带兵的将领,有俸禄,再加上自己分到的田地,他和家人可以丰衣足食了。
他是因为吃不饱饭才投的军,原以为混个肚圆死也无憾,未曾想不但练出一身本事,还凭着战功分到田地,如今更是成为府兵将领,三年来的浴血奋战换来了一个大好前程。
但田小七本不想走,他觉得做人要知恩图报,是虎林军给了他机会和回报,所以要继续在虎林军中为宇文使君效力,然而离开虎林军也就是宇文温的意思。
宇文温进位大将军,朝廷在巴州设立军府编练府兵,这是由宇文温统领的军队,所以他需要人手去搭架子,让府兵早日成军,成为宇文温新的战力。
田小七等人便是被抽调的骨干,虽然不是退伍,但也从此告别虎林军,成为‘友军’。
一边想着一边整理行装,东西很简单,鞋子、戎服、被褥等一个大包裹搞定,而个人生活用具也是一个小藤筐装完,铠甲当然不能带走,但那把长刀却是例外。
田小七练得是杨济所教授的辛酉刀法,三年来的苦练和实战磨砺了他的技艺,而那双手长刀非寻常刀制,他们这些近战兵又用顺了手,所以虎林军允许他们带刀离营。
收拾完东西,田小七正要扛起包裹,一旁的士兵便抢上来帮忙:“幢主,我来帮你!”
他们七手八脚把大小包裹‘抢’走,簇拥着田小七走出营房,而各处营房也有类似情景出现,营区外已有许多马车在外等候。
田小七停下脚步回顾身后,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强忍着满眶温热,极力控制着自己激动地情绪说道:“大家,要努力啊!”
“田幢主放心,每日的操练分毫不少!”
“田幢主到了军府,可得好好操练那帮家伙啊!”
“田幢主有空多回来看看!”
听着同袍的话语,田小七无法再说许多,他点点头拱手向着大家行礼,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只吐出四个字“大家保重”。
不远处,陈米斗也在和部下告别,他和田小七一样,在此次朝廷天使带来的诏命里,得授大都督进入军府加入府兵序列,虎林军的这两位双手刀法高手都被抽调,到新成立的军府带兵。
虎林军的近战兵都要练习双手刀法,刚成军时是由队主杨济做教头,后来虎林军随着主帅宇文温来到巴州,杨济任职巴州司马,训练士兵双手刀法的责任就落到了田小七和陈米斗肩膀上。
去年年初两千余新兵入营,田小七和陈米斗挑选了苗子练刀法,经过一年多的操练和实战,虎林军的近战兵终于成熟起来,而他两个离去后,也会有人接替位置扛起重任。
不光近战兵,此次抽调了千余人去搭建军府的架子,又有将近千人退伍,但他们留下的空位立刻就能有人补上,立功的将士离开了,还有更多想要立功的士兵跃跃欲试,要在新职位上展示自己的能力。
虎林军的建制很完善,除了主帅宇文温外,离了谁都照样运转正常。
包裹装车,田小七在上车前再度转身,向着同袍们用力挥手告别,满怀着离别的惆怅,还有即将赴任的喜悦之情,坐上马车。
“大都督...八命...我还要努力!”
。。。。。。
虎林军牧马场,成群结队的骏马正悠闲的散步,史万岁看着数量翻了几番的马匹感慨不已,西阳郡公宇文温在邺城买了两千余匹马,如今都带回巴州在这牧马场放养。
“北地的战马、挽马初来江南,很容易水土不服,你们要小心照料。”他交代着,“尤其江南多雨,一下起雨来到处湿漉漉的,不能让马匹吃了带水的草料。”
“史军主...史开府放心,草料都是在库房干燥,绝不会被雨淋着,再说那些苜蓿之类的牧草,想来南北马儿都爱吃。”一人在旁边回答着。
“史开府,选马一事当真要过几月后再进行?宇文使君去邺城前已下令,朝廷的任命下来之后,史开府便可挑选马匹了。”
“此事急不得,虎林军的战马得留着,以免战事再起,新买回来的马匹需要调理,军府的马场刚平整土地,人手不足经验也不足,把马匹贸然转过去怕是会病死一批,宇文使君辛辛苦苦买回来的马,可得珍惜。”
“只是府兵的操练该怎么办呢?”
史万岁看着牧马场说道:“军府成立,行台那边自然会调拨一部分马匹,这些马肯定适应了山南气候,就先用着吧。”
他今日便要离开虎林军军营,到西阳城新立的军坊住下,作为新晋的开府仪同大将军,他是新晋大将军宇文温的部下,负责编练府兵。
两年多以前,史万岁已经凭借战功位至大将军,结果受一起谋反案牵连,被当时掌握朝廷大权的左丞相杨坚夺爵罢官,发配边地做戍卒。
恰逢朝廷组织大军入山南‘平叛’,要对付起兵的安州总管宇文亮,他争取到随军的机会,结果朝廷在两河口大战中溃败,作为普通一兵的史万岁被宇文亮次子宇文温俘虏。
他投入宇文温的新军之中,两年多来浴血奋战,凭着战功终于再度回到府兵的序列,进位开府仪同大将军,距离当年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
周国还是魏国时,丞相宇文泰创建府兵制,设八柱国,其中六柱国领兵掌握兵权,每柱国下辖两个大将军,每个大将军下辖两名开府仪同大将军,每名开府仪同大将军下辖两名仪同大将军。
仪同大将军之下又有大都督、帅都督、都督等。
三十多年过去,这一序列发生了变更,周国对其进行了细分,柱国中又设上柱国,大将军又设上大将军,以此类推,增设有上开府仪同、上仪同。
史万岁距离他曾经的职位,之间还隔着上开府仪同一级,按照目前的态势来看,他有把握超过原来的成就。
‘整军备战,西阳郡公已近按部就班了三年,即便是满负荷养兵也要咬牙撑下来,要是府兵练成,那么直属兵力接近一万...’史万岁心里如是想。
按照周国制度,一名大将军下辖两名开府仪同大将军,府兵四千人,如此一来,大将军、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直接掌握的兵力很可观。
作为大将军,统领府兵四千人;作为巴州刺史,统领州郡兵不下两千人;自己又练有募兵虎林军,如今退伍、离开了两千人,又招募了两千人,所以虎林军是五千兵力。
加起来已近过万,考虑到州郡兵镇守本州,那么宇文温实际控制的兵力也有九千人。
史万岁老于行伍,知道负担九千兵的压力有多少,巴州如今户数过两万,大约在两万四千余户左右,即便按三户养一兵的比例,也只能负担八千左右兵。
当然全脱产的只有那五千虎林军,而府兵是耕种结合,所以目前巴州还算勉强负担得起,可史万岁已经看出来,他的上司宇文温依旧有扩军的想法。
不顾实际养兵那叫‘穷兵黩武’,可是史万岁不觉得宇文温是穷兵黩武,这一位能想办法赚钱买粮食,所以养九千兵还算力所能及。
九千兵,四千府兵刚开始组建,虎林军又有两千是新兵,所以作为核心战兵的只有三千老兵,但史万岁对这三千人信心满满,因为他也曾是其中一员。|
“三千老兵,加六千操练得当的新兵,可要比号称数万的征召兵能打得多。”史万岁自言自语着,“关键领兵的也不是善茬,所以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可能少,我要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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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州军器监,炼铁炉正冒着浓烟,旁边的凉棚下打铁的声音此起彼伏,借着水力鼓风机还有水力锻锤,军器监正日以继夜的赶制兵器防具。
巴水畔挑选的铁砂,还有别处的铁矿石、木炭一直源源不断,军器监的炼铁炉从年初开始几乎就没停过,一炉炉的铁水凝结成块,然后被用来制作各类军械。
军器监的工匠们很忙,忙着制作长刀、长矛、长枪、箭矢和铠甲,巴州地界要扩军,需要大量的兵器防具,所以他们忙得连制作农具的时间都没有。
在州衙的监督下,一部分铁料以较低价格转给西阳城里打铁铺制作民品,军器监如今全力以赴打造军品,而随着工匠对灌钢法的掌握越来越熟练,钢制品的产量终于渐渐上升。
军器监一隅,来护儿正和几名部下验收刀具,在本月初朝廷下达的诏令中,他已被授予大都督加入新成立的军府,如今负责到军器监接收军械。
一名士兵拔出新打长刀,挥刀连续斩断十捆竹竿,之后再看刀锋依旧锋利无比,他向着来护儿点点头,随即收刀入鞘。
“抽了十把,都是好刀,这一批五十六把钢刀,还有刚才那一百七十三把铁刀,本将领走了。”来护儿向着身边吏员说道。
签字画押,将刀具打包装箱,来护儿又来到另一处院子,那里挂着一领领铠甲和兜鍪,有两档铠、筩袖铠,还有少量环锁铠。
随行的士兵上前检查铠甲质量,他们和来护儿一样,是从虎林军抽调到新成立的军府来编练府兵,因为从军数年所以对铠甲的检查颇有心得。
看着一领领崭新的铠甲,来护儿有些失神,想起自己的经历来,他两年前以战俘身份加入西阳郡公宇文温的军队,凭着战功终于走到了今天。
朝廷诏令下达,确定自己得授大都督一职后,来护儿激动地彻夜未眠,虽然这是先前就已确定的事情,但尘埃落定之后他终于放下心来。
周国实行府兵制,吸纳各地豪强入府兵体系内,将其部曲私兵为国所用,各地乡兵头领进入府兵,大多得授大都督、帅都督等。
来护儿自幼父母双亡,是伯母抚养长大,来氏一族人丁不少,虽然来护儿勇力过人又识文断字,但乡兵头领断然是轮不到他来做。
男子汉要想博取功名富贵,就得从军靠着一身本事吃饭,来护儿被陈军掠去当了兵,又在梁国江陵城外被周军俘虏,然后加入西阳郡公宇文温的军队,努力了两年终于出人头地。
来护儿不是对虎林军没有留恋之情,只是他觉得能够进入府兵体系才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虎林军是强兵种子,将领也有正经的官职,但怎么说都是私募性质的私兵,限制颇多。
而军府设立后,进入府兵体系的发展前途就好很多,即便是统领五百左右兵力的大都督,品秩都有八命,而虎林军军职沿袭传统军制,统领将近千余兵力的军主,品秩不过四命。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传统军制里,军主再向上是正五命的统军、正六命的别将,再上去就是戍主,这是郡守兼任的军职,纯粹的军旅之路也就到头了。
戍主(郡守)之上是镇将(州刺史),然后是总管府佐官,这是属于外官的州郡官(镇戍官)体系,上马管军下马治民,没有家族、人脉撑着轮不到平民来当。
出身平凡的来护儿有志建功立业,而从军立战功就是最好的途径,所以能够进入府兵体系,继续军旅生活是他的梦想,这年头没有家世撑着光凭读书可别想封爵,只有立下战功才能封妻荫子。
府兵体系中,大都督再晋升上去就是仪同大将军、上仪同大将军、开府仪同大将军、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然后就是大将军、上大将军、柱国、上柱国,足够他奋斗一生了。
来护儿不敢奢望走多远,他就打算奋勇杀敌立功,凭着军功向上走,做到仪同大将军后就能开仪同府设幕僚、佐官,这样就能提携他的族人,让他们有机会入仕途。
正所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来护儿已经亲手报了伯父的仇,他要将伯母接来,让仆人们好好的服侍,让如同母亲般的伯母过上好日子,所以军旅生涯才是他实现理想的有力保证。
“建功立业,我要努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静夜思
夜,邺城,使邸内宇文温正在奋笔疾书,纸上写着许多文字和数字,那是他在梳理着自己手上掌握的各类资源,正所谓知己知彼,他要时不时提醒自己。
三年时间,历史的轨迹已近出现了些许偏移,按理应该灭亡的王朝延续了下来,但是理当成为主角的王朝也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时间线的变动,让宇文温那未卜先知的能力失效,他再不能信心满满的提前采取针对性的措施,避免事态向着自己不利的方向恶化,唯一能做的就是增强自己的实力。
一力降十会,要是有两万精锐骑兵,五万精锐步兵,行军、后勤骡马化,外带十万仆从军,保证粮草供应,什么计谋都不用想,按着后世玩游戏的说法,用鼠标把兵一框直接a过去就行了。
但那不可能,这样的兵力要举国之力才能承担,七八年前周国攻齐,周军兵力每次不超过十七万,最后周国灭齐兵力不超过二十万,当然这是实打实的兵,没有例行翻倍注水。
山南各州郡的实力,和山东(太行山以东)、河南的州郡相比差了许多,尤其是人口和农田,荆州总管府、襄州总管府还行,毕竟是两汉时期就开发的地区,而江北各州就差了许多。
人口少农田不足,缴纳的租调就少,此时的长江中游流域开发度不像两宋,不光人少连土地都没开垦多少,种出来的粮食根本就不足以养太多脱产兵。
要是征召百姓服兵役,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耽误农时一样麻烦。
这还是没打败仗的情况,若是吃了败仗伤亡惨重,那就会损失大量的农业人口,当年歉收事小,来年连种田的人手都不够。
就像打篮球,某球队的首发五人超强,但板凳队员水平不够,打一两场比赛还行,打一个赛季就迟早完蛋,一旦主力受伤上不了场,球队水平直接跳崖。
如今周、隋两国对峙,要是谁也无法速胜就只能凭借国力对耗,在减少自身破绽之际抓住对方破绽,在这种情况下宇文温对己方不是很看好。
隋帝杨坚即为隋文帝,在历代帝王之中治国能力是排在前列的,如今又有关陇集团帮衬,本身出问题的概率很小,相反周国这边隐患就大很多,所以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
麻烦不仅是对周国朝廷而言,对于宗室来说局面也很微妙,其中各种可能宇文温已经想了很多,唯一能破局的还是自己的实力。
不光是父兄的实力,他的实力也不能差,现在是七月中旬,按日程算来朝廷的天使应该已经抵达山南,那么巴州军府便可以正式建立,部下们凭着宇文温临行前做的安排便能按部就班。
军府建立之后,宇文温手上的兵就有了三种:州郡兵、募兵还有府兵。
各**制名称略有不同,但实质差别不大,都分为中军、外军。中军又称台军,为宿卫皇宫的禁军,北周实行府兵制,府兵亦轮宿宫中,需要时则出征作战。
但中军并不只有府兵一种,还有另成建制的禁军。
外军,则是州郡兵、镇戍兵,兵员多为世兵、征召兵、募兵。
州郡兵,为地方军队,兵员以州郡当地百姓为主,州刺史、郡守统领州郡兵,听从上级也就是都督\总管各州军事的都督\总管们调遣。
镇戍兵,镇戍边防,以当地百姓或募兵为主,由镇将(相当于州刺史)、戍主(相当于郡守)领兵,在镇和戍之间又设防(关防要地),设防主领兵镇守。
巴州地处周国南部边境,与陈国隔江对峙,故而州郡兵与镇戍兵融合。
如今又新设军府由大将军宇文温统领,军府编练四千府兵,需要任命一系列军职,而具体名单,宇文温在启程前往邺城之前,便已和大行台宇文亮拟定。
故而相关人员早已开始准备相关事宜,此次朝廷正式下令后,即便宇文温不在,但设立军府一事便可随即展开。
大将军,下辖二开府仪同大将军(简称开府将军),开府将军所属兵力两千人,下辖二仪同大将军(简称仪同将军),仪同将军所属兵力一千人,仪同之下有大都督、帅都督、都督,所有人员均从山南州郡选拔。
开府仪同大将军二人,其一为大行台调任,其二为战功卓越的虎林军军主史万岁,又有仪同大将军四人,二人为大行台调任,二人为选任的虎林军将领:梁定兴、陈七斤。
又有大都督、帅都督、都督,均从上一年立下战功的巴州州郡兵、虎林军以及乡兵中选拔,虎林军、幢主来护儿、田小七、陈米斗得授大都督。
虎林军幢主熊大力、谢两斗及其他人凭战功得授帅都督、都督等。
大将军、开府将军、仪同将军须有佐官,大将军府佐官长史、司马、司录为正七命,这几个要职为大行台任命,其余佐官则又宇文温从虎林军将士中选拔。
而开府将军史万岁、仪同将军梁定兴、陈七斤的佐官,之中亦有长史、司马、司录等要职,此三职为大将军宇文温任命,其余佐官任其从虎林军、州郡兵中选人。
宇文温用了三年,将虎林军锻炼成自己的人才库,所以巴州成立新军府的骨架能很快便搭好,那些迁来巴州的武昌郡居民,以及部分虎林军将士,凡是分有田地者,均被编入府兵序列组建军队。
四千兵力的员额,很快便填满,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加入,可以预见编练府兵的进度要快一些。
府兵初见雏形,而被抽掉骨干的虎林军也没闲着,统军陈五弟升任正六命的别将,田正月、郝大胆升任正五命的统军,虽然比起九命的开府将军、仪同将军差了些,但他们的身份同样重要。
他们统领的虎林军,是西阳郡公宇文温的募兵,按说是私兵,但虎林军将领却有了正经的军职,那都是为了之后做准备:宇文温升任总管之后,别将统领的虎林军就是总管亲军。
总管率军作战,各州刺史统领的州郡兵是一大战力,而总管亦有直属的军队,除了司马率领的军队,就是别将、统军这一级将领的军队。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宇文温盘算着自己账面上有兵万余,扣掉守家的州郡兵,还未成军的四千府兵、两千虎林军新兵,剩下的就是三千虎林军老兵。
凭着三千老兵,即便不出击也能守住巴州地界,而今年对面武昌连带着郢州地界的庄稼是完了,收成有等于无,粮食又得靠外地输送,到了明年再来一次,陈军的后勤愈发困难。
郢州对陈国很重要,从三峡起一路向东,长江以南为陈国国土,若是郢州丢了那么国土就会被拦腰一斩,最方便的长江水路断绝,陆路连接仍在但都是群山峻岭居多,短时间调兵遣将就难很多。
所以陈国无论如何要守住郢州,就像明末时明军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辽西,护住国门。
然而满清依旧不断的入寇,甚至深入到山东地界掳掠人口、财物,然后大摇大摆的裹挟回关外,接连不断的吸血壮大自己,明朝愈发的虚弱,但又不能放弃辽土,只能拼命撑着。
宇文温对满清没好感,但不耽误他学这种战略,巴州种田收效要数年后才明显,所以宇文温要不停的袭扰对面的郢州,抢人抢粮,换句话说就是吸陈国的血。
陈国但凡还有一口气,就得调集人力物力支援郢州,驻军不能少,但多了又得供应大量粮草,这对后勤是沉重负担,但又不可能弃守郢州。
除非攻破江北周军,但陈国的水军实力大损,主力要守着建康,抽不出大部队立刻西进,实力要恢复也得几年,更何况他们未必能攻破刺猬般的伍州戍、燕矶,所以只能咬牙耗着。
宇文温作为优势一方用一州之力和对方耗,陈国国力就这么慢慢消耗下去,宇文温甚至满怀恶意的想着,陈国会不会征收“郢饷”,然后逼得百姓造反。
他盘算着当前局势,到了明年,府兵和虎林军的新兵练成,九千兵力再加上友军直接过江折腾,要是陈军再受重创,应该就有心无力。
折腾几次下来,那郢州就变成熟透的果实,可以摘下了。
九千兵,听着很多,但和那些世家豪强的私兵比起来就未必,他前几日和人饮酒作乐时,听说河南一位刺史上任时自带的部曲就达到万人。
当然那是有大家族做强力后盾,在这个部曲私兵可以代代继承的时代也见多不怪,不过宇文温对于自己的兵很有信心,部曲私兵打征召兵不要太轻松,而他的兵可不是鱼腩。
宇文温不管谁家的部曲私兵多厉害,他的兵练三日休一日,顿顿有肉有盐,军饷足待遇好,赏罚分明有田分,完全有信心和这些军队一较高下。
唯一不足的是,虎林军里资历高的人太少,此次成立的军府,要设两名开府仪同大将军,但是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史万岁,仪同大将军的两名人选则勉强凑了两个人。
史万岁之前就已经位至大将军,加上这两年军功不少,宇文温极力推荐还算能服众,但是梁定兴、陈七斤两个就很勉强,算是他靠着‘刷脸’才推上去的。
开府仪同大将军、仪同大将军的品秩都是九命,这已是次顶级的高官了,宇文温好歹要考虑到‘影响’,所以往军府里塞人的动作也只能适可而止。
开府将军史万岁,下辖两名仪同将军是梁定兴、陈七斤,还有大都督、帅都督、都督等,兵力两千人,都是虎林军一系的人马,占了军府的一半兵力,算是宇文温的嫡系。
另一位开府将军,及其下辖的两名仪同将军,连带着大都督以下军将,都是大行台这边安排,毕竟他的父亲是山南的实际主事人,也有部下要提拔。
这样一来府兵就和虎林军有些区别,毕竟虎林军是宇文温自己的军队,他可以禁止将领自带部曲,但府兵就不行,因为这个时代的军队,将领有部曲很正常。
有部曲的将领在紧要关头极有可能丢下士兵逃命,但将领们也能带着部曲率先冲阵浴血奋战,部曲私兵有利有弊,宇文温不喜欢这种现象,认为是一支健康军队的肿瘤,无论良性、恶性都不是好事。
但他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在自己的虎林军这一亩三分地自行其是,随着所辖兵力的增多,有部曲的将领还会越来越多,甚至部曲人数超过寻常士兵数的也不是没可能。
这个时代的府兵,许多将领都是原先的乡兵头目或者豪强,是自带乡兵、部曲入序列的,即便朝廷给了大都督、帅都督、都督的官职,但这些将领还是部下的第一主人。
依旧保留着部曲私兵的性质,直白点说,“部下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上级的上级,不是我的上级”,这种军队指挥起来有些麻烦,也有隐患。
乡兵头目、豪强被编入府兵,一般授予大都督、帅都督职衔,那么他的上级仪同将军等,实际上只能指挥到大都督这一级,绝无可能越级指挥基层士兵。
因为帅都督、都督们只是职务上算仪同将军的下级,实际上这些原部曲私兵只听大都督或帅都督的,也就是只听他们郎主的命令,这种指挥不畅的感觉,宇文温极度不爽。
甚至到了关键时候,大都督、帅都督可以指挥自己的部下来个‘下克上’,毕竟对于帅都督、都督们来说,郎主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郎主说杀谁那就杀谁,即便是仪同将军、开府将军也不例外,正常军队里的等级震慑完全没用,这种情形让宇文温想到唐末五代的情形。
节度使废立皇帝,牙将废立节度使,牙兵废立牙将,然后兵痞们无法无天,打仗不听指挥,军纪视如儿戏,形势大好就一拥而上,形势不对不许立刻开溜,引发崩盘。
待遇差一些就闹,不许鱼肉百姓让他们发财就闹,不许屠城就闹,新立节度使就得发赏,不发就兵变,上阵前要发赏,不发就哗变。
军人的名声,就被五代的兵痞这么败坏了,加上科举的推行,从军再不是良家子的选择,参加科举中举当官才是人生目标,投笔从戎再也没有了。
军队里部曲私兵盛行,这种情况不是如今的宇文温能够扭转的,他只纠结了片刻便释然,把思路收回来后,看着窗外夜色,不禁喃喃自语:
“不知今夜顺利否。”(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静夜思(续)
邺城一隅,出诊完毕的李御医坐在马车中,在随从的护卫下向自己府邸前进,巡夜的禁暴见着马车打出的灯笼,知道是‘老熟人’,所以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便放行。
夜幕下的邺城静悄悄,因为宵禁的缘故街道上除了巡夜没有人,马车很快抵达一处宅院外,李御医下了车直接回府,和管家说了些话之后前往书房。
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出诊,无论回来多晚都要将出诊情况记录下来,主要就是病人病情,还有自己的诊断以及开出的药方,以备不时之需。
能让他出诊的都是达官贵人,即便是寻常的感冒发热都马虎不得,即便不是权贵本人,他们的家眷亲人什么的也得小心侍候,李御医见多了风风雨雨,所以小心谨慎是必要的。
进入书房,仆人已经点起了蜡烛,寻常人家晚上点的都是油灯,蜡烛对于他们来说十分昂贵,但在李御医这样的人家根本就不算什么。
仆人告退,李御医来到书案前坐下,笔墨纸砚已经准备好,他正要提笔写字,却见烛光摇曳,一阵微风从身后掠过,还没做出反应,便被人从身后制住。
嘴巴被掐住,一把匕首横在脖前,李御医心中大惊,刚要说话却听得耳边响起沙哑的声音:“你就是御医么?”
“我是,我是,壮士,有话好好说...”
“是就好,拿药来!”那人压低声音说道。
“壮士,要什么药?”李御医稳了稳思绪,既然对方是要药,那么事情就好办些。
“老子兄弟中了箭,被砍了几刀,流了好多血!”
“好,好,我这有箭伤药,刀伤药,还有补血...”
“少啰嗦,快拿来啊!兄弟要是死了,老子让你偿命!什么好药都拿,人参,灵芝,鹿茸,还有那能治百病的底也伽!”
李御医听得出对方情绪激动,不住地点点头说马上叫人拿,他府里备有常用药以及补品,为的就是更好‘服务’权贵们。
可听到最后却是叫苦,说这东西只在宫里才有,可话刚说完,便被捂住嘴巴,随后匕首刀锋一转,对着他的胸膛便扎了一下。
“少啰嗦,有神药不给老子,老子要你的命!”
匕首只是透皮,但李御医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胸膛处的痛感传来,瞬间让他冷汗直流,惊恐的“呜呜呜”了几声,待得对方松手,他涕泪横流的解释着:
“壮士,这药当真没有,每次都得从宫里拿,这是御药,不是我等可以私藏的...”
“放屁!你给那么多当官的看病,用的底也伽不知道多少了,如今不给,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壮士!这药宫里本就少,寻常病症也用不到啊...”
“拿药来!不拿你就去死!反正老子兄弟流了那么多血,没有那神药就死定了!
“壮士!我祖上传有秘药,就在那抽屉里,包治刀枪箭伤,一用就灵绝无例外,你那兄弟伤情严重,可耽误不得!”李御医几乎要哭出来,“底也伽真的只在宫中有...”
“放屁!给大官看病就有,如今就没有,老子割了你喉咙!”
“壮士!最近这两年那药也只有丞相用过,还有个西阳郡公,别的真没人用过啊!”李御医见着匕首向着自己喉咙抹去,吓得面无血色,一股腥躁之味从裆部传来,他已经吓得失禁了。
“当真没有?”
“当真,当真啊壮士...”
“你那祖传灵药在哪边?”
“在那边,第三层左起第二个抽屉,是一个白色瓷瓶,啊...”
话未说完,李御医只觉得后脑一痛,随即失去了知觉,他身后之人按其所说,在旁边的柜子里轻轻翻捡着,拿了白色瓷瓶后,又捞了一些财物。
侧耳倾听房外动静,片刻后悄然无息的离开书房,留下摇火光曳不定的蜡烛,还有昏倒在地的李御医。
。。。。。。
使邸,一处小院内刘杨正拿着千里镜观月,自从有了这个‘窥天’利器后,刘杨的世界观再度发生巨变。
他从小被师父收养,继承了炼丹修道以期长生不老的执念,而天上的月宫,就是成仙之后仙人们必去之处,故而引发炼丹术士们无限遐想。
缥缈的天界月宫,那一层神秘的帷幕却在不久前被揭穿,刘杨在千里镜的帮助下,得以初探月宫的真面目,看着月亮上哪若隐若现的坑坑洼洼,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到了巴州,在观星台上用天文镜再看,刘道长必然会有更多的惊喜。”
西阳郡公宇文温的话,在刘杨耳边不时回荡,他开始憧憬着用天文镜观月之后,会有什么“更多的惊喜”,那满天繁星之间,又有什么新的景象。
天上,真的有仙宫么?真的有仙人么?
“师父,夜深了。”
稚嫩的童声响起,刘杨知道是徒弟清风担心自己,放下千里镜后看着对方说道:“为师知道,清风先去歇息吧,为师再看看。”
“可是师父的病还没痊愈,医生说了不能受寒,夜风凉,师父还是回房休息吧。”
“为师都睡了一日,你到房里拿件道袍来,披上了就不怕夜风了。”
清风点点头,向房里走去,刘杨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愧疚。
刘杨是被老刘道长收养的孤儿,做了徒弟之后一来帮忙打下手、做杂务,二来也是作为传人把炼丹之道传承下去,而他收养的清风也同样是孤儿,同样要将自己的衣钵传下去。
可如今他能传什么衣钵给徒弟?各种丹方?各种炼丹心得?那些东西他自己都觉得不对了,怎么能祸害自己的徒弟?
那日和西阳郡公宇文温一番长谈后,刘杨只觉得天塌地陷,自己曾经笃信不疑的炼丹之道,已经化作镜花水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院子里,然后只觉天旋地转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当年的一幕幕反复在脑海里出现,刘杨梦到了去世多年的师父,想起了师徒炼丹时的点点滴滴,又想起自己师徒炼丹时的点点滴滴。
惆怅、失望、绝望、悲伤、高兴各种情绪不断搅动着,
再次醒来时已是一日后,他已经病倒卧榻不起,宇文温请来医生给他把脉看病,而徒弟清风则侍奉榻边熬药递水,这一病就是大半月,等到恢复精神后只觉得自己如同脱胎换骨。
炼丹之道走错了路,但还有化学之道!他要学会这化学,为炼丹之道点明正确的方向!
多少炼丹之人,和他师徒一般走错了方向,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出发点错了,之后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越走越偏。
化学,有全新的理论,有全新的实验手段,可以研究物质变化之道,这门学问之深,可能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学完。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刘杨如今想的,就是能‘入门’化学,结合现世的炼丹学说,来一个‘勘误’,让更多的炼丹之人知道,他们的路走错了。
炼丹,到底能否炼出让人羽化飞升、长生不老的仙丹,他已经不敢深信不疑,而宇文温也说了是不信的,化学再玄妙也只是认知世间万物的门学问。
刘杨想不通这个问题,但他决定让大家来想,让天下的炼丹之人一起来想,所以他要学化学,再向同道们推广,让大家参与进来。
论道,这是宇文温提出的一个词,刘杨觉得很有道理,他要作为开路者,为同道另辟蹊径,让更多的人学习化学,然后以此推动炼丹的发展。
炼丹,未必只有追求长生不老这一个终点啊!
想到这里,刘杨只觉得自己又有了继续坚持的动力,清风拿来道袍给他披上,正要继续观月时,忽然听得一侧墙头传来轻响。
“师父,那边好像有动静...”清风有些怯怯的说道,刘杨循声望去,却听得吱吱声隐约响起。
“啊,原来是老鼠。”
。。。。。。
“也就是说,这李御医没有受人指使,并非故意给我服用底也伽?”宇文温问道,在他面前坐着一人,正是刚刚夜行返回的张\定发。
“是的,在下已试探出来,李御医确实没有受人指使。”
“这样啊...”
宇文温算是松了一口气,底也伽就是初级的鸦片制品,虽说要致瘾需要长期服用,但宇文温在不知情时服用了两次,那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这倒是其次,关键是事情本身的性质可大可小,要是开药方的李御医是无意,那倒还好,若是故意如此,那就说明“真有人要害我!”
底也伽在这个时代是作为包治百病的灵药使用,其隐藏属性按说不会有人知道,可若是真有人故意用底也伽给宇文温‘下毒’,那说明此人或势力已经知道了底也伽能致瘾。
那么对方极有可能种植罂粟,目的性很强的制作底也伽,甚至纯度更高的鸦片制品,这样一来一个巨大的威胁就出现了。
对方可以借着鸦片控制权贵,甚至可以将其作为名贵奢侈品推广,如此一来中原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无论哪一种都是宇文温不能容忍的。
“郎君,底也伽一事,看来确系无意之举,那李御医被我吓得失禁,情急之下说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张\定发说道。
宇文温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首尾收拾干净了?”
“收拾干净了,我装作为同伴拿药的好汉,和他说要名贵药材,底也伽只是掺杂其中,临走时拿了他祖传灵药,还有些许财物,绝不会让人猜到我是专为底也伽之事而来。”
“这样便好,我要是去宫里查底也伽的用药记录,还是太过明显了,容易打草惊蛇。”
“郎君,这是从李御医处带回的治伤灵药,还有些许碎银...”
宇文温闻言笑道:“灵药你留着以防万一,那些碎银就分给其他几个吧,这段日子你们昼伏夜出,辛苦了。”
张\定发也没推脱,面前这位钱多得看不上些许小钱,他将东西收好之后继续汇报另外一件事情:徐州总管席毗罗次子席胜,这段时间都是足不出户。
“那厮不会是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吧!”宇文温冷笑着。
“说不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在下只安排了简单监视,没有贸然靠近他的府邸。”
“你的看法是什么?”
“先下手为强,免得后患无穷。”
“可是还没有找到证据哟,这样我的良心过不去...”
“郎君莫要调侃了。”
“哈,这气氛太凝重了,开个玩笑嘛。”宇文温笑道,“具体的事情,你安排一下。”
“郎君要何时动手?”
“你自己斟酌着办,差不多了再和我说,不过这事要做就要做干净,否则还不如不做,不要勉强。”
“遵命。”
张\定发告退,宇文温独自坐在书案旁沉思,他那日在秋官府大牢,差点被人给阉了,事后许多迹象表明,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席胜。
他和席胜在扬州寿春城外结怨,被抓进大牢时对方的人也在现场,所以席胜有动机有时间有能力策划行动暗算,虽然关键的人证还没找到,但宇文温可不是迂腐之辈。
敢打尉迟炽繁主意的昏君宇文赟已经被他手刃,他连皇帝都敢杀,杀个区区官二代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更何况是对方先作死。
想到这里,宇文温哼了一声便开始做别的事情,方才他在温习自己的资源,盘算着麾下军队的建设问题,也是等着张\定发回来复命,如今两件事情都做完,就继续第三件事情:写信。
他要写的信有很多,首先是家书,给妻妾和父亲的,然后就是给部下的,再就是‘介绍信’,为安置自己招揽来的人才在巴州安家落户打前站。
炼丹道士刘杨和他徒弟清风,太学助教刘焯及其家人,过几日便要一起动身前往山南巴州,相应的接待工作要安排好,还有各种注意事项。
刘杨成日里追问化学之术,他得让管家李三九把先前的科普教材准备好,还得和林有地打好招呼,带这位炼丹狂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科学实验’。
刘杨师徒的安顿还好说,刘焯一家得安排个大院子,此次刘焯顺利从太学脱身,带着一大家子去巴州,接待水平可不能低,观星台要准备好让其大开眼界,而‘精通西洋算术’的杨济还得提前‘备课’。
虽然上月底时已经写信让巴州做好准备,但宇文温还是得再三叮咛,他要到九月过了重阳节才能返回山南,回到巴州搞不好要到十月份,中间这几个月可不能出纰漏。
要是把炼丹狂人或学霸中的学霸气跑了,那得心疼多少年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你来我往
安府,今日西阳郡公宇文温受邀赴宴,安吐罗安排了一场丰盛的歌舞酒席,招待这位大主顾,以及一众随行人员,觥筹交错之际,厅堂中间正在表演的是柘枝舞。
鼓声响起,一名身着五彩锦袍的柘枝伎上场表演,她头戴胡帽足穿锦靴,帽上有金铃,腰系饰银腰带,随着鼓点声起舞。
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舞袖时而低垂,时而翘起,随着柘枝伎的踏舞,佩带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柘枝伎为胡女,旋转起来刚健婀娜兼而有之,时不时眉目传情,一双眼睛摄人心魄,让一旁观看的田益龙有些坐立不安。
“如何,是否不敢和舞伎对视?”周法明低声笑道,见着田益龙尴尬的点点头,他侧过身来拍拍对方肩膀:“当年我在长安,第一次看这柘枝舞时也颇为尴尬。”
“长安也有柘枝舞么?”田益龙问道,他成日里听宇文温说长安如何如何,甚至要比这繁华的邺城还要好上那么几分,又听周法明提起便来了兴趣
“那是自然,长安酒肆的西域风情不亚于邺城,沽酒胡女的万般风情...啧啧,其实邺城酒肆也有胡姬表演,只是我等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罢了。”
“那这什么柘枝舞在建康有么?”
“没,江南歌舞又是另外一种风情,有空带你去见识一下。”周法明笑道,不过想起当前局势,他补充一句:“啊,那也不知何时才能去了。”
鼓声渐小,柘枝伎舞毕之后行礼,对着上首的宇文温莞尔一笑,随后一步三摇的退场,宇文温笑着对坐在身边的安吐罗说道:“安掌柜的柘枝伎不错,颇有长安乐坊的水准。”
“郡公好眼力,此伎便是安某从长安乐坊带来的。”
“安掌柜好雅致,本公在山南,许久没见柘枝舞了,如今再观颇为感慨呐...来,干杯!”
双方碰杯之后一饮而尽,一名女子上前为宇文温和安吐罗斟酒,其人深目高鼻,为安吐罗之妻康氏,亦为粟特人,今日安吐罗在府里设下酒宴,夫妻俩齐上阵招待贵客。
贵客指的当然是宇文温,这位西阳郡公身份不低,又是大周宗室,若以正式场合来说,区区粟特胡商安吐罗没资格和宇文温同坐。
正所谓“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很低,在各国都是特意压制的对象,但国民生计又离不开商人,尤其这权贵们挥金如土竞相斗富的时代,更需要商人为他们赚钱,解决奢侈生活的开销问题。
所以实际上商人的地位起伏不定,寻常做小买卖的商人其地位自然卑微,但是和权贵、高门大姓纠缠在一起的豪商又是另一种地位,即便他本人上不了台面,但怎么着都得给其身后靠山一个面子。
如今宇文温正是以私人身份,按着“商业合作”的由头,到“好友”安吐罗府里做客,所以也带了周法明、田益龙来蹭酒,主簿郑通则留在使邸和学霸刘焯讨论‘邪门歪道’。
宇文温手上有价值万贯的“西域异宝琉璃镜”,但邺城的豪商都猜出内情,知道这玩意其实就是宇文温在巴州制作,因为利润超高,所以豪商们竞相和宇文温谈买卖要进货。
他们给出的条件五花八门,付款方式也是各显神通,宇文温和刘掌柜商量过后,选定其中几家进行初步合作,而安吐罗便是其中之一。
安吐罗之父安伽是关中同州粟特人的首领,有正式的官职——同州萨保,同州毗邻长安,同州粟特人在长安商界很有名,所以安伽的家族在关中关系很广。
安伽四年前去世,其长子也就是安吐罗的长兄继承同州萨保一职,继续作为粟特人的首领,而安吐罗要和宇文温做买卖,最有竞争力的条件就是能贩卖粮食。
安氏一族的根基在关中,那里如今是隋国国境,安吐罗则在周国国都邺城定居,打点家族在山东(太行山以东)的生意,他要贩卖粮食给宇文温,走的却是隋国那一边的路子。
虽然没有明说,但宇文温猜到对方的粮食来自何处,巴州位于长江中游,对方要用粮食抵琉璃镜的货款,那么数量不会少,所以只能是用水运的方式解决。
长江上游便是蜀地,那里是隋国的地盘,宇文温没问对方如何解决一路上的运输问题,既然对方保证能将粮食足量、按时运到巴州,那么这生意他就敢做。
按照谈好的价钱,宇文温出售琉璃镜十二面,安吐罗需用十三万五千石普通粮食做货款,交易时间是今年十月中上旬,正好是秋粮入库之际。
十三万五千石粮食,顶得上虎林军五千人一年的口粮,所以粮食对于宇文温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因为这笔粮食也已经抵得上巴州一年的田租了。
周国制度,丰年一夫妇(户)的田租是五石,巴州如今户数有两万四千余,按两万四千户缴纳丰年田租计,是十二万石粮食。
但这只是最佳状态,巴州的农田,一半以上是刚开垦的荒地、滩涂,要变成熟田得几年以后,再加上垦荒当年免租调,所以今年巴州收上的田租,也就是按原先一万余户的水准,不过六万余石。
一笔买卖赚来的粮食,就能顶如今巴州两年的田租,如果顺利成交,那一年内宇文温养兵、带兵打仗直接没有后顾之忧,不由得他不动心。
但风险也不是没有,从蜀地发出的船,天晓得会不会有隋军精锐潜伏。
根基在关中的安氏,万一要投靠隋帝杨坚,借此机会“行个方便”,让救女心切的杨坚派兵随船,到时来个“木船屠城”可就不妙了。
周国太后\隋国公主杨丽华,是宇文温的侧室,他那便宜岳父杨坚,对便宜女婿的人头已经是“饥渴难耐”,宇文温不得不防。
“安掌柜,那粮船能按时到巴州么?”宇文温问道,他看起来有些醉眼朦胧。
“请郡公放心,定然按时到达。”
“船上不会多出什么东西来吧,例如黄衣人什么的...”
“郡公说笑了,我们粟特人做买卖,讲的就是诚信。”安吐罗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隋军的戎服便是黄色。
“上次本公的人在长安买紫花苜蓿种子,那几个傻瓜回来后一种发现货不对板,就是给胡商骗了,还嚷嚷着要回长安找人拼命,安掌柜怎么看?”
“此种行径着实可恶,那胡商定然不是粟特商人!”安吐罗义正辞严的表态,“郡公如若需要,安某让家里人立刻在长安查一查,看看是哪家奸商所为,给郡公一个交代!”
“罢了罢了,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嘛...”
“好诗,郡公好文采啊!”
“是这样么?啊哈哈哈哈哈!”宇文温开启放浪形骸模式,又和安吐罗碰了几杯酒。
“郡公,再下来是双人柘枝舞,这可是刚排练好的。”
“是么?那可得大饱眼福了!”
安府内欢乐在继续,而府邸大门外也不冷清,几个路人走在街道上经过安府大门,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门外停着的车驾,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去,消失在前方路口。
“头领,要跟上去么?”
“不用,无非是来确认郎君行踪罢了。”张\定发淡淡的说道,他如今正和几个护卫,在安府对面一处民宅内,借着潜望镜从墙边向外观察着,那几人的动静都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席府派来的这几个也不怎么样嘛,东张西望的样子,谁都知道是眼线。”一名护卫笑道,他手上也有个潜望镜,将外面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们去刺探席府时也得小心,谁知道有没有暴露行踪。”
“头领放心,有这潜望镜在,席府的人哪里察觉得出来。”
“那你们就离死不远了,永远不要低估对手!”张\定发低声呵斥着,刀头舔血的生活,是没有什么十足把握可言,任何一个细小的变故,都会导致局面逆转,丢了性命。
见着几个护卫点头,他收回潜望镜,开始布置接下来的分工,这个院子,已经被他们提前租下来以供过夜之用。
前几日安吐罗送来请柬,要在府里设宴招待宇文温,因为安排有各种歌舞表演,耗时较长,又不想赶在宵禁开始前草草结束,所以安吐罗想请宇文温在其府里过夜。
宇文温是无所谓了,他在使邸无趣得紧,晚上又孤枕难眠,于是带上周法明、田益龙一起蹭酒,要在安府大吃大喝一醉方休,所以张\定发也相应做了两手准备。
张鱼领着护卫贴身跟随宇文温入安府,宇文温交给张鱼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在其喝醉后看紧点,免得睡醒后有莫名其妙的女人躺在身边。
张\定发则率领另一部分护卫,就在安府附近的民宅驻守,算是作为策应的外援,倒不是提防安吐罗有歹意,是防着某些人下毒手。
基于某种阴暗心理,宇文温出行一贯是安排周密,防的就是有人要害他,当然上次大爆炸是例外。
“按着拟定的计划,你们今晚两班轮值,大家可都得打起精神来!”
“是!”
。。。。。。
席府,席胜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他被父亲软禁在府里,现在已经过了大半月,向来喜欢打猎的席胜开始坐不住了,他在府里成日饮酒看歌舞已经看得不耐烦。
他上次在秋官府大牢外,撞见被当做妖道抓进去的宇文温,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席胜急中生智设下计谋要把宇文温阉了,只是功亏一篑。
事发后由于没有留下把柄,嫌疑颇大的席胜没有被追责,但被其父席毗罗软禁在邺城的别院,一来是避免匆匆离开邺城让人生疑,二来是防止宇文温狗急跳墙买凶杀人。
一人匆匆走进厅堂,来到席胜身旁在其耳边低语,席胜闻言冷笑了一声:“那厮倒是快活,在安吐罗府上逍遥,我却在这里发霉!”
“郎君,还请忍耐,过了重阳节,那宇文温便离去了。”
“我像个老鼠般躲在洞里不敢冒头,像是被吓破胆一般,他反倒四处寻欢作乐百无禁忌!”席胜叫骂起来,“明日我要出去走动!”
“郎君!老郎主说了让郎君就在府里...”
“那你去徐州告状啊!”席胜骂道,见着管家不敢吭声,他让歌舞伎退下,清场之后吩咐着:“你,去准备拜帖,过几日\我要去使邸拜访这西阳郡公。”
“啊?郎君这是?”
“我这是去赔罪,听不懂么!”席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准备一下,备好礼物,赔罪怎么能没有礼物呢?”
“郎君,这...万一西阳郡公借题发挥什么的...”
“那就让他打呗。”席胜说完忽然笑起来,“你,找个好手,等我从使邸出来,往我这边射箭。”
“郎君,这可使不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啊!”管家闻言大惊。
“射空就行了,弄出动静,那厮以后就不敢乱来了,他不来找麻烦,我就去找他的麻烦!”(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算计
“席胜要登门拜访?”宇文温问道,他看着手上的拜帖,颇为意外,今日中午刚从安吐罗府上回来,留守使邸的郑通便将席府的拜帖呈上。
郑通点点头,说上午时席府管家送上拜帖表明来意,是席二郎过几日想登门拜访,为那日在寿春城外的误会赔罪,宇文温细细看了一遍拜帖,然后将其交给郑通。
“使君,此乃阳谋,席胜来者不善!”
“那是,这位一直缩在府里不冒头,若是真要赔罪早就来了,挑这个时候,其中定有蹊跷!”宇文温,“他从出门到使邸然后回府,这期间出了什么意外,本官便成了首要嫌疑人。”
“然后使君为了自证清白,说不得就待在使邸,除了入宫或者面见丞相,哪里都去不了。”
“所以咯,在寿春城外本官说要阉了他,他便要在大牢阉了本官,这事情闹大了,他被迫留在邺城足不出户,所以也要反咬一口,让本官也足不出户。”
“使君,对方果真如此行事那可不好办,这席胜若真是有心,安排个人在半路放冷箭,即便是射空也能闹出不小的动静,我等怎么防都防不住,还得无端招来怀疑。”
“你的看法如何?”
“使君,不如明日外出逛街,然后...”郑通一副‘你懂的’表情。
宇文温却说这样太没创意了,席胜如果要泼脏水,那就会千方百计的掌握主动权,他若是要自导自演‘遇刺’,搞不好这席二郎过几日又上门了。
“一个人要装睡,那就怎么也叫不醒,所以不如就让他一直睡下去吧。”
“使君,若要行那事,就如掩耳盗铃,即便不留下证据,可嫌疑是没法洗掉的。”郑通说道,他知道宇文温决心已定,但还是尽力劝解。
宇文温坐在书案后思索着,他面临的局面确实如郑通所说,正如他要是有了三长两短,人们的怀疑对象首先就是席胜,而席胜若是也有个三长两短,他便是首先被怀疑的人。
但那又如何,不留下把柄,谁敢把他怎的!
“掩耳盗铃,说的不错,只是前提要让人看见本官盗铃。”宇文温不以为意,“总不能席胜有个三长两短,都要找本官算账吧,那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使君莫要急躁,提防对方来个欲擒故纵。”
“你是说席胜有可能故意刺激本官,为了避免被泼污水就来个先下手为强,然后他守株待兔,把本官派去的人抓个现行?”
“正是,毕竟邺城算是他的地盘,使君不能不防。”
“防不胜防,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使君,我有一计,可将此事轻松化解...”
见得宇文温颇感兴趣,郑通便将他的计策全盘道出,其实很简单,对方若是要自导自演来场刺杀,那就得选在使邸附近,否者无法让人联想到是宇文温下的‘毒手’。
那么他们只要在使邸附近严密监视,必要时让使邸吏员一同监视,只要抓到了假刺客,那污水就是席胜自己喝了,若是其随行人员动手,有吏员作证也好办些。
“使君,届时我方人员都在使邸,动向让吏员知道,严防死守即可。”
“本官方才说过了,一个人要装睡,你怎么叫都叫不醒。”
“那...不如这样。”郑通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们也来个假行刺,直接把脏水泼给对方!”
宇文温闻言思索起来,郑通的说法让有些无语,正所谓“你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这样一来他和席胜之间无非就是看谁更不要脸。
席胜要泼污水,那他就先一步泼出去,可万一对方再先一步的话呢?还有完没完了?
对方要自导自演‘遇刺’,那就得在使邸面前才有效,而且沿路过来得坐车,否则骑着马招摇过市,也得担心宇文温真就行刺了,那么地点肯定就在使邸大门处。
如果双方都居心叵测,搞不好届时使邸附近会‘人山人海’,不光他们两个的人会布防,连着秋官府也会派人来维持治安免得出问题,那么多双眼睛关注下,要搞小动作就很难。
演戏要是演砸了,被人当场抓个现行可真是很丢脸的。
“郑主簿,万一到了那日,同时有两拨人行刺,一个刺杀本官未遂,一个刺杀席胜未遂,你觉得丞相会怎么看这件事情?”
“呃,是下官疏忽了。”
“所以咯,要是在使邸大门同时有两拨刺客出现,这和小孩子间怄气,互相扔屎的把戏有区别么?”
。。。。。。
“宇文温有什么动静?”席胜问道,他如今正在后院花园乘凉,站在面前的则是他的心腹。
“郎主,那厮没有什么动静,”
“没动静?是你们没发现吧!”
“是是是,小的们再加紧戒备。”
席胜嗤笑一声,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个糕点吃了,身后一名侍女则轻轻给他捶背,又有一名侍女给他捏脚,这些都是他调教过的人,不怕泄露些许机密。
昨日他决定主动出击,所以今日上午便让管家到使邸送了拜帖,说数日后要登门拜访给宇文温赔罪,实际上就是要找麻烦。
席胜当然不会去挑衅宇文温,相反,他要放低姿态去‘负荆请罪’,关键不是这里,而是要安排得力之人,扮做刺客来一场刺杀,把污水泼到宇文温那边。
他两个在寿春城外发生冲突有过节,前不久宇文温被当做妖道抓进大牢,后来差点被阉,就是他收买掌囚做出的事,虽然没有留下把柄,但依旧成为被怀疑的目标,原因就在双方事前结怨。
所以席胜此次要是在使邸附近‘遇刺’,即便没有证据证明是宇文温所为,但上面的大人物们必定首先怀疑这位西阳郡公,认为是其狗急跳墙行刺席胜。
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但形势就会起变化。
被父亲软禁在邺城的席胜,就变被动为主动,可以堂而皇之离开邺城,这样可以算是避难,而尉迟丞相为了避免事态恶化,多半也求之不得。
席胜当然不会认为宇文温有那么蠢,他来到邺城这么久都没去对方那里赔罪,如今突然要以此名义登门拜访,那么宇文温必定起疑,所以接下来的应对也很有讲究。
他要给对方泼污水,对方也许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不会老老实实接招,得想办法化解,要么就是婉拒,这样一来就显得席胜“君子坦荡荡”,宇文温“小人长戚戚”。
要么就是铤而走险,趁着他出门来个真刺杀。
宇文温知不知道那日在秋官府大牢差点被阉,幕后主事是他席胜?肯定知道!
席胜判断对方只是没有证据方才隐忍,所以此次自己用阳谋,让对方知道自己又要泼污水,搞不好一怒之下铤而走险。
那么他只要抓到对方派来的刺客,往丞相那里一交,局面就完全逆转了。
尉迟丞相要顾及山南宇文亮,所以要对宇文温客气,但丞相同样也得顾及追随者的感想,所以也不能偏袒宇文温太过,席胜知道只要宇文温派来刺杀他的人落网,那对方就得倒霉。
别的不敢说,弄得灰头土脸是必然的,尉迟丞相即便知道宇文温报复行刺,但明面上也不会声张,不过私下里拍案训斥是免不了的。
一想到宇文温那噤若寒蝉的样子,席胜心中就快意非常。
那日\他在寿春城外,被宇文温当着众人的面,抽了许多耳光,算是颜面尽失,这个仇席胜可是念念难忘,不想办法反击,席胜可咽不下这口气。
管家匆匆走来,向席胜禀告说西阳郡公宇文温接了拜帖,要在使邸恭候席胜大驾光临,听得这么说,席胜顿时来了精神,他问心腹们怎么看。
“郎主,莫非这宇文温没想到那一步?”
“他没那么蠢吧...”席胜有些担心,他绞尽脑汁设下的计谋,如果宇文温丝毫没有察觉,然后真就这么容易成了,还真是让人意兴阑珊。
“郎主,宇文温肯定在暗地里算计,我们不得不防。”
“说得对!你们安排仔细了,个个都把眼睛睁大些,那厮肯定要派人行凶,把府邸和去使邸的沿途地段都看好,一定要抓到他派出来的刺客!”
“郎主,宇文温莫非是想守株待兔?”有人说出了担心,他见席胜看向自己,便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万一宇文温在使邸附近安排人手,等到我们的人假扮刺客动手时,他们来个守株待兔可就不妙了。”
“不光如此,万一对方也来个假扮刺客,在使邸门口假装行刺他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席胜听得这么一说,眉头紧锁沉吟起来,他之前一时兴起,要算计宇文温,脑子里想的就是抓对方的破绽,可如今心腹们的说法也有道理。
万一那个宇文温不要脸,也给他泼脏水,那搞不好会弄巧成拙,他光顾着防备对方派出的刺客,却没想到对方也有可能会自导自演,如以此来计划得赶紧变动一二。
他‘遇刺’之事必须上演,而且得在使邸附近发生,若是在自己府邸大门来一出,很难让人联想到宇文温。
而且为了把戏演得像一些,席胜还得乘车前往,一来表示自己确有戒备,二来防备对方真的派出刺客行刺,若是大大咧咧骑马前往使邸,恐怕真的会闹出人命。
到了那日,使邸门口应该会戒备森严,双方安排的‘刺客’要动手可能会很难,所以还得精心策划。
“无妨,我想到办法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如临大敌
上午,天空中阴云密布,预兆着暴风雨即将来临,而邸令谢华的心情也如满天阴云般压抑至极,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邸令,如今正面临人生的转折点。
邸令,负责管理使邸,这是个迎来送往的职务,和客栈掌柜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住店的是大大小小官员,稍有不慎就得倒霉。
他从故齐时起当了十几年的邸令,秉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信念,兢兢业业度过了十几个春秋,眼见着新一任邸令就要继任,结果却遇到一劫。
今日,徐州总管席毗罗次子席胜,要来使邸拜访下榻于此的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这种人情往来本来没什么,毕竟住在使邸的外地官员经常有亲朋好友来拜访,可这两位就不一样。
席胜和宇文温有过节,在扬州寿春城外发生冲突,席二郎被宇文二郎扇耳光扇成猪头,这件事谢华是后来才知道的,原以为是两个跋扈的富家郎君起冲突,未曾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宇文温是山南道大行台、杞国公宇文亮次子,朝廷如今很重视山南这边,所以席胜在冲突中吃了亏也没办法,结果这位似乎是不服气,后来又在邺城闹出事来。
大半月前,谢华正在使邸理事,惊悉入宫面圣的西阳郡公宇文温出宫时,被人当做妖道抓进秋官府大牢,他急得不顾品秩低领着手下去大牢救人。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有人先下手把这位西阳郡公提出牢房,要动私刑将其阉了,也亏得宇文温用了不知什么法子,让别人做了替身而自己躲过一劫。
秋官府为此弄得鸡飞狗跳,好歹宇文温没出事,避免了人头滚滚的惨状,事后追查幕后主使的案情进展如何,谢华不知道,但他知道席胜的嫌疑很大。
邸令一职不算高,但引来送往多了人脉可不少,通过某些渠道,谢华得知席府的仆人那日正好在秋官府大牢‘办事’,所以席胜要对宇文温下毒手很有可能。
这种破事和谢华无关,权贵家的郎君互相斗狠闹出天大的事来,自然有各自家里老头子来收场,他就怕自己被波及,受那无妄之灾。
前几日席胜派人送来拜帖,要到使邸拜访宇文温,明面的意思是要‘赔礼道歉’,看起来很正常,可谢华知道其中必有乾坤。
席胜来邺城至少有一个多月,要说赔礼道歉就该早点来,况且当时其父席毗罗也在邺城,若是席毗罗带着儿子上门道歉,那宇文温怎么着也得装模作样,来个不计前嫌。
席毗罗刚离开邺城回徐州,这才没几日席胜便要上门赔礼道歉,谢华越想越不对劲,觉得肯定要出大事,万一两个人在使邸拔刀互砍,真要闹出人命来那他第一个被问罪。
席胜肯定在憋坏水要整出事来,而那宇文温也不是好相与的,两人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正所谓针尖对麦芒,不弄得鸡飞狗跳绝不罢休,所以谢华请了‘援军’。
一名吏员从门外小跑着过来,满脸喜悦的低声喊着:“邸令,来了,来了!”
谢华闻言眉头一松,领着几名手下走出使邸大门,之间街道上东西两侧均有数队兵丁开拔而来,这是秋官府派来维持现场秩序的队伍,避免意外情况发生。
“诸位辛苦了,辛苦了。”谢华拱手作揖,真心实意的向各位领队的禁暴致谢。
“是谢邸令吧,我等奉命前来维持秩序,这几位我来介绍一下...”当先一名禁暴和谢华介绍着同行之人。
今日之事,不光禁暴,连禁游都领着人马过来了,谢华向上官禀报了席胜要来使邸一事,还将其中利害关系陈述了一通,现在看来他的禀报果然引起重视,惊动了秋官府这边,调集人手过来帮忙。
‘说不定丞相都知道了...’谢华如是想,见着这么多兵丁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心定许多,和对方商量着如何确保使邸安全。
使邸两端的路口已经有兵丁把手,禁游开始驱散路人,严令寻常人等绕行,禁暴领着人沿着道路警戒,虽然没到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但也称得上戒备森严。
谢华领着兵丁到使邸周围的民宅布置警戒,挨家挨户拍门,陪着笑脸让户主行个方便,尤其是使邸大门一侧街道,临街的民宅都安排了人手在墙角盯着。
使邸一带的居民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愣头愣脑的寻常老百姓,区区使邸邸令的面子未必有用,只是有了秋官府的吏员上门‘讲道理’,户主们便好说话许多。
遇到没人的宅院,谢华让人搬来木梯,让禁暴派人骑上墙头盯着些,免得有刺客潜伏在院子里,虽说场面有些难看,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席胜和宇文温无论哪个出了事,他们这些小官都落不得好。
折腾了一番,好歹把使邸外布置好,谢华马不停蹄的转回使邸,开始对内部进行布置,使邸内的吏员、仆役都一做好了准备,严防陌生人进出。
宇文温及其随行人员都住在使邸,平日里的饮食都由使邸负责,所以保证食物和酪浆、清水的安全也是重中之重,谢华让可靠之人专门在厨房盯着,若是仆人需要端糕点、饮品,同样有人随行。
从厨房到宇文温下榻之处,短短的距离内也安排有人沿途值班,免得有人在半路使出什么伎俩,往那些糕点、饮品里‘加料’。
前来维持秩序的禁暴、禁游,谢华没有放对方的人进来,免得人多眼杂被别有用心之辈混进来,到时候责任是谁的都分不清。
使邸内的边边角角都留有人看着,外边又被禁暴、禁游领人围了一圈,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他还关注一件事,那就是宇文温这边的动静。
要是这位发难,那就真是防不防不胜防了。
席胜经常在邺城厮混,他的德行谢华算是多有耳闻,和许多权贵家的年轻郎君一般,喜欢飞鹰走狗花天酒地,纨绔子弟嘛,行事作风跋扈些再正常不过。
至于宇文温,如此年轻又身份尊贵,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谢华觉得这位既然能抽席胜耳光抽得啪啪啪,其凶残程度怕是要在席二郎之上。
所以自从宇文温下榻使邸的第一天起,谢华就提心吊胆的用心伺候着,虽然宇文温看起来平易近人,可他不敢掉以轻心,就怕哪天一个不小心,激怒对方导致小命不保。
也就是因为如此,谢华更担心宇文温会对席胜下手,他能大约猜到大牢里下毒手的人是席胜买通,那么作为‘受害者’的宇文温不可能想不到。
虽然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席胜是幕后主使,但谢华不认为宇文温能忍下这口气,所以今日极有可能会弄些小动作,至于会不会指使手下行刺,那就不知道了。
一想到这里,原本好了不少的心情再度消沉,所以他要去见见宇文温,希望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这位西阳郡公高抬贵手,饶他使邸上下这许多人命。
。。。。。。
“谢邸令放心,本官诚心要和席郎君化解恩怨,何故如此忧心忡忡?”宇文温笑道,他如今正在房间内,笑容满面的和谢华交谈。
“宇文使君,席郎君行事欠考虑了些,还请宇文使君海涵...”
“席总管那日已经替席郎君道歉了,谢邸令莫要担心,今日本官要和席郎君把酒言欢,不知使邸里的酒菜准备好了么?”
“酒菜已备好,就是怕上不了台面。”
“这样啊,那本官便派人到外边酒肆定酒席吧。”
“使君!下官已经让使邸的厨师用心,认真准备了酒菜,肯定不输外边的酒肆!”谢华急得满头大汗,这要是从外边订酒席,万一有人在里面下毒可就不妙了。
“这样啊,本官倒是相信使邸厨房的水准,就怕一会席郎君一言不合就掀案,那场面就不好看了...”
“不会的,不会的,使君请放心,下官已经安排妥当...”
“外面安排好了么?可别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惊了席郎君,那本官可是有口说不清了...”
“使君放心,秋官府已经派人来维持秩序,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交谈片刻,谢华告退,送他出去的是张\定发,谢华见着宇文温的护卫头领也在,心中算是稍微放心,这位看人的目光就像是老鹰盯着猎物,让他坐立不安。
如果宇文温要动手,谢华觉得这张\定发定然是执行者,如今对方没有神秘消失,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西阳郡公在邺城没什么熟人,谢华觉得不会有谁会帮他做这种事,至于买凶杀人的情况,宇文温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谢华想到这里,稍稍安心了一些。
张\定发送其走出小院,转回房间里,只见宇文温正在更衣,张鱼拿出一件银光闪闪的环锁铠,正在给他穿上。
“准备得怎么样了?”宇文温问道,如今房内除了他,就只有张鱼和张\定发,
“郎君,已经准备好了。”张\定发说道,他看着宇文温身上的环锁铠,赞叹的点点头,“府里竟能做出如此极品的软甲,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最极品的在大行台身上,我这件只能并列第二。”
那件环锁铠穿在宇文温身上十分合体,一如后世的t恤般,不过下摆略长,将宇文温脖子以下连同双臂、裆部一起护住,铁环紧扣网眼细小。
前胸和后背缀有铁片,将胸膛和腹部护得严严实实,既贴身又不妨碍做动作,外面罩上一件衣袍,根本看不出里面穿有铠甲。
刀砍无效,匕首近刺无法刺透,除非是强弩在十步距离近射,但箭头也不能完全穿透这件环锁铠,无法造成严重伤害,当然箭头如果淬毒另说。
但刺客不会有如此机会。
宇文温穿戴完毕,不知情者丝毫看不出异常,转身看着张\定发,片刻后开口说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准备就绪
席府,席胜正在更衣,一名随从端着盘子上前,盘内放着一领银光闪闪的环锁铠,这是他的防身之宝,不怕刀砍箭射。
环锁铠,邺城的军器大监亦有制作,但是席胜的这领,却是从西域番商手中购得,花费上千贯。
寻常的环锁铠是铁环一扣三或四,而席胜的这领是铁环一扣六,锁眼很小,不要说刀割,就是强弓射箭也射不透,只能是些许皮外伤。
此铠如同铁链衣,经过工匠改造,穿在身上十分合体,其外再穿一件衣袍,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何异常,席胜穿戴完毕,得意的转了一圈问道:
“如何,看得出来么?”
“郎君,丝毫看不出来啊。”随从赞叹不已,这环锁铠的防护效果他们是见过的,有这件宝贝在,一般的刺客休想害了席胜的性命。
席胜问外边准备得如何了,管家近前禀报说一切准备妥当,马车车厢装上厚木板,不怕箭矢,沿途已经布下人手,就等着宇文温的刺客行刺。
只要对方敢动手,那刺客就绝对跑不掉,而席府这边万全准备下,对方也不可能伤害到席胜,只要抓到刺客往丞相府一送,宇文温就只有灰头土脸。
席胜让其余人退下,只留下管家,他郑重地问道:“东西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想来宇文温自以为万无一失,真是可笑之极。”管家冷笑着,将一枚戒指交到席胜面前,席胜拿着戒指仔细端详着。
那是一枚翡翠戒指,看上去除了翡翠大了些,其他没什么特别之处,席胜看了许久都看不出蹊跷何在,管家见状上前解释:“郎君,这戒指中有机关...”
他开始解释这戒指的用途,只要轻轻拨动其上一个机关,那戒指上的翡翠会开一条缝,从里面可以倒出些许粉末,这就是能让人立刻倒地的毒药。
四肢抽搐,面色发黑,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切的症状,和毒发身亡没有区别,然后随便服用些草药,第二日便恢复知觉。
不,不用服药也行,席胜让人试过,服用后只要静静躺上一夜,第二日就能恢复精神,当然还得再拉肚子拉上两日,到了第四日就真是恢复如常。
“做工不错,你要是不点明,还真是看不出来啊。”席胜十分满意,他将戒指戴上,随即摩挲起来,“你来想想,看看还有什么破绽没有?”
“郎君计划周密,实在想不出什么破绽了。”管家答道,半是奉承半是真心实意。
“再想想,别给那厮窥破了。”席胜笑道,他也觉得计划没问题,只是要再确认一下,免得有哪里考虑不周,最后功亏一篑。
席胜要算计宇文温,但得保证不被人抓到把柄,当然能真的把对方干掉那就最好,但是很难办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对方声名狼藉。
那枚翡翠戒指里藏着的药,是席胜从西域番商里买来的,这种药服用之后便如同身中剧毒般,能够以假乱真,他买药的原意,是要捉弄人。
权贵世家的郎君们经常聚会游乐,相互间攀比是免不了的,大家都变着法子玩噱头,要做到人无我有,所以收集各类奇珍异宝来个别出心裁是理所当然。
而这奇药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席胜到使邸拜访宇文温,只要服下这药当场‘毒发’,那么对方就是有苦说不出,等着倒大霉。
计划很好,但关键是如何避人耳目服药。
席胜到使邸,总不能拿着药直接往嘴里放,他觉得对方肯定拉着使邸吏员陪坐,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这么直接可就太难看了。
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把戒指往嘴边送,万一对方起疑,事后检查他的戒指那一切就瞒不住了,所以要顺其自然,也就是在饮食里下药。
使邸是别人的地盘,作为外来客的席胜,没机会在厨房里面动手脚,再说若真是能在厨房里下手,还不如直接下毒把宇文温毒死了事。
在厨房动不了手不要紧,反正食物和饮品迟早都要摆到他面前的食案,只要在入口时做手脚就行了,这样一来涉及的环节也少,不容易出错。
席胜琢磨着到了使邸之后,和那宇文温大概会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对方不太可能留他下来用膳,也就是说酒菜之类未必会有。
但即便如此,作为最基本的礼仪,上一些饮品解渴这总不会省掉,哪怕就是一杯酪桨,席胜就有了机会。
总要在使邸里吃喝什么东西,他才有‘中毒’的机会,借着这枚戒指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用药,然后就是‘毒发’倒地,成功把污水泼出去。
席胜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一中毒,他的随从立刻就把事情闹大,先把对方砍翻几个人再说,当然要是能浑水摸鱼把宇文温砍死那就最好。
他要是中毒,医生肯定会来急救,只要对方不是庸医,那么无论吃下什么汤药他都不会有事,虽然昏迷但依然有气息,到了第二日就会恢复精神。
但席胜不打算恢复精神,他要一直在榻上‘昏迷不醒’,然后管家抬着他到丞相府门口嚎啕大哭,这样一来宇文温就完了,说不上死但也要脱一层皮。
无论如何,席胜是在使邸拜见宇文温时‘中毒’,加上双方本来就有怨,对方怎么都脱不了干系,席胜没死那么要宇文温偿命不可能,但赔偿是少不了的。
席胜对赔偿什么的无所谓,他不缺钱花,要的就是让宇文温灰头土脸,这个计划只需要他一个人自己执行,使邸外围即便围得水泄不通,也无法阻挡计划进行。
管家见着席胜成竹在胸的样子,沉吟片刻说出一个担心,他觉得宇文温若是提防甚严,万一到时连一杯喝的都不端上来可就不妙了。
“那我就说口渴,他总不能不给吧。”
“万一那厮果真如此不要脸呢?”
“这...总不至于此吧?”席胜闻言也有些拿捏不定,万一宇文温真就什么都不招待他,确实有些不好办。
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要是直接服药然后就这么毒发倒地,宇文温可真就能狡辩与其无关,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那他折腾数日的结果,搞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场。
宇文温的嫌疑会降到最低,没有了证据那么丞相也会一笔带过,宇文温若是安然无恙,席胜即便是借着在使邸中毒一事,让使邸上下被杀得人头滚滚都没有用。
“郎君,若是不行那就算了,还是在路上提防着些,莫要给宇文温害了性命。”管家劝道,说实话他不支持席胜去招惹宇文温。
“算了,怎么能算了!”席胜咬牙切齿,“那厮在邺城逍遥快活,我却缩在府里不敢出门,总不能如此便宜了他。”
“他要不要脸,那我也不做马车了!骑着马去,看他的刺客能不能忍着不下手!”
“郎君!使不得啊,要是真有个意外,小的如何向郎主交代!”
“环锁铠穿在身上,能有什么意外?不是还有护卫么,他们都是木头么!”
“郎君!环锁铠再如何能防,也禁不住强弓劲弩逼近了攒射,那箭头若是蘸了毒,就是破皮也会要人命的啊!”管家苦苦劝着,“再说环锁铠护得了身,却护不了头和腿,要是给毒箭见了血,那可如何是好。”
席毗罗离开邺城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管家看住席胜,要在府邸待到宇文温九月份离开邺城,可是这二郎君岂是管家能看得住的。
前几日席胜要主动出击算计宇文温,管家劝阻不了立刻派人昼夜兼程赶往徐州,可就算席毗罗那边有消息传回来,按着来回日程算也来不及了,所以管家心中希望席胜计划不成就算了,不要节外生枝。
好说歹说,席胜才放弃骑马出行,引诱宇文温行刺的构想,毕竟没有十足把握捉到刺客,不过对于如何在使邸内吃喝的问题,他也做了准备。
对方真要死活不提供饮食,席胜也没打算厚着脸皮一定要喝什么,毕竟这样太容易招来怀疑,要是计划不成那就不成,以后再想办法找宇文温算账。
所以他特别希望对方派刺客,在自己前往使邸的途中设伏,然后让他预先布置的人抓个正着。
席胜想杀宇文温,宇文温也想杀他,席胜权衡利弊,觉得首先自己能防住对方,再说对其下手,去使邸一趟,若是自己平安归来,没把宇文温如何也没关系。
样子已经做到,那他就可以开溜了,离开邺城回徐州自己的地盘,省得如今这般如同坐牢般待在府里不敢出去。
“这厮九月份过完重阳节后回山南,总要经过扬州的不是...”席胜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杀机,管家见状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这种事情他说不上话,席胜这匹野马,也就其父席毗罗能制服,管家决定先把情况和席毗罗禀报,往后要怎么办,自然是一家之主拿主意。
“郎君,时辰差不多,外边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既然准备就绪,那就出发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刺席
席府,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正门外,二十余名仆人站成两排人墙,将马车和正门之间的通道挡住,又有数十人牵着马,在街道边沿路排开。
门前道路两端路口,都有数人手持长木棒候着,他们是席府的护卫,防着有人策马冲击马车,因为再过不久,他们府上的二郎君就要出门了。
席府正门两旁,又有数人一手持弓一手拿箭,警惕的张望着四周,提防对面坊墙之上突然出现刺客,原本他们想在坊墙搭上木梯,派人登高警戒,不过考虑到实际情况还是作罢。
这一片街坊的住户都是非富即贵,席家的来头大,可别人也不是寻常百姓,不会老老实实听从他们的要求,‘配合’席府的保卫工作。
“都睁大眼睛,二郎君准备出门了!”护卫头领低声说道,护卫们闻言抖起精神,对周围愈发警戒起来。
今日二郎君要去使邸,拜访西阳郡公宇文温,两人数月前在扬州寿春城外发生冲突,今日二郎君是要上门赔礼道歉。
那场冲突,如今大门外的许多护卫都亲历过,亲眼看见自家郎君和那个同样年轻的西阳郡公叫骂,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抽自家郎君的耳光却无能为力。
自家事自家知,以二郎君的脾气,除非郎主押着他上门,否则一个人去拜访宇文温绝不会低声下气,双方见面的结果,大约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样子做到就行,二郎君就是让要外人知道他已经主动赔礼了,另一个目的就是让对方忍不住出手,在他出行的半路上安排人行刺。
所以一会出行,从离开府邸抵达使邸,又从使邸离开回到府邸,来回路上防备刺客就成了重中之重。
一路上会不会有刺客?也许有,也许根本没有,那位西阳郡公若是理智,那么就不该派什么刺客,因为席府已经在沿路安排了人手,只等着刺客自投罗网。
从席府到使邸,有许多条街道可以走,如果要在半路设伏,除非有内应透露消息,否则就是一件完全要靠运气的活。
对方能派出这么多刺客吗?这不可能。
西阳郡公宇文温在邺城无亲无故,没有什么人可以帮上忙,他此行的护卫虽然不少,但其中能抽出来做刺客的又能有几个。
要在数十护卫的队伍里,刺杀坐在坚固马车里的席胜,这种活可不轻松,除非用人数压制,但这在邺城里是不可能的,那么对方要想行刺成功,就得集结全部好手,在同一个地方来个半路袭击。
不知道具体行进路线,而人数不足导致宇文温不可能在主要道路上都设伏,所以席府的护卫们不觉得对方有什么胜算,半路伏击的概率很小,只有在路的两头做文章。
真要有人行刺,那行刺地点要么是在席府附近,要么是在使邸附近。
根据前行探路的护卫回报,使邸附近有秋官府的兵丁维持秩序,将使邸围了一圈,看样子若真有刺客,也未必敢在那里动手,所以席府周围的戒备是重中之重。
路口有护卫手持长棍守着,防的就是席胜上车后车队前进之际,突然有人策马冲来,不过即便是用马车前冲,护卫用长棍往马腿一捅,什么马都得玩完。
而只要席胜上了车,就不怕刀枪箭矢,马车车厢为特制,不怕刀劈箭射,毕竟是在邺城里,无需担心被许多人围攻,区区刺客就算侥幸靠近车厢,也决计无法拉开车门。
一想到这里,护卫们都暗自松了口气,寻思着除非宇文温失心疯,纠集数十人当街拦截围杀,否者几名刺客哪里能成事。
不要说雇佣豪侠之类亡命徒做帮手,邺城的城狐社鼠们机灵着呢,欺负无权无势的百姓没得说,要敢掺和到权贵之间的争斗里来,没哪个傻瓜敢接活。
非但如此,如果宇文温真敢雇人,那相关消息就会变着法子传到官府耳中,到时不用席府出手,高高在上的丞相肯定要抓人去教训了。
所以要行刺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
。。。。。。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在席府西端的路口被拦下来,席府护卫说前方“此路不通”,赶车的车夫闻言嚷嚷起来:“我每日都走这条路,如今怎么就不让走了!”
“什么你每日都走这条路,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做什么的!”一名护卫大声呵斥着,其余几人握着木棒严阵以待,提防这车夫强行冲破拦截。
“我姓李,拉泔水的!”车夫一副莽汉的模样,“每日都从这里过,什么叫没见过我,不让过不去,误事了你赔钱啊!!”
“拉泔水?我记得拉泔水的姓贾,没听说过姓李的,也没见过你!”
“瞎嚷嚷啥呢!我在这拉泔水拉了两年,你瞎嚷嚷啥呢!”车夫闻言暴跳如雷,“让前面张府后厨的老张出来!他给我作证!”
“行了行了,你是拉泔水的行了吧。”另一名护卫说道,他看了看马车上那异味连连的木桶,捏着鼻子摆摆手:“不要吵了,前面有贵人出行,你绕路吧,这么臭烘烘的过去,我就是皮痒了放你过去,你敢过去么?”
“我就是拉泔水的!绕路就绕路!”车夫嘟囔着,他身边坐着的年轻人跳下车,牵着挽马协助马车掉头,护卫们冷冷的看着马车转向,警戒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些。
“瞧那德行!拉泔水还这么威风,以为拉的是金子么!”最先发难的那个护卫低声骂道,旁边人问他是不是认得这拉泔水的,他呸了一声骂道:“谁认得那拉泔水的,我就是这么一诳,结果这厮还真是拉泔水的。”
护卫们拦住了试图接近府邸的马车,那马车掉了个头反方向离开,走了十余步距离后,年轻人又上了马车,车夫低声问道:“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马车的挽马在东侧,车队一会定然是向东端路口走。”
“很好,我放慢速度,你留神马车的动静。”张\定发吩咐着,如今的他已经乔装打扮,变得面目全非。
“放心,我用镜子看着呢,只要不回头,那些人就不会起疑心。”
“一会把握好距离,动作隐秘些,前方有席府的眼线。”张\定发叮嘱着。
“知道。”
就在两炷香时间之前,张\定发还在使邸里和邸令交谈,为的就是让对方‘见证’自己在使邸里,然后得宇文温命令,从地道潜出使邸,在其北侧的一处民宅内钻出来。
使邸原本没有地道,至少宇文温一行人住的那块区域没有,他们于五月底下榻使邸后,在其北面隔街暗地里租了个宅院,然后开始挖地道,作为宇文温紧急情况下脱身之用。
这地道如今就派上了用场,宇文温身边护卫都是一口南音,唯一例外的就是张\定发,只有他能轻松的混迹于邺城街头人群中,不怕口音引起别人注意。
所以刺杀席胜的重任就由他承担,而另一名机灵的护卫作为副手,伴做拉泔水的车夫接近席府。
也正是如此,方才被席府护卫拦下之后,一嘴北地口音的张\定发能够自如的与对方交谈,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加上乔装打扮改变了样貌特征,不怕对方认出身份。
“头领,再走上三十步,那距离就差不多了。”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低声说道。
“不能停,那些人肯定在盯着,若是距离远了那就远吧,你注意一下,如果太远我会出声,你立刻就跳到车厢把东西射出去。”
那年轻人应了一声,借着手中的一小块镜子,打量着身后席府大门方向的动静,马车那敞开的车厢里放着几个泔水桶,其中藏着一副上好弦的大弩,能同时将装好的四个火油弹射出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袭击席胜的车队,火油弹中装着机关,能在其射出去后立刻冒火,不过如此发射的准头欠佳,不一定能射中席胜的马车。
年轻人是操作大弩的好手,能目测估算距离快速调整大弩的仰角,眼力不错,射击一百五十步左右的马车,命中率属他最高。
此次行动,只要席胜一上车立刻就发射,如果老天保佑射中席胜的马车,即便不能将其烧死,也能折腾得鸡飞狗跳。
如果射偏或者距离不对,那也无所谓,燃烧的火球能把席胜变成惊弓之鸟,至少要过一段时间才敢出门。
不是不想一击毙命,只是难度太高了,宇文温在邺城没有根基,手下除了张\定发都是南方人,一开口说话就露馅,没办法不着痕迹的潜伏在席府附近民宅,只能用流动方式来靠近。
“头领,护卫骑兵正在上马,一定是那席胜要出来了!”
“稳住,前方席府的暗哨在看着这边,席胜上车后等我下命令再动手!!”
。。。。。。
席府内,席胜在护卫的簇拥下穿过庭院,向着大门走去,管家在马车处左顾右盼,见着没有异常便向其点头,席胜见状也是点点头。
走过大门来到马车边,他正要和管家交代些事情,忽然间马蹄声起,马车后列的骑兵中忽然一骑冲出,撞开人墙向着席胜袭来。
电光火石间,那骑兵拔刀就向席胜脑袋砍下,管家眼疾手快将席胜推开,结果被长刀砍中后脑,血光溅起。
“有刺客!!”
凄厉的喊声响起,席府护卫们拔出佩刀一拥而上,那骑兵见一击不中,席胜滚到一边,而护卫们又奋力围了上来,他口中唿哨一声两腿将马肚猛地一夹。
胯下坐骑立刻调转方向,将马尻对准席胜,随即奋力甩起后腿,只听彭的一声,席胜被踢个正着,惨叫着向后飞起,掠过冲上来的护卫头顶,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地面。
弓弦声起,有手快的弓箭手向刺客放箭,他闷哼一声伏在马背上,一部分护卫喊叫着去救席胜,另外一些向着刺客围来,要将其扯下活捉。
刺客胯下坐骑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撞开人群向着东边冲去,不顾围上来的席府护卫拦截,奋力突出重围,浑身血迹斑斑的驮着主人逃跑。
马蹄声起,疾如雨点,席府的护卫骑兵追了上去,一声声叫喊划破了邺城上空。
“刺客,抓刺客!”(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怎么会这样
席府外,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场面大乱,席府护卫没有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们对外围警戒,反倒是自己队伍中出了刺客。
而席府西侧街道上那辆泔水马车上,张\定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突发状况,听得身后震天响的“抓刺客”,他不由自主回头张望。
席府大门前一片混乱,许多骑兵吆喝着向远处(东侧)冲去,而马车处人影晃动,也不知那刺客得手没有,张\定发关心席胜的生死,但更关心己方如何离开现场。
凡事谋定而后动,张\定发此次行刺,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细节都考虑过了,最后还得宇文温把关再审一遍,确定了各种可能出现的不利因素,衡量利弊后才确定行动。
地道,原本是作为宇文温逃跑所用,内壁撑有木板不怕坍塌,若是最后能平安离开邺城,那么离开前会填土;马车,是早就备好的,挽马脾气温顺,又不在发情期,不会莫名其妙失控。
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家属都在宇文温府里做佃农,不怕有人敢吃里扒外。
拉泔水的人已经被他们弄昏藏起来,而平日里收泔水的时辰就是现在,所以张\定发不怕被人质问;用藏在泔水车上的大弩发射火油弹袭击席胜后,他们就立刻逃跑。
接应的人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就在附近街道停着,张\定发一行人的逃跑路线已经规划好,杀掉那几个可能会跳出来的席府眼线,然后钻入小街小巷,三两下就能甩掉追兵。
然后立刻换身打扮,转移到使邸北侧的院子,然后便可顺着地道回到使邸内,再次出现在使邸吏员面前,借其耳目证明自己“不在事发现场”。
一切计划得都很妥当,结果千算万算还是出意外了,竟然还有别人行刺席胜,那么行迹没有暴露的张\定发该怎么办?
行踪没有暴露,那么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现场,平安回到使邸?
这可未必,席胜遇刺,那么他撒在附近的护卫便会动作,很可能会拦截现场附近的所有人,这就包括张\定发这辆泔水车。
车内藏有上好弦的大弩,虽然从外表一扫而过看不出来,但若是被人认真检查起来是瞒不住的,当然对方未必会检查这臭烘烘的泔水车,可只要被拦下来,那么就是任人摆布。
秋官府的兵丁会赶来,然后询问所有可疑之人,而张\定发冒充拉泔水的事情极有可能被戳穿,到了那时除了毁容后自尽别无他法。
但平安离开的可能性也很大,比起杀出一条血路突围且伤亡未知,其诱惑力不小,所以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张\定发有些左右为难。
是浑水摸鱼,还是按计划杀出一条路?
“你们两个,下车!!”
数人喊叫着,拔出佩刀从泔水车前方跑过来,他们是席府的眼线,和泔水车后边路口的护卫是一明一暗,不过张\定发方才过来时,已经看破其身份。
用脚碰了碰身边的年轻人,张\定发与其保持着看热闹的姿势,甚至站起身来做出举目远眺的样子,一个劲的看着席府方向。
瞬息之间,张\定发做出了决定,他要按计划杀出去,免得被人拦下来,结果各种意外频生然后身份暴露。
路口的几个护卫,都愣愣的看着自家府邸方向,浑然忘了别的事情,而路上即将走到路口的几个行人,也是驻足观看。
“你们两个,下车!”跑来的人喊着,他们来到马车边,把明晃晃的刀对准车上之人,满是戒备之情。
“下车?做什么要下车?”张\定发装疯卖傻,“那边是怎么的?莫非是遭了贼?”
“叫你下车就下车,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砍啊,砍啊,往我这里砍,砍啊!!”张\定发叫骂着,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一家老小就指望拉泔水挣粮养活,你要抢,就先把我砍死!!”
“叔,叔!”年轻人拼命扯着他,为了避免口音暴露身份,他说的就是最简单的“叔”,正宗本地口音。
看上去是在扯,可实际上年轻人却在准备着,怀中的石灰包触手可及,一甩出去能把车边几个人弄得睁不开眼,然后就是头领出手的时候。
席府护卫见着这车上中年人如此‘刚烈’,就像护崽的母狗般护着泔水桶,个个都是没了先前的气势,他们不过是基于最初的反应,觉得这马车有可能是刺客同党。
他们对于席胜今日有可能遇刺有了心理准备,可那准备都是对外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想到在家门口就出了事,刺客如今往另一边跑了,府里的人正在追。
所以他们也拿不准,拿不准这一头的马车是不是刺客同党,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看着这位如此护着那宝贝泔水桶,席府护卫们觉得对方大约不是什么贼人。
“嚷嚷啥!不就是几个破泔水桶,谁稀罕抢你的,快点走!”
“叔,叔!”年轻人扯着张\定发,一脸哀求的模样,张\定发气鼓鼓的坐下,扬鞭赶着马车前进,他两个暗暗提防着席府护卫发难,不过待得拐过街角,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迎面跑来一队巡城兵丁,领头的将领见着异味连连的泔水车赶紧捏着鼻子,领着队伍让过一边,随即向着席府方向跑去。
“头领,方才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年轻人问道,他受郎主宇文温信任,得以参加如此重要的行动,既紧张又兴奋,而事态的发展又出乎意料之外,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要想那么多,留意后面有没有尾巴,我们赶紧撤!”张\定发低声说着,迎面看见路边一辆停着的马车,那是接应他的护卫,不过如今不需要了。
张\定发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撤退,两车错身而过,那辆马车随后掉头,跟着泔水车一前一后离开。
听着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张\定发心中颇为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席胜被人抬起向着府内跑去,腹部传来阵阵剧痛,让他哀嚎不已,方才刺客胯下那匹马的后腿,将他踢个正着,被踢飞的那瞬间,席胜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大锤接连锤中。
身子在那瞬间似乎已经断成两截,马腿的力道如此之大,甚至让席胜飞了起来,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落叶般,软弱而无力。
落地时一股血腥味透鼻而来,席胜随后看见了青砖铺成的地面,慌乱的脚步,还有管家那已被开瓢的后脑,红白之物飞溅出来,落到他的脸上。
席胜杀过人,却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一个人的脑袋喷射红白之物,那血腥味让人作呕,可他顾不得呕吐,因为疼痛让他几乎痛不欲生。
蜷缩着身子,捂着肚子打滚,席胜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他听着耳边传来的惊呼声,看见刺客那策马而去的背影,又见着护卫们那惊恐的表情。
“快拿药来,郎君受伤了!”
“快,找医生来,找医生来!”
“把大门关起来,小心刺客!”
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传到席胜的耳朵里,但他已无力说话,喉咙里都是腥味,一张口就有液体流出来。
那是殷红的血液,从嘴里流出来说明内伤不轻,他将右手抬起,看见的是满手鲜血,哆嗦着用手摸索,他摸到了自己的大腿,好像还连在身上。
似乎身体没有断成两截,可那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席胜脑子里一团糟,还没有从方才那一幕回过神来,他实在搞不懂,怎么会这样。
为了防备刺客,他穿上了刀箭不入的西域环锁铠,护卫安排的十分妥当,不怕宇文温有可能派来的亡命之徒,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自己的仆人刺杀自己,那可是自己信任的仆人啊!
“呜啊,好痛啊!!”席胜哀嚎着,眼前景象阵阵发黑,他右手抓着一名护卫的手,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恨不得要把自己的痛,传给他人分担一二。
“快,拿干净的纱布来,帮郎君止血!”
“快去烧水!”
席府的护卫还算有经验,知道医生赶来之前得帮席胜止血,毕竟这个时代的部曲们要随着郎主作战,战场上断手断脚等各类伤情见得多了,基本的急救常识还是有的。
府邸的管家为了救席胜,已经被刺客当场砍死,还好有二管家在主持,众人的慌乱很快平息下来,有的帮忙抢救席胜,有的去找医生,有的戒备府邸四周。
“你,还有你们几个,把守寝室,不许闲杂人等接近二郎君!”
“你们几个,去秋官府报案!”
二管家有条不紊的安排人手,事发突然,二郎君重伤而管家身亡,府里如今不能群龙无首,他再惊恐也不能乱,该做的事情必须立刻要做。
“你们几个赶紧收拾一下,去徐州给郎主报信!”
“还有,你们几个,马上赶去丞相府那边报信!”
“二管家,丞相府哪里容得我几个乱闯啊!”护卫面露难色。
“就说二郎君遇刺,快挺不住了!”二管家急得直跺脚,“丞相看在总管的份上,不会不管的!”
“那,要是丞相问具体情况如何,我等该如何说?”
“你们就说,是府里仆人被西阳郡公收买...不,就说是府里仆人行刺,也许是被人收买!”(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第一嫌疑人
使邸,宇文温正在和邸令交谈,此时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本该登门拜访的席胜没有出现,那么局面就有些微妙了,如今交谈的两个人,心情大不一样。
邸令谢华觉得要出大事了,那席胜没来,说明行程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是故意拖延以便激怒宇文温,或许是半路上出了意外。
其实那不算意外,谢华前几日就担心席胜遇刺,所以按理说是意料之中,本来他还抱有幻想,觉得今日会虚惊一场,宇文温和席胜两个全须全尾,结果还是出问题了。
“哎呀,这位席二郎是怎的,莫非消遣本官么,这都什么时辰了。”宇文温说道,“莫非是半途迷路了?又或者是改变主意不来了?”
“宇文使君,席郎君也许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还请使君莫要放在心上。”谢华答道,见着笑眯眯的宇文温,他心中无奈至极。
“这乌云满天的,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莫非是邺城里有妖物作祟,上天要用天雷诛妖?”
“使君说笑了,邺城乃京师,天子脚下哪里会有妖物作祟..”
“很难说哎,当年长安城里,窃国之贼杨坚不就差点给白日落雷给劈死了,本官觉得今日邺城也许有混世魔王现身,这种事情很难说的,对吧?”
“啊...使君说笑了,说笑了...”
“谢邸令久居邺城,想来知道不少故事,不如说来让本官长长见识如何?”
“下官所知都是街头流言,粗鄙不堪,哪里入得了使君耳朵。”
“本官入宫说与陛下听的故事,也都是街头流言,谢邸令莫非是意有所指...”
“使君莫要误会,下官绝无此意啊!”谢华急得方寸大乱,这位西阳郡公口舌功夫了得,他一不留神就给带到沟里去了。
“既无此意,那就说来听听,邺城里有何趣事?”
谢华无奈的说起自己所知道的各种奇闻异事,作为邸令,平日里接来送往笑脸迎人,谢华说话都是滑不溜秋不得罪人。
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敢说很高,但也不算得低,可谢华觉得和宇文温说话有些困难,不是说对方粗鄙不堪,而是不着调,本来好好的一场交谈,他经常被对方弄得哭笑不得。
‘据说当年还在大殿上撩拨杨坚,真是不知所谓啊...’谢华心中哀叹道,宇文温连辅助丞相都敢撩拨,他也就认命了,不过心中还是颇为不屑:‘这种人能成什么气候?’
见着谢华就范,宇文温心情很好,所以话也多起来,不断找话题和谢华聊天。
奇闻异事什么的可以听听,当然最主要目的是为了拖时间,为外出执行刺杀任务的张\定发争取时间,等张\定发带着人从地道回到使邸,那么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就有了。
今天要来使邸登门拜访的席胜肯定会出事,也必须出事,出的事不会是拉肚子、马车坏之类小事,为了达到预期效果必须是遇刺,而幕后主使就是宇文温。
所以席胜今日在往返使邸的路上如果出了什么事,第一嫌疑人就是他宇文温,有鉴于此,从宇文温开始,到他的每一个护卫、随行人员都得没有把柄。
周法明、田益龙就不说了,收拢各自随从在下榻的院子待着,就等一会席胜来了之后互相“理解”,接着就是恶俗的把酒言欢。
在扬州寿春城外的那场冲突,因田益龙多看了席胜一眼引发,周法明被对方骂的“岛夷”激怒反骂“索虏”,于是事态恶化,最后是宇文温出马抽耳光。
此次席胜登门拜访,说要给宇文温赔礼道歉,其实连带着也得和同在使邸的周法明、田益龙见面,所以两人都在使邸老老实实的等着。
而宇文温的手下也“都”在使邸内,免得让某些人怀疑来怀疑去,担心他派人出去东搞西搞,到时候搞出事来大家都难办。
但他的手下就真的是出去东搞西搞,要是搞大了说不定能把席胜给干掉,然后从地道溜回使邸,到时候谁都抓不到把柄。
算计的很好,但宇文温不敢太乐观,正所谓“未算胜先算败”,万一事情败露之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派出去刺杀席胜的人被抓,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他这里来,局面若是恶化如此,尉迟丞相必然会发飙,那么就到了宇文温本色演出的时候了:
“我爸是宇文亮!”
典型的官某代嘴脸,还是令人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的那种,不过很符合外界对宇文温的‘看法’,更别说如今他可以略微的‘有恃无恐’。
对,是我指使的!是我逼他们去的!席胜要阉我,我就要杀他!
不就是被打耳光么?不就是挨鞭子么?不就是被天下人嗤笑么?要我把责任推给手下?没门!
宇文温安排手下做事,奉行的一个准则就是“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手下为他出生入死,或者去做‘湿活’,或者去得罪人,那他该背的黑锅就得背。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不这样做,谁会给你卖命啊!
他在现代没当过官,但新闻看多了知道官僚的第一本能就是“甩锅”,千年的官场积习如此,若是太平时节也就罢了,如今王朝正是风雨飘摇中,手下又不是傻瓜,敢甩锅的结果就是没人肯卖命。
不是宇文温自作多情,或者有背黑锅的奇葩嗜好,实在是前车之鉴,不能不让他谨记于心。
以许多人关心的明末局势为例,崇祯皇帝要励精图治力挽狂澜,奈何有心无力,而他的“领导艺术”就颇受后人诟病。
例子一,崇祯十一年,为了加强北京西南咽喉要道卢沟桥的防卫,廷臣建议在卢沟桥头修一座小城作为桥头堡,“有关衙门”报出的造价是三十二万两白银。
崇祯命御马监太监武俊再估价,结果武俊估价为十四万九千五百两白银,比“有关衙门”估价少了将近十七万两,皇帝很高兴,任命武俊主持卢沟桥头堡的修建工程。
经过三年的建设,桥头堡建成是为拱极城,也就是后世的宛平城,实际的造价是十三万两千八百两,比武俊自己的预算还节约了一万七千余两。
为朝廷省了一万七千余两银子,武俊很高兴,皇帝也很高兴,但有人就不高兴了:本来可以报三十二万两的项目,你只花将近十五万两就搞定了,那十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大家就没得分了!
利益集团疯狂反扑,验收时吹毛求疵,说武俊偷工减料,又说他中饱私囊,吞了一万多两银子,皇帝见群情激愤、舆论哗然,赶紧实力甩锅,对武俊“问责”。
武俊丢官罢职,倾家荡产,凑够了“贪污所得”归还朝廷,从此以后,没有傻瓜再敢阻挠利益集团对国库的鲸吞。
例子二,由于辽东战事不利,崇祯觉得可以试探着和满清缓解关系,先让朝廷喘一口气对付农民军,于是秘密让兵部尚书陈新甲负责议和。
结果事情暴露,言官上奏,崇祯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背锅侠陈新甲丢官丢命。
崇祯为了好名声频频实力甩锅,整顿京营的李邦华也倒了霉,后来到了李自成进逼北京时,皇帝必须要下决心南迁保得大明半壁江山,但他希望有大臣站出来倡议迁都,免得自己被人说是逃跑皇帝。
奈何没人再当武俊、陈新甲、李邦华这种傻瓜,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宇文温不想关键时候没有手下拼命,那么实力背锅就是他的选择:领导是用来干什么的?领导就是用来承担领导责任的!作为幕后主使,他已经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
至于事情败露造成的负面影响,宇文温也算计过了,席胜指使人要在秋官府大牢阉了他,这事情就是明摆着的,虽然没有证据,但不代表上位者猜不出来。
席二郎做初一,那宇文二郎就做十五,大不了掀桌,事情演变成权贵家的郎君们“狗咬狗”,让天下的不明真相群众看热闹。
这样一来名声肯定受损,对于宇文温来说都无所谓了,男人嘛,畏头畏尾的像什么话。
连杀人都不敢,还敢说报仇?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使君?”谢华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正说着话,却见宇文温似乎在冷笑,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要发飙,所以赶紧‘问安’。
“啊?啊...如今是何时间了?怎么席郎君还没到么?”
“使君,要不下官派人去打探一二?”
“嗯,那就有劳邸令了。”
两人正交谈间,张\定发从一处回廊里走来,谢华见着了他,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而同时暗暗松了口气的,还有宇文温。
“使君,下官这就安排人去席府打听。”谢华说完之后告退,而宇文温则若无其事的向着自己院子走去,张\定发紧随其后。
。。。。。。
“有人先下手了,会是什么人干的?”宇文温问道,他既是问自己,又是问在场的张\定发和郑通,如今房间之内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莫非是席胜的仇家动手了?”郑通猜测着,“虽然与我等无关,可使君怕是会变成第一嫌疑人,无论席胜情况如何,秋官府都会上门来一探究竟。”
奉命刺杀席胜的张\定发安全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席胜就在其府邸大门遇刺,不过对方如今生死未知。
张\定发只看见府邸大门处一片混乱,似乎那刺客骑马逃离,又有许多人追了上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席胜今日应该不会来了,所以宇文温在研究,那刺客是何方神圣。
无论如何,宇文温都要赞叹一句:义士啊!
“使君,虽然我等知道那刺客与使君无关,可还得提防有人借机发难...”郑通说道,宇文温闻言眉头一拧,便问有何妙计。
“使君,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第一嫌疑人(续)
徐州总管、永昌郡公席毗罗次子席胜遇刺,这件事情在邺城掀起不小的波澜,平民百姓热议着是哪家好汉“路见不平”,教训平日里颇为扰民的席二郎,而消息灵通人士则猜测着另一个人会有什么动作。
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是席胜遇刺的第一嫌疑人,正如之前他在秋官府大牢‘遇袭’,席胜是第一嫌疑人那样。
平民百姓不知道这两位已经结怨,但在消息灵通人士眼中却可以看到即将引发的波动,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真会变成更大的祸事。
如果席胜遇刺果真是宇文温所为,那么其父席毗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逼急了,宇文温死咬着在秋官府大牢差点被阉是席胜所为,那么其父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也不会善罢甘休。
席胜指使人对宇文温下毒手,这件事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综合种种迹象表明其嫌疑最大,真要斗起来就是一地鸡毛,最后直接影响到朝廷政局。
如果席胜身亡,而最后查到宇文温是刺杀的幕后主使,朝廷不给席毗罗一个交代就说不过去,作为丞相尉迟迥的得力干将,儿子被杀竟然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事情传出去会让丞相支持者们心寒。
可如果宇文温真被朝廷“绳之以法”,宇文亮也不会答应,事情可以解释为宇文温转牛角尖,认定席胜是要加害他的幕后主使,然后朝廷没有给他一个说法,结果怒火攻心为了报仇便铤而走险。
要是宇文温就这么被“正法”,宇文亮很有可能和朝廷翻脸,也可能山南从此自成一体,不再听朝廷号令。
无论哪样,都会对当前周国局势产生明显影响,所以许多人都在猜测,或者期盼宇文温不是刺杀席胜的幕后主使,至少不会有什么把柄被官府抓到。
邺城出了严重的治安事件,秋官府的大司寇不敢怠慢,亲自到席府勘察现场,与此同时还有相府长史崔达拏,别丞相尉迟迥派来查看具体情况。
他如今正站在一处房间外,医生正在房内救治席胜,听着那一阵阵的哀嚎,崔达拏心中颇为无奈,席府的二管家则是在一旁向大司寇诉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席胜要去使邸拜访宇文温,为了防止意外布置了许多护卫随行,谁曾想随行人员之中竟然出了刺客,策马冲向席胜挥刀就砍,管家推开席胜结果脑袋挨了一刀当场毙命。
那刺客一击不中,便让胯下坐骑甩起后腿,正好踢中席胜,席府护卫慌乱之中也放箭射中刺客,那刺客骑着马冲出重围,护卫们追上前去结果竟然跟丢了。
“跟丢了?”崔达拏注意到这个词,邺城街道人来人往,刺客骑马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既然席府护卫紧追不舍,怎么会让人跑了。
二管家说那行刺之人应该是早有准备,伏在马背上让坐骑往街巷众多之处钻,护卫们追着追着发现马背上没了人,也不知是在哪个街角溜了。
“溜了?邺城乃天子脚下,一个行刺暴徒,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溜了?”崔达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司寇闻言面色有些尴尬,赶紧解释说已派人封锁那片城区,兵丁们正挨家挨户搜人。
“刺客是在哪个地方溜走的?”
“大约是南城的厚载门附近,没有冲出去。”大司寇答道,他虽然比崔达拏先抵达席府,但没快多少,不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问清楚。
具体事宜自然是手下去做,作为秋官府的主官,他赶来席府主要是表明“上官十分重视”的态度,毕竟提前几日就知道席胜于今日要去使邸拜访宇文温,大司寇也知道今日可能会不太平。
结果还真就不太平了。
“两位上官,二郎君如今生死不知,那刺客却还逍遥法外,还请两位上官为席府主持公道啊!”二管家哭出声来,崔达拏闻言心烦意乱。
席胜今日要去使邸拜访宇文温,提前几日送了拜帖,而使邸邸令也将此事上报,最后还传进了相府,这本不值得惊动丞相,但涉事两人却很特别。
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父亲的地位也都敏感,不同的是宇文温本身身份也很敏感,是大周为数不多的成年宗室,最关键两人已经结怨,宇文温有足够的动机刺杀席胜。
当然先动手的是席胜,秋官府大牢里的那场风波,已经传到丞相耳里,虽然没有证据,但大家不是傻瓜,第一嫌疑人就是席胜,所以此次席胜遇刺,第一嫌疑人就是宇文温。
不过此次和上次不同,宇文温的嫌疑相对要小许多,因为按着大司寇了解到的情况,此次袭击席胜的人是府里的仆人,原本还是十分可靠的那种。
宇文温来到邺城也就两月时间,他能收买席胜府里的仆人么?这是个问题,不能光是靠动机来定罪,必须有确凿的证据。
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梗概,崔达拏稍微放心了些,虽然席府二管家言辞中不断暗示,说那害主之仆应该是受“某人”收买,但他可不敢妄下结论。
这事情要是闹大可不得了,崔达拏知道丞相为此事恼怒非常,两个小兔崽子弄出狗屁倒灶的事情,搞不好会让周国内乱。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宇文温在邺城呆这么久!’他心里如是想,有悔不当初的感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西阳郡公就是惹祸精,来邺城的路上在扬州寿春城外和席胜对上了,到了京师面见天子,在大殿上直接来个磕头过度昏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好歹消停了一段日子,后来在宫里穿着一身道袍,表演什么“滚油捞铜钱”,结果出宫时遇见白日落雷就乱跑,被禁暴当成妖道抓进大牢。
这一次差点闹出天大的祸事,崔达拏当时在相府处理公文,亲眼看见秋官府的官员跌跌撞撞跑进来,当尉迟丞相得知宇文温差点被阉后目瞪口呆,结果手一松让拿着的水杯都跌落地面。
事后追查,席胜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不过没有证据,宇文温又安然无恙,也没借机闹事,所以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才消停了一段日子,又闹出事情来,崔达拏想着千万别是宇文温派人刺杀席胜,至少别给抓到把柄,丞相好不容易撑下来的局面,可不能给这两个小兔崽子毁了。
房间内响起说话声,不久后房门打开,面色憔悴的李御医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医生,看样子应该是施展医术耗费太多精力。
李御医见着围上来的崔达拏,便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走到一边,其他人则颇有眼力没跟过来,确定旁边没有第三人,李御医开口说道:“人保住了,但人废了。”
崔达拏闻言先是一喜然后愣住,问什么是“废了”,李御医叹了口气,把具体病情说了出来。
席胜被马踢中腹部和裆部,首先那命根子已经被踢得稀烂,也亏得先赶来的医生止住了血,才没让席胜大出血直接死掉。
命根子完了,那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废了。
其次是腹部受伤,被马踢中可不是闹着玩的,席胜口吐鲜血,那是内脏受伤的征兆,也亏得老天保佑,好歹没有一直吐血。
但内伤是避免不了的,他之前诊治过类似伤者,对伤情心里大概有个数,席胜应该可以保住性命,但从此以后要避免剧烈运动。
隔着肚皮无法看出内脏或者肠子的具体伤势如何,所以日后愈合的情况也不清楚,盆骨已受损,可能会影响日后的坐姿。
席胜若是养好伤,往后的日子饮食就得以清淡为主,免得引发暗伤,虽然下肢没有瘫痪,但为保险起见不易再做剧烈运动。
也就是说骑马射箭什么的就别想了,就是跑步都要悠着点。
听着李御医讲完伤情,崔达拏招手让席府二管家过来,再请李御医将情况介绍一遍,毕竟于公于私都要照顾到。
于公,李御医先和他私聊,就是不想让席胜的真实伤情广为人知,毕竟其他的伤病都好说,命根子没了就是难言之隐,而崔达拏代表着丞相,必须知道真实的伤情。
于私,席胜身负重伤,府里如今能做主的就是二管家,所以真实伤情也得让对方知道,不过李御医也很有经验,在场的主事人其实是崔达拏,所以是否通知“伤者家属”就得看他的意思。
医生看病,很容易被病人和围绕其间的明争暗斗波及,所以如何明哲保身那是要十分注意的,医术要高超,但和人打交道的本领也得有。
李御医行医多年,和各式各样的病人及家属打过交道,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人可以说什么人不可以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已牢记在心。
听得李御医将席胜伤情如实相告,席府二管家面色发白,席胜的命保住了,可命根子却没有了,他知道席胜颇受席毗罗宠溺,那么席毗罗知道实情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已不是他敢想的了。
“上官,上官!还请上官为席府做主,那宇文温买凶杀人,一定不能轻饶啊!”二管家跪地哭喊着,他不想被马鞭活活抽死,所以得找个替死的,那么污水就得泼到某人那边。
“宇文温?你是说西阳郡公宇文温有嫌疑么?”崔达拏问道,心中不安起来,“你若指证朝廷命官,必须有证据,否则罪加一等腰斩弃市!”
“有证据,小的有证据!”(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搜查
使邸,秋官府的兵丁依旧围在墙外,今日他们在此维持秩序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可意外还是发生了,虽然事发地不在使邸,但为了以防万一,兵丁没有撤离。
不但没有撤离,他们依旧如先前一般警戒着,不许任何人轻易进入使邸,更不许任何人轻易离开使邸,所有进出使邸的人都要验明身份。
今日原本要到使邸拜访的徐州总管次子席胜,在其府邸大门遇刺重伤,而秋官府大司寇随后下令对使邸严加保护,既防止有人冲击使邸,也防止使邸内某些人离开。
说白了,就是怀疑下榻使邸的某人与席胜遇刺脱不掉干系,为了防止疑凶进出,故而将使邸围着,美其名曰保护。
席胜遇刺,大司寇亲临席府,而相府长史崔达拏也到席府查看情况,对于席府涉案仆人住所的搜查有了进展,其证据似乎指向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也就是说这位和席胜遇刺有关。
因此人们的目光再度转到使邸,汇集在与席胜有怨的宇文温身上。
使邸一隅,宇文温随行人员列队站在院子里,接受秋官府小司寇林彦的查验,他手上拿着邸令谢华献上的名单,于是来个照单点名,然后让使邸吏员一个个辨认。
如果宇文温要刺杀席胜,他本人是不可能离开使邸亲自动手,所以就得私下派人行动,那么查一下其随从人员是否都在使邸内,便是必然做的事情。
今日席胜要来使邸拜访宇文温,秋官府派了兵丁守住使邸外围,根据禁暴和邸令的陈词,宇文温的随行人员今日并未进出使邸,而现在的清点结果也是人数一个不少。
宇文温有嫌疑,和他同时下榻使邸的周法尚、田益龙同样也有嫌疑,这两位也算是和席胜结怨,又是宇文温的同行人员,所以对这两人随从的清点也在进行,也是同样的一个不少。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席胜遇刺,刺客是其府里仆人,如果宇文温真是幕后主使,那么肯定提前收买那名仆人,所以今日即便没人出门,刺杀行动也一样进行。
“上官,接下来就要搜查了...”一名吏员说道,林彦闻言面色一紧,心中哀叹一声,点了点头跨步向一边走去,一众人员紧随其后。
如果可以选,他宁愿不来,掺和这种破事,什么时候被当做替罪羔羊丢官罢职都不知道,只是不来不行,总不能让大司寇直面那位西阳郡公吧。
前不久,在秋官府大牢发生的一件事情,差点让秋官府上下人头滚滚,好容易躲过一劫的官员们,见着宇文温就头痛。
在秋官府对其下毒手的幕后真凶还没抓到,如今又来询问作为嫌疑人的这位西阳郡公,脸皮不厚可不行。
林彦来到一处院子,院门有人把守,走进去后只见院内有两人站着,当中一名年轻人见着林彦到来,面露笑容问道:“如何,要开始铲地皮了?”
“例行公事,还请宇文使君见谅。”林彦拱手说道,表情颇为尴尬,见着宇文温说了句“有请”,他便示意手下搜查小院。
“使君,不知有何贵重物品,下官定让人小心保管。”林彦问道,搜是自然要搜的,只是万一那帮手下手脚不干净的话,被人趁机发难那他可就要倒霉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这几盆花草是御赐之物。”宇文温说道,未等林彦搭话,随即话锋一转:“说不定本官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花盆之中,小司寇可不要放过了。”
“哪里哪里,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可别,席郎君出事,本官恐怕就是第一嫌疑人,要是搜查得不彻底,可没法向丞相交代,岳父说是不是?”宇文温说话开始阴阳怪气,把岳父尉迟顺也扯进来。
“丞相定会秉公办事,女婿莫要想差了。”尉迟顺无奈的答道,今日他被当做挡箭牌,陪着秋官府的吏员来使邸搜查,一来是防止宇文温不配合让人为难,二来是防止有人趁机为难宇文温,
“是啊是啊,上次我差点被那啥,也不席府有没有被铲地皮哎...幕后真凶是谁,秋官府如今有消息了么?”
“啊,使君,案件正在追查中,一定会抓到幕后真凶。”林彦答道,额头冒出汗来,面对这种问题,即便是大司寇来了也会尴尬万分。
“不会是路边哪个乞丐指使的吧?”宇文温咄咄逼人。
“不会,不会...”林彦讷讷答道,对于这种问题,他根本没底气回答。
尉迟顺看着场面尴尬,没有丝毫救场的意思,自己女婿差点变阉人,秋官府没敢对嫌疑最大的席胜如何,可如今女婿成了嫌疑人,竟然就上门大搜查了。
他知道女婿上次差点被阉,那个席胜肯定就是幕后主使,所以对女婿刺杀席胜不觉得意外,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女婿要是倒霉,那他女儿尉迟炽繁和守活寡没区别,所以席胜确实该死。
奈何找不到证据,女婿也没事,所以事情也只能这么过了,不过如今席胜遇刺又起波澜,若真是宇文温做的,尉迟顺只盼女婿手脚收拾得干净些,莫要被人抓到把柄。
席胜遇刺负伤但具体情况如何外人不知,不过尉迟顺大概对事情的梗概有所了解,知道是席府的仆人袭击其郎主,如此一来女婿的嫌疑会小一些。
宇文温在邺城没有根基,来邺城的时间也很短,基本没可能去收买席府的仆人,只是如今秋官府却敢来使邸搜查,那说明手上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至少能证明宇文温与此事有关。
那证据是什么?不会是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吧?女婿有这么蠢么?
到底怎么回事,尉迟顺百思不得其解,他被父亲派来使邸‘压阵’,原以为秋官府是做做样子,毕竟出了事情不查嫌疑人说不过去,可如今看这阵势,似乎是有备而来。
林彦见着尉迟顺板着个脸,而宇文温开始语气不善,愈发觉得尴尬,只是他奉命而来不能不查案,否则没办法回去交差。
“使君,下官奉命前来查案,有些事情还得向使君请教...”
言下之意就是要“录口供”,林彦就怕宇文温不配合,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方通情达理,表示愿意协助破案,同时也是为了证明清白。
林彦让两名吏员在一旁记录,他开始问各种问题,例如宇文温最近的行踪如何,有何人可以为证,最近有何人来使邸拜访,又有何人可以为证。
在邺城是否和什么人起了冲突,亦或是有谁会和他结怨,不是说当街斗殴之类,一些细微末节也有可能让人怀恨在心。
比如说两边车队在狭窄道路上对向行驶,为了谁让路的问题有过纠纷,亦或是在酒肆请姑娘陪酒,为着歌舞双绝的姑娘到谁的厢房起过争执之类。
宇文温六月初在邺城挥金如土,买了许多马匹,又买了许多珠宝首饰,林彦便问他有没有和什么人起过冲突,亦或是被什么人敲诈勒索过。
听得小司寇如此问,尉迟顺稍微放心了些,对方的询问很明显是正常的办案流程,不光搜查住址,也在追查是否有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
席胜出事,最‘受益’的是宇文温,这是基于常识的判断,可若是就此将宇文温扳倒,那又会是谁受益?
这种事情往大了想,一旦宇文温倒霉,周国的政局搞不好会巨变,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很有可能和朝廷翻脸,周国如果爆发内乱,这样一来会是谁受益?
还能有谁,肯定是隋国了,邺城不可能没有隋国细作,正如长安不可能没有周国的细作一样,细作平日里刺探军政大事,不做其他事情避免暴露身份。
但只要值得,那么铤而走险行刺把水搅浑,也不是不可能。
尉迟顺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可等闲处之,也难怪父亲如此大动干戈,无论如何都得把事情弄清楚。
不查宇文温,席胜之父席毗罗面上不好看,但若真查出来是宇文温干的,那该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最关键的要把事情搞清楚,别给隋国浑水摸鱼。
如果是隋国细作刺杀席胜,借此挑动周国内乱,那可就不得了了,这就代表着邺城里潜伏的隋国细作,行动力能力已经到了能轻易刺杀权贵的地步。
想到这里,尉迟顺不由得瞥了一眼宇文温,他女婿如今正和林彦一问一答,看表情很平静,没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见其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尉迟顺心中稍定。
只要没被抓到把柄,没人敢把宇文温怎么样,就像之前席胜一般,至于席家会不会报复,尉迟顺相信父亲会好好的和席毗罗交代一番。
众人各怀心事之际,忽有吏员从房内跑来,将一件东西交到林彦手中,林彦听其耳语数句之后面色一变,瞥了一眼宇文温后问道:“宇文使君,自从下榻使邸之后,院内可有别人进出?”
“除了本官的护卫,按说不会有外人进出,即便是使邸仆人打扫清洁,端茶送水,也有护卫跟着,怎么,莫非有发现?”
“既如此,那为何院内会有此物?”(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搜查
使邸,秋官府的兵丁依旧围在墙外,今日他们在此维持秩序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可意外还是发生了,虽然事发地不在使邸,但为了以防万一,兵丁没有撤离。
不但没有撤离,他们依旧如先前一般警戒着,不许任何人轻易进入使邸,更不许任何人轻易离开使邸,所有进出使邸的人都要验明身份。
今日原本要到使邸拜访的徐州总管次子席胜,在其府邸大门遇刺重伤,而秋官府大司寇随后下令对使邸严加保护,既防止有人冲击使邸,也防止使邸内某些人离开。
说白了,就是怀疑下榻使邸的某人与席胜遇刺脱不掉干系,为了防止疑凶进出,故而将使邸围着,美其名曰保护。
席胜遇刺,大司寇亲临席府,而相府长史崔达拏也到席府查看情况,对于席府涉案仆人住所的搜查有了进展,其证据似乎指向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也就是说这位和席胜遇刺有关。
因此人们的目光再度转到使邸,汇集在与席胜有怨的宇文温身上。
使邸一隅,宇文温随行人员列队站在院子里,接受秋官府小司寇林彦的查验,他手上拿着邸令谢华献上的名单,于是来个照单点名,然后让使邸吏员一个个辨认。
如果宇文温要刺杀席胜,他本人是不可能离开使邸亲自动手,所以就得私下派人行动,那么查一下其随从人员是否都在使邸内,便是必然做的事情。
今日席胜要来使邸拜访宇文温,秋官府派了兵丁守住使邸外围,根据禁暴和邸令的陈词,宇文温的随行人员今日并未进出使邸,而现在的清点结果也是人数一个不少。
宇文温有嫌疑,和他同时下榻使邸的周法尚、田益龙同样也有嫌疑,这两位也算是和席胜结怨,又是宇文温的同行人员,所以对这两人随从的清点也在进行,也是同样的一个不少。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席胜遇刺,刺客是其府里仆人,如果宇文温真是幕后主使,那么肯定提前收买那名仆人,所以今日即便没人出门,刺杀行动也一样进行。
“上官,接下来就要搜查了...”一名吏员说道,林彦闻言面色一紧,心中哀叹一声,点了点头跨步向一边走去,一众人员紧随其后。
如果可以选,他宁愿不来,掺和这种破事,什么时候被当做替罪羔羊丢官罢职都不知道,只是不来不行,总不能让大司寇直面那位西阳郡公吧。
前不久,在秋官府大牢发生的一件事情,差点让秋官府上下人头滚滚,好容易躲过一劫的官员们,见着宇文温就头痛。
在秋官府对其下毒手的幕后真凶还没抓到,如今又来询问作为嫌疑人的这位西阳郡公,脸皮不厚可不行。
林彦来到一处院子,院门有人把守,走进去后只见院内有两人站着,当中一名年轻人见着林彦到来,面露笑容问道:“如何,要开始铲地皮了?”
“例行公事,还请宇文使君见谅。”林彦拱手说道,表情颇为尴尬,见着宇文温说了句“有请”,他便示意手下搜查小院。
“使君,不知有何贵重物品,下官定让人小心保管。”林彦问道,搜是自然要搜的,只是万一那帮手下手脚不干净的话,被人趁机发难那他可就要倒霉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这几盆花草是御赐之物。”宇文温说道,未等林彦搭话,随即话锋一转:“说不定本官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花盆之中,小司寇可不要放过了。”
“哪里哪里,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可别,席郎君出事,本官恐怕就是第一嫌疑人,要是搜查得不彻底,可没法向丞相交代,岳父说是不是?”宇文温说话开始阴阳怪气,把岳父尉迟顺也扯进来。
“丞相定会秉公办事,女婿莫要想差了。”尉迟顺无奈的答道,今日他被当做挡箭牌,陪着秋官府的吏员来使邸搜查,一来是防止宇文温不配合让人为难,二来是防止有人趁机为难宇文温,
“是啊是啊,上次我差点被那啥,也不席府有没有被铲地皮哎...幕后真凶是谁,秋官府如今有消息了么?”
“啊,使君,案件正在追查中,一定会抓到幕后真凶。”林彦答道,额头冒出汗来,面对这种问题,即便是大司寇来了也会尴尬万分。
“不会是路边哪个乞丐指使的吧?”宇文温咄咄逼人。
“不会,不会...”林彦讷讷答道,对于这种问题,他根本没底气回答。
尉迟顺看着场面尴尬,没有丝毫救场的意思,自己女婿差点变阉人,秋官府没敢对嫌疑最大的席胜如何,可如今女婿成了嫌疑人,竟然就上门大搜查了。
他知道女婿上次差点被阉,那个席胜肯定就是幕后主使,所以对女婿刺杀席胜不觉得意外,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女婿要是倒霉,那他女儿尉迟炽繁和守活寡没区别,所以席胜确实该死。
奈何找不到证据,女婿也没事,所以事情也只能这么过了,不过如今席胜遇刺又起波澜,若真是宇文温做的,尉迟顺只盼女婿手脚收拾得干净些,莫要被人抓到把柄。
席胜遇刺负伤但具体情况如何外人不知,不过尉迟顺大概对事情的梗概有所了解,知道是席府的仆人袭击其郎主,如此一来女婿的嫌疑会小一些。
宇文温在邺城没有根基,来邺城的时间也很短,基本没可能去收买席府的仆人,只是如今秋官府却敢来使邸搜查,那说明手上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至少能证明宇文温与此事有关。
那证据是什么?不会是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吧?女婿有这么蠢么?
到底怎么回事,尉迟顺百思不得其解,他被父亲派来使邸‘压阵’,原以为秋官府是做做样子,毕竟出了事情不查嫌疑人说不过去,可如今看这阵势,似乎是有备而来。
林彦见着尉迟顺板着个脸,而宇文温开始语气不善,愈发觉得尴尬,只是他奉命而来不能不查案,否则没办法回去交差。
“使君,下官奉命前来查案,有些事情还得向使君请教...”
言下之意就是要“录口供”,林彦就怕宇文温不配合,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方通情达理,表示愿意协助破案,同时也是为了证明清白。
林彦让两名吏员在一旁记录,他开始问各种问题,例如宇文温最近的行踪如何,有何人可以为证,最近有何人来使邸拜访,又有何人可以为证。
在邺城是否和什么人起了冲突,亦或是有谁会和他结怨,不是说当街斗殴之类,一些细微末节也有可能让人怀恨在心。
比如说两边车队在狭窄道路上对向行驶,为了谁让路的问题有过纠纷,亦或是在酒肆请姑娘陪酒,为着歌舞双绝的姑娘到谁的厢房起过争执之类。
宇文温六月初在邺城挥金如土,买了许多马匹,又买了许多珠宝首饰,林彦便问他有没有和什么人起过冲突,亦或是被什么人敲诈勒索过。
听得小司寇如此问,尉迟顺稍微放心了些,对方的询问很明显是正常的办案流程,不光搜查住址,也在追查是否有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
席胜出事,最‘受益’的是宇文温,这是基于常识的判断,可若是就此将宇文温扳倒,那又会是谁受益?
这种事情往大了想,一旦宇文温倒霉,周国的政局搞不好会巨变,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很有可能和朝廷翻脸,周国如果爆发内乱,这样一来会是谁受益?
还能有谁,肯定是隋国了,邺城不可能没有隋国细作,正如长安不可能没有周国的细作一样,细作平日里刺探军政大事,不做其他事情避免暴露身份。
但只要值得,那么铤而走险行刺把水搅浑,也不是不可能。
尉迟顺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可等闲处之,也难怪父亲如此大动干戈,无论如何都得把事情弄清楚。
不查宇文温,席胜之父席毗罗面上不好看,但若真查出来是宇文温干的,那该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最关键的要把事情搞清楚,别给隋国浑水摸鱼。
如果是隋国细作刺杀席胜,借此挑动周国内乱,那可就不得了了,这就代表着邺城里潜伏的隋国细作,行动力能力已经到了能轻易刺杀权贵的地步。
想到这里,尉迟顺不由得瞥了一眼宇文温,他女婿如今正和林彦一问一答,看表情很平静,没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见其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尉迟顺心中稍定。
只要没被抓到把柄,没人敢把宇文温怎么样,就像之前席胜一般,至于席家会不会报复,尉迟顺相信父亲会好好的和席毗罗交代一番。
众人各怀心事之际,忽有吏员从房内跑来,将一件东西交到林彦手中,林彦听其耳语数句之后面色一变,瞥了一眼宇文温后问道:“宇文使君,自从下榻使邸之后,院内可有别人进出?”
“除了本官的护卫,按说不会有外人进出,即便是使邸仆人打扫清洁,端茶送水,也有护卫跟着,怎么,莫非有发现?”
“既如此,那为何院内会有此物?”(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这一定是陷害!
小司寇林彦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宇文温瞥了一眼之后笑着说这里面莫非是什么书信,不如拿出来开开眼界,听得他这么一说,林彦便将布袋打开。
布袋中有一个草扎成的人偶,大约巴掌大小,四肢俱全,小草人上面还扎着几根针,这玩意的造型十分拉风,明摆着是用来诅咒的典型巫蛊之物。
“使君,此物是在院后一角发现的。”林彦说道,见着宇文温冷笑连连,他也没再说什么,将小草人拿给一旁的尉迟顺过目。
“此物是在院后发现的?会不会是墙外有人丢进来...”尉迟顺沉吟着,这种套路很熟悉,历史上各种巫蛊大案屡见不鲜,基本上都是大搜查时‘发现’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林彦回答道,一个疑似巫蛊的小草人,被用来证实房间主人诅咒他人,当然这‘他人’必定是皇帝,然后理所当然的满门抄斩。
这套把戏用得太多,一点新意都没有,都烂大街了。
“让本官来猜猜,莫非草人里有纸条,写着当今天子的生辰八字,或者名讳什么的?”宇文温笑容满面的问道,见着林彦有些尴尬,便转向尉迟顺说道:“岳父,请让人检查这小草人,看看小婿所说对与不对。”
林彦让一名吏员拿着小草人检查,果然从中抽出张小纸条,“谜底”很快便揭晓,不过宇文温却猜错了,而林彦的面色并没有因此变得好看。
因为纸条上写着“尉迟迥”三个字。
蜀国公尉迟迥是辅政丞相,朝廷的擎天玉柱,针扎小草人诅咒尉迟迥,那和诅咒天子也就只差一点点了,所以小草人出现的地方,其主人宇文温死罪难逃,还得顺便夷三族。
何为三族?父、兄弟、妻,也就是说宇文温的罪名如果成立,其父宇文亮、其兄宇文明、其妻尉迟氏全家都得“夷”,前面两个暂且略过不提,后面那个尉迟氏全家,还包括尉迟氏之父尉迟顺。
尉迟顺何许人?尉迟丞相第三子,也是在世诸子中年纪最长者,所以这泡狗\屎林彦吃还是不吃,是个问题。
“这一定是陷害,一定是陷害!”林彦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方才听手下说搜到个巫蛊小草人,还以为是宇文温诅咒席胜,未曾料弄出来的却是个大罪名,这种陷阱他可不敢跳。
“陷害不陷害的,还得过了堂才能下结论。”尉迟顺淡淡的说道,心中不安消散无影,这种低劣的陷害手法简直就是侮辱人的智商,“先把此物作为物证妥善保管吧。”
林彦点点头,让吏员把小草人装入布袋,这布袋是用来装证物的,避免在现场找到的小物件遗失,不过在他看来,这东西还不如一开始就没被发现的为好。
说宇文温扎小草人诅咒席胜,他相信;说宇文温扎小草人诅咒尉迟迥,他是半信半疑,但真要以这东西定罪,他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巫蛊,这种事情一旦掺和了权力斗争就没好事,最有名的就是西汉时的巫蛊之祸,汉武帝刘彻被弄得家破人亡、心力憔悴。
当时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施行巫蛊之术咒刘彻,又与阳石公主通奸,刘彻命人彻查,果然“发现”其罪行深重。
公孙贺父子下狱后处死,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
事情还没完,年老的刘彻疑心病很重,命宠臣江充查巫蛊案,江充用酷刑和栽赃迫使人认罪,大臣百姓惊恐之下胡乱指认他人犯罪,数万人因此而死。
江充与太子刘据有隙,遂趁机陷害太子,并与案道侯韩说、宦官苏文等四人诬陷太子,太子恐惧,起兵诛杀江充,后遭刘彻镇压兵败,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相继自杀。
后来壶关三老和田千秋等人上书讼太子冤,终于清醒过来的刘彻追悔莫及,夷江充三族,烧死苏文。又修建“思子宫”,于太子被害处作“归来望思之台”,以志哀思。
此事件牵连者达数十万人,史称巫蛊之祸。
今日在使邸的宇文温下塌处搜出巫蛊小草人,如果给人利用借机闹事,那可真就是腥风血雨一刮起来不知何时罢休,林彦觉得自己似乎就在一个陷阱边缘,前景不妙。
他比谁都希望现场再搜不出东西来,免得又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就在此时,一名吏员从房内跑来,说院后又搜出了可疑之物。
“是什么?”林彦本能的问道,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吏员说在院墙角落草丛里捡到一个木偶。
“不会是上面钉着铁钉,然后写着...三个字吧?”宇文温闻言笑着问道,那吏员摇了摇头,向林彦说木偶没有钉钉子,只是写着六个字,随即将一个布袋交到林彦手上。
被那小草人折腾得无语的林彦,迟疑着打开布袋,从中拿出一个木偶,待得看清其上所刻字迹后嘴角抽搐,然后将其交到尉迟顺手上。
“尉迟灭,宇文...”尉迟顺念不下去了,“尉迟灭宇文兴”这个六个字如刀一般,将周国目前微妙的格局划破,周国辅政掌权的丞相姓尉迟,被当做神像供起来的皇帝姓宇文,事情传出去真是会闹出人命的。
西阳郡公宇文温是周国宗室,有感于朝政‘愤而刻字’诅咒尉迟家不得好死,祈祷宇文家重掌大权,这看起来理所当然,但就是太过理所当然,导致这两个‘证据’完全不可信。
对于林彦来说,他手下找到的东西就是烫手山芋,如今要担心的不是宇文温,而是他自己,要是处理不好就要倒大霉。
“上官,上官!又找到东西了!”一名吏员高喊着跑来,林彦闻言有些无奈,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很明显:有人栽赃陷害宇文温。
见着手下工作积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强装平静的问找到了什么东西,那吏员初出茅庐不懂得察言观色,没有注意到现场气氛有些怪异,兴奋地说找到了罪证。
“终于找到了,这可真不容易哎。”宇文温冷笑着。
林彦闻言颇为尴尬,他问那吏员是不是在院墙某处角落找到的,对方愣了一下说是,林彦心知不妙,无奈的让人将那新发现的罪证拿过来。
东西很快就交到他手中,却是秋官府勘察现场时装物证的木匣,这木匣一般用来装纸张之类东西,林彦打开一看果然看见里面放着四张纸片。
每张纸片四周焦黑,似乎是一张纸被火烧之后的残片,而这些残余纸片上有字迹,而那名吏员则递了张纸过来,上面写着每张残片上的内容。
“事成”“杀席”“守承”“十九”。
区区四组八个字,让林彦联想到了买凶杀人,这残片上的字,要是大概组合一下就是文字片段,大约是十九(日)...杀席(胜)...事成(之后)...(信)守承(诺)。
七月十九日就是今日,然后席胜遇刺重伤,那么根据这残片上的字拼起来可知,是某人写给这院子里一人的信,那人读过之后将信烧毁,只是不知何故没烧干净留下只言片语。
林彦已经脑补出全套流程:宇文温收买席府仆人,要其刺杀席胜,然后承诺给对方什么好处。
那仆人在行动前便送来信笺,在其中申明了动手的日期——七月十九日,也就是今日,然后要求宇文温信守承诺之类,宇文温看完之后将信笺烧毁,却没烧干净。
也许是宇文温手下某人经手的,但宇文温绝对脱不了干系,现在证据确凿,可以“请”宇文温去秋官府说个清楚...才怪!
这种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林彦知道他若是真敢把宇文温“请”去秋官府,那就没几日好过的了,连同前面那巫蛊小草人、刻字木偶,傻瓜都知道是有人使坏。
“林司寇,这次又是什么罪证来着?”宇文温问道,看着林彦的目光充满嘲笑,尉迟顺则是上前看了看林彦手中的那张纸,随即开口问道:
“林司寇,你怎么看?”
“这这这...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林彦艰难的说出话来。
“林司寇,这般武断可不好,今日在本官下榻之处搜出如此多的罪证,可得带回去让大司寇好好研究研究。”宇文温又开始阴阳怪气,特地加重了罪证二字的音调。
“这样,不如本官到秋官府大牢走一遭,也免得林司寇难做。”他说完之后伸出双手,“来吧,来铐本官吧!”
“不不不,宇文使君无需如此,此事颇为蹊跷,下官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这样可不好,说不定席府那边也查出什么东西,比如本官的血书残片什么的...”宇文温咄咄逼人,“要是林司寇这边太过宽松,恐怕会被人诟病,说是收了本官什么好处,来个贪赃枉法什么的...”
林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尉迟顺,就指望这位挡箭牌帮个忙,只见其干咳数声后总算是开口救场:“官府自有主张,你就听林司寇安排吧。”
“既如此,那本官就听林司寇安排了..不过方才找到的罪证,本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自己下榻之处,看来是有人栽赃陷害,此事不可不查,请林司寇明鉴。”
“要查,要查!”林彦郑重地保证,他决定要彻查使邸上下所有人员,要看看是谁基于什么原因要行此栽赃陷害之事。
宇文温住在使邸,如果有人要想放东西误导官府,肯定是要通过使邸人员来进行龌蹉勾当,此事性质恶劣后果严重,所以林彦决定要好好的“询问”一番,定要抓出贼人内应。
见着林彦目露凶光,宇文温干咳一声说道:“林司寇,今日谢邸令派人来打扫本官下榻之处,事后护卫也曾巡视过一遍,未曾发现什么草人、木偶、残片。”
林彦闻言一愣,对方的说法就是把使邸这边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那么接下来倒霉的可就要换一拨人了:使邸方面若是没问题,那这几个东西怎么来的?
“林司寇,不会是方才搜查时你的哪个手下...啊,本官上次在大牢,差点被人整了,看来秋官府里可能有人手脚不干净呐...”
见着林彦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样子,宇文温心中恶意满满:‘谢邸令和使邸一众人等当然是无辜的,所以我要折腾你们秋官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