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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夜宴

    山南道大行台、杞国公宇文亮派出使者赴邺觐见天子,虽然并非国使但也受到朝廷重视,自从大周国土相连之后山南已派过使者入京,但此次入京的使者却有些特别。

    正使为宗室、西阳郡公宇文温,按辈分为当今周天子的堂兄,是其仅存不多的亲人之一,代表另外两名宗室:杞国公宇文亮、杞国公世子宇文明觐见皇亲。

    有鉴于此,朝廷对山南使者的接待极为隆重,在其下榻的使邸举办晚宴盛情款待,此举亦有向外界宣扬朝廷上下和睦之意。

    使邸侧院,使团随行人员正在用餐,正使、副使以及主要使团人员赴宴,他们虽然亦是使团成员,但在‘主要人员’之外,没有资格列席便在此处接受招待,虽然有些饥肠辘辘,但是大多数人都面露苦色看着食案上的佳肴。

    不是饮食不好,是他们实在是吃不惯,此次随团出行的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习惯了南边的饮食,到了北地就有些水土不服。

    首先是米饭,南人吃的主要是稻米,到了这边却是粟、麦为主;其次是饮,北方为酪浆,南方为茶茗;然后是肉食,南方多以禽类或鱼虾等水产为主,而北方大多为畜禽,而多以畜肉如牛羊肉为主。

    周法明看着案上摆着那碟黄澄澄的灸羊肉发呆,虽然味道极香可是没有一点动筷的意愿,自从过了淮河,沿途驿馆的伙食就开始和江南不同,他刚开始还大快朵颐,如今却已经腻得没有胃口了。

    当年他们周家被人陷害,无奈北逃周国,周法明随着二兄周法尚入长安,第一次领略到北方的饮食,吃惯了鸡鸭鹅还有鱼虾蟹的周三郎,当时可是化作饕餮,结果悲惨的吃坏肚子,如今吸取惨痛教训算是比较收敛,只是食欲不振罢了。

    而第一次接触北方饮食的田益龙,却毫不意外的重蹈覆辙,和当年的周三郎一般,初次见着如此丰盛的肉食自然是食指大动,结果一路吃下来生生吃坏肚子。

    西阳郡地界上昔日的‘横行介士’,如今已变成软脚蟹,因为饮食太过油腻,田益龙的肚子一直不舒服,看着案上那一碟碟的肉食,他只觉得肚子在痛。

    田益龙平日里飞鹰走狗打猎,兔子、大雁、獐子等野物也吃了不少,原以为顿顿吃肉喝酒快意非常,可如今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才知道自己那点见识是多么的可笑。

    “田武威,方才司筵说了,一会就上菜羹,还有米粥,这些若是实在吃不下,可稍等。”郑通在一旁说道,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北方饮食,不过因为早知晓其中厉害关系,一路上比较节制所以状态正常。

    他是以巴州主薄的身份随同宇文温出使,而田益龙和周法明虽无实职却有勋阶,所以三人虽然只是末位,但都是名列使团名单之内。

    见着几位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郑通笑了笑说道:“忘了说,使君此次入京带了茶饼,据说饮茶可以去油腻,诸位可以一试。”

    “当真!郑主薄为何不早说!”周法明如同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说实话吃肉当然很爽,只是顿顿吃太油腻他受不了,若是有了茶来除腻,那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天天喝茶,就可以天天大口吃肉喝酪浆了!

    “使君特地吩咐要到邺城才拿出来,说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郑通笑道。

    “郑主薄,茶饼在哪里?我去取来!”田益龙已经受不了了。

    。。。。。。

    另一处厢房,张鱼等人也在用餐,他们是宇文温个人的随从,并不在使团名单之内,所以和郑通等人又有区别,不过晚饭菜色也不错,只是大部分人均是食欲不佳。

    同样是因为对饮食不太适应,张鱼还算好,毕竟当年跟着宇文温在长安住了几个月,肠胃适应了粟、麦、酪浆还有牛羊肉,可其他护卫就不同。

    过了淮河后的饮食便开始和巴州明显不一样,一开始还觉得颇为新奇,只是接连十余日这般吃下来羊肉吃得太多,许多人肚子就有些不对劲了,虽说不至于拉肚子拉到虚脱,但是食欲开始不振。

    “一个个唉声叹气的,这酪浆味道不错,怎么都没人喝?”张\定发笑道,除了张鱼之外就只有他能从容饮食,见着一众护卫的模样,他倒是有些促狭。

    “头领,酪浆我等喝不惯,如今闻见味道就想吐啊...”有护卫哭丧着脸说,他们随着郎主来北方,第一次喝酪浆时还觉得新奇,结果喝多了就不适应。

    “酪浆不喝,怎么酒也不喝?平日在府里不是吹嘘自己酒量了得么?”张\定发继续放嘲讽,护卫们个个都是面有难色的看着酒杯,他们原以为自己喝过的名酒绿酃是最烈的酒,结果现在这里的酒更加威猛。

    不是说一喝就上头,只是这酒似乎是加了什么东西在内,喝起来味道怪怪的,若不是知道对方绝无恶意,他们都怀疑是有人在酒里下毒。

    “所以郎君要带你们出来见见世面,要不就是在那小地方自我感觉良好,看看贾牛他们,到长安历练了大半年,回来后整个人给大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头领,贾牛他们在长安也是吃羊肉喝酪浆么?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啊!”

    “不如此不行,否则整日里嚷嚷着要吃鱼喝茶,傻瓜都知道他们是南人。”张鱼笑道,“我等是光明正大来邺城,正好见识见识别样饮食,有什么好怕的!”

    “来,干了这杯酒!”张\定发说完一饮而尽,见着众人依旧犹豫,笑着说道:“觉得味道怪不敢喝?都是傻瓜!”

    “此酒名为黍米酎,在南方可难得喝到,你们要是不喝,回去后莫要后悔。”

    “所谓酎者,即是指经过两次或多次复酿的重酿酒,所以觉得酒性烈,至于那奇怪的味道,是因为其中加了料,所以这酒算是药酒。”

    有人问这酒里加了什么料,张\定发便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一般都会加有五茄皮,干姜,安石榴,胡椒,荜拔,鸡舌香等,这酒最适合春夏之际饮用。

    “使邸准备的可是上品佳酿,你们一个个都是暴敛天物啊。”

    “难怪总觉得酒里有姜味...”众人恍然大悟,见着头领如此说,他们纷纷尝试着喝酒,张鱼在一旁则是若有所思。

    入城时,一众护卫都在惊叹邺城的繁华,这不奇怪,因为许多人见过的大城也就是安陆城,张鱼去过长安,自然不会被邺城震惊,而他发觉张\定发的表情有些特别。

    张鱼来到府中时,张\定发和刘彩云夫妇已是宇文温的手下,他后来听宇文十五说起‘往事’,所以知道这两位原本就在长安居住,然后和宇文温结识。

    见识过长安城自然不会被邺城震惊,但张鱼发现张\定发入城时,同样是到处看个不停,和其他护卫不一样,张\定发给张鱼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出门远行的游子,多年后重返故土时不停看着家乡风景。

    张\定发是何处人,府里人大多不知道,想来也只有郎主和刘管事清楚,但张鱼能确定的是张\定发肯定不是南方人。

    ‘莫非张头领以前在邺城住过么?’他如是想。

    。。。。。。

    邺北城,丞相府邸灯火通明,大堂内家宴正在进行,丞相尉迟迥的第三子尉迟顺今日下午抵达邺城,稍事休息后便带着夫人及小女拜见父亲问安。

    尉迟迥和夫人王氏端坐上首,尉迟顺一家坐在左侧,而尉迟惇、尉迟佑耆则坐在右侧,一家人共聚一堂。

    尉迟迥共有五子,长子尉迟谊、次子尉迟宽、三子尉迟顺为原配元氏所生,四子尉迟惇、五子尉迟佑耆为续弦王氏所生。

    次子尉迟宽早逝,长子尉迟谊于大象二年战乱时被俘遇害,如今只剩下尉迟顺、尉迟惇、尉迟佑耆三子,而尉迟顺从大象二年五月起便被杨坚软禁,随后辗转去到安陆,直到三年后的今日才和父亲见面。

    尉迟迥年逾七旬,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老者,数十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练就了强健的体魄,即便是现在依旧能骑马射箭,见着儿子平安无恙的回到身边,他颇为感慨。

    “三郎这些年漂泊在外,不容易啊。”尉迟迥叹道,长子、次子已不在人世,如今的尉迟三郎尉迟顺便是他的‘长子’,父子二人已经有三年多未见面了。

    “父亲身体安康,儿子也放心许多,这些年未能尽孝,实在是惭愧。”尉迟顺语音哽咽。

    见着儿媳王氏和小孙女尉迟明月,尉迟迥想起了另一个孙女,“炽繁在巴州可好?”

    “父亲,三娘在巴州很好,如今已有了一个儿子,名叫维城。”尉迟顺答道,见着父亲精神不错,他放心不少,去年年初父亲大病一场,所幸有惊无险缓过来。

    “三郎做外祖父了,真是时光流逝。”

    “三娘过得不错,那我这做叔叔的也放心了。”一旁的尉迟惇笑道,“在邺城老听人在传,说杞国公家的二郎是如何如何,可真让人不知该不该信。”

    “嗨,此为以讹传讹,若是我那女婿真如外界所传,杞国公早就打断他的腿。”

    “三兄说到女婿便面露喜色,想来西阳郡公确是为人不错,过几日可是要见识见识这位宇文二郎了。”尉迟佑耆在一边搭话。

    “传言中的独脚铜人,吾倒真想见识见识。”尉迟迥捻着胡须,似笑非笑的说着,“山南那边的情况如何,一会你可得好好说说。”(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盘算

    马车缓缓行驶在邺城的大街上,宇文温揉着太阳穴在回神,昨夜被一群人车轮战灌酒,他的‘副将’郑万顷率先‘阵亡’,然后他撑了几轮后也不胜酒力。

    不知何时被人扶去休息,持续不断的做了许多梦,梦见了摩天大楼之间的车水马龙,又梦见了亭台楼阁之间的长袖善舞。

    那个时代记忆犹新的双亲,还有这个时代陪伴在身边的佳人,场景不停的切换,也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猛然惊醒时发现张鱼守在榻边打瞌睡,见着身边没有出现陪睡的女子之类‘福利’,他算是松了口气。

    ‘陪睡?我的眼界可是很高的!’宇文温心中暗道,他的妻妾三人都是绝色,一般的凡脂俗粉哪有资格陪他睡,要真有人陪了,他就得刮自己几个耳光。

    这种行为就是让自己的女人掉价啊!

    宇文温此次入京不是来游山玩水,行程早已提前报到邺城,所以昨日抵达后‘稍事休息’,今日就得立刻办正事,虽然是使者身份,但也是朝廷官员,所以接待国使那套繁琐的礼节就免了,今日就得见真章。

    辅政丞相尉迟迥,掌握朝廷大权,宇文温和郑万顷赴邺要见的其实就是这位‘话事人’,毕竟只有他才能定夺军国大事,至于皇宫里的那位,实际上和人形玉玺没区别。

    玉玺归玉玺,宇文温作为宗室无论如何都得站在皇帝这边,所谓一条绳上的蚂蚱,在实力还不够的情况下,要是哪天尉迟迥封王受九锡,他们父子三人的最后时刻就要来了,一个都跑不掉。

    时间线已经改变,历史轨迹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对于周太祖宇文泰的这个外甥,宇文温不敢确定是不是会走杨坚的那条路。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在隋国存在的情况下,尉迟丞相应该不会把事情做绝,宇文亮为此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喝令’宇文温莫要在邺城乱来。

    “乱来...谁要乱来,在邺城混够时间赶紧回巴州,说不定还能赶上刷副本...”

    宇文温独坐一辆车,而副使郑万顷另乘一辆车紧随其后,车队有百余甲士骑马护卫,一路上还有骑兵开路,当真是威风的很。

    马车从南城向北行进,穿过南北城交界的三门之一广阳门进入北城,如今的大周丞相府邸位于北城。

    将近五十年前,北朝魏分成东魏西魏,当然双方都互称对方为‘伪’,东魏权臣高欢觉得魏都洛阳无险可守不安全,便将邺城南扩,最后迁都至此。

    从那时起邺城便有了南北城,皇宫在新建的南城,而高欢的丞相府则在北城,过了十七年后高氏没心思玩傀儡戏,踹掉魏帝建立齐国,南城皇宫改了主人,而北城的丞相府则变成了北宫。

    如今周国在邺城定都,故齐南宫再度成为皇宫,而尉迟迥的丞相府同样在北城,只是为了避免他人诟病,府址自然不会在故齐北宫而是设在别处。

    “也不知日后事态会如何发展...”宇文温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走了神。

    。。。。。。

    丞相府衙,宇文温在宾曹参军带领下走在回廊间,方才他和郑万顷到府衙拜见丞相尉迟迥,随后郑万顷与随员一起开始和丞相府僚佐进行‘友好磋商’,而宇文温则是到书房再次和尉迟迥会谈。

    “宇文使君,丞相年事已高不能久坐,半个时辰谈完可为好?”宾曹参军问道,其实这就是婉言相劝,‘请’宇文温不要太啰嗦,免得耽误老人家休息。

    ‘谈半个时辰那么久!’宇文温心中吐槽,以尉迟迥‘七十古来稀’的年纪,算是他祖父辈,这种人老成精的官场老手,对付起来可是要难许多,他真心不想待那么久。

    宇文温同时有几种身份,但最重要的就是作为宗室代表入京,宇文温觉得自己在见皇帝之前,必然先得‘聆听’尉迟丞相的教诲,三方都要协调好,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祸事不好收场。

    另外就是协调一下,他在邺城不过是走走过场,待上月余意思到了也就行了,万一小皇帝见着亲人热泪盈眶,哭喊着要他留在邺城一年半载,然后尉迟丞相顺水推舟,那可真就是炒股炒成股东,大事不妙了。

    不是宇文温对小皇帝无情,他孤家寡人留在这里虚耗光阴没有意义,宗室要振作就得抓兵权,首先能自保,然后能抢地盘,凭此争夺‘话事权’,宗室至少能和权臣分庭抗礼才能保得皇帝稳如泰山。

    光是在这里勾心斗角毛用没有,无论丞相尉迟迥心思如何,如今的周廷大半江山都是他在撑着,除了山南地界之外,其余各州总管都是尉迟迥提拔的心腹,光是这点就要谨慎从事。

    无论尉迟迥心中是如何想的,围在他身边的总管们未必会对皇帝忠心,他们很多都是当年的齐国降臣,例如徐州总管席毗罗及其弟弟席叉罗便是其二。

    他们原为齐臣,摇身一变又作周臣,若是平齐的周武帝宇文邕还在,不要说他们,就连杨坚和一帮隋国的‘从龙’功臣都是大周忠臣,可对着如今的小皇帝谁会甘愿俯首听命。

    宇文氏的力量不够,没人会认账,光是靠宫斗夺权哪里守得住江山,而如今的周国其实隐患颇多。

    六年前周国灭齐国,而后四年前攻拔陈国江北州郡,截止大象二年四月时,共有二百一十一州,郡五百单八,县一千一百二十四。

    累计设有总管府四十六个,长江以北俱为周境,版图达到巅峰,就在这时爆发的内战撕裂了一切。

    泾、秦、金、陕、凉、宁、梁、益八州总管府为周国基业的核心地带,分属关陇、四川地区,边境总管府如利、信、廓、扶、基州等,是防御吐谷浑、突厥、山蛮为主,如今俱为隋土。

    周平齐后,在齐国故地设立的东部总管府,大部为现在周国的国土,外带山南荆、襄、安、江陵、黄州五总管府,如今的局势和六年前的周齐对峙类似,只是周变成了隋,齐变成了周,长江以南依旧是不死不活的陈。

    当年齐国的国力在周国之上,可是齐国内斗不断,雪上加霜的是,高氏皇族大多家传神经病,活生生把偌大一个国家折腾得人心涣散,以致被实力小许多的周国轻易攻灭。

    前车之鉴,周国如今可不能内讧,再怎么说也得把面前的猛虎——隋国灭了再说,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玩宫斗先不说玩不玩得过,要是玩脱那么宇文温的人生就可以提前谢幕了。

    他正思索着目前局势,盘算着待会该如何应对,不知不觉已来到书房外,宾曹参军向内通报后向着宇文温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整了整衣冠走了进去。

    啊哦,演出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大眼瞪小眼

    宾曹参军领着宇文温入内,对着房内一位老者行礼说道:“丞相,宇文使君到了。”

    “下官巴州刺史宇文温,参见丞相。”宇文温行了一礼。

    “坐。”尉迟迥说道,他坐在书案后,看着案上一卷卷文书,和这个时代风格不同的是,手上拿着一个放大镜,如今的大周丞相,就如同后世的老人家一般,凭着放大镜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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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曹参军告退,尉迟迥将放大镜轻轻放到案上,抬头看着宇文温坐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后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

    “那孙婿便放肆了。”宇文温笑道,得寸进尺的转换身份为孙女婿,换成这种身份,他说起话来可以稍微像拉家常一般,不必文绉绉的,言必称“下官”。

    他抬头看着尉迟迥,这位年逾七旬的老人样貌不出所料,就如同演义里那些老将一般。

    脸庞棱角分明,生着一副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没有浑浊的样子,宇文温觉得自己的眼睛相比之下小了些,想来这位几十年前是个英俊郎君。

    只是当年的英俊郎君如今已是须发皆白,岁月在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道道沟壑爬满面庞,细细算来这位已经七十有七年纪却精神抖擞,练了几十年的身材依旧挺拔,经典的老当益壮。

    这让宇文温想起三国演义中老将黄忠的经典造型。

    “不知放大镜丞相可用得惯?”他先挑起话题,这东西可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先是赠给岳父尉迟顺,也是让其借花献佛送给正主。

    “这东西果然有趣,老夫年老眼花,看起文字十分吃力,昨日你岳父送来,用了一下便爱不释手,往后可就不会为案牍伤神了。”尉迟迥笑道,看得出他对这礼物很满意,既然已让宇文温不必拘谨,他的自称也变成了“老夫”。

    “丞相用得顺手便好,岳父可是一直念叨着,丞相年事已高,看东西很吃力,要想个办法帮帮忙。”宇文温小小的捧了岳父一把。

    “此物莫非又是从西域番商手中购得?”

    “咳咳,当然是从西域番商手中所购。”宇文温面不改色的笑道,这种借口用多了果然有副作用,对方的用词已经是‘又’了,“国务繁忙,还请丞相保重身体。”

    “不忙不行啊,所以得你岳父回来帮忙,想来小三娘眼睛都哭肿了吧。”

    “三娘舍不得父母,而岳父也舍不得父母,天下那有儿女不孝敬父母的?待下次时机合适,孙婿带三娘一起来拜见丞相,连带着小曾孙一起来。”

    “有心了,老夫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尉迟迥笑着摇了摇头,他能活到这个年纪已是老天眷顾,只是生死已非个人能够掌握的。

    凭着孙女婿的身份,宇文温稍微拉近了一些和尉迟迥的心理距离,两人谈了一阵后转入正题,宇文温自然是想先把要务定下来,也就是他在邺城停留的日期。

    只是这种事他不太好主动提出具体期限,免得让人觉得这位宇文二郎是不识好歹:尉迟丞相招待周全,你急吼吼的开溜是什么意思?

    “陛下年幼,独居宫中身边无一亲人,虽有人陪伴但却闷闷不乐,你来了,正好陪陛下说说话。”

    “只是不知陛下有何喜好?孙婿也好早做准备,也好和陛下聊开来,免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夫自会派人详细交代,只是你打算何时回去?”尉迟迥把球踢到宇文温这边。

    ‘要不下午就入宫见皇帝,我牺牲一下今晚和堂弟通宵聊天,明日就回山南可好?’宇文温心中嘀咕,当然这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所以他要把球踢回去。

    “孙婿来时,家父仔细交代过,说一切听丞相安排。”

    “过完年再回去吧?”

    “出行时孙婿曾遇世外高人,据其指点孙婿年内有大凶,须得在大别山南麓结庐而居数月方能捱过年关,也不知是真是假...”宇文温直接来个装神弄鬼。

    “嗯...既如此,到九九重阳之后再走吧,重阳节时陪着陛下登高望远,有亲人在身边,想来陛下也会高兴。”

    ‘现在是五月底...九月九重阳节...三个多月哎,回去路上还得花一个月,到了巴州菜都凉了,陈军那帮鱼腩也不知道经不经刷。’宇文温心中吐槽,然后郑重地点点头算是同意。

    不同意还能如何,来时父亲先是说在邺城一个月就‘差不多’,后来又说也许要两三个月,基本上极限也就是三个月左右。

    反正他上了贼船就只能硬着头皮等靠岸,人都到这里了难不成不辞而别,要真这样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请’回来吧。

    “只是如此一来,小三娘可就要怨我这个做祖父的了。”尉迟迥笑了笑,见着宇文温面色如常便说起另外一个话题:“老夫曾听人言...”

    宇文温坐直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尉迟迥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夫曾听人言,宇文行台在对杨逆作战时,曾用了一种唤作轰天雷的军械,其威力巨大可开山裂城,不知此为何物?”

    ‘来了!’宇文温心中一凛,出发前他和父兄计较过可能面临的问题,而山南这边掌握的轰天雷有可能被问到,如今老丞相果然直接提问,倒是直截了当。

    “这个么,莫非是有人以讹传讹,糊弄丞相吧...”宇文温开始装疯卖傻,试图蒙混过关。

    尉迟迥闻言双目一瞪看着宇文温,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丞相,手握朝廷生杀大权,寻常官员被这么一瞪早就惊出一身冷汗,但宇文温却是悍然不惧与其对视,正是大眼瞪小眼。

    一个是虎视眈眈,而另一则是装疯卖傻,双方对瞪片刻,见着宇文温不甘示弱的样子,尉迟迥忽然笑起来:“你岳父没说错,果然是个滑头的小子。”

    “嘿嘿,还是瞒不过丞相。”宇文温笑道,他凭着孙女婿的身份,得寸进尺适当‘顽皮’些,“传言有误,故而孙婿说丞相被糊弄了。”

    “此话怎讲?”尉迟迥依旧盯着对方。

    “轰天雷,顾名思义,关键在雷字。”宇文温开始忽悠,“何谓雷?雷声阵阵惊动九天...”

    见着老丞相一脸不信的表情,宇文温继续忽悠:“轰天雷,取其声能轰天之意,也就是以巨响为凭杀敌。”

    “世间有何物能以声杀人?亦或是破城?”尉迟迥问道,双目炯炯有神,他若不是仔细调查过,可不会冒冒失失发问,也免得被后生戏弄。

    “其中缘由,且听孙婿一一道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大眼瞪小眼(续)

    丞相尉迟迥问起敏感问题,而宇文温继续装疯卖傻,他开始真真假假的解释何为轰天雷。

    首先,在两军摆开堂堂之阵对撼时,忽然爆出如雷的响声可以惊扰骑兵的战马,这种巨响可以直接吓得战马惊慌失措不听指挥。

    要么吓瘫,要么把坐在鞍上的人掀翻,要么就是失控到处乱跑,敌军骑兵就这么溃散,正是己方反击的好时候。

    其二,敌军士兵会被这巨响吓懵,常人对于未知事物多有畏惧,若是平日还能慢慢冷静下来,可两军交战之际本就神情紧张,忽然被这巨响一震,即便是愣上片刻也会失了先机。

    当然事先要让己方战马适应这种响声,而战阵之上督将们也得心里有数,莫要搞到自己人也乱成一锅粥,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至于轰天雷为何能杀人,宇文温说只要让死囚居于大钟之内,然后奋力敲钟,那死囚必定七窍流血而死,此即为巨响震碎五脏六腑之故。

    “那么樊城是如何被攻破的?”尉迟迥可不好糊弄。

    “轰天雷实为丹方所制,以火燃之即发巨响,当然也会喷火,而巨响既能震碎人的五脏六腑,亦能震裂城墙,只是其力尚不及开山之威。”

    “原来如此...”尉迟迥微微点头,两年前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领兵和长安的‘朝廷’作战,先是快速攻破汉水北岸的樊城,然后立刻回师在两河口同‘朝廷’征南军决战。

    那一战惊心动魄,安州军先是以轰天雷打崩征南军军阵,结果在追击时中了对方诈败之计,安州军差点被对方翻盘,亏得将士浴血奋战扭转战局,最后将征南军击败。

    而安州军快速攻破樊城时就用了轰天雷,凭借此物将樊城城墙打破,尉迟迥没有经历这两仗,但现场数万将士都目睹轰天雷的威力,不可能瞒得过世人耳目。

    他也是派人探察了许久,将许多消息汇集起来,对于轰天雷的威力有了大概的印象。

    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自然是各方的注意焦点,只是安州军器监将轰天雷的机密捂得严严实实,至今都没有别的势力掌握其中机密,也未见别处战场有此物出现。

    领兵数十年的尉迟迥,知道这轰天雷是军中利器,就如同那攻城利器新式投石机一般,可以让己方如虎添翼,只是去年山南军作战时,却未见有此物投入作战的消息。

    要么是山南军有意遮掩,亦或是还没有使用的必要,可无论如何尉迟迥都想知道这轰天雷为何物,因为即便他不用,可隋军也有可能会打探出其中机密,依样画葫芦制作出来投入作战。

    两军对战,有时候因为些许原因就会导致一方瞬间崩溃,尉迟迥打了几十年的仗,知道许多败仗的原因事后看起来简单得不可思议,所以他不容许有这种威胁潜伏,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杨逆有可能拿到这轰天雷的秘方么?”尉迟迥继续发问,宇文温闻言透露这两年来杨逆的细作不知抓了多少批,大多是为打探轰天雷机密而来。

    “制作轰天雷的工匠已被士兵严加看管,好吃好喝供着,当然家属也一并接来安陆居住,免得有谁敢铤而走险吃里扒外。”

    尉迟迥闻言沉吟着,去年相府长史崔达拏秘密出使山南,带回来新式投石机的图纸,相州军器监的工匠很快便摸透了相关结构,赶制出的投石机在下半年投入作战。

    原以为可以凭此快速攻破隋国坚城,未曾料对方也有类似军械投入使用,以荥阳之战为例,双方投石机对射,折腾了数月时间周军才拿下城池。

    其余各地隋国城池也都有了这种投石机,普及的速度十分惊人,当然这和投石机的结构简单也有很大关系。

    尉迟迥起初以为是宇文亮故意将这新式投石机泄露出去,让他和杨坚鹤蚌相争来个渔翁得利,不过想想基本不可能,隋军有了新式投石机,对山南的威胁要更大。

    投石机是攻城利器,山南周军骑兵捉襟见肘,真要对付隋军主力怕是力有未逮,届时大概都是以防守为主,要是主动向隋军泄密,那就是自寻死路。

    他判断应该是当初这些投石机攻打城池时,为守城隋军观察画下图形,随后依样画葫芦弄出来的仿制品。

    依此来看,隋军一旦刺探到轰天雷的机密,大量制作出来用于作战,而朝廷这边却无轰天雷应对,迟早会出大事,所以尉迟迥对轰天雷是势在必得。

    相关机密一定要弄清楚,时间拖下去可不妙,尉迟迥要在杨坚整顿国力之前决出胜负。

    他比杨坚的年纪大得多,靠耗时间是耗不过的,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若是再拖上几年,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周国政局的走向让人悲观。

    齐国是怎么亡的,见证了全过程的尉迟迥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想齐国灭亡的结局在周国身上重演,无论是为了宇文氏,还是为了尉迟氏,他必须尽快解决隋国。

    “宇文行台...有无意向将轰天雷的秘方献给朝廷?”尉迟迥发问,这只是开始,他有的是资源做筹码将秘方拿到手,亦或者是直接施压,反正不由得对方不给。

    “呃,秘方...其实不是不想献,只是孙婿斗胆,请问丞相...”宇文温‘面露’难色,事情走到这步他和父兄已经考虑过,所以如何将利益扩大化是关键,“请问丞相,如何保密?”

    “保密?此话怎讲?”尉迟迥有些意外,对方的口气松得这么快,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丞相,轰天雷的秘方并不复杂,所需材料也不算太难收集,所以最大的难处就是在保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安陆杀掉的人不下数百,也是亏得知道秘方的工匠人少好控制,若是朝廷...只要有一个铤而走险,那天下就是人人都知道了。”

    尉迟迥陷入沉思,他当了多年的官,知道官衙里的各种弯弯绕绕,不要说官衙,就是皇城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机密很难守住,无非是人脉够不够,亦或是知情人想不想扩散出去的问题。

    宇文温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尉迟迥认为这不是对方藏匿轰天雷秘方的理由,尉迟迥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依你之意,该如何处置?”

    ‘卖女婿,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了!’宇文温心中发狠,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面露难色说道:“家父不是没有想过将秘方献给朝廷,唯独怕人多眼杂守不住机密,后来计较数日,有一想法,孙婿想请丞相斟酌...”

    “宇文行台有何计较?”

    “这秘方,就交到安固郡公手上,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请丞相斩安固郡公以儆效尤。”

    尉迟迥闻言一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宇文温,见着对方也是和他对视,双方大眼瞪小眼僵持片刻后,尉迟迥忽然放声大笑。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他好歹缓过气来,见着宇文温一脸真诚的样子,尉迟迥笑着摇摇头:“你们...你们这对翁婿,真是有意思。”

    “孙婿的想法,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滑头的小子,你想要什么?”

    “呃...不如丞相行个方便,一会小婿就入宫和陛下叙旧,过几日便回山南如何?”

    “哈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你怎么看

    宇文温故作懵懂,尉迟迥闻言再度放声大笑,颌下胡须一颤一颤,门外侍立的宾曹参军不由得侧耳倾听。

    “丞相请保重身体,莫要笑岔气了。”宇文温面露关切的说道。

    “你啊,你啊...”尉迟迥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歇了一会好歹平息之后笑道:“说吧,宇文行台想要什么。”

    宇文温干咳一声,说他此次来邺城是负责与天子叙旧,其他事务一并由副使郑万顷全权负责,父亲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到了邺城莫要乱说话,免得让丞相误会什么。

    “你啊你,小三娘怕是被你哄得团团转吧。”

    “丞相留孙婿在邺城数月,可不得买许多礼物回去赔罪,只是这初来乍到的,不知行情不知深浅,想着有熟门熟路的帮个忙...”

    “好说,好说,老夫让崔长史帮你安排人。”

    “还有,孙婿此次带来了一群乡野村夫长见识,邺都如此繁华自然是要走走的,只是这小地方来的人见识短,万一触犯了贵人,不慎弄出什么事来,也不知道崔长史那边有没有人帮忙说情...”

    “一并安排了。”尉迟迥说道,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孙女婿,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宇文温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赶紧挑起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

    他声东击西问起辽东的高宝宁如今情况如何,尉迟迥不以为意的说此人为穷途末路之辈,不足为惧。

    高宝宁又称高保宁,代人,但出身不明,因为其姓高之故有传言为齐国宗室,高宝宁为齐国辽东营州刺史,六年前周攻齐,高宝宁纠集契丹、靺鞨骑兵万余准备南下救援,后闻邺城已破只得罢手。

    本要救援邺城的齐国幽州军投降周国,他便据守营州,逃入突厥接受庇护的齐国宗室范阳王高绍义,收拢北逃齐国遗民,是为齐末帝,高绍义封高宝宁为齐国丞相。

    后来突厥将高绍义交给周国处置,高宝宁便成了最后一支打着齐国旗号的势力,一直蛰伏在辽东等待着时局有变。

    “宇文行台莫非是担心高氏余孽?”

    “不是,是孙婿有兴趣,高宝宁不足为惧,可其东面的高句丽就不容小觑了。”

    “高句丽?似乎未见其有西进动向,打听他做什么。”尉迟迥在回忆着什么,“莫非是担心他们和南朝勾结?这就是瞎操心了,当年他们勾连刘宋也没成什么大事。”

    “孙婿只是打听打听...”宇文温笑道,岔开话题的目的已达到。

    契丹,高句丽,在如今逐鹿中原的势力眼中,不算什么大敌,现在的契丹只是北地众多游牧民族之一,没资格让人重视,而那国祚长寿的高句丽,只有一个统一的中原帝国才会注意到他实实在在的威胁。

    现在想这种事确实是瞎操心,所以宇文温没有谈下去。

    又谈了一会,宾曹参军在外提醒时间已到,宇文温见状要起身告辞,而尉迟迥却让他坐下继续聊天,见其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老丞相笑道:“老夫还没到坐不久的地步。”

    宇文温哪里愿意陪聊,和这种老狐狸周旋可是颇费精力,虽然对方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言多必失所以他琢磨着是不是要尿遁。

    果不其然又出了幺蛾子,老丞相忽然感慨起大象二年初的事情来,一听对方提起二月底皇宫夜宴时出了刺客,宫内大乱导致尉迟炽繁失踪的事情,宇文温心中就知道不妙了。

    “据说小三娘那晚便没了踪影,直到月余后才找了回来,当时到底出了何事?”

    昏君要强上我夫人也就是你孙女,然后被我捅了几刀没死,尉迟炽繁混出宫躲了月余,等到那混蛋被我砍死才松了口气,这样你满意了吧。

    宇文温在心中把这话说了一遍,然后以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唉声叹气,把当初对岳父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这台词他到邺城前可是特意背了不知道多少次,已经是倒背如流了。

    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遮掩,一个临时起意的谎言事后基本就对不上来,所以宇文温在当年便已把台词记下来,防的就是有人提起,仓促之下前言不搭后语。

    时间,地点,人物都无冲突,证据链完整,天衣无缝不敢说,除非你会读心术,否则休想找到破绽!

    “之后杨逆忽然遇袭,据说是晴空落雷,又传是‘渡劫’,如今看来应该是轰天雷的威力吧。”尉迟迥说道,方才他说的只是引子,为的就是引出后面的话来。

    “当时孙婿亦在长安,那日杨逆‘渡劫’之时也耳闻巨大声响,原先孙婿也是摸不着头脑,后来得了轰天雷的秘方,实验时见识了威力方才恍然大悟,想来定是有义士知晓轰天雷的秘方,只是功亏一篑。”

    宇文温说完双手一摊,满是惋惜的表情,尉迟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片刻后笑了笑又问道:“这么说来,你得知这轰天雷秘方,也是有高人指点喽?”

    “先帝龙驭宾天,杨逆趁机篡权,贤婿和父兄三人在安州正是风雨飘摇之间,亏得丞相在邺城举兵扛起大周旗帜,安州军正要奋力一搏之际,有高人指点迷津,想来是天佑大周。”

    “你让岳父写信给老夫,提醒在邺城决战时提防敌军冲击围观百姓,也是高人指点的?”

    “邺城决战?邺城...不是丞相亲自冲阵力挽狂澜,将敌军击溃的么?孙婿何曾与岳父说过什么高人指点,丞相何出此言?”宇文温惊讶道。

    他在赌,赌岳父尉迟顺没有将实情告知其父尉迟迥。

    “是么...看来是老夫多想了。”尉迟迥若有所思。

    大象二年四月,宇文温带着尉迟炽繁和兄长一家跑路去安陆,离开长安时请岳父尉迟顺去信给远在邺城的尉迟迥,提醒对方将来在邺城外会发生决战,而敌军定会攻击现场围观的邺城百姓,导致相州军大溃败。

    此事宇文温让岳父不要透露是他所说,只需伪托高人指点即可,所以三年后尉迟迥旧事再提,他决定赌一把继续装傻。

    你女儿在我手上,要是又出卖女婿,回去我让她晚上都不要睡了!

    宇文温决定这种事不能认,万一让老丞相认为他‘多智近妖’,搞不好为了除后患,把孙女婿软禁起来亦或是人间蒸发,那可就不妙。

    “山南的情形,宇文行台已经禀报朝廷,只是关于江南陈国的战事,是你经历得比较多,所以老夫也想听听你的看法,关于陈国的看法。”

    “陈帝陈叔宝无心朝政,每日里只知道吟诗作对游园畅饮寻欢作乐,这个想必丞相早已知道,孙婿不才,对陈国有些看法...”

    说到这里宇文温来了精神,首先江南陈国实力止步于长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将其拿下须得江北平靖,也就是得把隋国解决。

    经历去年的数次大败,陈国未必有心思再渡江北上,所以沿江州郡以做好防备即可,陈军主力即便侥幸登陆,但只要当地总管府指挥得当行,调集兵力将其在江北的立足点拔掉,对方也只能灰溜溜南归。

    “长江天堑,对于双方来说俱是如此,有利于防守,不利于进攻,除非某方内部出问题。”宇文温在说着废话,尉迟迥这样的老将不会不懂跨江作战的难度,不过对方既然提起来,他就要把握机会。

    “衡州刺史周法尚,原为南朝官宦世家出身,后为长沙王陈叔坚构陷,其兄因此入狱亡故,周法尚带家人北渡投奔大周,和陈国势同水火...”

    “周法尚水战、陆战皆通,其弟周法明亦为将才,兄弟二人知晓陈国虚实,周法尚去年作为水军总管征战,接连几次大破陈国水军,有赖水军之力,我军得以数次南渡袭扰得手,击破陈军累计过十万,所获颇丰...”

    宇文温为了推销好基友也是很拼的,周二郎为了家族前程,可以放过仇人陈叔坚,所以宇文温怎么的都要厚脸皮在丞相面前提一下,至少让其有个印象。

    周法尚如今为山南道大行台下辖刺史,尉迟迥未必会插手人事调动,但他要提前点个名,以便日后朝廷有心思对陈用兵时,想起江北边上的周二郎。

    他没有狭隘的用人观,认为周法尚必须紧跟自己才有资格吃肉,而要是敢抱别家大腿就砸饭碗,对方与他是平起平坐的合作方,要是周法尚仕途顺利,只要不是跳反那宇文温也乐见其成,就当是扩展人脉了。

    以他此时的身份,要想虎躯一震对方纳头便拜就是妄想,所以合伙做买卖一起发财才是正道。

    又谈了片刻,宇文温识趣的起身告退,坐了那么久他自己都觉得腿麻,让老人家长时间坐着也不太人道,更何况这位年纪确实不小了。

    见着房门关上,尉迟迥想要起身却有些困难,他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大声说道:“出来吧。”

    后边转出一人,却是安固郡公尉迟顺,他见着父亲招手示意,赶紧上前将其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揉着父亲腿脚:“父亲,不要紧吧?”

    “你那女婿啊...还真会演戏。”尉迟迥笑了笑,“若是换做四郎,怕就是给他糊弄过去了。”

    尉迟顺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女婿装疯卖傻的本事他算是领教过,一般人不注意的话还真就容易给骗过去。

    “他说轰天雷的秘方只能交给你,你怎么看。”尉迟迥问道,他来回走动着舒展筋骨,做了那么久确实腿脚有些受不了。

    “孩儿知道了,就如同父亲知道了,而所谓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尉迟顺答道,“轰天雷是否投入作战先不论,杨逆遇袭之事,难保不会发生。”

    “你的意思?”

    “父亲,杨逆遇袭凭着身强力壮能扛过去,可是父亲年事已高就未必了,轰天雷的秘方,确实要守住,想来邺城里别有心思的人也不会少吧...”

    “是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尉迟迥叹道,思索片刻之后他话锋一转:“邺城之事,你当真是得高人指点,而不是女婿所说?”

    “孩儿确系得高人指点,女婿毫不知情。”(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上朝喽!

    翌日凌晨,使邸内,眼圈有些发暗的宇文温双手横举打着哈欠站着,张鱼等人在帮他穿朝服,今日是朝会,所以抵达邺城才是第三日的宇文温,要直接在朝会上面君了。

    他昨日到丞相府衙走了一遭,又演了一场戏给尉迟丞相‘观赏’,而副使郑万顷领着谈判团队和丞相僚佐讨价还价折腾了一日,到晚上把拟定好的台词交给宇文温背诵。

    所以宇文温睡眠不足纯属因公,绝非某些心理阴暗之徒所传为通宵饮酒作乐之故。

    他的爵位是正九命郡公,官职为正七命的州刺史,按着最高等级来算,朝服是‘诸公’的级别,全套朝服首先要从头开始,所谓冠冕堂皇的‘冠’要戴上,然后是服。

    周制,诸公之冕有九种:方、衮、山、鷩、火、毳等六,皆九旒;韦弁、皮弁、玄冠共三,合上为九。冕旒为礼冠中最贵重者,一般在参加盛大祭祀才戴,韦弁、皮弁为兵事所用,故而宇文温戴的是玄冠。

    其次是服,诸公之服九章,衣重藻粉米,裳重黼黻,皆以山为领褾,冠服及履穿戴完毕,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朝服‘附件’:印、绶带、笏、白笔、紫荷、佩剑。

    印即为印章,而绶带为系在印柄的装饰性丝带,宇文温所佩为方寸二分、高八分的龟钮金印,系玄色绶带,因为是金印所以分量十足,上刻“西阳郡公官之印”七个字。

    朝服腰间右侧有上刺虎头刺绣的鞶囊,缀于皮带上,专门用来放印章,绶带可放于囊内,亦可垂于腰间,考虑到拉风系数较高,宇文温选择后者。

    笏,是为上朝时大臣拿在手中以作记事的板,与后世的记事本功能类似,材质多以木、竹为主,当然高级别的有玉、象牙、犀牛角材质,宇文温所持为象牙笏。

    光有记事本——笏还不行,得有笔才能在笏上写东西,这东西就是白笔,朝服自然是不会设计有胸前口袋以方便插笔,为了方便取用,白笔是夹在右耳郭处。

    这形象和木工耳朵上夹笔类似,当然朝官这样做美其名曰“簪白笔”,正所谓“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在朝服的左肩处缝有紫色夹囊,此即为紫荷又称契囊,这配件只有高官才有,‘群臣’这种级别就没了;然后是佩剑,正经的两面开锋杀人剑是不用想了,如今的佩剑已经是朝服的佩饰之一,宇文温所佩为玉首剑。

    穿戴完毕,宇文温走出邸舍,和同样穿戴完毕的郑万顷说了会话,邸官来报车驾已到,两人一前一后向着门外走去。

    身着朝服到皇宫还得乘车摆仪仗,车自然是高级货——辂,诸公之车有九种,宇文温不可能千里迢迢从巴州弄来九种辂,所以得由朝廷提供。

    如今朝廷为宇文温备下的是碧辂,辂身皆为锡面,鞶缨九就,金钩。

    辂上建旗,旗画白虎,皆加云气;旌析羽而杠有五仞,斿及轵;又有通帛为矦,杂帛为物,上书“西阳郡公”,又书“巴州刺史”,再书“宗室宇文温”。

    宇文温一行从山南到邺城,相关事宜早已和朝廷沟通过,所以这些全套出行装备也是早已备好,不可能等他到了邺城才临时赶制。

    郑万顷为上大夫,按级别辂车有六种,今日备下的为革辂,旗帜旌斿按大夫级别配置,通帛亦书其人官与姓名之事号,二人各自登车后护卫骑兵前方开路,护送辂车前往皇宫。

    使邸位于南城,故而距同在南城的皇宫不算远,如今天蒙蒙亮,晨曦出现在东方,太阳还未露出头来,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出现的几个也被开路骑兵斥退缩在路边。

    ‘真是折腾啊,每一次早朝,要从凌晨开始起来打扮准备,早餐也不敢吃太饱就怕大殿上内急,还是外放州郡比较自在。’宇文温如是想,不过也就是想想。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在外面当总管、刺史之类土霸王爽是爽,万一朝中无人那就是被玩死的命,太平年代倒还行,一旦遇到多事之秋只能干瞪眼,若是京中大变那就是鞭长莫及。

    历史上的大象二年五月中旬,天元皇帝宇文赟突发疾病卧榻不起,向来无法无天的‘天’心知情况不妙,急招被赶到外地的五位藩王回京救火。

    结果没几天宇文赟就龙驭宾天,在京的隋国公杨坚近水楼台先得月,趁机篡权掌握禁军控制长安,把宇文宗室一网打尽。

    宇文赟忌惮国丈杨坚,有次甚至起了杀心,召杨坚入宫问话,事前埋伏刀斧手若干,就等一声令下冲出来砍人,结果却被装傻的杨坚骗过。

    杨坚也知道女婿有心要干掉自己,为了避祸便走了老同学郑译的关系,成功说得宇文赟将他外放扬州做总管,可就在这时杨坚忽然脚疾发作无法远行,外放之事暂缓。

    巧合的是宇文赟随即突发疾病,甚至连话都说不了,眼见着皇帝要完,京城各路权贵蠢蠢欲动,皇后杨丽华急得六神无主,急招父亲杨坚入宫救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长安的宇文宗室没有实权,稍微有点实权的五位藩王又在外地,杨坚轻而易举篡权,宇文氏辛苦攒了四十几年的江山,数月内败得干干净净,宇文温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原本历史里,莫非是杨坚猛然发力,下毒将宇文赟弄残变哑巴,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否则哪里会有这么巧!

    “女婿和岳父之间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还真是尔虞我诈啊...”宇文温叹道,随后一愣:说来说去我也是杨坚的便宜女婿哎!

    。。。。。。

    皇宫外,大批车驾停在止车门外,各个车厢里走下身着朝服的官员们,他们陆续向着止车门内走去,时不时有相识的相互打着招呼。

    除非是获得特许的权贵,否则止车门内车驾不得通行,官员们步行穿过止车门,向着北面的皇宫前门——端门步行前进。

    宇文温和郑万顷走在人群中,一边是司仪中士在领路,他两个第一次入宫参加朝会,为免‘意外走失’,丞相府特地安排了人带路、讲解。

    “那是山南的使者吧?”

    “年轻的那个莫非是巴州的宇文使君?”

    窃窃私语从周围传来,宇文温面带微笑的向前走着,这些官员他都不认识,就算上前寒暄都不知道如何称呼,先博个好印象,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来结交。

    从止车门向北,是皇城的正门——端门,朝官们来到端门后驻足门前,一个个都在整肃衣冠,守门禁军两边排开,默默的看着朝官走入大门。

    见着威风凛凛的禁军,宇文温不由得想起自己在长安皇宫值守的日子,想起了数次历险,想起了和杨丽华的纠葛,想起了禅房内的那一幕。

    “使君,朝官在端门前须得整肃衣冠。”司仪低声解释着,宇文温点点头,和郑万顷一般整了整衣冠。

    进入端门,他习惯性的打量了两侧,发现端门内有条东西走向的大道,司仪解释说这条大道东出云龙门,西出神虎门。

    宇文温随着人群继续向北走,却见一堵短墙如同屏风般横在中轴线上,朝官们左右绕过这短墙继续前行,司仪向他解释此为“屏垣”。

    ‘屏垣?大约是后世的影壁吧,想来后面就是正门了。’宇文温如是想。

    果然绕过屏垣后前方便是一座紧闭的大门,只见门楣上牌匾内写着“闾阖门”三个烫金大字,司仪向他解释这就是宫室外的正门,其后就是太极殿,天子朝会群臣的地方。

    “使君,朝官需在此门分文武、依品秩列队,待大门开启后依次入内,使君和仆射为外官,须得朝会开始后才能入殿。”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皇宫里的规矩大多类似,只是细节稍有不同,例如各国的大殿都是叫做太极殿,外官未得宣召不得擅自入殿等等。

    通用的礼仪还有一些,入朝时得小步快跑,也就是所谓的‘趋步’,臣子趋步是以示恭敬,还有入殿时得去掉佩剑、脱去鞋子(履),着袜入内。

    要是有人“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除了少部分是德高望重,亦或是地位超然的王公大臣,大部分是权臣,十有八\九要么篡位,要么不得好死。

    鼓声从闾阖门上门楼处传来,已经排列完毕的朝官精神为之一振,鼓声响过十二遍,闾阖门缓缓打开,站在队列一旁的宇文温转头看去,透过大门只见内里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沐浴在朝阳下。

    大殿正门上有牌匾,书有“太极殿”三字。

    马蹄声起,有一队骑兵护送着辂车,由南至北行进至闾阖门前屏垣旁,数名随从扶着一名身着朝服的老者下车,宇文温定睛看去,却是丞相尉迟迥。

    “丞相...”

    问候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尉迟迥不住点头,却依旧目不斜视的直行,沿途朝官均是微微低头,无人敢与其对视,他如同行走在百兽之间的虎王,睥睨众生。

    此时此地,宇文温自然不会如昨日书房里那般随意,他与郑万顷一起低头行礼,丞相如今的气势和昨日截然不同,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礼仪就得有。

    尉迟迥走到朝官队列之前,整了整衣冠随即昂然而入,待其跨入闾阖门后左右朝官队列依次前行,而宇文温及郑万顷则在司仪的带领下,跟在队伍后列进入闾阖门。

    见着最前方那孤零零的身影,宇文温思绪万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现在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滋味,至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真想知道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怎么回事啊!

    皇宫,太极殿,禁军在外十步一岗,而里面也是热闹非凡,朝会正在进行,但和宇文温无关,此时的他正和郑万顷一起,在殿外等候。

    就像学校里被老师罚站的学生,百无聊赖的站在教室外,忍受着旁人的怪异目光。

    巴州刺史宇文温,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他们属于外官,若是朝廷未有诏令,亦或是其上司未曾派遣,那么在职期间就不能擅自入京,轻者问责重者视同谋反。

    即便是到了京城,要面君也得按步骤来,尤其是朝会,官再大没有传召就不能入殿,所以即便里面议论得热闹,都和宇文温、郑万顷无关。

    “使君,一会可得仔细些,莫要闹出什么事来。”郑万顷低声说道,不是他啰嗦,而是这位宇文二郎有前科,不由得他不提醒。

    “仆射请放心,那些话下官昨晚已背得滚瓜烂熟,绝不会出错。”宇文温郑重地说道,郑万顷闻言便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心里在暗暗鼓劲。

    万一待会出什么事,我先把你敲昏了再说!

    这是临行前大行台宇文亮交给他的秘密任务,一旦宇文二郎在大殿上乱来,郑万顷可以便宜行事,只要不出人命,怎么做都可以。

    三年前,宇文温作为安州的使者到长安面君,朝会上原本背台词背得好好的,结果到后面宇文温忽然问丞相杨坚:“听说隋国公要谋反”,那场面火爆至极。

    据在场的副使厍狄士文所述,杨坚听得那问话后面色铁青,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也亏得宇文温把话绕了回来,没让事情闹到不可挽回。

    杨坚后来确实篡位了,当时也亏得其岁数不老,算是宇文温父亲一辈的人,没被当场气出什么毛病来,如今在殿内的丞相尉迟迥可是其祖父一辈的人,经不起折腾。

    郑万顷在走神,宇文温也在走神,他不是憋坏水要在等下面君时搞出一个大新闻,却是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观察起这座新建的皇宫来。

    邺城他没来过,所以看不出新旧皇宫有什么区别,六年前周平齐,周武帝宇文邕觉得齐国皇宫太过奢侈,便下令将其连同皇家园林一起拆了,材料都让邺城百姓自己拿回家用。

    后世把他称作“邺城毁灭者”,不过在宇文温看来拆皇宫倒没什么,毕竟周国国都不会搬到这里,留着偌大个皇宫纯属浪费,每年还得花许多人力物力维护。

    宇文邕不光拆了邺城的齐国皇宫,连着长安皇宫里一些他觉得奢侈的宫殿也拆了,为的就是节约维护费用,这般勤俭有为的皇帝,却是英年早逝,病死在讨伐突厥的行军途中。

    宇文邕即位时是傀儡皇帝,蛰伏十余年一举掀翻权臣,然后就是励精图治,留下个实力雄厚的国家,一个即将统一中原的周国,却被熊孩子宇文赟败得一塌糊涂。

    ‘荒淫无道!’宇文温心中骂道,每次想起被他手刃的宇文赟依旧是唾骂不已,想着这对虎父犬子,他又记起另一个人来。

    同样是国号为‘周’,五代末年的周世宗郭(柴)荣,也是年轻有为,也是励精图治,也是不幸英年早逝,也是死后江山为亲近之人篡夺。

    莫非国号为周的王朝,就是这样的宿命么?

    宇文温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赶紧收拾心情回到现实,他看着身边这座宏伟的大殿,想着别人对其的介绍来:

    太极殿,其殿周一百二十柱,基高九尺,以珉石砌之,门窗以金银为饰,外画古忠谏直臣,内画古贤酣兴之士,採楸斗拱,尽以沉香木。

    掾端复一金兽头,每间缀一五色朱丝网,上属飞簪,以碍飞雀,阶间石面隐起千秋万岁字,诸奇禽异兽之幕。瓦用胡桃油,光辉夺目。

    殿上金葱台十三枚,各受一七斗石云,又有各色香炉,做珍禽异兽状,燃香之时殿内宛若仙境。

    ‘画的是谁啊,一个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有没有诸葛丞相...’宇文温心中叹道,他看向大殿窗上画着的人物,没一个是能够认出来的,当然他又没见过真人,自然是认不出来,只能是凭着图上一角所书人物名字来辨认。

    “建一座皇宫得花掉多少钱...”宇文温本能的算起账来,不过他没营造过此类工程,自然也不知道花费多少,只觉得花费甚巨,还不如拿来养兵、练兵。

    “宣!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入殿觐见!”

    声音一道道从殿内传出,经过人声接力后传到殿外,宇文温闻言一个激灵赶紧站好,候在一旁的司仪也是走近身边,确定他的冠服有无凌乱之处。

    又有声音传来,宣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入殿,宇文温和郑万顷来到殿门,取下佩剑交给禁军,脱履后跨过门槛,低下头小步快走向着殿内前进。

    两侧文武百官的身影快速后退,两人来到玉阶下行叩拜礼,赞礼官唱出他二人官职名讳,宇文温和郑万顷随即拜曰:“臣,宇文温/郑万顷,觐见陛下!”

    全套礼仪流程走下来,宇文温及郑万顷起身,见着上首端坐的那位小皇帝宇文乾铿,还有左侧的丞相尉迟迥,宇文温深呼一口气,随即开始背台词:

    “...臣等山南将士百姓,如嗷嗷待哺之婴儿,盼朝廷天恩沐浴...”

    “...杨逆篡位,窃据神器,大周宗室,为其屠戮,忠臣义士,血染江山...”

    “...山南将士泣血三年,无一日不思收复故土,无一人不恨窃国恶贼...”

    郑万顷默默的听着,紧张得手心都是汗,身边这位的表现还不错,背出的内容没有磕磕巴巴,算是行云流水,若不是这内容为他亲笔所写,还真就以为对方是临场发挥。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日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宇文温利落的背完台词,忽然跪下哭喊道:“陛下!杨逆屠戮我大周宗室五十余人,此仇不报,臣等有何面目告慰历代先帝,又有何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之下!”

    然后就是压轴大戏,宇文温心中哀叹一声,随即奋力叩头,砰砰声响彻大殿,他声音悲凉的喊道:“臣,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臣请陛下重整河山,为死难宗室,还有无数将士、百姓报仇雪恨!”

    “陛下!”郑万顷接上话来,随即下跪拜曰:“山南将士枕戈待旦,愿为陛下披荆斩棘,浴血奋战!”

    因为年岁已高,得赐座的丞相尉迟迥,见状起身向着上首的小皇帝躬身行礼:“臣尉迟迥无能,让山河破碎、陛下蒙羞,愿以老朽残躯,戴罪立功,率大周将士为陛下收复河山!”

    “臣请戴罪立功,为陛下收复河山!”满朝文武下跪喊道。

    小皇帝见着如此情景,眼眶发红紧握双拳,语音哽咽的说道:“众卿...齐心协力,一定要诛杀杨逆,收复大周河山!”

    宇文乾铿的父亲赵王宇文招以及四个兄长,均在三年前为杨坚所害,那时年幼无知的他还留在父亲封国,为相州总管尉迟迥接到邺城拥立为帝。

    他孤单一人过了三年,如今见着亲族在面前叩头哭喊着要为宗室报仇,又见得满朝文武众志成城,想起音容笑貌宛若昨日才见的父兄,宇文乾铿不由得悲从心来,复仇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得皇帝下令“平身”,满朝文武站了起来,叩头叩得头昏眼花的宇文温被人扶起,虽说是事先就定好的步骤,但他却是不由自主带入个人心情。

    想着王朝末路,想着风雨飘零,想着一家子缩在巴州,漫漫荆棘路也不知前途为何,宇文温一时间入戏太深。

    他忍着额头的肿胀和疼痛,向着上首的小皇帝行礼:“陛下,臣与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挂念陛下久矣,还望陛下保重身体。”

    宇文温在宗法上已是生父宇文亮的侄子,所以像朝会这种极度讲究礼法的正式场合,称呼宇文亮就不能用‘家父’,同样也不能称兄长宇文明为‘家兄’。

    他三个是周国仅存的成年宗室,宇文亮是小皇帝的堂伯,而宇文明、宇文温是其堂兄,也是宇文乾铿唯一能够依仗的亲人。

    “西阳公。”宇文乾铿开口说道,为表亲近他省去了爵位中的‘郡’字,“杞公和世子如今可好?”

    “请陛下放心,杞国公和世子如今安好,正在厉兵秣马,为朝廷尽力。”

    “如此甚好,西阳公难得来一次,可得在邺城久住。”

    “臣遵旨。”宇文温答道,直到这时他才得以堂堂正正和小皇帝对视,见着这位年纪和自己侄子相仿的天子,心中也是叹了一声。

    ‘还只是个孩子啊...’

    见着堂兄愿意留在邺城,宇文乾铿心情好了起来,他的姊姊远嫁突厥,今生也不知能否见到,想着日后可以有亲人陪着自己聊天,不由得喜出望外:“西阳公要何时回山南呢?”

    “臣听陛下的。”

    “那就过完年再走吧。”

    宇文温闻言一愣,不由自主的瞥向丞相尉迟迥,见其似乎有些错愕的表情,宇文温无奈的回道:“臣遵旨。”

    过完年再走!!!不是沟通好了么?怎么回事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大局为重

    朝会正在进行,退到班列的宇文温沉默着,额头上的淤肿触目惊心,郑万顷站在其身旁,心里暗暗提防,提防着即将爆发的宇文二郎。

    方才例行公事,结果天子要留宇文温在邺城过完年才‘放人’,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是不是尉迟丞相别有用心也未可知,郑万顷惊讶之余顾不上深思,先要防着宇文温搞出事来。

    郑万顷是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的心腹,对宇文温的性格大致了解,这位宇文二郎行事不同常人,也就其父宇文亮能制住,就算是其兄长宇文明都未必每次都能压得了。

    虽说如今殿上有丞相尉迟迥镇着,宇文温不太可能会直接挑衅,但是这位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很多,万一当面破罐破摔那大家面子上就难看许多。

    比如说装病,倒地抽搐发羊癫疯什么的!!

    ‘要不要倒地装病,来个发羊癫疯什么的?反正叩头过度,把脑子叩坏了也说得过去嘛!’宇文温心中如是想,这想法蠢蠢欲动,他愈发的想要在大庭广众上‘扑殿’了。

    昨日拜访丞相尉迟迥,说好了他在邺城也就待三个月左右,等九月九重阳节过后,宇文温就可以‘挥泪’辞别小皇帝,一步三回头的往山南而去。

    不是他不把堂弟当一回事,如今这事情也就尉迟丞相做得了主,昨日双方谈妥后,按说对方应该和小皇帝通气,把定好的期限交个底。

    今日的朝会上,小皇帝就该盛情挽留他留在邺城,等过了重阳节再回去,结果后来变成了过完年再走,停留时间从三月变成七个月,宇文温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方才小皇帝做出决定时,宇文温想脱口而出“丞相已承诺,是过了重阳节”,可还是硬生生忍住,这句话说出来,无异于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小皇帝脸上。

    邺城朝廷是尉迟迥一手撑起来的,辅政丞相总理朝政,小皇帝宇文乾铿就是一尊供起来受香火的神像,和傀儡真的没什么区别,此事文武百官心知肚明,但不可能有人当面说破。

    宇文温作为小皇帝所剩不多的亲族,在大殿上把和丞相约定期限的事情说出来,就是当场拆穿宇文乾铿做不了主的事实,宗室理应护着皇帝,却做出当面打脸的事情,那对小皇帝心理可以造成双倍伤害。

    所以方才他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先给皇帝一个面子,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宇文温自己解决。

    ‘玩我?你不要脸,我也不要脸了!’他想到这里,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把心一横就要当场倒地,来个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羊癫疯,时好时坏的间歇性羊癫疯,只要在邺城就怎么都治不好的间歇性羊癫疯!’

    “使君冷静些,请顾全大局!”郑万顷不顾殿前失仪,低声的提醒着宇文温。

    ‘顾全大局!我叩头叩得额骨都不知道裂了没有,特么换回来的是在邺城做七个多月吉祥物!’

    宇文温心中忿忿不平,不过郑万顷的话倒是让他冷静下来,要提前开溜有很多办法,在大殿上装病表演‘行为艺术’那就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宇文温长舒一口气,方才他辛苦折腾了一番,正常收场好像也不错,至于为何‘货不对板’,那就慢慢算账。

    又瞥了一眼上首左侧的尉迟迥,他觉得事情还是有些蹊跷,按说这位爷爷辈的行事不该如此儿戏,就算要阴人也不会用如此低端的手段。

    也许老丞相已经和皇帝说过了,只是某种原因下,皇帝竟然改变了主意。

    作为一个心理阴暗的人,作为一个受迫害妄想症深度患者,宇文温设想了两个可能:小皇帝有意挽留他,也许是为方才的场面感动,想到父兄遇害而自己孤孤伶仃,所以想要和难得一见的亲人多亲近亲近。

    另一种可能,小皇帝是逆反心理,故意和尉迟丞相作对,正好借着那感人的场面,违反事先说好的约定,这样一来宇文温就变成皮球,在小皇帝和老丞相之间被踢来踢去。

    宇文乾铿的性格以及为人如何,宇文温如今还不清楚,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也只能是猜,那两种可能,也许纯属他自己想太多。

    但事前已经打定主意不趟混水,所以宇文温心中飞快的算计着,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剧本,今日朝会结束之后,他得留在殿外,等候皇帝的召见,然后就是两位堂兄弟叙旧什么的。

    为了避免变成皮球,所以他决定止损。

    身体忽然一晃,宇文温用假动作骗过郑万顷,然后双眼一翻,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地面,惊得小皇帝见了差点喊出声来,司仪见状目瞪口呆,先是望向丞相尉迟迥,见其也是诧异不已。

    郑万顷心中哀叹,满头大汗的弯腰去扶宇文温,未曾料被其乘人不备,暗中在手背上掐了一下,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装作很吃力的样子在扯着宇文温。

    “快来人!快来人把宇文使君扶起来!”

    “快传御医!!”

    大殿上瞬间骚动起来,文武百官们见着场面混乱,个个不住探头看向事发方向,坐在皇帝左侧下方的丞相尉迟迥再度起身,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宇文温,又望了一眼排在队列中的相府长史崔达拏。

    。。。。。。

    侧殿,正在装昏的宇文温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满脸愁容眼睛微张,一副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样子,额头上敷着珍贵的冰袋,一名御医正在为他把脉。

    数人站在一旁而郑万顷亦在其中,见着这位不省心的主果然弄出事来,对能否圆满完成出使邺城的任务,他持悲观态度。

    他对厍狄长史当年的遭遇感同身受,也不知对方在大殿上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把脉的御医瞥了一眼宇文温随即垂下眼皮,片刻后起身向着官员们说了自己的诊断结果:宇文使君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

    他检查了头部,特别是淤青的额头,除了淤血外并无裂缝,所以判定是叩头过度,导致脑袋受了冲击故而晕倒,多休息便可无事。

    “水...吾要喝水...”宇文温‘虚弱’的开口说道,侍立一旁的宦官赶紧端了碗水上前,另一名宦官搀着宇文温坐起,结果刚喝了几口水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随即一口淡淡的血水喷了出来,弄得襟前到处都是污渍,站在一旁的崔达拏见状大惊:“御医,这..这是如何了!”

    御医见状嘴角抽搐,赶紧坐下准备继续诊治,方才他检查过宇文温,对方除了额头淤肿之外未发现异常,时常为权贵看病的他自然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头昏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对方一口咬定头晕站不稳,天下所有医生都无可奈何,虽然不知道这位为什么昏倒,但他决定还是装傻,毕竟言多必失。

    结果对方是得寸进尺,御医心中哀叹不已:那口血是怎么回事!要是五脏六腑受伤,吐出来可就是殷红的鲜血啊!

    “无妨...是下官方才喝得急了些...”宇文温继续‘虚弱’的说道,“方才叩头时不慎撞破嘴唇,所以有些血丝...”

    ‘苦主’发话,御医洗脱医术低劣的嫌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对方还算有良心,所以他也懒得多嘴,开了几副通用的温补药方随即告退。

    崔达拏见着宇文温这般模样,心中惊疑不定,对方又是当场昏倒,又是虚弱不堪,又是口吐鲜血,看起来像是真的身体不适,不过方才殿上那“砰砰”的叩头声,听起来确实是让人心惊胆战。

    昨日尉迟丞相已经和宇文温谈好,对方留在邺城的时间大约是三个月,这事情已在昨日下午向天子禀报,所以方才天子忽然挽留宇文温,要其在邺城住到过完年再走,崔达拏也是吓了一跳。

    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怕宇文温这边出问题,结果就真的出问题了,宇文温直接在大殿上瘫倒,崔达拏的反应就是对方‘撒泼’。

    可如今看来倒真像是叩头过度,导致头昏不支瘫倒在地,所幸没什么大碍,万一叩头叩出什么毛病来,这位变成了傻子,事情传出去不仅让朝廷蒙羞,他们还得费尽口舌向山南那边解释“纯属意外”。

    无关人等都已识趣的走出殿外,唯剩崔达拏和郑万顷站在宇文温身边,借此机会郑万顷便问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虽然腹诽宇文温‘果然’闹事,但事情还得从那‘意外’说起。

    “郑仆射放心,事发突然,丞相事前并不知此事。”崔达拏郑重的说道,对方话语里隐约有责怪己方‘出尔反尔’之意,但他只能认真解释,免得对方误会导致行事偏颇。

    “昨日下午丞相已禀告陛下,陛下亦是点头同意,至于今日为何...想来是见着宇文使君悲壮之举,想起罹难的先王...先帝及各位兄长,悲从心来,情绪激动之下便忘了事前的约定。”

    “只是天子所言非同儿戏,万一使君就这般长期滞留邺城,下官也不知该如何回去向宇文行台复命...”

    “请郑仆射和宇文使君放心,日后丞相必定说得陛下以大局为重!”崔达拏郑重说道,对他来说此事易尔,毕竟丞相也无意为难这位宇文二郎,所以他敢提前保证。

    “崔...长史,下官头昏难挡,又弄得一身狼藉,一会再去面见天子怕是会君前失仪...”宇文温‘虚弱’的说道,他如此折腾就是为了争取缓冲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防止某些人昏了头乱来,而他这边也好做出应对。

    “使君放心,天子已命人备好车驾,送使君回使邸好好休息,丞相亦做了安排,派人照料使君以便尽早痊愈。”

    见着崔达拏走出去交代相关事宜,郑万顷走近卧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宇文使君,请以大局为重!”

    “仆射,下官这不就是以大局为重么?”宇文温轻声笑道,双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还请副使再和他们好好谈判,多要些好处。”(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拉清单

    入京面圣的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于朝会时叩拜天子,泣血上陈欲为宗室报仇之事,未曾料情绪激动之下,叩头太过导致当场昏倒,此事一出朝野为之议论纷纷。

    西阳郡公宇文温,以及杞国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是周国仅存的成年宗室,而自从杨逆篡权以来,已有五十余名周国宗室罹难,故而宇文温悲愤交加的心情,大家都十分理解:

    叩头叩到昏厥,还有比这更悲愤的么!

    天子盛情挽留西阳郡公,见其伤心过度当场昏厥便派车驾护送回使邸,另派御医驻邸诊病,又从宫中调拨名贵草药以备不时调理之需。

    朝廷亦做出了相应安排,使邸不再接待其他官员,以便让西阳郡公安心养伤。

    至于外界所传宇文使君叩头过度,导致脑子出问题,每日口眼歪斜,大小便失禁云云,朝廷对此种传言加以痛斥,称其为杨逆细作散布的谣言。

    使邸内,外界相传已经成了傻子的宇文温,正聚精会神的“拉清单”,额头上的淤肿已经平复,除了乌青的痕迹外再看不出异样。

    在他面前站着几个人,首先是护卫头领张\定发,然后是主薄郑通,其余的是他府里的‘自己人’,而此时此地,宇文温正在进行一项重大安排。

    “这几日不便外出,采购的事情就交给诸位了。”宇文温说道。

    “郎君,资金这边...那琉璃镜何时售出?”张\定发问道,买东西就得花钱,或者是物物交换,此次宇文温千里迢迢来邺城,带来价值万贯的琉璃镜若干,就等着在邺城售出换成钱帛。

    “刘掌柜正在办,明日就有着落了,所以大家不要担心钱的问题,邺城虽然在北地,但铜钱也是很好用的,莫要担心对方不收铜钱。”

    “使君,邺城书肆想来不少,只是我等初来乍到不识路径,不知官府这边能否派人来帮忙一二,也免得下官等四处寻访,却不得要领。”郑通说道。

    “无妨,朝廷已安排人手,下午即来使邸,到时你便与其沟通相关事宜。”

    “官府藏书种类颇多,只是不知能否借出来,毕竟抄书花费时日颇多,就怕主管官员不肯松口。”

    “此事本官亦和朝廷交涉过,事情如今已谈妥,若是人手不够可以和官府沟通,让他们安排人手抄书,至于费用一切都好说,你只管付账就是。”宇文温大手一挥说道。

    “手抄本错漏在所难免,时间仓促,下官查验不及恐有错漏。”

    “只要错得不是太离谱,些许错字别字都无所谓了。”

    “若无实书,须得现抄,不知期限几何?”

    “一个月内即可,适当加价可以,但须得提防对方打听本官几时离开。”宇文温特地交代,“还有,出行时注意莫要落单,免得被什么人给掳走害了性命。”

    “尤其是刘掌柜,你手上拿着琉璃镜,出行千万要小心,别被红眼的豪商给吞了。”

    “是!”众人答道。

    宇文温一项项把事情落实,他如今‘负伤’在使邸休息,连着入宫面见天子的事情都延后,若是活蹦乱跳的出去逛街就是太过分了。

    所以他安排手下们分头去买东西,而购物清单在巴州时便已连夜拟定好,就等着现在“买买买”。

    邺城,宇文温不想来也得来,所以为了把坏事变成好事,他拟定了一个内容繁杂的购物清单,要趁着出差的机会为自己的‘种田’事业添砖加瓦。

    相对于长安、洛阳,邺城的经济水平同样毫不逊色,得益于先前周、齐两国对峙,丝绸之路的终点不光是在长安,同样落在邺城。

    商业兴旺所以物流量就大,从西域以及更远的极西之地贩运来的货物,在邺城同样也是琳琅满目,所以宇文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要买的东西很多,重点是三大类:马、种子以及书。

    首要之务就是买马,山南各州没有产马地,战马的来源只有外购,如今朝廷肯定会调拨战马给山南,但是没人会嫌马多,所以宇文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邺城有马市,而宇文温有钱,所以能买多少是多少,而那些没被骟掉的种马,亦是多多益善,他在巴州的小小牧马场,需要种马来繁殖种群。

    长江流域,平日里所见马种均为川马或者类似滇马之类山地马品种,难得有机会来北方名城,宇文温自然要去马市疯狂采购。

    买马是门学问,外行人贸然入市除了被坑没有第二种选择,很容易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却是驽马,宇文温在长安飞鹰走狗多了,见过的名驹骏马不知凡几,勉强算得上半桶水专家,但是买马依旧独木难支还得有人帮忙。

    帮手就是前马匪大当家张\定发,这位和马打交道多了,阅历也很丰富,虽然对其当马匪之前的经历语焉不详,但宇文温知道这位弓马娴熟,想来是有过军旅经历。

    张\定发说话有淡淡的北地口音,也不讳言对邺城颇熟,宇文温此次远行本不打算大张旗鼓,只是夫人尉迟炽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故而派“业内专家”张\定发随行护卫,至于府邸的安全则交由宇文十五和符有才负责。

    所以宇文温把买马的重任交给张\定发,这位算是邺城本地人,和马打交道多了,故而看马相马有不低的水准,顺带着让周法明帮忙参考参考,毕竟对方此次来邺城好歹也要买些东西,买马也是理所当然。

    也顺便让巴州土鳖田益龙见见世面。

    买马是要务,有利于战,而买种子则是有利于种田,也就是耕,如何利用有限的地增产增收是宇文温的关注焦点,此次来北方,粟、麦的种子自然是要买,而其他作物的种子也一并收购。

    尤其是只在北地才有的作物,如“辽东赤粱”、“戎菽”、“高句丽豆”等北地农作物,辽东赤粱为魏武帝曹操吃过的红米,戎菽、高句丽豆为东北地区驯化培育出的大豆品种,这都是宇文温想弄到手的。

    嗯,按后世的用词来说,这种行为就是所谓的“求种”。

    反正和耕战密切相关的东西,他都要在邺城找找,有何事的就买,反正带来的琉璃镜一面价值不下万贯,用来买这些东西是足够了。

    欲练耕战“神功”,须得有秘籍相助,所以买书也是一件大事,邺城是故齐国都,山东士族、世家门阀聚集之地,相应的书籍需求量颇大,所以能够找到江南没有的书籍。

    宇文温要买的秘籍和耕战相关,至于什么佛经就免了,所以数十年前成书的《齐民要术》首当其冲,而其他类似于这样的书都是购买重点。

    《齐民要术》成书于北魏末年,迄今大约四十余年,其中记载了黄河中下游流域的农、林、牧、渔、副等部门的生产技术知识,为后世中原五大农书之一。

    书中援引古籍近两百余种,汇总了数百年来民间对于农艺、园艺、造林、蚕桑、畜牧、兽医、配种、酿造、烹饪、储备,以及治荒的方法。

    还包括把农副产品的加工(如酿造)以及食品加工、文具和日用品生产等形形色色的内容都囊括在内。最后列举了很多的“非中原产物物”,就是北方不出产的蔬菜和瓜果。

    虽然以后世的眼光来看,《齐民要术》记载的知识有些‘落后’,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此书记载的都是实用技术,所以立志种田的宇文温需要将其作为工具书,指导各种农、林、渔、牧生产。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样的宝书哪里才能买得到呢?回答是在邺城买到的几率会大些。

    这个时代要买书即容易又不容易,容易的是卖书的书肆在大城市比较多,不容易的是许多书你能说出名字可未必有卖,因为书商手上未必有现成的。

    这个时代的印刷术还不发达,不要说活字印刷,就是连雕版印刷都没出现,书籍只有靠手抄这种形式方能流传出去,所以要买“非主流”的书可不方便,得去找佣书购买,亦或是在专门从事相关书籍买卖的书肆订购。

    《齐民要术》在北魏成书“出版”,所以在邺城遇见的几率比较大,当然能买到的只有手抄本。

    手工抄书亦称“佣书”,以抄书为生补贴家用的人即为佣书人,东汉时,投笔从戎的班超,投的就是佣书的笔,他家境贫寒以给官府佣书(抄书)为生,抄书很辛苦故而有感而发“投笔从戎”。

    佣书有两种:为官佣书,为人佣书。班超是为官佣书,也就是官府出钱,雇人抄书,另一种就是私人出钱,雇人抄书,东汉末年,东吴大臣阚泽自幼家贫,常为人佣书,就是属于后一种情况。

    两汉时,依靠佣书(抄书)为生的现象只是偶尔见载,说明此类现象当时不算普遍,而从东汉时起到现在,随着书籍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佣书业的规模也与日俱增。

    南北朝时期,动乱频繁,各政权为扩大势力,借鉴资治,都大规模收聚典籍,所以这种政策下而其他方面的需求也刺激了抄书行业的发展,。

    这一时期的文学、史学、玄学及其发达,各类大师辈出,他们撰写了大量著作,得靠抄书人才能得以迅速、广泛传播,其他学者获取之后得到启迪,又创作出更多作品,这也导致私人藏书量增加,刺激了对书籍的需求。

    然后是官、私教育的需要,这个时代官学时兴时废,有些州郡则设立郡学、乡学,广招生徒,而私学一直都很兴旺,文人学者开门纳徒,屡见不鲜,少则百人多则数千。

    这个时代佛、道两家全面发展,为争尊位,抢信徒,佛教广译佛经,道教大造道籍,雇人缮写以广流布,人们对于佛经、道籍的需求极度旺盛。

    有了巨大的需求量,商机就来了,各国各地书商日益增多,为获厚利,书商雇人大量抄书,设书肆出售,尤其以长安、洛阳、建康、邺城、晋阳等城市最为兴旺,书肆鳞次栉比。

    所以宇文温召集许绍、郝吴伯还有郑通几个‘文化人’,商量许久后拟定一个书单,要在邺城‘满载而归’,然后在巴州扩展开来,所以类似教育类的书籍也是购买重点。

    他要兴办郡学,让平民中有志向的子弟们能够读书写字。

    万事俱备,就看有没有原版书籍可以让人手抄,宇文温看着手上那一长串的清单,尤其密密麻麻的书单,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卖书也如此赚钱...”

    人力手抄?等油墨调配成功,我看你们拿什么和我的活字印刷术比成本!!(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目不暇接

    邺城外东廓内,周法明正带着随从在逛东市,陪同的吏员向他讲解着东市里的各种消息,在建康城长大自诩见识过繁华的周二郎,被面前的场景所震撼。

    周法明之前没来过邺城,但知道邺城“人尚浮华,末业颇丰”,也就是说商业兴旺发达,周法明建康城见识过熙熙攘攘人挤人的商业氛围,按说不会如同刚入城的土包子震撼不已,然而今日他逛的地方,建康是没有的:马市。

    具体来说是建康没有如此大的马市,江南本就没有产马地,好容易贩运来的马匹早就被层层筛选,到了马市里的都是中下之资,可邺城的马市里各种良驹骏马数不胜数,让周法明目不暇接。

    北人的马和南人的船一样多,这是他心里首先冒出来的想法,然后见着各类高头大马之后,周法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听不太懂马贩的话。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建康城外有些郡县的人,说的方言周法明都未必听得懂,更别说这两千多里外的北地,马贩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他也就大概听懂几个字。

    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他说的对方也基本不会听得懂,周法明一嘴吴语口音,且不说被人欺生坐地起价,他就怕哪个混蛋听了之后嘴里迸出个“岛夷”,那就是抄家伙上打得头破血流的大事了。

    也亏得随行的使邸吏员代为效劳,周法明得以了解马市的行情,而购买**瞬间被点燃。

    在江南,一匹堪用的战马都要二十贯左右,而这在邺城马市就能买到明显好些的马匹,一匹不错的马接近百贯,若是良驹就得数百贯。

    这马市里卖的马,粗一看上去的品相平均水平要高于建康马市的水准,而价格也低一些,也就是同样的价格,在邺城能买到比建康明显要好的马。

    要买马光砍价还不行,还得靠相马术来分辨好坏,马厩里拴着十余匹马,周法明一个个看过去,对于这些马的优劣心中一目了然。

    凡相马,先排除羸驽马,即所谓的先除三羸五驽,才能继续相剩下的马匹。

    大头小颈是为一羸,弱脊大腹是为二羸,小颈大蹄是为三羸也。大头缓耳是为一驽,长颈不折是为二驽,短上长下为三驽,大胳短胁为四驽,浅髋薄髀则为五驽。

    马厩里的马乍一看上去个头高大,似乎都是好马,结果周法明仔细辨认后,发现全都是羸驽马,他板着脸向吏员摇了摇头,对方随即和马贩叽里呱啦交谈起来。

    果然天下哪里都是奸商多,那些贩马的见着这位年轻郎君不好糊弄,面不改色的将周法明等人引入另一个马厩,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推销马匹。

    新一轮的挑战开始,周法明方才只是排除了垃圾,而这马厩里的马虽然不错,但值不值叫价那就有讲究了,总而言之,想要用一百贯的价格买到值两百贯的马是妄想,而用两百贯的价格买到值一百贯的马那就很有可能。

    奸商奸,他要比奸商更奸,所以这个时候就是考验相马术的关键时刻,马贩个个都是相马的伯乐,要斗过对方那自己的相马术可不能差。

    千里马,足堕地、无毛,或阑筋竖者,或马膝如团曲,周法明看了一遍,马厩中的马没一个达标,当然并不是说除了千里马就没有好马,要真有也不会在这马市摆卖了。

    通常意义的好马就够了,相马得看头、眼、耳、鼻、口、骨架、马蹄等等,周法明便一匹匹看了过去。

    首先是看头,好马的马头要高峻如刀削而成,最好头上的肉少些,就如同剥了皮的兔头一般;马眼要饱满有光泽,因为眼大而心大,心大则不宜受惊。

    如果马眼小而眼白多,此马胆小易受惊,上眼睑薄下眼睑浅,胃口差不健食,眼睫毛杂乱,眼下无肉,马匹容易伤人。

    马耳要靠的近又耸立,小而锐、状如削竹,耳小而肝小,肝小便善解人意。耳朵紧短最好,耳根宽阔并且耳朵长的都是驽马。

    马鼻应该大而方,鼻子内的肉色要发红,鼻子大说明马肺大,奔跑能力强;马嘴应该要长,嘴中肉色要鲜明,上唇要急,下唇要缓,若是嘴唇盖不住牙齿,说明食欲差。

    牙齿左右磨损程度不一样,说明此马桀骜难驾驭;牙齿应该深而密,反之说明食欲不佳,牙齿整齐而洁白说明耐力好,若是牙齿稀疏又单薄,耐力相对差很多。

    一匹马看上去块头大,可摸上去要小些,这是筋骨强健而不过于肥壮的马;反之看上去小,摸上去大的就是肉马;马颈项要厚而有力,马鬃要长而厚,这样的马匹肝脏没有毛病。

    马的胸膛要宽阔、饱满,马背要平而广、大而抗,强健有力;马蹄要厚而缓、圆而张,大如钵盂。

    相马之术诸如此类十分繁杂,周法明大约知道皮毛但实战经验欠缺,细细看了一圈后发现其中一匹白马倒是不错,通过吏员和马贩交谈过后,他得知此马的价格:五百贯。

    他不是什么伯乐,可是耳濡目染多了对相马也颇有心得,这匹白马谈不上身如白雪,但是毛色不是他关注的重点,毕竟上阵杀敌不是和别人斗富,除了毛色稍有瑕疵,马真是一匹好马。

    对方喊出的当然不是一口价,周法明有信心一番讨价还价下来能砍到二百贯,不过他不打算仓促出手,决定到处看看再做决定,给了马贩几文钱算是“口水钱”,他向着马市另一头走去。

    一路走一路问,折腾了一上午,周法明对马市的行情有了切身体会,只是问题随之而来:钱好像不够。

    不一定要买价值千金的千里马,可即便如此他带来的钱也有些紧张,周法明此次出行带了些钱财,原想着买些礼物回家,送给亲朋好友以及母亲,也备有买马的钱,只是现场一看眼界越来越高,想买的马越来越贵。

    驰骋沙场就得有好坐骑,周二郎在马市走了一圈,看着一匹匹骏马心痒难耐,他随行带来的都是珍珠、象牙、首饰以及散碎金银,这些物品容易携带价值也高,只不过要买好马的话那就不够买礼物,两手空空回去哪里有脸见人。

    光买一匹马肯定不行,二兄周法尚那边也得有好马,然后几个部曲督最好也能换上好马,数来数去要买的马可至少得十几匹。

    若是为了防止路上意外病故还得多买几匹备用,这样一来他那可怜的钱袋就是什么都剩不下,可若是不买马周法明又过不了自己的心里那关。

    纠结着大采购的资金不足,周法明一路魂不守舍的走着,也不知是何时回到使邸,见着一旁路过的张鱼,他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钱不够,我可以借钱啊!

    周法明在邺城一个人都不认得,要借钱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不要紧,某人可是有钱得很呐!

    。。。。。。

    田益龙挤在人群中,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凉棚下的一场舞蹈,舞者深目高鼻,虬须卷发,胸宽腰窄,上着窄袖衫,下着短裙,足蹬长筒靴。

    其人肩披一红绿二色的曳地长帔,长帔绕着胳膊随着身体旋转而上下飞卷,双臂张开,长袖飞舞。

    舞者腰间系着一条褐、黄、红、绿四色且带端为葡萄叶形状的软腰带,左足抬起,右足踏在一块黄色小圆地毯上忘情地跳着舞蹈。

    其两侧还有乐人为之伴奏,使用的乐器一为为横笛,另一个为竖抱的乐器,其形如水滴,细处曲项大处若梨,似乎为木制,上装四弦,乐人左手按弦右手拨弦,发出悦耳的声音来。

    “田威武,此为胡旋舞,乃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舞蹈。”陪同的吏员介绍着,“舞者为胡人,故而看上去有些别致。”

    “那乐器是什么?”田益龙问道,他觉得那东西像是琵琶,可是形制和见过的琵琶有些不同,田益龙见过的琵琶是直项。

    “此为西域琵琶,和中原琵琶形制不同的是,这琵琶为曲项,是为西域之西波斯国传入。”

    田益龙和一众随从闻言恍然大悟,他们第一次离开长江两岸,第一次来到北方,第一次见到比州城大上数倍的邺城,第一次见到不似常人的“胡人”。

    对于他们来说所见所闻都十分新奇,所以也不断问出问题,方才吏员提到了西域之西波斯国,田益龙便问这波斯国距离大周有多远。

    “波斯国,位于西域之西,东去瓜州万一千七百里,而瓜州至邺城不下两千里,故而波斯国距邺城约万四千余里...”

    “都达曷水之西苏蔺城,即条支之故地也。其都城方十余里,胜兵二万余人,乘象而战...”

    “据传其王著金花冠,坐金师子座,傅金屑于须上以为饰,衣锦袍,加璎珞于其上...”

    “波斯国多良马,大驴,师子,白象,大鸟卵,真珠,颇黎,兽魄,珊瑚,琉璃,玛瑙,水精,瑟瑟,呼洛羯,吕腾,火齐,金刚,金,银,铜,镔铁,锡,锦叠...”

    “波斯西北去拂菻四千五百里,拂菻者,又号大秦,位于极西之地...”

    吏员如数家珍的介绍道,邺城的西域胡商颇多,所以关于西域以及更西边的地方,风土人情他都多有耳闻,见着田益龙等人一脸震惊的样子,他的炫耀心理得到极大满足。

    “一万四千余里...”田益龙有些反应不过来,关于西域的知识,他就知道什么吐谷浑,还是听宇文温聊天时记下的,现在又有什么波斯、拂菻,他觉得自己之前果然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

    “阿龙,别发呆了,可得想想办法,钱不够啊!”一名年轻人在他耳边说道,此人为田益龙堂弟,是其叔田宗源次子,此次跟着他一起出来见世面,结果大家就被‘世面’给震惊了。

    “你当真想买那几条狗?”田益龙问道,对方则是反问:“难道你不想买么?”

    田益龙当然想买,方才在西市见着许多猎犬出售,而他们便看见了宇文温口中所述“细犬”,还有其他各种猎犬,都是江南一带没有的品种,向来喜欢打猎的田益龙等人都是心痒难耐。

    好猎犬当然不便宜,一只品相不错的细犬都要卖到十贯,他们不可能只买两三只,毕竟买回去后要自己繁衍所以得一公一母配对,一买至少就得五六对。

    不光是猎犬,还有马市没去,据说邺城的马市里良驹颇多,那也是要买的,所以问题就来了:钱不够。

    他们此次出远门,带了数百贯“巨资”,原以为绰绰有余,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发现钱不够用,可想买的东西又数不过来,如何找人借钱就是他们要解决的问题。

    “阿龙。”年轻人低声说道,他见着两边无人,便笑着继续说道:“你不是说,宇文使君很好说话么?不如我们先跟宇文使君借一些,回去后再还也不迟嘛...”(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善除万病底也伽

    使邸,宇文温正在听刘掌柜汇报‘商务’进展,此次他来邺城要大采购,资金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光是要带够钱财,还得方便运输,所以价值万贯便于携带的琉璃镜就成了首选。

    琉璃镜平安的带到邺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顺利脱手变现,而随行的刘掌柜便是操作这个事宜的负责人,他经宇文温一手提拔提拔,作为王越的副手,所以对于如何将琉璃镜的卖个好价钱颇有把握。

    “使君,已经顺利售出一面琉璃镜,成交价九千两百贯。”刘掌柜说道,“只是对方手中没有那么多铜钱,预付四千三百贯,缺额则是打算如此弥补...”

    邺城的豪商很多,所以琉璃镜不愁找不到卖家,但邺城豪商手上流通的铜钱相对来说较少,毕竟北地州郡做买卖大多以实物交换为主,市面上铜钱的流通量不能和江南相比。

    宇文温这边要大采购,肯定要现钱或等价物,买家对琉璃镜势在必得,基于流动资金的考虑,不想全额拿出那么多现钱,所以对方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宇文使君这边在邺城所有的采购活动,他们派人全程“买单”,账都记在他们那边,累计一段时间后,最终结算的费用从缺额的四千九百贯里扣,若还有剩那就悉数用铜钱补上。

    “使君,对方在邺城口碑良好,同其他商号多有合作,故而在下认为此事可行,再说张头领去看过马市,品相好的良驹每匹不下百贯,买得三十余匹即可销账了。”

    “百贯?千里迢迢只买那些百来贯的马带回去,那就是浪费啊!”宇文温摸了摸光洁无须的下巴笑道,“怎么着也得两百贯起吧!”

    “如此一来,这四千九百贯的缺额可不够用。”刘掌柜笑道,“张头领初步看中的好马都不下五十匹。”

    “五十匹好马,不下万贯钱...那就继续卖琉璃镜,记得要把价格卡住,别让对方以为我们急着用钱。”

    “使君,对方估摸出我方应该还有琉璃镜,所以极力想再促成买卖,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买卖当然要做,数量你自己把握好,不要把货都出完了,留几面保底。”

    买马是头等大事,当然成年的好马是多多益善,能立刻骑乘做战马的自然要买,但是没有骟的好马也不能少,虽说繁衍马匹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时局扑朔迷离谁知道要多久才能攻灭隋国。

    这就是鱼和渔的区别,山南没有产马地,而只要一打仗就需要战马,战争中马匹多有折损,若是打了胜仗还好说,战马的损失可以靠缴获来补,若是一不留神输了就是被消耗掉。

    所以宇文温要竭尽全力保证自己有繁衍马匹的能力,哪怕能力再小也要有,朝廷调拨给山南的马匹,他肯定要分一杯羹,但是僧多粥少,鱼不够分他就要保证有“渔”。

    强大的骑兵不能只是一人一骑,要想保证有效突击能力,就得一人二骑甚至一人三骑,考虑到战损和生老病死,宇文温要想保持有一千兵力的骑兵,备下的战马至少得有两千匹。

    巴州的战马攒了将近一千所以还要买马,一匹堪用的战马按至少二十贯计,一千匹战马要两万贯,而一匹堪用的驮马得四五贯,为了替代人力增强畜力运送辎重,驮马不但要买,同样也要繁衍,花掉的钱也不少。

    钱对于宇文温来说不是问题,他是‘琉璃镜’的唯一生产商,此次来邺城事发突然,但是依旧带了镜子二十面,扣掉要送礼的数量之外,买战马、驮马各千余匹毫无压力。

    副使郑万顷和朝廷的谈判已经初见成果,借着轰天雷秘方的交易,此次朝廷调拨的马匹至少不低于一万,而郑万顷完成使命后就回山南,届时宇文温买的东西和马匹便一同回去。

    马是紧俏货,从邺城回巴州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而宇文温要留在邺城‘陪聊’不能亲自押送,为了防止雁过拔毛,宇文温和父亲宇文亮定下约定,他自己花钱买的马谁也不许动。

    谁动他就要发飙,就算是兄长都不行!

    想到这里,宇文温只叹钱果然是不经花,即便是备战,光是买马就得花掉不少钱,也亏得他有玻璃镜这个‘外挂’,否则只能苦逼的以步克骑,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镜子,刘掌柜便问宇文温是否有意在邺城拓展商路,琉璃镜在这里紧俏得很,若是能直接运到这里出售,也省得被人从中间分去许多利润。

    “能直接卖倒是不错,只是这里没人罩着,光是凭着山南大行台的名号能顶一两次,未必能顶许多次,卖到万贯的镜子,红眼的人不要太多。”宇文温有些无奈。

    “大行台也没有意愿做这买卖么?”刘掌柜问道。

    “雁过拔毛,要把镜子平安无事运到京城出售,少不得打点各方势力,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周旋,就算是和尉迟丞相谈,也得分润许多好处,还不如就让中间商赚了,能省去许多麻烦。”

    “只是就此让他们平白赚了许多钱,真是心有不甘。”刘掌柜叹道。

    “陈国的商人买进琉璃镜,要卖出去也得承担风险,他们掌握着渠道,所以这些就是渠道费用,而我方没有渠道,只能认命。”

    谁都想赚大钱,可是得有命去赚,自古做大买卖的商人都得有强力靠山,也就是“官商勾结”才能发大财,出了山南地界,宇文亮的名头就有些无力,只要沿途州郡有人起心思,半路拦截杀人劫财都没办法。

    没有证据,你拿嫌疑人无可奈何,人家的地界又不归你管,想派人去破案追凶门都没有,宇文温之所以能稳稳当当卖镜子,无非就是有父亲宇文亮罩着。

    若不是如此,也不用人拦截商队,只要背后的靠山上门来要琉璃镜的制作方法,宇文温要么“打死也不说”,然后就真的被打死,要么就是屈服,然后赚钱的金鸡被人抢走,依旧一无所有。

    所以宇文温‘卖镜之路’能走多远,和他父亲这棵大树能撑多久关系密切,故而宇文温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能够独立面对狂风暴雨。

    谈了片刻,御医‘查房’的时间到了,‘伤者’宇文温躺到榻上,接受对方的‘复诊’,他的身体本就没有什么毛病,所以御医摸来摸去也不可能摸出什么名堂。

    宇文温已经‘因伤’在使邸休养了两日,先前在大殿上弄出的场面有些大,众人皆知他叩头过度几乎‘脑残’,所以即便额头淤青已经消失,他还得唉声叹气装上几天,免得有人质疑他的伤情。

    天子很关心他的伤情,特地派了御医在使邸值班以备不时之需,而此时‘复诊’的这位就是那日为他诊断的御医,宇文温觉得对方若不是傻子大约也能猜出自己无碍,所以现在双方是假戏真做,互相糊弄以便交差。

    “使君,请问还有何处不舒服?”御医‘关切’的问道,他觉得这位宇文使君应当是‘痊愈’了,但还得当面确认一下。

    “吾似乎已无大碍,想来头痛病不会再犯了。”宇文温‘兴奋’的说道,如同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满怀憧憬的等着医生诊断自己康复。

    “如此,那下官便开几副补药,使君服用数日后定然痊愈。”

    宇文温看着御医在一旁案上写着药方,心中不住吐槽,这几日\他吃了许多补药,什么人参、鹿茸之类,补得他血气上涌燥热不已。

    想着远在山南的妻妾,想着三位佳人那旖旎的不同风情,宇文温接连数晚辗转反侧,又不能找人‘发泄’,也不打算找五姑娘解决,只能苦熬着,每晚在房里做俯卧撑转移注意力。

    因着天子擅自‘延期’的问题,郑万顷和丞相府交涉过,最后确认的结果是“此事确系意外”,当然为了避免刺激到小皇帝,宇文温停留邺城的时间问题稍后再提。

    他无奈的接受了现实,毕竟太急于调整停留期限显得自己太没诚意,小皇帝虽然现在是傀儡,但宇文温作为亲族好歹也要体谅些,毕竟等小皇帝兴头过了以后再谈会好点。

    ‘这次不知又开什么药,万一补过头真就是精虫上脑了...’宇文温想着,见着御医笔走龙蛇,在单子上写了一堆内容,便开口问详细情况。

    “使君请放心,都是这几日吃过的补药。”御医答道,他之所以写药方就是为了存底,免得事后这位倒打一耙赖上他就不妙了。

    “都是吃过的啊...”宇文温闻言放心许多,古代奇奇怪怪的药方很多,他就怕吃到什么不该吃的玩意,要么英年早逝,要么重金属超标变神经病。

    ‘话说回来这几日\我吃的除了人参、鹿茸,似乎还有些不太懂是什么玩意,可得看清楚。’宇文温如是想,见着御医写完药方便拿过来看了看。

    一如后世医生们开的药方一般,字迹都是鬼画符基本看不懂,宇文温勉强认出几个名词,算是听说过的草药,指着那些看不懂的问御医具体是什么。

    “这是虎骨,这是何首乌...”

    宇文温闻言有些无语,这些玩意都是补品,一股脑吃了难怪会“烈火焚身”,不过他想起喝过一种味道奇怪的汤药,便问御医此为何物。

    “使君所说的是底也伽,此奇药为西域进贡,善除万病,安神补脑,其味微苦故而熬汤之后喝起来味道有些奇怪。”

    “狄野家?”宇文温闻言点点头,这名称让他想起东洋的吉野家快餐店,又想起了那个时代的点点滴滴,“西域奇药,想来药力非凡吧...”

    等一下,莫非是底也伽?!!!(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噩梦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一人吸毒,全家遭殃”、“选择毒品就是选择死亡,远离毒品就是远离深渊”、“一次吸毒终生悔”、“让泪水远离毒品,让幸福拒绝毒品”。

    “法治快报,有市民宇文某,自主创业挣下千万家财,又有娇妻爱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一朝不慎染上毒瘾不可自拔,为筹毒资将家中所有值钱财物变卖...”

    “宇文某为吸毒欠下巨额债务,丧心病狂之下威逼其妻尉迟某做小姐筹钱,其父兄奋力阻拦反被打伤,警察前来制止却见宇文某手握菜刀疯狂乱砍,为避免伤及无辜,在鸣枪示警无效后将其击毙,围观群众均拍手称快...”

    “据热心群众杨某坚称,宇文某平日里偷鸡摸狗,以邪门歪道起家,如今当场毙命,实属天意...”

    一声声沉重的男音在耳边不断响起,然后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在宇文温脑海不断闪现,腐烂的手脚,双目无神的眼神,面黄肌瘦的脸庞,那一世看过的禁毒宣传资料再度浮现。

    底也伽,又称底野迦,是一种以鸦片为主要成分的混合药品,据说包治百病药效不错,此物在隋唐时从西域传入中原,最早的记载始见于《隋书·经籍志》中收录的《五藏论》。

    唐高宗乾封二年,极西之地的拂菻遣使献底也伽,这是官方的正式记载,拂菻即为大秦,也就是东罗马帝国,又称拜占庭帝国。

    三十岁便得了风眩症的唐高宗李治,受此症困扰苦不堪言,得了万能灵药底也伽便不停服用,到了逝世之前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一般药物不管用,只有靠放血的疗法才能缓解。

    后世分析极有可能是因为过度服用底也伽,导致其余药物再无治疗效果。

    据此说来,李治算是历史上第一个受鸦片之害的历史人物,而如今历史再度改写,大周宗室、西阳郡公宇文温就要提前八十余年,夺得这一桂冠了!

    此时此刻的宇文温只觉得全身冰凉,他日防夜防结果还是被人暗算投毒了,中的还是真正的毒品:鸦片,这玩意一旦成瘾那就是后患无穷。

    “使君?”一声呼唤将宇文温拉回现实,他木然的转头望去,只见御医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一想起开药让他服用底也伽的便是此人,宇文温差点要暴起杀人。

    “底...也伽,如此贵重,吾可付不起药钱,是不是就免了?”宇文温‘平静’的问道,竭力压制着滔天杀意。

    “使君勿忧,陛下已吩咐过,所用药物俱由宫中所出,不需使君花费一分一毫。”御医答道。

    “这...这占了天大的便宜,万一把宫中的存货用光可如何是好?”宇文温一脸‘惶恐’,只是藏在被褥下的一只手早已紧握成拳。

    “使君请放心,底也伽为西域番商于去年初进贡,如今宫中尚有一些。”

    “方才御医所说,底也伽善除万病?”

    “正是。”

    “不知可有何人用过?吾怕虚不受补...”

    “丞相去年年初大病一场,便用了这底也伽,兼之多种灵药调理,不久便痊愈。”

    “温某何德何能,敢和丞相相提并论...”

    “使君勿忧,丞相亦对使君病情颇为关切,只盼使君早日康复。”

    “既如此,那就继续开药吧。”宇文温笑道,见着御医开完药方,便让刘掌柜送其出去。

    待得房门关上,他瞬间撕开伪装,面色变得铁青,双眼圆瞪如同要冒出火来,强忍着拔刀乱砍的冲动,起身在房内来回走着。

    ‘冷静,我要冷静!’宇文温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事已至此要先隐忍以免惊动幕后毒手,要在不动神色间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反杀。

    ‘投毒...是谁敢阴我,我要灭你全家!’

    。。。。。。

    房间里,尉迟炽繁仓促的绕柱奔跑着,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肥头大耳的男子,狞笑着向她追来。

    “美人,宇文温为了还债,已经把你许给我几个了,还不乖乖就范!”

    “别过来,别过来啊!”尉迟炽繁哭喊着,一不留神摔倒在地,眼见着恶魔即将扑来,坐在地上不住后退。

    又有几人笑着一拥而上,有的按手有的则是撕扯着她身上衣物,不一会尉迟炽繁已是身无片缕,在急促的喘息声中,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先是脱下自己的衣物,然后抓住她的脚踝往两边一分,趴了上来。

    “不要啊,不要啊,夫君救我...唔唔...”

    掺杂着喘息声,笑声,尉迟炽繁的哭喊声传到房外,隔壁房间,数名男子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个个都是在系着裤带,房内,一丝不挂的杨丽华艰难起身,看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宇文娥英,她泪流满面。

    从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捡起腰带,踩在案桌上往房梁一扔打成个结,杨丽华听着隔壁尉迟炽繁的哭喊声,凄然一笑,随即将头向挂在房梁上的白绫一套,随即蹬掉案桌。

    院内,宇文温正跪在数人面前,如同狗一般膝行从其胯下转过,旁边回廊里,衣衫不整的萧九娘被人扛在肩上,往一处角落走去,角落处候着许多仆人打扮的男子,如同即将开餐的肥猪般蠢蠢欲动。

    她哭喊着“夫君救我”,而宇文温却充耳不闻,谄笑着向面前之人求道:“大爷,小的已经钻过裤裆了,还请大爷开恩,赏小的一口烟抽抽...”

    “宇文温,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如今妻妾被我等玩了还不生气?”其中一人居高临下的笑着,犯了毒瘾的宇文温见状挤出笑容,不住地说自己就是条狗,哪里会生气。

    “狗,他说自己就是条狗!哈哈哈哈!”

    “狗可是要吃\屎的,来,趁热!”

    一泡热烘烘的屎扔到宇文温面前,他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就如同一条饥不择食的饿狗一般,耳边传来萧九娘的哭喊声,许多人的笑声不断传来:“快,到我了,到我了...”

    宇文温依旧充耳不闻,忍着恶臭将‘食物’吃完,抬起头继续讨好的谄笑着:“大爷,吃完了,求您行行好,赏口烟抽抽...”

    “哈哈哈哈,宇文温,你就是条狗!”

    刺耳的笑声在耳边回荡,掺杂着尉迟炽繁和萧九娘的哭喊声,宇文温猛地睁开眼,龇牙咧嘴的坐起身来,拔出枕头下的匕首起身四顾,却发现身边并无一人。

    房间内的油灯在不紧不慢的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宇文温摸了摸额头,只觉得一片冰凉,而后背已为汗水浸透,方才他做了个噩梦,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梦到自己染上毒瘾,为了能讨一口鸦片烟抽,不惜出卖自己的妻妾,任由别人当面欺辱自己的家眷,如同狗一般跪地求饶。

    家破人亡,妻妾受辱后均悬梁自尽,儿子也不知所踪,那场景之逼真,让他几乎悲痛欲绝。

    “郎主?”房外传来问候声,却是值夜的护卫听见动静,赶紧询问是否需要侍奉,宇文温缓了缓情绪,让护卫端水进来。

    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用凉水好好的洗了个脸,他总算是冷静下来,待得护卫告退,宇文温坐在榻上陷入沉思,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连续两日服用了底也伽,每日两次总共四次,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会不会上瘾?

    一旦上瘾,意志力薄弱的人便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沦为鸦片的奴隶,为了能缓解毒瘾不惜做出任何事情,什么亲情、友情都可以抛诸脑后。

    所有的雄心壮志全都烟飞云散,而宇文温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若真是到了那个地步,那他就强制戒毒,实在戒不掉就挥刀自刎,免得祸害家人。

    “底也伽,是一种以鸦片为主的混合草药...”宇文温喃喃自语,回忆着当年看过的禁毒宣传资料,片刻后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两日,自己吓自己...”他自嘲的笑笑,底也伽是初级的鸦片制品,毒性相对后世的鸦片来说小很多,也就是致瘾性较弱,宇文温不过吃了两日,上瘾的几率很小。

    鸦片俗称阿片,使用罂粟果实的汁烘干而成,公元前数千年,古埃及人就发现鸦片的妙用,称罂粟为忘忧草,将其普遍入药。

    希腊人把罂粟的花或果榨汁入药。发现它有安神、安眠、镇痛、止泻、止咳、忘忧的功效,而各地的神棍也借此来装神弄鬼。

    鸦片渐渐东传,西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后,鸦片就已进入中原,当然依旧是作为药用,三国名医华佗所用‘麻沸散’,大约就含有鸦片及大\麻的成分。

    西域的鸦片制品不停更新,随着丝绸之路的兴旺,名目繁多的‘西域奇药’于隋唐时期传入中原,底也伽既是其一。

    这个时候的鸦片,提炼技术还很原始,毒性有但还没到一用就成瘾的地步,对鸦片制品的服用都是口服为主,当然还有一种,那就是传说中的“天魔香”。

    将鸦片和香料混在一起,点燃后挥发至空气中,富家郎君们聚众寻欢作乐,点起许多天魔香‘助兴’,和陪酒的美女们颠鸾倒凤。

    宇文温当年和杨丽华在禅房情不自禁,事后他多方打听,觉得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这天魔香,它能促进男女精神亢奋,某方面的需求大增,然后就是各种喜闻乐见。

    除了传说中的天魔香,这个时代的鸦片制品基本上都是口服,直到明清时,鸦片的提纯技术有了质的飞跃。

    从南洋引进的烟枪,以及美洲的烟斗,让鸦片的服用方式进化,到了这时鸦片的毒性大增,从治病救人的良药,变成了害人家破人亡的毒品。

    想到这里,宇文温稍微心定一些,既然不会上瘾,那就不用担心噩梦成真,不过接下来的才是重点:这件事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宇文温一贯心理阴暗,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所以倾向于是有人故意投毒。

    底也伽的成瘾性有没有人注意到,这是个关键问题,对于这个时代主流的观点来说,底也伽就是良药,没人想到长期服用会上瘾,可万一有人机缘巧合发现这个‘隐藏属性’,就有可能拿出来害人。

    他在大殿上叩头本无事,是为了‘止损’才当场‘扑殿’,所以御医来诊治开药动作很快,事发突然,若是要想买通御医那平日里就得下功夫,所以来者的实力不能小。

    首先是丞相尉迟迥,不过据方才御医所述,尉迟迥也服用过底也伽,想必不太了解这玩意的隐藏属性,当然前提是御医没撒谎,所以这要去查。

    尉迟迥去年年初大病一场,这事情错不了,只是具体用了什么药得仔细查一查,若是御医说谎,那他就是受人指使确实是要投毒。

    要么就是别人,他在邺城本没什么仇家,但路过扬州寿春时,和席家二郎发生过冲突,所以席二郎有嫌疑,亦或是他们一家都有嫌疑。

    席家的权势如何还未知,故而这也是要打听的事情,当年在长安,他和欺负岳父一家的宇文智及起了冲突,这位宇文二郎随后动用宫中内线,在酒宴上对他下药。

    有鉴于此,席二郎做出类似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一切都要证据,否则贸然发难容易被人反咬一口,也可能是尉迟迥手下某干将策划执行,若真是如此,宇文温在明对方在暗,他平日行事可得更加注意。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宇文温继续想下一个问题:如果真是有意让他服用底也伽的,那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

    莫非是想让我上瘾?进而控制我?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莫非是想问出玻璃镜的秘密?还是看中我的夫人和小妾了?!!

    一想到这里宇文温无名火起,方才那噩梦在他心中留下阴影,家人是他的逆鳞,不许任何人触碰,所以他怒向胆边生,决定要全力以赴来应对。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当有意来处理,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他都要加倍奉还。

    “你就祈祷别给我抓到马脚!”(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礼物

    数日后上午,一队骑兵护送着马车向皇宫驶去,‘伤势痊愈’的宇文温坐在马车中,此时距离他在大殿上昏倒已有六日,在多方协调确定一切没问题后入宫面圣。

    依旧是在止车门下车,步行穿过端门,从阊阖门入皇宫,当然随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木箱,里面装的是送给小皇帝的礼物。

    虽然是宗室,带东西入宫还是得接受检查,因为面圣是提前几日便定好的行程,故而已有内侍在门边守候,东西自然不用一件件翻过,守门禁军将领只是开箱查验,确认里面没什么看上去可疑的东西。

    借着这个机会,站在阊阖门边的宇文温再度打量起四周来,这座新落成的皇宫沿用故齐皇宫地基,连布局都差不多,几处大门的地址基本和原址一模一样。

    也许是为了省时,也许是为了省下设计的心思,按照别人所说,入今的大周皇宫和故齐皇宫基本一致,就连主要宫殿的名字都差不多。

    太极殿自然是各国都有的主殿,止车门、端门、阊阖门这一布局,接连几个定都邺城的朝代都是如此设置,宇文温只是觉得朝廷如此不讲忌讳还真是罕见。

    齐国亡国也才六年,又不是权臣篡位然后拎包入住皇宫,原样照搬皇宫样式也就罢了,大部分宫殿的名字都没改,这要是多懒啊!

    想到这里,宇文温不由得想起另一件事,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杨坚接受禅让以隋代周后,嫌弃原先的长安城,此时的城池是汉长安城,历经数百年战乱破败狭小,于是杨坚便决定新建都城。

    新城选址在汉长安城东南的龙首原,新建都城名为大兴城,亦是后来唐长安及后世西安城的前身,不过如今隋国还未如原先那般一统江北,所以建新城之事一直未见动静。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如今适逢多事之秋,想来朝廷也是为了尽量体恤民力吧。’宇文温如是想,周国原先的都城长安变成敌国都城,只能在前敌国国都邺城兴建皇宫,为了省时省力便照搬原来的宫殿形制,大约是无可奈何之举。

    在阊阖门耽搁了一会,宇文温进入大门继续前进,在内侍的带领下绕过太极殿,过朱华门来到其后的昭阳殿,内侍先入殿禀报,随后宇文温入内觐见。

    循例一番拜见后,小皇帝宇文乾铿赐座,宇文温便坐了下来,和皇帝‘叙旧’。

    “西阳公伤势如何了?”宇文乾铿问道,宇文温那日在大殿上昏倒,确实让他牵挂不已。

    “回陛下,微臣伤势已痊愈,如今吃得下睡得着,请陛下放心。”

    “西阳公莫要哀伤过度,朕的父兄亦为杨逆所害,每每想起不由得心如刀绞,只是每日长吁短叹不过徒然生悲...”

    “朕读史书,知那越王勾践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发愤图强,十年生育,十年教训,最后得以攻灭吴国报仇。”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与杞国公、世子在山南厉兵秣马,屯粮备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配合朝廷大军攻打杨逆,待得攻入长安之时,便是报仇雪耻之日。”

    “朕听人言,山南颇多烟瘴之地,其间蛊虫毒蛇无数,又有山川湖泊密布,河塘滩涂纵横,百姓开垦农田不宜,也不知是否属实?”

    “山南荆、襄、安、江陵以及黄州总管府,各处地形略有不同,且听微臣一一道来...”

    小皇帝没到过山南,宇文温便化身旅游专家,向其讲解山南各地的风土人情,这就是他此行的主要责任,陪天子说话,说一些有趣的话题为其解闷,排解心情。

    山南古时为楚地,若按禹贡九州,如今的山南地界为古豫州西南部分,古荆州北部;山南荆州总管府,即位于后世所称南阳盆地内,早在两汉时期就已开发,东汉光武帝刘秀就起家于此。

    而襄州总管府、江陵总管府亦是古荆州的一部分,开发时间较早,良田连片户数众多;安州总管府毗邻古云梦大泽,随着云梦泽面积的渐渐缩小,开垦出大片水田,迁来此处的百姓日益增多。

    黄州总管府位于长江北岸,大别山脉南麓,有西阳五水,数百年来官府与西阳蛮(五水蛮)不停较量,如今已将山外大部蛮民归化为百姓。

    “江沔之地水网纵横,水可灌溉农田,但雨季又肆虐成灾,故而欲兴农事,必先修水利,无论是河堤、沟渠缺一不可...”

    “陛下所问,山南是否有毒虫异兽,臣就任巴州刺史一年有余略知一二,这江沔之地确有蛊虫,名为血吸虫...”

    “血吸虫!”宇文乾铿闻言大惊,然而惊讶之余却隐约有期待之意,那表情宇文温很熟悉,就像大部分小孩子一般,对于未知事物即害怕,又想了解。

    “血吸虫,又称水蛊,顾名思义以吸食人畜血肉为生,此虫幼时生于水中,人畜入水时一旦为其发现,即刻蜂拥而上,从毛孔钻入体内,附着于五脏六腑之间,吸食精血并产卵于体内,一生十,十生百...”

    “为血吸虫所附人畜,初始未见异常,然则其虫于体内繁衍,人畜便开始发烧、咳喘、胸痛,然后日益消瘦,目光呆滞,四肢瘦弱无力,臌胀腹水,如同孕妇般,百姓称之为鼓胀病,陛下可知此为何故?”

    “此为何故?”宇文乾铿问道,他面色有些发白,想来是猜到其中缘由,只是不敢确定。

    “患者受血吸虫之害,肝脏肿大,而腹中蛊虫密密麻麻...”

    “啊!”宇文乾铿闻言惊道,听得宇文温这么一说,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团团血红小虫在人的肚子里蠕动的情景,不由得全身一阵恶寒。

    “这...这可如何是好?江南水网纵横,万一到处都是这血吸虫,百姓该如何耕田种地?”

    “陛下无忧,血吸虫虽然无孔不入,可是却有一致命弱点。”宇文温说道,“此虫年幼时,须得寄宿在水中一类螺之中,除此之外无法生存。”

    “此螺状若长钉,故而得名钉螺,微臣从一卷上古残书中得知,血吸幼虫须得栖息钉螺之上才能生存,故而有水之处若无钉螺则定无血吸虫。”

    “那么有钉螺之处便有血吸虫了?”

    “有钉螺之处未必有血吸虫,可有血吸虫之处必有钉螺。”宇文温答道,“为以防万一,臣便命人四处扑杀钉螺,所用之法便是投放生石灰,生石灰遇水即沸腾,将钉螺杀死。”

    听得宇文温说山南各州已经开始扑灭钉螺,百姓们再也不会受血吸虫之害,许多长年无法开垦的荒滩已开始利用,宇文乾铿松了一口气。

    “山南州郡要劝农桑果然不宜,杞公、世子、还有西阳公真是辛苦了。”

    见着话题谈开,气氛热络起来,宇文温便献上此行带来的礼物,自朝廷定都邺城以来,宗室第一次进京面见天子,备下的礼物自然不能少。

    首先是鹿皮五十五张,杂皮三千六百张,雁翎毛十万二千根,各类药材三百余斤,深青缎一百四十五匹,黑绿缎一百七十匹,丹红缎一百一十三匹。

    然后是活物:鹿十二只,雁三十六只,鸳鸯二十四对。这些都在抵达邺城后第二日便送入宫中,所以今日带来的是第二批礼物。

    环锁铠三领,雕龙玉石镇纸两对,豹皮六张,虎皮三张,白虎皮一张,象牙六对,角弓五张,雕翎箭一百五十六支。

    这些都算寻常之物,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陛下,此为琉璃宝镜,映照人面毫发必现,共三面。”

    “陛下,此为千里镜,可借其看见远处景象,共三根。”

    “陛下,此为自鸣音乐盒,凭机括之力可发出音乐。”宇文温说道,对琉璃镜和千里镜爱不释手的宇文乾铿,听得他这么一说更加来了兴趣。

    “西阳公,这...音乐盒是怎么回事?”

    宇文温将一个木盒捧到小皇帝面前的案上,从盒其中拿出一枚方孔钥匙,插入木盒侧面的一个方孔内,转了几圈之后,木盒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

    那声音如同山涧溪水叮咚响个不停,宇文乾铿惊喜的看着这音乐盒:“这...这是怎的,怎会如此有趣...”

    “陛下,微臣昔年于长安东市,遇见西域番商售卖一种自鸣音乐盒,当时是百思不得其解,原想着买回来研究一二,未曾想却为人捷足先登,后自己摸索许久,依样画葫芦于近期做出此物来。”

    “此物以发条为动力,故而不需人力,只需用这钥匙上紧发条,盒内便会发出悦耳之声,只是音乐单一,不断重复罢了。”

    宇文温一本正经的甩锅,世间并无番商售卖音乐盒,他是受了后世西洋音乐盒的启发,为了‘创收’才弄出来的西阳音乐盒试作品,未曾想被打发来邺城面见天子,故而顺便将其带来当做礼物。

    宇文乾铿小心翼翼的捧起音乐盒,侧耳倾听那悦耳的声音,方才他的堂兄献上琉璃宝镜,当真是让人惊喜不已,又试用了那神奇的千里镜,能将远处宫殿看得清清楚楚,这几件礼物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西阳公,这些礼物真是太有趣了!”

    “陛下,杞国公闻得陛下忧心国事,特献上山南州郡舆图,世子宇文明为陛下献上书籍百卷,微臣不才,搜集了许多故事...”

    “故事?太好了,西阳公可得说与朕听听!”宇文乾铿十分高兴,他孤零零一人在皇宫里住着,没有亲人,没有好友,来来往往见着的都是熟面孔,每日里除了看书也没什么事做。

    如今堂兄不远千里来到邺城入宫看他,带来了许多有趣的礼物,还要讲故事给他听,只是个孩子的宇文乾铿哪能不高兴。

    “微臣遵旨!”宇文温闻言行了一礼,见着小皇帝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心中一笑:呐,是你要听的,可别到了晚上睡不着觉!(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奇闻

    夜幕下的邺城一片寂静,宵禁下的街道上,除了巡夜队伍之外杳无人踪,而皇宫内也是一片安静,除了值夜的禁军,再无其他人影。

    皇帝寝殿却是灯火通明,除了殿外值守的禁军,殿内也是人影憧憧,大周天子宇文乾铿端坐书案之后,而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则隔案对坐。

    宇文乾铿满脸俱是即紧张又期盼的表情,在他身后有数名内侍伫立,一个个垂手而立,看上去无精打采,却又是侧耳倾听,都在听西阳郡公宇文温正说着的“奇闻”。

    “微臣查案,因案情复杂便微服私访,以追寻蛛丝马迹,一日在官道驿站休息,坐下不久后有一人到来,于邻座饮茶吃饭,听其口音是为江南湘沅人士。”

    “主薄郑通,与此人相识,其人姓贾名跃籍贯沅州,以外出行商为生,半年前收得消息说家中老母病危,故而乘船溯江而上,途经西阳时船坏落水,为水军搭救,因着随身财物悉数丢失,郑通便赠其盘缠回家。”

    “此事已过数月,两人见面自然相互问候,郑通见其身佩符咒,便问所谓何故,贾跃说其归家途中遇见异事,郑通好奇之下追问数次,对方便将经历一一道来...”

    宇文乾铿咽了咽口水,今日入宫的宇文温说了个故事,故事情节紧张刺激让他欲罢不能,又听了几个愈发不舍得放人走,于是让对方留在宫里,晚上继续讲故事。

    前一个故事说的是猫妖害人,最后关头为得道高人降服的“奇闻”,情节有些恐怖,宇文乾铿即害怕又想听,特地加多了几个内侍在身边壮胆,然后让对方继续讲下去,而如今讲的便是新的奇闻。

    湘州行商贾跃,在外得知家中老母病重,孝心颇重的他便昼夜兼程往家里赶,进入湘沅交界处后,因山脉绵延,山中有贼人兼之虎豹豺狼出没,故而只能白日赶路,夜间投宿驿站或民宅。

    只能白日赶路导致归途漫漫,贾跃思念家中母亲故而心急如焚,一日黄昏他抵达某处山脚,见着同行之人又要在驿站住一宿,便打算连夜翻山而过。

    “连夜翻山?他不怕豺狼虎豹么?”宇文乾铿问道,身边的内侍也是默默点头,西阳郡公说的故事惊心动魄,他们都听得入神了。

    “当然怕,所以贾跃在附近村落花大价钱雇了几名老练的猎人,护送他连夜翻山。”宇文温说道,“这几名猎人都是猎杀过老虎的能手,又熟悉山中道路,贾跃提前付了钱财后便让这几人带着他入山...”

    “贾跃就不怕这几人半路上害了他性命,将尸首掩埋于隐秘之处,回来谎报说已送过山去?”宇文乾铿又问道。

    “贾跃常年在外行走,自然知道要提防一二,故而请了驿丞和同伴做见证。”宇文温答道,对方如此细心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故事在继续:贾跃有猎人随行,对于安全翻山的信心也大增,只是穿行山林走夜路风险依旧很大,为了避免惊扰山贼,也免得引来虎豹豺狼,他们没有点火把,就着月光赶路。

    猎人们习惯了在山中走夜路,故而未觉不便,贾跃一开始则是跌跌撞撞,有一猎人牵其手同行,方才跟得上队伍行进速度。

    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贾跃见着四周俱是山林,前后俱是黑影重重,不由得心中惊惧,也亏得同行猎人好言安慰方才心定一二。

    来到某处山坳,一行人就地休息,为防招来祸事,依旧没有点火,猎人面向四周警戒,将贾跃护在中间,也亏得如此,他才没被林间时不时的枭叫狼嚎吓住。

    休息片刻,就在他们即将起身继续赶路之际,忽然领队猎人示意有情况,众人屏气息声未敢动弹,不久之后只见山路上影影绰绰走来数人,行进间似乎有铃铛声响起。

    大半夜的赶路,要么是如同己方一般有急事,要么就是居心叵测的贼人,贾跃想到这里不由得紧张万分,打招呼问话自然是不可能的,黑灯瞎火忽然喊一声,谁晓得对方会不会立刻发难。

    也亏得他们休息时没有生火,又是躲在路边草丛之中隐去身形,避免了和对方打个照面发生冲突,就在众人默默等着对方经过之际,贾跃看清了来人的情形,心中一惊。

    “陛下,可知贾跃看到了什么?”宇文温忽然问道,他特地停顿一下买个关子。

    “朕...朕哪里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宇文乾铿结结巴巴的问道,手心里都是汗,他觉得这贾跃大约见着的不是人,而是成精的山中豺狼虎豹。

    “贾跃...说到此处依然惊魂未定,接连喝了几杯茶方才缓了过来,微臣当时还打趣,说莫非见着了成精的豺狼虎豹。”宇文温面色凝重的说道,“结果...陛下可知他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啊?”宇文乾铿问道,说到后面音调都变了,都说到这份上,他自然知道贾跃见着的怕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故而害怕得说话都不利索,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身边的内侍均是不由自主的抹了抹额头,他们听故事听得入神,但又不敢失礼出言催促,只能心急如焚的等着宇文温继续讲故事。

    “贾跃说,他就着月色,看见来者行踪诡异,当先一人身着道袍,一手举着铃铛摇着,一手拿着木剑指路,口中低声念着不知什么咒语...”

    “奇怪的不是此人,而是其身后五人,这五人俱是身穿黑袍头戴高帽,额前贴着符纸,看不清样貌,手臂向前抬起,如同攀着前方之人的肩膀一般,行进间双腿不动,身体一上一下的晃动着,如同跳着前进一般...”

    “队尾还有一人,与领路之人一般身着道袍,只是手中拿着符纸,也不知是作何用,这一队共七人便行走在山路间,除了首尾二人之外,其中五人俱是动作整齐划一的跳着前进。”

    听到这里,宇文乾铿紧张得呼吸都忘了,故事里的这个队伍果然诡异得很,尤其中间那五人,额上贴着符纸,又是奇怪的走路姿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队人从贾跃等人面前不远处经过,忽然队中第四人额上符纸掉落,贾跃借着月光看去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宇文温故意顿了一下,“他见着那人双眼紧闭,口鼻渗血,面色惨白,那里是个活人的样子!!”

    殿中油灯火焰忽然同时一晃,将宇文温的脸映照得阴暗不定,宇文乾铿只觉得自己如同亲临其境,在黑暗的山林中,见着面前数名行动诡异的人,其中一人忽然转头向他看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宇文温忽然抬高音调,吓得宇文乾铿一个哆嗦,身边一名内侍身形不稳,几乎瘫倒在地,“那人忽然睁开眼睛,眼里俱是白色哪有瞳仁,口中低声咆哮着,亮出一嘴烂牙!”

    宇文乾铿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阵阵寒意裹着全身,牙齿不住打架,差点都坐不稳了。

    “他扭动身体似乎要摆脱什么束缚,而其余几人也躁动不安,队尾之人见状赶紧上前将手中符纸贴到其额前,口中振振有词,片刻后才平静下来。”

    “那...那...那后来呢?”宇文乾铿哆嗦着问道,他只觉得故事内容太过诡异,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有如此奇怪的行为。

    “后来?那队人继续前进,可贾跃不合放了个屁,这屁声十分响亮,惊动了那队人,对方随即止步不前,其中五个同时转头,看向贾跃这边...”宇文温阴森森的说道。

    他故意停了下来,殿内一片寂静,宇文乾铿面色惨白,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内侍们也是瞪大眼睛,不时地望望身后,本就灯火通明的寝殿,他们却觉得太昏暗了。

    “两拨人就这样默默的对峙了片刻,那领队的猎人见着如此下去不是个事,随意慢慢起身,用土话和那身穿道袍之人交谈起来,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对方再次摇动铃铛,领着队伍继续前进,渐渐消失在山路之间。”

    “等了也不知多久,那猎人示意众人起身继续赶路,贾跃见着如此诡异之事,吓得双腿瘫软,哪里还走得了路,也是猎人们劝了许久,方才提心吊胆的上路。”

    “他一路不停打听此事,猎人们只是摇头不语,直到天色大亮走出山后,那领队猎人方才开口,说夜里所见者,即为赶尸术士在赶尸。”

    “赶...赶尸?”宇文乾铿问道,他只听说过赶鸡鸭鹅牛马羊,还是第一次听说赶尸体,回想起故事里的那个场景,一队尸体在山林间一跳一跳前进,他就觉得全身发冷。

    “正是赶尸。”宇文温笑道,“湘沅之地群山密布,土地贫瘠故而许多人外出谋生,外出之人有客死他乡者,所谓落叶归根便要归葬故乡...”

    “只是山高水远,兼之山路崎岖难行,要抬着棺材翻山越岭十分艰难,便有人用上古秘术,行那赶尸之法,死者亲友花钱雇了这些赶尸术士,对方便施法让尸体自行站起,跟着他一路行走...”

    “赶尸术士一般两人同行,赶着数具尸体夜间行走,主要就是避免阳光照射,队前须得做师父的带路,摇着摄魂铃,一来警示夜行之人避让,二来赶走野物,免得惊扰亡者导致尸变,一旦尸体有变,殿后的徒弟便用符纸震慑...”

    “尸...尸变!”宇文乾铿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尸变这两个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尸变,尸体受猫狗之物撕咬、惊扰,极易变成白毛僵尸,刀枪不入以食人心肝为生,为其害者亦化作僵尸,为虎作伥...”

    宇文乾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赶尸,尸变,白毛僵尸,刀枪不入,食人心肝,这些都是他没听过的‘奇闻’,在书中也从未见记载,故事听起来十分刺激,他又害怕又想听。

    “陛下,如今天色已晚,是否就寝?明日再听西阳郡公说故事。”一名内侍试探的问道,反正故事也差不多说完了,再听一个的话,他们怕今夜就睡不着了。

    “啊...故事还没说完呢...”宇文温满是遗憾的说道,宇文乾铿闻言来了精神,连声催促下问如何,宇文温瞥了他一眼,随后笑着问道:“陛下还想听?只怕今夜会睡不着哇!”

    “那...那有什么好怕的...”宇文乾铿支支吾吾的说道,对方越是如此,他越是想听下去。

    宇文温干咳一声继续说下去:“那日听得贾跃讲述一番奇遇,微臣和郑通觉得荒谬便不以为意,又过月余,郑通于西阳城中遇到数人...”

    “那几位却是当日和贾跃一同落水之人,亦是其同乡,郑通与其寒暄过后,便说起月前遇见贾跃之事,未曾料对方却满脸惊恐,说贾跃数月前便已不在人世。”

    “他...他不是月前才和...郑通说话的么?”宇文乾铿睁大了眼睛问道,身后内侍也是紧张的看向宇文温。

    “郑通便是如此质疑,对方连说此事绝无可能,贾跃得知家中老母病重,便昼夜兼程往家中赶,他们亦是一路同行,后来到了一处山脚时已是黄昏,原打算投宿驿站,可贾跃归家心切,雇了猎人护卫连夜翻山...”

    “次日他们沿着山路翻山西进,于某处山坳发现贾跃及同行猎人们的尸体,死状恐怖而每人的心脏均不翼而飞...”

    宇文温淡淡的说着。

    “贾跃那日便已身亡,同伴悲痛之下到当地官府报案,官府派人四处巡查却未得要领,只当这几人遇着贼人被害了性命。”

    “贾跃及其余遇害猎人尸体,放于官衙敛房,次日后吏员发现尸体均没了踪影。”

    “啊?那...那日和郑通攀谈的...”宇文乾铿惊得满头大汗,宇文温见状抚掌一笑:“此时微臣也想不明白,大约是容貌与贾跃相近之人,故意戏弄郑通吧。”

    ‘戏弄?分明是走夜路时遇见赶尸术士,然后惊动亡者导致尸变,为僵尸害了性命后亦化作僵尸,流窜世间为虎作伥吧’宇文乾铿心中想着,遍体生寒。

    “陛下,时辰不早了,还请早日歇息,明日微臣再陪陛下聊天。”宇文温笑道,这个在后世老掉牙的故事,效果出奇的好,眼见着小皇帝如同受惊的鹌鹑瑟瑟发抖,那就得适可而止了。

    再说下去,搞不好会吓出毛病来哎!(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夜话

    夜,皇帝寝殿,小皇帝宇文乾铿睡在榻上,宇文温则坐在榻边打盹,方才的“宇文温睡前故事”,吓得小皇帝面色惨白,可想而知今夜必定做噩梦,所以始作俑者宇文温义不容辞的要在榻边守夜。

    所谓作茧自缚,宇文温说恐怖故事吓唬小朋友,连带着今晚都得在宫里过夜,不过他无所谓,反正回到使邸也是长夜漫漫辗转反侧,能多祸害一个便是一个。

    宇文温在府里夜夜不空,枕边均有佳人相伴,虽然没有强悍到夜夜鏖战的地步,但军营之外过夜没了人陪,多少都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也不知江南打起来没有。’宇文温心中想着,在邺城见识了丞相尉迟迥的掌控能力,他愈发觉得己方实力还是太弱,战乱中也只有兵强马壮,才能保得家人平安。

    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兵,不能待在军营里发霉,正所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不管大仗小仗,不停的打仗才是保持军队战斗力的必要措施。

    接下去该怎么走,他还在思考,江北之地能施展的空间不大,在解决心腹之患隋国之前,朝廷不太可能对江南陈国动兵,那么巴州这边就只能依旧袭扰陈国郢州,要想占下却力有不逮。

    对隋作战是重点,风险高但机会也多,然而这与他没关系,巴州没有大平原,玩大规模农场种田屯粮没指望,也不临海,贩盐不可能,要发展大航海没盼头。

    人口不多,矿产贫瘠,又没多少地方养马,所以暴兵什么的有难度,若是走高科技兵种,例如火枪兵和炮兵,技术扩散在所难免。

    轰天雷出现才两年,秘方就被人拿了去,要是山南出现火枪、火炮,机密是保不住的,周边势力一个个都强过山南,要是学会了火\药科技暴起兵来比他还厉害,更别说给突厥学了去那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这还是尉迟丞相不贪心,若是不顾吃相,要琉璃镜的制作方法,虽说未必能得逞,但也会弄得鸡飞狗跳,宇文温就靠着这东西筹集资金,要是哪天制作方法泄密,必然导致销售收入大减,到时拿什么养兵还是个问题。

    一个成本极低却能赚到数千贯的商品,他找不到第二种来,要不是有父亲挡着,纷至沓来的饿狼们可以把他撕了,要么抢了制作方法,要么让他一面镜子都卖不出去。

    挣扎了三年,好容易打开一点局面,可随即便进入死胡同,有了能打的兵却无太多的用武之地,他已经沦为板凳球员,看着场内激烈的比赛却无可奈何,除了种田和时不时打打小仗,什么都做不了。

    一如三国时的蜀汉,被堵在益州出不来,种田种不过魏国,暴兵更加比不上,唯有不断出击以攻代守,可魏国不乱就没有丝毫机会。

    等着隋国内乱?隋文帝杨坚的能力可不差,论起帝王权术,这位可是在历代帝王中能排上号的,更别说关陇集团如今正是上升期,对付起隐患颇多的邺城朝廷可不落下风。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活命的路,却是遍布荆棘,想要迈步前行,却是举步维艰,宇文温觉得自己要预先规划长期战略,免得最后坐困愁城。

    骑兵不够,那还是依旧靠长枪阵,攻不出去那就至少能守住别让人攻进来,种田养马修造兵器需要时间,那他就做忍者神龟憋大招。

    说来说去又绕回悲催的“以步制骑”,胜不能追败不能逃,打赢了还好打输了就真的输个精光,要是玩堡垒推进的战术,先不说耗费海量资金和人力物力,光是时间都少不到哪里去。

    ‘说多了都是泪啊...’宇文温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不过随后便抖起精神,他不会服输,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反抗命运,企图染指他夫人的昏君已经完蛋,其他拦路虎一样要清除。

    油灯噼啪的烧着,宇文温收拢思绪,望了望榻上熟睡的小皇帝,然后撇了一眼侍立左右的内侍,两名内侍如同入定般,垂手而立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只有一个,还是两个都是。’宇文温心中想着,小皇帝是尉迟迥一手扶持起来的,要是不在其身边安插眼线反倒奇怪,所以宇文乾铿身边时刻有耳目盯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古天子和权臣,能君臣相得传为千古佳话的不多,两者都能有好下场的更少,蜀汉后主刘禅和丞相诸葛亮算是其一,但大多数都没得好果子吃。

    西汉时,汉武帝崩,历经汉昭帝、废帝(海昏侯),废立皇帝的霍光辅助武帝之孙刘询(刘病己)即位,霍光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废立皇帝、大权在握之事,霍光为世人与周时流放天子的伊尹相提并论,

    刘询皇后许平君为霍家害死,然后忍气吞声娶了霍家女霍成君为皇后,君臣一直相安无事,霍光去世后第二年,霍家族诛。

    这是前车之鉴,权臣至少在世时风光无限,而十一年前,摄政大周废立两代皇帝的晋王宇文护,为傀儡皇帝宇文邕亲手刺杀,其子悉数抄斩。

    宇文护有一子宇文会,已经出继给无后的宗室、邵国公宇文胄,事发后也被抓回来一起杀掉,权力之争已没有丝毫妥协可能。

    魏晋以来,天子和权臣的矛盾已经激化,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天子为了保住江山能杀就杀,权臣为了保住家族,能篡就篡。

    以周国原先的对头齐国为例,为了防止有人威胁皇权,高氏皇帝们大开杀戒,只要觉得有威胁的都能下手,宗室兰陵王高长恭、北朝明月斛律光,国家栋梁一个个被杀光。

    侯景这种权臣倒是杀对了,只是被他跑去南朝,弄出了“侯景之乱”,将烟雨江南杀得白骨盈野,萧梁一蹶不振。

    活下来的都是奸臣佞臣,会讨皇帝欢心,变着法子让皇帝开心,所以到了齐后主高纬,身边的亲信都是奸臣中的极品,穆提婆、和士开等人对于齐国的瞬间瓦解,可是出力颇多。

    周国这边也不逊色,周武帝宇文邕剪除权臣宇文护,虽然杀光他全家但好歹没有矫枉过正,像和宇文护走得比较近的尉迟迥、尉迟纲两兄弟,他就没有牵连诛灭,只是高官厚禄供起来。

    到了败家子宇文赟即位,觉得“总有权臣要害朕”,先是杀掉宗室栋梁齐王宇文宪,又把父亲重用的王轨、宇文神举等忠臣良将杀个精光,重用郑译、刘昉等心腹。

    结果他登基才两年多,便忽然患病不能说话,生命危在旦夕之际,郑译、刘昉等人率先跳反,把他的儿子卖了,连带着江山一起打包给隋国公杨坚。

    齐国除权臣,到头来弄出穆提婆、和士开这两个极品奸臣,周国除权臣却弄出郑译、刘昉这两个跳反的奸臣,天子如果操蛋,没了权臣江山一样要完蛋。

    天子容不下权臣,而权臣更多的是篡位,宇文温不知道宇文乾铿和尉迟迥这‘一对’的结局如何,但宗室出身已经不能让他置身事外,若真有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宇文氏和尉迟氏的决裂不可避免。

    而他的夫人,是尉迟家的女儿,他的嫡子,有一半尉迟氏的血脉,真要到了那一步,他这个做夫君、阿耶的该怎么办?

    天子和权臣决裂,若天子胜,宇文温的夫人就是余孽,儿子是半个余孽,天子不会允许余孽活在世上,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保不住,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

    若权臣胜,他作为宗室肯定是必杀之人,连带着儿子也会被斩草除根,一样是活不了,无论哪边胜,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真希望一个是阿斗,一个是诸葛丞相啊...’

    “啊!尸变了!”

    一声惊叫打断了宇文温的胡思乱想,小皇帝宇文乾铿忽然醒来,满头大汗的挥舞着手臂,宇文温赶紧靠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宽慰道:“陛下,微臣在此。”

    侍立左右的内侍也是上前好言相劝,宇文乾铿惊恐的看看周围,见着是熟悉之人,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他抹了抹汗涔涔的额头,长舒一口气道:“方才朕做梦,梦见走在山林间,遇见术士赶尸,正无处躲时,忽然有一尸体尸变...”

    “微臣惶恐,不该说那荒诞故事,以致陛下受惊!”宇文温说完赶紧后退,正要叩头谢罪却为皇帝命令内侍扶住。

    “西阳公何罪之有?这故事太好听了,朕还想多听一些呢。”宇文乾铿摆摆手笑道,“西阳公在外所见所闻,可得多说一些,让朕也开开眼界。”

    ‘莫非想听贞子的故事?’宇文温心中吐槽,不过这种故事少儿不宜,要真是吓出毛病来,那可就不得了了,见着小皇帝无恙,他行礼谢罪:“还请陛下先休息,待得明日再听不迟。”

    “嗯,待明日再听。”宇文乾铿点点头,见着宇文温一脸惶恐的样子,他开口说道:“西阳公也休息吧,就在这榻上睡着,与朕一起睡个好觉。”

    “微臣惶恐,不敢逾越。”宇文温行了个礼后说道,“微臣愿为陛下值夜,请陛下安心就寝。”

    。。。。。。

    邺,北城一隅,一处府邸某房间内,一名男子正借着油灯灯光看书,书案上摆着一碗羹,但却没有动过的迹象,男子虽然看着书,却似乎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郎主,人来到了。”门外有人轻声说道,男子摁了一声,房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后一人面白无须,行色匆匆,似乎是刚从别处赶来。

    “情况如何?小家伙表现怎样?宇文温表现又如何?”男子问道。

    “回禀郡公,陛下表现正常,未见多说些什么话,宇文温亦未见可疑之处,献了礼物又说了些场面话,便开始讲故事,陛下十分着迷,便留其在宫中过夜。”

    “侍寝的人安排好了么?”

    “请郡公放心,都盯着呢。”

    “宇文温说了什么故事,让小家伙如此着迷?”

    “这...小的在一旁听着,都是一些奇闻异事,也不知道宇文温是从哪里听来的,倒是有趣得紧。”

    “故事好听,那就认真听着。”男子笑起来,“千万别走了神,让小家伙折腾出事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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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介绍:
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