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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一章 大学僧对阵炼丹士

    邺城一隅,发生大爆炸的那个院子内,宇文温正袖手旁观,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一个小道童,这位头大眼大身子小,活脱脱一个外星人et。

    “清风,过来帮为师捡东西。”牛鼻子道士喊道,他自己在院内一片狼藉之间走动,不时弯腰翻捡着什么。

    et...小道童闻言应了一声,随即跑过去帮自己的师父收拾残局,看着小家伙晃悠晃悠的样子,宇文温真担心那脖子承受不住头的重量,突间就晃断了。

    他把视线从小道童身上挪开,打量起身边的一个木箱来,那里面装着个炼丹炉的残骸,按照牛鼻子道士的说法,这炼丹炉大若米缸,如今却化作片片废铜烂铁。

    院子里就宇文温和这师徒俩总共三人,而院外围着一圈士兵,严禁围观群众入内旁观,不过为了避免欲盖弥彰,对外宣称是道士炼丹惊扰百姓,如今官府正在协助道长“搬家”。

    不过也有人表示不服;“我这院子,租给这老道士不足五日,如今闹出怎么大动静来,弄坏了院子许多东西,如今说搬就搬,也没个什么赔...”

    “你说这院子是你的,可有何凭证?”

    “哎哟,街坊邻居都能作证,这不还有里正么?”

    “一贯钱,莫要吵闹了!”一名士兵说道,用钱把倒霉的房东打发走。

    宇文温听着外面的动静,又看向院内的师徒俩,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位刘道长,还真是“流窜作案”的老手。

    方才在秋官府大牢,他正要教对方做人,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宇文温决定先收拾残局,等局面稳定了再“论道”,所以便带着牛鼻子道士回来捡东西。

    牛鼻子道士自称今年四十有三,不知籍贯何方,被师父捡回来后跟着姓刘,因为是被老刘道长在路边杨树下捡到,便得名刘杨,做了道童跟着师父一起炼丹,自己的父母则从未见过。

    时光流逝,刘道童也变成了刘道长,老刘道长驾鹤西去,他便继续炼丹,也同样收养了一个弃婴,便是如今的小刘道童,又叫“清风”。

    老刘道长没有道观,所以刘道长自然也没有道观,反正炼丹在哪里都能炼,所以这数十年来刘道长都是四处漂泊,主要是在物产丰富的城池附近,方便收集各类炼丹材料。

    邺城为故齐国都,物产丰富权贵云集,不但炼丹材料好找,也方便找活计养活自己,所以刘道长带着小徒弟在邺城外村落定居下来。

    数日前,刘道长在邺城市集上发现一个破旧炼丹炉,买下来后觉得搬运困难,他和徒弟扛不动,又不愿意雇劳力扛出城,算了笔账觉得还是在城里就地炼丹比较划算,所以就租下了这个院子。

    今日,他按着自己构思的丹方凑齐材料,在院里摆好炼丹炉后生火,没一会便出事了,那突如其来的大爆炸颇为恐怖,也亏得刘道长当时回房里拿东西,而清风则是去城外捡柴禾,方才躲过一劫。

    刘道长见街坊邻居围上来旁观,见着院内一片狼藉,担心被房东揪住要赔钱,便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迎头撞见一群人凶神恶煞冲过来,做贼心虚掉头就跑。

    结果撞见了身着道袍的宇文温,误认做是“道友”,便要“一起跑”,结果两人一起被抓。

    外出捡柴禾的清风回来了,跟着师父品性的清风也没什么心机,见着一群人围着院子指指点点,也没想什么便要“回家”,结果被气急败坏的房东抓住,但又被随之而来的士兵给控制起来。

    后来宇文温带着刘杨回来收拾残局,也一并将清风带了回来,他见着满院的垃圾,等的有些不耐烦,便让刘杨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招呼士兵进来收拾残局,对方那些和破烂没区别的宝贝悉数装车运走。

    “方才刘道长说炼丹数十年,想来精通炼丹之术?”宇文温开始挑起话题,然后要教对方“做人”。

    “精通不敢当,只是颇有心得。”刘杨捻着小胡须答道,颇有自得之意,宇文温见状心中冷笑,便继续问下去:“想来道长看过《抱朴子》?”

    “郎君所问是内篇还是外篇?”

    “自然是内篇了,不过我听闻抱朴子有云‘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贫道炼丹时亦见过此现象。”

    “不知道长如何解释这一现象?”宇文温步步紧逼。

    “这得从五行转换...”

    “此乃谬论!”宇文温忽然打断对方,也不管失礼直接来了个当头棒喝,“丹砂,即为硫化汞,加热后发生还原反应,硫逸散剩下汞,也就是水银,而汞加硫磺发生氧化反应,又生成硫化汞,初为黑色,后变红色,也就是丹砂了。”

    刘杨差点把胡须扯下来,他望着宇文温如同望着鬼一般,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他似乎都能听得懂,可连起来却基本听不懂。

    硫画汞?还圆反映?仰话反映?那是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

    他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若是对方说的是炼丹术,他自然有信心将其驳倒,可如今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想反驳都不知从何说起。

    “郎君,方才所说硫画汞、还圆反映、仰话反映不知从何说起?”

    宇文温瞥了刘杨一眼,对方方才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看不出是穿越者的可疑之处,于是他继续说道:“道长颇为精通炼丹?不知练的是何种丹药?”

    一说到炼丹,刘道长立刻来了精神,没顾得纠结方才的那些名词,他说抱朴子的九丹都试炼过,不知郎君想知道哪种。

    宇文温只知道抱朴子就是东晋大名鼎鼎的道士葛洪,但不清楚九丹具体是什么,便做虚心请教状:“九丹只闻其名,道长不如解说一二?”

    “《抱朴子内篇》有云,九丹者,长生之要,非凡人所当见闻也...”刘杨开始侃侃而谈起来,丝毫未见牢中那番蠢萌模样。

    他说九丹之第一丹名曰“丹华”,当先作玄黄,用雄黄水,矾石水,戎盐、卤盐、誉石、牡蛎、赤石脂、滑石、胡粉各数十斤,以为六一泥,火之三十六日成,服之七日仙。

    又以玄膏丸此丹,置猛火上,须臾成黄金。又以二百四十铢合水银百斤点火烧烤,亦成黄金。金成者药成也。金不成,再把药封起来继续用火烧烤,所需日数如前,最后必然炼成。

    第二丹名为神符,服食后一百日便成仙,此后便能行走于水火之中,以此丹药涂抹脚底可步行水上。服之三刀圭,三尸神和九虫皆即消溶坏死,百病都能治愈。

    第三丹名曰神丹。服一刀圭,一百日后成仙。给六畜吞服,也能长生不死。又能够刀枪不入。服用一百天后,仙人玉女,山川鬼神,皆来侍奉,均化作人形。

    第四丹名曰还丹。服一刀圭,一百日后成仙。朱鸟凤凰在头顶飞翔,玉女也来到身边。以一刀圭混合水银一斤,用火烧烤,立成黄金。

    以此丹涂在钱物上,即便用出去后也能当日回到主人身边。以此丹药涂抹在凡人眼睛,百鬼躲避。

    第五丹名饵丹,服食三十日后成仙。鬼神来侍,玉女至前。

    第六丹名炼丹,服食十日后成仙。又以汞混合后用火烧烤,亦成黄金。

    第七丹名柔丹,服一刀圭,一百日后成仙。以缺盆汁混合后服用,九十老翁,亦能生子,与金公混合用火烧烤,即成黄金。

    第八丹名伏丹,服食当日就成仙。把大小如枣核般的丹药拿在手中,百鬼躲避,将丹药写在门户上,万邪众精不敢前,又能让盗贼虎狼避开。

    第九之丹名寒丹。服一刀圭,一百日后成仙。仙童仙女来侍,飞行轻举,不用羽翼。

    “此九丹,只需得练得其一即可成仙,服用之后,若要升天亦可,若要留在人间即可,亦或是出入两界,来去自由。”刘杨说道。

    ‘这么多名堂,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炼出的这些玩意,汞、铅等重金属严重超标,吃了轻者脑残变成慢性中毒,重者直接就挂了...’宇文温心中吐槽,作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自然是不信仙丹的。

    面前这位,正经的炼丹士无疑,还是有数十年炼丹经验的那种,他说的许多药物名词和后世的名词不一样,宇文温不太懂,除了知道“刀圭”是一种量取药物的工具、“金公”就是铅之外,有些名词完全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不要紧,他有绝招,之所以让对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将其驳得一文不值,让其‘三观’尽毁。

    “道长所说九丹,可曾炼成一二?”宇文温问了个废话。

    “惭愧,贫道悟性不高,迄今为止未曾练出一枚。”

    “道长,抱朴子所言多有错误,不才曾学秘法,不如切磋一二?”

    “郎君学了何种秘法?”刘杨闻言来了兴趣,如同饥汉见着了炊饼,双眼发光的望向宇文温。

    “此法与中原炼丹术不同,名为化学...”宇文温进入回忆状态,开始回忆其他那所剩无几的初、高中化学知识,“欲学此法,须得为僧。”

    “学这‘化学’还得剃度出家?”刘杨闻言惊讶不已。

    “此僧非彼僧,且听我慢慢道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大学僧对阵炼丹士(续)

    宇文温说若要学‘化学’,须得为僧,此僧非彼僧,不用剃度出家,不用吃斋念佛,只是一系列身份的称呼,是学习化学的必经之路。

    僧有很多种,从低到高依次是小学僧、初中僧、高中僧、大学僧,若是天赋异禀,还可以继续学习,从大学僧可变成研究僧、博士僧,最后成为精通化学的无上尊者——院士。

    首先是做‘小学僧’,习得‘语文’之术,能读会写,又须精通‘数学’,习得‘九九乘法口诀’,亦能解‘二元一次方程’。

    小学僧修行六年,须得经历小天劫“小升初”,顺利通过之后便成‘初中僧’,修炼两年后便可学习‘化学’,何为化学?即为‘变化之学’。

    化学又分‘有机化学’、‘无机化学’,以初中僧功力要学习‘有机化学’颇难,只能先学‘无机化学’。

    化学之中,首要是知道‘分子和原子’,无论何物俱可分解为肉眼不能见之‘分子’、‘原子’,又有一秘籍名为“元素周期表”。

    此表列有世间一百一十二种基本元素,世间万物即为这一百一十二种元素之衍生物组成,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

    有‘三酸两碱’,是为物质变化基础试剂,又有‘化学反应’,分为‘氧化’、‘还原’两大类,反应的过程用符咒...符号表示出来,便是“化学方程式”,为一切物质变化之奥秘所在,亦如炼丹术之丹方。

    正如丹方亦有错漏之处般,撰写化学方程式同样也会出错,所以勘误时需要学会‘配平’,同时要掌握‘分子式’、‘质量守恒定律’。

    化学方程式数以万计,‘初中僧’所学基础方程式有将近八十余条,又须得做‘化学实验’,将简单物质进行变换。

    “有鸡化学?圆树周七表?质量手横定绿?化学方城市?勿直变换?”刘杨目瞪口呆,听到的知识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见着宇文温如同见着不明生物一般。

    “正是,此即为初中僧所学化学知识。”大学僧宇文温点点头,对于刘道长的表情十分受用,他可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宇文温说初中僧修行满一年之后,需经历中天劫‘中考’,若能平安过关便成为‘高中僧’,继续学习化学,而所学的内容也越来越多。

    例如“阿伏伽德罗定律”,‘加成’‘置换’反应,还有‘有机化学’一类,然后是更多的化学方程式,足足有三百余条。

    习得高中化学,便可进行普通的物质变换,可以水生金银,亦可将金银化水,其他‘神通’不复多言。

    高中僧要修炼三年,迎来大天劫‘高考’,若能平安渡过便可飞升‘大学界’,成为‘大学僧’,而大学化学除了有机、无机化学之外,又有新的分类。

    物理化学、分析化学、生物化学等等不一而足,其中细分林林种种,须得大学僧选定‘专业’方可学习,待得四年修炼圆满之后,又有天劫名曰‘考研’。

    平安度过便是‘研究僧’,研究僧所学化学又比大学僧要深奥许多,苦修两年后再有天劫名曰‘考博’,如能渡过便是博士僧,之后天劫不断,渡过无量天劫之后可升为至尊,名为‘院士’。

    院士精通化学之道,可无中生有,可化有为无,可凝气成物,亦可点物成水,世间万物在其手中,可随意变换形态,亦水、亦物、亦气,可谓随心所欲。

    刘杨听到这里已经是嘴巴微张,口水流出嘴角亦未曾察觉,他的双眼呆滞,浑身轻微颤抖,如同羊癫疯爆发的前兆,好容易稍微缓过来,艰难的开口问道:

    “方才郎君所说,化学石砚是何学问?”

    “是实验,实际的实,检验的验。”宇文温纠正道,他猜出对方肯定误会实验二字,“实验,顾名思义,就是实际操作进行验证...”

    为了方便理解,宇文温以炼丹为例,炼丹术士寻得丹方,自然要备好材料,放入炼丹炉中点火烘烤,若是炼出来的丹药不理想得找原因,然后不断调整,直到最后炼出合适的丹药。

    这个过程就是实验,要记录各种反应条件,如炉温、加热时间、各种原料的用量等等,为了保证实验的‘重现性’,这些参数必须精确,以便让其他人在其他地方用同样的条件,也能做出同样的结果。

    这就涉及到度量衡,炉温至少要精确到一摄氏度,时间要精确到分钟,原料的用量要精确到克或者毫升,所以实验器材也得讲究。

    许多化学反应还得观察颜色,所以用透明玻璃器皿做实验很重要,而各种指示剂的制备缺一不可,加热的话用柴火不方便控温,还得要火油灯,原料称重要讲究,所以精确的天平必不可少。

    许多化学反应需要以溶液形式进行,所以要将金属类、非金属类物质溶解成液态,那么“三酸两碱”是要有的,给器皿加热需要恒温,所以水浴、油浴也是主要手段。

    总而言之,化学实验需要很多器材协助,就如同炼丹需要炼丹炉或炼丹鼎一般,学习、研究化学都需要做实验,而利用化学进行物质转换更是离不开实验。

    刘杨由即将爆发的羊癫疯状态,进入呆若木鸡状态,宇文温所说,在他听来如同天书一般,一个个词语,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着对方那平静的表情,刘杨觉得应该不是在说谎,而是这“化学”确有其事。

    他就如初入蒙学的幼童,第一次听先生讲课,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却又让人为之向往,刘杨好容易稍微缓过来,艰难的开口问道:

    “这个,不知精通化学的至尊又有何许人?”

    “炼金术士诺贝尔、方块达人门捷列夫、元素召唤拉瓦锡等人,便是化学至尊!”宇文温赞道,见着刘杨一头雾水的样子,宇文温开始介绍诸位化学至尊的光荣史。

    “炼金术士诺贝尔,习得无上神雷之术,此术所制丹药,可开山裂谷,可于晴空之下引入无尽天雷,将千军万马化作齑粉!”

    “方块达人门捷列夫,窥破天机原子量,求得万物规律‘元素周期表’,之后无数学者借此发现新元素。”

    “元素召唤拉瓦锡,首先发现天地间基础之三十三元素,以一己之力证明‘质量守恒定律’,被尊为化学之父...”

    “郎君!!这学问可教授于我?”刘杨气如喘牛,一双手紧紧的抓着宇文温肩膀,双眼露出饥渴的目光,如同干涸大地初逢雨露。

    “道长,不才只修炼到大学僧境界,也未选这‘化学’专业,如何教授道长化学之术?”宇文温笑道,他根据对方的神情,判断出并非穿越者,所以不忌讳说那些现代词语。

    “那高...‘高钟’化学也是可以的!”刘杨抓着宇文温肩膀不放,就怕一松手对方便开溜,再也找不到了。

    他自幼随着师父炼丹,师父驾鹤西去后又苦苦追寻丹术数十年,无数个日夜殚精竭虑构思着如何炼制仙丹,云游四方风餐露宿寻求丹方,奈何这条路越走越看不到头。

    也曾和其他炼丹士交流经验,也曾试过许多稀罕丹方,甚至为了尝试丹药数次昏迷不醒,只是这么多年来刘杨根本就不得要领,练出的丹药丝毫没有仙气。

    一定是哪里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刘杨脑子里的这个念头越来越明显,可是他又不敢深想,因为一旦想下去就会面临一个结果:炼丹修仙走不通!这会否定他师父,否定他的一生,否定他存在世间的意义,所以哪里敢想下去。

    可是除了炼丹还能做什么?他什么也不会,从记事时起就看着师父炼丹,然后就是自己炼丹,然后就是教徒弟炼丹,但炼丹修仙之路是条死路。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日复一日的构思丹方,然后不停的炼下去,也许有一日真能炼出仙丹羽化成仙,但刘杨越来越迷茫。

    可如今有人在他面前打开一扇大门,那扇门名为“化学”,听起来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别的不说,光是能够让物质随意变换那就是了不得的事情。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一窥究竟!

    “道长,这化学之术可不能长生不老,亦不能助人羽化成仙,道长学之何用?”

    “论语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法须得有缘人方可学呐。”宇文温摆摆手笑道,“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学得这化学之术。”

    “那机缘何在?”

    “那就要看道长的表现了...”宇文温左顾右盼道,如同一个索贿的贪官,在对方面前搓着手指,作数钱状。

    奈何刘杨不同世故人情,见着宇文温似有藏拙之意,不由得心如猫挠,他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问“机缘何在”,宇文温见其如此“蠢萌”,也只好出言提点:

    “道长,今日炼丹所用配方,除了徒弟之外,还有何人晓得?”

    “别无他人...”刘杨答道,他就像竹筒倒豆子般,将其在邺城民宅里炼丹的全过程都说了出来,连接触了什么人都悉数招供,为的就是那‘机缘’早些到来。

    宇文温将其供述的人名谨记于心,见着对方那饥渴的目光,他干咳一声提出了条件:“道长,这化学之术嘛...怎么都得拿些东西交换不是?”

    “贫道这里有毕生所学丹方!郎君要便拿去!”

    “我对炼丹没兴趣...道长炼丹多年,总会有什么压箱底的秘方之类吧,比如说...嘿嘿。”宇文温又开始搓手指。

    “秘方?秘方...有,贫道有秘术,有秘术!”(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不可思议

    邺城东郊外,一处村庄边缘,数十名士兵正围着一处破败的院子,将围观的村民挡在外面,而院子里的茅草屋里,宇文温正在和道士刘杨交谈着。

    方才在城里,宇文温现出‘大学僧’的原型,以连绵不绝的化学名词,将炼丹士刘杨轰得怀疑人生,对方无比羡慕‘化学’之术,便要用秘术求得‘机缘’。

    这年头炼丹术士的秘方、秘术,宇文温觉得神秘色彩之下就是一般的化学反应方程式,只是在古代没有系统的化学知识,所以才会显得颇为神秘。

    本着捡漏的心态,宇文温决定先看看刘杨的秘术成色如何,他在想万一是什么未能流传至后世的化学工艺,那就算是赚到了。

    刘杨的真正定居之地就在这院子里,这个村庄距离邺城不远,所以进城采购很方便,他主要是在这里炼丹,而城里那个院子只是临时炼丹之地。

    此时这位牛鼻子道士正在屋里翻东西,宇文温环顾四周,只见茅草屋内十分简陋,除了两张床和简单的日用家具、炊具,就是一堆坛坛罐罐。

    ‘没有田,没有营生,莫非是靠卖那些不靠谱的丹药?这师徒俩的经济来源到底是什么?’他如是想,刘杨和小徒弟的经济来源是个谜。

    若是有道观,就能有信众的供奉,如香火钱之类,而有了道观怎么都能有些土地,种一些蔬菜果树之类‘补贴家用’,亦或是开展专业服务,类似算命、祛灾、做法事一类。

    但是刘杨这种云游道士,无根无基,又是所谓‘丹修’,想来算命、做法事一类不是很拿手,宇文温想到这里,不由得恶意满满:莫非是炼出什么蓝色小药丸拿去卖?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刘杨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小布包,紧张兮兮的拿在手中,将布包打开之后,露出几粒金灿灿的东西来。

    宇文温的第一反应是这玩意叫做“金坷垃”,不过随后便发觉是自己想多了,他看了看刘杨,试探的探出手去,拿了一粒摊在手掌心中观察,随后低声问道:“莫非是金子?”

    刘杨神秘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宇文温用手指捏了捏,发现这东西很硬,应该是金属,考虑到那金灿灿的颜色,愈发让人觉得是金子。

    结合对方那神秘的笑容,宇文温有了答案:这不是金子。

    “刘道长的秘术,莫非是点金术么?”他低声问道,刘杨闻言颇为惊讶,随即点点头。

    ‘唬人呢吧,还点金术。’宇文温心中吐槽,世上不可能有点金术,即便是到了后世,也得极度苛刻的条件下才有可能在实验室里点‘某’成金。

    “郎君说对了,这秘术就是点金术。”刘杨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他正是打算用这宝贵的点金术换“机缘”,来学习那令人神往的‘化学’。

    “点金术...”宇文温沉吟着,他在猜测这金灿灿的是什么玩意,当然肯定就不是黄金了。

    无论是炼金术士还是炼丹术士,对于黄金十分痴迷,西方的炼金术士最初目的是为了‘点石成金’发大财,而东方的炼丹术士则是为了炼出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

    所谓“金入于猛火,色不夺精光,自开辟以来,日月不亏明,金不失其重。……金性不败朽,故为万物宝,术士服食之,寿命得长久。”

    古代的方士们先是从海上寻仙求不死药,接连不断的失败以后,便决心自己动手炼制那种奇物。但是天地极大,万物众多,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千年不朽、百炼不消的金子。

    这种观点根深蒂固,东晋的道士葛洪,便说:“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所以吃了可以“炼人身体,令人不老不死”。

    在中原炼丹术士们看来,人若能步入长生不死的境界,也就是仙人了,所以怎样把黄金用来“炼人身体”,就成了关键。

    基于理所当然的现象,直接吞金除了死就没有别的可能,所以术士们又发明了新理论,认为黄金在山石中历经千万年,是聚集了太阳精华而生成的,所以性质大热,理所当然有毒。

    既然有毒那么人吃了肯定不妥,浓缩了的‘太阳精华’必然会销烧人的骨髓,以致焦缩而死,于是他们便主张设法用矿物药为原料,在丹鼎中修炼出黄金的精华,制造出人工的黄金,称为药金。

    至于天然的丹砂矿物,他们认为其中那些不能飞升的渣滓,对人有害无益,所以最好是人工制作,再经几转几返的修炼,才能成为神丹。

    这就掀起了变炼活动,丹房就成了原始的化学实验室,层出不穷的点金术被‘发现’,当然有的术士也想到了别的用途,那就是用来发财。

    将地里的石头,配上神秘的配方,放入炼丹炉里用火烧上若干天,得到的就是金灿灿的黄金,这种诱惑力可是很难抵挡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宇文温绝对不会信,他之所以在沉吟,完全是在回忆,而片刻之后,终于想起来这玩意大概是什么了。

    “刘道长,这不是黄金吧?”

    “呃,当然不是了,但和黄金相近...”刘杨答道,神情略有尴尬,不过还是没有隐瞒,宇文温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看着这类似碎金的东西,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

    刘杨和他徒弟的主要经济来源,大约就是这假黄金了。

    “让我猜猜,此物莫非是点铜所得?”

    “郎君是如何知道的?”

    “此物名为黄...想来是应该叫做鍮石吧?”

    “原来郎君亦知其中精妙之处?”

    刘杨颇为惊奇,而宇文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这金灿灿的东西,宇文温又想起了那一世的科普,这玩意常被不法分子拿来冒充黄金。

    黄铜,是铜锌合金,其外表金灿灿的,和黄金颇为相似,所以经常有人用黄铜首饰冒充黄金首饰,以“急用钱,低价出售”的借口,去居民区骗大爷大妈们。

    在这个时代,甚至是在明代以前,黄铜不叫黄铜,而是被称为鍮石或者鍮铜,最初的冶炼方法,是将红铜与含锌的矿石还有木炭混在一起,合炼之后便得黄铜。

    这种冶炼方法,在西域的罗马、波斯、天竺等国较早出现,而中原有关鍮石出现的记录,要到南北朝时期,妇女在乞巧节时,便用金、银、鍮石制的针做穿针的游戏。

    这个年代,鍮石(黄铜)常被人误作黄金,但因为冶炼的水平限值,鍮石的产量并不高。

    得益于那一世的科普,宇文温对于黄铜能够冒充黄金的事情记忆深刻,但他没本事探知含锌的矿石,所以“点铜成金”发家的想法一直不能实现。

    不过如今这刘道长似乎有办法,所以见着这几粒黄铜,他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大批量冶炼,然后就...嘿嘿嘿。

    “郎君?”刘杨在一旁问道,他见着宇文温似乎在傻笑,有些担心对方食言,要是没了‘机缘’可就没了机会。

    宇文温干咳一声,随即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刘道长,这鍮石是如何炼出来的?莫非是用矿石和铜连着木炭一起合炼的么?”

    “郎君果然听说过如何炼制鍮石。”刘杨点点头,“只是贫道摸索多年,用的是另一种办法。”

    ‘扯把你就,炼锌术可是要到明代才成熟...魂淡,莫非你已经摸索出来了!太不可思议了!’宇文温心中颇为惊讶,他迟疑片刻后开口问道:“莫非刘道长能提炼出一种东西,再和铜一起合炼就能炼出这鍮石?”

    “正是,贫道所称秘术,便是如何提炼此物。”

    宇文温看着这位道士,见其颇为自信的样子,心思便活络起来。

    大批量冶炼黄铜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炼出金属锌,再将其与金属铜一起炼出铜锌合金,这工艺得到明代中后期才出现,那时才有了“黄铜”的称呼。

    以锌矿石点化红铜为黄铜的技艺,世界上许多地区很早就掌握了,但炼出金属锌的技术则相当晚才出现,因为锌是最难冶炼的金属之一。

    按照化学老师当年的科普,通过残留的记忆,宇文温知道锌在明代时又叫‘倭铅’。

    当然不是因为只有倭国才能冶炼,而是当时东南沿海正在闹倭寇,而金属锌“似铅而性猛”。“此物无铜收伏,入火即成烟飞去”,所以就给它取了这个怪名。

    古法炼锌是怎么回事,宇文温不知道,只记得老师说过,在古代,炼锌术的发明是一项冶金学和化学上的辉煌成就。

    然后就给你这牛鼻子老道发现提炼方法了?然后我就接收洪荒之力,当上...

    宇文温只觉得心脏砰砰跳起来,他觉得要是对方的方法果真有效,那他成为中原第一骗...第一富翁就不在话下,如山的黄铜,拿去当黄金忽悠人,这要有多爽啊!

    也只是想想罢了,黄铜要想冒充黄金还是比较麻烦,首先是重量,黄铜看起来和黄金相似,但密度相差很大,同体积下重量差异明显,例如金条和黄铜条的重量就很明显了。

    另一点就是“真金不怕火烧”,黄金首饰过火后依旧金灿灿,黄铜首饰过火后就变色现出原形。

    所以在行家面前,黄铜没办法冒充黄金,不过宇文温也想到了,就是把黄铜做成小颗粒,也就是类似刘杨手上的这几粒,体积小那么重量差异就很难察觉,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拿火烧验成色。

    或者做成小规格的黄金首饰,去骗那些山旮旯的地主老财!

    宇文温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为黄铜假冒黄金这种缺德行为做思想斗争,一旁的刘杨见着对方又开始走神,不由得心中焦虑,他扯了扯宇文温的衣袍,待其回过神后低声说道:“郎君,贫道还有一个秘术。”

    “还...还有?”宇文温喜出望外,“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丹业光魔

    宇文温听得刘杨说还有秘术,不由得有些期待,之前的‘点金术’算是能让他发笔横财,也不知道接下来的秘术会是什么。

    先前在城里,他现出原形“大学僧”,把‘化学之术’长篇大论了一番,本意是想毁掉刘杨道长的‘专业’,未曾料这位似乎越挫越勇,为了学习‘化学之术’,竟真要把压箱底的秘术献出来换“机缘”。

    不光一个‘点金术’,还有另一个秘术,宇文温此时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忽悠得太过了,让一个大叔倾家荡产换‘机缘’,颇有于心不忍之意。

    就在他走神之际,刘杨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一个小布包,摊开之后从中拿出一个东西来:“郎君请看。”

    宇文温定睛看去,却见其中是一个透明物体,约大拇指般长短、粗细,两段不平整似乎是什么东西的残骸,不过他首先关注的却是材质,心里在想这玩意会不会是玻璃。

    “此是何物?琉璃?水晶?”宇文温问道。

    “此物为水晶,为贫道与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刘杨言语间颇为自得。

    “何以见得是水晶?若是透明的琉璃也说不一定。”

    “贫道曾试过用刀切割,此物并非琉璃般脆弱,兼之透明如水,定然不是琉璃了。”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因为丝绸之路的关系,这个时代的琉璃制品不算少见,即便是玻璃制品也有了,如玻璃杯、玻璃碗之类,当然此时的琉璃、玻璃制品还属于奢侈品。

    南朝齐、梁年间,就有番商自海路来到建康,用五色之石炼出‘西域琉璃’,在建康城大卖然后成为巨富,而长安、洛阳、邺城这几个丝绸之路的重要源头,亦有西域番商带来的各种琉璃制品。

    在后世的考古发现中,这个时期的墓葬里有玻璃杯、玻璃碗等物品,可见其珍贵程度,也正是如此,宇文温的琉璃/玻璃首饰、制品才能赚钱。

    他将那水晶拿起仔细观察,发现这东西截面类似三角形,不管原本为什么东西的部件,如今这玩意已经和三棱镜很相似了。

    三棱镜,横截面为三角形的玻璃制品,在学习初中物理时,认知光的折射就会接触到这玩意,而在这个时代,宇文温的工坊里已经有成品。

    三棱镜组合起来可以将光线按照路径折射,那是用来做双筒望远镜、亦或是潜望镜必备的配件,三棱镜的折射效果很好,可以取代镜子,同时还有另外的用途。

    看了看这‘机缘巧合’的三棱镜,宇文温决定不说破,交还给刘杨之后便故作惊讶的问道:“此物有何奥妙所在?”

    刘杨兴奋地拿着水晶来到茅房某处,那里的木板墙壁有缝隙,而夕阳的光辉便从缝隙漏了进来,他将水晶放在阳光下,随即神秘兮兮的说道:“郎君请看。”

    ‘不就是把阳光分成七色光嘛...’宇文温心知肚明,所以见着透过水晶的阳光变成七色光,也没什么惊奇,他看了看刘杨,颇为失望。

    ‘不过有了点金术...炼锌术也不错,万一玻璃镜利润大降,好歹能用黄铜冒充黄金补贴家用。’宇文温如是想,玻璃镜的制作工艺能守到何时不知道,未雨绸缪所以要想些别的赚钱门路。

    “原来如此,此物果然有意思。”他打了个哈哈,无聊的三棱镜没什么意思,看了看房间,宇文温说道:“道长,时辰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城吧。”

    他跟着刘杨来这小破屋,就是要对方整理行装搬家,去指定地方居住,其实就是监视,免得有居心不良之人来套话,追查那大爆炸的原因。

    “郎君,贫道还没有展示秘术,何故要走?”

    “这不就是...呃,还没开始么?”

    “当然没有开始。”

    刘杨说完又去翻东西,从坛坛罐罐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将那截面是三角形的水晶放了进去,然后又鼓搞了一番,将这木盒放到那道阳光下。

    “郎君请看!”

    宇文温凑过去一看,只见阳光从这木盒里一端漏入,然后经过那水晶三棱镜,接着经过两片疑似琉璃/玻璃片,最后投射在木盒内另一端。

    这一端有些黑,似乎是用什么东西弄黑的,那阳光投射其上,显现出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连续彩带,彩带上有无数条喑线。

    “这...这...”宇文温说不出话来,此情此景让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郎君,这只是开始。”刘杨很满意对方的表情,这说明‘机缘’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不止是阳光如此,请听贫道详解...”

    刘杨开始说起自己的发现,他机缘巧合下得了这三角形的水晶,发现阳光透过这水晶后变成七色光,惊奇之下把水晶对准各类光,发现透出的光彩和阳光有所不同。

    烛光、油灯光、柴火光都有不同,这愈发引起了刘杨的好奇心,他在炼丹时发现,各种矿物燃烧时的火焰色彩也不一样。

    刘杨心中萌发了一个想法:莫非汞、铁、铜、金、银被火烧时颜色都不一样?那岂不是可以根据火焰颜色来判断矿物里的成分差别?

    于是他便尝试着将少量铜粉、铁粉、锡粉用金勺装着,放在火上使其燃烧,果不其然那火焰颜色稍有不同,只是混合起来一起烧时,却未能从跳跃的火焰中分辨出不同颜色。

    有鉴于阳光被分成七色光,刘杨猜测莫非是这些东西燃烧时的光混在一起,所以要将其分开才能看到相应的颜色,所以他便用那三角形的水晶来试却试不出来。

    问题出在哪里?刘杨花了五年时间才解决这个问题,他做了个木盒,留出一条狭缝,然后再一个黑屋子里,分别灼烧铜粉、铁粉、锡粉。

    他则将水晶放在木盒子里,放在火炉附近,让燃烧的火光透过狭缝照在水晶上,然后投射在木盒另一端。那火光果然分成一道彩带。

    刘杨对这个发现即为兴奋,他在想若是按着这种情况,将铜粉、铁粉、锡粉混合之后灼烧,应该可以从光带里分辨出各自的颜色,往宽了说能够从各种矿物粉的燃烧火光中,判断其中有无铜、铁、锡。

    他很快便进行了尝试,瞪大眼睛试图从光影彩带中分辨铜、铁、锡燃烧时的颜色,却无法看清楚,因为那彩带里的颜色条密密麻麻,比头发丝还细哪里分辨得出来。

    进展就这么停滞下来,过了七年,刘杨师父即将去世,临终前将一个法宝传给了他,那是两片几近透明的琉璃杯残片,大小相似,均是中间厚两头薄。

    单个残片拿在手上,借此看很近的物体,有明显放大之效,而两块残片同时放在眼前,将其之间距离移到合适位置,竟然能看清楚数十余步外细如针尖的花草。

    刘杨的师父称其为‘千里镜’,当做宝贝珍藏,刘杨得了师父这宝贝,首先的反应就是用在他那停滞不前的‘研究’:既然能将数十步外的花草景物‘放大’,那么应该也能把透过三角形水晶的光影彩带放大吧?

    拿出尘封已久的水晶,他花了许多心思调试,最后终于成功,将水晶和这两片琉璃片组合在那木盒中,成功的在铜、铁、锡粉混合物的燃烧火焰中,分出了各自相应的色彩。

    欣喜若狂的刘杨,花了十余年,不断的用这办法观察各类矿物燃烧时的火焰,有过成功,有过失败,但已总结出经验,能对常见的矿物进行观察,分辨其中有无铜、铁等成分。

    “郎君,火焰中某种东西的光彩亮,说明这东西含量高,反之则少,若是根本没有,那就说明矿物里便没有这东西。”刘杨捻着小胡须说着,自信满满的样子,“此秘术,即为分光术。”

    宇文温已经忘记了呼吸,他看着这简陋的设备,又看看面前的牛鼻子道士,环顾四周,看着这破败的茅草屋,满地的破烂坛罐,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的心情。

    做什么,你个炼丹的道士,不老老实实的接受重金属中毒的宿命,玩光学分析做什么!这叫什么?丹业光魔?

    他觉得脑子有点乱,又觉得屋内空气浑浊呼吸困难,木然的走出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漫天晚霞,心中激动不已,无意中的发现,让宇文温差点怀疑世界。

    这哪里是什么分光术,分明是光谱分析术啊!

    化学中有门分类学科叫做分析化学,其中就有光谱分析这一项,光谱分析的类别很多,宇文温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光谱分析的雏形,却略有耳闻。

    十七世纪,‘苹果天尊’牛顿发现三棱镜能把阳光分成七色光,到了十九世纪初,欧洲科学家开始尝试用棱镜将金属燃烧的火光分解。

    他们经过研究发现每种金属的燃烧火光有差异,经过一系列分解后呈现独有的颜色,也就是光谱,那么只要能有效的分解出各类光谱,那么通过光谱来辨别元素就成为可能。

    通过不懈的努力,科学家们用棱镜、透镜组成的分光镜,成功实现了最初的构想,一门根据光谱判别化学元素的方法——光谱分析术,在十八世纪初诞生。

    然而在这六世纪的中原,北方名城邺的郊外,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一名沉迷于炼丹的牛鼻子道士,竟然摸到了光谱分析的门槛。

    这‘分光术’的远大前景,一心炼丹的刘杨不会知道,也许在某日服用丹药导致重金属中毒身亡后,这方才萌芽的技术便随风消散。

    中原古代失传的许多技术,至少后人还能从出土文物中知道一些凤毛麟角,而这位炼丹术士无意发现的分光术,如果没有遇到‘不正常’的宇文温,只会是默默的出现,然后默默的消失。

    同样是炼丹术士无意中发现的火药,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而无益于军国大事的分光术,实在是提不起统治者的兴趣。

    宇文温也是如此,他要反抗命运,所以一切围绕耕战进行,种田才能有粮食,有粮食就能养兵,日夜操练士兵,大规模炼铁打造甲仗兵器,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做不到这点,其他都是镜花水月。

    光谱分析,高大上的一个技术,他虽然不是化学专业,但也有一些概念,初级的光谱分析术,就能够分析矿物、合金里的各类金属成分,但宇文温觉得这是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想炼出好铁好钢,有灌钢法再寻到好矿源就行了,费那劲搞光谱分析做什么,又不是要发表论文,去争诺贝尔奖,亦或是发明‘宇文温常量’,祸害后世的高中僧、大学僧。

    所以他从来没打算点这方面的‘科技树’,也许等到大局已定,有了闲情逸致才会想起来,去争夺‘化学至尊’的头衔。

    而这位刘道长的发现,让他感慨万分:近代以前,无论中外,有多少天才的发现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郎君,这机缘如何?”刘杨紧张的问道,他已经把自己最宝贵的两个秘法交了出来,为的就是得以学习那玄之又玄的‘化学’。

    “透镜材质太浑浊了,透明度差,失败!”

    “三棱镜截面不是等边三角形,折射率差,失败!”

    “透镜形状不规则,凹凸不平,失败中的失败!”

    “最惨的就是那狭缝了,边缘根本不光滑,还有毛边,你有没有搞错?哎,有毛边哎!”

    刘杨嘴巴一张一合,看着自己的心血,又看看宇文温,他惊觉自己好容易参透的‘天机’,在对方眼里似乎并不算什么,似乎这位见过更加厉害的东西。

    “教...教我,教我...郎君!我想学化学啊!!”刘杨哭喊着,忘了自称‘贫道’,双膝跪地,一手拿着自己的心血,一手揽着对方的腿不住哀求。

    “大叔,我这里有秘籍两本,一本名为初中化学,一本名为初中物理,非有缘人不得传授...你想学么?”(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三观尽毁

    翌日,使邸内,宇文温睡到中午才起身,昨日的经历太刺激,耗掉了他许多精力,所以难得一见的睡了个懒觉,当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该做的事情均已提前安排好。

    首先是得向宫里和丞相府‘报平安’,他在秋官府大牢里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丞相尉迟迥不可能不知道,而皇宫里的小皇帝迟早也要知道,所以他得主动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接着是安排人去查幕后黑手,他差点被人私下提出牢房用刑,所以一众狱吏需要去‘问候’,所有涉案人员都得一网打尽。

    然后就是安置炼丹师徒俩,那位刘杨道长炼丹时意外引发大爆炸,为了避免有心人打探机密,按说是要看管起来,这原本是宇文温岳父尉迟顺负责,不过宇文温有了‘奇遇’,便自告奋勇的揽下这个活来。

    刘杨折腾出了炼锌术,又误打误撞弄出了分光术,虽说这分光术很原始,也许能勉强定性(确定样品里有无某种金属),不太可能定量(含量有多少),但也难能可贵了。

    这种奇葩人物宇文温可不会放过,他不光要严加看守,还要把对方‘打包’回巴州。

    正在吃着午饭,张鱼入内,他见着宇文温还在吃着午膳,犹豫了片刻才说刘道长在外求见,而且从早上开始便在院外等着,时不时问“宇文郎君有空没有”。

    “让他进来吧。”

    “是。”

    张鱼退出房外,宇文温想起昨日一幕不由得摇摇头,当时刘道长抱着他的腿哭喊着“郎君,我想学化学啊”,那一瞬间他想起另一句经典台词:“教练,我想打篮球。”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要学,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教吧,学出什么成绩来,那就天晓得了。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随后房门推开,穿着一身干净衣服的刘杨跑了进来,见着宇文温正在食案后用餐,便放缓步伐上前坐下:“郎君,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主人没让坐,就直接坐下了,还真是无拘无束哎。’宇文温有些无奈,这位刘道长世事人情真就是不太懂,类似于读书读到不善于和人交流的书呆子。

    见着对方满是期待的表情,宇文温倒不急,他一边吃饭一边问问题,先问刘杨和徒弟昨晚在使邸吃、住、穿如何,又问今日吃过午饭没有,确定一切都正常之后,他才转入正题。

    这位‘从业’三十多年的炼丹术士要学化学,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错误的知识,一如在写满字的纸上再写东西,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要让对方脑袋‘清空’,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炼丹知识抛诸脑后。

    要想效果好,必须当头棒喝,所以宇文温决定‘引蛇出洞’,让刘杨介绍炼丹的原理,然后他再‘打七寸’,直接命中要害,逐一将最基础的炼丹术理论驳倒。

    说道炼丹,刘杨依然是神采奕奕,虽然已经得知有‘化学’这门妙法,但毕竟是炼了数十年丹,那‘感情’可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听着刘杨侃侃而谈,宇文温根本就不懂里面各种名词,他一边点头装作在倾听的样子,一边在思索着那炼丹心得中的核心思想。

    中原的炼丹士,追求的是炼出有仙气的丹药,然后服用后就长生不死成为仙人,因着长生不死,他们迷恋历经千百年都不腐朽的黄金,而对仙人的憧憬,则把炼丹术引入歧途。

    炼丹士们认为:仙人与天地相毕,与日月同光;坐见万里,役使鬼神;举家升虚,无翼而飞,乘云驾龙,上下太清,漏刻之间,周游八极。

    也就是说仙人的最大特点是羽化飞腾,遨游虚空,所以人们总是把长生不死和羽化飞升联系在一起。

    所以那些见火易飞、去质轻化的(容易升华)物质,在炼丹术士看来就是一种灵异的东西,吃了或许可以感染上灵气,换骨轻身,进而乘云御龙,遨游宇宙。

    按着这种理论,除了黄金,炼丹士们最喜欢丹砂、水银,在他们心目中这就是灵丹妙药,因为“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

    丹砂和水银相互转换,“细理红润,积转愈久,变化愈妙,能飞能粉,能精能雪,能拒火,能化水,销之可以不耗,埋之可以不坏”,真是奇妙的不行。

    然后还有各种现身说法,例如吃了丹砂之后“雾散若风云,薰蒸达四肢”,又有人说“泥丸溢充,丹田丰隆,三神并悦,乘云如梦”。

    一想到汞含量严重超标的丹药,就这么吃进肚子里去,宇文温不由得全身恶寒,他看了看刘杨,见其刚好是‘中场休息’,于是开始‘反击’。

    “不知尊师是否服用自己炼出的丹药?”

    “此是自然,先师炼丹数十年,自然是要服用丹药的。”

    “呃,我有一问,当然没有不敬尊师的意思。”宇文温在斟酌用词,他和刘道长对话用的自称是‘我’,宇文温觉得这位似乎有些‘蠢萌’,但他不知其对于师父的感情如何,为了避免刺激对方,他在发问前特地申明一下。

    见着刘杨点头示意无妨,宇文温干咳一声问道:“尊师驾鹤西去前,是否极易激动、或者喜怒无常、烦躁?”

    “呃,确实有些。”

    “尊师那时四肢是否颤抖,拿不稳筷子,穿衣、走路都受影响,甚至连讲话发音都有些奇怪?”

    “是啊,先师那时已无法自行穿衣,日常起居都是贫道照顾的。”

    “那么,尊师的口中,牙龈下粘膜内,是不是显出蓝黑色短线?”

    “郎君是如何知道的?”刘杨闻言颇为惊奇,宇文温所说的症状和他师父临终前的症状一样,“驾鹤之际,贫道给先师喂汤药,奈何牙齿紧闭无法打开,那时贫道便看见其牙龈下粘膜内现出蓝黑色短线。”

    宇文温欲擒故纵,问刘杨想不想知道他是如何猜到这种症状,刘杨自然是追问为何,宇文温随后说出了答案:这是典型的慢性汞中毒症状。

    丹砂,按照化学的名词来说就是硫化汞,遇热发生还原反应,硫和汞分离,硫化作气态消失不见,剩下银白色的液态汞,所以丹砂炼出来的丹药,汞含量很高。

    老刘道长是长期服用这种丹药,所以渐渐的汞中毒,到了后期病重,才会有了以上的各种症状。

    “这...这不可能啊!”刘杨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是汞中毒,汞进入人体,无法排除,日积月累下来越积越多,它会导致人的神经错乱,而汇集之地便是牙龈附近,所以才会出现蓝黑色短线!”宇文温斩钉截铁的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刘杨闻言目瞪口呆,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他从接触炼丹起,师父就淳淳教导说丹砂是如何的仙气浓郁,其功效是如何的奇妙云云。

    如今宇文温却说这是毒药,刘杨的脑子几乎无法转过来,就像一个人吃了几十年的粟米饭,忽然有人说这是毒药会害死人,这种说法哪里会有人信。

    但是不容得他不信,对方说对了他师父临终前的症状,其他什么四肢颤抖、喜怒无常、讲话发音不对,许多寻常老汉也有如此表现,可是那牙龈粘膜下显现的蓝黑色短线,却从未听说有哪家老人口中出现过类似情况。

    “这,莫非服用丹砂所炼丹药迟早都会汞中毒?”刘杨艰难的开口问道,他想到自己炼丹时也服用丹药,那迟早步师父后尘,最后毒发身亡。

    “正是如此,正所谓亡羊补牢时尤未晚,汞中毒非一日形成,道长从今日起就莫要服用那什么丹药了。”

    刘杨木然的点点头,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是宇文温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莫名产生一种信赖感,心中丝毫没有质疑的念头。

    “刘道长,接下来请说说这炼丹的技术体系。”

    “技术体系?什么是技术体系?”

    “呃,就是什么阴阳调和那一套了。”

    “哦,那贫道就献丑了...”

    宇文温继续听刘杨讲解炼丹的理论,炼丹术士们看中了黄金还有丹砂,将人工修炼的“黄金制剂”称为金液,把经过几度转炼的丹砂称为神丹,两者合称为金丹。

    如何将金液和神丹以及各种奇药配合,炼丹术士们又继续研究,研究的结果便是“阴阳变化”,将阴阳学说运用到具体的炼丹术上,具体来说,就是把炼丹用的药物分成阳药,阴药。

    东汉时著名炼丹术士魏伯阳,写了一部炼丹术的纯理论性著作《周易参同契》,运用《周易》的阴阳学理来阐述炼丹术。

    书中有大量“日月”、“男女”之说,都是以比喻手法来阐明炼丹的基础就是阴阳两情交合,当交感合乎常规,金丹修炼就会成功。

    ‘阴阳两情交合,这脑补得够可以的哎...’宇文温心中叹道,古代的炼丹术士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各种奇思异想层出不穷,奈何出发点就是错的,那么结果自然也是错的。

    “郎君似乎对‘阴阳调和’不以为然?”刘杨问道,涉及到炼丹,他的感觉还是很敏感的,见着宇文温面露鄙夷之色,故而停下讲解准备‘据理力争’。

    “呃,道长请继续,继续...”(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三观尽毁(续)

    刘杨继续讲解着炼丹原理,他说药物分成阳药和阴药两大类,理解和运用阳药与阴药间的两**合、消长变化、彼此共济和相互制约是掌握炼丹原理的关键。

    炼制神丹大药就是“取阴阳之精,法天地造化之功,水火相济,自无入有,以成其形”,经过这一过程,阴阳相制,于是“阳魂死而阴魄亡,乃夫妇之合情,阴阳之顺气”,修炼便告成功,大丹便孕育而出。

    若违反这个原则,那么“孤阴不育,寡阳不生”,必然导致失败。

    所谓阳药,容易燃烧、颜色赤黄、见火易飞(升华)的矿物,隶归阳性。例如黄金是“积太阳之气薰蒸而成,日之精也”;硫磺见火起焰,是“火石之精气”。

    丹砂色泽鲜红是因生于“炎方”(南方),“禀离火之气”;雄黄生于“向阳之山”,在火上一经加热,便飞飏升腾;曾青颜色青绿,在五行中属于东方木,所以它们都属于阳性。

    而那些好伏不动,志性沉滞,形质顽狠,不能燃烧或形成于阴山水旁的,则隶归阴性,例如黑铅,形色晦暗,五行中属于北方水。

    汞色白,其状如水似银;硝石生成于湖边水旁或阴湿角落,被认为是深秋时节从“积寒凝霜之土地而生”;硇砂、矾石生于阴山,白色结晶,被认为是“积冰凝之,结水变成”。

    所以这些药物都属于阴性,功能是可以制伏极阳的金石。

    “道长,我只问一句,石灰是阳是阴?”宇文温忽然问道,刘杨闻言一愣,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石灰,是寻常可见的东西,石匠从山中开采石灰石,用火焙烧之后石灰石碎成粉末,是为生石灰,生石灰遇水剧烈发热,溶于水中是为熟石灰。

    制取石灰需‘火攻’石灰石,那么按道理火攻前的石灰石应该属阴,被火攻之后‘去寒’,那么生石灰就是属阳,遇水放热就说明其‘阳性’猛烈。

    溶于水的熟石灰,受了‘水攻’自然是属阴,所以即便干燥后再溶于水也不会放热,但是问题不是没有:再度‘火攻’熟石灰后,却依旧不能如生石灰般遇水放热。

    从矿石到生石灰再到熟石灰,没有加过什么药物,就是简单的‘火攻’、‘水攻’,桉说石灰的属性应该就在阴阳之间转换,可为何会出现如此情况?

    那么这石灰的属性到底是阳是阴?

    刘杨答不出来,他无法解释石灰石、生石灰和熟石灰的属性,年幼时他曾经问过师父这三者的属性问题,师父也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很简单,石灰石,其成分是碳酸钙,加热后碳酸根断裂,变成了氧化钙和水,这氧化钙便是生石灰,碳酸钙变成氧化钙是吸热反应,所以要用火加热提供热量。”宇文温直接点出原理。

    “氧化钙遇水,此时的氧化钙与水结合,变成氢氧化钙,是为熟石灰,其反应过程为放热反应,放出热量,甚至能把水弄得滚烫沸腾。”

    “要想把熟石灰再变成生石灰不是不行,但是加热温度要超过一千多度,光是靠烧柴提供的热量根本不够。”

    “总而言之,石灰石是碳酸钙,生石灰是氧化钙,熟石灰是氢氧化钙,虽然看起来区别不大,但却是三种不同的物质。”宇文温下了结论,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

    “什么...炭酸盖?养画盖?放热反映?”刘杨完全不能理解宇文温说的内容,可是见得对方说得理直气壮,又头头是道,他也开始惊疑不定了。

    若真是如对方所说,那一切都解释的过去,虽然他不懂这理论对不对,但总比阳药、阴药的解释强多了。

    “此即为化学,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过是初中化学的难度罢了。”宇文温摆摆手,“炼丹术的阴阳学说,也不能说全错,只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用错地方了。”

    “莫非化学之中,亦有阴阳之道?”

    “有,所谓阴离子,阳离子是也。”

    “阴梨子?阳梨子?这是何方异果?”

    “不是吃的梨,而是离开的离,所谓离子即是...呃,一言难尽,日后再说吧。”宇文温摸了摸下巴,看着目瞪口呆的刘杨,微微笑道:“那么刘道长再说说,炼丹所用器皿,又是依据何种原理?”

    来吧,把你引以为荣的毕生研究都说出来吧!我要一项项驳倒,让你三观尽毁!

    刘杨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见着宇文温连声催促,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干咳数声后继续讲解,却已没了先前那种气势,言谈间表现得没有底气。

    他说按照历代先人总结下来的经验,认为金石矿物之所以在炼丹炉(丹鼎、丹釜)中可以被修炼成神丹,而品质低贱的铅锡铜铁可以点化成金银,是因为炼丹炉内形成了“小宇宙”。

    “宇宙”并不是舶来名词,中原古已有之,即便是南朝梁编撰的《千字文》,开头便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而随后祸乱江南的侯景,便自封为“宇宙大将军”。

    宇文温听到“小宇宙”这三个字差点忍俊不禁,这让他想起后世一部经典动漫的设定来,不过他还是放下筷子,停止用餐,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倾听解说。

    炼丹术士对于将矿物炼成金丹,有着自己的理论,他们先是通过观察自然界的矿物,总结出一条‘规律’:天然金石物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自然地朝着自我完善的方向转变。

    炼丹术士们并认为某些物质在自然界中可以逐步完成向黄金,甚至向长生不死神丹的转化。不过,所需时间是极为漫长的。

    这种想法在各地炼丹术士之中流传,既相当古老,又延续久远。例如有这样一些说法:“雌黄千年化为雄黄,雄黄千年化为黄金。”

    “真液与离宫(南方)之气千余年结为水银,又一千年结为朱砂,如松脂入地千年化为琥珀之类也。”

    “有丹砂处皆有铅及银(水银),右雄左雌。抱持日月阴阳气,四千三百二十年乃气足,而成上仙天人还丹,即长生大药神丹。”

    基于这种认知,炼丹术士产生了一个很激进的想法,就是人为创造一种环境,将这种自然进化的速度加快,在他们看来,金属冶炼就是这种可能性的有力凭证。

    于是他们相信,把金石药物放在丹鼎中,靠着阴阳的配媾,仿照天地造化的原理,辅之以水火相济的促进,便可以极大地加快进化的日程。

    那么人工修炼神丹,变炼铜铅为黄金、白银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

    按照这种想法,他们认为丹鼎就是一个缩小的小宇宙,在这个小宇宙中由于有水火相济,时光进行得很快,药物在其中一日可相当在外界俗世过了许多年。

    很多炼丹术士就相信以下说法说:丹砂皆生南方,向日相近,感气积年而生也,四千三百二十年气足后就自然还丹。但如果有了仙方秘法,这一过程可以迅速缩短。

    只要火候依节符,炭数斤两应爻卦,乾坤施行运转逐日,火候自然相邀,则一时辰可当一年,而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日,一日十二时辰,一年三百六十日,故在丹鼎中孕育一年,便相当于自然中四千三百二十年。

    既然要形成“小宇宙”,那么炼丹的炼丹炉(丹鼎、丹釜)如何制作就成了关键,刘杨说到这里不由得眉飞色舞,就在此时宇文温又发难了:“请问,道长用雄黄炼制过丹药么?”

    刘杨闻言点点头说:“雄黄可伏火,乃常用之物,其色金黄,是点化它物成金的原料之一。”

    宇文温又问:“道长所用炼丹炉,是土制还是铁制?”

    “贫道所用的,是下铁上土,即下釜为铁,上釜为土,用时两者合二为一,铁下釜盛物,土上釜为盖。”

    “道长炼制雄黄时,有无与草药合炼?”

    “有过。”

    “那么我有三问,第一问,道长雄黄与草药合炼时,想来是要在铁下釜内壁涂一层泥,不然炼出来的就不是黄色丹药,而是在铁釜壁上现出一团黑色泥砂状物体,对否?”

    “这...确实如此。”

    “第二问,用雄黄炼制丹药,若是炼丹炉或丹釜太大,或者密封不严,炼出来的丹药是否有白色霜雪状粉末,此粉末如果少量服用,让人有灼热感,若是不慎服用多了...就当场毙命?”

    “贫道亦成炼出此物,服用过后确实浑身发热,只是未曾毙命啊?”

    ‘那玩意你吃过了居然还不死?’宇文温闻言惊得差点连第三问都差点忘记了,不过他好歹回过神来,干咳数声开始提问:

    “道长,炼制雄黄时,是否曾在土上釜内壁发现黄色针状结晶?”

    “确有此事,此物焕然晖赫,先师曾言此物为‘赤雪流珠丹’。”

    “对于这三种现象,不知道长作何解释?”

    刘杨闻言抖起精神,开始用炼丹炉里“小宇宙”的理论解释,但是宇文温则笑着摆摆手:“没有那么复杂!”

    他开始剖析问题:第一问,之所以出现那种情况,是因为出现了化学反应,雄黄,其化学成分是四硫化四砷,而混合草药又直接接触金属釜壁,在加热情况下草药炭化,连带着金属一起把雄黄还原出元素砷,俗称‘砒’。

    那釜壁上出现的黑色泥砂状物体,其中就含有元素砷,也就是砒。

    第二问,出现那种情况,是因为雄黄在接触空气的情况下受热,发生氧化反应,从四硫化四砷变成三氧化二/砷,这玩意如白霜状,俗称砒霜,其性剧毒,人吃多了直接就暴毙。

    第三问,那就很简单了,雄黄遇热升华,在温度较低的土上釜凝结,凝结所成便是针状结晶体,所谓的‘赤雪流珠丹’,和雄黄没区别。

    哐当一声,刘杨手中的水杯落到地上,如今的刘道长呆若木鸡,方才还拿着水杯的手颤抖着,一如晚期帕金森综合症症状发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白霜与猪肠脂合蒸,吃了可是能杀体内‘三虫’啊...”“赤雪流珠丹就是雄黄?”

    刘杨只觉得自己所认知的炼丹世界轰然坍塌,他曾经奉为圭璧的理论,师父语重心长的教诲,古籍中各种玄之又玄的说法,如今都化作镜花水月。

    宇文温简单的解释,就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扩散开来,将那原本近在眼前的水中月,化作点点流光,他一生追寻的炼丹修仙之道,原来竟是如此的不着边际。

    炼丹须得有丹砂,炼出的丹药服用后可以延年益寿,结果师父却极有可能是汞中毒而死;然后是丹药理论,药分阴阳可是解释不了许多问题,如今那化学之术却能言之凿凿。

    曾经深信不疑的炼丹炉“小宇宙”,却不过是区区‘化学反应’罢了,师父视若珍宝的‘赤雪流珠丹’,不过是雄黄的另一种形态。

    泪水从眼角溢出,划过面颊落到地面,刘杨想起了年迈的师父,佝偻着在炼丹炉旁忙碌的身影,想起了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炼丹炉旁蹲守的场景,又想起了小徒弟清风守在炼丹炉旁,满怀期待添柴的样子。

    他的师父炼了一辈子丹,抱憾辞世;他忙碌数十载,心中有许多疑惑,却未得丝毫头绪;他的徒弟以后也会接过衣钵,继续炼丹,一如当年的自己,依旧没有头绪。

    一切,只不过是海市蜃楼啊...

    想到这里,刘杨已是泪流满面,他木然的起身,也没向宇文温告退,如同行尸走肉般向门外走去,宇文温见状心中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刘道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炼丹之术虚无缥缈,可化学却是实实在在的。”

    “多谢郎君提点...”刘杨艰难的开口说道,试图挤出笑容,但那笑容在宇文温看来,比哭还难看。

    刘杨踉踉跄跄的离去,宇文温看着对方那萧瑟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万千:“三观尽毁,就是这模样啊...”

    他方才所问三个问题,连同汞中毒的症状,不是因为自己对炼丹术多有研究,而是当年读书时,化学老师讲课很有一套,说到汞化物、砷化物时就特地以古代炼丹术为引子,举了那几个问题。

    “毕业那么久了,这几个例子依然记忆犹新呐。”宇文温颇为感概的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倩影来,那是他们班的化学女老师,年轻、漂亮充满活力。

    “如果当年各科老师都是如此,说不定都能考上清华北大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扑朔迷离

    动静不小的‘白日落雷’,让邺城百姓议论纷纷,那如雷的巨响,还有升起的黑烟,都成了街头谈资,关于此事真相如何众说纷纭。

    有说是道士炼丹失败所致,有说是妖魔作乱为上天落雷诛杀,又有说是妖物得道,意图白日飞升,却不为上天所容,故而被天雷轰成齑粉。

    随着事态发展,又有了确切说法,据众多百姓回忆,当日南城一处街坊院内发生‘白日落雷’,正好在附近巡逻的禁暴便领人赶到现场。

    当场抓获两名炼丹的‘妖道’,这情景可是许多人都看见了,还有热心人帮忙捉住两个妖道,禁暴随即把二人待会秋官府大牢关押,现场封锁。

    不久之后那院子房东又抓到个小道童,据说是前面两个妖道的徒弟,所以说此次事件就是妖道炼丹失败招来天雷惩罚。

    邺城是大城,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谈起的奇闻异事多了去,所以在邺城发生的白日落雷,没过几日便热度消散,反正道士炼丹经常出纰漏,加上罪魁祸首已经被抓,那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和喧嚣一时的妖道事件不同,同日晚些时候在秋官府大牢也出了状况,但未能引起太大关注,据传有大批人马冲入大牢,似乎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被关进去,这些人据传是要劫狱。

    但官府一直平静的表现让许多人不再关注,秋官府大牢那边确实有动静,不过据说是某个权贵家的郎君,被当做贼人抓了进去,所以家里老头子气势汹汹带护卫上门要人,没有什么劫狱。

    狱吏们和乌鸦一般黑,所以百姓对大牢没什么好感,兼之听说是恶狗错咬了主人,那么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至于那被误抓的郎君,想来也是欺男盗女多行不义,被抓进牢里吃了些亏。

    恶人自有恶人磨,反正两边都是恶人,百姓也懒得义愤填膺,更有人相传说是那郎君和尉迟家有关,如此一来更没人敢四处乱传,故而秋官府大牢的动静,根本就没掀起什么风浪。

    。。。。。。

    使邸,张鱼指挥着人将几盆花草从马车上搬下,然后抬进郎主宇文温居住的院子,随后下车的宇文温,拍了拍同样刚下车的周法明肩膀笑道:“这几日辛苦了。”

    周法明苦笑着摆摆手,然后指指自己喉咙没有吭声,向着宇文温拱了拱手,迈步朝使邸内走去。

    这几****留宿宫中,给小皇帝将各种奇闻异事,还有建康城的风土人情,对方十分感兴趣,一听就是数日,结果周法明讲话太多喉咙熬不住了。

    虽说宫里不缺润喉之物,但周法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白日里说晚上也说,还得不停回答小皇帝问的各种问题,不光喉咙受不住,连精力都有些不济。

    “张兄弟,莫非我家郎主也会如此么?”一名男子低声问张鱼,张鱼笑了笑说道:“谁知道呢,田武威生龙活虎,平日里不是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么,想来喉咙结实得很呢。”

    男子的郎主田益龙,今日随巴州刺史宇文温入宫面君,顺便接替先行入宫的周法明,给小皇帝讲故事,他见着周法明如此憔悴模样,不由得为郎主感到担心。

    ‘嘴炮技能战五渣!’宇文温心中吐槽,周法明先前还满不在乎,觉得不就是讲故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如今弄成这副模样,就是缺乏‘锻炼’的结果。

    他觉得田益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两位体力不错,但动嘴就不行,根本没法和他比。

    宇文温在巴州,一直都是个大忙人,所以不光练就了体能,连动嘴的‘体能’也练出来了,他每日都在不停地说话,无论是在哪里。

    在州衙,要和大小吏员讲话,时不时敲打一下这些人,还得和长史任冲,别驾许绍商量政务,或者是开堂审案,搞活现场气氛。

    要么是外出体察民心,走街串巷,听取百姓疾苦,或者是去到田间地头,查看农田水利,听听农民的各种意见和抱怨,这都免不了大量对话。

    要么是去军营,和各级将领谈话,询问训练、后勤状况,又要巡视库房、营房,和士兵们谈心,问问吃得如何,睡得如何,训练苦不苦,有什么想法之类的。

    要么就是在五味斋喝酒,顺便和李方等人谈谈各项合作进展情况,又要和各郡县的商贾代表‘官商勾结’,策划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然后还得去黑工坊例行巡查,听取林有地以及各项目负责人的汇报,还得时不时同‘公私兼济’的杨济争辩,遇见技术难题还得一起解决,真的很忙。

    回到府里,要听管家李三九的‘秘密汇报’,又要听取王越的‘商业汇报’,再听听张\定发、符有才的‘防务汇报’,还是得不停说话。

    这样就完了?没完!

    宇文温还得和夫人尉迟炽繁说话,侧室杨丽华、萧九娘也不能拉下,当晚无论在哪位那里过夜,三位佳人都得走一圈,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宇文温的嘴炮水平日渐提升,不是周法明和田益龙这两个‘渣渣’能够比的,但即便如此,他还得这两位去顶缸,毕竟整天陪小皇帝说话真是很累。

    ‘光这两个还不够,下一个就是郑通了!’宇文温如是想,已是来到自己下榻的院内,那几盆花草已经放到院内一隅,他看了看便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可都是御赐的花草,全天要安排专人盯着,不容有任何差错!”

    “是,郎主。”护卫们答道。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动一盆!”

    微风吹来,这几盆花草随风摇曳,却是花朵凋零开始结果的虞美人,当然其中还有三盆依旧开着花。

    这三盆虞美人和其他已经结果的虞美人略有不同,茎梗上并无纤毛,那花朵分外妖娆,似乎蕴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宇文温看着这三盆花非常满意,这是被他从宫里鱼目混珠弄出来的罂粟,先前小皇帝已经赐予他一些白叠(棉花)和虞美人的种子,他已送回巴州,但被误认为是虞美人的罂粟,其种子不敢确定在内。

    所以得要植株,而他今日特地寻了个借口,得小皇帝同意,把罂粟和虞美人一起打包了几盆带出来,当然这罂粟是他‘无意’之中选中的,这样做无非是避人耳目。

    底也伽到底是误服,还是有人故意设计让他服下,这件事情依旧扑朔迷离,事情真相还在追查之中,本来把罂粟植株弄出来很有可能打草惊蛇,但宇文温怕夜长梦多,权衡利弊还是付诸行动。

    ‘眼见着就要结果了,还真是有些小期待啊。’宇文温看着罂粟花,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

    月圆之夜,皎洁的月光洒遍大地,夜色下的邺城已经沉睡,使邸处,宇文温则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圆月。

    他酝酿着情绪,希望能够成功变身,化作嗜血狼人,去把藏在暗中的敌人撕成碎片。

    距离大牢‘历险’已过数日,宇文温差点玩脱被人废了,所以脱身后便命护卫头领张\定发‘追凶’,他要找出是谁要害自己,然后展开报复。

    一人从院外走了过来,正是护卫头领张\定发,宇文温见其近前便问事情进展如何,张\定发行了一礼之后答道:“郎君,事情有了初步进展...”

    “那日,狱吏华五受人指使,意图将郎君私下提出牢房,用一种名叫‘冰蚕袋’之物,行那龌龊之事,幸得郎君机警先与人换了衣物,对方一时不查,便对此人下了毒手...”

    “事败之后,华五于牢中咬舌自尽,在下亲自查探,确系自尽无疑,其直属上司掌囚张翎,矢口否认是幕后指使之人...”

    张\定发慢条斯理的说着案情进展,直接从牢里提人的狱卒华五,畏罪自尽,而其上司掌囚张翎一口咬定不知此事,随同华五提人的狱卒也说没见张翎出现,似乎线索就这么断了。

    这事情若是平常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但是张\定发可不是这么好忽悠,此次处的事情即便是大司寇也不敢遮掩,借着安固郡公尉迟顺的‘风’,张\定发有了拷问的权力,一切就不一样了。

    借着某些有碍观瞻的‘高科技’拷问手段,掌囚张翎很快就招供,确实是他指使狱卒华五行事,那日张翎在大牢值班,有人经引见找到了他。

    此人声称有一年轻道士曾祸害其家眷,用一块狗头金贿赂张翎,希望他能‘帮个忙’,把刚被抓进牢里的这个年青道士给阉了。

    之后事情的发展就是方才所说,而张\定发追查的方向到了这里,就有两个关键点:那个人是谁,他怎么这么快知道宇文温被抓了进来。

    “我被抓进大牢纯属意外,事前不光是我自己,就连其他人也想不到,要么是在现场时见到,要么是在押进大牢途中见到,要么是牢里有人通风报信,你查的情况如何?”宇文温问道。

    “郎君,引此人见张翎的是掌囚刘壶,在下已经提审刘壶,问得那日情形...”

    张\定发说那日有人找到刘壶,说要找人帮忙对付一个新抓进来的犯人,刘壶收了对方的钱后‘指点迷津’,带其去见负责那犯人的张翎‘详谈’。

    张\定发询问过那日的大牢正门看守,说嫌疑人在门外说找刘壶有事,可刘壶事后供称并不认识对方,当时见了面后纯粹是见给的钱多,才答应‘帮忙’。

    “也就是说,嫌疑人,或者说嫌疑人幕后主使,知道这刘壶收钱办事,所以这个嫌疑人才指名道姓要找刘壶帮忙?”宇文温问道。

    张\定发说是,他的判断亦是如此,所以那幕后主使至少和刘壶打过交道,不一定是亲自打交道,也许是手下出面,那么下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和一个掌囚打交道,图的是什么?

    总不能说是称兄道弟吧,担任掌囚等狱吏的人都是世代家传,和贱籍差不多,寻常的‘良民’若非情不得已,没谁愿意和这些人打交道,唯一的解释就是找掌囚‘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有很多内涵,要么是为被捕入狱的亲朋好友‘行个方便’,希望其在狱中过得宽松些,要么就是趁机报仇,再要么就是私下放人。

    幕后主使至少找过刘壶做过以上三种事情之一,所以知道这位收钱办事,于是张\定发和刘壶进行了‘详谈’,对方将自己曾经的‘买卖’悉数招供。

    整理出来的‘买家’有很多,身份高低之人都有,一时间无法判断会是谁,所以案情有些扑朔迷离,但是当日来做‘买卖’的人中,却有一家的身份十分显眼。

    “是谁?”宇文温问道。

    “徐州总管席毗罗次子,席胜!”(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嫌疑人

    “席胜?这么巧啊...”宇文温笑道,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张\定发点点头,本来席胜就是嫌疑人之一,而事发当日对方府里有人来大牢‘领人’,所以嫌疑就更大了。

    “据刘壶所述,事发之日,席胜府上来人,将之前伤人的两名仆人带走,当然这种事情他区区掌囚做不了主,对方还找了上级,毕竟有席家的名号...”

    “所以就这么放人走了?”宇文温冷笑一声,从古至今许多权贵可都是逍遥法外,即便是区区仆人,其地位、待遇都要比老百姓高得多。

    “正是,在下问过刘壶,他说来提人的并不是席胜本人,而对方来大牢的时间,正好和郎君被抓进去的时间重合。”

    “席胜那日在寿春城外,一群手下跟在身边,见过我的可不少,你的意思是席胜的人有可能是认出了我,然后就...话说那日进大牢前,门外路边确实是停了两辆马车。”

    “郎君,那日大牢外停的就是席府的马车,只是后来有一辆先行离开了。”张\定发说道。

    大爆炸当日,宇文温被禁暴抓走,张鱼派了三个护卫远远跟着,见着郎主被关进秋官府大牢,其中一个护卫跑回来报信,剩下两个护卫就在大门外等着。

    他们也看到路边停着两辆马车,待得郎主被抓进去后,没过多久其中一辆马车便离开,当时护卫们也没在意,只当留下来的马车是来接人的。

    果不其然后来有三人出来,其中两人神情憔悴,看样子应该是在牢里蹲过,而送这三人出来的,根据护卫事后辨认,正是那掌囚刘壶。

    这两辆马车之前就停在路边,比宇文温被关入大牢要早,前一辆马车走后,没过多久又有人来大门处叩门,那两名护卫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而此人进去后没多久便出来,在前来救援宇文温的邸令赶到前便已离开。

    “你的看法是什么?”宇文温问道。

    “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证明此人是受席胜指使,”张\定发回答得很干脆,“那李御医,也未曾往来席府。”

    张\定发是将两件事一起说了,另一件事指的是底也伽事件,宇文温闻言点点头:“是啊,也许是巧合而已,也许幕后真凶是邺枭...”

    “若是邺枭,恐怕一时间难以追缉,不过依在下看来,不太可能是邺枭。”

    “因为他们要么就不动,要么就把我给杀了,费那事阉人作甚!”宇文温点点头,他最开始怀疑过邺枭,只是静下心后也曾想过,对方不杀他却只是阉人,说明不会是欲致他于死地的死敌。

    邺枭听命于他的便宜岳父杨坚,杨坚为了救回女儿杨丽华和外孙女宇文娥英,已经多次派人到巴州来展开行动,这位对宇文温可谓是恨之入骨,为其效命的邺枭如果有机会绝不会手下留情。

    与此类似,若是邺城里有某势力要对付宇文温,要动手就直接杀人,结果搞个‘阉人’,这种行为更像是一般仇家所为,可宇文温在邺城没得罪什么人。

    “所以还是席二郎的嫌疑最大啊。”宇文温摸了摸下巴,随即转向一人问道:“他来邺城了么?”

    “回禀使君,席胜正在邺城。”郑通答道,他负责调查席胜是否在邺城,先于张\定发进来,只是宇文温没问,所以就没开口。

    “你的看法是什么?”

    “没有证据。”郑通答道,此事非同小可,根据数日来的调查,他和张\定发的看法一致:事发之日在邺城的席胜,嫌疑越来越大,但是没有证据。

    席府派车来大牢接人,马车有两辆,没有证据证明先行离开的马车里,坐的是席胜;没有证据证明,后来找张翎‘帮忙’的人是席胜指派。

    这也许就是纯粹的巧合,席胜府里派人来大牢接人,而这个时候恰好宇文温被抓进大牢,对方也许接完人就走了,并没有注意到宇文温。

    毕竟宇文温当时身着道袍,席府的人不一定认出他来,所以若是公堂上对峙,对方完全可以这样解释,当然按着双方事先已结仇看来,还是席胜的嫌疑最大。

    郑通推演过案发流程:席胜府里的仆人因为伤人,被关入秋官府大牢,那日席胜派人来大牢,凭着席家的权势把人提出来,也许是怕对方不配合,所以亲自坐车前来。

    当然一开始不用他亲自出面,所以就在马车上静候佳音,正巧此时被捕获的宇文温来到大牢,坐在马车里的席胜认出了这个仇人。

    宇文温在扬州寿春城外,和席胜起了冲突,把对方打成猪头,这个仇可就是结下了,也许席胜见着宇文温被抓进牢里,未必知道原因却极有可能心生恶念。

    席胜要报仇,却没有买通掌囚杀人,也许是顾忌后果,也许是怕掌囚不愿接这买卖,所以退而求其次,用的是阉人这一招。

    他要救府里的仆人,走的是刘掌囚的路子,所以另外派来的人,便是先找到刘掌囚,确定是哪个掌囚负责宇文温,再经其引见去谈‘买卖’。

    席胜和宇文温有仇,其府里人来大牢‘办事’,恰逢宇文温被抓进大牢,所以宇文温一旦出事他们的嫌疑就很大,那么席胜另外派来的人自然要是生面孔,不留下任何把柄。

    推论就是这么推论,但唯一的关键就得有证据,可如今就没能找到证据——那个和张翎接触的人。

    “使君,一切的关键就在那个人身上,若真是席胜临时起意,那么短的时间内,他能用的又靠得住的,只有身边的亲信或者心腹仆人一类,要真是这样,怕是很难找到了。”

    “郑主薄说的是,一切的关键就是在那人身上,要是找不到人,丝毫证据都没有,一切就只能是猜测了。”张\定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日在寿春城外,我对席胜说了什么,你们都记得吧?”宇文温缓缓说道,见着张\定发和郑通默默摇头,他继续说道:

    “我说过要阉了他....嘿嘿,有充分的动机,有说得过去的一套犯案流程,不敢杀人却又要把我阉了,这幕后真凶除了席胜,不会再有第二个!”

    “使君!请冷静,若无真凭实据,还请以大局为重!”郑通急道,他瞥见宇文温耳朵动了一下,知道这位心情激动,怕是起了杀心,赶紧劝解。

    “郎君,若无真凭实据,还请以大局为重!”张\定发也劝道,他也觉得席胜嫌疑最大,可若是贸然对席胜动手,即便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和席胜有仇的宇文温同样会被人首先怀疑上。

    席胜,是徐州总管席毗罗的次子,席毗罗又是丞相尉迟迥的心腹干将,地位和权势可不低,要是宇文温没有真凭实据,就去杀了席胜,或者席胜在邺城出了什么意外,那可真要是捅出大篓子的。

    邺城不是山南,这里是丞相尉迟迥的地盘,尉迟迥要顾及山南方面,所以要护着宇文温,但同样也得顾及手下干将的感受,所以不能让宇文温过于乱来。

    这是一个平衡,要是宇文温贸然打破平衡,例如没有证据就对席胜下手,宇文温可以不管大局不择手段,那痛失儿子的席毗罗同样也可以不管大局,不择手段。

    事情真要闹到这份上,最倒霉的只能是宇文温。

    宇文温深吸一口气后问道:“证据,你觉得那人能找到么?”

    “郎君,恐怕是很难。”张\定发答道,这事情若真是席胜指使,那么和张翎接触的嫌疑人就是关键人物,事关重大,张\定发觉得对方极有可能杀人灭口。

    只有死人,才是绝对不会泄密的!

    “使君,若真是席胜所为,他定然将唯一的破绽藏好,为今之计,只能是装作若无其事,暗地里再慢慢搜寻蛛丝马迹。”

    “张翎和刘壶都被抓了,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会怀疑到他身上,我装作如无其事,和欲盖弥彰没区别。”宇文温说道,“光是等对方露出破绽,要等到猴年马月?”

    “使君的意思是?”郑通若有所思。

    “他装作若无其事,我们也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暗地里的调查不能停。”

    “卑职知道了。”郑通点点头。

    又交谈片刻,张\定发和郑通告退,宇文温独自一人待在院子里,抬头看看圆月,他陷入沉思,如今各条线索都指向了席胜,然而却没有丝毫有力的证据,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无法走正当途径,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如果捉到那个嫌疑人,只要能证明对方和席胜有牵连,宇文温可以‘说服’丞相尉迟迥还他一个公道,但若是抓不到那个嫌疑人,什么都不用想了。

    “那人...想来已经被灭口了吧。”宇文温喃喃自语着,“也就是有这准备,所以才敢如此有肆无恐。”

    “废物,连杀仇人都不敢,还说什么复仇。”他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石,转身向屋内走去,看着月色下自己的影子,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没有证据,我就不敢动手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邺城一隅,席府别院,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徐州总管、永昌郡公席毗罗从车上下来,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入别院,见着迎上来的管家,当头便问:“二郎君呢?”

    “郎主,二郎君今日外出,还未回来。”

    “要是回来了,叫他来书房见我!”

    管家应了一声,左右仆人随即上前为席毗罗更衣换靴,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郎主的规矩很严,稍有纰漏轻则被踢,重则吃鞭子。

    来到书房,席毗罗坐在书案边陷入沉思,十余日前他被丞相从徐州召来邺城,现场观摩了轰天雷的威力,顺便停留邺城处理一些事情,结果这一停留还真就有事情了。

    数日前,邺南城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白日里一声巨响弄得满城皆知,事情真相到后来基本清晰:一个炼丹道士弄出的意外。

    当日那声巨响,正在城里的席毗罗也听见了,刚开始还觉得白日落雷有些奇怪,后来就回过神来——这莫非和轰天雷有些类似?

    这也亏得他那日现场观摩过轰天雷,否则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而紧随而来的想法就是这轰天雷的秘方泄露了,这事情非同小可,不过与他无关。

    轰天雷的秘方是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交给朝廷的,朝廷这边的接收人是其岳父安固郡公尉迟顺,反正出什么纰漏也是尉迟顺焦头烂额,席毗罗没想刺探轰天雷的秘方,所以后来就没有关注。

    作为上位者,他知道的事情要比市井街头的百姓多得多,不光知道弄出那动静的道士被抓,连带着抓了一个身份不得了的人——西阳郡公宇文温,这位当时在现场,结果被禁暴一起抓走了。

    然后在秋官府大牢差点被人废了。

    这才是席毗罗关注的事情,因为根据事后种种消息表明,此事和他次子席胜有关,虽然官府对此事捂得很严,但席毗罗根据自己的渠道,已经知道了具体细节。

    那日宇文温入宫面圣,出来时身穿道袍,听到巨响后也许是要一探究竟,所以就跑到事发现场围观,结果被禁暴当做妖道给抓进秋官府大牢。

    然后有狱吏私下将其提出牢房,并且动了私刑,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提出来的竟然不是宇文温本人,也就是这个阴错阳差,秋官府上下才免了人头滚滚。

    指使狱吏暗地里用私刑的幕后主使,迄今没有找到,但是席府的仆人,那日正好去大牢接人,正好撞见宇文温被捉进大牢,而席胜和宇文温有过节。

    正好撞见,那席府的人就有可能认出对方,席胜就有时间派人行贿掌囚,有可能对宇文温下手,而他也有充分的动机,要把宇文温给阉了。

    如果是要杀人,那其他什么人也有可能,席毗罗听说这宇文温风评很差,据说在巴州欺男盗女无恶不作,难说招惹什么人要报仇。

    可如今却是阉人不杀人,也就是羞辱的意味跟大些,席胜和宇文温在扬州寿春城外发生冲突,被其当众抽耳光颜面扫尽,如此一来不由得让人联想翩翩。

    虽然官府没有找到确切证据,证明是席胜在幕后主使,买通狱吏对宇文温下毒手,可席毗罗却有些坐立不安,宇文温的身份特殊,又值此敏感时期,万一对方趁机闹事,即便是尉迟丞相也得做些退让。

    所以席毗罗担心自己次子真就是幕后主使,正思考间,管家来报说二郎君已经回来,如今正在书房外候着,席毗罗闻言便让其入内。

    “父亲唤孩儿来所为何事?”席胜坐下后问道,他一身箭装风尘仆仆,似乎是刚打猎回来。

    席毗罗示意管家去外面清场,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二郎,前几日秋官府大牢出的事情你可知道?”

    “嗯,我那两个废物策马疾驰撞伤了人,被捉进秋官府大牢受苦,后来我便派人去捞了出来。”

    “还有呢?”席毗罗问道,紧紧盯着自己儿子的眼睛。

    “还有什么?父亲直接问吧,这几日事情多,孩儿一时间哪里记得起来。”

    “那日,西阳郡公宇文温在大牢里,差点给人阉了,是你做的么?”

    “是啊。”席胜干净利落的答道,表情轻松,似乎所说的是一件小事。

    “混账!”席毗罗骂道,一拳砸在书案上,将其直接砸成两截,“你以为这是小事?要是给人知道了,就算为父去求情,丞相也饶不了你!”

    “他们没有证据!”席胜答道,迎着父亲的目光对视着,“他们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没证据?你以为没证据宇文温就不敢动手了?嗯!!”席毗罗咆哮着,如同一头暴怒的老虎,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猎物。

    “他要敢动手就来啊!若是孩儿被他害了性命,请父亲为孩儿报仇!”

    “你...”席毗罗气得话都说不下去,抬手指着次子片刻却又无奈的放下,“没有证据,你以为丞相心里就不明白了?”

    “不是没有伤到人么,那几个废物!”席胜冷笑着,“丞相要是看我不顺眼,那我就负荆请罪,去给那姓宇文的抽上几十鞭出气!”

    “越说越难听了,什么姓宇文的?”

    “不是么,这混蛋还以为江山是他宇文家的?要不是丞相...”

    “够了!不许在外面说这种话,也不许在下人面前说这种话!”席毗罗训斥道,似乎是避免被人听到,声音特意压低,“为父说了多少次,这种话不能随便说!”

    “不说便不说,反正这几个姓宇文的,没几年好过了。”

    “既然你知道那宇文温没几年好过,这么急着报仇做什么?”

    “我见着他就无名火起!”

    “你...办事的人呢?藏好了么?”

    “杀了,干干净净,决计找不到。”

    “首尾收拾干净了?”

    “父亲,你就一百个放心,那宇文温肯定找不到证据!”

    席毗罗揉着太阳穴,次子向来桀骜不驯,不过他不太担心,毕竟马善被骑、人善被欺,行事不狠辣些总会有人欺上门来,只是儿子这次弄的事有些大。

    主要是时机微妙,毕竟朝廷还得对付隋国,所以尉迟丞相很看重山南的宇文亮父子,也就是说表面功夫还得做下去,江山自然‘是’宇文氏的。

    席毗罗本是齐国将领,六年前周灭齐后就成了周国臣子,当时的周天子宇文邕英明神武,他们这些齐国降将也没了心思。

    就等着过几年有机会从军,南下平定陈国,立下功劳荫庇妻儿,然后在中原一统后当个富家翁,安享天下太平。

    未曾料年富力强的宇文邕竟突然病逝,继位的是其太子宇文赟,这位天元皇帝的所作所为让席毗罗想到一个人:齐后主高纬,结果这位玩得过火没两年就死了。

    年幼的宇文阐登基,说实话席毗罗对这小家伙完全没有效忠的心思,随后周国爆发的战乱,他站在了蜀国公尉迟迥一边,如今看来是选对了。

    战事起时,他是徐州总管府司录,后来凭着战功升任总管一职,弟弟席叉罗如今又是扬州刺史,他们席家的前途一片大好,而尉迟家的形势更是一片光明。

    如今的周国,坐在御座上的自然是姓宇文,但朝廷却是丞相尉迟迥撑起来的,这个周国离了尉迟家可就完了,所以和其他将领一样,席毗罗对山南的那三个宇文不怎么看得上。

    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在那之前没人敢轻举妄动,毕竟尉迟丞相的态度还不明朗,而席毗罗也很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对宇文氏不满的言行引起丞相的不快。

    所以他也数次训斥儿子们,在外面不要流露出对宗室的不屑态度,免得哪天丞相要‘表明心迹’忠于大周,杀几个人‘以儆效尤’,到时自家儿子被拎出去砍头那就冤枉了。

    人都没了,等到江山改姓尉迟,再‘洗冤’什么的还有什么用?

    见着席毗罗在沉吟,席胜开口问道:“父亲,宇文温是不是去丞相那里闹了?”

    “那倒没有,他们就算起疑,也没什么证据,丞相再怎么让步,也不会让对方无理取闹。”

    “如此一来父亲有何好担心的,如果宇文温敢下毒手,我们席家也不是好惹的!”

    “他们宇文家如今也不是好惹的,你给我记住!”席毗罗呵斥道,“原想着马上让你离开邺城,只是如此一来就是欲盖弥彰,这几****不要出门了。”

    “怕什么,孩儿可不怕,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宇文温要找事,躲也没用,他要敢下毒手,父亲就抬着孩儿的尸身去丞相那里哭!”

    “不怕?要是对方下毒手没有留下证据,你让为父怎么去哭?”

    “那总不能躲在家中发霉吧?宇文温那厮可是要在邺城待到重阳节以后啊。”

    “那你就待到重阳节以后,每日里在箭堂练箭,吃穿用度少不了,要看歌舞让酒肆的姑娘上门,怎么闹都行,就是不许出大门一步,要是敢乱来,家法伺候!”

    “父亲,别院哪里有家法!”

    “为父的马鞭就是家法!皮痒了是不是!”(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鸡肋?鸡腿!

    使邸,宇文温正在房里研究东西,他摆弄着案上一个木盒,里面有一枚疑似三棱镜,还有两片琉璃碗残片组成的透镜组,这就是炼丹道士刘杨鼓搞出来的分光镜。

    分光镜是进行光谱分析的必要设备,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之后,宇文温也冷静下来,毕竟以这个时代的理论、技术水平,即便是出现了光谱分析,其作用也有限。

    也就是说,这个分光术(光谱分析),对他来说是鸡肋。

    化学分析一是定性,二是定量,定性就是确定样品里有什么物质,定量就是确定样品里的物质含量有多少,可有生之年内,宇文温不敢奢望这种原始的分光镜能做到定量那一步。

    这需要化学、物理(光学)、数学相关领域的强力支撑,他不是学霸,化学、物理、数学的知识水平停留在高中阶段,而且能回忆起多少都是问题。

    光谱分析术出现在十九世纪,那是工业时代,还有诸多化学、物理学的技术大能进行研究,光谱分析法才逐渐完善,所以身处农业时代的宇文温有自知之明,要看菜下饭。

    定量,精确分析矿石、合金中的金属成分含量,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即便定量做不到,也不会影响炼铁炼钢,反正又不是要做渗碳装甲,建造多铆蒸钢的神器,制作刀枪箭镞还有铁犁、铲、锄、镐以目前的冶炼水平也够用了。

    关键是定性,宇文温觉得定性就有用处,至少能知道矿石里有没有铁、铜、铅或金银,也就是协助探矿,这总好过讳莫如深的古法探矿。

    但是静静一想,又觉得靠光谱分析来协助探矿有些鸡肋,这跨时代的光谱分析似乎远水解不了近渴。

    古代对各类矿石有五花八门的称呼,很难和后世的矿物名称‘无缝对接’,宇文温也不打算变成探矿专家,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四种金属:金银铜铁,所以需要探的就是这四种矿。

    金银铜就是钱,没谁和钱过不去,而铁则是打造兵器工具必不可少的资源,宇文温只觉得多少铁都不够用。

    其中铁最优先,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用去探矿,‘已知’有一座超大规模的铁山和一定规模的铜山,就在巴州附近,而他迟早要抢过来。

    大冶,超级铁矿山,从唐代起大规模开采了将近千年,直到晚清洋务运动,汉冶萍公司便是以大冶的铁矿为原料炼钢。

    大冶附近的白雉山富含铜矿,历史上隋平陈后,晋王杨广便在白雉山炼铜铸钱,这两个地方就在巴州对面、陈国郢州武昌郡地界,是宇文温梦寐以求的地方。

    结果陈国却对这宝藏无动于衷,没有大规模开发的迹象,这让他觉得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有了超级铁矿,不要说军队武器、防具全铁器化成为现实,民用工具铁器化也不是梦,铁犁、铁铲、铁镰、铁锄、铁镐全面普及,无论是种田还是兴修水利都是事半功倍。

    这样一来,光谱分析法唯一的用途,就是找金银矿,绵延的大别山脉,怎么都会有些金银矿,发动山民四处探寻,然后把矿石带来分析,至少能确定里面有没有金银。

    金银矿没人嫌弃,但从勘探到开采需要时间,这对于凭着玻璃镜赚钱的宇文温来说,不是很急切的事情,同样是赚钱,两者的地位没法比。

    玻璃镜对于宇文温来说是雪中送炭,让他以极小的成本短时间赚回大量钱财,独力支撑了发军饷养兵的重任,而寻找金银矿是锦上添花。

    看着原始的分光镜,宇文温有些无奈,但是炼丹道士刘杨无意中发现的分光术,他觉得好歹要传承下去,所以得找事情来做。

    “就当是花钱办慈善了...不对,要是做出分光镜的成品,卖给那些炼丹的道士,搞不好是一笔大买卖啊!”

    宇文温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喜色,他觉得自己找到一条新财路,虽然利润未必有多高,但蚂蚁虽小也是肉,没人会嫌钱多。

    炼丹图的是什么?长生不老啊!这年头谁不想长生不老,就算不能真的长生不老,那益寿延年总该可以吧,那就是个巨大的‘市场需求’。

    丹药哪里有得卖呢?自然是找炼丹术士了,面对这么巨大的市场需求,炼丹术士自然也是苦心钻研炼丹术,要炼出好丹药‘为客户服务’。

    这个时代的炼丹术士,类似于后世的化学家,搞化学研究、生产的自然需要设备、科研仪器,宇文温觉得自己可以做仪器供应商,做出‘高科技’仪器卖给这些炼丹术士。

    丹药炼不成、丹药吃了拉肚子、丹药吃了死人!怎么办?

    这位道长,想知道丹药里多了什么不该多的东西么?想知道丹药里少了什么不该少的东西么?这有宝物分光镜,可以帮道长明察秋毫!

    这宝贝不贵,才几千贯嘛,能窥破天机的宝贝,道长不想要么?

    钱不够就卖肾...卖仙丹就够了!钱还是不够?让香客买了再捐嘛,反正信徒捐田捐地都不在话下,捐个分光镜也没问题不是?

    一想到这热血沸腾的广告词,宇文温似乎看见无数的铜钱向自己涌来,想想炼丹术士们排队抢购的样子,那得有多带劲。

    炼丹术士穷不穷?穷!炼丹术士富不富?富!

    正如世人分贫富,炼丹术士也分贫富,像刘杨这种连个破道观都没有的道士很多,可是那些有祖传道观、有大量香客上供香油钱的道士也不少,所以里面商机很大。

    一想到商机,宇文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分光镜的原理很简单,一枚三棱镜负责分光,两片透镜组成的小望远镜负责放大光谱,当然具体结构还得研究优化,把性能提升上来。

    最重要的是包装,分光镜的外壳要拉风,镶金嵌玉太俗,最好是各种玄幻风,得有仙气,道士们追求长生不老,品味很高也很刁钻,不好伺候。

    什么仙鹤啦,灵芝啦这些图案都得有,最好还有裸女...呃,仙女之类,总之分光镜质量要过硬,耐摔耐碰,毕竟这宝贝搞不好要师徒相授,一代代传下去的。

    不对,不许一代代传下去,要不每个道观买了一个分光镜就不买了,找谁说理去?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分光镜会被山寨,别人不会做玻璃,难免土法上马直接磨水晶,所以核心部件要一体化,一拆就坏,坏了就得再买...

    光卖分光镜还不行,炼丹用品也得卖,那种土不拉几的炼丹炉(丹鼎、丹釜)太挫了,宇文温决定花点时间,设计出“二十一世纪玄幻风”的炼丹炉,让那些炼丹道士见了就想买。

    名字也得拉风,什么虚天鼎、神农鼎、乾坤鼎、盘龙鼎都行,怎么大气怎么用,质量不能太好,免得买了个就够用了,但质量不能太差,这是要砸招牌的。

    想到这里,宇文温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炼丹术士就是古代化学家,那么玻璃实验器皿同样可以用。

    什么烧杯、平底/圆底烧瓶、试管、锥形瓶这都可以卖,还有温度计,这些东西宇文温的工坊里都已经小批量制作,给自己的实验室做试验用,要提高产量没有问题。

    但是他又担心这些东西会让人如虎添翼,万一给哪个天才用的炉火纯青,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来祸害他,那可就得不偿失。

    虽然不太可能,可万一哪个天才批量制作出了白磷,白磷燃烧弹那可是要命的!

    宇文温越想越多,思绪一放开就差点收不回来,不过有一点他已经肯定,就是要赚钱,把刘杨及其徒弟养起来,每日就研究这分光术,优化分光镜,再加派人手一起研究,区区十来人他养得起。

    什么玻璃实验器皿都用上,组建一个炼丹实验...化学实验室,分光术(光谱分析)能达到分辨常见金属的水准就行,技术上能够简单协助探矿,那他就满足了。

    然后就是把分光镜商品化,卖给那些执着炼丹的牛鼻子老道,这才是‘正道’,也算是为中原的炼丹事业添砖加瓦。

    然后搭配售卖一本秘籍,就叫做《窥破天机分光术》,把光谱分析的原理粗略介绍一遍,配上常见几种金属的简单谱图,最主要是列出观测这几种金属的具体方法,让使用者能够做实验自己观测出来。

    正如武侠小说所述,光有神兵利器还不行,得有同步的心法口诀配合,所以秘籍的商机无限,舍得花钱买分光镜的土豪道士,根本不在乎再多掏钱买秘籍。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这么好的东西,哪里有得卖呢?

    也就是广告的问题,这年头要‘广而告之’的难度不小,尤其炼丹这种行业,寻常百姓关心得少,要想让天下的道士都知道分光镜这宝贝,那可不太容易。

    不知道有,那就没有购买的想法,怎么让炼丹的‘从业人员’知道世上有分光镜这宝贝,是宇文温要面临的问题,他总不能雇人满大街找道士,然后神秘兮兮的问:“道长,听说过分光镜么...”

    这样做的逼格太低,会砸牌子的,所以宇文温又开始想着如何打广告,在炼丹业掀起一阵抢购分光镜的潮流,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似乎是鸡肋的分光术,如今转换思路变成商品,那就是鸡腿了!

    宇文温正暗自高兴间,听得外面有些喧嚣,似乎是有人在争吵,于是叫来张鱼问道:“外面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应见不见

    使邸一隅,巴州主薄郑通正在和一名中年男子交谈,交谈之激烈已经可以用争论来形容,匆匆赶到的宇文温见着这一场面颇为意外,因为他第一次见到郑通和别人‘舌战’落下风。

    郑通何许人也?梁国基层浊官,国都江陵街头的‘麻衣神相’,基于‘职业素养’,那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论明规则潜规则门清。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舌头上的功夫那叫一个犀利,兼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能力颇强,皮笑肉不笑的演技出神入化,已经是‘麻衣神相’中的霸者。

    然而今日宇文温竟然见着郑通情绪波动了,对方舌战除了输给他外还没输给别人。

    许多人在情绪激动时会不由自主做出小动作,宇文温在情绪激动时耳朵会不由自主的动,而他则发现郑通在情绪激动时会握拳,左手反复的握紧、放松、再握紧。

    如今郑通的表现就是如此。

    宇文温对那名男子颇为好奇,他觉得能舌战让郑通落下风的人肯定不简单,他自己占上风是因为凭着后世的知识,能让郑通驳无可驳,可如今这位能够如此,怕是有真材实料。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虽然郑通不是宇文温的狗,但也是他的手下,小弟有麻烦了老大自然要出面罩着,前不久刚成功毁了炼丹术士三观的宇文温,信心满满的加入战局:

    “郑主薄,不知这位是?”

    “刘助教,清河张子信独自隐居海岛三十余载,那浑天仪是如何带到岛上的?浑天仪运转须得水力,区区海岛哪里来的水力,莫非是潮汐之力么?”郑通发问,完全没有察觉宇文温已到附近。

    “郑主薄,此事为细微末节,何必苦苦纠缠,刘某请问,辰星为何应见不见?”中年男子反问,也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非也,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张子信之浑天仪并无其事,其观测结果又有何可信?”

    “此言大谬!张子信所言‘日行春分后则迟,秋分后则速’,莫非不对?又有‘合朔月在日道里则日食,若在日道外,虽交不亏’,郑主薄莫非不知么?”

    “此二者,张子信所言不虚,只是辰星‘见’、‘伏’未必如其所言,祖文远曾云...”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片片落叶,宇文温在风中凌乱了,不是为自己被两人无视,而是因为他基本听不懂双方论战的内容。

    说是基本,是因为宇文温至少还挺懂了其中一些名词,但就是这些名词,让他悔不当初,觉得就不应该来这里,无端端卷入论战。

    郑通称呼对方是“刘助教”,那么这位中年男子应该就姓刘,至于助教,顾名思义和后世的助教差不多,宇文温已经觉得不妙了。

    这年头,能被称为助教的,那就只能是太学里教授学问的老师,是正经的学问大家,按后世通俗的说法那就是仅次于大儒的学霸,宇文温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和仅次于大儒的学霸论战。

    助教,只有太学才设立的职务,太学是一国的最高学府,周国太学设立博士六人,为下大夫,品秩正四命;博士下设助教六人,为上士,品秩正三命。

    光看品秩没什么,关键是能做太学助教那学问可都是实打实的,太学博士下来就是助教了,反正都是学霸。

    还有另外的名词“浑天仪”、“辰星”,浑天仪是这个时代用来观测星象的设备,辰星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之中的水星,也就是说郑通和刘博士正在争论天文领域的问题。

    天文?我就知道地球是圆的,围着太阳转,然后太阳系有九大行星,还有什么黄道十二星座,也就差不多了!

    见着是完全不懂的领域,宇文温露怯,也亏得方才发问没有引起注意,所以他决定溜人,奈何刚要转身,却被郑通发现:“使君?卑职失礼了!”

    “刘助教,此为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使君讳温。”

    宇文温闻言心中叫苦,而那名中年男子见状也回过神来,躬身行礼:“原来是宇文使君,在下信都刘焯,字士元,方才失礼了。”

    “使君,刘士元是太学助教,今日来使邸是与卑职研讨一二。”

    “啊...哈哈,两位在讨论什么,如此激烈?本官在隔壁都听到了。”宇文温笑容满面,心里却是无奈至极。

    “使君,在下与郑主薄正在讨论辰星应见不见之事。”刘焯答道,“在下曾听郑主薄提起,说宇文使君颇通天文、算术,不知对此有何见解?”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自己精通天文了,啊?!’宇文温心中对郑通咆哮着,犹如无数草泥马奔驰而过,那水星的应见不见他哪里懂是怎么回事。

    宇文温正打算认怂,随即发现郑通对着自己做手势,随即精神一振。

    “愧不敢当,本官学的是西洋天文,与中原天文略有不同...不过算术倒是颇有心得。”他满是谦虚的表情,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西洋?莫非是波斯或者拂菻?”刘焯闻言颇为感兴趣,“不知这两国所用历法,与中原有何不同?”

    “是否有日月视差?可算出岁差多少年一度?”他滔滔不绝的问道,“在下不才,算得岁差约七十五年一度,与祖文远所算四十五年并十一月略有出入。”

    “在下认为二十四节气应有‘定日’...”

    “西洋诸国是否测日影?在下认为,古书所述‘千里之影差一寸’实为谬论...”

    宇文温如同听天书般听着对方发问,什么“日月视差”、“岁差”、“定日”,他根本就听不懂,见着刘焯满怀期待的表情,只觉得满嘴苦涩。

    学渣遇见学霸,可再丢脸也得上啊!

    宇文温此次来邺城,安排了一个任务给随行的郑通,那就是尽可能招揽人才,尤其精通经史子集的学霸,他要在巴州设立州学,急需学霸坐镇。

    结果这位刘焯似乎对历法很精通,这年头精通历法的必定精通天文,然后连带着算术水平都是一流,又是太学助教,想来经史子集的学问不低。

    关键是“刘焯”这个人名有些熟,只是宇文温急切间想不起来这位是否留名青史。

    方才郑通打手势,意思就是这位乃‘吸引’来的人才,需要宇文温努力争取,所以他如今硬着头皮都得上了,片刻之间他计议已定,随即笑容满面的开口问道:“刘助教所问,并非本官所长,不知刘助教可曾听过观星术?”

    “观星术?恕在下直言,夜观星象是为天文基础,莫非西洋天文有独到之处?”

    “然也,所谓观星,无非用眼观察群星,而西洋天文,用的却是天文镜。”宇文温说道,未等对方反应过来,继续发问:“刘助教可知千里镜?”

    “近日曾听闻,宇文使君献于陛下之物,其中便有千里镜?”

    “刘助教所闻确有其事,那千里镜可让人看到数里之外景物,可谓军旅利器,然则与天文镜相比,犹如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这...莫非天文镜能看到万里之外?”

    “哈哈,刘助教擅长天文,是否知道土星样貌如何?”

    “金木水火土,俱是星光熠熠,何曾看得出样貌如何?”

    “可是用了天文镜,便可知土星有光环,如圆环般环绕其身!”

    刘焯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得宇文温继续说道:“木星,上有大红斑,月,其上满是环形大坑。”

    “以天文镜观日,为防阳光灼眼须得用墨色琉璃遮挡,借此可见耀日实为圆形,其上有黑点。”

    “满天繁星,在天文镜看来却是另一番面貌,而金木火水土此五行之外,又有数星绕日周行,只是不为人眼所辨罢了。”

    “使君,使君!那天文镜在何处?可否让在下一探究竟?”刘焯急切的问道,若不是顾及礼节,真就要抓着宇文温的肩膀摇晃了。

    “本官耗费千金,制作出一座天文镜,其身粗如碗口,长度不下五尺,分量十足搬运不便,如今还在巴州州治西阳城之观星台上。”

    “巴州?巴州...”刘焯闻言低头沉吟,满是纠结的表情,郑通见状凑上来说道:“刘助教,使君手上便有一千里镜,虽说比不上天文镜,但是用来观月却颇为有趣。”

    见着刘焯期期艾艾的表情,宇文温阔气的大手一挥:“刘助教若想看,那就随便看,只是此物颇为金贵,须得限定只在使邸使用了。”

    “刘助教不如今夜在使邸留宿,用这千里镜夜观星象吧。”郑通趁热打铁。

    “这...这可就叨扰了...”刘焯已经忘了推辞,直接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宇文温见状决定再加一把火,他心中给自己鼓鼓气,随即开口说道:

    “刘助教精通数算么?”

    “略有研究。”

    “那定然知道勾股之数了?”

    “此是自然。”

    “本官粗通西洋算术,知道其中有一门学问,名为几何,之下又有一门学问,叫做三角学,所研究的叫做三角函数。”

    “三角含数?”刘焯闻言来了精神,“莫非和勾股之数相近?”

    “然也,只是又有发展,巴州司马杨济,得异人传授西洋算术秘籍,此秘籍便记载了三角学中三角函数的各项玄妙,本官亦曾学习些许...”

    “使君!此三角学可否透露一二?”

    “此处风大,不如里面说话?”

    “请、使君里面请...”

    ‘你说的,我不懂,我说的,你也不懂,不过你说的我不在乎,但是我说的你肯定在乎,所以嘛...’宇文温如是想,见着鱼儿上钩,他和郑通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领着刘焯‘入内详谈’。(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学霸中的学霸

    使邸,面露喜色的刘焯告辞而去,宇文温和郑通送别了这位太学助教,转回房间继续交谈,郑通好容易找来的这个学霸,被学渣宇文温成功忽悠,要时不时上门‘叨扰’。

    郑通此次跟着宇文温来邺城,负责招揽人才,奈何以巴州刺史的号召力来说很寒酸,所以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心态来‘挖墙角’。

    宇文温“巴州刺史”的名号在邺城不值钱,而郑通的“巴州主薄”更不算什么,巴州不过是户数万余的正七命州,和动辄数万甚至近十万户的北方大州比起来,不过是一个郡的水准。

    但更关键的是,郑通虽然有学识,但要进入上层学问圈套近乎就是妄想,在这个魏晋风度依旧的时代,不但仕途有“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潜规则,就连做学问也难免受到波及。

    双方一见面,自然是要表明身份,官职倒是其次,首先报的就是自家郡望,也就是出身如何,旁人一听这位巴州主薄姓郑,自然而然就打听起来:“莫非这位郑主薄出身荥阳郑氏?”

    不是?啊,郑主薄一口南音,想必是南阳郑氏?不确定?那郑主薄郡望何处?没有郡望?

    听说郑主薄对经学颇有研究,不知师从何处?什么,未投名师,乃是寻常乡学?

    郡望,师门都没什么名堂的郑通,没资格进入邺城上层学问交际圈,按着后世那句话改改来说就是:你也配和我们讨论学问?谁引荐你来的?

    当然大家都是读书人,以礼相待还是要有的,只是那软钉子让郑通碰得头昏眼花,想和高门子弟谈笑风声,他一个连寒门出身都不是的小官,没有资格。

    寒门,比起士族来悲催很多,但寒门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自称的,寒门大多为中小地主,士族看不起寒门,可郑通这种凭着俸禄过活的小官,没有基本的田地打底,连寒门都算不上。

    对于这种境遇,郑通早有思想准备,毕竟南朝的这种风气比北朝还要强,他早就习惯了所以无所谓,眼见着要去上层学问圈无望,他便试图结交寻常读书人。

    宇文温要在邺城买很多书,郑通便借着机会接触佣书从业者,毕竟邺城里许多有学问的读书人家境不怎样,经常靠着佣书补贴家用,郑通也借着寻访名著的机会,和太学里的博士、助教套近乎。

    刘焯便是他发现的一个人才,这位的学问可了不得,他是河北信都人,师从一众大儒,寒窗苦读十余载,终于学有所成,与其窗好友刘炫一起被并称“二刘”,在齐国时以儒学知名,被聘为州博士。

    刘焯不但精通经史子集,还研习《九章算术》、《周髀》等算术典籍,以及《七曜历书》这类天文律历,北魏、北齐年间的天文、历法学家张子信,其编撰的著作也有研习。

    周灭齐,然后又爆发内乱,大象二年战争爆发时,已入京(长安)的刘焯正好在河北家乡,长安自然是去不了了,而周国在邺城又有了朝廷,如今他被任命为太学助教,在邺城居住。

    刘焯其人,学问自然是没得说,郑通决定对其打主意,却是因为另外一个缘故:这位的人缘不太好,在太学有被排挤的情况,对于现状有些不满。

    原因很简单,首先太学的博士们论学问甚至还稍逊刘焯一筹,可关键是刘焯出身一般,辩论起来又不给面子,博士及其学友们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暗地里的排挤是免不了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刘焯做人有问题,也许是读书读太多的原因,与人交际有些不够圆滑,尤其讨论起学问来有傲气,经常不经意间出言伤人,类似“这个问题连蒙学幼童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学的啊!”

    久而久之连同僚都开始不待见他,所以刘焯在太学过得不是很舒心。

    这是郑通私下里打听到的情况,他觉得刘焯有大学问却对现状不满,所以起了‘挖墙角’的心思,当然巴州对其的吸引力几乎等于没有,所以要下猛料。

    首先就是要在学术上吸引对方,刘焯以其学问水平不需要到巴州‘求学’,但这位同时精通天文、算术,而宇文温正好有绝招可以‘克制’。

    天文方面,用天文镜就足够了,天文镜能窥破‘天机’,但只在巴州才有,这已经让刘焯心如猫挠,而宇文温随后抛出的‘三角函数’,则是在算术方面吸引了刘焯的注意力。

    方才宇文温连哄带骗,用三角函数这从未出现在中原算术典籍中的名词,说得刘焯昏头转向,当然宇文温说的只是皮毛,这玩意他高中毕业后就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使出了绝招。

    “巴州司马杨济,精通西洋算术三角学秘籍《大测》,其中三角函数的算法有数种,此书又有《割圆八线表》,刘助教若是有兴趣,不如到巴州走走,与杨司马切磋一二?”

    “刘助教在巴州所需用度,皆由本官一应承当,至于那天文镜,自然是刘助教想用多久便用多久了...”

    “本官欲在巴州建立州学,不知刘助教是否有兴趣帮忙一二?当然所需典籍若是不够,刘助教可在邺城尽情选购,所需费用自有郑主薄负责,买回的书籍本官命人运回巴州...”

    “对了,杨司马在巴州建了一个水力驱动的时钟,计时精度已至秒....”

    “何为秒?本官习得西洋天文,与中原不同,西洋天文历法将一日分二十四时辰,又称小时,每小时为六十分钟,每分钟为六十秒...”

    “若以中原时辰计,一时辰为两小时,漏刻按每昼夜一百刻记,每刻约等于十四分钟有余...”

    “当然,若按南朝梁制,漏刻按每昼夜九十六刻,那每刻等于十五分钟,亦为九百秒...”

    “刘助教莫急,此物在巴州,他日到了西阳城,自然就能见到了...”

    一大串绝招连发之下,刘焯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天文镜、时钟就不说了,他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西洋三角学’,虽然宇文温所说都是皮毛,但他的求知欲已经熊熊燃烧,面对对方的邀请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刘焯恨不得马上就去巴州,只是哪里能如此洒脱,他可不是孤家寡人,远行还得带上家人,太学这边还得收尾,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不是说就能走的。

    宇文温也不急,请刘焯安心做好善后,待得一切安排妥当,他再安排人送其去巴州,当然了,这一去就是上了贼船,想下来那就由不得对方了。

    “使君,刘助教的学问自然是没得说,只是...其人处世之道颇有些瑕疵,卑职...”郑通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卑职曾听得人言,说这位似乎...呃,似乎心胸狭窄,又贪财吝啬了些...”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刘助教若真是喜欢财物,本官养得起。”宇文温不以为意,郑通既然已经拉拢刘焯,那说明已权衡利弊,此时再提起来,无非是让他心里有个数。

    “此事要抓紧,免得有人横加干涉让刘助教走不脱,你若实在分不开身,席胜那边的事就不管了,负责盯紧刘助教。”

    “使君,刘助教若是去巴州,当真要观测星象?”

    “此是自然,你有何顾虑?”

    “使君,若是如此,还得名正言顺,毕竟私测天文之事非同小可,以使君的身份怕是容易招来非议...”

    “本官会向陛下和丞相禀明,在巴州名正言顺观测星象。”宇文温说道,对于郑通的提醒,他觉得还是很对的。

    天文,其实就是门学科,但在古代不同,私自研究可是能和犯禁搭上关系,古时把国家气运、皇帝的安危和天文现象联系在一起,甚至称为天学,所以特定人群可要小心些。

    观测天象?你一个宗室观测天象做什么?想让陛下帝星陨落?还是想窥破天机意图对陛下不轨?如果不是觊觎御座,你观测天象有何居心?

    一般而言,古时统治者对民间研习天文持否定态度,毕竟天文已经上升到天学的高度,所以为了垄断这一学问,晋代时就颁布法令禁私藏天文器物和私习天文。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朝廷就把天文垄断变成官学,将观测,研究天文的权力收为国有,私习天文就成为了首当其冲的压制对象。

    但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历朝研究天文的官方学者,无非三种来源:首先是考试选拔;其次是天文学世家,世代为朝廷效力;第三,从民间学者中提拔,民间学者自然是属于‘私习’,所以说私习天文的事情不是没有。

    南北朝时期政局动荡,各家皇帝坐稳江山靠的是兵马,所以对学习天文的管制比较宽松,但不意味着没有管制。

    私习天文的罪名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人要整你,所以宇文温在巴州设观星台,理论上是违法的,甚至还可以安上谋逆的罪名,当然山南道大行台不说话,也没人敢放肆。

    如果只是他自娱自乐也就罢了,现在还把太学助教请了去夜观天象,研究天文,很容易授人以柄,虽然山南地界没人会用这罪名找宇文温麻烦,但终究会是个麻烦。

    但也不算是麻烦,宇文温和郑通计议已定,决定先发制人,直接禀告皇帝和丞相,说要聘请刘焯到巴州开办州学,毕竟教化百姓是刺史的首要之责,然后‘顺便’夜观天象,培养天文人才,算是传承学问。

    说白了就是要个朝廷授权,在巴州开办天文官学,之所以这么折腾,就是因为天文镜是让刘焯上钩的重要诱饵,要是没了这个绝招,搞不好对方就懒得跑去巴州了。

    又谈了片刻,郑通告退,宇文温独自坐在案后,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因为此次郑通钓来了一条大鱼,他想起这刘助教是谁了。

    刘焯,与其同窗好友刘炫并称二刘,是隋朝有名的儒学大家,舌战群儒号称‘不败’,是为学霸中的学霸,各地开馆授业的学霸有了疑难,还得来找这两位释疑。

    刘焯不但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对于天文历法也是即极为精通,为业内翘楚,刘炫不遑多让,有隋一世,二刘之名威震学界。

    奈何刘焯性格有缺陷,加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在舌战群儒未尝败绩时,也招来滔天怨恨,某些人在学问上输的一塌糊涂,所以用场外招数来反击。

    诽谤中伤连绵不绝,结果刘焯被罢官革职,后又重获起复,在官场上历经沉浮,最后还是被罢黜,黯然神伤回乡教书,呕心沥血编撰的《皇极历》,虽然在历法上有重大突破,在学术上无懈可击,但依旧未得朝廷采纳。

    这位的毛病不是没有,贪财算是其中比较突出的缺点,刘焯学问大但门槛也高,想学他的知识,那什么‘意思意思’得给够,这毛病导致刘焯的名声大受影响。

    官场失意回乡开馆授业,正经的收起学费教授学问来,刘焯倒是时来运转,许多人不远千里慕名前来,门下弟子数不胜数,而最有名的,则是孔颖达、盖文达。

    此二人是新一代的后起之秀,隋末唐初学霸中的学霸,孔颖达是孔子的三十一世嫡孙,所著《五经正义》名传千古,盖文达和孔颖达一起,是为贞观十八大学士之二。

    刘焯官场失意,好歹培养出两个好学生,他于隋大业年间去世,初唐魏征于《隋书》“儒林”中介绍刘焯时说:“论者以为数百年以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

    宇文温见到这种国宝级别的学霸自然喜不自胜,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放过送上门的肥肉,不要说州学什么的,他两个儿子以后的老师可就有着落了。

    “这就等于让院士当儿子的老师,做梦都要笑醒啊!”宇文温激动得喃喃自语,为人父母总得给儿女们着想,所谓公私两便就是如此,为了儿子的求学路,花钱养着学霸都无所谓了。

    要真是把刘焯给弄到巴州办州学,宇文温已经可以预见山南各地学子蜂拥而至的盛况,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学生经济’大发展。

    什么夜市烧烤、网吧、情侣小旅馆...呃,不对,是各种餐饮业、书肆、出租屋连带着笔墨纸砚的销路都会大增,一想到商机无限,宇文温笑得眼睛又眯起来。

    “所以呢,杨济你就好自为之了,刘焯要是到了西阳城,可是要真刀真枪来个论战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勾股测量

    巴州,西阳城郊外,巴州司马杨济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有余悸的望望北方,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杨济觉得自己是被人惦记上了,在这个时代会‘惦记’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今远在邺城的宇文温,这位成日里变着法子压榨他的知识。

    ‘我不会有事的...’杨济如是想,此次宇文温去邺城,他留守西阳统领州兵,连着虎林军将士一起‘守家’,不怕肖小作祟,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位又折腾出什么事来。

    朝会上磕头都能磕昏,这世间也没有谁了吧!

    邺城传来的消息表明,山南使者宇文温出了点小意外,当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是稍微昏厥了那么一下,杨济听到这消息时,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害宇文温。

    基于某种原因,宇文温给外人的感觉就是不着调,杨济对其原因大约知道,所以不觉得宇文温在大殿上真的会磕昏头,不过他和其他人在巴州鞭长莫及,只能希望这位平安归来。

    “杨司马,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将杨济从走神状态中拉出来,他看看身边一群人点点头说道:“那就开始吧。”

    在场的大多是西阳郡公名下工坊之人,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则是例外,长史任冲原本也要到场,只是临时有事未能前来,他们到场观看的,是工坊新制作的一个装置。

    “观测开始!”

    林有地站在一个三角木架子面前,其上安装着一个奇怪的装置,是一根横放的金属管,金属管长约五尺,其中部有凸起,内有两个圆孔。

    凸起与人面部大致等高,两个圆孔与人的瞳距相近,林有地便凑上前去,用双眼往里面看着什么。

    “红牌,观测红牌!”

    在前方旷野里,忽然竖起了一张披着红布的大木板,颜色鲜艳十分显眼,只是距离颇远看起来有些吃力,林有地一边将眼睛紧贴着那两个圆孔,一边用右手拧着金属管下方一个小圆盘。

    金属管另一端,面向旷野那一侧,左右两端各有一块小圆镜,左侧圆镜固定不动,而右侧圆镜却在微微转动,似乎是随着林有地转动那小圆盘,在微微的向着左侧转向。

    片刻后,右侧圆镜停止转向,而林有地则将头往后缩,揉了揉眼睛之后再度靠上去,贴着圆孔看了片刻后再度缩回头。

    他看了看方才自己拧的那个小圆盘,其外圈密密麻麻刻着许多短线,对应又刻有许多蝌蚪般的符号,仔细看了看,林有地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个数字。

    站在林有地身边的一名年轻人,手上拿着一个木板,上面夹着一张白纸,听得林有地报数,便用炭笔记在白纸上。

    另有一人,左手中也拿着个木板,其上贴着一张白纸,在纸上列着密密麻麻一串蝌蚪文,他看了一眼记下的数字,然后伸出右手,用食指按在纸上缓缓移动,似乎是逐行确认着什么内容。

    “找到了,在这里。”他低声说道,那个拿着炭笔喝白纸的年轻人闻言探过身来,将其手指所知的一串蝌蚪文记在自己的白纸上,然后用炭笔飞快的写起来。

    写的都是些奇快的符号,片刻后他书写完毕,在最后一串蝌蚪文处画了个下划线,两人看着这些‘鬼画符’嘀嘀咕咕的商量了片刻,最后来到杨济身边禀报:“杨司马,算得距离是五百三十三步。”

    “验算过了么?”杨济问道。

    “验算过了!”

    杨济点点头,转身向一旁的许绍说道:“许别驾,测得距离是五百三十三步。”

    “红布木板的距离,是五百五十步,”许绍给出了一个结果,林有地和两名年轻人一听,不由得紧握拳头,面露兴奋之色。

    “继续!”

    测试继续进行,如第一次般,远方旷野里不停竖起各色盾牌,而用奇怪装置观测的林有地则报出对应数字,而那两名年轻人则是根据数字在不停计算,最后报出距离,和许绍手中的真实距离值核对。

    那些木板都是许绍负责安排人摆放,距离自然对林有地等人保密,测试进行许多次,而每次的结果都让人满意得默默点头。

    “实际距离一千一百六十步,测得一千两百二十八步,有六十八步的误差,不错啊。”许绍说道,这是第十次测试,也是最后一次测试,其结果依旧让他很满意。

    杨济拍了拍林有地的肩膀,几个年轻人兴奋地低声欢呼,而一旁静静观看的郝吴伯,满脸佩服的说道:“勾股测量术,今日终于亲眼见到了。”

    他看了看那奇怪的装置,向杨济问道:“这测...测距仪,莫非距离越远,误差就越大?”

    “是啊,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镜片的转向机构还不够精密,要是距离远了,细微的角度差别就会导致计算结果偏差大。”

    “一度等于六十分,一分等于六十秒...西洋三角学说里对角度的划分,与中原迥然不同啊。”郝吴伯沉吟着,“吾读《周髀》,得悉勾股测量,如今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承业,杨司马所用,是西洋三角学之三角函数。”许绍纠正道,不过他想了想便问杨济:“殊途同归,莫非这几何的三角函数,与中原勾股之术相仿?”

    “正是,杨某昔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奇书数卷,故而学这西洋算术,其中一本名为《大测》,又有一卷名为《测量法义》...”

    “《大测》所云,计算三角函数有‘三要法’和‘二简法’...”

    杨济侃侃而谈,将其所学知识与许绍、郝吴伯分享,这两位读过《周髀》和《九章算术》,所以基本的运算能力还是有的,最关键是懂得勾股之术,那就好沟通许多。

    勾股之术,始见于《周髀》,勾者,直角三角形之短直角边,股者,直角三角形之长直角边,又有‘弦’,为直角三角形之斜边。

    《周髀》提出“勾三股四弦五”,汉末三国时吴国学者赵爽为《周髀》作注,将其表述为“勾股各自乘,并之,为弦实。开方除之,即弦。”

    《周髀》据此提出了“勾股测量法”,类似的《九章算术》也提出了勾股测量法,其“勾股”章中便提到利用勾股定理的比例原则。

    其中提到立表测远、立木测高、立木测深度,而《周髀》直接来了个“测日高”。

    而西洋几何三角学中,有了三角函数概念,所以对于勾股测量,有新的应用,那就是利用夹角,然后带入三角函数中的正弦、余弦以及正切函数来反推。

    这种测量方法,其原理就是用两个间隔已知距离的千里镜,同时观察物体甲,此时两个望远镜之间的不同方位角,根据三角函数便可计算出物体甲的距离。

    具体应用,就是把两个望远镜固定在一根横杆上,一个望远镜与横杆水平垂直并且固定不动(左端),另一个望远镜可以水平转动(右端),而横杆本身也很水平转动。

    观察物体甲时,先将左端望远镜视野里的准星对准物体甲,然后固定好横杆,接着转动右端望远镜,使之视野里的准星对准物体甲(两镜准星重合)。

    此时两个望远镜和物体甲之间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两个望远镜之间的距离乙,可以视为直角三角形的短直角边,而左端望远镜与物体甲的距离丙,就是直角三角形的长直角边。

    右端望远镜与横杆的夹角丁,是已知的,而其邻边乙也是已知的(横杆的长度),那么根据丁的角度值,查出对应的三角函数值,再带入其邻边乙,可以反推丙的长度,如此一来就完成了测距。

    依此原理,活动的望远镜,其转动的角度越大,测得的结果越准,所以当带测物体距离太远时,活动望远镜的转动角度就很小,直接导致测量误差剧增。

    所以两个望远镜之间的距离要尽量拉长,这样才能够保证测量结果准确。

    杨济说得十分细致,又有实物可以看,许绍和郝吴伯折腾了一会,总算是弄明白这‘光学测量’的关键,那就是算出各角度对应三角函数的对照表。

    然后测量时获得望远镜夹角,将其与两镜之间距离一起代入三角函数便能算出结果,也就是距离,而三角函数对照表上的数值直接关系到算得对不对。

    “《大测》,三要法、二简法...算起来不容易吧?”许绍发问,见得杨济点点头,他好奇的问道:“这对照表杨司马算了多久?”

    “此法差点忘了,回忆了许久,又反复验算推演,足足花了四个月时间才最后算出来。”

    郝吴伯闻言无语,许绍则是颇为同情的看着杨济,这位杨司马的来历着实让他好奇,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到底学的是哪家的学问。

    精通建筑、算术,据说对佛法有研究却练就一身杀人刀法,要说是战将吧骑战水准又不怎么样,要说是学问家吧又没见其吟诗作赋。

    还有这闻所未闻的西洋几何三角学,什么正弦、余弦、正切,而应用于勾股测量后,可以用于计算三角形中未知长度的边和未知的角度。

    许绍觉得这所谓西洋几何三角学,搞不好就是和‘西域异宝琉璃镜’一样,是托名‘西洋’但实际是某人自己掌握的知识。

    往来西域和中原的西域番商、僧侣极多,从未听说这些奇妙的算术之法,那里面的各类名词,也从未在传世书籍中见过。

    杨济给他的感觉很怪,许绍只在另一个人身上感觉到,那就是西阳郡公宇文温,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反正就是觉得某些时候古里古怪的。

    “杨司马,使君制作这测距仪有何用处?看起来颇为精密,想来价格不菲。”郝吴伯问道,他觉得宇文温折腾这玩意绝不会出于无聊,必定有其重要用途,“莫非是用来丈量田亩?”。

    “正是,不光如此,这测距仪改进一下可以测高。”

    “测远、测高,想来是为修筑水利时勘测所用?莫非是为了往后修筑江堤?”许绍发问,他觉得这东西和鸡肋差不多,确实构思精妙,但用处不大。

    有没有这东西,田地一样丈量,修筑几十里长的水利设施也早有成熟的勘测手段,这东西做出来也就当个新奇玩意,有没有都不碍事。

    “用途颇多,日后诸位就知道了。”杨济卖了个关子,许绍见状也不追问,和郝吴伯一起去试看这测距仪。

    ‘这东西有什么用啊...如今又不能做大炮。’杨济心中叹了口气,思绪飞到另一个时代。

    大明万历年间,以徐光启为首的有识之士,与西洋传教士利玛窦等人合作,引入西洋学术著作进行翻译,其中便有关于勾股测量的《测量法义》。

    崇祯四年,徐光启与西洋传教士汤若望、邓玉涵等人合编《大测》,作为历书一部分呈献朝廷,此为三角学首次进入中原。

    《大测》上记载了三角函数的计算方法,而就是这可用于测距的三角函数,引起许多人的兴趣,因为若能准确测距,可以发挥火炮威力。

    此时的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外有鞑酋黄台吉率众袭扰京畿,内有饥民揭竿而起,欲平定战乱须得倚重军国利器红夷大炮,娴熟的炮术是为关键。

    徐光启献给朝廷的西洋著作抄本流传民间,《大测》、《测量法义》便是其二,杨济亦曾习之并精通此道,奈何大厦将倾,已非人力所能挽回。

    崇祯十五年,清军入寇山东围攻沂州,守城明军凭借大炮与清军大炮对射,结果一门大炮连发之下不堪重负,当场炸膛波及数人。

    在一旁测算火炮射程的杨济被震得内伤,听力受损口鼻流血,清军破城之际,再无力杀敌,唯有以死殉国。

    “大炮,红夷大炮...何日才能见你雄姿...”

    (ps:最近事多,这几天每日一更,主要在晚上)(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飞鸽传书

    西阳城北郊外,一座湖畔庄园内热闹非凡,此为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的产业,这几日其家眷莅临庄园里新建成的别院小住。

    湖畔边,一座二层楼房耸立土丘之上,楼房为砖砌成没有飞檐走壁,米黄色墙面,红色屋檐,又有拱形柱墙,其形制和寻常楼台迥然不同。

    楼顶却有一个大露台,周有围栏,其上立着两张形制怪异的侧边大伞,伞下放有坐榻,两名美貌女子各着粉、紫色轻纱坐在榻上,看着面前两个幼童嬉闹。

    “阿娘,那边、那边...”鹊哥奶声奶气的喊着,连着弟弟棘郎一起手舞足蹈,两个小家伙如今扶着楼顶围杆,看着不远处湖边几艘木船兴奋不已。

    “那是船,能在水上漂,可以坐人的,想不想去呀?”宇文娥英在一旁说道,两个弟弟听得这么一说更加高兴了,齐声说“想”。

    “娥英,木船还没准备好,要明日才行。”杨丽华在旁说道,她如今正和尉迟炽繁坐在伞下榻上,食案摆着许多糕点、瓜果以及冰镇酸梅汤。

    尉迟炽繁招呼小家伙们过来吃东西,三人闻言围了上来,从食案上拿着各自喜欢的食物,一个个都是喜滋滋品尝着。

    “阿娘,你想去葡...葡...”鹊哥问道,他如今已满两岁,正是学说话的年纪,只是还分不清你、我的正确用法,故而总把别人称呼他的“你”,当成自称“我”来用。

    尉迟炽繁捏了捏鹊哥的小脸蛋,笑着纠正道:“鹊哥,说自己要说‘我’...”

    “嗯。”鹊哥点点头,见着阿娘点头答应,便看向杨丽华又说道:“阿姨,你...我去葡...葡。”

    “去吧,跟着姐姐去,再带上弟弟,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么?”杨丽华说道,见着儿子点点头,便吩咐女儿:“娥英,要照顾好弟弟们,知道么?”

    “嗯。”宇文娥英用力点头,片刻后吃饱喝足,领着两个弟弟呼啦啦一声往一侧的楼梯跑去,柳叶领着一个侍女两个奶娘紧紧跟在后面。

    看着儿子如此高兴,杨丽华也很高兴,心中那一丝丝无奈,也就随风而去了,按着规矩,她所生的儿子,只能叫她这个生母为“阿姨”,而要喊嫡母尉迟炽繁为“阿娘”。

    自己怀胎十月,又经历分娩之痛生下的儿子,不能叫自己“阿娘”,换作是谁做母亲心里都难受,只是规矩就是如此,不是杨丽华能够改变的。

    不要说是权贵世家、高门大姓,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中也是如此,所以正室的地位才如此重要,侧室不过是比普通侍女的待遇要好些。

    即便是生了儿女的侧室、小妾,也有被赶出家门的危险,要是夫君‘大方’,甚至还得陪贵客就寝,陪了几夜后如果贵客‘爱不释手’,也有可能被当做礼物送给对方。

    “在想什么呢?”尉迟炽繁问道,略微失神的杨丽华闻言笑了笑,说在想着夫君,也不知如今在邺城过得怎样。

    “他呀...家翁没说错,果然又在大殿上闹出事来了。”尉迟炽繁苦笑着。

    杨丽华也是无奈,宇文温当年到长安,在大殿上面君,结果把她父亲气得差点要当场发作,结果这位又把场面圆回去了,她一直在想,那时宇文温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寻常臣子上了大殿,都是循规蹈矩大气不敢出,可他倒好,完全不当一回事!’杨丽华如是想,和尉迟炽繁一般,无奈的喝着冰镇酸梅汤。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而宇文温是在五月下旬抵达邺城,尉迟炽繁算着日子提前写信让信使送去邺城,正好是五月底送达。

    未曾料六月上旬信使带来了消息,说西阳郡公在朝会上面君时磕头磕得昏倒在地,不过御医检查过并无大碍,这消息让尉迟炽繁坐卧不安,而杨丽华和萧九娘也是颇为担心。

    没过几日,信使送来宇文温的家书,上面多次强调“为夫并无大碍”,虽然有些波折,但过了九九重阳节之后,便可返回巴州,按着日子来算,大约十月中上旬就能到家了。

    微风再度吹来,不但带来了一丝凉意,也吹皱了湖水,夕阳映照下湖面波光粼粼,又有一群水鸟从远处芦苇荡里飞起。

    尉迟炽繁来到围栏处凭栏远眺,大片湖景尽收眼底,碧波荡漾的湖面,些许小船洒落其间,又有飞鸟在上空盘旋,如此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景色好美啊...”她喃喃自语道,总算是明白为何夫君要在这湖边修建别院,只在此处住了两日,她就有些不舍得离开了。

    “姐姐,这座楼是...是什么风格来着?”杨丽华问道,走到尉迟炽繁身边凭栏远眺,她是第一次见这种形制的楼房,没有飞檐走壁,而且在楼顶有个大露台,宇文温曾和她说过这叫什么什么风格,但实在是记不住。

    “好像是叫加...加勒比海风格?”尉迟炽繁秀眉紧锁,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但又不敢确定。

    “妾记得这海是在什么东海之东,也就是极东之地的什么地方,这楼房的形制确实罕见,又不像西域风情。”杨丽华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是啊,这楼房也不知道牢不牢固,全都是砖石砌成...”

    两人正说话间,楼梯处有动静传来,转头看去,却是身着淡蓝色轻纱的萧九娘走了过来,待其近前,尉迟炽繁便问浣奴睡着了没有。

    “姐姐,浣奴已经睡了。”萧九娘答道,随即来到围栏处凭栏远眺,看着眼前的湖景也是颇为心旷神怡。

    “还睡得惯吧?若是怕狗叫惊着了浣奴,我便让他们把狗牵远些。”

    “浣奴睡得很好,些许狗叫声无妨,若是太静了,回到府里哪里还习惯。”萧九娘笑道,夫人很关心她娘俩,这也让她心定了许多,夫君出远门,如今府里可就是夫人做主了。

    三人站在一起凭栏远眺,相互交谈着,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微风掠过,吹动她们身上薄如蝉翼的轻纱,一如绿叶般映衬着那闭月羞花的容颜,远远看去三人如同天上仙女来到凡间,在此处观赏湖景。

    忽然天空传来一阵扑腾声,抬头看去,却是一群灰白相间的鸽子,从楼房附近升空掠过,飞向远处的鸽舍。

    “鸽子成群结队的飞起来还真漂亮啊。”萧九娘叹道,一旁的杨丽华则是摇了摇头:“就是那...那东西落下来有碍观瞻。”

    “所以鸽舍得离这里远些,反正鹊哥和棘郎也喜欢喂鸽子,那就由着他们吧...”尉迟炽繁说道,夫君在这里养鸽子,除了好看、好玩之外还有一个秘密,只是不能轻易透露。

    。。。。。。

    庄园一隅,鸽舍内几名男子正在忙碌,他们细心的将一层层鸽笼清扫干净,把鸽笼下的抽屉抽出来,将其中的鸽粪倒掉,又打开窗户引入微风,将鸽舍里那稍显浑浊的气息带走。

    鸽子养起来要细心,而几百只鸽子养起来要更加细心,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保证鸽舍清洁,鸽舍每日都要打扫,过得六七日又得大扫除,清除地板上的灰尘。

    每两三个月要用水冲刷地板,擦拭门窗、鸽笼,为的就是避免滋生疫病,让一个鸽舍的数百只鸽子全部‘阵亡’。

    “温湿度多少了?”一人问道,另一人看了看挂在房中的温度计、湿度计,随后说都没没超标,正好合适。

    “动作快些,把鸽粪都收拾好,拿去晒干后肥地。”

    “开始换水,老规矩,一人负责一排,水可别洒了。”

    “好嘞!”

    几个人又忙碌起来,将每个鸽笼里饮水器的水倒掉,换上新打的清水,然后检查门窗纱网,确定没有什么,什么破洞。

    他们是因伤致残的老兵,被西阳郡公宇文温留在府里,连着家人一起在这庄园住下做佃户,他们自己则负责饲养鸽子,训练可以归巢的信鸽。

    两年多以来,他们从养鸽新手变成了老手,对于如何把鸽子养好总结出了经验,配合着新颖的“温度计”、“湿度计”,将鸽舍打理得井井有条。

    鸽子怕热不怕冷,所以夏天给鸽舍降温很重要,还有通风、适当光照也得顾及,天气太过炎热还得让鸽子们洗澡,

    也算是降温的一种手段。

    到了冬天也得小心伺候,要是温差过大那么鸽子很容易生病,鸽舍得装上门帘和窗帘,防止冷风直吹,平日里也得防老鼠之类钻进鸽舍变成祸害。

    养鸽、育鸽,他们已经驾熟就轻,繁衍的鸽子越来越多,通过每日放飞训练,筛选出身强体壮又能准确回巢的鸽子继续繁衍,而鸽子们的放飞距离也越来越远。

    终于打扫完毕,也到了鸽子们回巢的时间,看着一大群鸽子呼啦啦的落下,熟门熟路的回到各自鸽笼,养鸽人走上去,一个个鸽笼的过数然后关上。

    “老李,老李!回来了,回来了!!”

    一人忽然激动的大喊着,旁边几个闻言凑上去,随即兴奋地喊起来:“回来了!真回来了,快,快去找管事!”

    。。。。。。

    “鸽子回来了?”

    尉迟炽繁惊喜的问道,宇文十五也是用力点头,面带喜色的说道:“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尉迟炽繁如今在‘加勒比海风格’楼房的二楼书房,接过宇文十五递来的一根芦管,从中抽出张纸条,只见其上写着“岁岁平安”四个字,尉迟炽繁又从书房一角拿出个木匣,用钥匙开锁之后取出一张纸来。

    “今日是六月三十日,那么就应该是...岁岁平安...”尉迟炽繁轻声念道,再看了看那张纸条,激动不已。

    “嚯,从邺城到西阳,怎么说也有一千多里路吧,按约定,郎主的鸽子应该是今日清晨放飞的,下午就回到西阳,这飞鸽传书真是奇妙啊!”宇文十五叹道。

    “夫君说邺城到西阳的直...直线距离没那么远...飞鸽传书,真的能够传书,清晨放飞,当日下午就到了...”尉迟炽繁攥着纸条不放,就如同宇文温在她面前一般。

    宇文十五摸了摸头,满是遗憾的说可惜前几次的鸽子没有飞回来,看来还是太急了些,挑选出来的鸽子,从没飞过如此远的距离。

    此次宇文温去邺城,将刚刚训练出一些效果的信鸽选走了些,按照他和尉迟炽繁的约定,到了六月一日,六月十日,六月二十日,还有六月三十日会放鸽子。

    按照预测,信鸽从邺城飞到西阳,如果成功飞回来的话,按着信鸽的速度也就是当日抵达,所以六月一日、十日、二十日,还有今日,尉迟炽繁都在等着鸽子飞回来。

    每次放飞的信鸽携带不同内容纸条,而今日放飞的信鸽其纸条就是“岁岁平安”四个字,不过虽然成功收到了千里之外的‘飞鸽传书’,但成功率还是很低的。

    本月要放飞四批信鸽,每批放飞三只,共计十二只,结果现在仅有一只信鸽回来,其他的要么是迷途,要么就是被什么猛禽或者猎人给害了性命。

    “十二只回来一只,不过邺城那么远,也难能可贵了,按说还得训练上几个月,再细细筛选才能选出好信鸽,千里之遥也能飞回来。”宇文十五笑道。

    “当日就从千里外飞回来,夫君果然没有说错...”尉迟炽繁将木匣锁好放回去,

    宇文十五见着主母颇为高兴的样子,便问邺城回来的使团大约何时路过巴州,毕竟郎主临出门前已经计划好,要买许多东西回来,其他的都无所谓,可是那战马就真让人眼馋得紧。

    “还得十来日,前些天已有信使捎来口信了。”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知赶不赶得上在大调整前抵达。”

    “虎林军现在如何了?”尉迟炽繁问道,虎林军是宇文温招募组建的军队,严格来说算是私兵,所以作为留守在家的主母,她也得‘代行职责’。

    “按部就班,这入夏之后一直阴雨绵绵,打不得大仗,便宜了陈国那帮鱼腩,从郎主出门到现在,也就是把武昌地界的禾苗给毁了,今年他们又是颗粒无收。”

    “那事情你便和陈统军他们商量着办吧。”

    “是,等到商量妥当了,陈统军再到府上请印信。”

    宇文温不在,虎林军的军务由统军陈五弟统管,具体由各军主按部就班分管,宇文十五作为宇文温的代表负责监军,若是要调动虎林军或者军务有大变动,须有宇文温的印信,而这印信由尉迟炽繁保管。

    “我是妇道人家,打仗练兵什么的都不懂,一切按着定下的条陈来,可不许出什么纰漏,你和陈统军得看着点。”

    “是。”(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汗牛充栋

    七月上旬,从邺城返回山南的使团,和朝廷派往山南宣旨的天使,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安州州治安陆,天使带来了许多好消息,让山南州郡官员雀跃不已。

    去年的大战,立功将士需要朝廷封赏,该提拔的提拔,该封爵的封爵,立功的往上升迁,空出的位置给别人补进来,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升迁、有封妻荫子的盼头那为国效力才有积极性。

    山南州郡实际上是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做主,去年立下的功劳,对应的奖赏自然不可能真就拖到今年才发,但毕竟有了朝廷的旨意,有的封赏才名正言顺。

    尤其是封爵,还得天子用过印的圣旨才做得数,仪同以上官员晋升也得有那玉玺盖印才是真金白银,还有各州刺史职务变更,大行台做了主先行安排,但事后还得拟定名单上报,请朝廷正式确认。

    除了官职、封爵之类的好消息,回程的使团还带来了朝廷调拨的大量马匹,既有军马也有挽马,虽然只是头一批,后续马匹还要分批调来,但也让山南将士兴奋不已。

    山南之地没有好的养马场,并非产马地,先前和朝廷道路隔绝,无论军民所用马匹只能自行繁衍,数量上不去不说,质量也差。

    连年征战,战马多有损耗,也亏得打了胜仗,还能从缴获里补充,但长此以往总不是个事,如今朝廷调拨大批马匹,可谓解了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还有大批食盐,山南同样不产食盐,须得外地输送,先前是靠着盐商走私,才能堪堪满足山南州郡需求,而朝廷此次调来盐、马匹,让各地军民向往朝廷之心又强了许多。

    众多好消息之下,黄州总管府下辖巴州也是一片欢腾,立功将士引来了朝廷的正式封赏,而作为正使前往邺城的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在邺城公私两便,自掏腰包买了许多东西运回巴州。

    西阳郡公府,大门外停着一队马车,刚抵达不久的刘掌柜正和府邸管家李三九交谈,刘掌柜此次随大队人马回巴州,负责一路押送西阳郡公所买的货物和马匹,如今千里跋涉月余,终于平安到达西阳城。

    “夫人和家眷们都在庄园,先把郎主给夫人们备下的礼物送去,其他的等清点完了再一并向夫人汇报吧。”李三九说道,见着刘掌柜风尘仆仆的样子,他颇为关心的问:“刘掌柜这一路上辛苦了。”

    “哪里哪里,份内之事罢了。”刘掌柜摆了摆手,他想了想补充道:“李管家,许别驾和郝治中要买的书,是单独装车的,如今要先送去州衙么?”

    “派人送去州衙吧,郝别驾应该还没搬出来,许郡守的书就劳烦郝别驾送去了。”

    刘掌柜闻言有些发愣,李三九见状便简单解释了一下:本月初,大行台已经下令,批准巴州在巴水以东地域分置巴东郡,郡治巴东城(原巴河城),首任郡守便是原巴州别驾许绍,而治中郝吴伯接任别驾一职。

    “原来如此,使君说的没错,我等从邺城回到巴州,就会发现大变样了。”

    “买回来的种子呢?是单独装车么?直接送到庄园去吧,张管事在那边接收,书就在这里卸车,马匹呢?十五管事接了么?”李三九问道,郎主花重金买回来两千余匹马,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一千一百匹战马,一千二百匹挽马,老天保佑,这一路过来没有少一匹,十五管事已经领着人接收,带到牧马场里去了。”

    李三九闻言心中稍定,虽然接收马匹之事不归他管,但是郎主可是很看重马匹,山南不产马,而朝廷调拨的马匹又是僧多粥少,所以自家郎主是变着法子弄马。

    “李管家,这是使君另外包装的种子,说是御花园里的花草,一名白叠,一名虞美人,要先在府里花园试种。”刘掌柜将一个木匣递给李三九,还附有一张纸,为签收所用。

    “使君说此物珍贵,种子先试种一部分。”刘掌柜忽然压低声音,在李三九耳边低语:“使君吩咐,那一粒种子都不许外流。”

    李三九点点头,拿起木匣,确认封条无损之后签收,随即将木匣收入怀中,郎主既然有了吩咐,那他就要坚决执行,见着一串马车上堆得满满的木箱被一个个卸下,又扛进府里,他感慨不已:“这么多数,就是所谓汗牛充栋吧...”

    府内一处院子,仆人们扛着一个个箱子走来,进入房内放好,满房间都是木箱,张轲和厍狄钧领着几人不停的开箱查验,里面都是一卷卷书,而张轲很快便被一卷书所吸引。

    “是华林...华林遍略...这是第五百一十六卷,江陵可见不到啊!”张轲面露喜色,他细细翻看片刻,几乎是爱不释手。

    “果真是《华林遍略》?”厍狄钧闻言一喜,他凑过来在木箱里拿起一卷书,翻看一会后也是笑逐颜开,“家父念念不忘的,就是这《华林遍略》,家中藏书还缺了一百六十余卷...”

    张轲拿起清单,仔细看了看兴奋地说道:“六百二十卷,全了,都全了!”

    “张参军,厍狄参军,还请先验书,数目对了,再看不迟。”旁边一人提醒着,他是府里护卫,跟着刘掌柜从邺城回来,如今正在交接所购书籍,要是入库时出了什么纰漏,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对对,先入库,先入库。”

    张轲和厍狄钧点点头,今日首要之务就是把一车车从邺城买回的书核对入库,反正书都在,稍后再看也行,宇文温买这些书回来,就是要让人看的。

    张轲之妹张氏,是梁国皇帝萧岿的皇后,张皇后的女儿萧九娘,如今是宇文温的侧室,去年张轲历经磨难回到梁国,张皇后得知女儿远在巴州,便派了两名宫女与张轲一起来到巴州,作为娘家人照顾萧九娘。

    两名宫女如今已在萧九娘身边服侍,而做舅舅的张轲则在西阳郡公府邸侧院住下,又被宇文温任命为巴州的田曹参军,此次宇文温去邺城,临行前做了安排,张轲和兵曹参军厍狄钧负责‘验货’。

    张轲出身书香世家,而厍狄钧为其父厍狄士文从小督促,亦好读书,这两位参军算是巴州城里学问比较高的读书人,所以被宇文温请来帮忙。

    “张参军,厍狄参军,书都搬进来了,请慢慢查验。”

    看着满屋子的木箱,又看看院内另外两间屋子,张轲揉了揉太阳穴,厍狄钧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就是汗牛充栋吧...”

    。。。。。。

    西阳城东,巴水东畔巴东城,数辆马车在一处宅院停下,已升任别驾的郝吴伯下车后与迎来的许绍寒暄着:“许郡守,别来无恙啊?”

    “上官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许绍笑道,他如今是郡官,而郝吴伯是州佐官,故而有此戏言。

    “呐,宇文使君买回来的书,刚送到州衙我就亲自押过来,这么多书,真是汗牛充栋啊。”郝吴伯指着身后那几辆车说道,“你列的书单里要买的书都全了,还多了一套,猜猜会是什么?”

    许绍闻言沉吟片刻,随即试探着开口问道:“总不能是《华林遍略》吧?”

    “就是《华林遍略》了,六百二十卷,一卷不少!”

    “当真,在哪辆车上?”许绍面露喜色,《华林遍略》为南朝萧武帝萧衍命人编撰,为类书的一部重要著作,成书之后风靡南北,奈何三十多年前侯景之乱时官藏损毁颇多,而市面上的手抄书极难凑齐全套六百二十卷。

    “嗯,在州衙呢,先借我看几日,等佣书的抄完了便还你。”

    “六百二十卷你要抄到何时啊!”

    “十二个人抄,少说也得半个月吧。”

    “你家不是有么?把缺的那几卷拿出来抄就行了,其他的还我!”

    “缺一百八十多卷呢,家父派人在建康书肆寻了许久都凑不齐。反正都是抄,索性抄够一套了,你现在也忙,半个月后再看吧。”

    两人边走边谈进入许绍的新府邸,他们自从到巴州赴任之后,就一直住在州衙,如今许绍担任新置的巴东郡郡守,便搬来已更名巴东城的巴河城,而郝吴伯也已在西阳城置下宅院,准备搬出州衙。

    自从宇文温就任巴州刺史,将近两年过去,情况起了明显变化:巴州的州秩提升,并要分置一郡。这件在年初便开始酝酿的事情,如今随着大行台的命令下达而变成现实。

    按周国制度,一州户数过万但不满两万者,为正七命州,巴州原本户数过万但不及两万,后来迁入陈国武昌郡数千户百姓,虎林军将士及水军又有许多家人来投定居,如今的巴州户数已过两万。

    州内户数过两万,为八命州,刺史品秩由正七命升为八命,其州佐官长史、司马、司录、别驾等品秩提升一级,并于巴水东岸分置巴东郡,郡治巴东城(原巴河城)。

    首任巴东郡守,为原巴州别驾许绍,巴河郡下辖户接近四千但不及五千,按照周国制度,巴河郡为正五命郡,郡守许绍品秩正五命。

    郡佐官有郡丞(正二命)、郡主薄(二命)等,除了郡丞为刺史任命,主薄与郡佐官均由郡守提拔,而许绍如今正式作为父母官,教化一郡百姓了。

    巴东郡管辖巴水以东地域,又在巴水上游东岸筑城,是为上巴河城,安置百姓以及迁移而来的山民,郡兵则由解甲归田的虎林军士兵及巴东城(巴河城)居民组成,负责守城护民。

    巴东郡还有新居民,那就是归降的陈军俘虏。

    去年累计有数千陈军将士被俘至江北巴州,这些俘虏大多是征召来的百姓,他们在巴州做了一年多的苦力,但命运并不是做苦力直到累死。

    巴州刺史宇文温定下一个规矩,让表现出色的可以有两个选择:回家或者在巴州分田地然后定居下来。

    今年六月,三台河北岸河堤修筑完毕,按照赏罚条例,有九百余名陈军俘虏有机会做那选择题,最后有五百余人留了下来,成为周国的百姓,在巴州巴河郡定居下来。

    他们如愿以偿的分到了土地、房子,凭着这一条件,媒婆们再度蜂拥上门,为周边百姓待嫁的女儿牵线搭桥。

    一批苦力脱离苦海,又有新的苦力补充进来,茫茫大别山脉之中,袭扰弋阳郡的罪魁祸首田云山依旧‘逍遥法外’,各方义兵穷追不舍,其战果就是源源不断运来大批青壮。

    这些青壮之中,有的是‘附逆’山寨的寨民,所以要做苦力‘赎罪’,而有的则是害怕义兵‘误会’,在山寨寨主带领下向官府投诚,愿意出山定居。

    前一种人,全部转去修建水利当苦力,而后一种则是另当别论,为州郡官府安置定居,开荒种地缴纳租调,做周国的良民。

    “不到两年的时间,巴州就多了一万余户百姓,开垦的耕地翻几番,水利沟渠河堤建成,无数荒地即将化作良田,真是让人有些不敢相信啊。”郝吴伯感慨道。

    “郝别驾既然如此感慨,不如赋诗一首,下官必然随笔。”许绍笑道,郝吴伯已经升任州别驾一职,借着州秩提升的东风为正四命别驾,虽不及他的正五命郡守,但毕竟是州官,故而有此玩笑。

    “如何,让我来做你的郡丞,也是努力两年,将巴东郡的户数和耕地翻一番。”

    “可别,你要是来当郡丞,世伯怕是要怪我误了你的前程。”许绍笑着摇摇头,“巴河城里大都是州兵和虎林军家属,没什么人下绊子,郡衙的事务好办多了。”

    “真想不通,竟然有人选择解甲归田,就这点抱负么?”郝吴伯有些无奈,虎林军最近将有一批将士‘退伍’,守着立功受赏所分田地过小日子,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小富即安,能成什么大器!

    “人各有志,使君说了,强扭的瓜不甜,反正他们也是在这里定居,若有战事协助守城再合适不过。”

    望了望虎林军军营方向,郝吴伯有些担忧的说道:“又是退伍,又是抽调骨干,此次变动这么大,也不知虎林军被掏空没有...”(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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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