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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络绎不绝

    西阳城北官道上,十余辆四**马车正依次缓缓南行,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将大地染上斑驳的白色,北风呼啸,将马车上掀开的窗帘吹得纷纷放下。

    “阿娘,前面就是城池,看来是准备到西阳城了。”一名少年说道,他身边的中年妇女闻言点点头,而车厢内坐着的其他几个人也是面色一喜。

    “总算是到了,从安陆一路坐车过来,颠簸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个老妪揉着腰说道,旁边一个中年人闻言笑了笑:

    “大娘,这可是四轮马车,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才用得起,我们这一路坐过来算是享福了。”

    “谁说不是呢,都是在城里才能见到的四轮马车,你们想想看,可比平日的马车多两个轮子,那可得多上多少钱。”

    “我村里的老财,买了个四轮马车回来运货,结果在土路上跑了不到一个月就这里坏那里坏,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用在官道上跑才行。”

    车厢里的人们热烈交谈着,而一名年轻娘子则静静的旁听,她身材瘦弱身上穿着的衣衫有些破旧,怀中抱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一个大包裹靠在脚下。

    她掀起窗帘瞥了一眼外边后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向那个带着少年的中年妇女问道:“大娘,一会下车了,那...要怎么找到家人?”

    “我说刘娘子,这你可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坐着的这马车,还有前后这一大溜十余辆,全都是军中派来接军属的,一路上安排得妥妥当当,放一百个心。”中年妇女笑着说道。

    “可是...我看见马车往旁边拐弯了,好像不是要进城的样子。”年轻娘子低声说道,那个中年人闻言掀开窗帘看了看,笑着说这是往东面走,军营可不就是在东面么。

    “我家大郎托人稍过话回来,说他们的军营就在陈东郊外,然后是在巴什么城里分了房子,那个城还在军营东面呢。”中年妇女安慰着年轻娘子。

    “说得对,入城做什么,他们又不在城里住,我们要去的可是巴...河城呢,马车进了西阳城还得出来,那可多麻烦。”

    “带队的将军不是说了么,他们知道我们今日到,说不定已经等着了。”

    车厢内的气氛很热闹,众人不时地说上几句,他们连同其余马车上的人都是虎林军将士们的家属,具体来说大部分都是分有田地的将士们家属。

    他们的丈夫、儿子、或者是族兄弟新近分得了田地和房屋,正是需要家人过来定居耕地的时候,虽然说都是荒地,但是有了自己的土地那可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问题随后而来:要怎么去巴州的西阳城。许多人都没去过州城,甚至连本乡都没有出去过,这年头出门尤其是出远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步行跋涉,风餐露宿倒不要紧,就怕是迷路,或者半路遇见贼人丢了性命;若是雇车、船,那也不妥当,黑心的车夫、船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起歹意杀人夺财。

    虽然也没什么钱财,但为了几文几十文就丢了性命,这可真是祸从天降。

    所以迫不得已要出远门的,要么是和同乡、同村搭个伴,要么是和族人一起,求的就是路上有个照应,若是半路遇见贼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就老老实实交出去花钱消灾。

    如果同行的有婆娘、姊妹或者女眷之类,遇到这种时候也只能怪命不好,被人掳了去只求能活命,至于能不能活着和家人见面那就不知道了。

    有鉴于此,百姓们对于出远门都是能免则免,这对于虎林军将士的家属们来说也不例外,有离巴州近的咬咬牙就过来了,远在安州那边的心里就打起了鼓:田地是不错,可总得能活着到巴州才行啊!

    不过他们的顾虑很快便消散,虎林军派出马车循着住址来接人,当然为了避免有人冒名顶替趁机掳人,这些接人的马车都是由当地官吏领到家里。

    有了衙门作保,大家才敢放心上路,从乡下来到州城,又和其他家属汇做一路,浩浩荡荡的跟着车队往巴州前进,沿途住宿驿站不用花一文钱,吃得饱住得暖,随行还有骑兵护卫放心得很。

    有了一路上的妥善照顾,几乎都没出过远门的家属们放了心,同车的人们开始互相攀谈,毕竟大家到了巴州还得做邻居,提前熟悉熟悉都没错。

    都是贫苦人家,都是家中丈夫、儿子、亲人吃不饱饭来投军,原以为这要玩命才才能吃的饭,不但能吃饱竟然还能分得土地,大家都对来年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光有地还不行,得有开荒的工具,还得有种子,不过他们的亲人已经捎来口信,军中都已经把这些东西准备妥当,不需要出钱就能租,到了秋收时再用收成还即可。

    有这样的好事,又有人专程来接,所以家属们没再犹豫,即便是那年轻娘子也鼓起勇气抱着幼儿上了路,也不需要带什么大件行李,因为巴州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房子有了锅碗瓢盆有了,被褥什么的也有了,只要人一到就能住下,过完年后就能开荒种地,据说那些荒地有河堤护着,有沟渠引水灌溉,只要肯努力那秋天就一定能有好收成。

    马车外传来呼喊声,声音整齐划一中气十足,有人掀起窗帘看去,却见自己所坐马车正从一座军营旁经过,那军营占地颇大,砖砌的营墙外还有壕沟,而营寨里也有许多砖砌的高楼,上面有士兵正在看着他们。

    “是军营,这是虎林军的军营。”少年惊呼起来,众人纷纷凑过头向窗外看去,都为这旗帜招展的军营规模惊叹不已,又有人从另一侧喊起来,却是看见了一条大河。

    不,是大江,几乎是一望无边的大江,除了生长在江边的人以外,其他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宽阔的河流。

    “这...这可比我们乡里的湖还宽啊!”有人惊叹道。

    “少见多怪了不是?这大江就是长江了,据说是从西面千里之外的蜀地流过来的,然后往东又要流上千里才到陈国都城建康。”

    “这么长啊!”

    “那当然,要不怎么叫长江?”

    马车继续行走着,说话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只听外边高声喊着“到了”,众人闻言心中一喜,门帘掀开后只见外面都是人影。

    下了马车,却见周围围了一圈男子,人人都是身着黑色戎服,个个都是面色焦虑的看着自己这边,许多人只是一瞥,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熟悉的面容。

    “大郎!!”

    “大兄!”

    “阿牛!”

    “阿娘!”

    喜悦的喊声不时响起,在寒风中翘首以盼许久的将士们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直担心找不到人的年轻娘子也认出了自己的丈夫,抱着儿子偎依在丈夫怀里喜极而泣。

    “注意,注意!”有将领拍了拍手,高声喊着大家赶紧过河,“江边风大,步障可挡不了多少风,可别给冻着了!”

    “哭哭啼啼的,全部都有,向巴河城前进!!!”

    “过浮桥时小心些,搀着老人家慢慢走!!”

    “你们几个别光站着,帮忙拿东西啊!!”

    。。。。。。

    巴河城内,许多院子里欢声笑语,而陈米斗却如临大敌般面色凝重,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虎林军近战好手,如今却被面前一人弄得得手足无措。

    “陈将军!!那姑娘可是十里八乡闻名的俊俏娘子啊!”一个浓妆艳抹的妇女在他面前唾沫横飞,手里捏着个手绢晃来晃去,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都不带喘的,嗓门之大震得陈米斗耳朵都要聋了。

    ‘苍蝇,有只大嗓门苍蝇在耳边飞着。’陈米斗心中如是想,强按着拔刀砍人的冲动,如同出恭不通般僵硬不动,不是他不敢让这女人滚出去,实在是没办法做主。

    因为他娘在座,轮不到他说话。

    “大娘,您一百个放心,我贾四娘可是远近闻名的媒人,说合的亲事不下二十门!”那妇女转向一名老妪继续说着,“个个日子美满着呢!”

    “莫要担心我诳人,州衙里的媒人名录上可是记着大名,不然我也不敢登门叨扰不是?”

    “您不用担心,那姑娘家里都是老实人,兄长已成家,没有敲骨吸髓的德行!”

    “老两口都是很好说话的,家里也有田地,不会上门混吃混喝,也不会胡乱要彩礼!”

    “那姑娘身板结实,什么农活都会干,能吃苦脾气也好,入了门肯定孝敬您老人家!”

    “屁股大,好生养,今年要是过了门,来年您肯定能抱上孙子!!”

    贾四娘苦口婆心的劝着,她是巴州地界有名的媒婆,如今西阳郡授田开荒,许多人家分得田地,正是她们媒婆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家中有了地,那么想取婆娘的心思就有了,而有了田地的人家,那些为女儿婚事发愁的也有了目标,所以正是需要媒婆从中撮合的时候,生意开始红火,上门的人络绎不绝。

    已有许多人家找到贾四娘,请她帮忙找个好夫家,而贾四娘和其她媒婆一样,把目光对准了最近红得发紫的虎林军将士身上。

    这帮厮杀汉军饷高待遇好,大半年来打了许多仗,凭着军功拿了许多奖赏,如今又分了许多地,虽然是荒地但有河堤护着也不怕种下去的庄稼没收获,关键都是贫苦人家出身,之前大多没成亲。

    尤其是那些做什么幢主什么军主的基本上都是光棍,例如面前这位陈将军,样子长得端正身板也硬朗,更重要的是分有巴河城的熟田,还有房子和许多钱粮,那可是难得一遇的郎君。

    贾四娘知道这种厮杀汉不好说话,若不是宇文使君也存了心思让将士们成家,她们这些媒婆可不敢上门找打,也亏得州衙保证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她们才络绎不绝的进这巴河城说媒。

    她早就做好功课,知道这位陈将军没婆娘,虽然成日里板着个脸,但也打听到他有个老娘,所以今日一听他的老母亲到了巴河城,贾四娘便如一阵风般赶上门来说媒,她琢磨着儿子肯定听娘的,结果进门就知道机会来了。

    这个陈将军在母亲面前唯唯诺诺,就如同老鼠见猫果然是个孝子,所以阅历丰富的贾四娘知道只要说服了老人家,这婚事可就成了。

    必须立刻说服,否则别的媒婆上门那可就要坏事,贾四娘下了决心要施展平生所学,一定得把亲事定下,果不其然费尽口舌之后,老人家松了口。

    “米斗,为娘觉得这姑娘不错,你觉得呢?”

    陈米斗在一旁听得欲哭无泪,他从了军后只知道刻苦操练,上阵之后只知道奋力杀敌,没有功夫对哪家姑娘起心思,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对姑娘起心思。

    所以对于陈米斗来说这亲事都没什么,反正都没见过面,全凭媒婆说得天花乱坠,当然也免不了有那些没良心的骗彩礼,不过军中对上门说媒的媒婆进行过审核,面前这位倒是信誉不错的媒婆。

    只是他觉得是不是太急了,自己有了田地房子,不愁找不到愿嫁的好姑娘,若是急匆匆的答应亲事,万一娶进门的不合适那该怎么办。

    “米斗?”

    正在走神的陈米斗听得母亲问话随即一个激灵,他鼓起勇气问道:“是不是在等等看...”

    “哎哟喂陈将军!再等下去那姑娘可就被别家勾去了!!”

    “那...”陈米斗只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媒婆说那姑娘应该是不错,关键是能干活又会孝敬老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可以吃苦,但是母亲得有人照料,还得有人操持家务,若是娶个好吃懒做又势利眼的婆娘进门,哪里对得起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

    “米斗,依为娘看,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吧?”

    “啊...哦...”陈米斗应了下来,贾四娘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上了:“哎呦,还是老人家眼光好,我这就去和姑娘家说去!!”

    见着贾四娘拿着定金如同风一般转出门去,陈米斗心中即是欢喜又有些忐忑:第一个媒婆上门就定亲,会不会太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疑惑

    西阳郡公府邸,如月和彩星正跟在一人身后,她们走在后院的回廊里,前方那女子不停的讲解着后院的各种规矩,还有注意事项。

    “府邸有前后院之分,你俩目前只能在后院,未经管事以及我的许可不得出去,记住,只有管事和我才能决定你们能不能出去!”

    “所有宿舍内不许开小灶,一日三餐必须到食堂,值夜的可以领糕点做宵夜,只有这些可以带到后院。”

    如月和彩星频频点头,大气都不敢出,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女子身后,她们是新到府的奴婢,但是身份和别人又有不同。

    她俩来自梁国国都江陵,是皇宫里的宫女,因为梁国九公主如今住在这西阳郡公府里,张皇后便派了她俩到周国的巴州西阳城,服侍已有身孕的九公主。

    但这算是秘密不能外泄,九公主原本在宫外跟着国舅生活,去年短暂回过宫,当时是张皇后派了她俩贴身服侍九公主。

    后来宫中兵变,混乱中九公主不知下落,失踪许久的国舅于数月前回到江陵,将九公主的下落如实禀告了张皇后,皇后便派她俩过来继续服侍九公主。

    虽然觉得堂堂公主做别人的侧室有些丢人,但她俩做了十余年的宫女,知道心里想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那日入府见到九公主后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鄙夷。

    如月眼界很高,原以为过来后没几日就能挤掉九公主身边的乡下丫头,和彩星一起做贴身侍女,结果只是见了九公主一面后便给带到别院接受询问。

    她们是跟着国舅一起入府的,有国舅作担保,而且九公主还记得她们,按说不用这么提防,可府里依旧要问话,还是把她俩分开单独问话。

    问的问题大多和江陵皇宫有关,不是泛泛的问而是很细致,具体的布局、各处楼堂殿阁的位置都问过,如月和彩星在宫里住了十余年,当然是面对提问能做到对答如流,不过如月有种感觉,似乎府邸里有人对梁国皇宫很熟悉。

    九公主是不可能了,毕竟只在宫里住了不到一个月,至于那人会是什么身份,如月当然不知道,而提问的人身份让她疑惑。

    因为那是个阉人。

    提问她的是郡公府邸管家,姓李,一个比郎主还要年轻的人,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如月发觉对方竟然是个阉人,这也是她看多了宫中的宦官,才能从细微处察觉出来不对劲。

    用阉人当管家,这个西阳郡公有些古怪。

    来之前她俩已经知道新郎主是周国宗室,所以府里用阉人虽然有逾制之嫌,但也说得过去,但随后另一件事也让如月和彩星有些疑惑。

    那就是面前的这个副管事柳叶,她看起来身份有些不简单。

    后院管事翠云年纪轻轻,比她俩小了几岁,如月不觉得这小丫头能有什么威望,但副管事柳叶就不一样了,在看见对方的第一面起,如月想起了一个人。

    皇宫里管着宫女的吴女官,那是帮着张皇后管所有宫女的高阶女官,看人的目光就如同猫看老鼠,而且看的还是按在爪子下的老鼠。

    “你们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无论耍什么伎俩,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是这种感觉。

    如月昨晚还在想,莫非这个柳叶以前在皇宫里待过,还做过女官?

    那种感觉不会错,她和彩星被吴女官管了十余年,柳叶身上那种气势绝对错不了,就如同宦官再怎么装都掩饰不了阉人的行为举止,一个宫里高阶女官和普通大户府里的侍女也有着决然不同的气势。

    不可能来自梁国皇宫,因为如月和彩星不认得这个人,想来也不会来自陈国的皇宫,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周国皇宫里待过的人。

    对于何会有女官在府里,如月和彩星琢磨着也许是周国皇帝赏给西阳郡公的,也许是侍奉郎主的功力不够,没能顺利成为侧室,甚至连侍妾都当不上,只能是当个副管事了此余生。

    这种没人要的老女人最可怕了!

    如月想起了吴女官,这个老女人兴许是憋久了没处发泄,成日里就那她们这些可怜人出气,一点点小事就可以揪着不放,要是谁敢顶嘴那就是找死。

    想到这里,如月不由得心中暗暗鼓劲,她和彩星的年纪一样,和面前的这个柳叶也差不多,但是她们可不想变成没人要的老女人。

    在皇宫里时没能入得了官家的眼,也没有福气让太子或其他皇子看中,眼见着年纪越来越大,也许就这么在宫里虚度光阴,到了年纪大了被清理出宫,可能是嫁个只有几亩薄田的人家做农活。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风传这个西阳郡公十分好色,如月和彩星想着自己面容姣好,当然远比不上九公主,但至少比这个没人要的柳叶强些,若是哪天给新郎主看中,侧室做不了但做侍妾总该有机会。

    侍妾的地位只不过比侍女高些,但如月觉得这也不错了,若是肚子争气生下一男半女,后半生也有了照应,总好过当侍女。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来到后花园,如月大约记得九公主院子就在前面,凉亭里一阵阵笑声传来,看上去是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逗弄着两个小郎君。

    如月知道规矩没敢抬头张望,和彩星一样老老实实的低头跟在柳叶后面走着,她们可是有教养的宫女,不是一般人家从乡下寻来的野丫头。

    “主母,二夫人。”柳叶停下脚步,向着凉亭微微躬身行礼,如月心中一动,赶紧和彩星一起躬身行礼。

    “这是三妹家里过来的人吧,昨日听三妹说了。”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率先说道,柳叶闻言点头说是,然后转头低声向如月和彩星说主母在上,两人闻言紧接着又行了个礼。

    如月借着这个机会瞥了一眼主母,也就是西阳郡公夫人,谁不知不看不要紧,一看心中就凉了半截:主母好漂亮!

    说是羞花闭月、沉鱼落雁都不为过,她脑海了飞快的闪过几个人的样貌,那是记忆中江陵皇宫后妃们的样子,如月发现没人能比得上面前的这位。

    那些都是半老徐娘,可是几位公主的容貌也拍马不及,甚至连九公主的容貌也就是旗鼓相当而已,这位主母言谈得体似乎是高门大户出身。

    “姐姐,三妹因着家里来人欢喜得紧,这两日都是喜滋滋的。”另一名身着浅红色衣裙的女子笑道,如月猜出这位应该是新郎主的侧室,于是和彩星行礼之后又借机瞥了一眼。

    然后她的心凉透了:这一位也是貌美如花!

    看年纪似乎比主母要大些,但是让人疑惑的举手投足间给人的那种感觉,完全不是个侧室的卑微样子,如果不说的话她会以为这位才是主母。

    这位让人感觉有异,并不是说摆架子,或是言谈举止凌驾主母之上,而是那种气质,是长年累月养成的气质,那种气质带来的感觉让如月很熟悉。

    是的,那感觉和她们侍奉的张皇后很像,那是种难以用话说出来的感觉,就像如月见着李管家便觉得他和宫里宦官类似,见着柳叶就觉得她和宫里高阶女官相仿,面前这位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

    如月不敢想下去,想多了对自己不好,有些事情是能不知道就别,不管这些感觉对不对,反正她决定装聋作哑下去,一如在宫里一般,闷声做事就行了。

    常言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结果不要说两个侧室,就连正妻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如月觉得自己原先的想法太可笑,她不可能有机会让新郎主看中,所以老老实实服侍九公主才是正途。

    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那两个年纪相仿的小郎君正在凉亭里玩耍,两位夫人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们不时交谈,柳叶见状告退,带着两位新人离去。

    “方才我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如月和彩星答道,已经没了先前的心气,

    “我向来说话不喜欢重复。”柳叶淡淡的说道,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两位年纪相仿的侍女,微微一笑:“此次特地重复一遍,三夫人已经有了贴身侍女,你们明白么?”

    “明白。”

    “当然,表现好了也有机会,前提是守规矩。”

    “奴婢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情,你们一定要记住。”柳叶正色道,“你们的郎主只有一个,那就是西阳郡公,记住了?”

    “记住了。”

    如月和彩星知道对方是在敲打自己,她们先前还存着小心思,想要获得新郎主青睐至少能升做侍妾,如今梦碎只能退而求其次,能得三夫人宠幸做贴身侍女。

    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处小院外,一名年轻郎君扶着个孕妇小心翼翼的走出院门,身后则跟着两名侍女提着篮子,柳叶见状赶紧迎上去:“郎主,三夫人...”

    如月和彩星也是迎上前去,一个搀着三夫人萧氏,也就是她们的九公主,另一个赶紧接过身后侍女提着的篮子,这是她们的本职工作,可不敢怠慢了。

    新郎主就在面前,要是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就大事不妙,至于其他的心思哪里还有空顾及。

    宇文温示意侍女们扶着萧九娘先行,见着柳叶跟在身后便笑着问道:“敲打过了么?”

    “奴婢敲打过了。”柳叶低声说道,完全没有刚才那种气势。

    “很好,新来的不懂规矩,你多敲打些,免得欺负三夫人。”宇文温点点头,他看着那两个新来的侍女,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美貌小姨过来,万一哪天喝多了闹出什么事来,后院可是要起火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疑惑(续)

    安陆,两辆四轮运货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外,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人,他走到大门前,确定门上没有封条之后扣响门环。

    ‘要镇静,要镇静...’厍狄钧在心中给自己鼓着气,今日他回到安陆探亲,原以为父亲不在府里,刚好可以酝酿酝酿情绪,未曾料父亲正好在,那他就要直面挑战了。

    门后由远及近响起脚步声,片刻后门栓拨动的声音响起,厍狄钧知道是门房来开门,整了整衣衫要保持整洁,这是父亲的要求所以他可不敢在家中违反。

    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厍狄钧还以为是老门房便要开**代一些事情,未曾料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父亲,厍狄钧一时间没回过神,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父亲。

    厍狄士文看着门外站着的长子,然后注意到其身后有两辆马车,接着他的焦点便聚集在马车车厢上,看着那些鼓囊囊的布袋,他又把目光转到长子脸上。

    “大郎,这是?”厍狄士文语气里充满疑惑。

    厍狄钧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向父亲行礼问候,见着父亲用看贼的目光看着自己,厍狄钧赶紧进行解释:“父亲,这是孩儿从巴州带回来的钱粮和布帛...”

    “从巴州带回来的?”厍狄士文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怀疑,而目光也变得犀利,厍狄钧听着这句问话浑身一个激灵,干咳一声赶紧解释。

    这粮食和布帛是他的军饷,连带着帮士兵代写书信以及随军参战的奖赏,在巴州西阳城点好了数目后列出清单,由往来安陆和西阳的信使带到安陆提前准备。

    然后他是空着手从巴州启程回安陆,到了安陆后在虎林军的后勤点照单提货,然后又有马车帮忙送上门,不光他这样,许多虎林军将士回家探亲都是如此操作,如此一来就方便许多。

    “厍狄长史,卑职奉命帮厍狄幢主运钱粮回府。”一名吏员上前行礼说道,厍狄士文如今已是安州总管府长史,可依旧住在老地方没挪窝,听说这一位不好相处,所以他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厍狄士文接过清单,认真的看了一遍,转身交给跟在身后的管家并吩咐:“卸到库房里,数目要分明,不能多了。”

    吏员闻言心中苦笑,别人验东西总是吩咐“不能少了”,这一位倒好是怕“多了”,传闻果然没错,面前这位做官清如水,别的官是有便宜就占,这位成日里就怕占别人便宜坏名声。

    折腾了一番,厍狄钧带回家的钱粮布帛顺利入库,因为还没到吃饭时间,父子俩便在书房详谈,而厍狄二郎、三郎也在座。

    厍狄钧自从去年十月跟着虎林军去巴州后,这次是第一次回家,当然正常的书信一直没断,所以厍狄士文对于巴州那边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大概有个了解。

    不过现在说起的话题却是另一个:巴州刺史宇文温要辟厍狄钧为官,做巴州的兵曹参军,厍狄钧是回来和父亲禀报以征询意见如何。

    这个时代,步入仕途有几种方法,如举荐、征辟、从军、荫庇、入幕等,征辟则是朝廷征召名望高的人做官,征是皇帝征召,辟是公卿、州郡官征召某人为掾属。

    也就是说巴州刺史宇文温这个州官,要授予平民厍狄钧官职,做他的列曹参军,列曹参军是户曹、功曹、兵曹等一系列参军的统称,巴州是正七命州,列曹参军的品级是正二命。

    刺史可以征辟州佐官,除了长史、司录、司马这种必须由总管府任命的佐官外,其余佐官都是刺史自己做主提拔,但关键不是这个,问题在于这意味着厍狄钧正式踏上官途。

    对于厍狄士文来说,这是迟早的事,他知道这位西阳郡公把他长子弄去虎林军,打的就是这种主意,类似于岳州许使君家的许郎君,走的也是这条路。

    厍狄士文倒不是要和许法光比,许绍入仕起家就是四命的州别驾,他不纠结儿子入仕起家是正二命的列曹参军,反倒是怕儿子不能胜任让人非议。

    他怕人说厍狄钧是无能之辈,只是凭着父亲的职位便不自量力去当官。

    “父亲,孩儿这大半年来管理后勤诸般事宜,在军中升任幢主,也参与整顿州兵事务,累积了许多经验,若是上任绝不会弄出纰漏。”厍狄钧中气十足的说着。

    父亲将近二十年的积威,他一时间还无法抵抗,但是说到是否胜任的问题,厍狄钧可不会退缩,因为他是扎扎实实的历练了一年,后来还跟着主薄郑通处理诸多州务,如今的他只是没有官职但对事务都已经上手。

    “既如此,那大郎就好好做官,切记不得收受贿赂,不得欺凌百姓,不得和那些吏员沆瀣一气。”

    厍狄士文是认真的交代着,他当过官、领过军,无论是当官还是当将军都不同流合污,嫉恶如仇。

    他绝不和亲朋好友轻易往来,防的就是人情勾连,怕的就是坏了官声,虽然长子前几年就已经成年,但是他也不愿为了儿子入仕去讨好同僚或者上官。

    宇文温虎林军的幢主是有品级的,不过这在厍狄士文看来就是胡闹,如今儿子正式入仕,他作为父亲有些惭愧,但更多的是警惕,厍狄士文不希望儿子变成他厌恶的那种贪官:

    “你要是敢为非作歹,为父亲自捉你去见官!”

    “父亲,孩儿尚有一事要禀告。”厍狄钧说道,父亲同意他入仕,那就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不过作为长兄,他也得为弟弟们考虑。

    “还有何事?”

    “宇文使君...希望二郎能去军中帮忙,如同孩儿原先一般...”厍狄钧鼓起勇气说出话来,此言一出,坐在旁边的二郎、三郎猛地抬起头,如同见着鬼一般看着兄长。

    厍狄二郎双拳紧握,强忍着心中激动之情低下头,兄长这是要救他于水火之中,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父亲一念之差了。

    厍狄三郎心中羡慕不已,但又患得患失,他希望二兄可以顺利出去,那么下次就能轮到自己,可是大兄、二兄都出去了,留下他面对成日里待在家中看书的父亲,那孤立无助的日子可怎么撑得下去。

    厍狄士文闻言有些疑惑,他问长子这位宇文使君为何要找二郎去军中做事,莫非到现在都找不到识字的人管理军务?

    “军中每日背诵千字文,只是将士们只会背,大多不会写...”厍狄钧缓缓说道,心中也在琢磨着用词,免得哪句话说的不对,到头来功亏一篑。

    “宇文使君可以去找乡学先生到军中教,尤其还得教教他檄文怎么写!”厍狄士文说到这里无名火起,宇文温讨伐陈国,弄出了一个贻笑大方的檄文来,檄文内容他后来看到过,简直是粗鄙不堪。

    还以为两年了会进步许多,未曾料还是和那日大殿上一般,莫名其妙!

    说到这里厍狄士文不由得想起往事,两年前他和宇文温作为安州的使者,去长安和朝廷商谈和谈事宜,结果宇文温在大殿上面君时,莫名其妙撩拨辅政的隋国公杨坚,活生生弄出一场闹剧来。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厍狄士文觉得这位西阳郡公有些琢磨不透,说他不学无术又不像,说他饱读诗书又不像话,堂堂正正的檄文,就算是找个乡学先生来写都不会写成那个样子。

    厍狄士文的祖父厍狄干,追随齐国神武皇帝高欢起兵,后来做到了齐国的高官,封为章武郡王,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大字不识一个,签名时只会写‘干’字,还是逆笔画上去的,时人谓之穿锥。

    厍狄家家境宽裕后,厍狄士文的父亲厍狄敬伏开始读书识字,至少签名可以写完整,而厍狄士文自幼就读书,不敢说和博学之士比,但已经摆脱了泥腿子的污名。

    所以他一看到据传是宇文温亲手所作檄文,只觉得此人不学无术又不以为耻,视军\国大事如同儿戏,如今又打他家二郎的主意,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二郎见识少,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厍狄钧对于父亲的反应早已料到,所以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内容来个爆料:“父亲,宇文使君准备屯田,正是人手不足之际...”

    “嗯?”厍狄士文闻言一愣,他沉浮官场数十载,当然能听出这‘屯田’的言外之意,细细想来若是屯田之后再进一步的话,那倒真是人手不足。

    “父亲,别的不说,光是随军作战可不是乡学先生愿意做的。”厍狄钧趁热打铁,“孩儿在长江南岸燕矶随军驻扎许久,每日里被无数陈军围攻,人手不足时还穿上铠甲上墙杀敌,若是乡学先生早就不做了。”

    “大郎上阵杀过敌了?”厍狄士文问道,见着厍狄钧点点头,他也是微微点头:“文、武,缺一不可,遥想当年,你曾祖父不过边镇一卑微士兵,直到神武皇帝...”

    厍狄士文又在回顾祖父厍狄干的事迹,借以教育三个儿子上进,这种陈腔滥调早都让他们听得耳朵生茧,不过厍狄二郎、三郎的关注点已经被兄长的英勇事迹吸引。

    兄长上阵了!兄长杀敌了!那什么燕矶被许多的陈军围攻,想想如潮的敌军蚁附攻寨,兄长和其他军中同袍一起奋力杀敌,箭如雨下鲜血染红铠甲,这得是多么的热血沸腾!

    “父亲,宇文使君军中善战之人颇多,但是识字的人很少,再说要屯田...所以也问过孩儿是否有相识之人愿意从军。”

    “此事...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过几日再说。”厍狄士文沉吟着,破天荒在儿子们面前露出迟疑的表情。

    厍狄钧闻言心中大定,他知道父亲没有当场否决那就是有戏,事已至此再多说反倒会适得其反,况且宇文使君确实是需要人手,尤其是读过书会写字的。

    再怎么说,二郎到了军中可以像他一般,光是代写书信就能养活自己,厍狄钧决定再过几年等三郎长大了,也找个机会让三郎出去,那他们三兄弟就都能逃离火坑。

    当兄长的就得为弟弟们着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解

    地板上,宇文温四肢着地屈辱的爬行着,一名男性骑在他脖子上,扯着头发肆意狂笑,浑然不顾胯下人如同马儿般膝行,片刻之后更是撒了一泡尿。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被人骑在胯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撒尿污辱,向来不服输的宇文温竟然忍气吞声。

    好吧,其实这是宇文温在扮作马儿让儿子骑,在只有传统尿布的年代小家伙的尿容易漏出来,结果一泡纯正童子尿淋到了他肩膀。

    “快,快拿衣服来!”一旁扶着雀哥的杨丽华大喊道,她赶紧把儿子抱起来交给乳母打理,见着一身尿味的宇文温从地上爬起来便掏出丝巾上前擦拭。

    “无妨,童子尿辟邪嘛。”宇文温笑道,“我这成日里不知被多少人扎小纸人咒骂着,雀哥这是为阿耶消灾。”

    杨丽华闻言有些讷讷,她知道夫君所说无意,但是那些咒骂夫君的兴许就包括她父母,当然她知道这种无聊的事情父母是不会做,但是每日里骂上几句怕是有的。

    “又东想西想了,放心,为夫没说那两位。”宇文温接过丝巾擦了擦脖子,将衣服脱下后换上新的,尿味不重所以他就懒得去洗澡了。

    杨丽华尴尬的笑了笑,见着换完尿布的儿子咿咿呀呀又要人抱,刚想过去却被宇文温抢了先,见着夫君坐在榻上逗弄着儿子,她也坐到一边。

    “好雀哥,棘郎也是一样,抓阄选弓箭。”宇文温笑眯眯的说着,他的嫡子棘郎满周岁时抓阄,也是抓了小弓箭,虽说试儿也就是讨个好彩头,但他对这个好彩头很受用。

    这个年代,不尚武可就是要被人上了!

    “那边如何了?”宇文温问道,杨丽华知道夫君说的是什么,也没隐瞒便说一切安好,突厥大军的攻势被遏制,母亲让她不要担心。

    “突厥,各位可汗都是互相提防啊,勾心斗角的哪里能赢...”宇文温摇了摇头,“再拖下去就要下大雪,到时粮草不济也就只能退兵了。”

    “要是退兵途中出什么幺蛾子,那就精彩了,嘿嘿。”

    杨丽华昨日收到长安来信,这信是她母亲独孤氏所写,由沛国公郑译派人千里迢迢送来的,按照日子来算,信中所述至少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看看外面的天气,杨丽华想着如今长安应该已经下雪了,若是按着夫君所说,那进攻长安的突厥大军也差不多要被迫退兵,松了口气的隋军怕是要往东面来了。

    “放心吧,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你父亲不会不知道,不打痛突厥可汗,他们明年还会再来。”宇文温已经抛去立场,以局外人的视角说着。

    杨丽华闻言有些失神,她知道父亲解决北患后,迟早会集结大军东进,到时的进攻方向很可能就是山南各州,到时自己的夫君自然是要率军奋力反抗,也不知道届时会如何。

    她希望局面就这么僵持下去,周军攻不入长安,而隋军也攻不入山南,就这样对峙下去,那她在两边的亲人就不会受伤了。

    “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李掌柜那边送来的香皂用了么,感觉如何?”宇文温岔开话题,将雀哥交给乳母抱走,原先的话题让侧室两面为难,所以他决定说些开心的事情。

    杨丽华说送来的香皂已经用过,香味比上次的要浓郁些,手感不错握起来也没上次那么软,只是在意为何自家不做这香皂。

    自从夫人尉迟氏产后恢复,再度把财权收回手上,不过杨丽华也没闲着,宇文温让她负责琉璃工艺品的设计,这位前太后见多识广,对于珠宝首饰算是阅历无数,做‘设计师’正好大展身手。

    尤其那扇“百鸟朝凰”琉璃屏风,可是凝聚了杨丽华的许多心血。

    加上代理过一段时间财务,杨丽华对于府邸的收入来源有了了解,所以对现状十分忧虑:琉璃镜是收入的大头,其次就是琉璃首饰或者工艺品,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赚钱的买卖。

    若是平常来说就绰绰有余了,但夫君还以一己之力养着五千将士,这样就有些吃力,虽然现在收支平衡,但是长此以往可就不太好。

    府邸府邸名下没什么田产,弄了个五味斋也只是最近才不亏损,一旦琉璃镜或者琉璃首饰出问题,那就没办法拆东墙补西墙了。

    琉璃镜能卖高价,那是物以稀为贵,每个月卖出的镜子积累一年下来,价格迟早会降,虽然不至于大跌,但是收入减少是肯定的,琉璃首饰也是同理。

    收入少了而没有别的买卖能补上,养府邸这数百号人是没问题,但是养兵就会捉襟见肘,杨丽华觉着夫君又不像是那种克扣军饷喝兵血的人,那么就应该提前想办法‘创收’。

    要多找些赚钱的门路,而那香皂就是其一,因为世面上别无分店,所以销路好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宇文温却将这门生意让李方李掌柜接手,杨丽华就有惊讶。

    她知道这香皂其实是府里的工坊先制作出来,也知道夫君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用甜头收买那些本地大户,但是杨丽华觉得用钱买来的交情不可靠。

    从太子妃到皇后又变成太后,她见过的勾心斗角多了去,即便是姻亲之间都未必可靠,宇文氏的公主们嫁给那么多权贵嫡子做正室,到头来没几个女婿站在宇文氏这边,更别说用钱买来的交情。

    不是说这些人不讲道义,到了紧要关头,家族利益是最大的,这点甜头可比不上站好队重要,为了家族,什么盟约什么恩义都可以不顾。

    思绪连连,杨丽华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想起自己。

    前夫暴毙,她由皇后变成太后,要保住自己保住庶子,就只能依靠娘家撑腰,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其他权贵趁虚而入。

    权臣要控制小皇帝,首先就得除掉她这个太后,然后身为外戚的杨家只有被斩草除根的下场。

    要想保杨家就得掌权,所以父亲不顾一切紧紧抓住了权柄,可是一个辅佐小皇帝的权臣,就只有晋王宇文护那样被满门抄斩的结局。

    然后父亲就这样一步步走上那条路,为了保护杨家索性登基称帝,还害死了她的庶子,一想到那年幼的孩子禅让后不得好死,她好恨父亲为何如此绝情。

    但那又能如何,她的弟弟妹妹,还有父亲母亲活该要死么?事情变成这样,她到底该恨谁?

    所以说到了紧要关头,涉及到家族利益,区区香皂的利润算个什么东西!!

    “咳咳...”宇文温干咳数声,他见着侧室走神,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赶紧打断对方的思绪免得走火入魔。

    杨丽华知道自己失态,赶紧挑起话题掩饰心中不安:“夫君如此分利给李掌柜等人,莫非要诱之以利?可是这商人逐利,为了赚钱什么都可以不顾的。”

    “你说得对,商人为了赚钱是什么都可以不顾的。”宇文温对这句话颇为赞同,但这句话如何理解那就有说法了,“为了利润,商人甚至连可以杀死他的刀都能卖。”

    杨丽华闻言心中有数,既然夫君知道是虚与委蛇,那她就不用再多嘴,聪明的女人要知道适可而止,然而她想适可而止,宇文温却来了兴致。

    他化身黑心‘叫兽’,要说服准备‘保研’的杨丽华进行交易:“你要改变保守的道德思维,要放开些...”

    宇文‘叫兽’说商人逐利是天性,但商人其实可以分成两类,第一类就是世人熟悉的商人,四处倒腾货物低买高卖赚差价,什么粮商、木材商都是这一类,他称之为中间商。

    这类商人做好了能赚大钱,但对于其他人没什么好处,以粮商为例,到了产粮地低价进货,用船运到缺粮地高价出货,除了卖米的农民、被粮商雇来划船的船夫,还有扛包装卸的苦力、米店的掌柜伙计,不会有人从这种经商活动中赚到钱。

    以此类推,木材商等商人也差不多,故而历朝统治者对商人是打压态度,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商人不事生产,却‘轻而易举’的赚取大量利润。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国家稳定靠的是粮食,有了粮食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有了粮食军队才能开拔打仗,而粮食得靠农民种地。

    结果一年忙到头的农民只够温饱,那些不事生产的商人却轻轻松松赚大钱,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鲜明对比之下朝廷自然认为这样会败坏社会风气。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甚至规定商人只能穿白衣,不许穿锦衣绸缎以免刺激广大群众弱小的心灵,这是农耕社会统治者对商人的态度。

    “但是还有一种商人,是属于另一类...”宇文‘叫兽’说道,他笑盈盈的看着杨丽华提问:“怎么样,想开了么?”

    杨丽华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后问莫非是养鱼的鱼塘主,又或者是铁匠铺的铺主,宇文‘叫兽’见其思想松动‘想开了’,便继续循循善诱:“你说得对,但我们还要再深入些...”

    他说另一种商人就是自己制作产品出售的人,‘制作产品’的概念很广泛,养殖业、采矿业、手工业都属于这种范围,换种说法叫做制造商,区别于前面的那种倒卖货物的中间商。

    这种制造商需要雇佣许多人,甚至能带动周边的产业,也就是说能够相对的惠及更多的人,这种制造商就是他所需要的。

    “可是养鸡的话也雇佣不了多少人啊?”杨丽华问道,她其实想以自家产业为例,做琉璃镜的也没用多少人,当然她不会蠢到当面驳夫君的面子。

    “如果是上千只鸡规模的养鸡场呢?”宇文‘叫兽’反问,“城东郊的养猪场,上千头猪的规模,雇佣的猪倌可不少。”

    杨丽华心中想着这和香皂有什么关系,按着夫君所说应该让李方等人去开养鸡场、养猪场,又或者是开采石场,反正修河堤要石头,让他们去赚这些钱不就行了。

    把香皂买卖送出去收买人心,莫非忘了升米恩、斗米仇的老话?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没说出来,夫君极有主见不是她能说动的,反正现在琉璃镜依旧赚大钱,要是说太多反倒会让夫人误会,以为她怂恿夫君置办产业,然后趁机捞一笔。

    她不解的是夫君为何如此自信,竟然觉得能驯服逐利的商人,从古至今可从未有人能做到过。

    杨丽华打算敷衍过去日后再说,但是宇文‘叫兽’却看出她言不由衷,见着对方这么不识相,他开始‘威逼利诱’:“这样,我们换个姿势...”

    此言一出杨丽华愣住了,她面色微红局促的看向房外,宇文温惊觉说错话赶紧纠正:“口误,口误,为夫是想说换个例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得意忘形

    见着杨丽华不识相,宇文‘叫兽’便要举例说明‘思想放开’的重要性,他说雇佣的人数还只是其一,关键是连带的产业繁荣。

    以连带炼铁炉的大型铁匠铺(冶铁坊)为例,首先铺主得雇佣铁匠又要招收学徒,然后还得招募炉工炼铁,又得安排这些人吃住。

    炼铁炉要炼铁得有原料,所以需要铁矿供应,那么铁矿主的生意就上门了,而铁矿自然是要雇佣人手去挖矿,人手可不能少。

    挖得了铁矿,要把它从矿场运到铁匠铺,那么需要雇人运输。所以别人的生意就来了。

    走水路得雇船,到了码头要雇劳力卸货,走陆路需要雇佣更多的马车夫,无论是车还是船,需求量一大那么车匠、船匠、伐木工的生意就上门了。

    铁矿运到了铁匠铺,原料解决了还需要燃料,所以木炭的需求量就大了,那么炭窑主就有生意上门,所以他的炭窑也得雇佣人手。

    甚至小家小户自己制炭来售卖也行,而大量的木炭运输到铁匠铺,车、船夫的生意也就有了,一个生意红火的铁匠铺,无形之间就带动起这么多的产业一起发财。

    以此类推,其他类似产业也会带动相关需求增加,产业兴旺那么雇佣的人就变多,闻风而来做工挣钱养家糊口的人也会聚集在城里,他们需要安家落户,需要买米买菜。

    这样一来城里居民可以出租房屋,各家米行、市场生意也会火起来,甚至周边的农民和菜农也能挑米挑菜进城售卖,人一多那酒肆茶馆的生意也能变好,摆摊卖炊饼之类的小摊贩生意也能变好。

    饮食需求增加,连带着养鸡、鸭、鱼、羊、猪的人生意也好起来,这就是此类商人带来的好处。

    “这就是所谓的产业链。”宇文‘叫兽’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是,也得这铁匠铺生意红火才行...”杨丽华再度提问,其实她还想说周国是盐铁专营,虽然不知道铁匠铺的具体情况,但是能有炼铁炉又上规模的怕已是官府管辖,哪里轮得到商人来经营。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宇文‘叫兽’开始激动起来,“如何让做出来的铁制品需求量增大?”

    他说需要铁制品的无非就是耕和战,开荒种田需要铁制农具,所以一开始的需求量会很大,但是买了铁制农具的农户除了损耗外不会再添购,而开荒也得有荒地,或者有新的百姓定居下来要授田。

    巴州的荒地是有限的,愿意迁过来的百姓也是有限的,所以还得另一个用途来支撑需求量。

    那就是打仗,打造士兵们的铠甲、武器都需要大量的铁,而且这里面尤其箭矢是消耗品,虽说野战时‘临阵不过三矢’,但战斗形式是多样化的不能一概而论。

    例如守城或者攻城,双方弓箭手对射那就停不下来,当然拉弓放箭要力气,而弓箭手的力气是有限的,综合考虑下来,按一人一日射箭四壶共八十支算。

    围城或者守城时的弓箭手不能少,以两千弓箭手计,从早到晚放箭时不时休息一下,一天下来那就是十六万支箭,一支普通羽箭的铁箭镞重量若以四钱计,就是消耗铁箭镞四千斤,城池攻防战要是耗上十天半月,用掉的羽箭可不少。

    虽然战场上羽箭可以回收,但战前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事后回收的羽箭也未必多,尤其水战时落入水中的箭就等于没了,更别提那些箭镞更重的破甲箭,所以光是羽箭的耗铁量就不小。

    这还是一般的战斗,如今周、隋两军在交战,战火从黄河蔓延到长江边,别的不说,光是山南周军消耗的羽箭就不低,所以只要有仗打就不愁铁匠铺的生意不好。

    杨丽华听得这么一说默不作声,她不大清楚每日射掉四千斤铁是什么概念,但是她听出来夫君似乎热衷于打仗,虽说功名须得马上取,而作为地方官的刺史也免不得用兵,但是她听出来夫君是把打仗当成一门生意。

    将士们说到打仗就想起建功立业,可是她的枕边人倒好竟然想到的是拉动‘需求’,杨丽华觉得这种思维也太夸张了些,从古至今都没听说有人把打仗赋予这种意义。

    “不是为夫夸口,从四月到现在陆陆续续打了许多仗,耗掉的羽箭已经不计其数了,制作羽箭不光要箭镞,还得鱼胶、箭竹和羽毛,光是这些就让渔民和猎户赚了不少钱。”

    “巴州军器监的工匠们,凭着加班加点制箭就为家里挣了不少工钱,钱多了买米、买菜都大方了些,甚至连肉也敢买了,这样那些小贩们也赚到了钱。”

    “为夫专门派了人去城东十字路口,在大树下那炊饼摊旁蹲守,这两个月来,买炊饼的老李生意一直不错,上月平均下来日买炊饼人数较前月增加了三成。”

    “这...”杨丽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夫君居然盯上了一个炊饼摊,这种奇怪的关注点让她意外,而专门派人蹲守统计买炊饼的人数,这种行为根本就让人无语。

    “一叶知秋,消费在增加这是好事,所以说第二种商人才是为夫需要的。”

    “原来夫君让李掌柜...怪不得他们都是...”杨丽华作恍然大悟状,她很聪明已经悟出夫君的意图来:培养制造商,促进需求,主要目的就是要吸引百姓来巴州定居。

    “没错,需求量大,制造商就得招人,那么不用州衙动员,别处州郡的闲散人员会来巴州找事做。”

    “制造商需要政策支持...也就是官员支持,为夫能够大力支持,可若是换了别的官那就未必。”宇文‘叫兽’很高兴,他成功的灌输了制造商的概念,“还有香皂,要是换了个州官,李方又没人罩着,那工艺可就保不住了。”

    “他们几个要赚钱就得靠着为夫,而只要为夫在他们就能赚很多的钱,所以这不是收买不收买的问题。”

    巴州要修三台河北岸河堤,还要修更多的水利设施,这需要大量的石头,所以采石场的生意不会差,今年年初没赶上的人,雨季过后已经提前开山采石。

    采石需要大量人手,运送石头也要雇车夫、船夫,如果巴州地界雇不到劳力,他们自然要到外地雇人。

    “还有一点,授田开荒,许多地离城有些距离,州衙正准备组织百姓到城外定居,形成村落。”宇文‘叫兽’开始大谈内幕,试图营造美好前景,让对方安心‘放开思想’。

    起房子就要建材,虽然不一定用得起砖瓦,但是少不了木头之类的东西,而西阳城、巴河城也要扩建容纳更多的人,城墙是高规格的夯土包砖,所以砖窑的生意也差不了。

    需求上来了,各家‘制造商’雇人的需求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聚集到西阳城的人也会慢慢增多,所谓衣食住行,相关产业的生意也会红火起来。

    布店、米店、车马行,炊饼摊、茶水摊、针线摊,甚至还有医馆都会有钱赚,养鸡、鸭、鹅、羊、猪以及种菜的,不愁赚不到钱。

    人一多社会治安就会变差,那么增加人手维持治安也势在必行,连带着捧衙门饭碗的人都多了起来。

    宇文‘叫兽’描述着‘放开思想’后的种种好处,然而杨丽华却觉得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这一切一切的前提就是能为制造商们创造需求。

    水利设施,修上一两年也就够了;城池扩大兴建村舍,红火一段时间也就停了;打仗,可未必次次都能打赢,更何况奖励和抚恤也不会少;等到这一切都停滞下来,聚拢起来的人们自然也就会散去。

    最关键是大兴土木需要官府支出钱粮,工匠们需要支付工钱,劳力们至少得管饱,结果赚钱的却是‘制造商’们,官府基本是只出不入,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耗下去。

    杨丽华耳濡目染多了,也知道有些龌龊手段解决这个问题:可以克扣工匠工钱,让劳力自行解决吃饭问题,甚至征发百姓免费服力役,这样可以有效减少官府支出。

    但这会让百姓怨声载道,长此以往迟早激发民变,她知道夫君不是这种官,所以所谓的扶持制造商,到最后肯定就是入不敷出。

    大兴土木是官府掏钱粮,可赚大钱的是那些所谓的制造商,除了农田增加带来租调的增加外,官府没有任何好处,其实就是变相的把官府的钱转到商人手里。

    那些商人会因此感激涕零?你是傻瓜么?

    升米恩斗米仇,官府大兴土木,商人赚了钱会觉得是天经地义,因为他们是靠着自己本事赚的‘辛苦钱’,如果哪一天官府停工了,商人们会怨声载道,咒骂州官为何不给活干,让他们赚不到钱。

    如果是其他人说什么扶持制造商,杨丽华会觉得这是一厢情愿,可从夫君一贯的表现来看,又不太像是傻瓜,所以她有了判断:夫君今年顺风顺水,所以有些得意忘形,自以为什么都可以如愿以偿。

    要劝么?当然要劝,但不是现在。

    杨丽华知道现在劝没有用,要是不依不饶反倒惹人嫌,她不是正室没有资格和夫君争论,夫君兴冲冲的和她提起来,并不是要征询她的意见,这一点一定要弄清楚。

    夫君只不过是要和人分享喜悦罢了,一番布置下来自以为尽在掌握之中,但又不能和外人说,所以只能在家中和妻妾分享。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适当的提出些疑问,而不能接连泼冷水,夫君也可以通过解释问题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到后面情况生变时能听得进去了,她再帮忙一起解决问题。

    心中拿定了主意,杨丽华便未再提出新的疑问,眼见着她偃旗息鼓一脸佩服状,宇文温心中有些失落,一如企图进行某交易失败的‘叫兽’,有些意兴阑珊。

    他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在女人面前炫耀,他不是得意忘形想证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商人逐利天经地义,为了利润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明末晋商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他当然知道商人的这一特性,但是若能引导好了,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商人贪婪、逐利,但又不能没有商人,所以统治者是又用又压的态度,宇文温知道中间商和制造商有区别,对于后者他不打算压。

    大航海时代起数百年血淋淋的历史说明,商人为了逐利确实什么事都敢做,但制造商和中间商的选择是会不同,这个时代的人未必能够理解。

    说了那么多你都不肯主动,那就别怪我霸王硬上弓。

    宇文‘叫兽’恼羞成怒,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看着思想依旧没‘放开’的杨丽华,终于图穷匕见:“你儿子弄得我膝盖疼,今晚轮到你膝盖疼了!!”(未完待续。)

第一章 念头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来年一月,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除了农户们开始准备春耕、养蚕的各项工作外,其他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巴水,一队由二十艘货船组成的船队正在顺流而下,他们是从上游的弋阳郡出发,满载着石头向下游的西阳郡前进,每艘船的吃水都很深,船帮距离水面也很近。

    修筑河堤需要大量的石头,而毗邻大山的弋阳郡就有很多石头,满载的货船借着水运之利从弋阳顺流而下,将一颗颗数十斤重的石头换成铜钱。

    领头大船上,张宁正看着前方的三台河口,他是弋阳采石场的东家,名下有三个采石场,去年入秋之后,巴州州衙组织人力物力修筑河堤,他的生意就没停过。

    满山没人要的石头如今值钱了,张宁的采石场开张两个月,把所有本钱都赚回来,接下来的就是纯利润,这生意再划算不过了。

    “东家,前方要入河口,还请往里站一些...”船老大恭敬的提醒道,他们的船几近超载吃水很深,也亏得巴水风浪小,才不怕被浪花冲进船舱。

    “一会可得注意些,别把船弄沉了。”张宁交代道,他听从船老大的建议往中间挪了挪,一会货船要减速、拐弯,船身难免晃动,若是一不留神落水那就丢脸丢大了。

    三台河口有官府设寨把守,免得有什么贼人窜入河中,而再下游的巴口更是战船如云,防的就是江对岸陈军来袭,不过这对于张宁来说不是问题,因为他的船队是此处熟客了。

    “这不是张东家么?怎么今日亲自押船了?”一名上船检查的掌徒笑道,他负责在这里驻守,防止有囚徒逃跑,张宁的运石船队每隔几日就要经过,所以熟得不能再熟。

    “李掌徒辛苦了,这几日可有人逃跑?”张宁和对方颇为熟捻,三台河上修筑河堤的劳力,很大一部分是陈国俘虏,官府在这里设寨把守,也是防着上游工地有人潜水逃跑。

    “没了,官军看得严,敢逃的都挂起来风干,如今一个个老实得很。”掌徒笑了笑,见着其他船只上检查的人都举手示意没问题,他便拱了拱手下船。

    “没问题,放行!”

    熟人归熟人,该检查的也得检查,宇文温自从上任后整顿州务,从上到下各级官吏都老实了许多,往日里的‘有钱好办事’已经行不通了。

    船队顺利进入三台河逆水而上,船夫们划动长棹,货船满载着石块缓缓前进,看着南岸那绵延的河堤,张宁有些感慨。

    他家世居巴州弋阳郡,对于西阳郡也不陌生,之前的三台河下游两岸,大多是芦苇荡,每到雨季就发大水,又容易有鼓胀病,所以没人敢来开荒。

    如今却不一样了,去年州衙组织人手修了南岸河堤,还扑灭水中的钉螺,据说能预防鼓胀病,熬过了雨季几场大暴雨之后,三台河南岸安然无恙,那一大片荒地成了众人眼中的抢手货。

    去年秋天的大规模授田闹得沸沸扬扬,张宁站在船上无法看到河堤另一边的情景,但可以想到的是再过数月,那些正在开垦的荒地就会化成千亩农田。

    “可惜了,不能买...”张宁有些失神,三台河南岸的荒地虽然多,但是分起来却不多,数千户的百姓连带着当兵的一分,剩下的也没多少了,张宁有想过买,但官府不许卖。

    不过不要紧,官府已经张榜公告,到了北岸河堤修好,北岸那些面积更大的荒地可是欢迎大家购买的,虽然都要交租调,但没人会嫌地多。

    所以张宁决定多开几个采石场,赚够了钱再过几个月就能买地,即便是荒地也不要紧,因为配套的水渠灌溉设施也在开凿,既能排积水也能灌溉田地。

    船队很快靠岸,因为卸货地点已经到了,三台河北岸河堤进展迅速,从西北向南一路过来,数个河段同时施工,

    如今上游的河堤已经连接起来,距离三台河入巴水口已经不远。

    货船在简易栈桥边停靠,张宁看着有十余条空船向着上游驶去,那是另一个采石场的船队,看样子已经卸了货打道回府。

    同行是冤家,不过在旺盛的石料需求面前大家都有钱赚,无论采石场大小规模如何,只要运来工地就有钱拿,当然前提是‘货真’。

    脚下木船在明显上浮,船舱中的石头被苦力们扛上栈桥,然后放到一个杆秤左端箩筐上,累计到一定数目后大秤平衡,四名苦力用两条碗口粗的木棒交叉挑起箩筐离开。

    “一筐!”守在一边的吏员大喊道,另一人在账目上记下数字,随着张宁上岸的船老大从吏员手上领得一根铁签,与此同时又有数杆大秤在沉重,随着一筐筐石头被挑走,张宁手下获得的铁签越来越多。

    铁签是特制的,上面有些歪七扭八的符号,基本上谁都看不懂,但是可以凭着铁签到州衙换钱,所以铁签越多那么能领到的钱就越多。

    宇文使君是懂得体谅买卖人的官,即便是这些铁签当天拿到州衙,马上就能换回响叮当的铜钱,不像别处当官的那般黑心,春天欠的账要秋天才还,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张罗着开山采石。

    不用怕僧多粥少,虽然河堤没多久便要完工,但是北岸的一系列水利设施还在建设,对石料的需求量很大,但这还是九牛一毛,大头还在后面。

    张宁从多个渠道得知一个基本确定的消息,州衙忙完这一年后,明年要开工修建江堤。

    他确定这个消息基本可信后激动得一夜未眠,修建江堤所需的石料之多,可不是这区区三台河河堤能比的,想来宇文使君是要修个用料十足的江堤,那几十上百里下来的江堤得要多少石料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这些都是钱,虽然不知道州衙去哪里筹集这么多钱,但是张宁对宇文使君有信心,老熟人李方跟着这位做买卖,一年赚到的钱顶得以前五年,所以他发财的机会也就来了。

    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

    张宁看着不远处工地上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出神,正在修筑的河堤上忙碌着无数青壮,有的在挑土,有的在夯土,有的则是在砌石头,用的似乎是传说中的‘水泥’。

    他不在乎什么水泥,只是在羡慕这些不要工钱的青壮劳力,他的采石场雇佣了大量劳力,因为是雇佣所以要付工钱,所以拿到手的钱要扣掉一部分。

    不光如此还得包食宿,采石是个力气活,要是伙食克扣得多了倒霉的是自己,所以张宁在想如何能弄些免费的劳动力。

    巴州刺史宇文温对陈国用兵,抓回来许多俘虏,曾经通过张宁的老熟人李方放出话来,各位东家若是缺人,可以从州衙大牢低价‘租’一些俘虏回去用。

    但他不敢用,这些陈军俘虏毕竟是杀过人的兵,采石场里的看守镇不住,但是一看到这么多不要工钱,甚至吃得比狗都不如的青壮劳动力,张宁就心如猫挠。

    成本,他面临的问题就就是如何降低成本,工钱再少都要给,这就是从他的钱袋里往外掏钱,州衙大兴土木,至少持续数年,想想这几年里都要往外掏工钱,张宁的心都在滴血。

    所以他有些期盼战事再起,等到新一批俘虏被抓回来,那么被训得服服帖帖的旧俘虏就要‘低价处理’,到时弄到采石场里可就比雇佣工人划算得多。

    正走神间,二十艘货船已经清空,张宁看着沉甸甸的一箱铁签面露喜色,如今天色尚早,完全赶得上在州衙关门前去兑现。

    身后传来吆喝声,张宁转头看去却是由三十多艘船组成的船队正在接近,看了看领头船上插着的旗号,他认得是弋阳郡炭窑的运炭船。

    弋阳郡临山,不光石头多树木也多,张宁的采石场生意红火,烧炭的炭窑生意也不遑多让,往上游去大约数里外,是木炭的大主顾——巴州军器监冶铁坊。

    看看西面上游隐隐约约的黑烟,张宁知道那就是昼夜不熄火的冶铁坊,两座炼铁炉只要燃着就得烧炭,所以卖炭的也每日都在忙。

    运炭船从河畔经过,领头船上一名中年人见着张宁随即拱手,大笑着说道:“原来是张兄,今日也是亲自押船么?”

    “王兄,相逢不如偶遇,今日不如在城里小酌如何,小弟做东,就在五味斋了!”张宁也是笑着拱手行礼,对面那位王兄闻言摆摆手,说一会交完货是要入城,不过已经有约,只能下次再聚一聚了。

    他们都是弋阳郡人,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那位王兄的族兄是弋阳郡守,所以平日里往来也颇为密切,不光如此,弋阳郡里做买卖的基本都熟悉,虽然同行不少但是斗不起来,因为西阳郡这边的需求实在是太大了。

    木炭不光是军器监需要,城里的需求也不少,如今还是春寒,大户人家少不得烧炭取暖,军营里也是一样,无论是州兵还是宇文使君的虎林军,烧炭取暖的需求居高不下。

    弋阳郡各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是各家面临的问题和张宁一样:如何降低成本。雇人就得发工钱,不论多少都得发,可就是发工钱也开始觉得人不够用。

    弋阳郡能雇佣的人手还是不足,若是到别的州郡雇人花销颇大,虽然大家都不得以去外州雇了许多人,但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是迫在眉睫。

    没人会嫌钱多,成本越低自己赚的就越多,而除了一般的成本之外,开山采石或者伐木还面临着一个风险:山蛮袭扰,虽然之前弋阳郡内官府和山蛮相安无事,但随着各家采石场、伐木场的扩大,冲突已经明显增多了。

    为了保护采石场、伐木场的安全,得雇更多的护卫镇场子,这样下来也得花钱,张宁一想到这里就头痛,他和郡守的关系不错,但也不能让郡兵守在采石场里帮忙看家。

    况且请来郡兵也得花钱好米好肉伺候着,还得欠郡守一个人情,张宁等人也尝试着和山里的寨主们接触,毕竟大家打打杀杀的不好,不如一起发财。

    有的寨主好说话,可有的就完全不可理喻,喂饱了这家,另一家便借故找茬挑事以图要更高价,结果原来的见状不干了,也嚷嚷着说祖宗留下来的大山,不能随意让他们伐木采石。

    “祖宗留下来的大山!”张宁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地契有么?林是你们种的么?石头是你们祖宗埋下的么!”

    “还自称什么大王,我呸!迟早请来官军,把你们都抓去做苦力!!”

    此言一出张宁愣住了,他发觉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触发了一个念头......(未完待续。)

第二章 念头(续)

    西阳城东门外工地热火朝天,工匠们正在搭建民房,许多院落如同豆腐块一般整齐的排列着,而他们的外围则被一圈正在修建的城墙环绕。

    东门城楼上,州别驾许绍正鸟瞰着这一片工地,一座木制模型摆在旁边的案上,模型如同一座微缩的城池,其上城墙、城楼、箭楼、街坊以及城内如棋盘般的道路都十分细致。

    “排水沟渠进度如何了?”许绍转身问道,身边一名吏员回答说二横二纵的主沟渠已经完工,旁支排水渠已有七成完工,下月初整个排水沟渠就能完工。

    “排水沟渠是要用上许多年的,决不允许偷工减料。”许绍点点头说道,“东城和主城的排水沟渠必需顺利连通,再过几月到了雨季,就是检验诸位监工效果的时候了。”

    “别驾请放心,主沟渠两侧均是石料所砌故而坚固耐用,即便长年累月被水浸泡也无垮塌之忧。”

    许绍看着案上的木制模型,交代吏员们城墙的进度要抓紧,先把暂时替城墙的木栅栏围起来,街坊可以慢慢建,但是市街的进度不能拖延,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宇文使君可就要找人‘详谈’了。

    “别驾,筑城的人手不缺,就是这墙砖....”吏员说到后面停下,他身边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见状赶紧接上话来,他几乎是要拍着胸膛保证,砖窑能够充足供应墙砖。

    “吕掌柜,官窑每日里出的砖都不够用,你那砖窑可别出问题。”许绍看着这位中年人缓缓说着,“墙砖抽检不合格的话,你就得自己去和宇文使君解释了。”

    “吕某知道,吕某定然保证墙砖耐用。”

    许绍知道率掌柜的新法砖窑质量不错,前几次抽检的结果表明,其砖窑烧制的墙砖和官窑质量差不多,但他还是交代对方说赶工烧砖可以,但也得注意安全别闹出工伤事故出人命,到时官府面上也不好看。

    “是是是,别驾所言,吕某谨记于心。”

    “你那砖窑烟囱上装有避雷针吧?”许绍问道,他看向城北远处,只见一座高大的烟囱耸立着,烟囱口冒出滚滚浓烟,和另一处同样浓烟滚滚的烟囱构成了奇怪的风景。

    “别驾请放心,吕某的新法砖窑是官窑老师傅指导搭建的,各项设施和官窑一模一样,这避雷针自然是不会少。”吕臻信心满满的答道,他的砖窑是除了官窑之外的唯一一座新法砖窑,得了官府的大力扶植,

    许绍又问了些相关问题,吕臻均一一作了解答,得到了按时供货的保证后许绍让其退下。

    看着面前的木制城池模型,许绍有些失神,因为宇文温起初提出来要扩建东城时,他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州衙没有那么多财力。

    三台河北岸河堤,还有相关的水利设施建设,这几乎耗掉了巴州州衙的资金,虽然做苦力的陈军俘虏不需要工钱,但数千人每日的口粮也是大头,宇文温又不克扣这些人的口粮,所以支出不小。

    大规模授田后,明年州衙的租调肯定大幅增加,所以粮仓、库房扩建势在必行,这也要征集工匠并且消耗钱粮;江南燕矶营寨要扩建、维持,同样需要钱粮和建材。

    几个工程同时进行,本身就需要调集人力物力,州衙还得派吏员现场监工,到了春耕播种的时候还得普及插秧法,大家已经忙得团团转。

    结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扩建城池,弄出个东、西城来,若按一般情况来说,在农闲时征发民夫,花上五六年时间慢慢修也可以,毕竟人力物力缺一不可。

    可是宇文温倒好,不但要扩建还要在年内完成,砖不够就新建砖窑烧砖,还是让一个做买卖的去建了个新法砖窑,许绍总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妥。

    人不够就组织百姓上阵,还不是那种无偿征发的力役,直接是州衙发工钱的那种,许绍担心这样会透支财力所以极力反对,结果他的上官果然发挥一贯来的风格:州衙没钱?本官有钱先垫着!

    宇文温能赚钱又能花钱,许绍合伙做琉璃镜买卖,知道这位的‘现金流’是以万贯计的,他知道宇文温以一己之力养虎林军不容易,所以想不明白为何还要自掏腰包如此折腾。

    扩建东城有利于安置数量剧增的百姓,但对宇文温个人来说没有什么直接利益,许绍甚至怀疑这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劲找事给佐官连同吏员们做。

    他去年年底回了趟岳州探望父母,两老都说他瘦了一圈,脸也晒黑了许多,结果在家好容易过了个惬意的新年,刚回到巴州还没回过神就有活干。

    许绍负责督建东城连带着西城粮仓、库房的扩建,刚探亲回来的郝吴伯则是负责三台河北岸水利建设,主薄郑通也没闲着,这才是春天就已经预见到要忙上一年。

    可到了明年更辛苦,因为很可能要开始修筑江堤。

    想想那规划中的江堤,许绍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宇文温不是折腾外人就是折腾自己人,似乎是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发泄,他有些怀疑再这样下去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来。

    “扩大内需...实在想不明白。”

    。。。。。。

    吕臻兴冲冲走在路上,旁边是正在兴建的东城城墙,虽然先修的是南面城墙,东、北面只是木栅栏,但是看着一车车砖从远处运来,他的心情就不能不好。

    别人看到的是砖,可在吕臻看来就是钱,作为砖窑的主人,他就指望烧砖赚钱,西阳大兴土木需要的砖瓦很多,所以他能赚到的钱就不会少。

    新建的城墙可是高规格的夯土包砖墙,城墙每阔一丈高四十五层(砖),每层用砖七块,内外进深共四层共用砖一千二百六十四块。

    以后还计划砌拦马墙,规格为十五层高,双面组砌,一丈用砖二百一十五块。

    新建的西阳东城,北、东、南三面城墙各为二里,若按一里一百五十丈来计,新砌城墙得有九百丈长,考虑到各种损耗,完成这三面城墙需要墙砖将近一百二十万块。

    当然官窑得承担一半的砌墙所需墙砖,剩下将近四百五十丈的缺额就得吕臻的砖窑来填,换句话说他的砖窑得按时按质按量提供将近六十万块墙砖。

    即便是按一文钱一块墙砖来计,他做完这一单就能进项六十万钱也就是六百贯,扣掉成本至少能有两百贯,这还是包含了建造新法砖窑的费用,而且接下来买卖的才是大头。

    西阳东城建好后,按照州衙的规划,这个区域内有一半是以做买卖的‘市’为主,沿街店铺组成的几条市街为主,连带着还有邸店、货栈、酒肆等,所有的建筑都得新建,而且为了防火都必须用砖瓦。

    连带着平民街坊以及望火楼等城防建筑,还有东面扩建的巴河城、五洲戍,江对岸的燕矶据点、需要的砖瓦已经算不过来了,这些才是吕臻真正发财的机会。

    当然发财的不光是他这一个砖窑,已经有许多小砖窑在城外搭起来取土烧砖,但这些小砖窑不是新法砖窑,所以出砖量比不上吕臻的新法砖窑,这可是由官窑的熟练工协助搭建,也是他们手把手教会吕臻的砖匠整套流程。

    巴州地界的新法砖窑,除了官窑之外就是吕臻的这一座,他时常庆幸去年年初站对了地方,没有跟着田元升去送死,如今就跟着李方发财。

    确切的说是跟着宇文使君发财,原以为做个砖窑没什么赚头,未曾料竟然州衙竟然大兴土木扩建城池,不光需要砖头,其他建材一样需求旺盛。

    尤其是那新颖的‘水泥’,砌城墙、筑河堤、修房屋都缺不了,因事关重大所以水泥如今是官营,私人自己模仿建窑折腾出来的‘水泥’不会用在官府主办的项目上。

    但即便如此,做‘水泥’所需的石灰却是放开收购,加上各地如今正在收集石灰扑灭钉螺,石灰窑主们的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也开始和其他人抢劳力。

    所以人手越来越紧张,采石场、伐木场等等到处都在招人做事,吕臻又在新建一个新法砖窑,可是到现在才惊觉人手不够。

    第一个砖窑自从建成以后就没停过,没日没夜的烧砖,工人们是连轴转不得停,虽然已经增加了不少人,但依旧是不够用。

    州衙放过风声,说可以‘出租’那些陈军俘虏,但是考虑到那都是些杀过人的兵,真要弄来砖窑做事还得派人盯着,算来算去不划算,所以吕臻已经发动亲友去相邻州郡雇人了。

    然而再过一段时间春耕就要开始,农忙时节本身就不好雇人,别处的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也在抢人,西阳郡百姓基本上都有了地没空闲做别的,所以吕臻已经到黄州甚至安州去招人了。

    为了能顺利招到人,工钱也开始上涨,不光如此还得包食宿,吃得也不能太差,这都是在上涨的成本,吕臻觉得这和从自己钱袋里抢钱没区别。

    “得想办法才行...”他看着周围的工地喃喃自语,烧砖是门技术活,但是制作砖坯却很简单,连带着挖土、搬砖都是纯粹的体力活,平日里只会耕地的农民教上半日就会,可即便如此就是招不到足够的人。

    “给人做佃农土里刨食还更累,作砖坯这可是连山蛮都学得会的事情,你们就是不愿意...嗯?”吕臻喃到这里忽然愣住了,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未完待续。)

第三章 学习

    西阳城东郊外,虎林军军营,口号声不绝于耳,士兵们正在进行日常操练,长跑是其一,练队列是其二,背诵千字文是其三。

    虎林军和别处军队不同的地方不少,其中一个就是要求将士们背诵千字文,早晚各一次且每日坚持的频率已经让全军上下能够倒背如流。

    所以校场上除了口号声,就是千字文的背诵声,听着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声音响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蒙学或者族学。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唐朝,但是日夜背诵下来,虎林军将士还真是都会摇头晃脑背千字文。

    但也仅限于会背,许多人背千字文是滚瓜烂熟,但是一个字都不会写,毕竟跟着别人的声音来学着念很容易,但是要提笔写字就很难。

    一间营房内,二十余人正在学习写字,这些平日上阵杀敌眼都不眨一下的壮汉,如今一个个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字,毛笔的拿法千奇百怪,什么姿势都有却没一个是对的。

    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站在张白布前,布上写着个大大的‘地’字,那年轻人便是在教面前的‘学生’如何写这个字。

    千字文是蒙学读物,而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二十岁以上,当然教他们习字的年轻人是例外,这位一看就知道年纪没有超过二十岁,一大票厮杀汉在他面前就如同蒙学的幼童,一个个看上去老老实实,却大多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李石磨就是其中一人,他只觉得手上拿着的毛笔十分烫手,怎么拿都觉得拿不好,沉重的斧戟能舞得呼呼作响,可这小小的毛笔却难住了他。

    自从开始习字起已经过了两日,前两日学的都是如何拿毛笔,可李石磨等人怎么都学不会,若不是有军法说弃笔不练字等同临阵脱逃,他们早就把这玩意给扔了。

    上阵杀敌,学写字有什么用啊!!

    这是李石磨以及虎林军大部分人心中的呐喊,过完年后主帅宇文温下了命令,队正以上所有人都要学写字,写的就是千字文,日后还得纳入考评。

    所以李石磨苦着脸坐在这里煎熬,他从来没有摸过毛笔,如今就像个刚学用筷子的幼童,想夹菜却怎么也夹不起来,看着面前纸上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笔迹,李石磨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走神。

    他想起了白花花的身影,想起每晚那让人呼吸急促的场景,然后又下意识的揉了揉腰。

    去年年底,媒婆们‘杀入’巴河城弄得鸡飞狗跳,李石磨原想着先帮弟弟娶个婆娘,但是父母说了长兄还没娶哪里有弟弟娶妻的道理,所以他就有了婆娘的人。

    按照李石磨的要求,婆娘身材很壮实,能干农活能吃苦,然后晚上两人也折腾得够呛,到了假期结束回营的时候,李石磨已经快要直不起腰了。

    有了家,住在军营里就有了别样的思绪,看着一屋子抠脚大汉,第一个晚上他几乎睡不着觉,不过也就是这一晚,第二日就恢复过来,正要生龙活虎之际,却被强制学习写字。

    ‘能行的,至少以后会写自己名字不是?’李石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他是不服输的性子,所以即便写字再难他都决定咬牙坚持下去,如今已成了家,日后还会有一儿半女,他可不想到时连自己儿女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窗外,宇文温正鬼鬼祟祟的‘偷窥’,此次他化身当年最烦的班主任,成日里在教室外透过玻璃窗监视学生是不是上课玩手机。

    看着营房里的抠脚大汉们抓耳挠腮,因为‘阴暗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所以他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这不是宇文温闲得无聊折腾手下,他的军队要与众不同,所以读书认字是必然的,一个基层将领连军令都看不懂的军队,没有成长的空间。

    只知道当兵吃粮拿饷,不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是没有前途的,宇文温处心积虑的让将士们读书认字,就是想让他们能读懂兵书,能够自我总结。

    打了败仗,能够总结教训;打了胜仗,能够总结经验;兵书上说的阵法,能够理解并加以灵活运用;能看得懂舆图,会基本的算术,能算清楚麾下兵马每日消耗的粮草。

    会读书认字,就能从书中知道古往今来的各种战例,可以知道许多英雄人物的事迹,可以感慨他们的忠义,可以有所触动。

    这就是宇文温对手下将士最起码的要求,他觉得一个人在田地、女人、钱财以外,总要有些追求才能更上一层楼。

    正在他走神之际,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这是下课的‘铃声’,屋内那些抓耳挠腮的壮汉,一听到这声音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进入回光返照状态。

    “王八蛋,一个个就知道砍人,读书写字有那么难?”宇文温见状无奈吐槽,待得这一排教室里的‘学生’如释重负的逃出来后,他迎了上去。

    当然不是要来个当头棒喝,长篇大论教育厮杀汉们“好好读书,考上一本”,宇文温的目标是那个年轻的‘老师’。

    “厍狄文书,感觉如何?”他问道,那名年轻人先是行了个礼,随后说还行。

    “他们一个个都二十岁往上,可学问就连蒙学的幼童都不如,厍狄文书莫要担心教不好。”宇文温笑道,面前这位是‘兄走弟及’的厍狄二郎,厍狄大郎已经到州衙做兵曹参军当官去了。

    “使君,卑职只是担心耗时太长,眼见着已经两日,可许多人连笔都拿不好。”厍狄钰有些焦虑的说着,他来到虎林军做文书,若是如同他兄长般管理后勤、帮忙写信到是不惧,未曾想竟然还要当先生教人写字,他只怕自己会‘误人子弟’。

    “蒙学的幼童们更加难教,这些将士无非是没想通,所以学起来积极性不高罢了。”宇文温,“厍狄文书只管按照计划教,至于如何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自然由本官来负责。”

    说了一会儿话,厍狄钰告退,宇文温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转身离去,心中在盘算着如何让大家提高学习积极性。

    文盲,在古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百姓们不识字很正常,识字才不正常,知识是世家大户的专利,不是穷鬼们可以学的。

    如今还没有活字印刷术,造纸技术还不能批量做出廉价的纸张,书籍大多是少而贵的手抄本,至于雕版印刷的书更是价格不菲,只有那些有钱人才买得起书,用得起笔墨纸砚。

    光有这些还不行,怎么写字、怎么念书还得人教,到了能读四书五经的时候,还得有人答疑解惑,也就是说得有正经老师教才行,而请老师可是要花钱的。

    花钱买了笔墨纸砚和书籍,请了老师来指点迷津还得包食宿,读书时不能兼顾农活,所以读书的人基本是脱产,这样的负担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太过巨大。

    但即便是读了书又如何,想当官?没门!

    平民出身的读书人想当官那是妄想,世家、门阀、权贵连旁支亲戚都安排不过来,你个身份卑微的平民也相当官?没有人举荐,没有上官征辟,没有权贵赏识引入幕府,没有这些就没办法步入仕途。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是这个时代的烙印,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无论能力多么出色,即便是侥幸入了仕途,他的升迁之路也高不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好容易当了基层小官,官场潜规则没人教,迎来送往的礼仪狗屁不通,各种门门道道不清楚,胥吏的龌龊手段一点不懂,时刻都有踏入陷阱背黑锅的危险。

    没有大树罩着,最苦最累的活你去做,做好了也就得个“好”字,做得不好轻则被上官训斥,重则丢官下狱等死,所以百姓们对于读书根本没动力。

    要想博取富贵还不如从军,如果侥幸在战场上没死,又立下像样的功劳,那么就可以凭着军功受赏得钱财、牲畜、土地,可以娶妻生子,若是运气好的话得封爵位,那自己儿子也能得荫庇,那要比读书好许多。

    有了一官半职不识字不要紧,有佐官帮忙看军令、写军令,签字时用章或者画圈就行,写信、看信也可以让识字的仆人帮办,所以厮杀汉也没必要识字。

    普通士兵不识字,也不需要识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各国都是如此,兵书之类的‘秘籍’大多是家传,没必要让这些人看得懂,免得和世家子弟们争功。

    所以虎林军将士们读书习字,是宇文温的一大创举,也让许多人十分不解,这年头当兵的基本都是文盲,没听说要上阵杀敌还得学写字的,所以此事成了宇文温浪费钱的又一例证。

    而将士们也有些纳闷,虽然迫于宇文温的‘淫威’老老实实学写字,但许多人的积极性都提不起来,宇文温对于这种情绪早已预料到,所以他也做了相应的规划。

    全军队正以上将领必须习字,半年后考试,千字文共一千个字,能写对六百字以上的算合格,写对五百以上六百以下的算‘还能抢救’,一个月后给一次机会补考。

    考试时错字超过五百个的直接降职,军主变幢主,幢主变队主,队主变队正,队正就去当什长。晋升时,同等条件下文化水平越高越优先。

    当然笔墨纸砚由军中提供,教书先生的费用也是军中承担,将士们只需要认真学习即可,若是这样还有人不识抬举,宇文温亲自教他做人。

    “会读书写字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开展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蒙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巴河城一隅,稚嫩的童声回荡在一处院落里,这是巴河城新建的蒙学(蒙馆),就读的都是巴河城的居民子女,年纪从四岁到七八岁不等,个别人甚至超过九岁。

    巴河城居民均为虎林军以及巴州水军的将士家属,所以这个蒙学其实是作为福利造福将士们,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孩子们能认识并书写最常见的字,能够知道简单的加减运算法则。

    入读蒙学不需要学费,所有费用均由巴州刺史宇文温一力承当,而入学的孩子们也有福利,中午和下午放学时每人一个足料大炊饼。

    蒙学毕业后愿意读下去的,还有高一级的‘小学’,让求学的孩子能够学更多的知识,至少能大概看懂官府的告示,看得懂各种契约上的内容,还要学会数算、珠算,能够进行常见的账目计算。

    例如买卖东西应该如何找补,常见的度量衡如何换算,这都是生活中需要用到的基本知识,能够从‘小学’毕业,就已经可以代写普通书信,亦或是帮人看地契房契了。

    百姓们对于读书做官是没什么指望,但是子女们能学到这些基础的知识,对家中帮助颇大,加上每日两餐还有炊饼吃,所以家家户户都把小孩子送到蒙学。

    幼童们年龄差距颇大,小的四岁都不到,大些的六七岁,还有九岁的,为了维持课堂秩序,蒙学按照年龄段进行了分班。

    四岁及差不多四岁的分作小班,五到七岁之间的是中班,七岁以上九岁以下的是大班,再大些的就入小学启蒙读书,这一番划分下来蒙学每个班大约二十余人。

    然后每班有一名先生负责教书,另有馆长一名带着数名杂役负责日常管理,巴河城的蒙学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开堂授课。

    虽然就读的幼儿少了些,但这只是暂时的,去年年底以及今年年初,巴河城里许多户人家娶了媳妇进门,再过几年这蒙学的生源可就有保障了。

    时值正午,临近放学的时间,蒙学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家长,而年纪轻轻的张鱼就是其中一位,他的小侄子如今正在蒙学读书,今日张鱼到巴河城办事就顺便过来看看。

    他的嫂子在西阳郡公府邸做事,小侄子也一起住在府里,眼见着小家伙即将四岁,而巴河城蒙学也开堂授课,府邸就调张鱼嫂子到巴河城的‘办事处’做副管事,顺便让她儿子入蒙学读书。

    “小鱼儿,你就一百个放心,在城中有大伙照应着,你嫂子和小侄子绝对不会受委屈!”一名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他是水军的刘队主,也是张鱼以及他嫂子的襄阳水军老街坊。

    “有您和老街坊照应着,我当然放心,只是怕阿鲫顽皮四处惹事。”张鱼说道,阿鲫是他侄子的小名,如今正是开始顽皮的年纪。

    “阿鲫哪里顽皮,你是没见过我家那兔崽子顽皮的样子,也亏得有蒙学,不然到了农忙时没人在家看着,也不知道会和其他那些兔崽子弄出什么事来。”

    周围的许多人也是点头赞同,他们要么是水军将士,要么就是虎林军家属,人人都说亏得有蒙学这个去处,每日能笼着这帮兔崽子,否则等春耕开始后大人还得费神盯人。

    其实城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小孩子放学后都不用接,不过因为是刚开学没多久的缘故,馆长还是要求家长按时接送,等到孩子们熟悉以后就可以放手了。

    “刘队,眼见着就要耕田了,大家都上手了么?”张鱼问道,此言一处许多人都是苦笑,他们出身水军,从上一代开始就在水上讨生活,说到水性或者划船个个胸膛拍得啪啪响,可说到在田里耕作、或者种桑养蚕就是两眼黑。

    “哪里上得了手,去年年底授田,大伙分了田那是又高兴又发愁,什么赶牛拉犁、什么种桑养蚕都不会。”刘队主苦笑着说,“农具也没有,亏得田副城主组织了人手来教,学了月余也就能凑合着上了。”

    “到了秋收,我可得过来吃上几碗饭才行!”张鱼笑道。

    “那是自然,到时你不来都不行!!”刘队主和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水军将士们都在水上讨生活,田地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农活也根本没接触过,去年周军对江南用兵,许多人立下战功达到了授田的标准,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土地,随之而来就是如何耕作的烦恼。

    张鱼是宇文温的贴身仆人,自然知道郎主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虎林军在组织人力物力帮助将士们开荒的同时,也分派人手和农具帮忙水军将士开荒耕田。

    巴州水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搬过来定居的襄阳水军,一部分是原本的水军,无论是那边其实平日里和渔民没区别,不是他们不想种田,而是实在是没有田给他们种。

    有生活窘迫的士兵甚至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一家人蜷缩在四处漏风的木板房里度日,更加潦倒的甚至以船为家,遇到作战若是男人回得来还好说,若是回不来那家眷就只能靠着左邻右舍帮忙才能活下去。

    直到宇文温上任后整顿州兵,又把巴河城的鲁氏一锅端,整编过后的水军士兵才有了正经的房子住,如今又有许多人凭着战功授田。

    地契拿到手后士兵们心定了许多,因为有了地便有了粮食,即使自己不幸阵亡那么家人也能有着落,所以大家都是对刺史宇文温心生感激。

    再加上有船,巴河城东北的大湖水产丰富,农闲时去撒网捕鱼也能有不小的收获,甚至有的人开塘养鱼已经赚了大钱。

    有着虎林军这个大主顾在不愁鱼获没处卖,水军士兵们都是雄心壮志,要靠自己的勤劳为家人创造美满幸福的生活。

    铃铛声响起,在大门外守候的家长们闻声精神一振,片刻后蒙学里一片沸腾,被‘关’了一上午的孩子们终于出笼,一个个啃着炊饼冲了出来。

    无论大小,每个孩子身上都穿着粗布做的衣裤,样式统一尺寸略大,每人都穿着布鞋肩膀上挎着个布包,这身行头是巴河城蒙学的特色,入学的孩子每人免费发放两套,据说是什么‘校服’。

    “叔!刘伯!”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喊着,手中拿着个啃了几口的炊饼,抛下几个小伙伴向着张鱼跑过来。

    “阿鲫,今日有没有听先生的话?”张鱼摸摸小家伙的头问道,一旁的刘队主也是如此问着一个九岁左右的少年,只是语气严厉了许多。

    “叔,阿鲫今日没有被先生打手心!”小家伙骄傲的说着,他抬着头看着张鱼眼里满是自豪,张鱼闻言苦笑着点点头,让小家伙和刘队主挥手告别,然后拉着他的手慢慢离开。

    “叔,阿娘呢?”

    “阿娘在院子里忙呢,一会回去得好好跟阿娘说蒙学里的事情。”

    “叔,阿娘说阿鲫若是好好念书,等到认得许多字,阿耶就会回家了,是么?”

    “啊?啊...是啊,”张鱼一愣随后说道,见着小家伙专心致志啃着炊饼,他抬头看向天空,悄悄抹掉眼角的泪花,“等阿鲫认得许多字,阿耶就会回家了。”

    。。。。。。

    西阳城北郊外,一座占地颇大的庄园坐落于湖畔南岸,这块地方原为芦苇遍布的荒地,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是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的产业,有未经许可进入者免费到州狱住三日。

    此处离城不算远,但是因为湖水每年雨季都会上涨,所以湖畔的土地经常被淹,大片的荒地都没人开垦,不过自从排水沟渠建成,去年大暴雨时湖水再未肆虐,湖畔之地就成了抢手货。

    不是没人打过湖畔土地的主意,要先下手为强开垦荒地做个既成事实,但是新上任的刺史宇文温不是善茬,早已经把西阳城周边土地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上任时没有开垦的无主之地,任何人在这之后未经许可开垦全部无效。

    对于许多人的试探,宇文使君都是一句话:开垦荒地?开垦荒地也得按照基本...国法来!

    所以到了年底授田时,那些从前的水患之地,如今已经变成抢手货,而向来谦虚的宇文使君也没再客气,直接划了上百顷湖畔之地,开荒之后作为自家的田产,当然此时的一顷要比后世的一顷小很多。

    西阳郡公宇文温,其封地就在巴州西阳郡,又是本州父母官,所以巴州和他自家没什么区别,但是宇文温自从上任以来,多项举措为巴州百姓造福不少,所以大家对于宇文温划地都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这原先就是荒地,若不是宇文温想办法组织人力物力兴修水利,没人会想着开垦湖畔之地,先前平定田元升叛乱时没收的许多熟田,宇文温都分给了穷苦的州兵以及西阳百姓,如今只要荒地的行为更是让人无法质疑。

    一辆马车行驶在新铺的碎石路上,在护卫的簇拥下向着这座庄园核心处前进,宇文温坐在马车中,透过车窗看向外边,他看着路两边正在开垦的荒地十分满意。

    “郎主,这些地今年就要进行稻麦轮作么?”宇文十五兴奋的问道,今日虎林军休息,他陪着郎主宇文温视察新庄园,看着府邸的田产自然是面露喜色。

    “是稻田才要稻麦轮作,其它的地要种别的东西,自然是无法轮作的。”宇文温答道,他今日心情也不错,所以话也多了起来。

    “是要种杜仲么?”

    “田宗长那边有很多杜仲,目前够有地他们用的了,所以庄园里先种的是葡萄。”宇文温打了个哈欠,昨夜和夫人鏖战十分辛苦,所以睡眠略显不足。

    “葡萄?这地方能种葡萄?”

    “要不你以为后院那里种的是什么?”宇文温反问。

    “要种这么多顷葡萄,郎主是要酿酒么?好像陇右那边出产的葡萄酒才好喝。”

    “谁知道呢,说不定西阳出产的葡萄酒会大卖也说不一定哟!”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入庄园,隐隐约约能听到庄园某处传来郎朗读书声,宇文温下了车,在闻讯赶来的管家李三九的带领下,来到一处院子里。

    宇文温毫无疑问再度化身班主任,轻轻走进院子来到一间房外,透过窗口向里看去,只见三十余名幼童正在念书,他们平均年龄六岁左右有男有女。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

    “矩步引领、俯仰廊庙...”?

    幼童们整齐划一跟着先生念千字文,见着他们一个个都是专心致志的样子,宇文温不由得点点头,这些童男童女是他来到安陆后陆续收养的孤儿孤女。

    他们的双亲早已亡故,有的是在路边抱着父母的遗体嚎啕大哭,有的则是倒在角落奄奄一息,宇文温将所有能收养的孤儿孤女都带回府里。

    能救活的后来都在府里住下,作为西阳郡公的仆人自食其力,其中身体健康、聪明好学的则被选为培养对象,启蒙之后由宇文温亲自教导。

    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两年,当年不过三、四岁的孤儿孤女已经五六岁,正是读书的年纪,而宇文温对这些孤儿孤女的要求可比一般蒙学严格。

    吃得饱穿得暖,生病也能得到悉心照料,但他们可不是供起来的宝贝,平日里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诸如打扫卫生,擦拭家具之类。

    但最主要的就是得读书习字,因为这关系着宇文温下一步的规划,他就这么站在外面听着读书声,直到下课的铃铛声响起。

    李三九见宇文十五使了个眼色,随即干咳数声走到房门处,向着教书的先生行了一礼,对方还礼后收拾书案走出教室。

    一名年长的男孩见着宇文温出现在门口,随即站起身大喊道“起立”,孩子闻言麻利的站起来,身体站得笔直,见着宇文温走到书案后,在那名男孩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并齐声喊道:“郎主!”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一如巴河城里蒙学的学生一般,无论男女其精神气很好,完全没有迷茫、害怕的神情。

    “今日郎主来考核大家的数算,都做好准备了么?”李三九在一旁问道,见着那名男孩回答说是,宇文温点点头随后看着面前的孩子们。

    “坐下!”

    幼童们闻言齐刷刷坐下,宇文温随后说道:“学号三十七!”

    “有!”一名男童闻言站起来答道。

    “乘法口诀...三七得多少?”

    “三七得二十一!”

    “七九得多少?”

    “七九得六十三!”(未完待续。)

第五章 捷报

    长安,初春的小雨淅沥沥落在吴明的身上,他和同伴贾牛交换了眼色,拐进街角一家酒肆,沽酒的胡女见着他俩随即笑道:“两位郎君,奴家可是多日不见了。”

    “掌柜好生意哈,还是照旧来一壶酒。”吴明笑眯眯的说道,一股子关中口音,面对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胡女已经没了当初的青涩。

    女掌柜一步三摇的拎着酒壶走了过来,在其余酒客如刀的目光中将酒壶放到吴明面前,然后顺势靠在他身上,红唇在其耳边轻轻呵气:“今日吴郎君可曾带有酒钱?若没有可在奴家这里赊账,也可以...”

    “也可以做个善事,今晚便留在奴家这里吧...”

    “掌柜的,那小子针般细的话儿,哪里够劲!!”一个满脸横肉的酒客嚷嚷起来,“老子也没带酒钱,不如就让老子...”

    “没酒钱?回家入你老娘去吧!!”女掌柜叉腰大骂道,虽然话说得难听,可是番邦美人的泼辣外带着风情万种,让人看得直了眼,那酒客嘿嘿干笑着说要上酒,一众要看热闹的人都是哄堂大笑。

    贾牛无奈的笑笑,他见着吴明将对方悄悄递来的东西不动声色收入怀中,便拿起酒壶将各自酒杯斟满,两人就着端上来的小菜喝起酒来。

    “一转眼就大半年了。”贾牛轻轻叹道,吴明闻言笑了笑,帮他满上一杯酒随后低声说过两日你们几个就回去,到时可别怀念在这里的日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有些话题不能说起免得被人听去,不过贾牛起了头,吴明也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巴州,他们去年初来到长安,如今快要一年了。

    也不知道伙伴们现在如何了,也不知道宇文使君在任上大展宏图了没有,田元升那伙反贼被清除干净,想来宇文使君治州的阻力小了很多。

    去年燃起的战火一直烧到现在,周、隋两军一直在打仗,而山南周军据说还和江南的陈国交战,吴明等人出发时知道巴州正在备战,想来虎林军对陈作战应该是打头阵。

    虽然他们在长安和沛国公郑译接上头,如今算是常驻长安城,但是往来长安和安陆都是沛国公的人,当然从安陆到西阳是自己人,但让别人传递密信就不太合适,所以吴明他们不太清楚山南那边的具体情况。

    不过今日拿到东西之后,贾牛会和同伴跟着沛国公的人去安陆,虽然大家都没了双亲和家人,是以郡公府邸为家的单身汉,但是吴明决定留在长安,继续执行宇文温布置的任务。

    留下的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还有两名同伴留下来,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另有一路同伴是暗中潜伏,从去年出发时起他们就兵分两路,各自进入长安。

    吴明这一路负责和沛国公接头,算是在明处,而另一路执行的任务他们也不知道,算是在暗处,双方这大半年来都没有联系过。

    两路人相互间只知道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用到,当然也没有人希望用到。

    按照事前安排的任务,吴明等人一会变作猫,去追踪那些狡猾的老鼠,追着追着可能又变成被猫追的老鼠,想出各种办法逃命。

    不停的追逐和被追逐,吴明已经适应并且喜欢上了这种日子,每日里做猫又做老鼠,那种刺激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一如当年跟着师父四处化缘,和恶犬以及大户家的恶奴周旋。

    两人喝了一会酒,见着外边雨停,吴明便掏钱付账,笑嘻嘻的接受女掌柜调戏之后,和贾牛拿着斗笠便走出酒肆,然而就在他们刚来到街道上时,一阵欢呼声由远及近传来。

    “大捷,大捷,官军大捷!!!”

    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在奔走相告,吴明和贾牛当然得问个明白,人们口中的‘官军’自然不会是周军,弄出这么大动静想必是隋军大胜,所以问题就在于是何处大胜。

    “这位兄台,请问官军大捷是在何处?”吴明扯住一名男子问道。

    “大捷是在东街外啊,从那边传过来的。”那男子一脸懵懂。

    “呃,我是想问官军是在哪里打败敌军获得大捷...”吴明无奈继续问道。

    “哪里?我如何知道是在哪里?”

    “呃,可是兄台不是在说官军大捷么?”吴明满头黑线的问道。

    “反正别人说官军大捷,那我就照说了。”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吴明耳边响起宇文温的一句话,他和贾牛打听了许久,好歹从大喊“官军大捷”的人潮里打听出来一些有用的内容。

    官军(隋军)大捷,入寇的突厥大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从去年年底就止步不前的草原军队,吹了几个月北风后终于熬不住了。

    首先是那什么大头还是达头可汗忽然撤军,留下另一个沙什么略可汗独木难支,然后也溜了。

    这一溜不要紧,突厥大军那些大大小小的可汗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乱了套,像是入室盗窃被户主发现的偷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跑路。

    结果被官军穷追猛打各个击破,如今这些不可一世的突厥军队已经落荒而逃,笼罩在关中百姓头上的乌云瞬间消散,消息很快传遍全城,长安百姓们都在兴冲冲讨论这个话题。

    “突厥退兵了,官军怕是要往东边去了吧?”

    “去东边?去东边作甚,官军不累么?不要休息的么?”

    “傻了不是,河南那边淮南那边,都已经打了大半年了,如今官军在北面抽出手来,还不得往东面增援?”

    “非也非也,据可靠消息,官军是要动,不过不是往河南...”有人故作高深状,见得一众人等侧耳倾听,他面露神秘的低声说道:“官军是要从信州总管府沿着长江东进,要去攻打梁国。”

    有人问这和梁国又有什么关系,那人摇头晃脑的说这就是“围魏救赵”,拿下梁国后往北不远就是襄州的襄阳,拿下襄阳再北渡汉水就是荆州总管府。

    他说山南周军主力就在荆州总管府北部,向东进攻官军的豫州,如果梁国丢了就会让山南周军头痛,一头痛就得撤军,所以也没办法从西面攻打豫州的官军了。

    又有人在担心,万一梁国对面的陈国趁火打劫,断了官军后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人笑着说不用担心,他的小舅子的同窗的姐夫的邻居的儿子是在兵部做事,有确切迹象说明官军已经集结了百万大军,就要浩浩荡荡顺江而下直取梁国。

    “那陈国给独脚铜人折腾得吐血,哪里还有机会偷鸡摸狗,再说官军如此多兵马,谅他南朝也不敢造次。”

    千说万说不该说到‘独脚铜人’,一听得这四个字,就有不明真相群众问‘独脚铜人’是什么东西,有见识广的笑着解释,说这独脚铜人就是周国长江边上一个州的刺史,叫做宇文冷什么的。

    其惯用的武器就是个独脚铜人,去年年初宇文冷就用这独脚铜人行凶,打死了陈国的始兴王陈叔陵。

    “宇文冷?我记得是宇文热吧?”

    “什么冷热的,温,是宇文温,他是周国山南道大行台的次子,有名的宇文恶狼!”

    “咦?莫非是祸乱梁国后宫的那个宇文恶狼?”

    “祸乱梁国后宫?真的假的!”有粗胚注意到‘祸乱’两个字,现场气氛为之一变,大家都变得‘嘿嘿嘿’起来。

    “那当然了,我在蜀地有个族兄,家中是做买卖的,时不时乘船往梁国和陈国跑,听说那宇文恶狼在梁国皇宫...啧啧...”

    。。。。。。

    “哈秋!!!”宇文温打了个喷嚏,不小心把襁褓里的女儿吵醒,小丫头嚎啕大哭,奶娘赶紧抱起来哄着。满怀歉意的宇文温讷讷走开,转到一旁去看萧九娘了。

    他家里又添了成员,是萧九娘前日生下的千金,分娩顺利母女平安,宇文温有了女儿自然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不过还是有人不开心。

    不开心的自然是当了娘的萧九娘,她想要为夫君生下儿子,结果是个女儿,当然这也没什么,关键女儿是二月初出生,这就让萧九娘欲哭无泪。

    江南风俗,出生于二月者不吉,虽然萧九娘去年怀孕时,根据时间推迟算产期大约就是在二月,但是萧九娘日夜祈祷希望女儿赶在一月底出生,结果还是未能如愿。

    萧九娘自己就是出生于二月,结果被父母嫌弃送出宫外,十余年都没得和亲生父母见面,基本上和人间惨剧没什么区别,好容易有个舅舅以外的男人心疼自己,未曾料生下的女儿也是如此‘命苦’。

    “呐,苦着个脸可就容易有皱纹了。”宇文温安慰着侧室,眼见着佳人即将变成苦美人,他只得耐心的做科普破除封建迷信思想。

    “浣奴哭得中气十足,想来身体健康得紧,我这做阿耶的还盼着日后风风光光嫁女儿,你这做阿娘的愁坏身子怎么办?”宇文温化身心理医生,安慰着‘抑郁’产妇萧九娘。

    浣奴是小丫头的小名,因为肤色白皙长得颇像萧九娘,可以预见将来也是美人一个,宇文温原想给宝贝女儿取小名叫玉娘,不过考虑到贱名好养活,就定下为浣奴。

    浣奴就是洗衣服的奴婢,身份真的很卑贱,不过这年头婴儿的夭折率超高,为了保证女儿能平安长大,宇文温觉得小名卑贱也无所谓了。

    萧九娘原本的心结就已经去了大半,只是一时触景生情所以闷闷不乐,又经夫君一番劝慰,看着襁褓里健康的女儿,初为人母的喜悦之情重占上风。

    看着女儿长大,看着女儿嫁人,看着女儿过上幸福生活,有了这样的期盼,萧九娘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间,忽然管家李三九禀报说任长史有公事求见,宇文温转到前院书房,却见任冲和总管府的信使静候多时,待得对方将情况说明,宇文温有些错愕。

    周军和隋军拉锯战打了大半年,如今战局终于初见端倪:周国‘拿回’了合州总管府、吴州总管府,至此周国国境连成一片。

    不过这也是隋军‘让’的,对方见两处总管府的战局每况日下,索性以退为进,主动将合、吴两总管府的兵力收缩回豫州和洛州,盘在那里一大坨变成刺猬,让围攻洛州、豫州的周军无法下口只得作罢。

    “隋军凭借城池固守,然后大批骑兵在各城池之间游走策应。”任冲说道,“对方有新式投石机,城池急切间无法拿下,隋军的骑兵众多且主力仍在,所以大行台和朝廷商量过后决定以守为主,巩固战果。”

    “当然,休不休战也得看隋军的动静,若是对方反击那官军也得迎战,所以总管命卑职通传军情,希望宇文使君能有相应准备。”

    “朝廷拿下了合、吴两处总管府,山南也把荆州牢牢控制在手,如果隋军也以守为主,那大家算是没白忙活...”宇文温点点头,不过他心中的忧虑却没有说出口。

    东线,周军倾巢而出,结果没有打得隋军伤筋动骨,西线的突厥没有动静,看来是跪了,东西两线同时进攻还没能把隋国打到内伤,等对方缓过气那可就不妙了!

    突厥此次搞不好要被他那便宜岳父打断骨头,几年都恢复不过来,没有了北面草原的掣肘,实力未损的隋军就能转守为攻。

    隋国丢掉了合州、吴州两处包袱,将完好无损的兵力收缩,就如人在出拳之前收拳蓄力一般,到了下次出拳时周国会不会被打到内伤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宇文温没有纠结太久,毕竟对隋作战轮不到他操心,况且北面战事真的消停对于他来说是个利好:之前刷陈国副本刷得太爽,他被父亲喝令为保大局收兵,如今要是大局稳定了,那么禁令就可以解除了!

    ‘鱼腩们,洗干净等着我去涮吧!!’宇文温想到这里喜上眉梢,看看窗外一抹抹春意,他已经在心中规划如何换花样刷副本。

    春天,又到了人类交...战的季节!!(未完待续。)

第六章 王八蛋

    巴州弋阳郡,崎山东南麓,一处山林里伐木工正在砍树,山脚下一座座炭窑正冒着浓烟,而伐木工们砍下的树木就要运到炭窑里烧成木炭。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漏在林地间,这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多有合抱粗,伐木工两人一组合力砍树。

    他们奋力挥动斧头,铁斧砍在树干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这些伐木声在林间此起彼伏,和山林的回荡声缠绕在一起,将平日里寂静的山林弄得热闹非常。

    锋利的斧头将树干砍得木屑横飞,两人一组的伐木工,在树根部砍出两道斜交的缺口,在缺口的深度达到树径的八成之际,两人停止砍伐开口大喊“树倒了”。

    待得周围人都注意到这边,做好躲避的准备之后,其中一人向着缺口斜交处用力一推,便听见大树躯干撕裂发出的轧轧响声。

    大树缓缓的倒下,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轰然一声砸在地上,那两名伐木工上前将倒下的大树砍成数段,而其他的伐木工则继续砍伐着各自的大树。

    一颗颗大树倒下,然后又被砍成一截截树段,看着越堆越多的树段,工头招呼大家休息。

    鲁稻谷坐在大树下,他是义州人家里贫苦没有地,想做佃农也没人雇佣,平日里帮别家打短工为生,听得在巴州弋阳郡砍树的族叔说这边缺人,就跑过来做了伐木工。

    吃的勉强但好歹能混个半饱,砍树很累到月底结算的工钱也不多,但鲁稻谷在想省吃俭用好歹也能攒下点,所以对于目前的状况很满足,这可比在家乡饱一顿饿一顿好多了。

    他来到山里伐木不久,对于很多‘业内规矩’都不懂,尤其是昨日上山伐木砍完就走,如今可是要运木头下山去的,看着昨日和今日堆起来的木头,鲁稻谷有些纠结。

    上山要一个时辰,山路又崎岖难行,鲁稻谷在想该怎么把这些东西运下山,一个人扛太吃力,两个人扛倒是可以,只是下一趟山就够呛,这么多木头该怎么办。

    “叔,这些木头要怎么运到山下去?”他开口问道,坐在鲁稻谷旁边的一个中年人闻言笑了笑,说上山时看见山坡上的长土槽,那叫做滑道,是用来放木头下山的。

    鲁稻谷闻言哦了一声,他在义州乡下住在山边,也曾上山砍过柴,所以对山林到不陌生,但是如此大规模的伐木却是第一次见到。

    中年人又继续讲解一些知识,有些树木不适合烧炭,例如松树、杉树等,这些树烧出来的木炭质量不好,也不耐用,所以伐木时就要看清楚树种,不要白费力气砍这些树。

    “砍树时别闷头挥斧子,耳朵竖起来注意听,听着哪里不对劲赶紧抬头看,虽说树倒前都会喊,但就怕万一。”

    “哦。”

    “山上的野果可不能随便吃,认不出的果子就算再饿也不能吃。”

    “哦。”

    “要是出恭可别走远了,小心给豺狼虎豹叼了去,草多的地方先打两棍,免得有毒蛇。”

    “哦。”

    鲁稻谷上过山,所以一开始他对伐木有担心,毕竟大山里不要说毒蛇,就连野猪、豺、狼、虎、豹都是有的,若不是积年猎户,冒冒失失上山很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没遇见这些东西,进入老林里也容易迷路,树枝茂盛看不见太阳无法辨别方向,绕来绕去找不到出路就困死在山里。

    不过来到弋阳郡后,鲁稻谷稍微放了心,伐木工上山都有数十人规模,还有些护卫带着弓箭等武器随行,这么大规模的伐木队伍,也不怕给猛兽害了性命。

    吃着带上山的干粮,喝着竹筒里冰凉的溪水,鲁稻谷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他是做惯苦力的人,所以伐木不算得什么,再说有族叔照应,也不怕被人欺负。

    看看脚上的鞋子,已经是破破烂烂,山上到处都是茅草、灌木、荆棘,一不留神就会把鞋子弄得到处是小口子,而他的面颊因为没有遮挡,已经茅草被划出一道道小伤口。

    “叔,这工钱当真不拖欠么?”鲁稻谷关心的是这个,如今弋阳郡的采石场、伐木场还有石灰窑、炭窑都在招工,他觉得反正都是凭力气干活,不如哪家钱多去哪家,在山里伐木总觉得有些不安全。

    “别乱想,采石场更累,石灰窑、炭窑的工钱哪里有伐木多,相信叔,这几个月下来东家可没拖欠工钱。”

    鲁稻谷看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俩,纠结了片刻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叔,听说这山里的山蛮不太平,昨晚我听见人嘀咕,说山里的寨主时常派人来捣乱,不许东家们砍树。”

    “你听谁说的?”中年人有些紧张,看看了两边随后反问道,鲁稻谷支支吾吾说就是听见人议论,他来这里没几日哪里认得是谁。

    “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村之间还抢水源不是,那帮山蛮平日里比我们还穷,见着东家们雇人砍树发财,自己又没门路烧炭或者采石拿去卖,这是眼红了。”

    “可是...”鲁稻谷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你看见这些护卫了么?一个个带着弓箭武器,不光防着豺狼虎豹,也防着这帮山蛮。”中年人劝解道,“再说这大山里又不光一个寨主,有的寨主好说话,那些搞乱的是极少数罢了。”

    叔侄两个嘀嘀咕咕聊了一会,工头见休息的差不多便吆喝着干活,伐木们依旧两个一组,扛着一截截树段向外走去,他们来到山坡上开辟的滑道旁,有数人向山下“哟呵呵”的大声喊着。

    喊声与大山的回荡连成一片,这是在提醒山下有木头要滑下来了,片刻后山脚也响起了吆喝声,是山下的人示意一切准备妥当。

    随着工头一声令下,伐木工们将树段依次放入滑道,光溜溜的滑道上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一根根树段向着山下滑去,发出万马奔腾的声音。

    鲁稻谷第一次见着这壮观的场面,心里兴奋得很,待得砍好的树段全都放下山后,伐木工们松了一口气,今日的活已经做完,总算熬到收工时间了。

    “呐,这活就是这么...”

    中年人话未说完,一支羽箭钉在他太阳穴上,鲁稻谷被他脑袋上溅出的鲜血喷在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族叔两眼一翻随后倒地。

    “是山蛮,是山蛮来了!!”护卫们高声叫喊着,他们弯弓搭箭向着树林深处钻出的黑影射去,而对方不断射出的箭也在伐木工身上绽放血花。

    “杀人了!!!”伐木工们嚎叫着乱成一团,一些反应快的拔腿就向山下跑,有的反应慢了些只是抱头蹲下,亦或是躲到树后瑟瑟发抖,而满脸是血的鲁稻谷如同疯了般抱着族叔尸体嚎叫着。

    “快走,快跑啊!”护卫们大声喊着,虽然他们奋力反击,射倒了不少衣衫褴褛的山蛮,可是树林里却涌出来更多的人影,这已经不是先前遇到的小股骚扰。

    护卫们的职责就是跟着伐木工上山警戒,对付野兽没问题,应对山蛮的小股骚扰也没问题,但是眼下的山蛮人数众多,已不是他们能够顶得住的,但是职责所在他们撤退之前也得通知伐木工们赶紧跑。

    许多人听得这么嚷嚷好歹回过神,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跑去,但是山蛮也冲得很快,他们世代居住在山上,走起山路来如履平地,兼之又是突然袭击,所以逃跑的伐木工有许多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射倒。

    鲁稻谷嚎叫着操起一把斧头,逆着人流而上冲向来袭的山蛮们,他被族叔的惨死深深刺激,所以如同疯了般要报仇。

    一只箭射中肩膀,锥心的痛让他一个趔趄差点站不住,眼见着一名面目狰狞的山蛮冲到面前,他咆哮着将伐木的斧头奋力掷出,正好命中那人面门。

    “去死啊王八蛋!!”鲁稻谷睚眦俱裂的喊着,弯腰抄起一截木棍迎向数名冲来的山蛮,对方手中握着短矛,如同围住猎物的猎人般笑着向他冲来。

    鲁稻谷双目发红,脑子里就想着和山蛮同归于尽,未曾料一个殿后的护卫拼死抱住了他,向着放木的滑道滚了下去,下滑间他看见一个山蛮砍下族叔的脑袋,手舞足蹈的用短矛挑着似乎是在庆贺。

    “王八蛋,王八蛋!!”他痛苦的嚎叫着,泪水蒙住了双眼。

    。。。。。。

    “王八蛋!!”张宁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他如今身处采石场,原本应该一片忙碌的采石场如今却是遍地尸体,许多采石工身上中箭倒在地上,而首级无一例外的不见了。

    “东家!!护卫们损失惨重,没能拦住那些山蛮啊!!”有人在旁边哭喊着,其余几个都是人人带伤,个个神情默然。

    张宁看着采石场那几处被烧毁的房舍欲哭无泪,方才他在弋阳城里,收到急报说采石场出事,原本还因为又是哪家山中寨主派人捣乱要‘损失费’,结果赶到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工人们伤亡惨重,这下可得大出血抚恤家属,三处采石场只有这处遇袭,但剩下那两处的工人们都吓跑了,如此一来采石场就是彻底停工,要想恢复也不知道猴年马月。

    “东家,这采石场停工,若是误了州衙那边的进度,这...这...”

    张宁闻言心乱如麻,停工赚不到钱事小,违了和州衙定下的契约可就不妙了,要是西阳城的那位发起飙来谁也挡不住,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差点倒地。

    不远处的弋阳城响起号角声,似乎是郡衙在集结郡兵,听到这声音张宁惨白的脸上好歹恢复了一些血色,他踉踉跄跄的冲向坐骑,只是手忙脚乱间怎么都上不了马。

    “快,扶我上马!!我要入城,我要去见郡守!!”(未完待续。)

第七章 消息

    西阳城北郊,湖畔庄园,宇文温走在一处土丘上,听着隔壁的朗朗读书声,时不时看着面前正在修建的房屋,这是他未来的‘湖畔别墅’,而庄园算是除了城中府邸外的正式别院。

    他在巴河城也有个‘别院’,但那只是为了方便临时午休的一处落脚点,大部分功能都是作为采购点,有人常驻负责收购各类水产。

    为了练兵打仗,为了在巴州施展抱负,宇文温的注意力没放在享受上,一直没心情弄什么田产,如今难得**一回,圈了上百顷湖畔荒地,来个‘开心农场模式’。

    别院其他部分还好说,其中的‘别墅’是得加紧建设的,宇文温的夫人和侧室如同笼中鸟,在城里府邸困了一年多,也是时候有个别院出来换换心情。

    “郎主,已经准备好了。”一名独臂男子恭敬的说道,宇文温闻言点点头,向着另一个院子走去,那名独臂男子和张鱼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把守小院门口的护卫也是个身有残疾之人,他右小腿已断用一根木棒代替,不过精神气却很好,完全没有颓废的样子,见着宇文温走近赶紧问好。

    “如何,转到这别院住下,大家还习惯吧?”宇文温问道,那人笑着说家中老小都舍不得走了,别院临湖风景不错,想来府里的两位小郎君会欢喜的紧。

    宇文温拍拍他的肩膀,穿过院门向里走去,低沉的咆哮声随即响起,只见十余条锈红色的身影,正不断的试图挣脱铁链,而牵着铁链的人几乎要扯不住这些东西。

    “老实些,老实些!”一人大声呵斥着,那些身影听着声音算是老实了许多,宇文温缓缓走上前去,看着那一条条猛犬,饶有趣味的问道:

    “田武威,这些都是一公一母配对的?”

    “使君,都是配好对的,有几个都怀上崽了,所以才这般凶。”田益龙答道,随即补充了一句:“使君叫田某名字即可,莫要如此客气。”

    “那怎么行,少宗长如今是武威司马,虽说是二命的散阶,好歹不是平民了。”宇文温笑着说,田益龙去年多次随军作战,带领族人和乡兵立下许多功劳,所以被大行台授予二命的散阶,为步入军旅编制做准备。

    宇文温问这些狗是什么品种,田益龙说这是从蜀地弄来的,当地人都把这狗儿叫做竹狗,拿来看家护院或者打猎最合适不过。

    “蜀地...无所谓了。”宇文温不太懂四川的狗,不过本地的打猎专家田益龙说好,那就基本上是没问题了。

    “大家都知道如何养了么?”他开口问道,牵着狗的几人点点头,说在田氏坞堡待了数月,这些狗已经认了他们,等适应了这个新地方就能安心繁殖了。

    “看紧些,莫要伤到人,别院里还有小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是,郎主。”

    宇文温仔细看着这些毛色锈红的猎犬,和常见的土狗也就是中华田园犬不同,这些狗正面看去头脸呈倒梯形,面部有些皱纹;耳朵竖起,呈现三角形;眼睑肥厚眼眶突出,眼神有些凌厉,面带煞气。

    鼻头乌黑发亮,嘴形有些像竹筒,唇黑齿白而利,舌头有些点斑状黑纹;前胸开阔,前肢粗壮,肩胛至下双腿如同倒花瓶状;后肢略长,整体弯曲犹如弯弓。

    当然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毛色呈锈红色或者深棕色,加上体重至少超过五十斤,看上去就是很威猛的感觉,宇文温要的就是这种与众不同。

    他在长安时自然少不了和别人飞鹰走狗,贵族子弟什么没玩过所以见过的猎犬也多,不过来到安州后他没心思打猎,到了巴州更是忙着打仗,打猎这种时髦的休闲活动与他无关,直到某日在田氏坞堡作客才想起来这茬。

    当然他不是想吃狗肉,而是为田益龙养的一群猎犬吸引,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未来的‘开光办’得有个行头,大狼狗是不用想了,遍体锈红色的猎犬正合适。

    一群身着拉风制服的开光办人员,牵着龇牙咧嘴的猎犬,气势汹汹的走在大街上,一边嚷嚷着‘奉命办差,速速让路’,然后见着疑犯要跑便立刻放狗咬人...

    当然也是想想而已,宇文温主要是打算用来看家护院,因为是这座别院是家眷的‘湖景度假别墅’,安全放在第一位,尤其得防那些不怀好意之徒。

    平日里若是真有空,就带出去打打猎,算是陶冶一下情操,也是和部下们交往的一种方式。

    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仆人们领着这十余条‘夫妇’去新家落户,随后领着田益龙参观还未完工的庄园。

    “既然是蜀地出产的猎犬,田郎君是如何弄到手的?”宇文温问道。

    “这不在下喜欢打猎么,又想着压过别人一头,恰好蜀地的客商推荐这种猎犬,所以就买了几只回来养着,结果发现确实不错,陆续买了许多回来繁殖。”田益龙解释道。

    “听说这些狗能斗野猪?需要特别训练么?”宇文温又问道。

    “当然需要训练,不过也不会太难,若是使君不嫌弃,在下可以指导府上仆人如何训练。”

    “整日里让你过来,田宗长怕是会有意见吧?”宇文温笑道。

    “嗨,如今家父成日里围着孙子转,哪里有空管在下。”

    宇文温笑了笑,田益龙自从有了儿子,其父田宗广的关注点就在孙子身上了,喜欢打猎并且成日里舞枪弄棒的田益龙没了束缚,加上时不时随军作战,完全是挣脱铁索入江的蛟龙。

    “有个问题,当然也就是这么一问。”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见着田益龙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淡淡的问道:“能训练猎犬咬人么,例如捉贼什么的。”

    “这倒可以,只是...”田益龙说完迟疑了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是经常咬人,怕是不太好。”

    “莫非会喜欢吃人肉?”

    “这倒不是,只是咬过人就桀骜许多,不调教的话围猎时容易伤人...”

    有些问题,能答上来的人大约是经历过,宇文温不会鲁莽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心里明白也就行了,所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适可而止。

    他不是想带着手下上街横行,当街强抢民女,作放狗咬人欺压百姓的恶霸,不过猎犬能够听指挥追人围堵倒是有用,尤其是用在追捕方面。

    长安的贵族子弟打猎,最流行的猎犬之一就是大名鼎鼎的细犬,也就是后来神话里二郎神的那条哮天犬原型,不过在这长江边上没地方弄正经细犬,土狗样貌又太憨厚,所以宇文温就想办法弄来合适的猎犬。

    田益龙养的可不止这一种猎犬,还有另一种猎犬也是从蜀地买来自家饲养,不过毛色看起来没有竹狗这么拉风。

    这些竹狗经过认真的训练后不光捕猎,就连寻踪追人也是算是合格,宇文温让仆人先学会如何养狗,到时那些潜伏在西阳城里,比老鼠还精跑的比兔子还快的邺枭,距离末日就不远了。

    在庄园里走了一圈,田益龙告辞离去,刚出院子不远,头顶上呼啦啦掠过一群鸟儿,他抬头看去只见其中有灰有白,都向着庄园里一座小楼飞去。

    “似乎是鸽子?奈何,使君对鹰不感兴趣,我训鹰可比训狗还要拿手....”田益龙喃喃自语道。

    。。。。。。

    一座两层小楼上,宇文温正和几个人说着话,这几人身上均有残疾,而他们的周围都是一个个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咕咕咕叫着的鸽子。

    这是宇文温攒了两年好容易攒出来的鸽子,虽然一大群鸽子给这座湖畔庄园点缀上不错的风景,但他养鸽子的目的首先还是传递消息。

    消息的及时性,比什么都重要。

    鸽子有归巢的习惯,所以人类对此加以利用,于是有了信鸽,也就是后世耳熟能详的‘飞鸽传书’。但在这个时代,而如今飞鸽传书不能说没有,只是还未普及开来,鸽子正处在命运的转折点。

    早在千年前,周天子的食谱上就有鸽子,当时鸽子大多还是野鸟,主要用途就是食用,后来慢慢被人训化变成家鸽,在魏晋时期成了观赏鸟。

    然后慢慢地有人利用其归巢的特性,尝试着用鸽子传递消息,到了隋唐时期有人开始有意识地训练家鸽传递书信,而如今宇文温就变成了‘先行者’。

    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学习,他只能慢慢摸索,就连鸽种都分不清楚,靠的就是不断‘烧钱’尝试。

    鸽舍里气味有些‘特色’,宇文温待了一会便转了出来,走在空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

    “使君,这是从安陆回来的鸽子,上面的字条请过目。”一名独眼龙说道,宇文温接过他递来的字条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做得不错,鸽子们都适应新家了么?”

    “都适应了,上月还有飞回府邸的,不过如今都已经习惯了这里。”

    “慢慢来,育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宇文温说道,“日后慢慢扩大距离,可以去江陵,还有襄阳,然后就是到穣城。”

    在场数人是他特意安排专职养鸽,用了一年多时间才有了这点家底,首先是收集鸽子,然后是能够养活,然后是能够顺利繁殖,现在开始尝试有目的育种。

    这些身有残疾的人都是当年的新军士兵,在历次作战负伤后残疾退出军伍,都是断手或断脚或者瞎了一只眼睛,宇文温没有在发放抚恤后任其自生自灭,全都归拢到府里来做事。

    连带着其他残疾之人都是如此,是虎林军将士的老战友,当然宇文温这不是废物利用,而是分别给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工作,养鸽子就是其中之一。

    养鸽子完全就是白手起家,宇文温不懂养鸽子,这些人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养,首先是千辛万苦收购鸽子,摸索了许久也不知害死多少,有的则是一出去就不回来,也不知道是溜了还是被人吃了。

    繁殖出来的鸽子未必合用,还得不断放飞进行归巢训练,怎么个训练法也是一头雾水只能试。

    慢慢的摸清鸽子们的习性,知道正确的饲养方法,折腾了许久后终于摸着门道,繁殖的鸽子体质也开始稳定,平日里合适放飞的时段也总结出来。

    鸽子回巢训练的距离也慢慢增加,由五里到十里再到五十里,现在鸽子们已经能在数百里外平安回巢。

    宇文温到了巴州上任,鸽舍就在府邸内,密密麻麻的鸽粪就不说了,主要是城中人多眼杂,这个时候的普通人对于用鸽子传消息还不是很懂,但是有心人迟早会察觉出其中端倪。

    更别说在城里飞来飞去的鸽子也不安全,容易被人弄下来带回去煮了加菜,所以宇文温拿了地就将鸽舍搬到城外,当然为了遮掩大量饲养鸽子的真相,他特地放风出去说自己‘喜食鸽肉’。

    而那些在府里做事的残疾士兵,连带着家属一起搬到庄园做了佃农,耕种宇文温名下的土地,收成部分上交部分归他们自己,也为偌大的庄园积攒人气。

    “郎主,鸽舍放在城外是方便不少,只是万一晚上收到急报,小的却又如何进城呢?”有人问道,西阳城的宵禁一直是严格执行,虽然不是不能特事特办,总归是麻烦许多。

    “晚上城门不能随意打开,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总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宇文温倒是不以为意,这个问题他想过,也有了应对之策。

    忽有一人从鸽舍里小跑出来,手中拿着根细细的苇管,他将苇管恭敬的递给宇文温并禀报:“郎主,是弋阳郡传来的消息。”

    “弋阳郡?好像今日没有训练项目吧?”宇文温问道,从苇管中抽出一张纸条。

    “按计划,应该是明日清晨放鸽,还有蕲州和义州那边也是如此。”独眼龙答道。

    “弋阳郡...嗬!”宇文温看着纸条眉头一拧,随即舒展开来,“真是瞌睡遇着枕头!”(未完待续。)

第八章 谋划

    从去年秋收之后平静了数月的巴州,如今被弋阳郡传来的一个消息震动:大崎山上的山蛮下山袭扰,山边的多处伐木场、采石场遇袭,人员伤亡惨重。

    弋阳郡毗邻大崎山南麓,正所谓靠山吃山,平日里百姓时常上山砍柴、打猎、采药,加上许多人和山蛮颇有渊源,平日里也和寨主们做买卖,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

    但是自从开办大规模的采石场、伐木场后,山中寨主们的态度就有些微妙,有些无所谓可有些就不答应,觉得开山采石伐木会惊扰山神,给他们带来灾祸。

    所以零星的冲突不断,一开始各位东家还凭着老关系和这些寨主调解,双方虽然龃龉不断,但好歹能坐下来好好谈,结果到如今还是弄出事来。

    有山蛮袭扰良民,弋阳郡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集结郡兵入山兴师问罪,山蛮缩回山中据守险要之地,官军起初进展顺利,打得山蛮节节败退,只是不知不觉中越追越深,一不留神就中了埋伏。

    弋阳郡守带着残兵侥幸逃回来,山蛮则是挑着阵亡将士人头下山耀武扬威,见着官军守着城池,有大胆的山蛮还试图袭扰周边村落。

    亏得各地大户组织乡兵反抗,山蛮们知难而退撤回山中,只是这样一来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炭窑就纷纷停工,因为工人们不敢再拿性命开玩笑。

    西阳城,巴州州衙,弋阳郡守王治正在向刺史宇文温请罪,对此次山蛮作乱的相关内情进行叙述,灰头土脸的不光他一个,连带着几位苦主都在座。

    刺史对内要保境安民缉拿盗匪,亦或者对外用兵击退敌军,而长史、司马则是负责相关军务的佐官,所以长史任冲、司马杨济也在座。

    “看来郡兵伤亡不小,如今山蛮的动静如何?”宇文温问道,王治说山蛮已收缩回去,郡兵守城有余进攻不足。

    “山蛮袭扰郡县,不解决是不行的,百姓伤亡不小,他们要付出代价,所以问题就来了,他们是谁?”宇文温说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的实力如何?他们想干什么?”

    “山上的寨主不少,有哪些站在他们那边?有哪些站在官府这边?”

    宇文温一连串问题问下来,早有准备的王治一一作了回答,那些和官府对着干的寨主他已大概摸清楚,山寨的位置和各自的势力也有了个大致轮廓,那日聚众下山袭扰的酋帅就是黑雾寨寨主田云山。

    以田云山为首的少数几个寨主,认为官府允许开山采石伐木的行为,触怒了他们的山神,会让山寨面临覆顶之灾,有另几个则纯粹是想讹钱,所以几次调解都不成功,最后演变成大规模杀人、下山袭扰。

    这几个山寨户数少则五六百,多则数千户,所用武器大多以弓箭为主,箭镞多为骨制,掺杂着药弩之类,近战兵器则是短矛和少量铁刀。

    山蛮基本上是无甲,有的甚至衣服都不全披的是兽皮,藤牌倒是挺多,此次伏击官军得手,也获得了一些铁甲、铁制兵器,所以实力要增强了一些。

    因为祖辈住在山中,日常生活以打猎为主,在山谷坡地开垦荒地种些作物,山蛮们对于大山的地形很熟悉,这是对方的优势所在。

    至于站在官府这边的寨主,明面上是一团和气,可实际心里怎么想还两说,王治说真心站在官府这边的不是没有,但有的也可能会首鼠两端。

    尤其得提防这些人一边配合官府的行动,一边偷偷给田云山等人通风报信,他怀疑上次领兵入山时就有人走漏消息,搞得最后被山蛮伏击损失惨重。

    见着王治身后几名苦主欲言又止的样子,宇文温便问此次山蛮袭扰损失如何,张宁率先回答,说如今采石场无法运行,工人们都被吓怕了,怎么都不愿意开工。

    其他几人也是大吐苦水,人人都担心这样下去无法供应石头、木炭、生石灰,怕最后延误了官府的工程进度,有的工人嚷嚷着不干了要结算工钱走人,还是他们好说歹说将人‘挽留’下来。

    “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衡,官府会酌情延长供货期限,诸位无须担心。”宇文温安慰道,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最迟后日,本官会派兵到弋阳郡协防,就在山上驻守,诸位大可放心恢复生产。”

    张宁等人闻言面色一喜,他们原本忐忑不安,就怕官府严令限期供应石料、木炭等,如今宇文温松口那就算是缓过来了。

    官府的动作很快,这样他们心里有了底也好亡羊补牢,有官军在山上驻守,也能让工人们有信心做事,而有些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宇文温安慰了弋阳郡的‘平民代表’,让这些因为山蛮袭扰损失惨重的人们稍微安了心,又说了些场面话便请对方‘回去休息’,待得闲杂人等都被清出去后,开始转入正题。

    山蛮肆虐导致弋阳郡安全状况严重恶化,所以官府不剿不行,但怒而兴兵乃兵家大忌,所以一切都要谋定而后动,王治献上大崎山的舆图,他的建议是,若要入山得要人做向导,所以要仔细甄别那些山寨,选好可靠的人才能用兵。

    “不用那么复杂,不是官府的朋友,就是官府的敌人,敢反抗的格杀勿论。”宇文温杀气腾腾的说道,“把那几个一团和气的寨主,全都招下山来议事,不来的就不是自己人!”

    “使君,这样会逼反许多观望的寨主。”任冲提醒道。

    “反了就一锅端,省得官府还得虚与委蛇,成日里纠结信任还是不信任。”宇文温不以为意,“下山议事只是其一,还要把儿子派来做人质,不从的就是别有贰心!”

    “使君,莫非是想要将山蛮彻底解决?”杨济问道,他觉得宇文温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是要借此机会来个一劳永逸,只是这样做不太现实。

    “大崎山为大别山余脉,这绵延的群山也不知道住了多少山蛮,要彻底清剿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完成的。”任冲婉转的劝道。

    按说州长史是总管府任命,和州司马一样负责分刺史的兵权,也就是作为掣肘免得刺史异动,不过任冲这个长史的存在感很低。

    长史一般兼任州治所在郡的郡守,可任冲基本上就是按着宇文温的命令治郡,毕竟他的使命只有一个:时不时提醒这位宇文二郎,凡事想清楚再做千万不要乱来。

    “任长史说得对,要解决山蛮问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要从长计议。”宇文温说道,“首先要定下行动目标,然后根据这个目标制定相关计划。”

    “其一,是要让弋阳郡的采石场、伐木场恢复生产,以免拖累水利设施的修建进度,这点不难,只要派兵驻扎山上即可。”

    宇文温说重点就在其次,大崎山上的那些寨主杀了人就得付出代价,否则官府的威严无从谈起,所以官军进山讨伐是必然。

    但是对方不是傻瓜,若是官军去的少了容易遇伏,若是官军去得多了寨主们大概会躲,往深山里钻也就是避开锋芒,这样一来官军就进退两难。

    一直追下去,地形不熟悉也容易被各种机关、陷阱消耗人命,而且粮道也会拉长,运送粮食的士兵容易遇袭;若是不追,对方迟早卷土重来。

    若是官军再进山,对方又继续往深山里躲,这样一来一往折腾多几次,官军徒耗钱粮却寸功未立,不但影响士气也让百姓无法安心。

    最笨的办法就是在弋阳郡边缘山上立寨守着,不让山蛮下山袭扰百姓,不过这样短时间可以,时间长了不光浪费兵力,还浪费钱粮。

    血腥些的办法就是派兵入山,把听话的山寨居民迁到山外,再烧掉所有能烧的寨子,把耕田毁坏,这样一来可以保证一段时间的安稳。

    但还是治标不治本,官府无法在山中立足,所以山蛮们迟早会卷土重来,重新立寨定居,这样一来官府只能派兵再次进山讨伐,将山寨付之一炬。

    但对方也不是蠢货,有可能偷偷摸摸回来后下山报复,无论成功与否打完就走,官军虽然立寨,但是也不可能守得滴水不漏,只要山蛮袭扰得手一次,对民心的打击是沉重的。

    “巴州这几年都不会停止修水利,所以采石场的石料供应很关键,生石灰和木炭也少不了,所以要想个应对之策解决山蛮的问题。”

    “使君想要彻底解决山蛮?”王治问道,弋阳郡毗邻大山,若是能解决山蛮问题那百姓的日子可就安稳多了,大山上有许多山货,按着如今西阳城的消费能力,靠山吃山可是能养活不少人。

    “正是,本官有个想法,正好让诸位一起谋划谋划...”宇文温神秘兮兮的说着,“首先,此次讨伐山蛮,由杨司马负责,王郡守协助,任长史居中调度即可...”(未完待续。)

第九章 盐

    五味斋,一间厢房内愁云惨淡,张宁等几个弋阳郡的采石场、伐木场东家聚在一起,商讨各自那惨淡的未来。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对自家的买卖信心满满,官府大兴土木修水利,还要打造各种铁器,所需要的石料、石灰、木炭数不胜数,光是靠着这些就能赚许多钱。

    然而自从山蛮下山袭扰之后,他们雇佣的青壮伤亡不小,不光采石场、伐木场停工,付给家属的抚恤就不能少,这可是一大笔开销。

    虽然可以将上门的家属打出去,或者拖着不给、少给,但这样一来家属就会去州衙擂鼓,然后宇文使君就会发飙,所以谁也不敢耽搁。

    接下来该怎么办,谁也没有底,和州衙签了供货契约,不开工肯定不行,可是下一步要做什么才是张宁等人关心的,山蛮看起来不好解决,这样拖下去大家都难受。

    “宇文使君不是说了要派兵,到山上驻守保护采石场么,如此一来青壮们放心开工了。”有人说道,即使在劝别人,也是再给自己鼓劲。

    “官军能待多久?不把山蛮解决,总不能一直待下去吧。”有人抱怨道,“那连绵的大山看不到头,山蛮只要往深山里钻,官军又能追多远。”

    “不如再和寨主们商量商量?让他们居中调解,和那什么田云山讲和。”

    “莫要自欺欺人了,你还看不出来么,他们就是一伙的!!”张宁骂道,见着几人看向自己,他冷笑一声说:“无非就是一伙扮好人,一伙扮坏人,这种把戏大家不会没见过吧?”

    “谁说不是呢,一伙扮好人,收了大伙的好处,另一伙出来挑事,然后我们还得给甜头找第一伙说和,然后花钱和解,没过几日那混蛋就翻脸,然后又重来!”

    “他们就变着法子讹钱!”

    “王八蛋,自己不会开山采石,不会伐木取材,还不给别人做!”

    “什么触怒山神,什么祖宗的地方,统统都是借口!”

    众人发泄着心中不满,他们虽然是官府治下的良民,可是和山蛮到也有渊源,江北各州山中生活着的山蛮,又称‘五水蛮’亦或是‘西阳蛮’,来源就是江北五水流域。

    相传早在春秋战国时,楚国将其国境内的巴人部落向东迁移,这些部落在巴水口登陆江北,如今的巴河城据说就是先民们的最早定居地。

    以巴河城为据点,他们历经无数年,沿着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这‘西阳五水’而上,沿途开荒垦地。

    时光流逝,定居在平地的巴人已经和汉民融合,而他们的亲戚则是向着大山前进,有的定居在大别山至桐柏山这一条绵延无尽的山脉之中,有的翻过群山进入中原定居。

    定居在平地的居民耕田稻作、种桑养蚕,成了历朝历代缴纳赋税的良民,而定居山中的居民则依旧被称为山蛮,他们从东汉末年起就和官府纠缠不清。

    历经南朝晋、宋、齐、梁数代的战乱,也有许多躲避战乱的百姓,或者败兵、落难权贵躲入山中避难。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酋帅归降官府,带着部众走出大山,在州郡定居成为缴纳赋税的百姓,所以今日在座的众人,若是上溯几百年,搞不好和山中的那些寨主是同个祖宗。

    对方提起大山是‘祖宗之地’,这让他们啼笑皆非,只是如今却只能干坐发牢骚,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崎山为大别山余脉,山蛮见势不妙可以躲到大山深处避风头,官军再能打也不能撵着对方走遍整个大别山脉,所以山蛮迟早要卷土重来。

    首当其冲的还是他们这些开山采石、伐木的买卖人,和山里那些喜怒无常的寨主打交道太累,张宁有起过念头‘改行’,按契约供完货之后,去找别的买卖赚钱。

    做买卖得及时止损,否则会把老本都搭进去,只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放弃这些明显赚钱的买卖,他们又有些舍不得,纠结间个个都是唉声叹气。

    食案上摆着的佳肴没人有心思吃,眼见着就要凉了,有店仆要端出去温一温,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人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李某有事耽搁,让诸位久等了,恕罪,恕罪...”

    李方对在座众人一一行礼,坐下之后自斟自饮罚酒三杯以示歉意,见着大家都是愁容满面的样子,他笑着说方才‘经过’州衙,听得一个好消息。

    “宇文使君已经决定,派杨司马领着官军到弋阳郡清剿山蛮,不光州兵出动,虎林军也调动兵马助剿。”

    张宁等人闻言面色好了些,州衙出兵是理所当然,不过宇文使君连其手下最能打的虎林军都派出了,那说明胜算还是很大的,虽然治不了本,好歹能治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虎林军都是宇文使君用肉喂出来的,打起陈军那是所向披靡,这些杀神对付起更加鱼腩的山蛮应该不成问题,只是...

    “诸位勿忧,州兵后日就去弋阳郡,在山上驻守镇场子,大家可以组织人手恢复生产。”李方劝道,“此次请大家来聚聚,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话归正题,在场之人都来了精神,他们聚在这五味斋可不是闲得无聊,如今为了山蛮之事个个焦头烂额,哪有心思饮酒作乐,都是为了听李方传递的消息。

    其实就是听听那位有什么话说,李方就是个传声筒,说一些那位不好亲口说的话。

    “官军要清剿山蛮,进山首先需要可靠的向导,不知诸位是否有合适人选?”李方问道,张宁等人闻言便说手下多多少少有些熟悉山路的,若是官府征召定然效力。

    “官军要召集那些寨主议事,不肯来的就是和官府作对,山寨没必要再留,诸位无须再关注了。”李方提醒在场众人,不要病急乱投医。

    “这...会不会逼反那些摇摆不定的寨主?”张宁有些担心,“若是山蛮们勾连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他可不是杞人忧天,大山中形形色色的寨子不计其数,虽然大的不过千户人,可要是集中起来怕是不下数万户,这些寨主要是聚起来,推举一人做渠帅,搞不好会爆发大规模蛮乱。

    “死人是不用担心的。”李方冷笑道,见着众人面色为之一变,他补充了一句:“官府没心情和这些寨主玩心计。”

    李方说官军此次出兵,可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临近弋阳郡的山寨,不老实的就灭掉,至于那些老实的,就可以一起做买卖了。

    “做买卖?那些山蛮除了卖些山货,还有什么好卖的,他们倒是想要盐,要铁,官府可未必允许卖。”张宁有些疑惑的问道。

    “昨日有客商过来进货,当场结算时明明账目分明,结果李某今日发现多了些盐...”李方笑道,“想来山中的寨主们很喜欢盐吧。”

    张宁当然知道这是托词,想必是后面那位打算用盐收买寨主们,不过李方提起这事有些奇怪,因为这和他们没关系。

    “还请李兄明示?”张宁问道,其他人都是一脸迷惘。

    李方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李某有个想法,正要和各位计较计较...”(未完待续。)

第十章 盐(续)

    西阳城西郊外,龙头山东麓田氏坞堡附近鸡叫声连连,田宗源满面喜色的看着一笼笼鸡被装上马车,今日他的养鸡场出货,一千余只鸡即将运走,然后马车带回来的就是叮当响的铜钱。

    “收拾收拾,把蚯蚓扒出来,一会得投料了。”田宗源吩咐着鸡倌,养鸡场里一处棚内摊着一堆堆猪粪,里面有密密麻麻暗红色的蚯蚓在蠕动着。

    “东家,猪粪得再多一倍,如今新增了两千只鸡,眼见着快不够吃了。”

    田宗源点点头说道:“他们这次去军营送鸡,回程时路过养猪场就带来,你们不用担心。”

    在鸡舍面前走了一圈,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鸡舍,他交代手下注意消毒,免得某日爆发鸡瘟损失惨重,如今扩建养鸡场的成本已经收回,接下来可是赚大钱的好时候。

    田宗源还检查了鸡舍里的炭炉,冬天和初春天气很冷,要用炭炉给鸡舍加温,烧炭是一笔支出,而确保鸡舍不会失火则是重中之重,所以田宗源三令五申让大家注意防火。

    ‘等到下月,养鸡场规模再扩一倍。’田宗源心中如是想,不是他贪心,确实是心里有底气才敢这么计划,以前不是没养过鸡,只是这么大规模的养鸡场是想都不敢想。

    鸡瘟是个大问题,而光是拿什么来喂这么多鸡也是个大问题,数千甚至上万只鸡要吃的东西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自从他从宇文使君那里学来了蚯蚓养殖法就不一样了。

    用臭哄哄的猪粪来繁殖蚯蚓,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实际效果不错,经过最初几个月的尝试,田宗源算是掌握了这门方法,然后进入发财时间。

    养鸡场的鸡每日有足量的蚯蚓吃,成长速度不慢,平均出栏时间在五十日左右,从去年四月初到现在,田宗源的养鸡场已经有四批共计六千五百余只鸡出栏。

    而田氏的养鸡场不光他这一家,每出栏一批就被收走一批,虎林军那数千厮杀汉的需求可不是闹着玩的,而西阳城里对鸡的需求每月都在增加,不愁没销路。

    鸡要,鸡蛋也要,他的养鸡场靠着这两样,用八个月的时间,赚的钱比以往两年赚的钱还多,如果再扩大养殖规模,还能赚得更多。

    大规模养鸡怕的就是瘟疫,经过大半年的摸索大约也有了经验,首先要保证鸡舍通风,然后是及时处理病鸡,而喂食的蚯蚓得用滚水煮过,直接投喂的话鸡容易得病或者体质变差。

    走在回堡的路上,旁边的水塘里传来‘嘎嘎嘎’的叫声,田宗源转头看去,却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群鸭子,不远处的湖泊里,还有同样多的鹅。

    这是族里其他人开办的养鸭场,还养了许多鹅,规模也是大得夸张,同样也是用猪粪繁殖蚯蚓喂鸭,只是可惜鹅吃素不吃蚯蚓。

    但出栏的鸭、鹅同样是供不应求,因为除了要吃肉、吃蛋以外,官军还需要羽毛,需要很多的羽毛。

    箭需要羽毛来做箭羽,当然用来做箭羽的以雕翎为佳,然后是雁翎,但是动辄十余万计的羽箭,不可能找到那么多雕翎、雁翎,因此鹅毛就是常用的箭羽,当然实在不行鸭毛、鸡毛也一样用。

    所以田氏这边的养鸡场、养鸭场甚至养鹅场都在扩建,西阳城周边养鸡养鸭的也在扩建养殖场规模,宇文使君喜欢打仗,打仗就得用掉无数的羽箭,一想到这事大家就满怀期待。

    前方路旁一大队马车正在装鸭子,一群人围在旁边,田宗源从中看见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快步走上前去打招呼:“九叔,阿龙。”

    其中一名老者,是田氏里如今辈分最高的人,而另一名年轻人,则是宗长之子田益龙,如今时常领着族人随官军作战。

    打了大半年的仗,参战的族人们立功受赏,而年底授田也都排上了号,本来人口颇多的田氏惊觉人竟然不够用了。

    “是阿源呐。”老者笑眯眯的说道,今日他心情不错,其实这几个月来他心情一直不错,“方才一大队马车过去,是你养的鸡出栏了?”

    “是啊,九叔的鸭子也是今日出栏?我记着还得过几日吧?”田宗源问道,九叔为了自家几个儿子的前途,平日里对宗长之位颇有想法,不过从去年年初以后,已经没心思想这种事了,和其他族老一样忙着指挥家人养鸡、鸭、鹅赚钱。

    “官府急着用羽毛,所以就提前收货了。”老者依旧笑道,“那些寨主真是不省心,成日里给宇文使君找麻烦,这这要备战就得准备许多羽箭。”

    “阿龙,官军这么急着做箭,莫非是武库缺箭了?”田宗源有些疑惑,他记得官府不停的收购鸡鸭鹅,除了给州兵、虎林军做伙食外,拔毛制箭也是只要目的之一,军器监每日都忙得够呛,似乎不大可能缺箭。

    “靠现做自然是不可能的,使君常说有备无患,多准备些肯定没错,再说山蛮不老实,官军要教训到他们老实为止,用兵的时间不可能短,而江南随时要动兵,所以得多准备些羽箭。”田益龙解释道。

    田宗源说大山绵延不知多少里,寨主们若是躲进深山,官军怕是会很头痛,几百年来改朝换代,来了不知道多少刺史、将军,无非是把对方击退,没办法治本。

    “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田益龙笑着说,“使君问我可有相识的寨主,到时带着官军一起撵山追剿,阿爹已经在联系人,只是还想请九叔公出面。”

    “你和那几个寨子的兔崽子们成日里打猎,不是很熟么,要劳驾九叔公?”田宗源问道。

    “这种事他们说不上话,还得请九叔公出面,和那些叔伯们讲讲利害关系,毕竟阿爹最多和他们是平辈。”田益龙小小捧了九叔公一下。

    “宇文使君当然是要帮的,只是这种事情嘛...总要有个说法不是?”老者捻着胡须沉吟着,田益龙见状便使出杀手锏:“侄孙知道,使君说了,库房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多出一些盐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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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介绍:
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