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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七章 禄米

    西阳郡公府侧门,许多大车一字排开,青壮们正从车上卸下一袋袋米运到府里,这是西阳郡公宇文温的禄米,亦是巴州刺史宇文温的禄米。

    管家李三九指挥着仆人们忙里忙外,禄米入库非同小可必须数目准确,他得现场监督免得出什么纰漏,作为全权大管家,从卸货到入库清点都是他负责。

    今日送到的禄米只是一部分,其余的陆陆续续在这几日送达,所以他和府邸的仆人们还有得忙活。

    一袋袋米运进府里的粮仓,把米倒出来后布袋还得回收带走,李三九安排了人检查每一袋倒出的米,又有人同时统计数布袋。

    首先是数量不能错,然后每一袋米的质量也得检查,首先不能短斤少两,其次是不能有掺沙的情况出现,围绕着粮食入库(无论公、私)的问题,送货的和收货的斗法斗了上千年。

    当然按理说没人敢在宇文使君眼皮底下犯事,敢炸毛的田元升等人全家‘扑街’,不过李三九还是恪尽职守,要保证入库的禄米数量、质量都合格。

    管家李三九领着人在忙忙碌,护卫副头领符有才也是领着人在忙碌,李三九在防贼人短斤少两,符有才也是在防贼,不过是防着贼人浑水摸鱼。

    粮食卸货、入库,进出府邸的陌生人多了许多,也是某些贼人潜入府邸的好机会,符有才和一众护卫如临大敌,一双双眼睛盯着每一个进出的青壮。

    偷鸡摸狗的且不论,符有才可知道有人一直在城里潜伏,那些人是‘邺枭’派来的高手,要是给这些人摸进府邸,惊吓了女眷倒是其次,郎主的人身安全受威胁那可不得了。

    有鉴于此,西阳郡公府邸戒备森严,许多关键地段的通道已经封闭,各处通道的活门按照新的方案开启或者关闭,

    能够行走的路径与平日截然不同。

    若是用后世的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地图已更新,欢迎各位玩家组队挑战西阳郡公府副本。

    内院里也做了相应布置,健妇们手持棍棒在各主要通道守候,免得有蟊贼飞檐走壁跳进来惊了女眷,两位小郎君刚过一岁也不能受惊吓。

    当然符有才知道外院的防范才是重中之重,若果青壮们有走错路的,护卫们和颜悦色指路,如果有谁鬼鬼祟祟要往里钻,有棍棒伺候。

    卸粮入库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此次卸的不光有西阳郡公、巴州刺史的禄米,还有另两位官员的俸禄:巴州司马杨济,巴州主薄郑通,这两位住在西阳郡公府邸侧院,所以禄米也一并运来了。

    州司马杨济的品级为五命,俸禄为两千石,不过这位杨司马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贴身仆人都没有,衣食住行都由府邸安排,所以他也不要禄米,全部入府里库房。

    州主薄郑通的品级为三命,俸禄为五百石。因为一家四口寓居西阳郡公府上,郑通原打算也按照杨济那般将禄米归到府库,不过被宇文温以“你又不是光棍”为由拒绝。

    郑通一家由宇文温照应了一年多,吃住所需的钱粮都不用自己出,此次发俸禄他便按着自家情况‘还债’,一家四口两大两小,一月下来口粮约六石,综合其他开支算下来郑通一家要还宇文温一百石米。

    “郑先生,郎主说过无须如此。”李三九对一起‘点货’的郑通说道,郑通闻言笑了笑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宇文使君这一年多对他一家照顾有加,不可占便宜。

    郑通有了官职和禄米,按说也该‘识相’搬出府邸,自己寻个院子把一家人安顿下来,不过宇文温体谅这位树敌过多的主薄,‘盛情挽留’郑通继续住在府邸侧院。

    宇文温让郑通对付胥吏,明里暗里不知得罪多少‘小鬼’,就算是走夜路都得防着被人打闷棍,眼见着这位在西阳城举目无亲没有照应,宇文温让他一家继续住在侧院也是以防万一。

    “郑主薄,这米运到何处呢?”有吏员问道,郑通闻言便领着他往自己所住侧院走去,青壮们则推着独轮车跟在后面,李三九示意两名仆人跟上去帮忙。

    符有才也示意两名护卫跟上:“注意盯着,莫要给人浑水摸鱼潜伏下来...”

    。。。。。。

    后院,宇文温正在萧九娘房中,如今正是午饭时间,他和已经怀有身孕的侧室一起用餐。

    “不吃不行,来,张嘴...”宇文温化身小保姆,夹了块鸡肉往萧九娘嘴里送,这位孕妇平日里鸡汤喝得太多,现在已经厌食了。

    萧九娘吃了夫君亲自喂的鸡肉,捂着嘴说再吃不下了,三天两头吃一只鸡,她如今闻着味道就想吐,还不如多吃些酸萝卜开胃。

    “那是要给肚里的宝宝补的,不吃不行。”宇文温又夹了一块鸡肉,“酸萝卜也别吃太多,肚子会受不了的。”

    “嗯。”萧九娘满是幸福的说道,她有了身孕之后胃口大增尤其嗜酸,府里有‘老酸坛’供应酸萝卜、酸黄瓜、酸豆角等。

    也亏得先前已经有两位怀过孕,后厨对制作酸食已是十分老练,‘出产’的酸食一半是被萧九娘消耗了,剩下的又有一半被小吃货宇文娥英解决。

    萧九娘这几日很高兴,一来是夫君结束外出回到府里,每日都会来陪她说话解闷,其次是娘家来信,缓解了思念家乡之情。

    “阿娘在信中说些什么呢?”宇文温问道,萧九娘的舅舅张轲回到梁国江陵,找了个合适时机将萧九娘的情况告诉其父母,所以宇文温的便宜岳父母已经知道萧九娘在他这里‘做小’。

    “阿娘叮嘱妾注意身体,要多吃...”萧九娘想起母亲在来信中对自己的关心十分感动,她生下来不久就被送出宫,十几年后才回宫见到父母,团聚没几日却又横生枝节,跟着宇文温远走他乡,也是因此愈发思念亲人。

    “所以咯,不是为夫不讲道理,阿娘都叮嘱了,不吃不行...”宇文温说完盛了一碗鸡汤放到萧九娘面前,同时把那些酸萝卜、酸黄瓜之类挪远了些。

    见着萧九娘老老实实喝鸡汤,宇文温也开始动筷,在他面前摆着的是几只‘菊下郎君’,这些煮熟了的螃蟹一个个如同面包般煞是好看。

    这都是他从策湖打包回来的螃蟹,原以为可以让家里人大饱口福,结果这些菊下郎君饱受冷落,到头来只有宇文温自己解决了。

    夫人尉迟炽繁和侧室杨丽华在长安长大,原本饮食习惯就不是以水产为主,当然长安附近有渭水不缺鱼,她们对吃鱼没心理负担,可是螃蟹就不一样了。

    这不是矫情,吃螃蟹对于许多人来说不能接受,甚至北地有的人还把‘模样狰狞’的螃蟹挂在门口辟邪,杨丽华不吃连带着宇文娥英也不敢吃。

    唯有从小在长江边长大的萧九娘能接受,不过孕妇不适合吃螃蟹,所以宇文温从策湖带回来的螃蟹只能自己解决,

    当然他的胃已经等了很久了。

    螃蟹有很多种吃法,在这个时代,流行的有“藏蟹法”,这是一种腌制螃蟹的吃法,当然还有豪放些的就是蘸佐料生吃,还有高大上的吃法叫做“鹿尾蟹黄”。

    宇文温不想腌制或者搞什么“鹿尾蟹黄”因为太麻烦,也不想生吃招惹寄生虫,他最喜欢的自然是清水蒸熟食用,毕竟后世的澄阳湖大闸蟹主流吃法就是这种。

    打包回来的螃蟹在清水里养着,待其吐净污泥后洗刷干净下锅清蒸,当然蒸的是活碰乱跳的螃蟹,那些死了的要扔掉,死螃蟹体内会积累有毒物质,宇文温可不想英年早逝。

    要优雅的吃螃蟹有很多讲究,尤其阳澄湖大闸蟹还得配上“蟹八件”,宇文温对吃的无所谓讲究,反正这螃蟹也不是阳澄湖出产。

    在自己家中没那么多讲究,虽然已经为妻妾们准备了相应食具,但是宇文温自己不想用,吃相是难看了些,不过吃起来也快意非常。

    掰掉螃蟹的八字脚以及两只钳子,将蟹掩去掉顺势掀开蟹盖,蟹盖中间的蟹胃用小勺舀出,将其外面包裹着的蟹黄吸净,剩下那三角锥形的蟹胃丢掉。

    接下来是蟹身,把中间一个呈六角形的蟹心去掉,用小勺把蟹身的蟹黄蟹膏吃净,接下来把蟹身掰成两半,将蟹肉吃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是蟹脚和蟹钳,优雅的吃法是要用蟹剪处理,宇文温仗着牙口好直接啃了,嘎嘣嘎嘣的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干掉一只,然后是第二只。

    待得碟里的几只螃蟹被一扫而空,宇文温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这几日\他餐餐吃螃蟹吃得过瘾,只是蟹黄里胆固醇含量颇高,他再嘴馋也得控制每日的进食数量。

    “怎么了?”宇文温问道,他瞥见萧九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萧九娘见着夫君心情不错,支支吾吾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她说阿娘在来信里提到,想派人过来照顾她,萧九娘想问可不可以。

    ‘派人照顾?莫非是怕我欺负你女儿?’宇文温心中吐槽,他不怎么想接受,毕竟从安全上来说有隐患,况且万一来的是‘容嬷嬷’那种类型的老女人可就不妙了。

    想是这么想,他见着萧九娘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后便点头答应,萧九娘见状喜上眉梢,见着佳人如此思念娘家人,宇文温心中叹了口气。

    ‘可怜唉,从小就和父母分离,靠着舅父舅母一手拉扯大,难怪会想家。’他心中如是想,待得侍女进来收拾食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历史上萧氏远嫁长安,做了隋国晋王杨广的晋王妃,她母亲张皇后担心女儿在远方举目无亲,派了自己寡居的妹妹去陪着萧氏。

    这位张氏也是梁国藩王王妃,年纪轻轻守寡,去陪着外甥女也是一举两得,后来连着萧氏的舅舅张轲也到长安做官,两人是萧氏在长安的娘家人。

    梁国的张皇后样貌也是出众,以萧九娘这对母女的容貌反推回去,那张皇后的妹妹、也就是萧九娘的小姨想来长得也不差,那么问题就来了:万一来的是这位的话...

    莫非会有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官田

    西阳城外农田旁,宇文温正在查看官田(职田)的情况,今年官田率先采用插秧法,为的是起到示范作用,如今顺利秋收,这些试验田也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同样的田,用掉的稻种(稻种用来育秧)少两成,种出来的粮食多了一成,收割的时候州衙组织百姓围观,大家都对这插秧法有了信心。

    “使君,愿意学育秧、插秧的百姓越来越多,明年怕是有过半的农户主动进行插秧。”一名吏员满怀欣喜的说着,他负责官田管理,如今收成增加他的收入也增加了。

    “教授百姓们育秧、插秧的事情准备好了么?”宇文温问道,插秧法增收是理所当然,如何尽快且好的推广这一方法增产增收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吏员说在许别驾牵头下,州衙已经把在官田插秧有经验的人组织起来,到时后在杨司马的指点下专门进行育秧,百姓插秧时再分头现场指导。

    “你们到风车工坊舂米,对风车舂米有什么看法?”宇文温又问道,他的另一个关注点是稻谷的舂米去壳,自己独资建起来的风车工坊派上多大用途很关键。

    “使君,那风车果然神奇,只要有风就不停的舂,省下许多人力。”吏员说到风车也是很兴奋,“官田收上来的稻谷有一半是用风车舂的。”

    ‘前提是得有风。’宇文温如是想,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西阳城外风车有两座,他已经提前收到这两座风车的运行情况总结,如今是想听第三方的回馈意见。

    风车派上了用场,西阳城外的风力资源还行,两座风车运行了大半年,尤其是在秋收的关键时刻发挥威力,巴河城附近农田收上来的稻谷,全部由风车解决了舂米的问题,省下许多人力和时间。

    当然因为都是免费的缘故,宇文温建风车投入的钱没有一文钱收入,按着今年舂米的情况来看,明年适当收费舂米后两年可回本。

    但他不打算造风车舂米了,因为还有更给力的水车舂米,巴州的水力资源丰富,三台河南岸河堤顶过雨季不再怕发大水,州衙决定沿河建立水车工坊,率先投入使用的就是水力舂米机,还有水力磨坊。

    风车当然还要造,结构简化后的风车造价也会降低不少,三台河堤防渐渐完善,还要排掉大片荒地里的积水,风车抽水正好排上用场,一年到头不停的抽,能保证在荒地里新开垦的农田不会内涝。

    “原以为那几场大暴雨会让大伙歉收,亏得使君组织人力修好了沟渠、河堤,辛苦了一年终于能够将粮食入库。”吏员半是恭维半是感慨,宇文使君治州严了些,但许多措施也为百姓造福不小。

    其他人也是同样感慨,按照以前的经验,今年这几场大暴雨过后歉收是必然的,也亏得上半年抓回一大堆俘虏做劳力,既不影响种田也赶在雨季前把水利设施修好。

    ‘等到明年把三台河北岸河堤修好,那大家就真的有好日子过了。’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位年轻的宇文使君果然手段了得。

    州刺史最重要的两项工作就是确保租调和受理诉讼调解纠纷,前者是州衙收入的重头戏,后者对于维持州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必不可少。

    吏员们原以为宇文温年纪轻轻好糊弄,结果不光他本人心如明镜,其主薄郑通更是个门清的主,许多欺上瞒下的家传手段全部失效,这两位如同老猫般唬得众人不敢行那龌龊之事。

    宇文使君断案如神,清除积弊雷厉风行,司马杨济整顿州兵十分厉害,敢不服的田元升等人全家完蛋,原以为会官不聊生,但好日子也跟着来了。

    田元升等人的家产被抄没充公,吏员们原以为此次宇文使君要吃的肚圆,结果那些田地全部分给了贫苦的州兵、百姓,连带着他们这些底层的吏员都有份。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吏员们对宇文温是又敬又怕,例如西阳城的宵禁,虽然晚上再不能如往常般‘下不为例’,但是严格执行的宵禁也让蟊贼们收敛许多。

    人们晚上在家睡觉也都放心不会遭贼,也不怕失火烧掉一大片民居,最主要是分有些田地,人心也定了许多。

    胥吏们向来名声不佳,在百姓眼里胥吏们无恶不作,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在州衙里胥吏们也是被上官压榨的对象,如同军中将领把军户当做奴仆使唤一般,胥吏们同样被官僚们当做免费劳动力。

    上官压榨胥吏,胥吏把负担转接给百姓,一环扣一环,结果宇文温一上来就快刀斩乱麻,敢祸害百姓的就得倒霉,而上官们也不再无故驱使胥吏们为奴为仆。

    以官田为例,耕种官田为官员们产出禄米,是许多州衙低级吏员、杂役、官仆‘义不容辞’的责任,一年忙到头所得收成过半要上缴,这样下来他们和佃农没区别。

    而官员若是家中有事缺人手,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让他们去做,当然工钱是没有的,遇见刻薄的甚至连两餐饭都得自备干粮。

    这是从魏晋时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像宇文温这种只用自家仆人的刺史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

    巴州如今主要是有俘虏做苦力,分担了许多人的力役,加上主薄郑通盯得紧,基层吏员们没胆子也没必要埋钉子,没了这些胥吏搞鬼,宇文温实施各项措施算是得心应手。

    亲临官田走了一圈,敲打兼勉励了一众耕田的吏员、杂役还有官仆,宇文温登上马车离去,俸禄足额到手,他是真的松了口气,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府邸的开支可缺不了自己的俸禄。

    爵位西阳郡公,品级为正九命,俸禄一万石,于食邑两千户自取;职官巴州刺史,为正七命州刺史,品级正七命,俸禄六千石,由官田产出支付。

    周国实行军号散官双授制,邺城朝廷已授宇文温军号及散官衔:军号为车骑大将军,散官为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品级都是九命,理论上俸禄应该各一万石。

    但这没用,俸禄看职官(职事官)品级和爵位,散官是用来表示官员等级的并无实职,没职官就只能靠爵位所封吃食邑,光有散官无职官又没爵位,说明这位‘官’员不受上面待见,怎么养活一家老小自己想办法。

    宇文温的官号很长,全名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但能有俸禄的就是西阳郡公(爵位)和巴州刺史(职官),今日开始陆续送到府里的米便是这两个品级的禄米:一万六千石。

    这个时代不是商业兴旺、铸钱四处流通的宋朝,也不是白银大量流入的明朝,官员俸禄都是以粟米发放,间或有布帛等实物。

    米价、布价容易波动,只有实物才是保值的硬通货,至于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大侠买单用银子,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的。

    就连铜钱的适用范围也有区别,黄河以北地区的硬通货基本都是实物为主,黄河以南、关陇等地则是钱、物相杂,蜀地和长江流域商业兴旺以铜钱为主,但无论南朝、北朝,官府发俸禄都是禄米以免激发‘官变’。

    一万六千石,也就看起来很多,宇文温府邸连带仆人、护卫、作坊工匠人数逾六百,男女平均按一人一月口粮一石五斗计,一年光是包吃就要消耗将近一万一千石的粮食。

    发放仆人们的月钱、日常采买、府邸日常维护修葺要花钱,工坊里鼓搞各种旁门左道也要钱,铜钱不够就售米换钱,算来算去这些禄米也充裕不到哪里去。

    他府邸的仆人数目还算一般,讲究些的权贵家里动辄仆人上千别院若干,最重要的是他不贪污、不受贿、不放高利贷、不鱼肉百姓,这样下来灰色收入等于没有。

    宇文温就任刺史有官田,除此之外没有自己的私田,年初田元升等人被抄家,所得田产都分给了贫苦的州兵、百姓,他做买卖倒是赚了大钱,可扣除成本外一大部分都被拿去养虎林军了。

    虎林军五千人,因为包吃所以这些‘饭桶’的粮食消耗量很大,每月耗粮不下一万石,这种消耗光靠巴州一州可供应不起,要花钱到外地买粮。

    军饷每月不低于五千贯,还要购买肉类、时菜等副食品,盔甲、刀枪、弓箭修葺,饲养战马和军营维护,阵亡将士抚恤,什么都要钱。

    宇文温不喝兵血,也不拖欠军饷和抚恤,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支出,全部都是靠他自筹资金粮草解决,也就只有玻璃镜这种支柱产业才能撑着。

    从账面上来看宇文温是盈利,但也富不到哪里去,那种酒池肉林的**生活就别想了,亏得今年官田没有歉收,否则不光他,就连巴州上下官吏们的禄米都发不齐。

    自从两年前从长安逃出来后,宇文温名下田产归零,在就任巴州刺史之前,西阳郡公的俸禄是由他父亲调拨,也就是说宇文温做了一年的啃老族。

    现在做了巴州刺史,按例有官田提供禄米,但官田不是他的私田,作为一个应该‘穷奢极欲’的郡公,名下没有田产太寒酸了。

    当然也有保底的办法,要是够狠的话把官田收成的上缴额度提升到八成,他的禄米就会大幅上涨。

    然后就被人背地里咒骂全家不得好死,宇文温不想这么没操守,但又想增加官田的收成连带着提高自己的收入,于是又开始想鬼点子。

    “一万六千石,要增收可田地面积一时间无法增多,得在产量上做文章了。”宇文温陷入沉思。(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时间

    三台河边,宇文温正和杨济在工坊里查看水力时钟的运行情况,这是作为技术验证的大型装置,已经不间断运行了月余。

    也只是保持了正常运行而已,准头差得太多让人不忍直视,按照每日一校的结果统计,这座时钟每日的运行偏差接近一半柱香。

    而且每日偏差都略有不同,这表明整个装置的运行还不是真正匀速的,用科学术语来说就是“系统误差”很大,不停波动的偏差说明装置的稳定性不行。

    说是时钟,但从实际表现上看来就是玩具,不过宇文温倒是很满意,因为他不急。

    先解决有无的问题,把装置搭起来能正常运行,在运行过程中慢慢找出问题所在,然后就是不断的调整,一个月不行就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

    更何况如今这个水力时钟就是让工匠们练手,通过长时间运行积累经验,如同一座房子般大小的时钟其实没必要,这里不是钦天监,也不需要模拟天体的运行。

    如此大费周章搭起一个巨大的水力时钟装置,就是要让工匠们有最直接的体验,水力推动的时钟当然不实用,让时钟运行的动力可以进化,先是水力再到重力摆锤,如果冶金能做得到就是用发条。

    大型钟到小型钟,从小型钟到怀表,然后钟表的日差降到分钟级,再争取慢慢降到秒级,这样要花掉多少年月、或花掉多少钱才能成功是个未知数。

    “使君,恕下官直言,时钟的用处不大,何苦耗费人力财力。”杨济再次劝道,他之前就已经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意见,认为时钟华而不实,于军于民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若以耕田、织布、行军打仗,有没有时钟没区别,但是说到用处不大么...”宇文温依旧不思悔改,“那就看是用在哪里了。”

    “请使君不吝赐教。”杨济问道。

    “以炼丹术来说,反应时间就很重要,总不能说猛火烧一炷香时间云云,一炷香,天南海北各地的香燃速可不一样。”

    “使君,炼丹术为邪道,何苦相信方士们那所谓的长生不老仙丹,”杨济一听见炼丹术就激动,“想我大明世宗皇帝,就是因为痴迷于炼丹...”

    ‘还我大明,我世宗皇帝!大哥这是南北朝啊!你跟我扯嘉靖做什么。’宇文温心中吐槽,杨济什么都好,就是一说起事情喜欢“我大明”,这一位比他‘先来’这个时代将近十年,到如今依旧念念不忘大明。

    “炼丹术并非一无是处,火\药不就是方士们先发现的?”宇文温无奈的开导对方,“西洋的炼金术亦是如此,研究各类配方炼制物品,其中一个重要的度量就是时间。”

    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在附近也没人偷听,索性将最大的秘密透露出来:“西洋的航海术你可知道?”

    “西洋航海术?下官记得是循着经纬度吧...可那和时钟有何...”杨济在回忆着,说到后面忽然回过神来:“使君要测经度?”

    “正是。”宇文温郑重地点点头,这一刻,他化身独眼独脚的海盗船长,肩膀上落着一只掉毛鹦鹉,指挥着残破的大帆船在太平洋上向东航行,正当船员们哭喊着要回航时,前方海平面上出现了绵延无边的陆地。

    “使君!如今天下尚未平定,突厥虎视眈眈,高句丽狼子野心,吐蕃即将崛起,还有南诏...”杨济比他还激动,“航海耗费颇巨,何苦做这等劳民伤财的事情!”

    宇文温干咳一声,他没想到杨济对航海的看法如此负面,对方似乎化身刘大夏站在面前,这位明朝兵部侍郎据说焚毁了郑和海图,如今正在慷慨激昂的指责他误国殃民。

    航海的重要性不容置疑,虽然他有许多论据将杨济驳倒,但最后还是决定轻描淡写:“本官想吃辣椒!”

    杨济闻言一愣,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硬是说不出口,又听得对方说要找玉米、番薯、土豆,总算是恢复正常,他知道这三样东西可是重要的作物。

    “你说的没错,天下未定,耗费人力物力去航海非明智之举,更何况本官朝不保夕。”宇文温算是认同杨济部分意见,他如今蜷缩在长江边上一个地少人稀的小州,能不能保住一家大小的性命还未知,现在就张罗着大航海那是妄想。

    “但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若要有堪用的精密钟表,也许得数十年后才行。”他继续阐述着心中所想,“即便是吾辈梦想不能成真,留下坚实的基础,让下一代去实现,为我华夏子民开疆辟土有何不可?”

    “是下官误会了。”杨济拱手行了一礼,他一听宇文温有航海的企图,就担心这位好高骛远,如今自保都未必有把握就想着航海,实属本末倒置。

    “是你钻牛角尖了,经纬度,用途可不止在海上。”宇文温笑道,作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对经纬度的用途可知道很多,“况且精确的时间确实是很重要的。”

    平心而论,对于农业社会来说,精确到分钟的时钟没有用处,因为人们不需要“准时”,与时间有关的天文学,其民间用途就是制定日历,让农民们知道节气就行了。

    士农工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人需要准确到分钟的“准时”,农民鸡鸣时起来,天亮时外出耕作,中午日头太烈就休息,下午继续干农活,到了太阳落山自然就收工回家,不需要看时钟。

    工匠也不需要,每日就是天亮做工天黑收工,商人们也是如此,即便是官员点卯或者上朝都是看时辰,军队作战最多需要知道时辰就够了,所以在农业社会不需要时钟。

    那种欧洲式的钟楼如今在中原的城市里没有用,城门的开启和关闭可以依据刻漏和日晷,每到一个时辰就击鼓传音,到了晚上宵禁有值更的敲梆子报时,谁也不需要看这种东西。

    宇文温要制作时钟的原因很简单:现实需要。不光是高大上的测量经度,也不光是为了马上弄出航海钟,纯粹是做实验需要。

    先加入甲物质某某毫升(或克),再加入乙物质某某毫升(或克),反应某某分钟,然后是下一步骤,这是正常的科学实验,也是实验重现性的必要参数。

    体积和重量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度量衡,但是时间就很粗,一炷香时间,半炷香时间,四分之一炷香时间,一盏茶时间,除非有标准香标准茶,否则这完全就是玄学。

    还有铁匠铺,例如锻打铁器、退火、淬火需要多少时间,完全是凭经验,这种经验只能是师徒代代相传,根本没办法量化。

    又如风力舂米、水利舂米,舂米的装置一定时间内能舂多少下,这是量化舂米能力的重要参数,没有精确到分钟的频率,只能是按一炷香计,这样虽然不影响使用,但工匠们要进一步提升效率就只能凭经验。

    亦或是是由水力舂米机演化成的水力锻锤,以及水力风箱(水排),评价它们能力的重要指标就是单位时间内能锤多少下,或者单位时间内往返多少次。

    当然用刻漏、沙漏充当计时工具也行,不过宇文温决定力所能及都要用科学的度量衡,严格按照各项参数做事才是工坊制作的正途。

    虽然这和攻城略地没有太多关系,甚至有没有时钟都无所谓,但是要想把各种工坊制作工艺‘科学化’,精确的时间必不可少。

    杨济看着正在发呆的宇文温有些奇怪,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在想什么,以至于竟然会无端端傻笑,虽然还是不理解对方为何如此执着于时钟,但杨济还是决定全力以赴将合格的时钟弄出来。

    而林有地则是在远处愣愣的看着这两位,他方才有事想要禀报郎主,却见郎主和杨先生在为什么事情争吵着,林有地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上前,所以等着两位吵完了才靠近。

    他是来汇报水力时钟的问题,郎主要求的就是不怕出问题,就怕不知道总结问题,所以现在就是他将总结出来的问题上报的时候。

    “和杨司马...杨先生说,这时钟由杨先生全权负责。”宇文温说道,杨济在府里的称呼就是‘杨先生’,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压榨’杨济知识的机会。

    另一个原因就是宇文温不懂钟表结构,在那个时代他看时间要么是手机要么是石英钟或电子表,对于机械钟表的结构完全不懂。

    杨济认真听着林有地的汇报,这座水力时钟运行不稳定的问题很简单:各部件的精度不行,一个个部件的误差累积起来到后面就造成运行精度极差。

    尤其大部分部件都是木制,棘轮和棘轮之间咬合容易损坏,转动轴也容易磨损,当然因为之前没有经验,操作不当也造成了不必要的破损。

    林有地汇总了工匠们的意见,首先是大家已经熟悉了水力时钟的结构,其次就是解决方法:停机,将各部件重新修整。

    不合格的部件要更换,鉴于木制部件容易磨损,希望能将一些部件逐步更换为铁制,反正林有地说来说去说了半天,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要钱。

    对于宇文温来说,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问题,钱不够可以想办法,就怕是花钱都解决不了,若不是有价无市,他早就砸锅卖铁攒出一群战马了。

    见着林有地兴冲冲跑去和工匠们商量‘更新换代’,宇文温笑眯眯的转向杨济那边,其笑容之和蔼就像黑心老板忽悠员工无偿加班一般:“听说你精通农学?”(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稻麦轮作

    听得宇文温不怀好意的发问,杨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走又不能走,再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略通一二。

    宇文温见杨济如此识相,直接将他今日的一个重大‘发现’说了出来:秋收过后无论是官田还是农田都闲下来了。之前他一直忙着练兵打仗,直到现在亲临官田才发觉这一情况。

    “使君,此时水稻一年一熟很正常。”杨济答道,对面这位似乎什么都懂,唯独农学几乎是白丁,这让他颇为‘自豪’,“若要一年两熟,得到宋以后了。”

    “本官知道,只是觉得太浪费了,又找不到一年两熟的稻种。”

    “使君的意思?”

    “要想办法增产啊。”宇文温面露凝重。

    水稻有早、中、晚之分,早稻一般在六七月间收获,余者在**月间,但无论如何,这个时代江南种植的水稻大部分是一季稻,也就是一年一熟。

    这样问题就来了,过了秋收后农田就闲置下来,当然也是征发农民去打仗的大好时节,但是宇文温不这么想,他觉得打一般的仗用职业的脱产兵就行,农民还是多种地为好,农田闲置就是浪费。

    见着空荡荡的农田他就郁闷:有没有搞错,地本来就少,你还给我闲置几个月,为了想办法囤积粮食养兵,我都已经掉头发了魂淡!

    宇文温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农田这么宝贵的资源自然是不能浪费,能够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稻种不是没有,大名鼎鼎的占城稻就是其一,但是他暂时弄不到。

    占城稻在中原的大规模推广是在宋代,当然并不是说要到宋代时占城才会有这种水稻,所以如今这个时代也有可能弄到,但关键是时间问题。

    占城远在东南亚也就是交趾以南,大约陈国的日南郡能接触到,虽说让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去弄也行,但谁知拿到手上会是猴年马月,更别说被人用山寨货行骗,一切皆有可能。

    岭南一带应该是有一年两熟的本地稻种,但是宇文温不是农学专家,与其走遍山山水水去找这种稻子,还不如直接弄占城稻划算。

    稻种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那么在土地上做文章就成了必然,有句话说得好,“没法换女朋友,那就换姿势呗”。

    如今的时代关于农作物有句俗语叫做“南稻北粟”,当然麦类的种植也开始普及,北方的麦类种植面积在扩大,而南方也开始有少数地方开始种植,宇文温打得就是小麦的主意。

    “使君莫非是想稻麦轮作?”杨济问道,面前这位果然是不折腾不甘心的主,为了增产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稻麦轮作,一般认为兴起于唐朝,在两宋普及,尤其是南宋对江南流域大开发后,稻麦轮作成为普遍现象,顾名思义,稻麦轮作就是同一块地上轮换着种稻子和小麦。

    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就有些麻烦,南方有水泽之便所以种的大多是水稻,水稻自然是长在水田里,而小麦是旱地作物,要想实现稻麦轮作就得解决这个问题。

    水稻秋收过后,将水田排干成为旱田,然后赶紧种上冬麦,到了来年春天收完麦子,赶紧蓄水变成水田,然后也是马上种水稻,直到秋天收获,再次循环。

    这样同一块地的收成就明显增加,宇文温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农田闲置的问题,然后杨济直接泼了一盆冷水:仓促下实施的话怕是不行。

    见着宇文温追问其中原因,杨济便一项一项说开来:

    稻麦轮作,关键两种作物的收获和播种之间能否顺利衔接,尤其秋收后再种麦子其时间间隔很短,这样会增加劳动量,加上水田排水变旱田,十分考验排水沟渠的排水能力。

    水田排水,要过多久才能适合种麦子,这没人知道所以要摸索,时间短了万一麦子长不好怎么办,时间长了耽误播种又怎么办。

    到了春天,麦子要收割然后种水稻,又得折腾一番,旱田要放水变水田,如果操作不当导致影响当年的水稻收成,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农民对于能增产很欢迎,累些都无所谓,但这样一来全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农忙,州衙要征发力役、兵役势必受时段限制。

    还有一点,按照如今各国律法,每年的租调只在秋收后征收一次,种植冬麦所得那就是不用上缴的,如果想以此增加州衙收入,强行加租的后果就是激起民变。

    “使君,当务之急是普及插秧法,百姓们若是还没熟悉插秧法,又来个稻麦轮作,一旦中间衔接不上怕是会歉收。”

    “若是在官田试行呢?”宇文温问道,不过随后便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现在秋收已过,要想种麦子一来要把水田排干,二来没有准备充足的麦种,今年是不可能实行的。

    “使君,贪多嚼不烂,还是以普及插秧法为先。”杨济劝道,明年开春要让巴州地界普及插秧法,还有其他州的吏员过来学习,正所谓一心不能两用,他觉得还是做好准备,明年秋天再试行稻麦轮作比较好。

    “也罢,留一年时间好好规划,争取明年秋后能够试行。”宇文温点点头,粮食生产事关重大,当务之急是先把水利修好,让三台河北岸免受水患影响,增加可开荒的土地面积。

    刚开垦的农田其粮食产量肯定不高,要过上几年才能达到普通水准,其间还得精耕细作,不是一觉醒来就能产量翻番的。

    “使君先前所说,要到那...西夷所说的新大陆寻找玉米、番薯、土豆,此话当真?”杨济又问道,他来自明末,知道西夷在东海以东极远之地找到了新大陆,上面有许多类似玉米之类的神奇作物。

    玉米、番薯、土豆,在明末开始推广种植,奈何天灾**没能尽早起到作用,连年大旱让庄稼绝收,愈发沉重的辽饷逼反了无数饥肠辘辘的北方百姓。

    杨济一直觉得,若是朝廷能尽早推广这些作物种植,到了崇祯年间想必能熬得过去,如果不是内外交困,陛下也不会在煤山殉国。

    ‘又来了,又来我大明了...’宇文温无语,面前这位口中的朝廷可不是如今的朝廷,陛下也不是如今的陛下,不过他之前所说要找辣椒、玉米、番薯、土豆,这也不完全是戏言。

    玉米、番薯、土豆推广种植是明末清初人口大幅增长的原因,这些作物的优点是产量高,对耕地的要求低,能够极大增加土地利用率。

    但是这些作物的热量不高,只有同样重量稻米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要维持人体基本热量需求,消耗的玉米、番薯、土豆要明显多于稻米,当然这是通常而言,特别品种另当别论。

    所以被誉为穿越神器的玉米、番薯、土豆,其最大的作用是救荒,它们不需要完整的土地,即便是零星破碎的土地、坡地都能种,单位热量不高但胜在量大,能让饥肠辘辘的百姓们填饱肚子。

    而玉米有个缺点,那就是生长时需水大,容易造成土地水分流失,清朝时推广玉米种植,许多山林被砍伐化作坡耕地,大量种植的玉米反而导致水土流失加重。

    所以要种田增收还得靠水稻,如今这个年代两湖地区开发度还不高,只要能兴修水利、治理血吸虫,荒地变良田,产出的水稻就足以养活这个时代的天下百姓。

    “湖广熟,天下足”,这是宋以后的事情,如今的湖广地区还是处于初步开发的阶段。

    宇文温对远在美洲的玉米、番薯、土豆不感兴趣,修水利开荒种水稻才是王道,他最纠结的就是辣椒,辣椒原产于中美洲,后世要到明朝中晚期才传入中原,但这个玩意真是好东西。

    没有辣椒,吃货帝国是不完整的,更别说风靡无数人的辣条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躁动

    三台河北岸,一群髡人正在挥动锄头、铲子,又有许多髡人挑着箩筐走到他们身边,待得箩筐被土装满后挑起,满头大汗的走上正在修筑的河堤上。

    髡,剃发也,从古自今被髡发的只有两种人,其一是受刑之人,其二是佛教入中原后的僧人,而正在河边忙碌着的便是第一种人。

    他们都是从今年四月起陆续被俘的陈军士兵,来到北岸就被剃掉头发变成光头,周军如此做为的就是突显他们的‘与众不同’,就是为了防止逃跑。

    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除非是出家,否则如果有得选,没人会愿意自己的头发被剃光,但是战败做了俘虏,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到上月被俘的士兵,所有陈军俘虏都被剃了光头,当然月份较早的已经长出发茬,长度根据月份远近长短有别,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刚还俗的和尚。

    又有一些充当监工的吏员零星散落在他们之间,每个吏员身后都跟着一小队士兵,他们身穿铠甲手按佩刀,眼睛不时巡视着劳动着的俘虏们。

    离岸五十余步扎有营寨,里面驻扎着不少士兵,望楼上的弓箭手不时的查看着河边动静,而河对岸大堤上,还有巡逻队不时的走动着,他们有的背着弓箭,有的手持长矛,眼睛也是时不时看向北岸正在劳动着的俘虏。

    不容得周军不防范,这些正在忙着修河堤的俘虏不是老百姓,许多人都见过血杀过人,一旦暴动起来那可不得了,而最开始都是从小规模冲突开始。

    假装几个人斗殴,等得监工过来便忽然暴起,几个早已串联好的同伴一起发难,抢夺监工以及士兵的武器,号召其他人一起反抗,为的就是要冲到江边逃回南岸的陈国。

    然后他们无一例外的被弹压,侥幸没死的挂起来风干示众,折腾了几次之后陈军俘虏死了上百人,连带着监工的周兵也有伤亡。

    也有处心积虑要逃跑的,俘虏们主要是在修三台河河堤,他们在岸上跑不远所以一头扎进三台河,不过逃不了多远要么被射杀,要么被下游蹲守的水军候个正着。

    暴动、逃跑不断发生,于是警戒的兵力开始增强,残酷的连坐也开始实行。

    俘虏们按十人一什编组,从十个人里面选出什长,要是有人闹事由什长摆平,不服管的由监工拖去抽上五十鞭,如果有一人逃跑,全什连坐。

    打了一棒子,还得给个甜枣,有表现好的俘虏可以得到奖赏,当日晚饭可以添饭,若是一个什表现好晚饭可以加肉片,一硬一软之下俘虏们开始老实。

    然后陈军俘虏中有人疯狂的报复,尤其那些卖力督促做工的什长,还有那些为了添饭卖力表现的积极人物,要么是一夜过后莫名暴毙,要么是被各种‘意外’害了性命。

    而周军的报复更加残酷,如果过夜时一人遇害,全什其他人不问缘由,连同嫌疑人一律处斩,如果是在工地上‘意外’身亡,全什其他人同样不问缘由,连同嫌疑人一律处斩。

    杀了一百多人后,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人头,俘虏没再敢反抗,每个什的人们都是防贼般的防着别的什,加上吃饭、休息都是严格按什分开,曾经藏在心里的各种想法也渐渐消散。

    陈军士兵们当然想家,但有时候反倒觉得在这里也不错,因为至少牢饭还算是人吃的东西,比在军中吃的沙拌饭好多了,甚至时不时会有片肉。

    穿的也算不错,至少布料不会那么容易撕裂,比起官军发的那种质量低劣的戎服,如今穿在身上的素色囚服才称得上是衣服。

    住的地方当然不比家里,但也比想想中的好许多,牢房里至少能保证干净,也不许随意便溺,出恭的木桶每日清洗,味道虽然有但好歹不像猪圈。

    每日准时被叫起来,居然还有一碗粥做早餐,虽然稠不到哪里但已经让许多人诧异了,不过想想周军要自己做苦力,好歹让人吃饱饭才能干活不是,这可比在军中强上许多。

    在军中一日两餐,运气差的话搞不好吃的还是沙拌饭,对比两边的待遇,有的人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们如今才是在当兵。之前不过是做将军们的奴仆罢了。

    他们许多人都是被征召的百姓,家中一贫如洗,亦或是累世的军户,不打仗时就给大户当佃农,打仗了就给将领们当兵奴。

    如今在这周国做苦力,虽然是苦了些但竟然吃得不比军中差,最关键是只要听话就不会挨鞭子,每日里累得倒头就睡,可肚子也能填饱,甚至时不时还能吃到咸粥,许多人开始觉得还不如就在这里不回去了。

    当然也仅限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汉,大家上有老或者下有小,运气好的甚至还有婆娘,随着年底渐渐接近,思乡之情愈发深重。

    一处工地上,一名俘虏挑着空箩筐停下,另一名俘虏用铲子向那两个箩筐里铲土。

    “那边说好了,你这边如何?”挑箩筐的俘虏低声说道,他留着个络腮胡,而身边正在往他箩筐里铲土的壮汉没有吱声。

    络腮胡没再说话,因为周军只髡发不剃胡须,他才留得下这一脸络腮胡,见着对方不答话他也不急,因为监工看管甚严,不许随意交头接耳。

    箩筐很快装满,就在络腮胡用扁担挑起箩筐之际,那壮汉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络腮胡轻轻点头不动声色的挑着箩筐离去。

    整个过程无人干扰,在他身边一同铲土的几名同伴都装作没看见,壮汉偷偷瞥了一眼左右,确定没被监工盯着,不动声色的继续铲土,小土堆渐成规模,又有人挑着箩筐过来装土。

    “定下了,就按上次说的时间。”壮汉低声说道,那人默不作声也没看向他,双方仿佛路人一般,待得箩筐装满土,他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挑着土离去。

    又忙碌了半个时辰,太阳西沉,营寨里响起急促的锣声,监工们闻声高声大喊着“收工”,俘虏们按各自什排好队,有序的向着营寨走去,半途有周军设卡,他们将手中工具一一交还。

    。。。。。。

    晚饭时间,俘虏们在营寨里捧着饭站在空地上吃着,即便是吃饭他们也是按什排成队,什和什之间前后左后均是距离五步。

    周军如此规定为的就是防止俘虏之间串联,什和什之间除了什长不许相互说话,空地上谁有小动作一目了然,吃完了饭就各自回牢里休息,第二日早上继续干活。

    为了方便修筑河堤特地在北岸搭起营寨,一来是让充当劳力的俘虏们就近休息,二来也是让看守他们的士兵有个据点,若是每日从西阳城里过来,光是路上消耗的时间就不少。

    “老刘,决定了么。”那壮汉低声问道,他的什长就站在左边,而右边一溜过去的同伴均是埋头吃饭,似乎没人听见他说话。

    “那厮可靠么?不会是周军的耳目吧?张顺你怎么看?”什长问道,壮汉轻声说应该不会,他名叫张顺,认得那络腮胡,其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想回家是肯定的。

    “我再想想。”什长说完便继续吃饭,张顺闻言也没什么表情,同样是吃着饭。

    他是陈军的一名大头兵,原本已经升任队正,可是恶了上官又给打回原形,后来五月时随军西进,结果武昌第二次被周军攻破,他侥幸没死便被捉到江北来做苦力。

    有不甘心的同袍组织了几次暴动,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念头,张顺没敢参与,所以没有被挂起来风干,也没有丢掉性命。

    周军的看守十分严密,但是陈军士兵的归家之心也不遑多让,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被杀了数百人,但还是有胆大的私下串联,而他们什就是其中之一。

    一个什十个人,都是军中就已经认得的同袍,大家都有家有室,所以都想着逃回去和家人团圆,周军以为用连坐法就能逼迫俘虏们就范,也许别人会屈服,但这对于他们什没有用。

    但是周军在俘虏中收买没良心的做其耳目,许多次串联之所以被对方察觉,就是因为这些耳目通风报信而走漏消息,所以他们什长谨慎也是很有道理的。

    张顺认得那个络腮胡,是一个将领的部曲,武昌城破之日那将领被俘,和其他将领一般被单独关押,他们这些普通士兵自然是当苦力,而络腮胡的表现并无异常之处。

    不抢风头,也不闲言碎语,躲过了周军几次杀鸡骇猴之后,络腮胡找到了张顺的什长,说是在策划逃跑,观察了他们许久确定有心,所以想邀他们入伙一起逃。

    但怎么逃就有讲究,从这里到江边要经过西阳城,若是跳入三台河往下游走,到了巴口还是逃不过巴州水军的搜捕,唯一可能的办法就是浑水摸鱼。

    集结志同道合的同伴,直接于营寨发难,他们私下已经准备好一些简陋武器,先袭击守军争取打开营门,然后号召其他人一起逃跑。

    打破营寨,立刻往西北面山里跑,让其他乱跑逃命的人吸引周军追杀,他们在山里躲过几日后向西走,到江边从那里再游过南岸。

    周军要防逃人,南面的江边是重中之中,然后三台河下游入巴水处连带巴口都有兵守着,三台河西面据说是什么本地大户田氏在守着,唯独往西北方向山里跑成功的希望大些。

    所以问题来了,要想突然发难袭击守军去开营门,那么参与的人不能太少,可是人多嘴杂万一走漏消息就会完蛋,所以张顺知道自己什长在纠结。

    “你的看法呢?”什长忽然问道,他和什里其他人都无法取舍,唯独这位向来有见解,所以大家都想听听他的意见。

    “在这里做苦力迟早活活累死,要么拼一下,也许会死,但拼对了还能回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暴动

    夜,营寨里各处牢房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劳累了一日的陈军俘虏们睡得正香,修建河堤是个力气活,挖土、担土、夯土、运石头都消耗了他们许多体力,只有吃饱了晚上睡一觉才能恢复过来。

    某处牢房内,吴六头向外睡在栅栏牢门处,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如雷,可是眼睛却时不时微张,悄悄的打量着外边的动静,见着值夜的周兵正在打瞌睡,他又看向牢门上的那把锁。

    铁锁看上去很牢固,但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只要时机一到,他凭着手中那一根缝衣针就能把锁弄开,锁一开就是玩命的时候了。

    吴六家里是世代军户,平日里被大户们当做奴仆使唤,什么杂务都做过,阴差阳错去修锁,折腾了几次就成了兼职锁匠,所以开锁对他来说很容易,唯一欠缺的就是工具。

    周军看得很严,俘虏们回营时手上不许有任何金属制品,那根缝衣针得来不易,一个月前周军让人帮俘虏补衣服,吴六趁人不注意打翻针线盒,拿了一根翻落地面的缝衣针,为此还吃了十鞭。

    想到那个和蔼的缝衣老妪,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对方的年纪和他已故的母亲相近,帮忙缝衣服时还嘘寒问暖,让他好好听‘官军’的话,争取早日获释。

    获释,听起来让人有了盼头,但也就是说得好听,周军捉了他们来做苦力,挖沟渠、挖沙子、修河堤,个个都是力气活,吃点好的又怎么了,无非是让他们能多干点活罢了。

    吴六觉得张顺说得对,周军就是要让他们当苦力一直累到死,想想自己即将如同一条流浪狗般死在异乡,怎么都是寝食难安。

    虽然当兵难免死在异地,但那是乱军之中无可奈何,如今还有一丝机会逃回家,那怎么着都得拼一拼,前几次有人反抗结果失败是不假,不过这次大家策划了月余,想来成功的把握也大些。

    牢房里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他知道那是什长领着同伴在磨刀,当然那不可能是金属刀,都是平日里从土里捡出的尖锐石块,用一块同样是捡来的坚硬石头当磨刀石,靠着每晚慢慢磨最后变成一把能杀人的小石刀。

    为了防止周军察觉,他们为了藏好这些石刀可花了不少心思,不光要防牢头还得提防告密者,那些没良心的怂货自己不敢逃,却要出卖昔日同袍换取好处。

    如今已经准备好十把正好人人都有,吴六晚上负责放风,同时假装打鼾遮掩磨石刀的声音,辛辛苦苦准备了许久,就要派上用场了。

    临近入冬,夜风寒凉,也许是风大难熬的缘故,值夜的周兵都躲到避风处去了,他看向远处的箭楼,那哨兵依旧忠于职守。

    ‘那么认真,活该吹风,吹出肺痨最好!’

    骂归骂,站在箭楼上的哨兵最难对付,他们手中肯定有弓弩,居高临下一射一个准,事到如今只能祈祷老天保佑,一会起事之际莫要给那流矢射中。

    “时辰到了么?”

    耳边传来轻轻一问,他知道是张顺的声音,瞥了一眼夜空上的朦胧月亮,轻轻地回道:“差不多了。”

    手中多了一块东西,冰凉冰凉的,他知道那是磨好了的石刀,虽然只有匕首大小又很简陋,但作为一名见过血的老兵,凭着这东西一样可以杀人。

    “待会出手要狠,实在不行就戳眼睛或者踢裆。”张顺低声说道。

    “知道的。”

    牢房是竹子、木头加土墙搭起来的,一间接一间挨得很紧,每间关一个什的俘虏,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所以他们说话都很小声,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瑟瑟秋风中,营寨里的值夜周兵大多都缩到避风处去了,除了个别地方点着火盆映出亮光外,许多地方都是昏暗不明,吴六依然借着假寐看向外边。

    时辰已到,是约定动手的时候了,虽然箭楼上的哨兵依旧坚守,可值夜的周兵大部分都已去避风,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他所关注的方向并没有动静。

    就在他有些疑惑之际,忽然对面一个牢房的栅栏门有了动静,数息之后牢门被推开,有几个黑影从牢房内跑了出来,吴六见状心中一喜,正要起身将铁锁撬开却被人一把按住。

    “等一下,先看看动静。”张顺低声说道,吴六闻言冷静下来,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先看看参与的人有多少再说。

    按照那络腮胡之前所说,此次包括他们共有六个什参加暴动,也只有靠至少这么多人先发难,才能袭击守卫放出其他同袍。

    如果对方只出来一二十人,那就趁早歇息不用再想了,就算他们这个什参加,可别处被关押的同袍也不会参与,因为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

    事前说好要起事,事到临头却反悔,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吴六等人忍了数月,眼见着一次次暴动刚露头就被血腥镇压,不由得他们不小心。

    所幸事情进展顺利,又有几间牢房的栅栏门被打开,见着已经有数十人跑了出来,吴六的心情十分激动,就在这时情况突变,避风的周兵发现了异常。

    “你们怎么...有人逃出来了!!”

    刚从牢房里逃出的俘虏们见事情败露,一部分人嚎叫着冲向闻讯赶来的周兵,一部分则跑向其他牢房,他们之中似乎也有开锁能手,而有数人则是向张顺、吴六他们这边跑来。

    “快,开锁,我们走!”张顺喊道,话音里充满兴奋,吴六也是强压着激动,他将早已攥在手心的缝衣针插进锁孔,只是拨动了几下便将铁锁打开。

    “怎么这么慢?”外面赶到的几人问道,当先的就是那络腮胡,张顺笑了笑说铁锁有些麻烦,其他人则跑出牢外,喊杀声响起,似乎敌我双方已经短兵相接,而箭楼上也响起了刺耳的锣声。

    今夜风大,许多周兵都躲起来避风,吴六望向寨门方向,发现那里都没有人把守,这是个天大的机会,他们赌对了!

    “按说好的,你们出几个人去开锁,把大家都放出来!”络腮胡大声喊着,张顺看向什长,见其点点头于是让吴六去打开其他牢房的门锁。

    叫喊声越来越多,营寨守军开始调动人手弹压,箭楼上的哨兵们不停射箭,俘虏们都是穿着白衣十分显眼,不过许多人都把衣服脱下,除了几个倒霉蛋外大部分人都躲过冷箭。

    吴六动作很麻利,接连开了三个牢房的铁锁,可就在他即将去开第四个铁锁时,忽然觉得不对劲了:没有人从牢里出来。

    开锁时他和同伴都大喊着“大家快出来,一起逃”,可是到现在为止他打开的牢房没一个人走出来,转头看去,那些牢房里的俘虏个个无动于衷。

    惊慌、疑惑、害怕,各种表情都有,但是没人敢出来,吴六瞥见一人似乎想起身,却又被旁边的同伴拉住,那人犹豫了片刻随即坐下。

    “出来啊!走啊!想累死在这里不成!!”吴六咆哮着,昔日同袍如今已吓破了胆,牢门已经打开竟然还不敢奋力一搏,他觉得自己白忙活了。

    回头看向面前这个正准备撬锁的牢门,里面那十个人漠然的看着他,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吴六一咬牙用缝衣针将铁锁撬开,对着这几个人大声喊着:“走不走,要留在这里下崽不成!”

    没人回应也没人起身,牢房里的人都低下头,没人敢跟他对视,吴六见状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都是吓破胆的废物!”

    经过数次暴动失败之后,许多人都已经被吓住,又有人时不时告密,很多还在策划中的事情随后露陷,按着一人犯事全队连坐的残酷规定,敢起心思逃跑的人越来越少。

    在吴六看来,今夜他们成功破牢而出,又帮着其他人开了牢门,如果大家能够奋力一搏,冲出营寨后至少有一半机会逃生。

    他们打的主意是浑水摸鱼,呼啦啦数百人冲出去后,让那些往南逃的人吸引周军注意,他们则是转向西北逃进山里,虽然这样子是有些不地道,但至少也给了大家一个活命的机会。

    夜幕下野地里一片漆黑,一百个人里怎么着都能有三、四十人逃到江边,至于是谁能顺利入水,那就听天由命怨不得别人。

    结果这些人连牢房都不敢出,宁愿做苦力累死也不愿意放手一搏,既然如此吴六也懒得浪费口舌,他领着同伴冲向寨门方向,那里已经有同伴在撬锁。

    “快走,周兵要围上来了!”什长招呼着吴六,身后跟着几个人都是同一个什的伙伴,吴六躲过射来的一只羽箭,瞥了四周一眼,发现己方的人数似乎没什么变化。

    先前打开的牢房里,依旧缩着许多人,那些人似乎和方才的一样,不敢踏出牢门逃生。

    “门开了快走!!”寨门方向传来喊声,吴六闻言心中一喜,又有许多人跑过来,是络腮胡等人弃了守军不管要往外冲。

    “快走,别理这些胆小鬼了!”张顺在后边喊着,吴六等人向着缓缓拉开的寨门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却见那寨门定住了。

    “快开门,快开门啊!”有人急得高声大喊,可那两扇寨门无论怎么用力都拉不开,有人从只有狗能钻过的门缝看出去,发现寨门在外边用铁链拴着。

    “门外加了铁索,不可能打开的,我们中埋伏了!”

    此言一处,寨门处围拢着的人们面色一变,他们身后忽然火光闪耀,许多手持刀牌、长矛还有弓箭的周兵围了上来,这和先前散漫的表现形成鲜明对照。

    “是谁!是谁出卖我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是谁?!

    “是谁?!是谁出卖同袍?!”绝望的喊声回荡在营寨上空,陷入绝境的俘虏们已无逃生的希望,寨门打不开而大批周兵就堵在身后。

    周军是不会留活口的,按照以往的情况,敢逃跑的没一个人能活下来,正所谓杀鸡骇猴,他们就是被用来震慑猴子们的鸡。

    此时此地,逃亡未遂的俘虏们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想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他们要在死前咒骂这等无良之人,让其不得好死。

    数月前还是同袍,结果做了俘虏后竟有人昧了良心,心甘情愿当周军的耳目:有不愿意做苦力怠工的,他们告发;

    有发牢骚的,他们告发;有策划逃跑的,他们也告发。

    自己没胆逃跑便心甘情愿做猪狗,见着有胆大的想跑反倒去扯后腿,为了能多添几碗饭就出卖同袍,也不知道多少好汉就这么折在那些告密者手中。

    有鉴于此,他们此次策划十分小心,所选的同伴都是相互间熟悉的,然后仔细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有问题才拉人入伙。

    周军对俘虏们实行连坐,什中有人逃跑的,如果其他人事先知情不报,亦或是逃跑时没有阻拦,全什一律斩首,就是这一条让俘虏们互相提防着。

    故而此次密谋,每个参与的什都是人人可靠,虽然周军在编队时特意打乱俘虏们的原有建制,但是有的什里成员依旧是相识,相互之间是知根知底,加上有共同的想法所以才走到一起。

    结果还是有人告密了,出卖自己的同袍!

    难怪刚才那些周兵会走开去避风,难怪那寨门会没人把守,难怪寨门外还特意加了铁索拴住,周军早已知道他们定在今夜逃亡,这一切就是个陷阱等着他们钻。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留你们全尸!”周兵大声喊着,刀牌手围在最前面,长矛手穿插其间,而弓箭手已经爬上房顶,弯弓搭箭对着这些人就等着一声令下。

    “是谁出卖同袍!不知廉耻,有胆告密没胆出来见人么!!”有俘虏大喊着,其他人则是四处张望,要看看那个混蛋是谁。

    忽有一人走上前去,众人一看却是那络腮胡,吴六在后面看得清楚,他见着络腮胡走出来心中一怒:王八蛋,原来是你!

    这位是策划此次逃亡的联络人之一,吴六知道对方几次和自己的什长接触,又穿针引线招其他人入伙,不过按照他的判断,络腮胡还不是真正的策划人。

    这算什么?你牵头让大家准备逃跑,然后以此邀功向周军告密?到头来却是你这个混蛋出卖同袍!

    “我...对不起大家...”络腮胡忽然说道,吴六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石刀,其他人也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络腮胡,谁也没想到出卖自己的竟然会是这个联络人。

    就在吴六准备冲上去和对方同归于尽时,络腮胡慢慢转身看向他们,脸上凄然一笑说了句“没想到还是走漏风声”,随即猛然转身向周兵们冲去。

    “王八蛋,恨不得杀...”

    话未说完,一只羽箭射中他的额头,鲜血溅出洒落地面,而络腮胡一个趔趄后也倒在地上。

    事发突然,吴六惊讶地看着已经死去的络腮胡,他和同伴们都以为络腮胡是告密者,方才出列是要躲开随后的清算,未曾料竟然是以死谢罪。

    看着络腮胡的尸体,看着他脑袋上溢出的鲜血,吴六只觉得自己热血上涌脑袋都要炸了,即将丧命的恐惧已被愤怒冲散。

    “畜生!有胆告密没胆出来么!”吴六咆哮着冲了出去,其他人也冲了出去,事到如今跪地求饶已不可能,唯有壮烈的死去而已。

    “放箭!”

    一声令下,周军弓箭手纷纷放箭,困兽斗的陈军俘虏们在箭雨中伤亡殆尽,有少数几个身中数箭,但依旧踉踉跄跄的向前跑,被随后而来的长矛取了性命。

    嚎叫声、哀鸣声传来,那些牢门已经打开,但没敢出来逃命的俘虏有了动静,他们悄悄地把牢门再次关上,其他牢房里的俘虏,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个个都默不作声。

    有人捂着耳朵,有的则是低声叹气,但更多的人是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能活着比什么都好,逃跑所要面临的风险很大,亏得方才没出来否则就活不过今夜了。

    他们在战场上选择了投降,从那时起脊梁骨已经断了,如今再后悔想要逃就是折腾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在这里也能吃得饱不是?

    。。。。。。

    次日,巴河城。

    忐忑不安的张顺走在院子里,前面有一名士兵带路,而后面则跟有两名士兵,他昨晚一夜未合眼,而如今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同伴临死前的咆哮依然回荡在他耳边,九条人命...不,是五十九条人命,全都断送在他手里,每个人那愤怒的面容不停在脑海里浮现,与其说是睡不着,还不如说是不敢睡着。

    七窍流血的什长张牙舞爪,吴六则是张着血盆大口,其他人要么脑袋少了一半,要么是胸膛血淋淋,一个个咆哮着向他扑来。

    一身身的出冷汗,一阵阵的哆嗦,好容易熬到鸡鸣,好容易捱到最后一步,张顺只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有个好结果。

    他想回家,家中老母年迈多病,婆娘拉扯着一子一女,如果没有他这个顶梁柱,家是会塌掉的。

    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看着那一个个‘先行者’被挂在架子上风干,张顺畏缩了,他之前在战场选择了投降,就是为了日后有命回到家,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另想办法。

    于是他成了周军的耳目,然后上面下了个命令,让他鼓动别人暴动,事成之后可以放他回家。

    也就是用同伴的命换取回家的机会,张顺纠结过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做这种事,只要能回家他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当络腮胡等人真的响应时,他心中百味杂陈。

    原以为只有一两个什参与,结果后面竟然有六个什聚在一起,看着这些人满怀希望的策划暴动,他甚至觉得干脆就趁机起事逃走算了。

    但那不可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军监视之下,暴动不会成功,所以那些人只有去死,而他一定要回家。

    “到了。”前方的士兵说道,他们已经来到院内一处房间外,见着门被推开,张顺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内上首坐着一名年轻郎君,正翻看着面前案上的书卷,一个瘦子站在右边,而张顺熟知的那个郝军主则站在左边。

    “使君,人已带到。”领路的士兵说道。

    “张顺是吧?昨夜之事,郝军主已经向本官禀告了。”宇文温看着面前男子说道,“本官便是巴州刺史,你有什么要求?”

    “使君,小的想回家。”张顺行了一礼说道,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免得让人误会另有所图,万一那不怀好意的瘦子拔刀砍来,那可就是冤枉了。

    “张顺,据郝军主说,一个月前你的要求就是想回家。”宇文温放下书卷,坐直身子,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如今你立下大功,若是留在西阳可以分田地,要不要再仔细想想?”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他说就想回家,宇文温见状也不再废话,先是望向郝大胆,见其点点头便开口说道:“也罢,本官从不食言,你想怎么回去?”

    见着对方有些愕然,宇文温见状便开始解释:要么在夜间用船送他到江南武昌附近登岸,这样他可以对守军说是逃回来的。

    要么是等到后日,那时有陈国商船返回建康,可以搭个顺风船回去。

    之所以这么折腾有两个原因,直接到武昌可以对陈国官府的询问有合理解释,只要一口咬定是横渡长江逃回来的,想来官府和旁人也不会起疑心。

    当然若是被官府认为是做了周军的细作才回来,那就听天由命了。

    至于搭顺风船去建康,好处是很快就能回家,至于到了地方如何对左邻右舍解释,亦或是对官府有个说法,那就是张顺自己的事了。

    “小的愿意坐顺风船。”张顺答道,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有陈国商船在这里,但是能早些回家正是自己所希望的,至于对方提醒的如何面对官府盘问,他自有办法。

    若是直接到对岸武昌,就算能排除官府的怀疑,他也不大可能马上能回家,搞不好依旧作为士兵驻守武昌,万一哪天面前这位又把武昌攻下了,届时他又变成俘虏岂不是冤枉。

    昧着良心出卖同袍,好容易换回来的机会,他不想浪费。

    “也罢,你在这里安心住下,后日上午搭船去建康,本官预祝你一帆风顺。”

    张鱼将张顺带出去安顿,宇文温问郝大胆昨夜伤亡如何,听得回禀说伤亡轻微之后,他笑着问郝大胆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地道’。

    郝大胆笑了笑没吭声,他负责领兵看守修河堤的陈军俘虏,为了防止俘虏们逃跑、暴动,收买耳目刺探消息是理所当然,可是动用内线鼓动俘虏逃跑、暴动,却让他一直无法理解。

    这和教唆别人犯罪有区别么?

    一个饿汉在街上看着炊饼摊流口水,虽然饥肠辘辘但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结果你在旁边撺掇着他去抢去偷,等到他真的去抢去偷,就要得手拿到炊饼之际,你又忽然抓住他拉去衙门报官,这也太缺德了吧。

    郝大胆自然是不敢说出来,不过宇文温也知道他肯定不理解,所以还是决定开导开导:“本官说个故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本官有只猫

    郝大胆闻言愣住了,他不太懂这个时候说故事有什么含义,不过宇文温有时说起话来就是这么不着调,他便认真的听着。

    “本官有只猫。”宇文温开始讲故事,“它被关在一个木箱里...”

    “木箱里放着一只鱼,一只刚死掉的鱼,这条鱼浸过毒药,猫若是吃了就会死...”

    “鱼用一条线挂着,猫抓不到,但是挂鱼的线绑在一炷香上,香在烧着,迟早会烧断线...”

    “本官知道线肯定会烧断,鱼肯定会落下来,只是不知道那猫什么时候吃鱼,也许是马上就吃,也许是等饿了再吃,但迟早它都要吃...”

    “猫在箱子里,本官看不见猫,也听不见猫的声音,那么在没有打开箱子之前,这只猫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

    “你觉得这箱子里的猫是死是活?”宇文温问道。

    郝大胆无语,他虽然听得懂宇文温说的每一句话,可是最后这个问题有些怪,无论答什么都有可能,但他还是搞不懂宇文温为何提起猫。

    “把猫换成陈军俘虏,把箱子换成牢房,把鱼换成武器,把吃鱼就死换成拿起武器就暴动...”宇文温笑着解释,“你觉得牢里的俘虏有了武器,是老实听话还是会暴动?”

    “这...末将觉得都有可能...”郝大胆答道,他似乎懂了,但似乎又没懂。

    宇文温说一块瓦片,或者一块石头都可以做武器,陈军俘虏们有了这东西,也许会老实,也许不会老实,那么就会出现两种可能。

    但是人心隔肚皮,周军不太可能识别出哪个俘虏会出问题,只有到牢里出现暴动时,才能真正知道他们之中哪些老实哪些不老实。

    郝大胆听完点点头,不过宇文温还是看出来这位有想法,所以他决定不再玩梗,于是转入正题:“千日防贼,你觉得能做到么?”

    千日防贼当然不可能,成日里心惊胆战,几个月也就罢了,要是持续上几年那真是要人命,郝大胆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不太理解和俘虏有什么关系。

    “不怕贼来偷,就怕贼不来。”宇文温继续说道,“贼不来,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来,只要他一来就抓,从此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使君是把俘虏们当贼?”郝大胆还是没转过弯。

    “是把那些想逃跑的俘虏当贼,其他人只要老实做事,饭管饱,衣服管够,有病给治。”宇文温循循善诱,“想逃跑的,只要有机会就起心思,那本官就给他个机会。”

    “来多几次,想逃跑并且付诸行动的全部死光,剩下的人自然是不会再有念头,不但如此,对于别人的鼓动也会无动于衷,甚至会告发。”

    “让他们人人自危,不敢相信别人,老老实实听话,你们看守起来也轻松些。”宇文温说完喝了杯水,“俘虏有数千人之多,我军兵力紧张,哪里能时刻盯着,一旦出事那可就是大事。”

    说到这里,郝大胆算是回过神来,宇文温的这种所谓的‘钓鱼执法’确实有效,让那些处心积虑想逃跑的俘虏冒头,然而其余不知情的俘虏却不敢参与。

    张顺是郝大胆收买的暗线,也是这次逃亡行动的发起人,是张顺不遗余力的鼓动那些俘虏起事,纠集了六个什的人,结果这六个什昨晚起事后,没有其他人愿意跟进。

    有的牢门已被打开,可是里面的俘虏没一个敢出来,所以最后被当场射杀的只有那六个什,尸体一共五十九具,剩下没死的那个人就是张顺,他已经趁乱躲到一边去了。

    “没了五十九个人,就是没了五十九个壮劳力,但是本官认为值得,有前车之鉴在,想必没人再敢乱来了。”

    “使君,是否还要继续这...钓鱼?”郝大胆问道。

    “继续,但要过一段时间后再进行,太频繁的话没有鱼会咬钩。”

    郝大胆告退,宇文温看着卷宗陷入沉思,他早已有了觉悟,这种事情确实损了些,不过他觉得十分有必要,所谓‘钓鱼执法’,用在治民上是天怒人怨,但是用来对付特定人群十分有效。

    后世某超级大国,对付‘潜在恐怖分子’的方法就是钓鱼:听说你对社会现状不满?不如去袭击超市吧!用刀砍效率太差,买把枪如何?

    手枪?手枪不给力,买把长枪去地铁站扣扳机,不过半自动还是不给力,买把自动步枪去扫人群!

    你说怕被条子打成马蜂窝或者一枪爆头?没问题,我这里有重型防弹衣和头盔便宜卖了!你觉得用枪扫射太麻烦?没问题,我介绍卖家给你,搞几个遥控大炸\弹去‘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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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吧兄弟,东西都买齐了,视频也录好了,选个时间动手吧!

    明天晚上七点?很好,很好,你被捕了!涉嫌策划恐怖袭击,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一个原本只在心里有想法的人,在特工的诱导下,由一开始的持刀袭击,升级到买了爆炸装置,选定人流量大的袭击对象,定下袭击时间,然后在走向最后一步时被捕。

    这就是诱导潜在犯罪者犯罪然后将其逮捕,大名鼎鼎的钓鱼执法,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触发潜在的病毒,在其发作之前立刻扑杀,这种钓鱼执法对付特定人群极其有效,对于宇文温来说,陈军俘虏里一直想逃跑、暴动的人就是这样的特定人群。

    战败被俘,有的人已经吓破了胆,可是有的不过是随大流,心里想的就是日后趁机逃跑,当然一个人逃成功几率不大,那么鼓动其他人一起跑就是理所当然。

    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一个看起来老实的俘虏心里在想什么,宇文温和手下们都很忙,不可能整日里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所以就要钓鱼执法。

    有想法敢付诸实施的全部‘扑街’,有想法却不敢付诸实施的见了会打消念头,而本就没有想法的更是不敢有念头,这样就够了。

    这么多的俘虏,只有老实了才好用,才敢放心的用,若是成日严防死守时间太长没人受得了。

    “听话了,人才好用。”宇文温自言自语,他又展开一个卷宗,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这么多精壮的汉子,光是修河堤挖沟还是有些浪费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水之力

    三台河畔,新落成的巴州军器监分部正在运行,许多工匠四处忙碌着,监内分成几个区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座炼铁炉。

    炼铁炉已经运行了一段日子,今日巴州刺史宇文温亲临现场,视察这两座凝聚了工匠们心血的炼铁炉,军器监的吏员们担心现场危险,一个劲的劝上官远离,不过宇文温并不在意。

    旧的城中军器监炼铁炉暂且不说,这新的炼铁炉和军器监分部他让杨济参与了规划,安全程度可要比原先的高很多,即便是炼铁炉漏铁水也是往三台河里流。

    “工匠和杂役们的住所都安排好了么?”宇文温问道,因为这里位于城北郊三台河边,距离西阳城有些距离,为了方便工匠、杂役做事,附带建有住所让他们居住。

    “回使君,房间还有多的呢。”工部中士答道,工部中士负责管理百工,为正二命。

    “上次出的铁如何?能用么?”他问道,跟在一旁的冶工下士汇报说出铁顺利,而冶工下士还有铸工下士相继作了汇报,说炼出的铁已经可以打造农具。

    下士,是周国官制中最低一阶,为正一命,虽然卑微但却是个官,俸禄一百二十五石,还有中士,为正二命,俸禄二百五十石,不过巴州监这种小州军器监,除了工部为中士外,只有低阶的下士。

    “这样便好,百姓们即将开荒农垦,急需铁制工具。”宇文温满意的点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利其器”他也是绞尽脑汁。

    耕和战,都需要一个重要的东西:铁。耕田种地需要铁制工具,例如锄头、铲子、镰刀、铡刀以及正在推广的曲辕犁,而作战就更不用说了。

    刀具、矛头、枪头、箭镞、铠甲、头盔,还有马镫等各式各样的辅助工具以及材料,这都离不开铁,巴州本不产铁矿,所以军器监是靠别州供应铁矿或者铁料进行再加工。

    炼铁是大头,为了炼铁就需要高温,要高温就得火烧得旺,那么如何让火烧得旺就是关键,首先是燃料(木材、木炭)要充足,其次是要鼓风。

    炼铁炉需要大量鼓风,让火烧得更旺,也就是让炉温更高,这样才能有效的炼铁,常见的炼铁炉鼓风是用皮囊,又叫做‘橐’,皮囊风量较小要多个一起使用,一座炼铁炉要用上许多个皮囊。

    许多皮囊共同给炼铁炉鼓风,一般是排在一起又叫“排囊”,可即便如此鼓风效果不怎么样,所以宇文温让人制作了木制风箱。

    木制风箱可以做得很大,容量大那么一次性鼓风的风量就大,来回不停的鼓风那么就能保证炉火旺盛,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往返推拉风箱很累。

    军器监不缺壮汉,可拉风箱是很累人的事情,炼铁炉一点火可就要烧上许久,拉风箱就得让壮汉们轮流来,最开始省力的解决方式是绞盘。

    宇文温设计了一个绞盘,杂役们如同拉磨的驴转动绞盘,绞盘上的曲轴转动,带动推杆往返推拉风箱,这样一来能省许多力。

    但还得要人推着转,这依旧占用了人力,待得三台河南岸河堤稳固后,宇文温便耗资在南岸建了新的炼铁炉,最大的目的就是利用水力,其中一个就是用水力推动风箱。

    人力推动的风箱叫人排,水力推动的风箱叫做水排,严格来说水力鼓风不算是宇文温的‘发明’,早在汉时据说就已经出现了。

    水轮被水推动,而转动的水轮又推动曲柄,曲柄转动让连杆往复运动,这样就能利用水力推拉风箱。

    用的是水轮不是水车,这一点很重要,虽然都是用水力推动的轮子,但是有着实质性的区别:水车是浸没在河水里的,可是水轮不是。

    水轮可以离开水面,比它还高的高架水渠流出水来,利用落差直接带动水轮,这样的水轮效率是下沉式水轮(水车)的数倍,即便是很少的水量也能推动巨大的机械装置。

    河水水位会因为季节有明显变化,同时波动较大的还有流速,光是靠着传统水车根本就不能提供稳定动力,所以必须使用水轮。

    三台河边没有高山,高架水槽要引水有些难度,所以采取的是水箱蓄水的办法,数个水车将水打到一个个高耸的木制水箱上,用水箱出水推动下方的水轮。

    出水量可以人工控制,足够的蓄水水箱能够保证水轮不停的转动,所以鼓风装置能够稳定的运行。

    鼓风的装置有了,接下来又是一项改进:鼓风预热。

    水排向炼铁炉鼓风,鼓进去的空气是常温,而炼铁炉内炉温上千度,“冰冷”的空气鼓进来需要消耗大量的热量来升温,这样会影响炉温的稳定,所以最好是要把鼓进来的空气预热。

    有鉴于此,宇文温在炼铁炉和水排之间设计了预热窑,当然他只负责提出构想,具体由工匠们实施,经验丰富的工匠们一点就透,预热窑很快成型,试验过后正式投入使用。

    预热窑里烧的是木炭,当然炼铁炉里烧的也是木炭,木炭燃烧能提供的温度有限,若是要炼钢稍显不足,宇文温知道用焦炭来炼铁、炼钢是首选。

    焦炭的热值很高,是将煤隔绝空气干馏而得,类似于木材隔绝空气干馏得到木炭,可要炼焦就得有煤,煤被世人称为石炭,但这个时代的煤开采量很低,还没有被大规模使用。

    山南各州地界都没多少现成的煤矿,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宇文温只能是按着老办法用木炭炼铁,至于能不能炼出钢,那就真是得看脸了。

    幸亏江北地界不缺木材,别的不说,巴水就是发源于大别山脉,砍下的木材用船运出来,用炭窑制炭后就运到炼铁炉这里。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原料:铁矿,亦或是生铁。因为巴州没有铁矿,军器监用的是“来料加工”,不过宇文温却找到了新的矿源:河沙选铁。

    铁就是巴水边的河沙选铁,选出来的铁砂积攒起来,巴水边选铁场旁年初建有一座炼铁炉,如今宇文温已将其关闭,统一集中到这里三台河新址炼铁。

    虽然选铁场远了些,不过有水利之便倒没什么,用船装着铁砂从巴水入三台河,溯水而上运到这炼铁炉边也很方便,唯一不足的就是铁砂炼出来的铁质量还不行。

    从河沙里选出来的铁砂,也不知道具体成分如何,炼出来的铁料较脆,拿来打造刀具是别想了,甚至一开始拿来做铁犁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还好可以拿来做箭镞,不但解决了弓箭手的需求,还腾出宝贵的铁料去打造刀具、铠甲甲叶还有农具,不过宇文温不死心,依旧让铁匠们研究如何利用巴水中的铁砂。

    回忆起那几乎忘得差不多的化学知识,宇文温知道练出来的铁发脆大约是含硫量高。

    据说中原的铁矿含硫量都不低,以至于近代以前炼出来的铁器偏脆,他不是冶金专业所以不太清楚这说法对不对,但是含硫量高确实是铁变脆的元凶。

    从河沙里选出来的铁砂,里面的硫含量有多少不可能知道,巴州监的铁匠炼其它铁矿石能成功炼出好铁,炼铁砂出来的铁不行,说明得针对性的改进炼铁工艺。

    改工艺得慢慢摸索研究,那就要花上不知道多少时间,但另选铁矿源是不可能的,自己选的矿源跪着都要炼出好铁,宇文温还是绞尽脑汁回想所学知识,然后一拍脑袋说有了。

    有硫是吧,这玩意应该是酸性物质,那就酸碱中和,这倒不是宇文温乱来,他收集信息写东西时有看过炼钢铁脱硫的资料,虽然只知道皮毛,但也记得石灰石就是炼铁时用来脱硫的东西。

    至于下料时配比如何,他是不记得的,还是用老办法:慢慢试,直到试出来为止。反正就是烧钱,让工匠们一次次的试。

    烧钱烧了几个月,好歹在秋收前炼出能打造镰刀的铁料,而不久后投产的这两座新炼铁炉,前不久出的铁料也保持了‘较高’水准,能用来打造锄头、铲子和曲辕犁。

    虽然出铁的产量还不是更高,但也解了燃眉之急,原先的铁矿石是从黄州弄过来的,质量好可需要的州郡也多,能用铁砂炼出堪用的铁,至少可以省下份额去打造刀具。

    “出铁了!”炼铁炉旁的工匠高声喊道,宇文温和随行人员迎着热浪走近,只见炉膛闸门开启,红彤彤的铁水顺着管道流了出来,早已准备好的铁匠们开始忙碌。

    炼出铁来,制成各种工具需要打铁,当然这叫做锻造,如果是将铁水倒入预先准备好的模具,那叫做铸造,无论如何,制作铁制品时打铁是最常见的工序。

    将铁块放到炉里烧红,用铁钳钳着放到砧子上,再用手锤或者大铁锤不停的打,就如同搓面团般将铁块打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所以打铁是个力气活,用手锤来打铁的是老师傅,抡大锤的就是有力气的徒弟,即便是数九严寒,在铁匠铺里的工匠们也是挥汗如雨,而抡大锤是最辛苦的。

    打铁和拉风箱一样占用许多人力,宇文温自然是要借助水力释放人力,继水力风箱之后,水力锻锤也出现在这新落成的军器监里。

    水力锻锤的原理和水力舂米差不多,无非是舂米杵变成铁锤,只是为了保证单位时间里较高的锻锤频率,需要加装齿轮组成的简易变速装置。

    一炷香时间内锻锤至少动作两千下,若按一炷香十五分钟左右来换算,那么水力锻锤的打铁频率就是每分钟一百三十多下,虽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是比起人力来就是天壤之别。

    一分钟挥动大铁锤一百余下,平均每秒至少两次,即便有人几分钟内能做到,但也不可能持久,这就是机械动力的威力。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尺寸不同的几个水力锻锤在运作着,凭借着这些新颖的机械,铁匠们可以更快更好地打造铁具,宇文温饶有趣味的围观几个铁匠打造铁犁,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大汗。

    “使君,这里太热了,还是到外边凉快凉快吧。”工部奉上一条毛巾后说道,宇文温闻言点点头,接过毛巾擦着头边走边问:

    “这么热,工匠们都是满身大汗,饮水有保障么?”

    “使君,那里几个水缸里就是饮用水,还加了些盐。”

    “是烧开过的熟水么?”宇文温又问道,他对饮用水的要求很简单也很严格,必须是烧过的水才能喝,一来是卫生,二来是直接饮用河水容易得病。

    “正是,烧水的炉子在那边。”工部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炉子,宇文温看了看随即让人去打了一碗水,喝了几口后确定水有些咸。

    铁匠打铁出汗多又是力气活,不光要补水,还得补盐分,对于这种技术类工匠,宇文温可不像别人那般视其为卑微的奴仆。

    “做的不错,要一直保持。”宇文温点点头,回顾了热火朝天的铁匠铺,他又提出下一个问题:“东西在哪里?”

    “使君,请到这边。”工部说完迈开步伐,走在前面带路,宇文温连同其他陪同人员还有随从跟了上去。

    今日宇文温亲临军器监分部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看看新打造出来的一个宝物,为了这个东西,他也是烧了不少钱,眼见着即将目睹真容,不由得有些小激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宿铁刀,环锁铠

    宇文温来到一处院子里,院内空地挂着许多件两当铠,而一处架子上放着把刀,这就是工匠们最新打造出来的宝刀:宿铁刀。

    宿铁刀,是用灌钢法打造出来的钢刀,“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因为要“数宿则成钢”故而得名。

    其刀钢质柔韧,刀刃刚柔兼得,可以“斩甲过三十扎”,实乃杀人放火、居家旅行必备之宝刀,

    因为事先知道刺史要校验,工部已经准备好了那把费钱无数才打造出来的宿铁刀,虽然是普通刀制,但是锋刃雪亮非常。

    宇文温拿在手上端详着,片刻后点点头将这把宿铁刀交到随行的田小七手上,看着那一领领准备好的两当铠,他一声令下:“开始试刀!”

    田小七握着宿铁刀奋力砍向第一领两当铠,结果是一刀两断,然后是第二领,依旧是一刀过,然后是第三领、第四领...

    被拦腰斩断的两当铠下半截低落地面,残破的甲叶散落开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此起彼伏,田小七施展自己的刀法,身形移动之际不断有铠甲被砍断。

    宇文温眯着眼睛听着那些声音,甲叶跌落的动静就像无数铜钱跌落地面一般,为了展示宿铁刀的威力,他可是用上了真材实料的两当铠。

    田小七的力量很足,握着宿铁刀不断的劈砍着两当铠,直到第十八领才停下来,他轻轻喘着气,仔细看着手中宿铁刀的刀刃,片刻后走向宇文温把刀双手奉上:“使君,缺口已经很明显了。”

    “很好。”宇文温满意的说道,他看着手中宿铁刀刃上那几处明显的缺口,丝毫没有恼怒的表情。

    实战刀具,无论材质多么高端,无论刀锋多么锋利,砍上几个具甲的士兵后一样要崩口,大名鼎鼎的东洋刀,砍杀无甲或轻甲目标是很爽,但是砍到具甲的士兵一样撑不了多久。

    实际作战时猛将连续砍坏数把刀是常事,那种一把刀就在战场上千人斩的事情只有无双世界才存在,后世的那些宝刀都是艺术品,放在精美的刀架上让人观赏,或者是摆姿势把玩。

    当然了,一把刀完成千人斩不是不行,屠杀平民就能做到,宇文温衷心祝愿这种人不得好死。

    眼下这把宿铁刀和传说中的斩甲过三十扎有差距,但能够破甲十八领,他觉得就是把好刀。

    “本官事前已定下赏格,如今大家打造出了宿铁刀,相关人员个个有赏!”宇文温大声宣布,只要工匠们用心,他不吝于奖赏。

    “多谢使君!”工部和一众工匠俱是喜上眉梢,这位宇文使君对他们不错,非但没有当奴仆用反倒改善待遇,原先的微薄工钱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勉强,如今凭着努力打铁他们家中至少都能吃饱饭了。

    “现在每月能作出多少宿铁刀出来?”宇文温关心的是产量。

    “灌钢法刚刚掌握,要熟练的话还得一段时间,又受限于矿料数量,目前每月大约也就只能作出十余把。”工部说道,这不是他推诿责任,矿料不足没办法增加产量,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妨,本官等得起。”宇文温能够理解对方所说,他看着手中的宿铁刀,虽然已经中度损坏,但却没有丝毫心痛。

    这是用灌钢法打造出来的钢刀,而灌钢法是这个时代的高科技,由东魏/北齐的冶金高手綦毋怀文总结前人经验革新所得。

    灌钢法的雏形应该早已出现,只是还没有成熟,是綦毋怀文总结经验进行改进完善,既让实际操作方便、实用,又能保证炼出钢。

    “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这是灌钢法做宿铁刀的文字介绍,然而宇文温看不太懂。

    他不是冶金专业出身,对于铁只知道基本的常识:生铁,是含碳量大于2%的铁合金;熟铁,是含碳量小于0.2%的铁合金;钢,是含碳量在0.2%~1.7%之间的铁合金。

    说白了炼铁、炼钢就是控制碳含量,控制好了那么生铁、熟铁还有钢就是手到擒来,原理很简单可是做起来就不是那回事,亏得这个时代的工匠对于炼铁已经很有心得,加上同一时代刚出现的灌钢法,炼出钢来不是梦想。

    这个梦他做了两年多,今日终于圆梦了。

    大象二年五月宇文温来到安陆,在军器监鼓搞“跨时代”军械时,他问过铁匠们知不知道灌钢法,几乎人人都是摇头,亏得有人是从长安随军过来的,据其所说在长安军器大监见识过灌钢法实操。

    这位铁匠用了一年多时间才将回忆化成现实,炼出的宿铁刀是大受欢迎,宇文温自然是头一批‘用户’,不过他那把刀年初时已经赠给去长安‘出差’的吴明。

    在巴州站稳了脚跟,一心炼铁的宇文温想起了炼钢,对于钢铁工业的技术问题他基本是纸上谈兵,所以实际操作还得请专家,从巴州监选了几个机灵的铁匠到安州监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后立刻投入实操。

    当然炼钢所用的矿石是从安陆那边运过来的,用料和安陆军器监相同,为的就是将变量尽可能减少,等掌握了方法,再尝试别的矿源。

    如今终于在巴州监炼出了宿铁刀,且不论产量如何,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宇文温拿着已有许多缺口的宿铁刀,心中有些小激动。

    手握宿铁刀,汲取洪荒神力,开启基因锁,登基做皇帝,出任天可汗,迎娶东罗马皇女,走上世界之巅?

    想太多了,这玩意锋利是锋利,宇文温可没指望就这么横扫天下,南北朝以及随后的隋、唐,军队的披甲率很高,连带着破甲武器广泛使用,战场上可没有宝刀为所欲为的空间。

    你说你削铁如泥?小样,来和锏、鞭、锤玩玩,这些和铁疙瘩没区别的玩意就能把钢刀废了。

    实战,拿着宿铁刀冲锋,向着对面一个壮汉砍去,结果那厮怪叫数声,抡起一个独脚铜人...铁锏挡住,金属撞击声过后,铁锏上一道伤痕,而崩口的是宿铁刀。

    也许对方只有劣质铁刀,可是对砍几次后,再削铁如泥的宝刀也会有缺口,随着战斗白热化,宝刀一样要跪。

    不要说中原刀具垃圾,就算是东洋刀,亦或是大马士革钢刀,在各自的战场上遇见具甲士兵,战斗中和对方金属武器对磕,任谁不可能完好无损。

    宇文温之所以烧钱研究灌钢法,看中的就是其炼钢的工艺,钢刀不能包打天下,但是杀伤力更胜普通铁刀一筹,而点钢的破甲箭,点钢的矛头、枪头,那才是他的目标。

    宿铁刀是鱼,灌钢法是渔,用制作宿铁刀的方式,让工匠们熟练掌握灌钢法,然后再广泛应用在军、民方面,于耕于战都有好处。

    检查过宿铁刀,宇文温兴致依旧很高,因为接下来还有一件东西要看:新式铁铠。

    司甲用托盘端着一件铁衣呈了上来,另一人将铁衣拿起展开,宇文温只见一件‘铁布t恤’展现在他面前,随行的田小七等人则是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件铁衣。

    “这是...环锁铠?”田小七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铁衣上清晰可见是由一个个铁环组成,密密麻麻形成一件由铁布做成的短衫。

    “不错,就是环锁铠。”宇文温点点头,当然这东西还有一种叫法是锁子甲,原理相同都是一种东西。

    “这环锁铠听说很贵重的...”有随行的士兵惊叹道,如今军旅之中铠甲很常见,最普通的就是两当铠,高一级的是筒袖铠,然后就是将领们的明光铠,环锁铠据说是只有朝廷大官才用得起。

    结果自家的巴州监就做出来了?

    “环锁铠,相传于汉时由西域传入中原,由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形如网锁。”宇文温说着来历,“谁想穿上试试?”

    争了一遍后,一个身形合适的士兵穿上了环锁铠,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动,时不时弯下腰做各种动作,那环锁铠都是活动自如。

    “就像是衣服般灵活,穿在身上也不觉得闷。”他说着自己身着环锁铠的心得。

    宇文温对着张鱼使了个眼神,张鱼随后拔刀就向那士兵胸膛横砍,只听一阵金属撞击声响起,刚回过神的士兵低头看去,胸膛处的环锁铠没有破口。

    “防护能力大家都见识了,能防刀的劈砍。”宇文温笑着说道,张鱼则是拱手向那惊魂未定的士兵道歉,其他人看了实际表现频频点头。

    已经有‘同款’环锁铠做过了测试,所以宇文温才让张鱼直接动手,当然弓箭射击也测试过了,所以宇文温直接进行说明。

    “能防刀砍,只是防箭矢相对较弱,如果匕首、长矛、长枪刺击的话也够呛。”

    “当然,如果铁环越小越密,防箭矢和刺击的能力也会升高些,精心制作的环锁铠其防御力也很好,只是价格就上天了。”

    “使君,这环锁铠怕是不能防钝器,不要说铁锏、铁鞭,甚至大木棒抡来也够呛。”田小七小心翼翼的问道着,宇文温闻言点点头,田小七在战场上历练了一年多,见识多起来而独立的思考能力也有了。

    “大家都看见了,环锁铠是柔性的铠甲,就像一件铁衣,防劈砍可以,只是防刺就差些,尤其是长锥形箭镞的破甲箭,应当可以从铁环缝隙里扎进去。”宇文温继续说明。

    “因为是软的,所以对方用铁锏甚至木棒打过来是防不住的。”

    听着这么一说,众人对环锁铠的感觉瞬间下降不少,都觉得这种只在传闻里听说的铠甲好像用处也不大,不过也有人想到了个用途。

    “环锁铠,可以当做内甲,外面再穿上两当铠或者筒袖铠。”宇文温点出了要点,“比同时穿上两领筒袖铠要灵活些。”

    田小七闻言点点头,他作为近战先锋,时常穿着两重筒袖铠,防护是增加了,但确实有些不灵活,这环锁铠柔软如衣,再加一领筒袖铠既能提高防护,也不会影响动作。

    外面是筒袖铠,里面是环锁铠,一硬一软叠加在一起,能防箭矢又能防刀砍,如果是那种用骨制箭头的山蛮,穿着环锁铠也就能对付了。

    宇文温见着环锁铠/锁子甲制作成功,心里颇为高兴,其实他对这种铠甲不是很期待,盔甲防御力的巅峰自然是板甲,奈何自己的冶金能力不够做不错来。

    板甲,说白了就是用冷锻的方法,锻出大块铁片/钢片,然后将其制成防护力超强的铠甲,然而问题就出在冷段上,有了水力锻锤所以不缺力量,缺的是延展性能好的铁和钢。

    不要说铁锅,那是生铁做出来的,不但分量不轻并且很脆,一不小心掉地上就破个洞,板甲的厚度一般在两毫米左右,当然因为是冷锻所以防御力升高许多。

    按照现在巴州的冶金平,制作板甲是不可能实现的,更别说铁产量还不高。

    之所以制作环锁铠,一是因为宇文温‘心里阴暗’,作为一个受害妄想症重度患者,总觉得有人要害他,环锁铠可以贴身穿戴,外面再穿上衣袍也看不出端倪,说白了就是拿来防身。

    另一个就是方才所说,作为内甲配合着其他铠甲,在增加防御力的同时,保持一定的灵活度,制作环锁铠的‘铁链布’,还可以作为头盔的下摆保护脖颈。

    或者是想西方那样做成头罩保护头和脖子,亦或是做成甲裙保护大腿,反正就是利用环锁的柔软性,作为一些活动部位防护的补充。

    衍生用途也有很多,例如马车上拿这‘铁链布’做门帘,或者是做窗帘,反正“总有刁民想害朕”,加强防御总没错。

    不过让宇文温略微失望的是,竟然没人问他这环锁铠是怎么做成的,要知道这其中的一项工艺,可是在后世引起了无数的口水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拔丝,滚柱轴承

    某处水轮边,三名工匠正在各自荡秋千,而宇文温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耍’,这个水轮旁边还有许多装置,而整个院子里除了他四人之外只有张鱼。

    宇文温从三台河边的军器监出来,又来到了他自己在河边的工坊,这里面有许多‘黑科技’,所以护卫多且戒备森严,除了他带着张鱼进来之外,其他随行人员都在高墙外的会客室等着。

    如今他们所在的院子是一个特殊的工坊,这里的技术很简单,但是不能外传,因为那是原本历史轨迹里十五世纪才出现的水力拔丝。

    拔丝,顾名思义就是把某种东西拔细变成‘丝’,宇文温凭着前人经验,在这个时代将拔丝工艺‘一步到位’,直接进化到水力拔丝,而这个院子就是拔丝工坊。

    要做铁丝首先得有拔丝板,拔丝板是由上等铁料制成,上面打出一系列直径递减的孔洞,拔丝的动力则是利用水力,水车带动曲柄,曲柄上栓着绳子,绳子末端是用夹具夹住的一把钳子。

    铁匠坐在高度合适的秋千上,以便于能用钳子钳住从拔丝板中抽出的铁丝,而当曲柄将铁丝拉长时,他又能跟着往后退,当然,像金银铜这些低强度的金属,就不必用这种麻烦的方法来拔丝了。

    此时此刻,工匠就是坐在秋千上,秋千随着曲柄移动,曲柄则由水车带动,若绳子松弛,秋千向前移动,他便把钳子向前移动,绳子绷紧时,他便用钳子夹紧铁丝。

    就这样,一条条直径统一的铁丝被拔了出来,然后送到军器监让工匠们编制环锁铠,从出铁到做出环锁铠,唯独拔丝这一工艺是在宇文温的作坊里进行。

    水力拔丝,这个科技如今被宇文温提前将近千年鼓搞出来了,其实原理没什么特别,熟练工匠一看就会,不过基于技术扩散的顾虑,宇文温决定还是先尽量控制在手中。

    有了铁丝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将铁丝一圈一圈绕在圆棍上,再从中间剪开,就能得到许多铁环。

    将铁环敲平,接口处敲扁,用冲子敲两个孔,放入一小段铁丝再铆平,就变成了不容易被撑开的铁环。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铁环的拼法有很多种,一个铁环穿两个铁环叫一穿二,然后一穿三直到一穿六都有,常见的是一穿四,当然还有其他种拼法,将这些基本单元拼在一起成为锁链布,最后编成衣服就成了环锁铠。

    因为是新出现的铠式,工匠们对于坏锁铠的制作工艺还在完善中,以拼接锁链布为例,最初时要两个人忙上十五日才能拼出长七尺、宽四尺半的锁链布,如今已经缩短到十日,待得技术熟练那么耗时会更短。

    看着工匠拔铁丝,宇文温有些感慨,他回想起当年的经历来。

    环锁铠/锁子甲,其制作的关键之处就是铁环,而铁环的来源就是铁丝,故而如何制作铁丝就成了核心问题,而围绕铁丝的制作工艺问题,就成了后世一桩口水战的根源。

    环锁铠/锁子甲,在欧洲的出现时间很早,十字军东征时就广泛装备,典型的十字军士兵,无论步兵还是骑兵都穿着一身锁子甲,外带绘有十字的罩袍和一把长剑,这是影视、动漫作品里耳熟能详的十字军形象。

    十字军数次东征圣地耶路撒冷的年代,大约是中原的两宋时期,那时宋军装备的依旧是自古一脉相承的札甲,也就是一片片甲叶用皮绳穿起来,看上去像麻将席般的铠甲,当然甲叶之间是叠加的没有空隙。

    那么有人就提出问题:为什么欧洲军队能批量装备锁子甲,而中原军队却没见这种铠甲广泛装备?

    锁子甲的关键是做出铁环,而铁环是用铁丝圈成的,锁子甲在军中好像不见踪影,想来是做不出铁丝,要知道欧洲可是公元初就已经有了。

    连根铁丝都做不出来,中原科技果然不行啊!

    任何网络论坛,只要此言一处立刻就能激起千重浪,辩论双方随即展开口水仗,各方大神不停引经据典,各种参数如暴风雨般席卷四方。

    宇文温记得自己就像只蚂蚁,被逼现场观看两头大象对打,躲在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外瑟瑟发抖,他不是相关领域的专家,也不知道哪边对哪边错,但经过无数次的‘围观’,总算是弄清楚一些事情。

    中原确实没有如同期欧洲那样,锁子甲/环锁铠大规模装备军队,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环锁铠/锁子甲,环锁铠在史料里最早出现的地方,是三国时期。

    写下《洛神赋》的曹植,在他的《先帝赐臣铠表》中写道:“先帝赐臣铠,黑光、明光各一领,环锁铠一领,马铠一领,今代以升平,兵革无事,乞悉以付铠曹自理。”

    这是明光铠和环锁铠的最早文字记载,当然这指的是后人可以查到的文字记载,由此可知至少三国时环锁铠已经出现了。

    到了唐代,环锁铠是十三种甲制之一,所以说中原无法做出环锁铠,亦或者没有装备都是偏颇的说法。

    当然话题还没结束,依旧有人质疑说有环锁铠但是“没有大规模装备”,是不是没办法做出合适的铁丝,所以没办法量产?

    能不能做出铁丝,汉代的金缕玉衣、银缕玉衣、铜缕玉衣已经给出了答案,当然也有人说金、银、铜很软,制作难度和铁丝没得比。

    这争论关系到制作工艺的效率问题,也就是所谓的中原拔丝工艺到底水平如何,反正是各说各的,一方认定没有大规模装备就说明拔丝工艺差,导致不能‘上量’,另一方认为环锁铠防护比不上札甲,自然没必要大规模装备。

    通过辩论双方的口水仗,宇文温大约学到些知识:环锁铠/锁子甲防御弓箭的能力,要比札甲差一些,当然有精工制作的另说。

    所以环锁铠/锁子甲不是什么无敌铠甲,但因着它的优点,宇文温还是决定制作出来,一来可以将环锁铠作为内甲,而来是因为制作环锁铠的拔丝工艺,还能用作他途。

    有了‘铁丝’,那么制作钉子就方便许多,甚至连制作铁针的效率也上来了,而西塞山水战,周军用来缠住陈军车船水轮的带钩绳索,里面的铁丝就是这样弄出来的。

    “郎主,这环锁铠是不是要给虎林军都装备上?”张鱼问道,他是第一次见到拔铁丝所以觉得很神奇,见着军器监正在摸索环锁铠的制作工艺,他便有了疑问。

    “不,配给近战的先锋做内甲。”宇文温答道,铠甲还是以札甲为主,即便只能做成麻将大小的甲叶,只要认真制作那么防御力都是不错的,至于亮瞎眼的板甲,等冶金水平到了再说吧。

    冶金是个问题,产量是另一个问题,河沙选铁时挖河沙都是靠人力,每日能筛出来的铁砂产量高不到哪里,练出来的铁得去做箭镞,剩下的再考虑他用。

    “郎主,这环锁铠若是绣了,那可该怎么办?”张鱼又问道,他当过水军士兵,知道江南水汽重又经常下雨,两当铠、筒袖铠的甲叶很容易生锈,但是这甲叶可以勤擦除锈,他想不通环锁铠该怎么办。

    “用沙子洗即可。”宇文温回答得直截了当,也不管张鱼想通没有,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吧,去看另一个东西。”

    。。。。。。

    隔壁院子里,宇文温正看着林有地指挥工匠更换水轮,确切的说是更换水轮的核心部件——轴承,当然这只是常见的铁轴加铁轴瓦。

    不过换上去的就不简单了,是高科技产品——滚子轴承,也就是滚柱轴承,或者科学点的名称“圆柱滚子轴承”,它要比原本的轴承阻力小,水轮转动起来更轻松些。

    也就是让转动效率更高,磨损速度减慢让水轮更耐用,水轮用的和车轮用的都是滑动轴承,以减少接触面的方式减少摩擦,虽然堪用但总比不上滚子轴承。

    最给力的自然是滚珠轴承,但是如今的技术做不出来,无论是加工精度还是钢珠的制作,都不是宇文温的黑作坊以做到的,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做滚柱轴承。

    结果还是花了一年多才弄出来,也只是勉强可用,而现在装上去的就是为了试运行。

    “郎主,这什么...轴承只是用来转水轮?”张鱼问道,他见过工匠们殚精竭虑弄这个轴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来的东西,只用在水轮或水车上太浪费了。

    “当然不会,能转的东西以后都可以用。”宇文温心情不错,虽然只是试运行,好歹是做出堪用的了,他烧钱维持黑工坊,能见到些曙光自然是高兴。

    “莫非可以用在马车上么?”张鱼开始联想到相关的用途,首先想到的就是常见的马车,马车车轮自然是要转动的,只是他觉得这样子是不是有些浪费。

    这可都是精铁打造的,一个两轮马车就得用两个,四轮马车就得用五个,因为多出来那个是给转向盘用的。

    “不光是马车,还有风车,还有很多地方。”宇文温说道,他让工匠费尽心思做出轴承,自然不会仅限于威力巨大的‘试做型’,还要有杂兵用的‘量产型’。

    张鱼提到马车,自然会有四轮马车,这是宇文温‘发明’的玩意,照例推到西域番商那边,四轮马车出现后,前期数量开始猛增,可增速到了一定程度就放缓了。

    关于这个问题,宇文温做了统计,原因很简单:故障率高,穷人用不起。

    一辆两轮马车,容易出故障的有三个地方:两个车轮,一个车轴。这三个地方只要任一处出问题,马车就得停下来修理,别的小毛病还能缓缓,这三个故障点出问题是没法回避的。

    这么问题就来了,对于四轮马车来说,容易出故障的有七个地方:四个车轮,两个车轴,一个转向盘。原因同上,一旦出问题必须修。

    四轮马车在路况良好的官道上确实给力,承重能力增加,马匹的负担也没那么大,可是到了路况坑爹一些的乡村道路那就完蛋,七个故障点只要有一个出问题就得修。

    承重能力增加,那么车轮、车轴的负重也增加,若是走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那就是雪上加霜,所以四轮马车故障率要比两轮马车高许多。

    要想解决这问题,四轮马车用料要足,尤其活动部件譬如滑动轴承用铁要好,结果就是导致造价上升,加上乡村土路路况差,限制了四轮马车的推广。

    所以四轮马车在兴起了一段时间后,热度开始冷却,在世人眼里,使用四轮马车的都是“城会玩”,有钱人可以用,平民老百姓还是用两轮马车合算。

    对于这个问题,宇文温也有了感悟:这就和后世买汽车一样,买得起但用不起。

    光是买车承担得起,油价高忍忍也就算了,结果车子时不时出故障,一出故障就抛锚,到了4s店一修,起步价一万以上。

    我擦,坏上几次就可以买部新车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宇文温得想办法不让船翻,当然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提高冶金水平,制作出耐用的金属部件。

    说得容易做起来就难,就像原子弹的原理也很简单,要做出来可不容易,所以宇文温又找到了一个烧钱的项目,这也让他想起后世的另一个口水仗话题。

    欧洲老早就有四轮马车了哎,中原一直都没有,果然是科技落后啊!

    任何网络论坛,只要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和环锁铠/锁子甲都是老话题了,相关论战让他也学了一些相关知识。

    中原当然有四轮马车,别的不说光是《清明上河图》里就有图形,其他例子数不胜数,但如果强调一定要是欧洲形制,也就是那种前轮转向的四轮马车,那确实没有,但这和中原“果然是科技落后”没关系。

    近代,西方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也引进过四轮马车,结果各地城市、乡村照样用两轮马车,除了后来的高端楼盘用四轮马车接送客人提升逼格,四轮马车的用途也没见宽到哪里去。

    孰是孰非自有公论,但四轮马车载重量大增是实实在在的,虽然江南水运便利,但能多个物流手段也很重要,宇文温自然要想办法提升冶金能力,做出合适的部件解决四轮马车故障率高的问题。

    “做不出某某某,所以科技果然不行...”他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随后摇头笑了笑,“怎么不说火\药,真的很无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授田

    深秋,天气已经转凉,但是对于巴州百姓来说,心中却是一片火热,因为轰轰烈烈的授田就要开始了,有了田才有改善生活的希望。

    周国实行均田制,在北魏的均田制基础上略有改进,有室(已婚丁男)者授田一百二十亩,未婚丁男授田一百亩。

    百姓们要租调,有室者每年纳租五斛(石),绢十匹,绵八两,未婚者纳半数,凡周国百姓十八岁至六十四岁都要纳赋。当然这只是基础,根据每年的收成还要具体区分。

    每亩收成四釜(一釜合六斗四升),这时的年景为上年,全赋;每亩收成三釜为中年,赋税减半;每亩收成二釜为下年,征十分之一。官员俸禄的发放比例,和征赋额相同。

    当然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政策随着时光流逝也在不断调整,不过巴州州衙已经张榜公告,即将开始的授田就是按照“有室(已婚丁男)者授田一百二十亩,未婚丁男授田一百亩”进行。

    上述的亩是小亩,不是后世的尺寸,而且这些授的‘田’还是荒地,正等着百姓们去开垦,饶是如此大家的兴致也很高。

    三台河南岸的河堤抗住了大暴雨,疏通城外两处大湖的沟渠也很稳定,那么西阳城外至三台河南岸的荒地就能放心的开垦。

    更别说年初州衙已经组织人手,到处投放石灰扑灭钉螺,三台河下游那些荒滩原本有污浊的积水,如今已经被排干注入清澈的湖水、河水,钉螺全死光所以不会有患上鼓胀病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州衙已经通告,这些新授田明年不用缴纳租调,也就是说虽然是开垦荒地,但是明年种出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

    所以授田的消息一传开,各种心思都起来了,有想虚报年龄从未成年变作成年(丁男)的,有未婚丁男急着找媒婆说亲成家的,还有未分家立刻急着分家的。

    当然也不是没人想过老招数,有谎报户籍想无中生有多分田的,也有想买通吏员涂改卷宗的,但是在巴州刺史宇文温面前没人敢乱来。

    别驾许绍亲自带人核查户籍确定授田数目,而治中郝吴伯坐镇库房看守卷宗,主薄郑通时不时在州衙吏员面前飘过,而刺史宇文温亲自率人去括地。

    所有能够开垦的荒地已经被州衙勘察过,计算好亩数并且画影图形,城西郊田氏附近的荒地亦同样在内,授田必须由州衙主导,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插手,所有获得授田的百姓均要认真登记。

    不光西阳郡本地百姓有资格获得授田,从武昌迁来的百姓也算在其中,相比起来,西阳郡百姓没有田地的是少数,数千户武昌百姓才是大头。

    这些西阳城的新住户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住下的,州衙的安置工作很周到,他们的待遇和西阳城百姓相同,因着没有田地的缘故,这几个月来是被州衙组织着做杂役。

    帮忙种田,帮忙纺线织布,帮忙修筑河堤,帮忙开挖沟渠,雨季帮忙护堤,到了秋天帮忙秋收,他们原以为官府会将其一直当做苦力,未曾料能有机会授田。

    对于他们来说,官军(陈军)屡战屡败,武昌是回不去了,原本的田地也不用再想,更何况许多人在武昌城外根本就没有田,如今在这江对岸的巴州西阳城分地,却让他们手足无措。

    江南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去,在周国分了地算是好事,可耕了几年后生地变熟地,万一自己又被迁回去,届时应该怎么办,许多人心中充满迷茫。

    “没什么好担心的,到本店租铁犁、锄头,用完及时还就行,拖上三五日都不要紧,不多收钱!”一名肥头大耳的掌柜高声嚷嚷着,在他面前围着许多人。

    “没钱买种子,没钱买铁犁,没有耕牛都可以到本店租,除了耕牛得本店伙计牵着,其他的都可以直接拿走!”

    “不用担心本店糊弄你们,定契约是到州衙去,让州衙做个见证再画押!”

    “不认识字不要紧,契约上的内容州衙读给你们听,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宇文使君么?”

    “不要怕我们平日里上门催,本店保证到了秋收过后再...和诸位结账!”

    “你怕担心弄坏铁犁?不要紧,只要把东西囫囵拿回来,马上有新的让你领去用!!”胖掌柜喊得声嘶力竭。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各家店面前响起,这是昔日放高利贷的掌柜们在招揽生意,如今他们已经洗心革面要正经放贷,授田过后即将开始的大开荒就是个商机。

    开荒要开好就得要有农具,铁犁、铁铲、铁锄头必不可少,还有种子之类也得有,百姓们大多没有钱去买这些东西,所以在州衙的组织下他们要“回馈乡里”。

    当然这就是放贷或租东西,只是利钱和租金没有以前那么夸张,虽然单笔买卖利润低了些但胜在量大,宇文使君已经实行“市场准入”,只有登记过的商家才能做这买卖,还定下准则严禁恶性竞争。

    从州衙拿到的授田数目和户数,各家掌柜自己算了算是稳赚,所以春天还没到便开始张罗着吸引人气,都盼着年前就把契约定下,反正有州衙做主也不怕对方耍无赖。

    军器监里新打造的各类农具,还没凉下来就被他们买回来准备出租,稻种也已经准备好,而即将大范围推广的插秧法也是商机。

    要插秧就得先育秧,百姓们还不太懂育秧,所以掌柜们集体出资,在州衙的指导下集中育秧,然后百姓们出钱买这些绝对没问题的青苗回去插秧,没有钱不要紧,这是“青苗贷”,等秋收了以后再还。

    为了以防万一,每一批青苗都会留在官田里种着,如果到了秋天这些稻子颗粒无收那责任由掌柜们来抗,缴不出的田租由他们负责交。

    契约要在州衙见证下签订,契约内容均会提前念出来让百姓们弄清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人糊弄签下卖身契,一旦出现纠纷自然有断案如神的宇文使君主持公道。

    有鉴于此,即将授田的百姓们跃跃欲试,在每家店铺里转来转去“货比三家”,而那些已经有田的百姓也对“青苗贷”动了心。

    不用花钱就能种稻子,到了秋天收获后再还钱,若是以前一场暴雨就歉收的时候自然是不敢,但是如今有了河堤和沟渠,丰收有了保证那就不一样了。

    再说那些铁犁、铁锄、铁铲的租金也不贵,算来算去好像是买不如租,原先这些铁制工具连想都不敢想,如今看起来是唾手可得谁会不动心。

    以前用的都是木犁,锄头和铲子也不经用,耕作起原本就不多的田地也让人累得慌,若是能用上这些铁制工具,又租上头耕牛,至少一家人开荒时每日不用累得要死要活。

    最重要是有州衙做保,有宇文使君盯着,想来这些掌柜们也不敢讹人,所以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开始去‘询价’准备租农具甚至耕牛,人人都在憧憬着明年开春大干一场。

    不为别的,就为那梦寐以求的土地也值得拼一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授田(续)

    西阳城里为着授田之事弄得沸沸扬扬,城东郊外的虎林军军营里,同样是人声鼎沸,营区向来是严禁喧哗,可如今执法队对着这一情况都是视若无睹。

    因为是特殊情况,今日是“摇号”的关键时刻,宇文使君特批允许大家“热闹热闹”。

    校场上黑压压站满了士兵,而前方的高台上摆着个桌案,上有几个大竹筒,高台后面挂着一块巨大的白色布幔,上面挥着弯弯曲曲的图形。

    那是西阳城周边地形的舆图,舆图里一块块的图形代表着每份可授的土地,而依次上台的将士就是在“摇号”抽签,按着竹签上的数字大小排序依次选地。

    从今年四月到现在,周军对陈国多次作战,虎林军将士在主帅宇文温的带领下浴血奋战,立下功劳的将士等到了授田的日子。

    所有立功将士都登记起来,个人的功劳详细写明并在军营里张榜公告,虽然大家都会背诵千字文但识字率还很低,所以有专人守在榜边负责‘答疑’。

    待得公示一段时间没有人质疑之后,现场看地的活动便紧锣密鼓的展开,有资格分地的将士在上级组织下到授田现场勘察。

    虎林军要分的地早已画好范围,根据授田人数对应的画好地块,因为事先有修好沟渠,所以每个地块都能得到良好的灌溉。

    虽然是荒地,但土质也有好坏之分,为了保证公平,地块的划分尽量避免出现好地、次地分别扎堆的情况发生,当然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做到。

    队将以上将领授田的范围是单独划出来的,和士兵们的抽签也是分开进行,一来是体现上下级的区别,二来也是避免将领把所有好地都圈了去。

    所以地块的划分是关键,宇文温亲自主持这个工作,分派人手到现场勘察,还组织士兵选出代表一同参与,最后划分的地块范围也是经过几次公示最后定型。

    有鉴于此无论是将还是兵,对于分地方案都没有疑问,而有资格分地的将士们,通过现场勘察早已经将各地块的优劣熟记于心,一切的一切就看“摇号”的了。

    为了避免立下大功的人抽到下下签,搞得落到最后吃残羹剩饭寒心,抽签的人按军功分五档,最高的第一档先抽,这个档次里所有人抽完之后才到第二档,就这般进行下去直到结束。

    宇文温亲自在台上住持仪式,由大嗓门中气足的唱名,将士们按着功劳大小依次上台“摇号”抽签,当然上了台后将领和士兵是分开进行摇号,而摇到多少号那就看各自手气。

    所有将士都是按照所述军、幢、队、小队、什集结,等待分地的将士们侧耳倾听,听着台上喊到自己的名字就走上台去摇号,而其他士兵则是作为围观群众,亲眼目睹同袍们用军功换得土地。

    “阿果,一会到我了你觉得该选哪块地?”刘葫芦激动的说着,他立下军功有资格分地,虽然只是最后的第五档但依旧让他兴奋不已,而同什的伙伴张须陀本来也能分,但却为了晋升放弃了。

    “不是都想好了么,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莫要慌。”张须陀说道,刘葫芦因为授田分地的事情已经激动得几夜没合眼了。

    听着一个个同袍被喊到名字,然后名字从前面传到后面,在众人的注目下走上台去‘摇号’,选好地块之后那大布幔上便插起小旗,看着那越来越多的小旗,刘葫芦心中即焦虑又期盼。

    他家很穷没有地,靠着给别人种地勉强度日,后来母亲生病,为了治病又花掉了几乎所有的财物,眼见着日子越过越难,刘葫芦听说巴州的宇文使君募兵,管饱还有军饷拿便来投军。

    宇文使君的兵可是出了名的待遇好,刘葫芦原本没想那么多,母亲体弱多病,家中劳动力有他和父亲以及兄长,但一年忙到头挣回来的米都不够吃,他愿意为了吃饱饭把命赌上。

    结果这一赌就赌对了!

    入了虎林军,没日没夜的操练,累是很累但确实管饱,每月的军饷他都省下来,委托军中信使送回家里,上阵作战时也想过退缩,不过那做不到。

    一起操练的同袍们都在杀敌,他可没脸后退,再说军法也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立功还有奖赏,这一拼命下来竟然在战场上救了本幢幢主一命,加上其他累计的军功就能够分地了,虽然是荒地但刘葫芦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荒地又怎么了,他去看过现场,有河堤护着有沟渠灌溉着,无论那块地只要努力耕作,没几年就是块良田,有了良田就有了粮食,有了粮食才算个家。

    他已经托人把消息带回家,全家人已经动身往巴州赶来,虎林军在巴河城新建的房子也准备好了,就是给他们这些分地的将士安置家人,所以等分好了地春天时就可以开荒了。

    许多士兵都是家徒四壁,但没有农具不要紧,军中低价出租铁犁、铁锄、铁铲,这也包括年初见到的曲辕犁,还有耕牛可以出租。

    还有那新颖的插秧法,如果愿意采用便有人手把手教。不想插秧也没关系,稻种有供应可以先种着,费用到年底收获时再结算,今年巴河城外同袍们的田地丰收,刘葫芦已经下了决心学插秧法。

    无论如何一定要努力,明年的收成还了欠债后可都是自家的!

    张须陀见着刘葫芦走神,心中也是别有滋味,今日军营里大张旗鼓的授田,虎林军上下都是兴奋异常,有份分田地的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而暂时没份的都是羡慕不已。

    虎林军赏罚分明,立什么功有什么奖赏都列得明明白白,当然土地不是常见的奖赏,按照最新的规定,立功的将士有两个选择:要么分地,要么选择晋升,二者只能选其一。

    许多贫苦的士兵毫不犹豫选了分地,而张须陀也是没有犹豫,他选择了晋升。

    张须陀一家原本在荆州,父亲是郡丞,受牵连后辗转来到了巴州,田产自然是没有了,不过父亲如今在州衙做吏员,秋收时得了禄米,凭着俸禄养活一家人是不成问题,所以张须陀决定把握机会。

    此次授田过后,虎林军内会有人事变动,而张须陀的什长也会晋升,所以张须陀放弃了分地的机会,如愿以偿凭着军功接任什长之职。

    虎林军的什编制是十一个人,什长外带十名士兵,再过数日张须陀就是什长,可以指挥手下十名士兵作战了。

    “刘葫芦!第三军第二幢第三队,第二小队第一什,刘葫芦!!”

    “第三军的刘葫芦!”“第二小队第一什的刘葫芦!!”

    喊声从前面向后传来,先是台上唱名,然后是此人所属的军主接着喊,再就是所属的幢主应声,然后是所属的队主接着喊,当什长喊起名字时,刘葫芦激动得面色通红。

    四周许多人转头看向他,看着同袍们那羡慕的表情,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刘葫芦有些手脚无措,什长接连喊着他快应声都没听见。

    “快应声啊,赶紧上台!”张须陀拍了拍刘葫芦的肩膀,一把将他右手举起,看着同伴向着台上小步快跑,张须陀也是悄悄握紧了拳头。

    “你要努力,我也要努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屯田

    议事厅内,刚刚结束授田仪式,宇文温和主要将领们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开会,此次会议要做出决定,对虎林军的结构进行调整。

    年初镇压田元升等人的叛乱,有功的将士在巴河城分了田地,而就在刚才新一轮的授田已经完成,有更多的将士分得了土地。

    为了开垦荒地,为了守护士兵们的田地,需要作出相应的部署,这样一来事情就起了变化。

    “这是屯田,又不是屯田,诸位一定要和属下以及士兵们说清楚,免得大家有心理负担。”宇文温说道,“屯田的各项工作安排就按上次议定的办,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使君,就怕牛不够啊。”军主陈七斤说道,如今巴州西阳郡地界授田,百姓、州兵加上他们虎林军,到处都“抢”耕牛,铁犁、铁锄、铁铲可以日夜赶工造出来,可这耕牛就没办法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若是实在顾不过来,只能先让俘虏们来拉犁。”宇文温答道,他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壮劳动力,可不能只派去修河堤。

    “使君,平整牧马场的俘虏可不能少了。”军主史万岁接上话,宇文温已经拨了一千俘虏给他,在选定的地块平整土地种植牧草,牧马场这是史万岁麾下骑兵战马的根本所在,对此他可是抠门得很。

    史万岁喜欢打仗,尤其喜欢骑兵,牧马场要平免得弄伤战马,所以荒地要平整、松软的土壤要夯实,这需要许多人力物力,别的不说,光是拉着大石碾压实土地就得用许多人。

    “史军主放心,那一千人一个都不会少。”宇文温笑道,他对骑兵的执着可不比史万岁低,“眼见着就要过冬,战马还有其他马匹的草料可得备齐了。”

    “实在缺人手的话,组织士兵们去牧马场帮忙。”

    有将领提到巴河城正在扩建,还有修建房屋都需要大量的砖头,官窑的产量有些不够用,是否先搭建木屋应急,宇文温说不必,新的一座新法砖窑即将竣工月底就能出砖,连同官窑的产量加在一起足够使用。

    至于农具和稻种,因为已提前准备的缘故所以很充足,插秧法要先育秧,他们已经组织巴河城有经验的士兵对大家进行培训。

    巴河城要扩建,不但要容纳更多的住户,还要强化军事功能,作为一个据点钉在巴口边,码头也要扩张以便停泊更多的战船,而将士们的家属来到西阳城、巴河城定居的安置工作也正式开启。

    “大家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家人有口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宇文温正色道,“来的都是同袍的家属,不是什么上门要饭的,接待时态度都要注意,一定要用心!”

    “是!”

    宇文温看着将领们商议相关事宜,心中想着其他的事情,虎林军今年多次作战,连番胜利的结果就是将士们立功分田地,然后问题便来了。

    大部分的将士从军,都是因为家境贫寒吃不饱饭,说得难听些,许多人入他的虎林军就是用命换个肚圆,如今凭着战功分得田地,足以安家落户守着田地过小日子,那想法可就多起来了。

    也就是小富即安的小农思想,有了田地有了家底,相比之下上阵厮杀就有些迟疑,对于很多人来说,好不容易拿到田地就死了那就是太冤了。

    所以分了田就有人想着做回农民,当然这是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想法,但这种苗头一出现可就有些不妙了。

    当然没人敢提出‘退伍’,再说宇文温的贼船上了可就别想下来,但士兵们会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不能妥善处置那就会是个巨大的隐患。

    另一个问题就是将士们的晋升空间,虎林军是宇文温用钱粮招募的兵组建起来的,实际上和私兵差不多,虽然仗着父亲是老大,让将领们都有了统军、军主、幢主这种正式的朝廷官职,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说白了就是正式编制的问题,除非扩军否则将士们的进阶就是妄想,五千兵力的规模,宇文温养起来已经是用尽全力,已经不太可能再大规模扩军了。

    如果是和平时期也就罢了,如今宇文温四处找项目刷副本,连番大战下来许多将士们立了军功,除了奖赏也会希望能晋升,可虎林军现在哪里有那么多军职。

    也亏得有田地分,今年算是皆大欢喜,到了明年三台河北岸河堤完工,又可以分一轮田地,用田地来弥补无法晋升的缺憾倒是可以,可以后怎么办就成了问题。

    况且有的将士搞不好更喜欢晋升,宁愿不要田地都要升职,万一有人继续立下战功还是无法升职,这种情况一旦出现那可就麻烦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说这些人功名利禄心太强也罢,说这些人雄心壮志也罢,说野心勃勃也罢,反正对于宇文温来说,有这种心态的士兵是求之不得。

    他有雄心壮志,所以他的部下也应该有雄心壮志!

    为了同时兼顾有两种想法的将士,宇文温决定屯田,将虎林军将士调一部分出来屯田,同时也顺便看守家业,让分得田地的将士有退居二线的选择。

    而屯田也代表着另外一种情况,宇文温对这个情况是志在必得但何时实施还没确定。

    屯田的这些将士要重新编制,然后将甄选好的陈军俘虏调来,在这些虎林军的监督下做农活,开垦荒地和荒滩。虎林军的兵力规模依旧是五千人,但分兵屯田后腾出了很多位置,让有想法的士兵能够晋升。

    屯田兵都是已经分有地的,重新编制后不必驻扎军营,只在定期训练时回营,保持目前的技能水平即可,如果主力外出便轮班在军营值守,不在军营里住时发米领回家自己做饭,军饷适当调低但照常发放。

    实际就是屯田兵,但在官府的户籍上依旧是百姓,不用担心被划成军户,所以方才宇文温说这是屯田又不是屯田,当然肯定会有不愿屯田愿打仗的将士,那就根据具体情况调整。

    这样一来屯田兵在种田的同时也可以保境安民,连带着州兵一起守着“主基地”,而虎林军主力依旧野地浪战刷副本。

    想过小日子的士兵守着田地喜滋滋过日子,顺便帮忙看家对付魑魅魍魉,腾出位置给想建功立业的士兵,让这些有有上进心的人可以凭军功晋升。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二选一,立下大功的士兵不光晋升,一样能分地作为‘保底’,而分了地的士兵同样可以参战立功。

    所以宇文温才决定消化陈军俘虏,让人暗中甄选合适的对象,俘虏们的身份大约分三种:战兵、军户、征召来的青壮。而虎林军要组织其中一部分做农活,以征召来的青壮为主。

    只要是老实听话,没有亲人死在虎林军手上的都列入备选,几经筛选下来有一千余俘虏符合条件,所以宇文温决定分出六百余虎林军将士屯田守家业。

    六百余受过良好训练、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战兵,连带着他们的家属常驻西阳东面的巴河城,有事时和西阳城的州兵一起互为犄角,这样一来宇文温领兵外出作战也不用担心老巢被偷袭。

    理想很丰满,就不知道现实是不是很骨感,虽然有了详细的安排,但是宇文温也做好了准备,如果山南周军和隋军的战事不利,那可就顾不得这么多,要倾巢而出去玩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判断

    议事厅内,虎林军将领们在议事,主帅宇文温在走神,而参与讨论的来护儿也在心中想着事情,已是幢主的来护儿屡立战功,年初在巴河城分了田,如今也凭着战功在西阳城外分了地。

    虽然是荒地,但已有了良好的水利设施,所以认真耕作数年后就是良田,守着这些田产过日子足够了,但他不准备转到二线去屯田。

    来护儿有大志,这些田产他不放在眼里,完全是为接伯母和族人过来定居打基础,若是为了些许家产就放弃军旅生活,在他看来是目光短浅。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来护儿的出身一般,没有世家、门阀的荫庇,仅凭白身要入仕那是妄想,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军。

    他和那些投军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的人不同,自幼读书的来护儿立志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身为陈军却被俘虏之后,依旧是想办法要展现自己的能力。

    初入虎林军便被任命为队主,和那些新兵或兵油子不同,他不怕打仗就怕没仗打,凭着自己的骁勇如今已升任幢主,又凭着军功分得田地,但是他依旧要继续奋战。

    两次分地,有些分得土地的士兵心态产生了变化,许多人产生了守着田地过日子不愿打仗的想法,这种情况来护儿察觉到并向宇文温汇报,当然发现并汇报这一情况的不止他一人。

    如今分兵屯田,也是宇文温提出经众将商议后做的决定,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来护儿判断这一决定还有后手,不是简简单单的屯田。

    将士们是晋升或分田地,那么作为主帅的宇文温同样也会受奖,宇文温率军屡次进攻江南陈国,从年初折腾到秋天大小胜利不断,实实在在的奖赏是免不了的。

    来护儿有些见识,他知道赏赐一般有例可循,赏奴婢若干口、牲畜若干头、食邑增加若干户是理所当然,爵位由郡公进位至国公到不至于,关键是职官。

    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让次子宇文温直接到巴州当刺史,想来是为日后升任黄州总管做准备,这不是来护儿独具慧眼看出来的,其实只要是有些头脑的人都能品出味道,只是凭宇文温如今的战功还不太能服众。

    现任的黄州总管本就是宇文行台的心腹,黄州总管府依旧牢牢掌握在他手中,所以这种事也不用急,那么马上高升的可能就没了。

    调任他州做刺史也不大可能,既然一开始就定下来巴州,大约也是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来护儿见识了宇文温在巴州州治西阳城的大兴土木,判断这位肯定不会挪窝。

    职官不会变,所以就是另外的升官,宇文温的官号不是秘密: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爵位和职官变不了,能做文章的就只有前三个。

    来护儿对周国的官阶有研究,知道是实行军号散官双授制,所谓的军号、散官,各国只要是刺史都带将军号,仪同三司、散骑常侍的散官衔也不少见,所以只能是在这方面有进展。

    宇文温论功可以进阶,正常来说就是进一位,成为上仪同,但是考虑到三陷武昌、以及一连串战绩不错,更可能是进两位,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

    西阳郡公、巴州刺史依旧如故,然后赏奴婢若干口、牲畜若干头、食邑增加若干户。

    如果宇文温没有分兵屯田,来护儿不会想到别的,但是如今分兵屯田,那就有了别的意味,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解决士兵分地后恋家情绪的措施,但在来护儿看来不简单:屯田,在如今的周国是设立军府的前兆。

    周国在三十多年前就开始实施府兵制,而在当地设军府就要编练府兵,军府的主帅是开府仪同大将军(开府将军),要开府建衙并有自己的属官僚佐。

    开府仪同大将军是统领军府的将领,是实职的带兵将军,正常来说开军府得朝廷定夺,不过山南各州是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做主,所以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巴州作为对陈作战的前线,设立军府编练府兵实属正常,只是巴州等江北各州归入周国也才三年时间,这三年里周国爆发战乱然后局势动荡,编练府兵之事就耽搁下来。

    所以来护儿判断宇文温很可能是在为设立军府做准备,府兵是朝廷的正式编制,来护儿知道自己若能入军府,那么就有很大的晋升空间。

    统领军府的是开府,下辖仪同大将军(仪同将军),无论是开府仪同大将军,还是仪同大将军,都得有相应佐官,长史、司马、司录,中郎、椽、属、列曹参军等,这都需要任命许多人。

    仪同之下是大都督、帅都督、都督这一系列府兵军职,所以来护儿在想如果巴州真是要开军府编练府兵,那宇文温麾下的将士们就有机会进入府兵编制,凭着军功一步步向上走。

    按照今年的战况,来护儿知道近几年都不会缺仗打,只有不断打仗立下战功,那才能让宇文温看中提拔去充实军府,所以他觉得那些为了点田地就蹲家里的士兵是傻瓜,该向上的时候偷懒,迟早会后悔。

    一年多时间过去,来护儿对虎林军有了深入的了解,所以他愈发觉得宇文温这个西阳郡公有意思,这位年轻郎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练出的虎林军与众不同。

    不是说多能打,而是其性质有些怪,按说这是宇文温自筹钱粮募兵,实际就是私兵或者部曲,但是军中却又是正常的军旅上下级关系。

    若是部曲或私兵,只有郎主和仆人之分,仆人之间高低职位也就是部曲督、部曲将,结果虎林军里竟然有正经的统军、军主、幢主这些军职。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借用名称以便区分军阶,结果后来发现竟然是正式的朝廷命官,有正经的俸禄。

    当然这实际上是总管府的任命,统军为正五命,军主为四命,幢主为正三命,是实职的带兵将领且品级不差,但是来护儿又发现不对劲:这些军职的俸禄是宇文温自筹钱粮支付。

    说白了就是宇文温花自己的钱粮,按照正经的官军编制练兵,一旦有需要就可以有合适的人才提拔,有了正式的品级在,转职什么的也顺利得很。

    五千兵力的规模,对于一些占山固泽的大户豪强来说完全养得起,但那只是看家护院的狗,宇文温凭着一己之力都要咬牙撑起的场面,养出来的可是只吃人的老虎。

    虎林军看起来只是用高待遇募兵组成的军队,可来护儿看来这其实是宇文温培养自己人才的摇篮,能进虎林军却不知道珍惜机会,这种人活该一辈子就守着几亩田。

    想到这里,来护儿也是斗志满满,看着热烈讨论的将领们,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努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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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