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舍本逐末
“父亲,万里之外的波斯、罗马两国握手言和,最大收益者却是皇朝,南司这次签下的贸易协定,足够国内实业主们忙上好几年,新局面算是打开了。m.www.uu234.net”
“丝绸、茶叶,瓷器、纺织品、针织品、纸张、香皂还有各种手工业和工业制品,两国什么都要,如同饿死鬼投胎....”
“趁着这股春风,国内工场、作坊、种植园,可以放心扩大规模、增加产能,雇佣更多的工人,进而让更多的人从中受益。”
“然后实行双价格策略,同样的制品,外贸价比内销价高,如此一来,用外贸来盈利,用内销来造福普通百姓,就像最简单的针织袜那样...”
书房里,宇文温和儿子们交谈,谈起外贸新动态,太子宇文维城十分激动,认为这种以前不敢想象的远距离海贸,为周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在座的燕王宇文维翰、楚王宇文维乾也深表赞同。
燕王宇文维翰如今任尚书右仆射,而楚王宇文维乾在广南都护任上进京述职,前日才到长安,而且入冬后就要返回任上,所以宇文温趁着儿子回来,赶紧进行“时政讲解”。
对于太子的感慨,宇文温给予了肯定,但随后话锋一转:“为父兴海贸,劝工商,不代表着要重商轻农,因为这不现实,即便如今海贸、工商矿业发展形势一片大好,朝廷也不能掉以轻心,为什么?”
宇文维城见父亲看向自己,便回答:
“因为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工、商、矿业快速发展,意味着脱产(脱离农业生产)人口越来越多,如果粮食供应不上,快速发展的工、商、矿业,不过是朝露,迟早要烟消云散。”
宇文温点点头:“对,二郎说的对,大郎有什么补充?”
宇文维翰回答:“父亲,若一味地开荒种粮,治标不治本,因为现在粮食供应充足,天下太平,所以百姓生儿育女的速度也会加快。”
“再过三、四十年,很可能人口增长的速度,要超过粮食增产的速度,人多地少的矛盾会出现,所以必须现在就想办法,加大力度开发辽东、河套、南中、广南、交州,容纳中原多出来的人口。”
“大郎说得没错,四郎有什么要补充?”
宇文维乾回答:“父亲,澳州迟早也要开发的,不是说,勘探队发现澳州东部气候适宜,也可以开荒种田么?将来可以让更多的百姓到澳州安家落户。”
宇文维乾说完,想了想,补充:“可能将来,还有美洲?”
宇文温点点头,对儿子们的回答很满意:“对,眼光要放远些,不要老是盯着中原这一亩三分地,世界那么大,那么多好地方,凭什么都给野人占着?”
“海外有许多好地方,土地肥沃,气候宜人,野人们却不知道开发,宛若捧着金饭碗乞讨的乞丐,凭什么吃苦耐劳的中原百姓,就要挤在家乡一日两餐都吃不饱?”
“作为执政者,不要老想着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眼光要放长远些,国内土地不够,那就向外扩张,为中原百姓寻找新家园。”
“朝廷,为河南、荆襄百姓准备了荆湖地区,为河北百姓准备了辽东,为并、朔几关中百姓准备了河套地区和草原,为蜀地百姓准备了南中。”
“为两湖百姓准备了广南东道、广南西道,又为中原,准备了交州这个大粮仓!”
“交州气候湿热,土地肥沃,水网纵横,能轻松做到水稻一年两熟,亩产还很高,只要朝廷持续移民、开发交州,其外销的粮食,完全可以撑起南中以及东南沿海地区的粮食需求。”
“至于澳州和美洲,那是为了将来,即便现在开发不了,也得把地先占了。”
“民以食为天,这才是朝廷的根本国策,所以这些年来对外用兵,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肥沃土地种粮食,安置剩余人口。”
“只有粮食供应充足了,国家才能正常发展,繁荣发展的工、商、矿业,不过是漂亮的羽毛,若没有粮食保障,那有什么用?若只是为了赚钱而大力发展工商矿业,就是舍本逐末了。”
“朝廷搞海贸,和万里之外的国家做贸易,是为了通过海贸带动实业发展,由此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而不是为了什么万国来朝的虚名。”
“朝廷想办法发展工、商、矿等行业,首要目的,是为了吸纳那些无地可种的过剩劳动力,让绝大部分人都能有机会靠着劳动养活自己,只要百姓活得下去,就不会造反,这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记住。”
宇文温看着已经成长起来的儿子,欣慰的说:“你们的眼界已经放开了,但依旧要记住‘民以食为天’,这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
“想要粮食增产增收,开荒种地是必需的,还得兴修水利,那就要普及铁制工具,所以,官府不能为了防百姓造反就禁铁。”
“为了鼓励百姓开荒,就得许以减免租佣调的优惠政策,政策既然定了,就不能轻易改,官府必需言而有信。”
“信用这种东西很重要,树立信用很难,但要毁掉却很容易。”
“朝廷只有树立信用,才能有效动员百姓开荒,才能动员百姓移民辽东、交州、广南、南中、河套等地,这些地方譬如交州,不会再被朝廷设为流放之地,毕竟太难听了。”
“要开发这些地区,就要用实实在在的好处,引导中原百姓移民。“
“什么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减免租庸调,免费提供铁制农具、种子,还有各类日常生活用品,包括驱蚊的蚊香等。”
“而澳州,就用流放犯去开发,把国内的罪犯、乞丐都送去澳州,给予基本的保障后,日子过不过得下去,就看他们是否努力劳动。”
“这是要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情,急不得,不能揠苗助长,不能急功近利。”
宇文温给儿子们鼓劲,说话间,宦官端上来一些小食及调味碟,摆在天子和诸皇子面前。
一股若有若无的辣味,从各调味碟里弥散开来,宇文维乾定睛一看,却见调味碟里盛着酱油,还有些许红色的碎末。
“大家都闻到辣味了?这可是不得了的辣酱,很辣。”宇文温笑道,看着儿子们:“小心品尝。”
“辣?父亲,这辣酱真的很辣么?”自诩极其能吃辣的宇文维乾问完,用筷子夹起一块黄瓜,直接蘸了一大坨辣酱,然后就往嘴里送,宇文温想要再提醒,已经晚了。
黄瓜入口,宇文维乾只觉口腔和喉咙如同着火一般,“熊熊烈火”直逼喉咙,刺激着舌根。
每呼吸一口气,喉咙就烫得不行。
他下意识端起一碗冰镇酸梅汁往嘴里灌,试图“灭火”,可火势并没有减弱,反而蔓延到耳根,仿佛整个嘴巴烧起来,而辛辣的感觉直逼脑袋,甚至把眼泪都逼了出来。
这股“火”越烧逾旺,涕泪横流的宇文维乾实在受不了,喊出声:“好辣啊!!”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万事开头难
碟子里,放着几个红色、长条、尖头的果实,有小手指大小,拿起来仔细一闻,就能闻到辣味。m.www.uu234.net
很明显,这东西闻着就辣,吃下去会更辣,方才被这玩意辣得喉咙几乎要喷火的宇文维乾,心有余悸的看着这果实,又看看兄长。
宇文维城和宇文维翰也看着他,方才两位都看到弟弟那痛不欲生的模样,所以对于这“辣椒”的威力有了最直观的认识:就像火种。
这“火种”一旦进入人的嘴里,就会瞬间“燃烧”,烧得嘴巴、舌头、喉咙发烫,好一会才消停。
比茱萸还辣上数百倍!
辣,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为热(烫)与痛的混合体。
自古,人们就知道蒜、姜、茱萸等果实或者根茎带着一种刺激性味道,其中尤以茱萸为甚,所以烹饪时,为了加入辣味,会加入茱萸作为调料。
茱萸是一种果实,在人们看来,天下最辣的常见果实,茱萸必属其一。
现在,红彤彤的辣椒,比茱萸要辣上百倍。
“夏初,从美洲返航的船队,顺利抵达吕州,和去年一样,把辣椒带回来了。”宇文温开始向儿子们介绍新大陆的消息。
“这辣椒,产自美洲,是探险队从当地人手中获得,这在人家那里,是寻常可见的辣味果实,宛若茱萸在中原一般。”宇文温说完,拿出几张素描,让儿子拿去看。
“看看,这就是人家的城池,风格与中原迥异,但各种日常用具上的图案,却又有类似先秦时的饕餮纹...”
“这些人的打扮,与中原相差甚大,更像南洋诸邦,不过确实常以玉器做装饰....”
因为没有相机,所以不可能有相片,但探险队成员通过素描,将自己的所见画了下来,宇文温由此得知这个时代美洲的些许风土人情。
去年春末,张鱼率领三艘海船自美洲返航,与此同时,探险队继续在美洲探索。
终于在张鱼船队回航海域附近、距离海岸不算太远的内陆地区,遇见了大部落,并且成功和当地人接触,进入对方的城池,有了个好的开始。
那是一座规模尚可的城,建筑多为石砌,似乎属于一个很大的势力集团,这个势力集团是国家还是一方诸侯、其中枢在哪里,探险队还没弄清楚。
因为语言不通,所以大半年来,截止到今年的返航船队出发时,双方都处于打手势、画图案交流的状态。
但是,他们确实遇到了有城池的势力,还进入这座城池做客,在那里,当地人招待他们用餐,于是,探险队成员们看见了一种果实。
那就是探险队携带示意图册上所绘的一种果实辣椒。
“辣椒,这在中原可是闻所未闻之物,即便是极西之地的罗马国、波斯国,同样也没有,所以,当为美洲原产。”
宇文温说着说着,很高兴:“此次海船回来,带回大量辣椒果实、种子及植株,从今往后,辣椒就要在中原生根发芽,取代茱萸,成为“辣”的来源。”
“当然,辣椒不算什么,探险队终于遇到当地番邦,想来经过不断交流、学习,能与对方语言沟通之后,新天地的情况,渐渐就能摸清楚。”
宇文维城颇为感兴趣的问:“父亲,这..这番邦国民是否为殷人后裔?”
“还不知道,毕竟探险队无法和对方进行语言、文字上的交流,还需要时间,若对方真的是个国家,还得看看何时有机会觐见其君主,才能慢慢打听。“
宇文维翰看着素描画,同样十分感兴趣:“父亲,看这人物素描,似乎身上首饰不少,莫非是穿金戴银的酋帅?他们拿什么特产与皇朝探险队做买卖?”
宇文温笑眯眯的回答:“他们用黄金、白银,换探险队手中的五彩玻璃珠。”
话音刚落,三位皇子目瞪口呆:黄金白银换五彩玻璃珠?这买卖硬是划算得紧啊!!
宇文温随后补充:“当然,毕竟要做长久买卖,得留住回头客,探险队也不好做得太过分,把带来的玻璃制品、丝绸、棉布、纸张,都按照合适的价格转卖了..”
“大概卖得黄金千余两,白银近万两。”
皇子们闻言哑然:这个数字听起来不错,但考虑到船队是横跨大洋、来回走差不多六万里,将大量中原产品带到美洲做买卖,结果卖东西才卖得这点金银,感觉很亏...
辛辛苦苦才赚回这点金银,还不如和倭国做买卖....
宇文温看出儿子们的疑惑,答道:“万事开头难,探险队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像样的城池,户数据说最多不过五千户,能有多少金银储备?探险队也不可能把所有货物都售与对方。”
“但开了个好头,因为探险队和当地人打好关系,然后在登陆海岸附近、有河流入海的河口建立据点,算是有了个容身之处,而且这里位于船队回航的出发海域,位置确实很重要。”
“有了据点,后面的买卖就好做了,周边城池知道这里有外来客销售各种奇珍异宝,自然会蜂拥而来,然后固定的边市不就有了?”
“万事开头难,现在有了个好开头,打开局面,到了明年,返航的船只,必然带回更多的金银。”
皇子们听着听着默默点头,这话说得在理,以中原沿海地区来说,若哪天突然有海外船只靠泊,向附近县城兜售奇珍异宝,区区小县城,又能有多少购买力?
但是,若海外番商在海边设立草市,每年定期运来奇珍异宝,在这个草市销售销售奇珍异宝,那么得知这一消息的周边豪商自然会带着钱财聚集过来。
买卖越做越大,草市变固定的边市,必然引起当地官府注意,于是就会有官吏来交涉,一来二往,外来番商就能和官府“勾搭”上。
宇文维乾看着辣椒,颇为感兴趣的说:“父亲,这辣椒真够辣,若能大规模种植,想来定能替代茱萸,届时嗜辣的饕餮们可是有口福了。”
宇文温点点头:“没错,船队带回来的辣椒很多,种子和植株已经陆续种下,你们今日回去,带些辣椒走,自己吃也好,送人也罢,一定要把美洲辣椒的名号打响。”
说完,他拍拍手,几名宦官端着托盘入内,将几个碟子分别放到诸皇子面前。
“大家看看,这是那城内居民的主粮,非稻、非麦、非粟.,看起来又不像是果子....”
宇文维城仔细看着碟子里的一个棒状物,纠结了一会,问:“父亲,此物上有许多暗黄色粒状物,却稀稀拉拉,皮不似皮,壳不似壳....”
“是果实,还是麦穗一类的作物?”
宇文维翰也说出自己的疑惑:“若说是果实,其外观看上去坑坑洼洼,宛如瘌痢头...说是麦穗类作物,可其上粒状物如此稀疏,恐怕,要许多才吃得饱吧?”
面对儿子的疑问,宇文温不知该如何解释,从面前碟子里,拿起由船队不远万里运回来的玉米,仔细端详着。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玉米,然而当实物出现在眼前时,他虽然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玉米,但其外观实在是有些磕碜。
这确实是玉米,却不是他记忆中那粒粒金黄、饱满的玉米。
正如儿子所说,这玩意看起来像癞痢头,籽粒稀疏,颜色淡黄,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作为主粮的作物。
在宇文温看来,船队运回来的玉米,看上去仿佛被后世无良奸商以次充好的畸形、病变玉米。
所以,要么是当地土著以次充好,用发霉、畸形玉米忽悠探险队。
要么,这就是现实,当地的玉米,就是这德性。
宇文温看看手中的“畸形”玉米,又看看三个儿子,干咳一声,说:“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
第五百一十四章 叹息之墙
“陛下,这玉米莫非是病变的?籽粒怎会如此稀疏,微臣记得...记得只有病变的玉米,才长这模样。www.uu234.netwww.uu234.net”
“朕一开始也觉得这玉米有问题,可是思来想去,觉得恐怕..你想想,人家为了换五彩玻璃珠,连真金白银都拿出来了,没道理拿病变的玉米充数吧?”
“呃...这...陛下说的是,可是...可是..莫非是品种不良?”
“唉,大概是吧....”
殿内,宇文温和杨济交谈着,作为“不正常人类”,他们当然知道玉米,不仅知道,也见过、吃过玉米。
所以,当美洲航线开通后,两人都翘首以盼,盼着高产作物玉米能够提前来到中原。
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玉米,结果却是个“瘌痢头”。
这种籽粒稀疏的玉米,要么是病变玉米,要么本身品种就不行,而种种迹象表明,至少探险队去的那个城池,周边地区种植的玉米,很大概率都是这鬼样子。
很显然,这样的玉米不会和高产有任何联系,但宇文温先要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种玉米只是美洲少数地区的劣质品种,还是说那地方的玉米都是这德性。
如果是后者,那就尴尬了。
杨济看着手中玉米,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要么这是劣质品种,要么.....莫非这个时候,美洲玉米的优良品种尚未选育出来?”
宇文温听了之后,呆了半响,随后长叹一声:“只希望是前者....”
原本的历史里,哥伦布发现美洲,应该是十五世纪末,而产自美洲的玉米传入中原,大概是中原的明朝中期。
而“现在”,是公元七世纪初,所以,玉米出现在中原的时间,提前了近九百年。
也许,原本历史里,七世纪的美洲,土著虽然已经将玉米从野生状态选育为主粮作物,一如中原(南方)将水稻驯化为主粮作物那样,但玉米的高产良种,实际上还没出现。
又经过九百年的驯化,当哥伦布发现美洲时,欧洲殖民者看到的玉米,才是不断优化后的品种。
这样的品种传到中原,才给中原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
到了“现代”,世界各国种植的玉米,应该是经过现代技术科学选育的优良品种,所以宇文温才有“玉米都是粒粒金黄、饱满”的印象。
如果说宇文温记忆中的玉米是“美少妇”、杨济记忆中的玉米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那么现在,七世纪的玉米,搞不好是流着鼻涕、一脸婴儿肥的“童年玉米”。
若美洲各地玉米真都是这模样,宇文温之前那引入高产作物的“小目标”怕是要破碎了,至于另几种高产作物土豆(马铃薯)、红薯...
首先得找到,其次,美洲土著对土豆、红薯的选育程度有多好,还是个问题。
不过不要紧,宇文温又不是窘迫到要靠美洲作物来救急、解决粮食问题,若玉米果真是这鬼样子,那也无所谓,反正有了辣椒,探索美洲也算是有成果了。
但杨济却不死心:“陛下,臣请陛下继续派人在美洲探索,争取能探索出好品种来。”
宇文温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此是自然。”
“陛下,臣..臣请陛下派差遣,臣愿组织人手,试着对玉米进行选育。”
“嗯?你?”宇文温看着杨济,良久,笑道:“莫非你要毛遂自荐,做...玉米使?”
“呃...是,臣觉得,即便以船队运回来的玉米进行试种,也一样有机会选育出较好的品种。”杨济一脸郑重的说,“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宇文温听着听着,叹了口气:“二十年?运气好,也许探险队明年就能带回来优良品种的玉米,如果运气不好,即便在中原选种育种,怕是要过上好几代人哟。”
“陛下,前人种树,后人纳凉,自现在开始,数代人不断努力育种,那就一定会选育出优良品种来。”
宇文温被杨济的干劲打动,沉吟片刻,说:“既如此,玉米选育,要群策群力,单打独斗效率太低了,你这几日拟定个章程,然后组织几支队伍,在各地同时开展这项工作。”
“既然要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那么这件事必须定下制度,以便后继有人,不能人走政亡。”
说着说着,郁闷的气氛一扫而尽,杨济见探索队在美洲打开局面,又带回辣椒,自然也来了兴趣:“陛下,美洲那边究竟是何情况?能否找到宜居之地?”
“西夷当年,以美洲为发家之地,运大量美洲白银入中原,以至于白银通行于中原,如今,可否依葫芦画瓢?”
“这想法不错,可谈何容易啊...”
宇文温感叹完,拿出几张素描画,递给杨济:“你看看,仔细看看这几幅图。”
杨济接过素描画,仔细看了一会,眉头紧锁:“这都是山脉的风景....莫非..莫非北美海岸的绵延山脉,挡住了探险队东进之路?”
宇文温点点头:“没错,绵延山脉,层峦叠嶂,宛若一道天堑,挡住了东进之路..”
他拿出草图,在北美洲西海岸区域,点了点:“西海岸,先是有一道南北走向、绵延数千里的海岸山脉挡着,其以东数百里外,又有一道更大的南北走向山脉..”
那是一条巨大的山脉,挡住了探险队东进的道路,一年多以来,周国的探险队以四处碰壁的结果,初步证实了这一点。
按照宇文温那所剩不多的世界地理知识,他记得北美洲有落基山脉,是西海岸的一道巨大屏障,为南北走向,绵延数千里,宛若一道长城,将西来之人挡在辽阔的北美大平原西端海岸线上。
这样的地理位置,导致从亚洲过来的殖民队伍(历史上并没有)遇到大麻烦,无法进入肥沃的北美大平原。
与此相反的是,从欧洲来的殖民者,登陆北美洲的东海岸后,毫无山脉阻挡,就能直面辽阔的北美大平原。
如此一来,当这个时代有了自西而来的中原探险队,登陆北美西海岸后,想要向东进入北美大平原,就得面对宛若青藏高原一般的西海岸山脉。
即便勉强翻越这山脉,在山脉东麓、大平原西侧建立定居点,但定居点和海边登陆点距离太远、交通不便,一旦碰到什么突发事件,定居点根本就是孤立无援,想要发展起来,很难。
落基山脉的东西跨度很大,其间重山峻岭,又有大量荒漠和沙漠戈壁,中原的探索队,短期内根本就没能力跨过这么多障碍以翻越山脉,进入东面的大平原地区。
更别说按照探险队去年的初步探索,发现群山密林之间,生活着许多渔猎部落,这些部落非敌非友,对于向东跋涉的探险队,是一种巨大的隐患。
探险队要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还得和沿途遇到的部落周旋,又得提防各种猛兽的袭击,在这样的掣肘下,想要向东进行远距离探索,恐怕要花上十几年时间。
可以说,落基山脉如同一道难以翻越的天堑,将来自中原的移民队伍挡在北美大平原之外,移民们只能望着这看不到尽头又难以翻越的天堑,发出一声声叹息。
北美是这样,南美也是如此,南美洲西海岸,同样有一堵绵延数千里的巨大山脉(安第斯山脉)横贯南北,宛如一道天堑,将西来之人挡在南美洲大陆西边缘。
将来,中原想要往北美洲、南美洲大规模移民,就要面对这两堵“叹息之墙”,难度很大。
宇文温看着草图入神,杨济则看着探险队的考察报告,对北美洲西海岸那绵延千里的山脉感到头痛,不过他“当年”听西洋传教士说过,美洲分南北,中间相连地区似乎很狭窄,其东西海岸线之间的距离十分近。
“陛下,是否可以考虑,让探险队从南北美洲之间狭长地区走陆路东进,到东边海岸再造船出海,如此,不就能绕过北美洲西海岸那巨大的山脉?”
宇文温点点头:“此是自然,既然前方路上有堵高墙,怎么都翻不过去,那么与其对着墙发呆,还不如抄小路绕过去。”
不好意思,知道正确答案的人,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第五百一十五章 叹息之墙(续)
烛光下,宇文温看着一张素描画,这张画由探险队成员所绘,画中是一艘航行在海上的海船,距离海岸至少有三十里,而这艘海船,是由草杆编制而成的。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没错,由无数草杆捆编织成的海船。
当时,周国的海船位于赤道附近海域,东南方向可以看到陆地,而数艘草杆编成的海船,正在近海地区打渔。
这些渔民,自然是当地渔民,船身为草杆编成,但每艘船的尺寸都不小,看上去宛若芭蕉。
大小和中原沿海普通渔船类似,所以当周国探险队船员看清楚这些船居然不是木板搭建而是由草杆编织而成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位于赤道地区,天气炎热,当地土著渔民肤色略深,衣着异于中原,探险队员们用赠送五彩玻璃珠的方式表达善意后,小心翼翼登上这种草船,仔细研究了一番。
发现这些船是由芦苇制成,大概是先把芦苇捆成一捆捆,然后再将其编织起来,构成船身。
土著的渔船身虽然为芦苇编织,却能保持必要的强度,根本就不需要铁钉,而船帆有芦苇编织的硬帆,也有布制成的软帆。
布是棉布。
棉布的经纬还算密集,看得出是合格的棉纺织品,要么这些渔民所属地区有一定棉纺能力,要么这些人能够通过交易,从别处买到质量尚可的棉布。
这样的发现,让周国探险队员错愕,因为大家没想到在万里之外的极东地区居然也有棉花,当地土著居然有棉布。
对方的航海技术也让人匪夷所思:没能力建造木板船,却能用高超的编织工艺,用芦苇编织出能在近海打渔的海船,大一点的船,甚至能搭载将近二十人。
土著们被突然出现的大海船震撼,却因为不速之客赠送漂亮的礼物,所以热情邀请周国探险队员登岸,到其聚落做客。
虽然语言不通,双方靠打手势、画图案交流,但至少有了好的开始。
通过一段时间的交流,探险队员见识了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对方的聚落以木栅栏为墙,没有文字,结绳记事,又有类似文字功能的一些图案符号。
因为聚落靠海,所以靠海吃海,主要靠鱼获和岸上采集的果实、猎物作为食物来源。
与此同时,用捕捞来的海鱼,和内陆聚落做买卖,棉布就是通过做买卖换来的。
这个聚落,似乎缺少铁制工具,多用石斧、石刀、石矛、石镞,所以对于探险队半卖半送的铁制品十分欢迎。
但即便如此,对方的兵器却不错。
有石斧、石矛、弓箭、投矛、大棒,还有一种投掷石块的索具,以投掷石块作为远距离杀伤手段,应该是一种投石器。
这种投石器,是一个小编织布袋两端各绑着一条绳索,,使用时,将尺寸合适的石块放入编织袋,然后用扯着两条绳索,将编织袋甩起来,一圈圈的甩。
旋转几圈后,松开一条绳索,于是编织袋里的石块便飞向目标,速度很快,力道很猛。
能有多猛?
一名周国探险队员,手持铁刀站在三十步左右距离,一名当地投石好手甩起编织袋,然后“放石”,石头又快又准的击中他手中铁刀刀身,将其震脱手。
一个熟练的投石高手,用这种武器发射石块,三十步左右范围内,可以对无甲人员或者猎物造成有效伤害,若是击中无保护的头部,头骨估计都要被石块砸裂。
探险队员见到的人、物、场景,变成一张张素描画,向宇文温展示着那遥远新大陆某处沿海地区的风土人情。
这个地区,在赤道附近,宇文温判断大概是中美洲南部、南美洲北部的西海岸位置,这个好客的聚落,渔猎为生,根据初步交流得到的零星消息,似乎在其南方,有规模不小的沿海大城。
大城有多“大”,不同的标准会得到不同的解释。
也许在这个普普通通的聚落百姓看来,那城确实很大,但周国探险队去了之后,也可能发现不过是个规模大一些的村落。
宇文温放下素描画,小心收好,又看着自己画的美洲草图,心情不错。
探险队花了一年多,总算是把局面初步打开了,既然能遇到聚落,还有像样的小城,那就意味着进一步的交流成为可能。
沿海地区也许是穷乡僻壤,若往内陆深入,有可能接触到更繁荣的城池,那么像样的贸易就能展开,哪怕这个时候美洲大陆上只有部落,或者部落联盟级别的文明,也不错了。
他的有生之年,就只想把美洲的一些特产作物带回中原,与此同时,为探索美洲指引正确的方向。
什么是正确的方向?
很简单,北美洲、南美洲的西海岸,都各有一道“叹息之墙”,也就是南北走向的落基山脉(北美洲)、安第斯山脉(南美洲)。
如果自西而来的中原探索队,硬要挑战这两堵墙,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中原船队跨海两万里的远航,好不容易到岸后,却还要翻越东面的绵延群山,可谓跋山涉水,艰苦异常。
若一直在新大陆找不到富饶的移民之地,或者找不到金银等大矿脉,又无法和当地土著、部落、国家做买卖,这样的远航就是巨亏。
亏本的买卖没人做,于是美洲对于中原来说,就成了鸡肋。
伟大的航线,渐渐没落,一如明初的郑和下西洋那样,当皇帝换了几茬后,再无人支持这样的远航。
这样的结局,不是宇文温想看到的,所以,他要为迷茫的探险队指明方向,从两堵“叹息之墙”中间的缝隙穿过,进入墙后广阔的新世界。
缝隙,就是中美洲,只要突破了中美洲地峡,就能进入美洲的“东海海域”,在那里,往北走是北美大平原,往东南方向走,就是南美洲的热带雨林和平原。
广阔的北美大平原,足以养活中原大量的剩余人口,蕴藏着无数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的南美热带丛林,有金鸡纳橡胶、可可、烟草等特产作物。
这就是藏在两堵墙后面的巨大宝库,是宇文温留给子孙后代的宝贵“遗产”。
再不能被人抢先一步,以至于后人想起“当年”,不由得扼腕叹息:船队怎么就不往东走呢?
第五百一十六章 幼苗
午后的阳光洒在玻璃房内,给房中的花花草草裹上一层明亮、耀眼的光晕,地上一列列整齐的土陇上,一株株幼苗沐浴着阳光,通体透明。
宇文温看着这些萌芽的辣椒幼苗,又看看生机盎然的玻璃房,很满意。
船队从美洲带回很多辣椒(果实),而每一枚辣椒内都有许多种子,所以辣椒“到岸”不久,其栽培工作就在南方各地展开。
长安皇宫里也开始种辣椒,在花盆里种下的种子顺利发芽,幼苗郁郁葱葱,在宇文温看来,真是赏心悦目。
他当然不懂种辣椒,但觉得既然辣椒的原产地气候炎热,想来这种作物冬天未必熬得过去,索性将辣椒种在玻璃温室里,确保每一株幼苗长大后,能平安渡过冬天,多活几年,多结果。
现在是盛夏,天气炎热,所以作为温室的玻璃房其门窗都已打开,到了冬天把门窗一关,温室的效果一出来,就能保证辣椒在较高温度环境内生长。
这就是温室栽培技术,可以增加许多作物的产量,尤其一些在寒冷地区无法过冬的作物,靠着这种栽培技术能够有效“延寿”,现在正好给辣椒用上。
如此一来,当冬天会下大雪的河北地区开始大规模种植辣椒时,到了冬天,财力雄厚的农场,靠着温室栽培技术,一样可以收获辣椒,对外出售。
虽然辣椒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原是新鲜事物,但宇文温对辣椒“红遍天南地北”有绝对的信心,因为“大吃货帝国”的名头可不是虚的,人们对于辣椒的需求必然是个无底洞。
所以,尽快普及辣椒而不是让辣椒沦为有钱人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是宇文温做出的决定,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要在全国各地同时大规模种植。
当各地都对辣椒产生巨大需求,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农民种植辣椒。
这是一个小目标,宇文温要让国家对外加强交往之际,多少都要为国内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辣椒这种在后世必不可少的经济作物,是一定要快速推广的。
说不定再过几年,各地辣椒产量上来了,各种“辣系菜肴”就会出现。
譬如“川菜”。
宇文温一想到那以麻、辣、鲜、香著称的“四川火锅”,瞬间觉得人生道路又明亮了许多。
为什么四川人喜欢吃辣?
有一种说法说四川雨多,而且下雨时阴冷,空气湿度大,人们吃辣椒是为了驱寒去湿,顺便以辣椒作为调味料。
这说法对不对,宇文温不知道,但知道云、贵、川、湘能吃辣是出了名的。
所以他觉得在这些地方普及辣椒,将其变成辣椒的产地,既能满足饮食需求,又能作为经济作物,也算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
宇文温看着地上的辣椒幼苗,心中高兴,而陪着他在玻璃房里转悠的陈,则饶有趣味打量四周。
即便是寒冬腊月,她在皇宫里依旧能吃到一些新鲜瓜果,起初还不清楚具体原因,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得益于这种玻璃房。
具体原理,她当然不懂,宇文温便进行现场讲解。
有了玻璃就能搭建保温的“温室”,阳光透过玻璃窗进入室内,热量留下,所以室内温度比室外高,这在冬天,效果尤为突出。
一些只在夏秋之际开花结果的植物,在温暖的温室里能够“反季节成长”,所以,温室栽培技术能够让有钱人家在寒冬腊月享受到新鲜的瓜果蔬菜,甚至鲜花。
但是玻璃的隔热效果差,如果种植的作物要求环境气温较高,那么温室最好采用双层玻璃窗,但即便如此,大面积采用玻璃窗的温室,在寒冬腊月里保温效果依旧差强人意。
所以,要在温室里引入其他热源,譬如热泉水。
然而热泉水多在山中,所以如果温室要保证较高的室内温度,可以用锅炉水或者“暖气”的循环热水来给面积较大的温室供热。
随着“暖气”的普及,冬天里向温室供应热水已近不算是什么极度的奢侈行为,所以温室种植技术现在已经普及,大户人家在冬天吃上自家种植的一些“反季节蔬菜”已不是难事。
当然,因为宇文温是天子,所以按规矩,臣民们要避讳“温”字,不能称“温室”,要改称“暖室”或“暖房”。
至于气温、水温等“技术名词”,实在避无可避,只能作罢,当然,宇文温本人对此倒是无所谓:只要有益国计民生,“温”字成日里被天下万民念叨,又有何妨?
暖室(温室)栽培技术的普及,使得各大都会出现了盈利性质的“暖室”,譬如长安城里或附近,就有许多专门种植反季节蔬菜的“暖室”,为有钱人家供应各类“反季节”的蔬菜瓜果。
还有鲜花,甚至还有荔枝。
听到这里,陈十分诧异:“荔枝也有?莫非是在暖室里种荔枝树?”
“没错,在暖室里种荔枝,这样做的成本可不低,但是,有钱人家要炫富,就不会在乎钱。”
宇文温笑着摇摇头,又说:“糖水荔枝罐头虽然有面子,但总没有现摘现吃的鲜荔枝威风。”
他带着陈走出玻璃房,来到外面御苑里,外面那沐浴着阳光的草地上,几只体型颇大的鸡正在悠闲散步。
这鸡的体型,明显大于寻常家鸡,其样貌也和常见家鸡有所不同:胸宽,嘴长,头和颈(上部)没有羽毛,却有珊瑚状红色皮瘤。
鸡嘴上部有红色长肉瘤,叫声怪异,胸前有须毛束,宛若猪鬃,身上羽毛呈黑色,尾羽能分披,展成折扇状。
陈好奇的看着这些“怪鸡”,饶有趣味的问:“二郎,在那美洲,当地人的家禽,就是这种怪鸡?”
“没错,这就是当地的家禽,船队带了一些回来,说是鸡,也确实像中原的鸡,却有明显不同,身黑头红,头仿佛着了火一般,故而取名火鸡。”
宇文温指着这些飘扬过海来到中原的美洲火鸡,笑道:“这火鸡比中原的家鸡大许多,肉也多,却粗糙些,据说不好吃,但即便如此,若能琢磨出合适的烹饪方法,甚至用来做肉松,也是不错的。”
“为夫不是说过了?天下那么大,那些以前我们没发现的地方,一定会有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一定会好东西。”
“把这些好东西带回来,当做种子种下,浇水、施肥,让其破土而出,由幼苗长成参天大树,那么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就可以在大树下乘凉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恶鬼
“啊!!”
尉迟明月呼喊着从噩梦中醒来,双手乱舞,却被人死死按住,她哭喊着睁开眼,却见是夫君按着自己。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尉迟明月方才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化身探险队员“我”,跟着队友在美洲密林中一处城池废墟探险。
那座废墟规模很大,却荒废了很久,当地人称之为“亡灵之城”,相传每到月黑之夜,废墟里就会出现大量亡灵,似乎是根据生前执念,反复举行盛大的仪式。
这个神秘的亡灵仪式,据说和神奇的“水晶头骨”有关,在当地人的传说中,谁得到这“水晶头骨”,谁就能通晓未来。
结果,探险队于月黑之夜探索这“亡灵之城”时出了意外,被亡灵追杀,眼见着穷途末路,“我”就要被“万鬼分食”,尉迟明月吓醒了。
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什么美洲密林深处的废墟,周围没有什么鬼魂,而是身处船舱“豪华间”,外面夜色深沉,外间有烛光闪烁,眼前只有板着脸的夫君。
“看,看啊!自己胆小也就罢了,非要看恐怖小说!”
睡眼惺忪的宇文温低声训斥着,瞪着做噩梦惊醒的尉迟明月,尉迟明月愣了愣,回过神,有些讷讷:“啊..妾就只是随便看看嘛....”
“随便看看?”宇文温松了手,再度躺下,“都说了,这种探险小说神神怪怪的,你胆子小,就莫要看了。”
“真的很好看嘛.....”尉迟明月靠着宇文温,低声说:“夫君,美洲那里,真的有亡灵之城么?”
宇文温急着睡觉,闭上眼哼哼着:“没有,假的,骗人的!”
“哎呀,这《夺宝奇兵》里的故事,总不能是凭空瞎编出来的嘛。”
“那书的前言不是说了吗?本故事纯属虚构!”
“可是,可是....”
尉迟明月纠结着,纠结着刚看过的故事书。
前不久,宇文温带着一大家子人从长安出发去河北,过三门峡后乘船,尉迟明月闲得无聊,便翻看新出版的探险小说《夺宝奇兵》。
然后她被故事内容迷住了,如今满脑子想的是美洲丛林里那神秘的“亡灵之城”。
还有那据说蕴含着天地造化的“水晶头骨”。
尉迟明月见着宇文温翻过身呼呼大睡,自己便平躺着,继续化身“我”,在神秘的美洲丛林里探险。
一旁,装睡的宇文温见“问题宝宝”不再问问题,松了口气,想着那《夺宝奇兵》的故事内容,心里得意。
铁血大战异形的故事暂时没理由出来,那么探险队寻找水晶头骨的故事,还是可以“借鉴”的。
这种探险故事,最容易勾起百姓对遥远美洲的好奇心,若是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动了心,踏上前往新大陆的船只,那就是宣传的胜利。
。。。。。。
太阳西沉,晚霞满天,夕阳余晖下,四周树木的轮廓似乎变得模糊起来,“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眼前一切如常。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向北延伸,直到前方那高大如山的三角形高垒脚下,大道两旁是高大的石砌高台,底部为四边形,顶部收缩,同样是四边形。
这些高台,仿佛两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站在大道两侧,其身后都是树林,黑压压一片,当风吹过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身处其中的我们,实际上位于一片城池废墟之中,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动物的踪迹。
天色渐暗,“我”有些担心的看看同伴,同伴们却很镇静,大家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将对方提供的骨笛含在嘴里,然后围成一个圆圈,面向外坐在地上,静静等着。
形如竹哨的骨笛含在嘴里有些冰凉,散发着些许腥臭味,这臭味让“我”的胃部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住了。
一个活人,将这种用人骨制成的骨笛含在嘴里,呼吸之间,就不会透出活人的气息,如此一来,当这个人混迹于亡灵之中时,就不会被对方发现。
想这个惊悚的传说,我不由得后背发凉,还好,大家围成圈坐着,队长守在圈中,大家的后背都很安全。
但这样,能当得住亡灵么?
“我”不知道,只能祈祷当地土著的传说是真的。
“我”,是远征队的一员,漂洋过海两万里,来到极东之地的新大陆,也就是“美洲”。
在这里,远征队组织了几个探险队四处探索,“我”所在的探险队花了一年多时间,终于接触到友善的当地居民。
这些人的衣着据说和先秦时古人相似,但因为语言不通,探险队无法进一步了解对方的“身世”。
在有限的交流中,我们听说当地密林深处有一座城池废墟,在那里,每到月黑之夜,就会有透明、发光的人影出现。
这些透明的人影,似乎是重复着某种仪式,仪式规模很大,参加仪式的透明的人影也很多。
很久以前,曾经有人因为好奇,靠近这些人影,结果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是一个含着人骨笛的人,成功混入这些“人”之中,活着回来,才有了种种描述。
很显然,这些透明人影就是鬼,或者说亡灵。
“我”虽为探险队一员,却很怕鬼,然而队长却要一探究竟,“我”本不打算参加,但队长救过“我”一命,他既然要去,“我”必须跟着去。
现在,我们就在废墟内青石大道边,距离前方那高若山峰的高台不算很远,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夜幕降临,天上没有月亮,四周一片漆黑。
满天星辰下,我们的视线受阻,队长很淡定,大家按耐着不安,静静等着,想看看无月之夜时,这里会不会有透明、发光的人影聚集,举办什么仪式。
“我”知道,队长是想看看这仪式是什么样子,看看这些透明、发光的人影是何种打扮,以确定这片地区,是否有殷商遗民生活过。
顺便再确认一下,那传说中的“水晶头骨”是否存在。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废墟里有雾弥漫,越来越浓,渐渐地,雾里有人影晃动,这些人影越来越亮、越来越多,将我们包围起来。
这些人影,身上能看得到衣物,看得出男女、老幼区别,却看不清面部和腿部:面部和腿部都是一片模糊。
毫无疑问,这是亡灵(鬼),都是亡灵(鬼)。
“我”只觉得周围变冷,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看看其他人,大家都没好到哪里去,而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透明、发光人影,似乎没有看到我们。
“他们”聚集在大道两边,挥舞手臂做欢呼状,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正好面向大道,所以能看到大道的一头,也就是我们入城的地方,有一支队伍缓缓沿着大道缓缓走来。
队伍中有许多“人”抬着一个类似肩舆的东西,肩舆上坐着一个“男子”。
这“男子”看上去似乎服饰华丽,也许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坐在肩舆上,享受着两旁“人群”的欢呼。
队伍渐渐走近。不知何故,“我”的心跳也渐渐加速,目不转睛看着那即将从我面前经过的“男子”。
“他”也转头看向“我”。
“我”看清了他的容貌,那容貌是如此之熟悉,就像....
就像“我”在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样。
那是另一个“我”!
那个“我”对着“我”笑,眼神宛若冰雪,直接透过“我”的双眼,将“我”的心冻起来。
无尽的恐惧弥漫全身,“我”惊恐万分的喊出声,口中含着的骨笛滑落。
虽然骨笛一端连着绳索,挂在“我”的脖子上,但骨笛还是离开了“我”的嘴巴,而“我”惊呼时发出的活人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无数亡灵(鬼)转过头,看向“我”,虽然它们都面部模糊,但“我”却能感受到无数诡异的眼睛,正在盯着“我”,如同一群饥饿的猎犬,盯着一只野兔。
然后露出狰狞面目,张牙舞爪,凄厉的呼喊着,扑上来。
牛睁开眼,看着上方的树冠,晨曦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洒在他脸上,有些刺眼。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又有零星号角声从远处传来,他坐起身,看看左右,亲亲一叹:果然是在做梦。
牛身处一片树林中,周围有许多长须长发的“毛人”在生火做饭,又有人在准备兵器,一副备战气氛,让青山绿水染上了杀气。
临战前小憩的牛,现在已经睡够了,他和这些毛人一般打扮,根本就无法从外貌看出身份的异常。
虽然身处树林,但这并不是美洲的树林,周围这些脸上涂着各种图案、看上去有些狰狞的“毛人”战士也不是“亡灵之城”里的恶鬼。
身边火堆里,有些许书籍的灰烬,那是他看过一遍的故事书,是接应者刚从中原带来的最新探险小说《夺宝奇兵》。
神秘的美洲丛林,让人战栗的“亡灵之城”,还有那神奇的“水晶头骨”,让牛向往不已。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美洲看看。
这是牛看完书时的想法,随后,他将这本崭新的故事书投入篝火之中。
他和同伴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物品都要销毁,那本《夺宝奇兵》,牛和同伴轮流传阅了一遍,记住了故事,却不能留下书籍。
远处又传来号角声,越来越急促,备战的战士们,将干粮往腰间布袋塞,又有几名酋长模样的老者,拄着拐杖匆忙而来。
见着牛,他们恭敬又急切的说:“神使!敌人来了!”
“好啊。”牛笑起来,用流利的“毛人语”说道:“我们,这次要变成恶鬼,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五百一十八章 恶鬼(续)
多云的清晨,阳光被云层遮挡,但披坚执锐的官军将士依旧斗志昂扬,他们列成严密的军阵,看着前方那如同一盘散沙的毛人(虾夷)军队。www.uu234.net
他们看着对方手中那歪歪扭扭的长矛、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乱七八糟的队形,还有各种不知所谓的旗号,心中鄙夷不已。
官军本阵,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们,用购于周国的千里镜打量对面这些形同野人的毛人(虾夷)军队,看着看着,心中同样鄙夷不已。
今日一战是决战,战场相对宽阔,毛人部族联军一方后侧,并无什么设伏的好位置,而对方穷得没几件像样的铠甲,平日里就只能搞偷袭,如今居然敢排开军阵和官军对抗..
却连像样的军阵也列不起来,这不就是自己送死么?
这几年,朝廷对毛人的讨伐已经连续获得重大突破,眼前这些毛人部族联军,是这片地区最后一支像样的抵抗力量,只要今日将其歼灭或者消灭大半,对方就只能逃入深山老林,再不敢轻易出来。
毛人占据着大量土地,却不擅耕种,多以渔猎为生,这对于朝廷而言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对方该把土地让出来,这些地方在新主人手上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朝廷会将新获得的土地分给有功的贵族、将军,即便一般士兵,作为贵族、将军们的部下,大家也会凭借战功有大小不等的赏赐。
而战争中俘虏的毛人,就会成为奴隶,男子做牛做马,女子则为新主人繁衍后代。
想着胜利,想着战利品、想着赏赐,将领们的求战**越发强烈,而士兵们的战意同样渐渐沸腾,看向敌人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毛人的军队中男女混杂,这是对方的习俗,每当部族出战时,女人也会随行甚至参战,虽然官军将士想要活捉女人,但在战场上,这些女人一样危险。
毛人男女有纹身习俗,其人勇悍,打起仗来不要命,所以,在战场上,无论男女,只要不投降,就必须杀死。
对方虽然作战勇猛,但因为十分缺铁,所以用不起铁兵器,用的长兵大多是一头削尖的木棍,虽然毛人战士擅长使用弓箭,杀伤力却有限,近战兵器是木棒,
时辰到,鼓声响起,官军开始向毛人发动进攻,虽然毛人善用弓箭,但官军将士俱着甲,所以,对方的骨箭头、石箭头射来,根本就没什么杀伤力。
官军弓箭手前出,和对方弓箭手对射几轮箭,当毛人战士手举木盾、冒着箭矢呼喊向前冲时,弓箭手返回阵中,随后手持长矛的步兵列队出击。
双方本阵都响起鼓声,双方的前锋撞在一起,胜负很快便分出来,虽然毛人战士骁勇善战,但低劣的武器、防具,不足以让这样的骁勇获得白刃战的胜利:
官军将士大多身着铁甲,只露出双眼,可以说是刀箭不入,而毛人战士,几近于无甲。
伤亡惨重的毛人战士渐渐溃散,带动着整个联军军阵都土崩瓦解。
官军将士欢呼着,开始追赶这些溃败的野人。
上百骑兵从军阵左右两翼出击,渐渐加快速度,要追赶毛人溃兵,赶着这些溃兵自相践踏,然后再轻轻松松收割人头。
毛人败退的方向是一片开阔丘陵,两条腿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所以,你们死定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但当一声声咆哮忽然爆发,大家都愣了一下:野兽的咆哮声?莫非是错觉?
让人心惊胆战的咆哮声中,三十多个巨大身影出现在溃败的毛人军阵里,宛若黑色礁石出现在退潮的海岸上。
如潮般退去的是毛人士兵,而这些黑色礁石却开始向追击的官军将士移动。
这是身材魁梧的黑熊,咆哮着奔跑,迎向追击而来的敌人,一头撞入人群之中,撞翻猝不及防的士兵,又一口咬中倒霉鬼,然后猛地一挥手臂,拍中另一个倒霉鬼。
惨叫声中,身着铠甲的士兵被拍得鲜血四溅,而一头头双眼发红的黑熊,不顾捅来的长矛,嚎叫着在人群中继续向前冲撞。
许多黑熊身被数创,鲜血淋漓,却依旧凶猛,在人群之中掀起腥风血雨,连撞带咬还有拍,将一个个铁甲士兵弄得血肉模糊。
处于追击状态的官军士兵,本来阵型就散乱,面对如此狂暴野兽,即便披坚执锐也无济于事。
即便是骑着马的骑兵冲来,手持长矛刺中黑熊,却依旧被暴怒的黑熊一巴掌拍下马,或者马头被直接拍爆,这十余头仿佛不知道痛的疯狂黑熊如入无人之境,将军阵前端硬生生冲散。
当一头伤痕累累的黑熊力竭倒下,巨大的身躯依旧将两个躲闪不及的铁甲士兵压中,压得口吐血,而那些依旧在发狂拍人、撞人、咬人的黑熊,已经没有士兵敢上前挑战。
毛人联军本阵响起号角声,原本抱头鼠窜的战士随后停下脚步,转过身,向着阵脚大乱的追兵发动反冲锋。
他们手持强弓,抽出箭杆粗硕的箭矢,向追兵逼近却不开弓,按照事前训练的那样,一直逼到十余步距离,才弯弓搭箭,实施“强弓近射”。
虽然箭镞大多为石制,但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沉重的箭矢依旧有巨大的破甲能力,将身披铁甲的士兵射得人仰马翻。
对了应付狂暴黑熊而乱起来的军阵,前沿士兵被强弓近射射得阵脚大乱,但面对几乎无甲的毛人战士,士兵们依旧有一战的勇气。
双方很快短兵相接,就在这时,冲锋的毛人战士之中,出现了一些“疯子”。
这些疯子,已经掏出腰间竹筒里的药丸吞下。不一会,面上便露出亢奋的表情,他们如同那狂暴的黑熊般,也开始咆哮起来,挥舞着手中的简陋武器,向着敌人冲锋。
虽然身无铠甲,虽然身中数箭,但他们不觉得疼,心中充满愉悦,向着敌人扑去,脑海里回荡着“神使”的话:“你们是神选中的勇士,只要英勇战死在战场上,就会在神国里复活,然后获得永生!”
他们以前服用过这种药丸,感受过前所未有的愉悦,这种感觉他们体验过之后再也无法忘怀,所以,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解脱,是前往神国的必经之路。
那么,即便身负重伤,只要还能走、能挥舞武器,那就要战斗至死。
面对如林的长矛、身披铁甲的敌兵,他们不躲不避,任由长矛穿透自己的胸膛,任由长刀砍中自己的肩膀,依旧迎上前,冲到敌兵面前,挥舞石斧,将对方的脑袋砸烂。
狂暴的黑熊,疯狂的死士,即便浑身是血也呼喊着挥舞利爪、武器厮杀,官军将士被这种形同恶鬼的行为震撼,加上确实抵挡不住,阵型很快溃散。
有人掉头就跑,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跑,督战将领奋力阻止,也阻止不了兵败如山倒。
毛人联军本阵,诸位酋长见着己方大胜,不由得笑逐颜开,而一身寻常毛人打扮的牛,和同样打扮的伙伴们交换了一下意见,向诸位酋长说:
“敌人的败退路上,有各部勇士设下的埋伏,现在,就请大家发令,让部众追击,直到把对方赶到我们的埋伏圈里。”
诸位酋长对这位神通广大的“神使”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见着在神使的指挥下,己方大败敌军,哪有不听号令的道理。
号角声如潮响起,各部毛人战士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奋力追赶着溃败的敌人。
牛举目远眺,看着倒在战场上的一头头黑熊,心中有些伤感。
这些自幼被人养大的黑熊,性格十分温驯,本该跟着马戏团巡游中原,为各地观众表演节目,为主人赚取钱财,却因为特殊需要而远赴海外,执行特殊任务。
服用了适量“神药”的黑熊会异常兴奋,不知道疼,甚至野性大发,但因为多年的训练,使得它们在极度兴奋的同时能勉强听从指挥向前冲,不分敌友攻击任何挡在面前的人。
这样的黑熊若成了数量,在战场上宛若恶鬼,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作为曾经的驯兽师,牛现在能为这些昔日同伴做的,就只有战后将其遗体掩埋,而不是让人扒皮割肉煮来吃。
再看看一片狼藉的战场,看看溃败的倭军,牛心中那点伤感很快消散。
这一战,倭军投入精锐主力,试图毕其功于一役,结果却要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看着满地血腥,牛心中快意非常:呵呵,你们这帮鸟人,以为天子封的征夷大将军官位,是那么好拿的?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夭折
上午,倭国京城,王宫大殿里女王召集群臣议事,阳光穿过殿门,洒在殿内地板上,然后反射到穹顶,将殿内照得明亮。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然而满朝公卿,以及女王和太子,脸上却一片昏暗。
前不久有急报传来,说讨伐虾夷(毛人)的官军大败,三支分头并进的官军主力,有两支全军覆没,还有一支接近全军覆没,全军只有寥寥千余人陆续逃了回来。
不仅如此,虾夷联军随后围了官军据点松城,击破援军后,据说靠着内应开门,很快便攻破松城。
这一连串的败仗,损失了六万官军,加上松城一带军屯的军属、百姓和奴隶,累计损失超过二十万人。
六万官军多是精锐,而大小将领,都是善战贵族或者贵族子弟,这一败,败得好惨,消息传到京城,无数人家哭声连连。
女王当晚就召集重臣入宫议事,太子(厩户王子)也在场,君臣商议出了什么结果,外人不得而知,现在,文武官员齐聚大殿,看样子,女王有重大决定宣布。
然而,却是一名武官对此次战事详细情况进行说明。
经过官军数年的进攻,东国地区的虾夷部族伤亡惨重,此次官军出击,要一战破敌,彻底将虾夷联军打垮,然后朝廷才好分而化之、软硬兼施,将这些虾夷降服。
官军分三路出击,是为左(西)、中、右(东),如此安排,倒不是轻敌,而是因为作战区域多山林,道路崎岖,若大军挤在一起出发,会十分拥堵。
三支军队分进合击,相互间的距离不过一日路程,一旦遇敌,装备精良的将士足以抵挡敌军围攻,撑到友军的到来。
带兵的将领都是宿将,又有骁勇善战的贵族子弟带着精锐亲兵助阵,那些连铁制兵器都用不起的虾夷联军,根本就没机会取胜。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中路军率先遇敌,在决战中,被对方放出来的狂暴黑熊击溃,溃兵后撤时遇伏,全军覆没。
虾夷联军击败中路军后,很快扑向东面,右路军(东路军)猝不及防,全军覆没。
所谓全军覆没,不是说人都死了或者幸存者全部被俘,两场败仗都有人逃了出来,但因为人数极少,所以整支军队形同全灭。
左军(西路军)得知败绩,撤退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寻找有利地形立寨死守,与此同时遣使向后方求救。
然而援兵还没来,虾夷联军来了,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发动夜战,派出狂若恶鬼的死士打头阵,一夜恶战之后,营寨被攻破,只有少数将士趁乱突围,逃了回来。
但虾夷联军随后南犯,接连攻破几个堡垒后,围攻官军重要据点松城,对方十分狡猾,围而不攻,分兵在援军必经之路埋伏,随后将急着增援的援军击溃。
没了援兵的松城,因为城防坚固,又储备着大量粮草、辎重,加上并且不缺人手,按说可以支撑大半年。
然而城内虾夷奴隶发生暴乱,声势浩大,然后做为内应打开城门,引虾夷兵入城,于是松城沦陷。
听到这里,文武官员们都面色铁青,他们谁也没想到,宛若一盘散沙的虾夷各部联军,竟然有如此出色表现。
面对三路大军,不仅没有后撤,反倒主动出击,不顾被合围的风险,硬是强攻中路军得手,然后将其他两路大军逐个击破。
然后还围城打援,吃掉援军后,再拿下松城。
昔日勇则勇矣却如无脑莽夫般的虾夷各部,竟然能够联合起来,实行如此精妙的战法,接连重创官军,这已经不是可以用“内贼泄露军机”就能解释的。
官军将士装备精良,披甲的士兵至少占了七成,战斗力很强,即便有其中一支军队因为内贼泄密,以至于敌人预先在必经之路设伏得手,其他两路军队,也不该败得这么惨。
虾夷各部本来互不统属,临时集结在一起,却能有如此强的战斗力,必然是出现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这个人有威望,能让各部酋长听命,又有能力,可以将零散的部族联军组织起来,变成一支强军,执行那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战法。
前方战况具体如何,身处京城的官员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却能想到这一场巨大失败所带来的后果。
现在,女王召集大臣议事,就是要商量朝廷如何应对这一连串战败之后面临的东国地区危局。
许多人的目光先扫过面无表情的大臣苏我马子,然后转到上首,看向位置仅次于女王的厩户王子(太子),对方此时面色黯淡,一副休息不好的模样。
数年来,厩户王子对于讨伐东国虾夷投入了巨大的心血,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贵族以及年轻贵族子弟,在征(虾)夷战事中屡立战功,然后凭着战功快速晋升。
这些在征夷战事中大放异彩的善战宿将、年轻贵族,就是新一代的“王党”成员。
与此同时,随着官军连战连胜,朝廷在东国获得辽阔的土地,还有大量俘虏,这些战利品都为厩户王子带来巨大声望,还有朝野内外的敬畏之心。
将来,厩户王子登基后,必然获得更多贵族的支持,届时把持朝政多年的苏我氏,就必须交权了。
然而,就在大家认为厩户王子将来必然会有更大作为的时候,支撑起厩户王子宏伟抱负的征夷伟业崩溃了。
这一次的大惨败,意味着数年来朝廷在征讨东国虾夷时所取得的丰厚成果,绝大部分都可能守不住,因为虾夷联军必然缴获大量官军装备的铠甲、武器、粮草,战斗力暴涨。
而伤亡惨重的官军,极有可能无力防守新得土地,无力保住新筑城池。
与此同时,表现异常凶猛的虾夷联军若继续进攻,东国地区官军能否挡住攻势还未可知。
若以最坏的打算来看,甚至连之前东国地区已有的地盘都要遭受虾夷部落的骚扰,由此带来的损失不可预计。
但这些损失,都比不上厩户王子的损失:厩户王子这些年提拔、培养的军事人才,经此一败,大部分都回不来了。
宛若雏鹰的王党,在即将展翅高飞之际,夭折了。
一声声叹息,在许多朝臣心中响起,位列朝臣之中的苏我虾夷微微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地板,极力压制着心中喜悦。
这一场大败,厩户王子精心提拔的人才伤亡惨重,其中许多人,都是各家贵族的下一代。
大多是和苏我氏政见不合贵族的下一代。
现在,苏我氏的对手们元气大伤,其后代伤亡惨重,许多年都恢复不过来。
或者,因为没有能干的儿子继承家业,在下一代人时就回家道中落。
此刻,苏我虾夷真想抬头看看,看看女王和厩户太子此时的表情,不过还是忍住了,心中得意非常:
征夷大将军的封号,不过是个陷阱,就等着你们带着所谓王党往里钻!
第五百二十章 显灵
萧瑟秋风中,佛寺里,佛像前,面色憔悴的厩户王子正与到访京城的周国人张鱼交谈,这里是厩户王子的出生地,后来改为佛寺,因为四周橘树环绕,所以得名“橘寺”。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橘寺有中原来的高僧住持,向信徒宣讲佛法,厩户王子有空时经常来此礼佛,所以寺内香火旺盛。
张鱼此来,身份是周国北洋贸易公司的“代办”,来倭国办理贸易事宜,他虽无官职,却行官事,既然到了倭国国都,自然免不了拜见倭国储君。
虽然张鱼并无什么显赫官职,但他作为周天子的近臣,在倭国君臣看来,是异常显赫的人物,所以招待起来丝毫不敢怠慢。
所以,厩户王子在橘寺此接待身份不凡的张鱼,既不失礼,也是为了表达善意,顺便闲聊,听对方说一些中原趣事。
张鱼知道分寸,不会仗着自己特殊身份便颐指气使,面对这位年过四旬的倭国太子,尽可能做到有问必答,以倭语和对方交谈。
“张公,中原行科举,以考试选拔人才,贵族们难道没有怨言么?”厩户王子发问,满怀期待的看着张鱼,等候答案。
张鱼答道:“大将军,贵族们当然不喜欢科举,他们习惯了按出身当官,出身好的,就有好官位,出身稍差的,就只能稍逊一筹,可以说,这就是贵族的特权,如今特权被打破了,他们当然有怨言。”
“但再有怨言,他们也不好阻止,因为考试对于贵族子弟来说,还不算难。”
厩户王子为周国所封征夷大将军,而张鱼作为“外国人”,不是对方的臣下,所以张鱼索性称呼对方在周国的官职,对方则称呼他为“张公”。
厩户王子听了张鱼的话,沉思片刻,问:“张公是说贵族子弟不怕考试?”
“是,贵族子弟衣食无忧,只要有心,就能做学问,而贫贱之人终日为果腹而奔走,家徒四壁,又有什么能力去读书呢?他们就算想学知识,又如何去拜师呢?”
“要知道,愿意开馆授徒的学者,可是要靠束来养家糊口的,学者们最好的选择,是成为贵族子弟的老师,实在没办法,才会招收普通人。”
“既然是养家糊口,自然就应付了事,普通人想要把学问做好,达到能够靠着考试当官的程度,实在是太难了。”
“不仅如此,如果书籍、文具价格昂贵,又有多少普通人承担得起?终日苦读,意味着不事生产,又有多少人家,供得起自己儿子全心全意读上十余年书?”
“就算有天才能够靠着勤奋读书,学得满腹经纶,然而一旦参加考试,发现所考内容和自己平日所学大为不同,那该如何是好?”
厩户王子闻言若有所思:“张公的意思,是若要行科举选拔,首先要统一.教材,然后开设学堂,学生们按照统一的教材学习,然后考试时,考试内用也得和教材一致?”
厩户王子很快就总结出张鱼的意思,见对方点点头,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以国内的情况而言,要实行科举制确实太难了。
其他不说,就说制定统一教材这一点,做起来非常困难。
而最困难的一点,就是如果推行考试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若贵族们联合起来反对,即便身为大王,都无法力排众议,将这一制度实行。
张鱼见这位有些黯然,开口建议:“大将军,其实考试选拔,也可以作为贵族子弟入仕的渠道,毕竟贵族也分大小,小贵族子弟要入仕,同样困难,若有了个公平的考试选拔制度,想来拥护者也不会少。”
“至于教材,其内容大可召集知名学者讨论,少数服从多数,然后定稿,统一出版,公开销售,如此一来就有了尺度,贵族子弟们按照这个尺度学习,按照这个尺度考试,一样是公平的考试选拔。”
厩户王子觉得这建议不错,笑道:“这主意不错,多谢张公指教了。”
“大将军过奖了,张某所说,多有不足之处,若大将军要试行,还请召集有识之士议出条理...”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寺外走去,张鱼见着这位太子的背影颇为萧瑟,不由心中感慨。
前不久,倭国官军在东国地区吃了大败仗,多年征伐的成果毁于一旦,厩户王子为此大受打击,所以精神不振十分正常。
其实,张鱼很同情这位倭国储君。
厩户王子作为储君,并非当今倭王(女王)之子,权臣苏我马子为女王的舅父,为厩户王子的舅公。
如今的倭国,身为储君的厩户王子,与舅公苏我马子联合执政,这位储君颇有想法,执政以来大力弘扬佛教,改革官制,行“冠位十二阶”,力求不论出身只以才能高低为标准录用人才。
又大刀阔斧改革旧制,想尽办法加强王权。
倭国国内政治是贵族政治,诸贵族广泛参与到权力博弈之中,即便是倭王,在多方掣肘下也不得如意,厩户王子想要加强王权,以至于想到借鉴中原科举的想法,张鱼能理解。
然而国情不同,周国的经验,在倭国不一定行得通。
这位储君很有想法,然而对方将来会带领倭国走到什么地步,张鱼并不关心,因为结果已经注定了。
他今天在这里和倭国储君交谈,无非是逢场作戏,因为倭国官员都知道他和苏我氏走得近,但即便是逢场作戏,也得认真些,至少面上不能显露出不耐烦。
苏我氏即便权势滔天,总归是倭王的臣子,倭国的主人始终是倭王,张鱼作为客人到家里来做客,抛下主人与其家仆聊天,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
所以他和倭国储君热烈交谈是必须的,但仅此而已。
苏我氏,是周国在倭国的“最佳合作方”,所以,如何确保苏我氏牢牢控制倭国朝政,是周国(天子)要长期考虑的问题。
在周国(天子)看来,倭国王室各种会明显削弱苏我氏的做法,都不该起效果。
那么,以征夷大将军为饵,将倭国国内所谓王党(心向王室的贵族)聚集起来,然后通过一场惨烈的军事失败,将这些王党一网打尽或重创,直接将苏我氏政敌的下一代大幅削弱,就是绝佳的策略。
当年,苏我氏向周国(天子)这尊佛像许下的愿望,如今已“显灵”,至于厩户王子不断向周国释放善意,甚至有“许愿”的征兆,张鱼虽然理解,却只能“笑而不语”。
一个无力对外用兵(尤其对于半岛来说)、只能老老实实做贸易的倭国,是周国需要的外邦。
一个虚弱(权力角度)的大王和王室,一个大权在握却无法篡位的权臣及其家族,才是周国最想看到的倭国政治结构。
所以,即便厩户王子确实真心实意想和周国加强往来,想要主导和周国的外交、贸易,但这样的许愿,很难“显灵”。
第五百二十一章 买卖
海边,难波津港区内,北洋贸易公司分号,会议厅里,张鱼正在向与会人员传授生意经,前不久倭国官军大败,东国地区形势岌岌可危,焦头烂额的倭国朝廷,很快想到了“军购”。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东国虾夷肯定俘获大量铁甲、铁制兵器,所以对方的战斗力会变得很强,然而倭国朝廷的铁产量较低,必须向周国购买铠甲、兵器来大量装备军队。
这就涉及到“军购”,而作为供货方的周国北洋贸易公司,已得朝廷许可,全权开展“军购”买卖事宜,面对“大客户”的新一轮采购,公司该采取何种策略,必须事先统一共识。
如何把这笔大买卖做好,是与会人员需要考虑的问题,对此,张鱼的建议是“放长线、钓大鱼”。
要让倭国君臣深刻体会到,何为“战斗力花钱就有”。
“不要老是搞加价,人家不是傻子,价钱高了,就不会有下次了,这种时候,应该想办法搞各种优惠。”
“搞什么优惠呢?当然是让利。”
“譬如,札甲五百领起购,可以有折扣。”
“如果一次订购札甲一千领以上,折扣更多,这叫做买够就送。”
“全额支付和分期支付,折扣又有不同。”
“公司提供增值服务,若对方一次性签下为期数年的协议,每年都购买一定数量的甲仗,那么为了这个协议,公司免费送一次海运,也就是免费运输兵马若干到东国地区,这就是促销。”
“如果倭国朝廷购买公司的保安服务,花钱请公司的保安防御东国要地,只要一次性全额支付,那么就有优惠。”
“若今年年前和公司签订保安协议,同样有折扣,这叫限时优惠。”
“如果对方同时购买甲仗、保安服务,这是大单子,必然有大优惠。”
“如果东国地区局势糜烂,需要公司出兵助战救急,可以,风险不同的战区,收费不同。”
“这说的是备战和打仗,如果想要搞外交,譬如想和东国虾夷各部谈判,这也可以,公司提供保护,保证倭国使节能够平安进出虾夷地盘。”
“同样,外交也有花样,如果倭国朝廷要和虾夷各部谈停战、相互妥协,公司可以做中间人,帮忙跑腿,那也是一个收费项目。”
“若是双方使者想要当面谈,却都有顾虑,怕中对方埋伏,不要紧,公司的队伍可以临时占据一块地方作为和谈会场,保证会场不会遭到偷袭,这也可以收服务费。”
“还有,倭国被俘的贵族以及将士,如果还活着,而家属想要将人赎回来,倭国朝廷若不好出面,公司可以居中牵线,无非就是收钱办事。”
“这些都可以谈,但一定要记住,不要一上来就说什么成本高,不涨价要亏本....我们要想办法让对方多花钱,变着法子花钱,所以一开始必须让利、搞优惠,这样才有得谈。”
张鱼说到这里,喝杯茶润润喉咙,继续说:“倭国朝廷的收入不怎么样,也许一下子拿不出多少钱财,这不要紧,可以多凿冰、用冰来支付嘛。”
“再过几个月,冬天就要到了,反正公司都要在倭国收购冰块,那就不如多收购些,反正不愁卖,多多益善。”
“还可以有另外的优惠,对方如果加大对中原普通产品的购买量,同样可以抵军购的折扣...”
“譬如,纸张的购买量若增加三成,那么对方买甲仗就能得九折,纸张购买量增加到六成,那么买甲仗的折扣可以到七折....”
“如果对方和公司签订五年以上贸易协定,同样可以对军购打折。”
说到这里,张鱼看向与会人员:“总而言之,无论是日用品也好,奢侈品也罢,甚至还有甲仗,都是商品,公司要做的,是让各类商品相互促销,这样才能多赚钱。”
“公司的目标,是扩大出口,从国外接更多的订单,然后向国内下订单,一定要想办法把饼做得更大,让更多的人能分到一块填饱肚子,请大家记住这一点。”
。。。。。。
分号二楼窗前,到访的苏我虾夷,看着外面正门处进进出出的人群,由衷感慨:“贵公司的买卖真是兴隆,按照中原的成语,门口那里,应该是‘门庭若市’吧?”
站在一旁的张鱼笑道:“这成语没用错,不过少族长过誉了,公司买卖兴隆,还是多亏令尊行方便,使得公司能在难波津而不是博多设店,直接向各位主顾展示中原产品。”
“嗨,张公莫要如此客气。”苏我虾夷笑着摆摆手,看着会客厅里摆着的琳琅满目,又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海外各地的珍奇异宝,也只有在贵公司才能买到。”
“去年下的订单,今年必然到货,今次我带着海外珍宝回京城,大王和太子必会十分高兴。”
苏我虾夷走近摆放奇珍异宝的桌子,看着这些由北洋贸易公司运来的奇珍异宝,颇为高兴,拿起一件红、蓝宝石头饰仔细看着。
虽然他家里也有不亚于手中之物的宝贝,但依旧有些爱不释手,又有些感慨:“做工精良,真漂亮,就是太贵了。”
“少族长此言差矣,遇到喜欢的东西,就该买下来,那些花出去的钱财,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依旧陪伴在主人身边。”
张鱼的话让苏我虾夷听了之后有些错愕,随后哈哈一笑:“张公的说法真是高明,高明!”
“这是天子说的,张某可说不出如此高明的话...请...”
张鱼说完,抬手示意对方入座,自己也坐下,他的身份有些特别,既是“外国人”,又非官非民,面对小自己十几岁的苏我虾夷,没有摆谱的必要,所以称对方为“少族长”。
毕竟苏我虾夷作为苏我马子的儿子,必然是苏我氏未来的族长。
苏我虾夷端坐,问:“张公,不知还有何口信,要让我转达家父?”
“少族长,张某在京城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此事过后,只要贵国不要对新罗、百济之争有实质性的动作,令尊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会大力支持。”
见苏我虾夷点点头,张鱼又说:“贵国的白银开采,还要加把劲,如果奴工不够,公司可以优惠价格销售奴隶,实在不行,先货后款都是可以的。”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持白银产量逐年增长,毕竟我们很看重这一点。”
“是,请张公放心,家父对此事一直很上心,明年的产量必然明显增加,绝不会让张公失望。”
苏我虾夷说到这里,再问:“张公,关于朝廷向贵公司购买兵器、铠甲一事....”
“少族长尽管放心,我已和公司打好招呼,都是老客户了,优惠自然要有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苏我虾夷颇为高兴,见着时间不早,便行礼告退,让人将奇珍异宝装箱、带走。
张鱼送其出门,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去,长吁一口气。
陛下要用大量的“外贸订单”,带动国内的实业发展,从而带动“就业”,让许多无地可种的闲散劳动力,有机会务工以养活自己。
所以,出产大量白银、硫磺的倭国,对于周国而言是很重要的贸易国,与其派兵征服,还不如威逼利诱,让对方老老实实动员国内人力物力开采白银、硫磺,以此和周国做买卖。
只要对方不乱来,那么当王的是猫是狗,对于周国而言,都无所谓了。
苏我家族长期把持朝政,对于周国来说,就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所以必须极可能协助对方铲除敌对势力。
为此,双方有了一笔“买卖”。
周国封倭国太子为征夷大将军,然后寻个机会,将对方的势力大幅削弱,这买卖一成,买卖双方能都获得极大的好处。
此事已了,苏我氏的地位愈加巩固,那么接下来,北洋贸易公司只需要集中精力,想办法扩大对倭国贸易份额即可。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张鱼知道陛下终有一日会驾鹤西去,届时新君要如何对待倭国,就看倭国的福分有多少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就范
博多,港区一侧,煤场里,黑色的煤炭堆成一座座小山,其间有数条铁道纵横,连接着码头,码头栈桥边,靠泊着数艘机帆两用火轮船。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大量苦力正在船边忙碌,他们排起长队,沿着一上一下两个登船梯频繁进出船舱,将船舱里的货物运到岸上。
来自中原的火轮船,在倭国博多港靠泊,卸下大量中原货物,又有帆船将其装着运往倭国本岛,在难波津靠岸、卸货,然后运往京城及各地。
之所以要如此麻烦,是因为周国不想让会喷烟、怒吼的火轮船吓到倭国官民,而倭国朝廷也不希望这种“怪物”靠近本岛,使得百姓受惊吓之后,产生各种奇怪的想法。
奇怪的想法是什么?
什么都有,但朝廷最担心百姓对大王为“天神之裔”的信仰动摇,所以,火轮船不可以进入倭国内海,只能在博多港靠泊。
博多是倭国的门户,如此安排理所当然,昨日抵达博多的张鱼,本来今天就要返回中原,但临时决定额外逗留几日,要给在博多驻守的周国人员敲敲“鼓”,免得出纰漏,影响两国关系。
首先,他要提醒大家:这里是倭国的地盘,好歹给当地官府一些面子,行事不要太过分。
即便博多港专门设有“周坊”,让寓居博多的周国人定居,周坊内的事务,倭国官府一般不介入,周国人若犯了事,自然有周坊里的周国管理机构处置。
但这不代表身处周坊里的周国人就可以有恃无恐,在博多横行霸道。
倭国并不是周国的藩属国,周国人员在博多长期居住,纯属贸易、经商需要,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在博多作威作福,进而对两国关系造成干扰。
张鱼要提醒大家:我们是买卖人,讲的是和气生财,若在博多和倭人发生矛盾,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仗着自己是天朝上国子民,就如螃蟹般在博多横着走,强买强卖,到处惹是生非。
当然,不惹事不代表怕事,真要爆发严重冲突,该砍人就砍人,大不了事后赔钱。
其次,周坊的治安要做好,防火也要做好,不要三天两头失火搞得坊内浓烟滚滚,让倭人看笑话。
最重要的,就是“安全生产”。
此刻,张鱼站在煤场边,看着堆积如山的煤炭,问陪同人员一些关于煤场安全管理方面的事情。
煤炭大量堆积后,风吹日晒,其内部温度会慢慢升高,久而久之就会发生自燃,一旦堆积如山的煤炭发生自燃可不容易扑灭,处理起来还很麻烦。
煤场自燃的情况,在中原各煤炭集散地多有发生,有过许多经验教训,如今在博多港的煤场,周国北洋贸易公司的员工照搬中原各主要煤场的管理制度,将博多港煤场管理得井井有条。
张鱼对于煤场的安全管理制度很了解,在煤场里转了几圈之后,对煤场现状很满意,现在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见管理人员答得干净利落,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火轮船跨海航线的开通,使得周国和倭国之间的双边贸易往来更加方便,机帆两用的火轮船速度很快,使得两国之间的海运所需时间大幅缩短。
传统帆船出海要看风信,若风向不对,即便天气晴朗,船只也无法扬帆远航,而机帆两用的火轮船却不同,只要海况允许,即便无风也能出航。
遇到顺风就扬帆,遇到逆风就降帆,然后靠着螺旋桨推进继续航行,不需要如传统帆船那样,逆风行船必须不停走之字形前进。
普通海况下,不考虑风向就能做到时速不低于四十里的火轮船,从博多启航往西走,抵达两千里外的扬州广陵,不过耗时两三天。
考虑到船只靠泊、补给、检修以及船员休息的时间,一个来回,不过十日。
这是什么概念?
张鱼记得,以前从襄阳到西阳,骑马代步日行百里,都要花六七日时间。
从西阳步行去安陆,日行四十里,要花**日。
新式交通工具的出现,使得孤悬海外的倭国变得“近在咫尺”,因为跨海航行时间大大缩短,即便是在夏秋之际风暴多发季节,跑得快的火轮船依旧能够在海上“来去自如”。
然而光有船没有煤可不行,博多港煤场的存煤量,关系着许多到港的火轮船能否有足够的燃料返回中原,因为跨海航线上必经的耽罗岛没有煤矿,所以火轮船只能在航线两端加煤。
而博多周边地区刚好有丰富的煤炭矿脉。
倭国官府组织人力物力在博多周边地区开采煤矿,挖出来的黑色煤炭,成了倭国官府用来购买中原货物的“硬通货”,而周国(北洋贸易公司)也乐于从倭国博多官府那里买煤。
与此同时,周国还向倭国官府提供先进的采煤技术和矿井管理制度,使得博多周边几个煤矿的开采效率和矿井安全得到了保障。
随着出煤量日益增多,博多港煤场的燃煤存储量足以支撑起跨海的火轮船航线。
博多出产的大量煤炭,还可以运到耽罗岛存储,这就让周国(北洋贸易公司)开展和百济、新罗乃至高句丽的海上贸易愈发便利。
耽罗岛作为东海海域的贸易中转港,有了来自博多的煤炭供应,往返于中原沿海各港口和耽罗的火轮船跑起来十分方便,大量中原货物在耽罗聚集,然后被新罗、百济、高句丽的海商抢购一空。
这些国家海商带来的货物,同样经由耽罗运往中原,所以,博多的煤炭,逐渐成为维持东海各国海贸的重要资源,张鱼可不想博多港的煤山变成火焰山,导致等着回航的火轮船“饥肠辘辘”。
张鱼在煤场待了差不多一个上午,就是要提醒有关人员,时刻把“安全生产”放在心上。
倭国国内对于火轮船这种“怪物”褒贬不一,对于博多港成为这种“怪物”的靠泊港颇多非议,所以,为了保持博多港作为火轮船靠泊港的地位,无论是火轮船还是煤场,最好都不要出事。
“我们的目标,就是和倭国做买卖,如何又快又好的做买卖,自然是公司的关注重点,确保博多煤场顺利运转,就能确保火轮船航运的正常运营,大家谨记在心。”
张鱼一边说,一边指着靠泊码头的火轮船:“将来,海参崴也会通火轮船,所以博多会是重要的中转港和煤炭供应港,你们要想办法,协助倭国官府增加煤炭产量,毕竟,煤多了,他们卖煤的收入也会跟着增多。”
其实张鱼还想说的是,尽快将博多地区的煤炭开采规模弄大,将来,若朝廷要对倭国用兵,就方便许多。
若官军真要跨海远征,必然乘坐火轮船,博多就是火轮船船队最重要的靠泊港和煤炭补给港,有了博多煤炭的支撑,火轮船跨海运输就有了保障。
届时,即便是从中原运输数十万兵马登陆倭国都不成问题。
这一点,张鱼不信倭国君臣想不到,故而其国内反对火轮船靠泊博多、反对在博多开采煤矿的贵族不在少数,权臣苏我马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说动倭王同意在博多大规模开矿。
但是,即便苏我马子搞不定,对方迟早也得同意在博多开采煤矿,倭国君臣心中再纠结,最后还是得乖乖就范。
为什么?
因为产自中原的各类物美价廉产品,倭国已经用上瘾,断不掉了。
倭国能拿来买中原产品的“硬通货”,主要是白银和硫磺,其开采量逐年提升,提升的速度却有限,而倭国对于中原产品的需求量增加得很快。
那么,博多地区丰富的煤炭,就成了倭国朝廷可以依赖的第三种“硬通货”,有了这种量大易开采的“硬通货”,就能可劲从中原海商手中购买更多的奢侈品、日用品。
甚至还有各类铁制品,包括铁锅、铁甲、铁制兵器。
要知道,对于倭国来说,向周国买铁制品,远比自己开矿、冶炼、铸造划算得多。
有煤炭就有购买力,这就是天子的阳谋,即便倭国君臣百般不愿,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第五百二十三章 买卖(续)
中午,烈日当空,带着腥味的海风夹杂着热浪吹向耽罗港码头,码头此时已停止货物装卸,装卸工们“下班”,纷纷涌向不远处的饭铺。www.uu234.netwww.uu234.net
几家饭铺肩并肩靠在一起,其厨房内,大厨们正忙着做饭,手握如同小铲般的锅铲,在宛若大盆的大铁锅里搅动着。
已经煮好的饭,被大厨倒在锅里,加入适量猪油、猪油渣,还有些许酱油,做成猪油拌饭。
帮厨的小工在店内奔走、备料,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阵阵肉香、油香向外飘去,让等着交钱打饭的青壮们不断抽动鼻子,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炉灶烧煤,炉火很旺,大厨们挥汗如雨,将猪油拌饭做好,两名小工上前,将发烫的大铁锅抬到店口架子上,然后在旁边摆好一个个大碗,再用大铁勺盛饭。
排队等候多时的青壮瞪大眼睛,看着小工盛饭,生怕对方一不留神,让本该随着饭米入碗的油渣掉出去。
等到饭盛好了,会加个咸蛋,咸蛋是带壳的,因为剥下来的蛋壳还可以泡水,泡出来的水,总是有一点咸味,装卸工们可不会错过这点好处。
猪油拌饭加咸蛋,就是耽罗港区青壮劳力最喜欢的“正餐”,因为可以填肚子,又有些许油、盐。
人吃了油、盐,可以有效恢复体力,所以对于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们来说,猪油拌饭就是人间美味。
早、中、晚三餐,中(午)餐猪油拌饭,两餐炊饼,还有很便宜的大碗茶解渴,这对于许多来耽罗之前饭都吃不饱的人而言,干活再苦再累都值得。
装卸很累,装卸工们如果吃不饱,就没力气扛麻袋、装卸货物,寻常人家向来是一日两餐,也就是朝食、夕食,但在码头上装卸货物的青壮们,却能有一日三餐。
这是延续至周国国内各大码头的惯例,虽然耽罗身处海外,港区的各种规章制度和惯例都照搬中原,这就让聚集耽罗的百济、新罗穷人们,得以养活自己。
饭铺不远处的凉棚下,装卸工们三五成群,端着碗,或蹲或站,津津有味的吃着猪油拌饭,时不时以各自家乡话交谈。
他们是在国内(新罗、百济为主)过不下去的穷人,因为各种原因,通过不同途径来到耽罗,在这里靠卖力气养活自己,虽然辛苦,却总比在家乡好许多。
在家乡,穷得只能吃野菜粥,要么给人做牛做马,地位连狗都不如,要么欠下一屁股债,几辈子都还不完。
对于许多穷人来说,反正留在家乡没有任何希望,还不如想办法到传说中的“富贵岛”碰碰运气。
所谓富贵岛,指的是耽罗岛,耽罗岛当年为百济藩属,如今认周国为宗主国,因为耽罗成了重要的贸易中转港,所以有各国的海船云集。
入港的船只带来大量货物,出港的船只同样装载大量货物,若以港口的“货物吞吐量”计,耽罗港(商港)是东海地区最繁忙的海港。
因为商贸发达,加上周国在耽罗驻军,把耽罗当做国内重要海港经营,所以耽罗十分繁荣,岛上居民的生活水平不错。
但因为耽罗国民人数相对较少,所以缺乏劳动力(相对而言),那么,百济、新罗、倭国的国民跑到耽罗务工,可以获取不菲的收入(相对而言)。
一开始,是一些穷苦渔民跑到耽罗后滞留不归、上岸务工,渐渐地,各国海船上的穷苦船员发现给耽罗岸上的掌柜们做工,比给自家船主做工好许多,于是上了岸后,就再也不会回船。
如此行为,船主哪里答应,轻易不许船员上岸,但禁不住船员是大活人,直接跳海游上岸。
耽罗港区由周国负责实际的管理,而按照耽罗港的规矩,只要上了岸的“无业游民”就归耽罗(港区)管,若此人不愿意离开,谁也不能强拉。
所以有越来越多的船员抵达耽罗后,选择留在这里,变成“逃人”。
留在耽罗的人,可以靠着劳动获得可观的报酬(相对而言),然后伙食也好,至少偶尔会有咸蛋和猪油拌饭吃,比起之前的艰苦生活可要好得多。
耽罗官府欢迎外国人前来定居,而“逃人”在岛上为周国掌柜、船主们做事,表现得好了,还能有机会前往富庶的中原定居。
这对于海东各国的穷苦百姓来说,无异于一个脱离苦海的好机会。
这个好机会,被那些来过耽罗却因故没有留下的渔民、船员口口相传,传回国内,让各国沿海地区许多穷人有了盼头。
所以除了渔民、船员,还有越来越多的沿海地区普通百姓挺而走险,想办法到耽罗,然后辗转去中原。
各国官府当然不会容忍如此行为,因为敢于冒险出海前往耽罗的人,大多是青壮,而青壮劳动力对于国家来说是很宝贵的财富。
虽然各国千方百计防范,采取许多措施阻止沿海百姓出逃,却因为海岸线漫长导致收效不大,这些年不断有人冒着风险偷偷出海,想尽办法来耽罗。
这种行为唤作“偷渡”,风险当然大,但风险再大,也挡不住各国沿海地区穷人奔向美好新生活的脚步。
此刻,身处凉棚之中吃饭的装卸工张牛童,就是偷渡来耽罗的新罗人,在这里,他从事着“码头装卸”这份很累的工作,但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的猪油拌饭,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美食。
吃着猪油拌饭,咀嚼着美味的猪油渣,张牛童看着港区里如林的桅杆,觉得有些恍惚。
他姓张,无名,因为小时候给人放牛,就被称为张牛童,双亲早逝,又无亲戚照应,所以日子难过,吃不饱穿不暖,给人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不过苟延残喘。
后来听说只要能到海上的“富贵岛”,就能过上好日子,他把心一横,跟着同村几个年轻人,一起上了“黑船”。
海上颠簸,他又晕船,被颠得黄胆水都吐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算是半条命都没有了。
然而到了耽罗,见着繁华的港区,张牛童觉得自己的半条命花得值。
即便是在耽罗港口码头当装卸工,每天都累得不行,但在这里,好歹时不时有猪油拌饭吃,不会被官府征发上战场送命,光是这两点,对于张牛童来说就很不错了。
至于被工头盘剥,又算得了什么?
他和几个同村青年身无分文,船主愿意送他们来耽罗,当然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得在耽罗做苦力至少三年。
一开始,大家确实累得熬不住,不过因为吃得比在家乡好,所以渐渐就适应了。
大家适应了在耽罗的生活,对于家乡虽有思念,更多是因为那是自幼长大的地方,但苦日子可不好过,所以没人想回家乡。
更别说如今国内战事连连,他们这种如同草芥般的贱民,一旦上了战场,搞不好哪天就这么死了都没人收尸。
但在耽罗就不会了,装卸货物再累,也好过在战场上等死。
张牛童看着海面发呆,旁边的装卸工们开始闲谈,谈起自己听到的各种传闻。
他们之中有百济人,也有新罗人,虽然两国是敌国,但对于身处耽罗的两国人来说,战争和他们无关。
新罗和百济,底层人民语言互通,所以交谈起来没问题,聊着聊着,就有人诉起苦来。
苦是什么苦?饥寒交迫的苦,家破人亡的苦,连狗都不如的苦。
自从高句丽败给周国、丢了好大一块国土之后,满门心思对付东南面的新罗,而百济和新罗是敌国,于是高句丽和百济联合起来,想要伺机攻灭新罗。
这些年来,高句丽和百济的军队隔三差五就要进犯新罗,新罗边境烽烟四起,但新罗军队很顽强,接连击退两国来犯兵马。
三国之间,战事时断时续,贵族们也许不在乎,但百姓就遭了殃,本来日子就过得苦,还被官府征发上战场,即便侥幸活着回来,回到家乡时,搞不好家已经散了。
烽火连年,三国边境不得安宁,外敌来犯,官府就要坚壁清野,大家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被破坏,家园被一把火烧了,可地租却不会因此减免。
若是官军对外用兵,百姓倒是不用坚壁清野,可官府要加租加税,沿途百姓还得从军,输送粮草、修建营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无论是别人打过来,还是官军打出去,最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
烽烟不止,农民纷纷破产,好一点的变成佃农,差一点的全家卖身为奴,子子孙孙都是奴婢,连大户家养的狗都不如。
日子越来越难过,造反又不可能成功,索性一咬牙,渡海来“富贵岛”。
在这里虽然干活很累,又被工头盘剥,但好歹有猪油拌饭吃,还不用上战场,住处虽然不怎么样,好歹冬天不会四处漏风。
无论是百济还是新罗人,都不关心自己国家是否灭掉对方国家,那都是贵族们要考虑的事情,他们作为普通人,就想活下去。
张牛童听着大家诉苦,心中颇为感慨,家乡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所以大家都在想办法找活路。
活路在哪里?在耽罗。
他来耽罗有一年多,随后这一年多时间里,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新罗人来到耽罗,当然,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偷渡”过来的,一个个面黄肌瘦,就像他当年那样。
其中还不乏同乡,他问起家乡近况,大家都摇摇头。
战争无止无休,官府加派的劳役、田租越来越重,贵族、大地主们趁机兼并土地,许多人家实在难以为继,便开始卖儿卖女。
说起这事情,有人长吁短叹:“家里穷,养不活那么多儿女,与其留在家里一起饿死,还不如把小的卖了,得了钱,家人好歹有一口野菜粥吃,而卖出去的儿女,若遇到好人家,总是能混得肚圆。”
“家乡的大户们,不需要那么多奴婢,可中原却不一样,大掌柜们开出价钱,各位船主就到新罗、百济联系当地大户,收购婢女。”
“中原大掌柜开的高价,过了几手,到了国内大户,依旧有得赚,所以,那些日子过不下去、子女又多的人家,就开始卖女儿。”
“这些苦命的小娘子,一个个面黄肌瘦,可中原大掌柜不在乎,运到耽罗后,静养一段时间,好吃好喝养着,然后教汉话教礼仪,”
“几个月时间,人就没那么蔫,规矩懂了,汉话也会说会听了,然后大掌柜们把她们运到中原,高价出售,还有个名头,唤作新罗婢、百济婢,或者统称东海婢。”
“大掌柜专门调教出来的东海婢,能在中原卖出好价钱,所以这门买卖越来越红火,国内官府虽然禁止贩卖奴婢,却怎么都挡不住。”
听着听着,许多人心里有些难过,因为与人为奴、做牛做马的滋味可不好受,但又有人笑起来:“人家到中原大户家做奴婢,可不比在家乡饿死好?”
“即便是在家乡给大户做奴婢,你以为日子能有多好?可在中原就不一般了,据说即便是一般大户,家里就不愁吃不愁穿,僮仆都穿得体面,个个着袜...你们说,自家家乡的大户,能做到奴仆都着袜么?”
大家听了之后默默摇头,那人又说:“中原那么富庶,就算是一个寻常地主,若到了新罗、百济,怕不是一方豪族,你们自己想想,在家乡,能卖身到这样的豪族里,难不难?”
“所以,卖身为婢,就此和父母分别确实心酸,可总比一家人饿死好吧?”
有人听到这里开始质疑:“听你这么说,卖身为奴婢有千般好?那你怎么不卖身为奴?”
那人听了哈哈一笑:“都说了新罗婢、百济婢、东海婢,人家中原有钱人只要东海婢女,又不要东海奴仆,如果要,老子就是卖身为奴又如何?“
“说不得哪天,主家受冷落的小妾按耐不住,向我借种也说不一定!”
众人闻言笑骂:“哈哈哈!就你那丑样,谁眼瞎了找你借种”
那人见大家嘲笑自己,也不着恼,继续说:“所以嘛,人家不要什么东海奴,要的是皮黑似炭的昆仑奴,主家让黑漆漆的昆仑奴伺候女眷,万一女眷乱来,生下野种,肤色必然是黑的,那不就一眼看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老是听人说什么昆仑奴、东海婢的买卖在中原红火,原来是这般男女搭配。”
“可不是么?穷苦人家的女儿,卖身当了东海婢,到中原过好日子,父母得了卖身钱,也能改善生活,所以,如今这买卖越来越兴旺。”
“中原的大掌柜们,指明了要买东海婢,所以国内的船主们,绞尽脑汁‘进货’,毕竟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嘛。”
听到这里,张牛童有些疑惑,大声问:“可这么一来,那么多小娘子被卖到中原,各地的男子娶亲不就越来越困难了?”
“不娶亲成家,哪来的儿女,过得数十年,老是娶不到媳妇,老的越来越老,小的越来越少,人可不就变少了?”
话音刚落,他一个同乡笑起来:“这话说的,仿佛你在家乡能娶得起媳妇一般,憋不住的时候,还不是靠手?”
“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笑得张牛童面红耳赤,他狠狠的瞪了那同乡一眼,正要揭对方的短,却听工头在一旁咆哮:“准备到点干活了!没吃完饭的赶快吃!要出恭的赶快去!”
这么一喊,仿佛石块投入平静的池子里,激起一片涟漪,装卸工们吃饭的吃饭,出恭的出恭,各自忙碌起来。
张牛童把饭吃完,又伸出舌头将碗面添了几圈,意犹未尽的将碗放回店铺,取了碗的押金,转回凉棚乘凉,然后开始走神。
方才提起的中原大掌柜们大量买“东海婢”,这事情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张牛童看看海面,又看看靠泊在码头的船只,暗暗下定决心:将来等我发达了,也要买几个婢女,要屁股大好生养的,可劲生儿子!
第五百二十四章 时机
辽东,抚顺,出巡至此的宇文温,身处露天煤矿矿区,看着矿区内忙碌的人影,听着机器的轰鸣声,又看着煤场堆积如山的煤炭,只觉心旷神怡。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他头戴“安全盔”,身着工作服,脚穿“劳保靴”,宛若寻常矿井职工一般,站在矿区高台,俯视着宛若脸盆的露天煤矿矿区,时不时问陪同参观的技术人员一些问题。
抚顺为汉时玄菟故地之一,后为高句丽所占,自辽东之役后,重归中原朝廷管辖,宇文温知道后世大名鼎鼎的“抚顺煤矿”,于是将这里改名抚顺,然后投入人力物力勘探煤炭矿脉,然后进行大规模开采。
因为是“照着答案答题”,而煤矿的开采技术、管理制度,和叶城平顶山煤矿相同,所以抚顺的煤矿开采进度很快。
如今是明德十九年,八年时间过去,抚顺的露天煤矿已经初具规模,矿区的运煤轨道上,现在已经有了小火车在运转。
夏天才在中原鄂州试运行成功的火车,其技术很快便推广到全国各主要煤、铁矿区,各矿区的蒸汽机技术人员根据技术原理,用矿区现有的蒸汽锅炉、蒸汽机配件,自制拉矿小火车,直接就在矿区现有轨道上跑起来。
这种自制小火车虽然有些简陋,但性能基本堪用,能在正常坡度的运矿轨道上,拉着平日里得许多匹马分组拖曳的矿车一起动,以时速二十里的速度(上坡)往出口走。
煤矿不缺煤,所以有了这种新式的运输工具后,矿区节省了大量人力、马力,不仅运煤速度快了许多,而且还能投入更多的人力开采煤矿,增加日开采量。
当然,这种小火车还可以拉人,矿工们乘坐小火车下矿、出矿,省力又省时,同样可以提升采矿效率。
宇文温看着行走在蜿蜒轨道上的运矿小火车,听着小火车的轰鸣声,仿佛听到了时代的脉搏。
铁路,是工业社会的血管,火车的轰鸣声,就是工业社会的脉搏,沿着铁路布设的电报线,宛若神经,而充足的煤炭供应,就是支撑工业社会的粮食。
这几样,如今在宇文温的努力下都有了,虽然当今社会距离工业社会还远得很,但他亲自种下的种子已经长成幼苗,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中原是这样,辽东也会如此。
有了蒸汽机的帮助,荒废多年的辽东,很快就会变成一方热土,人们用蒸汽抽水机排干沼泽,用蒸汽机抽水机浇灌农田,用铁制农具开垦土地,让无数荒地变良田。
有了土地和粮食,还有安全的定居点,就会吸引更多的百姓到辽东定居,随着大量中原百姓涌入辽东定居,拿着火铳、火炮守卫家园、开辟定居点,辽东再也不会出现什么渤海国。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蒸汽机械大规模在辽东普及,而要让蒸汽机械运转起来,就得有充足的煤炭供应。
所以,抚顺煤矿及时出现了。
这个露天煤矿的煤品质不错,矿脉很大,所以将来的开采规模会越来越大,出产的煤炭就近走水路往上、下游地区输送。
有了抚顺的煤炭供应,加上火轮船作为运输工具,辽水及其主要支流地区沿岸城池就不会缺煤,到处轰鸣着的蒸汽机械,宛若一个个心脏起搏器,让辽东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宇文温在高台处待了一个多小时,对矿区的现状很满意,但他不急着走,而是转到矿区办公室,和技术人员们座谈。
抚顺煤矿是在中原采矿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这些来自中原的技术人员之中,有许多来自鄂州大冶,也有许多来自叶城平顶山煤矿,大多是从事采矿多年的老手。
大冶地区的铁矿、煤矿,是在宇文温当年地方官任下得到大规模发展,后来有一批人调到叶城平顶山去开采煤矿,所以如今在抚顺煤矿主持工作的技术人员,有许多人算是宇文温当年的老部下。
老部下远离家乡,来到遥远的辽东开矿、定居(支边),宇文温既然出巡辽东至此,自然要召集老部下座谈,嘘寒问暖,听听大家的心声。
问大家在辽东是否住得惯,过冬情况如何,和家乡通邮方不方便等等。
宇文温做过多年地方官,所以对于实务很熟悉,问的问题都是和技术人员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听得大家说在辽东过得很好,宇文温很满意。
随后又问那些年轻的技术人员们,东海婢如何。
东海婢,是来自东海百济、新罗以及高句丽、倭国的婢女,统称“东海婢”。
中原的商人,从东海诸国商人手中购买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婢女,好吃好喝调养,然后教汉语、礼仪,转卖给中原有钱人,这样的买卖已经成规模。
如今东海婢和昆仑奴并称,在中原大受欢迎。
在大庭广众下问这个问题,确实有点那什么,更何况是天子亲口问,宇文温自己却无所谓,毕竟这也算是关心臣子,然而在场年轻的技术员们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个个面红耳赤,尴尬得不行。
几个年长的技术员见着如此情形,赶紧出来救场:“陛下,东海婢能做家务,能体贴人,能暖榻,好得很。”
“那就好,家里就是得有人操持。”宇文温点点头,对于这些年轻人的尴尬很理解,“大家白日里上班,在矿区累死累活,总不能回到家,还得自己做事。”
“男人嘛,总是要成家的,然后有了儿女,才好对父母、对祖宗有个交代,不然大家千里迢迢来到辽东支援大开发,结果奔波多年依旧孤零零一个人,这像什么话?”
宇文温是男人,当然理解男人的需求,虽然“支边青年”们不一定真的找不到媳妇,但朝廷适当给予“帮助”,解决个人需求,这也是“人性化执政措施”。
中原的年轻男女比例还没到失调的地步,但对于“支边青年”(支援边疆开发的有为年青人)来说,愿意跟着他“支边”的女子未必好找。
所以,表现出色、年终考核优秀的人,官府以婢女进行奖赏的做法,很能调动人员的积极性,至于奖赏的婢女是普通婢女还是东海婢,其实都没什么。
而在辽东,东海婢成了官府奖励表现出色吏员、技术人员的“奖品”,让许多远离中原家乡到辽东为朝廷效命的人员有了生活伴侣。
至于这“生活伴侣”会成为正妻还是小妾,那是“获奖者”自己的事情。
实际上,朝廷就是用这种办法解决“支边青年”的婚姻问题,让这些人身边有个伴,有人伺候着,那么日子就不会难熬。
对于宇文温来说,这就是一石二鸟的手段,一来向国内引入年轻女性,解决“支边青年”的婚姻问题,二来釜底抽薪,让百济、新罗乃至高句丽损失大量年轻女性,进而影响国内人口增长速度。
虽然东海婢的来源都是各国穷苦女子,其国内贵族、豪族们不会缺女人,但年轻女性的大量流失,会让普通百姓的成婚率下降,每年的新生儿减少,持续个二三十年,负面效果就出来了:
作为国家税基(实物税、劳役)的普通平民,其总人数增长缓慢,意味着国力的增长放慢,若国家连年征战导致大量青壮损失,想要恢复人口就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半岛三国:高句丽、百济、新罗连年征战,国内百姓苦不堪言,许多农民纷纷破产,要么沦为佃农,要么卖身为奴,而卖女儿当“东海婢”,就成了许多人家的无奈选择。
随着大量年轻女性的流失,越来越多的贫穷青年找不到老婆,又面临越来越严酷的压迫和剥削,于是偷渡之风愈演愈烈。
这就是宇文温的浑水摸鱼之策,挑动半岛三国混战,但三国之中任何一国却无法突破僵局,就这么干耗着,然后他偷偷在后面挖墙脚,用经济手段导致各国人口流失。
虽然这样做的效果有限,但终归是有效果的,三国混战,只会越来越虚弱,与此同时周国和三国做买卖赚钱,抓紧时间开发辽东,让辽东地区的实力快速增长。
此消彼长之下,彻底解决高句丽乃的时机就会渐渐成熟。
。。。。。。
抚顺城内,权做行宫的驿馆里,燕王宇文维翰向父亲宇文温汇报此次东巡鸭绿水的情况,夏初,他作为观察使抵达辽东之东的鸭绿水流域,巡视各地驻军和定居点,听取军民的心声,如今汇总后上呈御览。
“父亲,因为有了火轮船,还有各地的支援,鸭绿水一线的要塞、城池,日子都过得不错,军屯、商屯都发展起来了,许多地方已经开始自给自足。”
“鸭绿水的修船场已经投入使用,借助中原送来的备件,能够对各类火轮船进行大修,如此一来,可以确保鸭绿水航运,支撑起鸭绿水炮船队,随时支援沿岸堡垒,对来犯之敌进行反击。”
“鸭绿水南岸,军屯、商屯也做得有声有色,官军的前沿堡垒群已成体系,即便高句丽骑兵袭扰,也很难渗透官军的数道防线。”
“再过得数年,鸭绿水南岸各堡垒就能基本实现自给自足,朝廷的负担减轻,待得辽东真正发展起来,靠着就近转运辽东粮草,足以支撑朝廷收复并控制汉四郡故地。”
汉四郡故地,只要朝廷有能力,那就必须收复,这是宇文温的信念,也是他不断向儿子们灌输的信念,实行起来却要讲究策略。
收复汉四郡,就得把高句丽乃至百济灭掉,这在军事上不算难,因为原本历史里,唐朝就做到了这一点。
问题是马上打江山,不能马上治江山,军事上虽然收复了汉四郡,但要守住汉四郡故地,却不能一味靠打仗。
唐朝收复汉四郡,还设州县、安东都督府进行直接统治,结果呢?
朝廷财力无法支撑大量驻军驻守半岛,加上西面要对突厥、吐蕃用兵,迫使唐廷将军队主力投入西线,于是新罗开始搞事。
趁着唐军主力回国,挑唆高句丽、百济遗民造反,趁着唐军平叛自顾不暇之际,直接派兵袭扰唐境。
等到唐军主力东进,新罗赶紧收缩兵力,然后遣使求和。
一来二往,唐廷承受不了反复调兵东进平叛、退敌的开销,只能渐渐收缩国境,以至于新罗最后奸计得逞,将鸭绿水以南高句丽、百济故地悉数收入囊中。
唐朝辛辛苦苦干掉高句丽、百济,结果到头来好处全给新罗拿去了。
宇文温可不想重蹈如此覆辙,他觉得既然要做事,那就得把事做好,不留任何后患。
他放下手中资料,问儿子:“大郎,依你之见,时机到了么?”
宇文维翰答道:“父亲,时机未到,最好再等上数年。”
“哦?为何?”
“父亲,辽东开发历时近八年,好不容易打开局面,越来越多的中原百姓开始闯辽东,如果东征战事起,恐怕百姓会有疑虑,担心到了辽东后被官府征发随军出征,于是纷纷打消念头,若真如此,那可不好。”
“灭高句丽之后,百济必然敌意大增,所以皇朝迟早要灭百济,如此一来必然连年用兵,若等中原的电报线路铺设完毕,直达鸭绿水畔,届时官军水、陆并进,协同作战,如虎添翼。”
“其次,北司如今正张罗着‘东海婢’买卖,还变着法子鼓励百济、新罗乃至高句丽国内贫苦青壮偷渡,此事初见成效,但要达到预期效果,还需要时间。”
“那些偷渡耽罗乃至中原的三国贫苦青年,只要皇朝好好笼络、加以培养、利用,将来官军横扫半岛,他们就是最好的通事、向导和协从军。”
“将来朝廷在汉四郡故地设州县,委任这些人坐镇地方,他们必然害怕三国旧贵族、豪族反扑,所以会相对忠于朝廷忠诚。”
“但培养协从军也需要时间,而时间在皇朝这边,所以孩儿以为,灭高句丽的时机从总体而言还不成熟,朝廷不用急。”
儿子所说,正符宇文温心意,他知道周国的国力日新月异,所以对于完全收复汉四郡一事,根本就不需要急。
汉四郡故地不仅要收复,还要能够完全“消化”,不然一旦消化不良,迟早被迫“吐”出来。
李唐灭高句丽、百济,赫赫武功之后,却是渤海国出现、新罗渔翁得利,这又是何苦来哉?
前车之鉴,绝不能重蹈覆辙。
第五百二十五章 泽被后世
辽泽旁,宇文温看着无边无际的沼泽,顿生无力之感:若要将这片沼泽化为良田,得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耗时多年才能见效。www.uu234.net
辽泽有东西二百余里的泥淖,夏秋之际蚊虫漫天,人马穿行其中十分艰难,直接导致辽东、辽西之间的交通受限。
历史上隋唐的辽东之役,就是因为辽泽的作梗,导致陆路行军十分艰难,进而影响到后勤运输,使得远征辽东的大军只有夏秋两季的作战时间,中原大军空有庞大兵力,却被辽泽所掣肘。
虽然宇文温在各类公文、军报上看过官员、将领对辽泽的描述,如今亲临此地,才切实感受到辽泽的情况是多么不乐观。
辽泽是多种地貌的综合体,不仅有丛生芦苇或其他水草的沼泽,而且河流纵横,又有大大小小的湖泊遍布其间,形成河流、沼泽、湖泊自然交错的综合体。
又因为位于辽水水系的中下游低洼地区,所以夏秋之际一旦辽水水位高涨,就会有大量河水涌入辽泽,到了冬春季节辽水水位下降,这些多出来的水就留在辽泽,构成了大小湖泊、沼泽。
若要治理,将沼泽排干、围湖造田,首先得围绕辽水水系修建一系列水利设施,断了辽泽水的来源,然后开凿排水沟,佐以蒸汽抽水机不停排水,排干沼泽以及湖泊。
这种做法,正如朝廷之前推行的汉沔地区大开发一样,通过围湖造田、排干沼泽的方法向云梦泽故地要良田。
但汉沔地区之前就已经有了历时数百年的初步开发,又紧靠人口稠密的荆襄地区,所以能较为方便的进行深度开发,但要以此经验开发辽泽就会难许多。
辽东人烟稀少,尚有许多较易开发的大片荒地没有开发,所以,与其把宝贵的人力物力投入到时间长、见效慢的辽泽开发,还不如采取先易后难的策略,把其他地区先开发好。
等到辽东地区的人口增加到一定数量,开始出现人少地多的问题后,再对辽泽进行改造。
这个目标要是想实现,可能要花上至少两、三代人的时间,所以,宇文温是看不到了..么?
未必。
辽泽的开发,困难确实摆在眼前,但宇文温认为,这不是他把问题留给下一代解决的理由。
辽泽,不该“泽被后世”。
要开发辽泽,可以将其当做一个巨大的沼泽地,这里不缺水,反倒是因为水泛滥才形成大片沼泽,而沼泽底部有厚厚的腐殖质,若排干水,或者控制水位,完全可以将其开垦为水田,种植冷水稻。
这件事现在就开始做,严格执行规划方案,持续二十年,辽泽变成粮仓就不会是梦想。
也许那时候我还活着也说不一定。
宇文温如是想,看着眼前辽泽,干劲十足。
他在陪同官员的引领下,走到一旁的高脚屋建筑群,这些高脚屋整齐排列着,又有通道连接,整体而言如同一个“丰”字形布局的村落。
这是出现在辽泽边缘(东部)的新村落,其即将入住的居民,都是开发辽泽的“先锋”。
高脚屋,是气候湿润、雨量充沛的亚热带地区一种十分普遍的民居形式,在南洋地区很常见,宇文温对此印象深刻。。
一般的高脚屋分上、下两层,为竹子盖建,也可以用木材搭建,屋的上层住人,下层无墙,只有数根木桩(竹桩),用于放置家具和其他物品。
若这高脚屋位于沼泽地区,下层自然是沼泽或者水田。
高脚屋的搭建,对地基要求很低,南洋各地都有高脚屋,将其引进辽东,对于开发辽泽这种沼泽地区很有帮助。
而住在里面的人,当然也是引进的外国劳工:有南洋奴工,也有生或者毛人(虾夷)。
一切,都是参考汉沔大开发的成功经验,第一期开发,投入大量奴工,将沼泽、湖泊地区初步整理,清除芦苇、水草,挖沟渠、修建水利设施排水、防洪,打好基础。
这个过程很辛苦,夏秋之际蚊虫毒蛇叮咬,冬春季节踩在水里冰冷刺骨,所以人的伤亡很高,虽然按照后世的道德观来看,此举十分不人道,但在这个时代,奴工伤亡大根本就不算事。
靠着奴工打开局面,然后调集大量劳动力修建田埂、堰坝,将沼泽、湖泊“网格化”,每一个“格子”里的地块都会变成水田。
当然,考虑到水系的自然调节,必须保留适当的湖泊,雨季蓄水,旱季放水。
一开始,这样的水田产量很低,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稻谷和苜蓿轮作,提高土地利用率,然后增加肥力。
在辽东,水稻一年一季,水稻收割后排干水,种植苜蓿,来年将苜蓿根茎翻耕埋入途中,然后注水变成水田,种植水稻。
如此轮作,只要数年时间,新开垦的农田其肥力就会有显著增加,粮食产量慢慢就会上升。
这是汉沔开发的成功经验,加上冷水稻种的帮助,用在辽东很合适,辽东各地经过这数年来的实验田种植,效果很好,现在,进一步推广的时候到了。
宇文温来到新村中的“会议厅”,会议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这都是前来觐见大周天子的、契丹各部首领,见着天子进来,纷纷叩拜。
宇文温就座之后,示意大家平身、入座。
各部之中,有十余年前归顺周国的粟末八部,即后来改编为“八旗”的八个部落,八位旗主坐在最靠近天子御座的地方。
又有仅次于八旗归顺朝廷的几个契丹部族,其首领位次八旗旗主,然后是近年归顺朝廷的其他粟末部落首领。
在通事的协助下,宇文温与在座的、契丹首领们交谈,谈的是一桩大买卖。
辽泽开发势在必行,“一期工程”需要投入大量生口(奴隶),那么生口从哪里来?
一是靠南洋贸易公司从南洋以及西洋购入(从捕奴队、奴隶贩子手中购买);二是靠北洋贸易公司从倭国东北境、虾夷大岛上捕获虾夷(毛人)。
三,就是靠在座的“朝廷鹰犬”,从粟末水、黑水流域捕捉“生”,或者从大草原(包括黑水上游地区)捕捉室韦等游牧部落部民。
这种行为,就是后世史书上大加批判的奴隶贸易,在这个时代又称“生口买卖”,但按照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而言,中外各国没谁认为不对。
宇文温作为大周天子,亲口向前来觐见的、契丹各部首领承诺,各部抓来的生口(奴隶)有多少,朝廷就以合理价格收购多少。
不怕生口卖得多,就怕各部的“业务量”不够多。
相关事宜,当然就按着“老规矩”办,北洋贸易公司会从中协助,至于购买生口的“货款”,自然囊括了铁制品、日用品、食盐、糖、茶叶、纺织品等中原产品。
在座的首领及其部落,都是大周天子的马前卒,天子不会亏待鹰犬,所以各部部民出去捕捉生口,必要的武装当然是要有的。
根据不同的分级,、契丹各部都会获得不同数量的铁甲、铁兵,把部民武装起来,才能更好地出去“开展业务”。
攻打其他部落,抓完人之后,空出来的猎场、牧场,当然就归当事部落所有,抓到的生口之中,女人可以选择留给本部青壮,其他俘虏,就拿来换各类生活物资,改善自己部落的生活条件。
朝廷有了充足的奴工,就能更快的开发辽泽,而且对于奴工的需求很大,还会持续多年。
这是一项双赢的政策,由天子亲口向与会诸位宣布,可信度不容置疑。
而天子亲自颁发的金制令牌,就是各部的“营业许可”,有这金牌在手的部落,可以优惠价格售卖生口,和北洋贸易公司做买卖时,还可以有九折优惠(不限商品种类)。
每年还有一定数量的食盐份额可以免费领取。
金牌代表着周国朝廷的认可,可以世代相传,泽被后世,所以在座的旗主、酋长们心中激动万分,纷纷离座,再次向宇文温叩拜。
用各自的语言,向大周天子宣誓效忠:“臣等及子孙后代,愿世代为天子鹰犬!”
第五百二十六章 人情味
沈阳,武库,刚运到的军需物资暂停入库,宇文温在此坐镇,让儿子们分头带领军吏检查即将入库的物资是否合格,其中尤以戎服(冬装)为重点。顶 点 X 23 U S
辽东的冬天十分寒冷,比中原冷多了,士兵们的冬装暖和与否,直接关系到士气,所以宇文温要抽检军需,看看从中原运来的冬装质量如何。
因为中原的棉花产量大增,所以棉衣、棉裤、棉靴、棉手套已经渐渐普及,辽东官军将士的冬装,当然包括这些,但其中棉花的填充量如何、布料是否耐磨,会决定冬装是否暖和。
如何检查棉衣、棉裤、棉靴的质量,自有一套方法,宇文温让带过兵打过仗的长子宇文维翰向弟弟们传授心得,然后开始抽检。
宇文温自己也没闲着,检查军冬帽,这军冬帽的样式有些奇特,实际上就是后世所称“**帽”。
**帽的保暖性能毋容置疑,所以被宇文温“借鉴”后出现的军冬帽,除了没有前额的红色五角星,基本上和“原版”差不多。
当然,名字自然不是“**帽”,因为这种冬帽率先供应辽东官军,所以又称“辽东帽”。
辽东帽是辽东官军将士冬天的制式帽,一般在非作战时穿戴,保暖效果不错,必要时可以放下左右护耳,保护耳朵和面颊。
经过数年的试用,这种帽子的保暖效果得到印证,故而民间也很喜欢戴这种实用的帽子,所以很快流传开来,“辽东帽”这一称呼越来越名副其实。
宇文温随手拎起一顶冬帽,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几遍,没发现什么明显的质量问题,又随机开了几个木箱,挑了几顶帽子检查,质量都合格。
依概率而言,这批即将入库的冬帽是合格产品。
当然,军需官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在天子于辽东巡视时弄虚作假,所以,他离开沈阳之后,运抵沈阳的军需物资质量如何,还不能说绝对没问题。
他见着儿子们抽检军需忙得不亦乐乎,顺手拿起一件棉衣打量起来。
供应给军队的戎服,如今统一采用几个衣服号码:特大号、大号、中号、小号,以方便被服场大批量制作,戎服运到军营之后,士兵们根据自己的身材自己选择合适的号码。
若是稍大些就让裁缝稍微改改,如此一来,省下许多麻烦。
至于冬装棉衣,制式军用棉衣的下摆较长,能确保士兵穿上棉衣蹲下时,下摆依旧能挡着屁股。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实验结果表明,若为了省料缩短棉衣下摆,那么士兵穿着棉衣、棉裤后,随便运动一下,结合处(腰间)依旧会有寒风漏进来,所以还得额外加一件披风。
所以,棉衣穿在身上时,下摆过裆(部)是必须的,这是对士兵的关怀,即所谓“人情味”。
而棉衣的纽扣也有讲究。
宇文温拿着的棉衣,其纽扣为铁制,之所以不用易于加工的铜和锡,当然有原因。
燕王宇文维翰,此刻就在向弟弟们讲解其中奥秘:“若戎服用铜扣,那么铜扣会被士兵扯下来,收集够一定数量,熔了做铜器。”
“若用锡,呵呵,冬天在关中、河南还行,可在辽东,冬天很冷,锡会冻坏,染上‘锡疫’,先是膨胀变脆,再冷一些时,就会变成粉末。”
宇文维民听父亲说过“锡疫”,所以很感兴趣:“兄长,这锡真的会冻成粉末?”
“没错,所以在辽东尽量别用锡器,因为一到冬天就会变脆。”
“那,铁就不怕被人偷么?铁纽扣没人要,可甲叶....”宇文维礼在一旁问,拿起一件棉甲,掀开衣襟,摩挲着内衬里用泡钉钉着的甲片,说道:
“棉甲,布在外,甲片在内,若偷偷把甲片取下,别人是看不到的。”
“这是个问题,防不胜防,毕竟谁也不能时刻盯着这么多士兵,提防对方取下甲叶换钱。”宇文维翰答道,这个问题,当年也困扰过他,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偷铁甲叶,积少成多,然后转卖换钱,即便是没有棉甲时,札甲在士兵手里也会遇到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官府不禁铁,皇朝铁产量连年增加,市面上随便都能买到物美价廉的铁器,谁还偷甲叶?”
“军中宵小偷窃军需倒卖,自古就是顽疾,然而士兵不过是小偷小摸,军需官甚至将领才有能力偷梁换柱,但前提是有利可图才行。”
宇文维翰拎着一件棉甲抖了抖,甲叶相互摩擦发出撞击声,他随后又说:“士兵们上战场,靠的就是铁甲护身保命,既然铁卖不出好价钱,自然就没人偷了。”
“至于军需管理的诸多**,那就得靠一套监督制度来管理。”
这个回答不错,宇文温在一旁听了默默点头,然而宇文维礼却笑起来:“兄长,士兵偷偷取下甲叶,可不一定要拿来转卖。”
宇文维翰觉得有些好笑:“哦?那若有人取下甲叶,为的是什么?”
“铠甲穿在身上很重的哟。”
“呃.....”宇文维翰先是一愣,随后明白弟弟说的是什么意思,宇文温眉头一皱,随后也反应过来了。
只剩下和宇文维礼同龄的宇文维民,满脸都是疑惑:“这,这是何故?”
宇文维礼瞥了一眼左右,见侍卫们离得远,便低声说:“废话,让你穿着二三十斤的铠甲执勤站岗,一穿就是大半日,舒服么?”
“啊.....”宇文维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宇文温在旁听着听着,心情瞬间“晴转多云”,走到儿子身边,问:“六郎发现宫中有侍卫不穿铠甲执勤?”
“父亲,宫中制度严格执行,谁敢偷懒?只是孩儿不经意间听过几次抱怨。”
宇文维礼答道,随后又说:“父亲,不是孩儿多事,宫中侍卫的职责,礼仪性质居多,大部分人实际没必要着甲,其中包括环锁铠....”
宇文温闻言一愣,想反驳,不过还是忍住了:“六郎有何想法?”
宇文维礼见父亲没有反驳,鼓起勇气说:
“父亲,在宫里,外有禁军守卫,闲杂人等不得擅入,那么侍卫们一个两个着甲执勤,不就是画蛇添足么?俗话说得好,百步无轻担,至少二三十斤重的铠甲穿身上大半日,不过白白消耗体力。”
“夏天天气炎热,即便侍卫们有消暑饮料喝,可穿着铠甲容易弄出一身汗,想擦都不行,风一吹,容易着凉生病,虽说侍卫们身体硬朗,可也会捂出痱子来,算是受罪。”
“到了冬天,铁甲发寒,却因为要着甲,在甲内无法穿着厚实冬衣,即便外罩披风,可冰凉的铁甲散发寒气,虽然侍卫们不是扛不住,但总归是有些受罪。”
说到这里,宇文维礼总结:“父亲,孩儿以为,侍卫们没必要大多数人着甲,与其被铠甲拖累得精神不济,还不如轻装执勤,注意力也能多集中些。”
宇文温点点头:“这说法也不是没道理....”
其实他觉得儿子这见解有些肤浅。
宇文温带兵多年,不觉得军人着甲执勤有何问题,毕竟若是连着甲执勤都做不到...
说好听点就是银样枪头,说难听点那不就是娘炮么?
虽然皇宫侍卫的礼仪性质更多一些,但宁可改进“执勤用铠甲”的形制,也不能一味讲人情味,让侍卫轻装。
他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便问:“侍卫不能无甲,不然不像话,六郎有何改进的好办法?”
“父亲,那就用棉甲呗,夏日里把甲叶取下来,留着泡钉,一眼望去照样威风凛凛,再说,棉布吸汗透气,也不错的。”
“到了冬天,嗨,有没有甲叶也无所谓的。”
听得儿子如此有创造性的建议,宇文温目瞪口呆:你这个小兔崽子如此会糊弄人,跟谁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