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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七章 明德参军

    夜,左拥右抱的宇文温睡得正香,还做起了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www.uu234.netwww.uu234.net

    前年末,他遣使前往波斯和罗马,以高科技武器进行恐吓,又许以重利,软硬兼施调停两国的战争,以便大家一起发财。

    因为道路遥远、任务艰巨,预计使节最快都要到今年夏天才能回来。

    他梦到回来的使节,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波斯和罗马,宿怨颇深,所以不顾周国使节的调停,依旧大打出手,波斯国的万王之王,恼怒周国向罗马销售神兵利器,弄得波斯大军伤亡惨重,便将周国使节游街示众,然后当众烧死。

    与此同时,派遣水师拦截周国海船,杀人夺货,中断与周国的贸易,声称若再有周国船只过来,别想有一个活口回去。

    使节带回来的坏消息,让宇文温气得差点爆血管,于是他想出了阴招,那就是向波斯销售鸦片。

    这办法不错,周国的鸦片在波斯深受欢迎,其国内很快就鸦片馆林立,而鸦片贸易的利润,比起之前两国正常海贸的利润高了几十倍。

    就在这时,波斯国的万王之王下令禁烟,将国内所有鸦片馆拆除,又将大量鸦片集中于著名海港“东方之门”当众销毁,是为“东方门销烟”。

    消息传来,周国朝野震动,政事堂决议,宇文温批准,朝廷派出蒸汽船舰队,运载兵马五万,远征波斯,是为“鸦片战争”。

    那是一个风高浪急的上午,突破波斯水师拦截、进入波斯湾的周国蒸汽船舰队,对波斯国进行划时代的远距离攻击。

    “黄州鹅”号航母上,牛皮筋动力的螺旋桨轰炸机轰鸣着,经由牛皮筋弹射器弹射、起飞,排成壮观的轰炸机群,满载着“猛炸药”炸弹,飞临波斯国都泰西封上空。

    应征入伍的皇子宇文维新,也驾驶轰炸机参战,并且率先投弹,随后泰西封全城被浓烟和火焰笼罩。

    返航途中,宇文维新的座机出现故障,打着转下坠,宇文温急得大喊,却喊不出声,自己也跟着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女声:“二郎!二郎!醒醒...”

    宇文温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睁开眼,却见眼前是杨丽华,对方正轻轻摇着他并低声喊着,让他“醒醒”。

    “别闹,明日还要上朝...”

    宇文温哼哼着,翻了个身,背对着杨丽华,正要继续睡,结果眼前又有人在低声喊着“醒醒”,还轻轻摇他。

    睁眼一看,却是萧九娘。

    今夜宇文温让杨丽华和萧九娘选了御舟船舱“户型”,随后和两位佳丽共赴**,尽兴而眠,眼见着这两位又开始摇自己,宇文温索性仰面躺好。

    他有需求,佳丽们当然也有,作为夫君,必须尽义务,再说了,男人不可以说不行,于是宇文温喃喃道:

    “来,坐上来,自己动....”

    杨丽华见状觉得有些好笑:“二郎说什么呢,是有紧急军情啊!”

    “啊?”宇文温有些迷糊,听得杨丽华又说了几次“紧急军情”,很快清醒过来:“什么紧急军情?”

    。。。。。。

    烛光下,睡眼惺忪的宇文温看着“紧急军情”,这军情经由飞鸽传书,从千里之外的沙州抵达长安,然后密文所写内容翻译成明文,送到他手上。

    既然来自沙州,自然和西域局势有关,而宇文温去年在沙州布置了一番,要进一步搅乱西突厥国内局势,所以,这军情必然和西突厥局势密不可分。

    看着看着,宇文温目瞪口呆。

    去年,他以李靖为行军总管(对外称安抚使)、兵部侍郎韦云起为行军总管长史,率精锐骑兵四千,驻扎沙州。

    与此同时,脱离西突厥控制、自立铁勒汗国的契部、薛延陀部,得周国的武装,开始掺和西突厥内部的纷争。

    西突厥如今的大可汗,是泥撅处罗可汗,因为统治手段过于粗野(残暴),所以其他小可汗们心怀鬼胎,铁勒各部也心怀不满。

    泥撅处罗可汗眼下面对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那就是射匮可汗,射匮可汗为前任西突厥大可汗、达头可汗之孙,获得许多西突厥小可汗的支持,实力非凡。

    从地理角度看,若以泥撅处罗可汗为中心,其东面为周国的安抚使(行军总管)李靖,南面为自立汗国、与其有仇的铁勒契部、薛延陀部。

    西面,是实力越来越强的射匮可汗,三方合力,折腾泥撅处罗可汗。

    宇文温交给李靖的任务,就是适当介入西突厥内讧之中(泥撅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内讧),以铁勒契部、薛延陀部作为“搅屎棍”,把西突厥国内局势搞得更乱。

    大幅消耗西突厥的国力。

    这一战略的要点,在于周军明面上不要出头,免得激起西突厥国内敌意,以至于放下纷争,一致对外。

    如何用好铁勒契部、薛延陀部这根“搅屎棍”,全看李靖的功力。

    差不多一年过去,铁勒契部、薛延陀部,趁着泥撅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斗得难分难解之际,狠狠的在泥撅处罗可汗腰部咬了一口。

    腹背受敌的泥撅处罗可汗,形势急转直下,眼见着部众人心浮动,射匮可汗得势不饶人,泥撅处罗可汗走投无路之下,率部撤到高昌国。

    然后遣使到沙州,找正在“安抚边境”的周国“李大使”帮忙。

    这个时候,正常的“剧本”应该是李靖作为周国代表,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以“调停”为名,给落败一方也就是泥撅处罗可汗以休养生息的机会,养好伤口,继续和射匮可汗玩命。

    两边不死不休,于是西突厥内讧不止,国力持续消耗,日渐虚弱。

    剧本写得很好,但是“导演”不按剧本来。

    腹背受敌的泥撅处罗可汗,得了李靖的大力帮助,整顿队伍,将追击而来的射匮可汗兵马击退。

    和周军配合默契的铁勒契部、薛延陀部,自然也不会趁火打劫,带着之前所得战利品回家去也。

    局势好转,站稳脚跟的泥撅处罗可汗心定许多,然后应李靖之请,到沙州详谈合作事宜。

    到了沙州之后,泥撅处罗可汗“忽然有感而发”,觉得很有必要到长安觐见大周天子,以谢出手相助之恩,顺便共叙两国友情。

    于是,放下部众不管,往长安来了。

    紧急军情,说的就是这件事。

    很明显,泥撅处罗可汗是“被自愿”到长安来谢恩,宇文温被“李导演”不按剧本演戏的举措,弄得目瞪口呆。

    这种擅自做主导致“国际局势恶化”的处事方式,感觉很像...很像昭和参谋啊....

    不对,是明德参军!

第四百九十八章 明德参军(续)

    从沙州出发、加急送抵长安的奏章,此刻放在书案上,宇文温将其缓缓打开,仔细看起来,这是行军总管李靖,还有行军总管长史韦云起联署的奏章,向他解释为何西突厥局势会有意料之外的发展。www.uu234.netwww.uu234.net

    朝廷原本的策略,是让泥撅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互斗,来个两败俱伤,以便坐收渔人之利。

    但是,李靖在沙州的将近一年时间里,通过各种观察,发现这个策略有些不现实:泥撅处罗可汗大失人心的程度,远超朝廷的想象。

    西突厥的贵族们,如今大多站在射匮可汗一边,认为射匮可汗才是(西突厥)可汗的最佳继承人。

    具体表现为,阿波可汗和达头可汗的派系之争。

    大概在三十年前,突厥有五可汗并立,为沙钵略可汗、突利可汗、第二可汗、阿波可汗、达头可汗。

    其中,沙钵略可汗为大可汗,其他四位为实力最强的小可汗,而阿波可汗、达头可汗的势力范围,是咄陆和弩失毕(突厥语,为特定地域代称),构成了西突厥的疆域。

    以西突厥国境来看,咄陆是东半部,弩失毕是西半部。

    统治咄陆(地区)的,是阿波可汗后裔,这一支阿史那氏源出于阿史那土门(突厥汗国开创者、伊利可汗)一系。

    统治弩失毕(地区)的,是达头可汗后裔,这一支阿史那氏源出于阿史那室点密(阿史那土门的弟弟,西突厥国土的开创者)一系。

    泥撅处罗可汗,属于阿波可汗系,射匮可汗,是达头可汗后裔(孙子)。

    所以,在西突厥的贵族们看来,虽然同为阿史那氏,但射匮可汗作为阿史那室点密的直系后代,才是最合适的西突厥大可汗。

    宇文温放下奏章,喝了杯茶,然后自己构思了一个例子,来体验突厥贵族们的想法。

    架空构思:宇文理和宇文维城,谁来领导黄州集团比较合适?

    对于黄州集团来说,虽然属于杞王山南集团的一部分,但是,集团成员内心倾向于由宇文维城来做首领。

    道理很简单,宇文维城是黄州集团创建者宇文温的嫡长子,是黄州集团名正言顺的“少主”。

    宇文理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黄州集团的首领,任内,作风粗暴,又不会经营产业,无法给集团成员带来好处,那么,集团成员就会愈发思念“先主”宇文温的好。

    这种思念,寄托在宇文温已经长大成年的嫡长子宇文维城身上,大家看这位“少主”,怎么看怎么顺眼,再看看宇文理,越发厌恶。

    所以,李靖在奏章里所说“泥撅处罗可汗大失人心”,就是这么个情况。

    在这种贵族民意基础上,泥撅处罗可汗,已经无法和射匮可汗抗衡了。

    权力斗争,让突厥贵族拿刀互砍,但不代表这些人是傻瓜,他们支持射匮可汗、想要推翻大失人心的泥撅处罗可汗,结果泥撅处罗可汗若总是打不死,必然会想到是周国在撑腰。

    想明白其中关键的贵族们,会愈发厌恶“吃里扒外”的泥撅处罗可汗,毕竟泥撅处罗可汗的生母是汉女,如今又和周国勾勾搭搭...

    这样一来,贵族们更倾向于团结在射匮可汗身边,泥撅处罗可汗只会愈加众叛亲离,这时周国要给泥撅处罗可汗撑腰,就必须直接动手,出兵助泥撅处罗可汗“平叛”。

    那么,周国做好大规模派兵西征、介入西突厥内讧的准备了么?

    与此同时,周国若这么帮泥撅处罗可汗,一直为周国冲锋在前的铁勒契部、薛延陀部,会有什么感想?

    铁勒契部、薛延陀部,当年之所以脱离西突厥控制、自立汗国,就是因为泥撅处罗可汗屠杀铁勒各部酋帅百余人,所以他们恨透了泥撅处罗可汗。

    现在,周国见泥撅处罗可汗快完蛋了,直接派兵助战,那么铁勒契部、薛延陀部有理由认为将来哪天周国就会把他们卖了。

    接下来的选择,就只有向射匮可汗臣服。

    所以,身处第一线的李靖,判断之前的战略不可行,若是继续执行下去,后果就是周国为了一个众叛亲离的泥撅处罗可汗,和西突厥各部为敌。

    甚至连之前十分配合的铁勒契部、薛延陀部,也会翻脸。

    如果,官军主力西征,直接和西突厥决战,犁庭扫穴,就此将西域纳入治下,这也不错,可问题是,朝廷准备好发兵攻灭西突厥了么?

    没有。

    朝廷的种种布置,是先解决东突厥,与此同时,让西突厥保持持续混乱,等到解决了东突厥,再腾出手解决西突厥。

    这是大的战略,轻易不可更改,所以,李靖在奏章中为自己扣押泥撅处罗可汗的行为请罪,然后建议朝廷放弃挑动阿史那氏长期内讧的策略。

    放弃泥撅处罗可汗,转而直接扶持铁勒契部、薛延陀部。

    进一步武装铁勒契部、薛延陀部,并给予庇护,使其能直接和射匮可汗对抗,如此一来,契部、薛延陀部可以更好的拉拢铁勒各部,形成新的势力。

    所以,趁着泥撅处罗可汗戒备心下降的短暂时间,李靖和韦云起设了个套,把泥撅处罗可汗“留”在沙州,然后送其入京。

    宇文温看到这里,已经能理解李靖的想法,对方认为朝廷如今最佳的选择,不是挑动阿史那氏内讧,而是扶持铁勒和突厥(西突厥)对抗。

    与此同时,西突厥内部,达头可汗系和阿波可汗系的隔阂依旧存在,所以,同样可以加以利用。

    这种前线主帅自作主张、导致中枢战略被迫改变的做法,往好了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往坏了说就是“武人擅开边衅”。

    一如后世之“昭和参谋”,侵略成性,自行其是搞军事冒险,成了,自己加官进爵,却把国家拖入深渊。

    现在,新时代的“昭和参谋”出现了么?

    宇文温现在认为不是,最多是临机决断的“明德参军”,性质不一样。

    沙州到长安,两千多里远,若前线主帅事事都要向朝廷请示,只会贻误战机。

    西突厥国内形势在变,若死板执行先前战略,后果,确实会入李靖所说,非但做不成渔翁,还会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宇文温合上奏章,闭目沉思,他既然授权给李靖以“便宜行事”,就该默许对方根据前线情况,自行采取措施应对,来个“先斩后奏”。

    当通讯手段落后而国家疆域极大的时候,边帅必须有自主权,才能最大效率处理边事,当然,若要效率,就免不了中枢向边帅放权。

    想要开边,就得讲军事效率,边帅有了更大的自主权,容易“独走”;想要制止边帅“独走”,就得限制自主权,导致军事效率大幅下降。

    这两个选择是相互矛盾的。

    对于宇文温来说,当然选效率。

    他不怕边帅造反,所以既然授予边帅临机决断之权,就有肚量忍受各种突发事件,前提是对方事后能给出合理解释。

    李靖的解释很合理,宇文温不认为李靖为了加官进爵就会乱来,所以,战略该调整就调整。

    扶持铁勒契部、薛延陀部,以铁勒对付突厥,后果,无非是养虎为患,一如历史上李唐扶持薛延陀灭突厥,结果扶持出一个“薛延陀汗国”来。

    但那又如何?时代不一样了。

    周国的国力快速增长,有全面火器化、不缺马的军队,有线电报和火轮船的大规模普及,对外贸易需求越来越大,这意味着周国迟早会变成一个扩张**很强的国家。

    为中原百姓向外寻找更多的生存空间,这就是执政者的责任,所以需要“明德参军”们在边疆临机决断,以便抓住机会灭国或者“祸害”别国。

    东、西突厥是必须解决的,所以为了解决西突厥而养肥一匹狼,不无不可,日后这匹狼是失控...

    杀掉就行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天涯若比邻

    傍晚,寝宫,皇后尉迟炽繁坐在榻边看着账本,时不时看看榻上躺着的宇文温。m.www.uu234.net

    宇文温双目紧闭,睡得正香,时不时说起梦话,尉迟炽繁仔细听,却听不出对方在说什么。

    前不久,突厥(西突厥)的泥撅处罗可汗抵京,宇文温今日设宴款待,为了让对方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特地搭起大帐篷,帐内摆设一如突厥风俗。

    食物,也是各种草原风味,当然,酒是中原美酒。

    酒宴上,宇文温见泥撅处罗可汗有些郁郁寡欢,为了活跃气氛,频频举杯,以突厥语和对方大谈“天下奇闻”,酒宴从早上持续到午后,两人喝得不省人事。

    喝得酩酊大醉的宇文温,被侍卫们扶着回来,吐得一塌糊涂,闻讯赶来的尉迟炽繁,见夫君醉成这个样子,有些心疼,赶紧让人端来热水,自己亲自给宇文温换衣服,擦拭身体。

    然后守在一旁,直到现在。

    宇文温很少酗酒,总是说酗酒伤身,所以尉迟炽繁此次见宇文温醉成这般,心中不解。

    前不久,殿试结束,朝廷招待三甲进士的宴会上,宇文温再高兴,也没见喝得酩酊大醉,尉迟炽繁觉得现在不过一个落魄失势的突厥可汗抵京,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有必要这么隆重接待么?

    这个问题,想多了没用,尉迟炽繁见宇文温翻了个身,被褥滑落,便为他扯上。

    没过多久,尉迟明月入内,随行宫女提着食盒,带来了晚膳。

    姊妹俩就在外间用膳,尉迟明月说起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电报线通了。

    去年秋末,新式电报定型,随后朝廷筹建各电报(招商)局,计划分十年架设电报线,连接天下各地。

    而洛阳经叶城、上宛、新野、随城、安陆到黄州西阳的电报线,近日已经通电。

    不仅如此,西阳经江州湓口到洪州南昌的电报线,鄂州夏口经岳州岳阳到潭州临湘的电报线、光州光城沿着淮水布设、经钟离至广陵的电报线,也已经通电。

    因为长安和洛阳已通电报线,西阳和夏口已通电报线,这就意味着,在长安发电报,经洛阳、西阳的转接,远在长江入海口边上的广陵,还有洞庭湖畔的临湘、彭蠡湖畔的南昌,已经可以收到电报了。

    而朝廷计划中长安至荆襄的电报线,如今还在武关道上架设。

    尉迟明月拿出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信笺:“姊姊看看,这是承天宫发来的电报,是今日中午发的!”

    承天宫,即黄州西阳宫,因为黄州隶属于承天府,所以西阳宫改名承天宫,尉迟炽繁接过信笺,定睛一看,其上内容却是;“西阳今日晴间多云,一切安好。”

    看样子,是试发的电报,尉迟炽繁十分惊讶:“这...这么快?怎么电报线这么快就开展业务了?”

    “嗯啊,快着呢,朝廷之前是慎重起见,没有把计划完成时间定得那么短,实际上...”

    尉迟明月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实际上,荆襄、两湖还有淮南,无论官、民,对架设电报一事十分积极,电报局筹建得快,各方踊跃出资,分段将电报线架起来了。”

    尉迟炽繁看着手中的电报,还是有些疑惑:“这..不能把,不是说电报线做起来很麻烦,现做的话,来得及?”

    “可承天府不一样嘛!大冶制铁所本来铁线的产量就很高,西阳又有雷电源(水电站),经常要用电线,所以就有许多电线存货,现在是先把存货拿出来用了...”

    “本来架设电线要专用电线杆,如今先用一般的树干顶着,先把线路接通,慢慢再换。”

    “沿途地区的大户,都和电报局签了契约,派出护线队,保障沿线电报线安全。”

    “今日,是西阳电报局试发电报,调整好以后,这些电报线路就要正式运营,到时候,不要说西阳,就是广陵那边的消息,长安当天就能收到了。”

    尉迟炽繁越听越惊讶,因为她从这几条快速架设的电报线中,看到了沿线各地的“实力”。

    这些电报线所在区域,都是黄州集团的“利益相关区”,各条电报线同期筹款、分段同期架设,才有如此之快的痛点速度。

    瞬息可达的电报通讯,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这么快就实现了。

    等到其他几条主要电报线路通电,天下会是怎样一个情景?

    “到时候,中枢和各道、州的联系会很方便。”尉迟明月说完,想了想,又说:“父亲母亲,不需要再写信,有什么话要说,发电报就好了。”

    妹妹这么一说,让尉迟炽繁想起了远在邺城的父母,如今永济线(沿着永济渠布设的电报线)正在架设,一旦通电,那就意味着,自己和妹妹与父母的联系,可以做到隔日完成。

    一想到白发苍苍的父母,尉迟炽繁就有些伤感,两老一把年纪,却只能在蜀王陵边的庄园生活,她身为女儿,不能侍奉二老。

    尉迟明月倒是想得开:“姊姊,父亲母亲他们都好好的,莫要想那么多嘛。”

    “等电报通了,我们每日都发电报问候嘛。”

    尉迟炽繁闻言笑了笑:“那多麻烦,电报也不便宜。”

    “能有多贵,就算贵到一个字一贯钱,我们也发得起。”

    尉迟明月刚说完,却听旁边传来声音:“谁那么奢侈,一个字一贯的电报还随便发?”

    姊妹俩转头一看,却见宇文温缓缓走出来,尉迟炽繁赶紧上前搀扶,扶着宇文温坐下:“醒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没什么,不过是喝多了,又不是走不动...“宇文温见姊妹俩正在用膳,直接用手往尉迟炽繁案上食碟捏了一块肉,放到嘴里。

    尉迟炽繁让宫女赶紧把宇文温的饭菜拿过来,尉迟明月则将自己的菜端到宇文温面前。

    宇文温没动手,问:“方才明月说,广陵的电报通了?”

    “嗯,通了..”尉迟明月答道,随后补充:“妾方才也只是随便一说....”

    “这想法不对,电报不是用来炫富的。”宇文温说完,想了想,又说:“有一句诗写得好: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尉迟炽繁不记得有哪首诗写着这个内容,认真的听宇文温说。

    “当电报连接天下后,带来的是不一样的通讯速度,一个家在相州邺城的人,乘船到广州番禹经商,到了番禹的当天,向家里发电报,报平安,这意味着什么?”

    “在交州龙编戍守的中原将士,可以通过军邮,和远在中原的家人通电报,来回不过数日时间,这意味着什么?”

    “在辽东任职的地方官,可以和远在蜀地的家人通电报,这意味着什么?”

    “日行千里的火轮船,缩短了天下各地之间的地理距离,信息瞬间便至的电报,缩短了天下各地百姓之间的心理距离,两者合在一起,意味着世界变小了。”

    宇文温看着姊妹俩,又说:“往日,两千里的距离,对于许多人来说,是天的尽头,而现在,只要两千里外的地方通航,那么坐船不过三四日就能抵达,发电报,数日内就能和亲友通消息。”

    “世界变小了,所以,人口稠密的河北、河南,百姓们不需要再挤着等人雇佣耕地,可以乘坐火轮船,去去两湖,去两广,去交州、南中,去辽东、河套,开辟新天地。”

    “辽东、河套冬天冷,不要紧,有棉衣、棉被御寒,两广、交州、南中为烟瘴之地,不要紧,有除虫菊制成的蚊香驱蚊虫。”

    “有官军的堡垒和火炮保护,他们不用担心蛮夷袭扰。”

    “时代不一样了,中原以外的新天地,可以作为中原百姓的新家园,大规模的对外移民,已经具备条件。”

    “只要朝廷组织得当,勤劳、勇敢的百姓们,就一定会在新天地拥有自己的田地、宅院,过上新生活。”

    “在新天地里,移民们不会觉得自己远离家乡,因为有电报,他们和家乡的联系,不过数日就能有个来回,这就是天涯若比邻。”

    “要知道,在从前,一个普通百姓,到隔壁州县走亲戚,来回都得花上几日。”

    宇文温的描述,让尉迟炽繁和尉迟明月对未来有了个美好的憧憬,而他随后话锋一转:“等河套丰州到长安的电报线架设好,东突厥就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等甘州酒泉到长安的电报线通电,西突厥和吐谷浑,也没多少年好蹦。”

    “长安和草原相隔数千里,但有了电报线,曾经的天涯海角,就变成了比邻而居的街坊,他们的一举一动,中枢都能了如指掌。”

    “既然是街坊邻居,那就该守望相助,以后,左邻右舍有什么动静,譬如兄弟阋墙、子女不孝什么的,朝廷会及时派人过去,主持公道。”

    宇文温说到这里,端起一碟菜:“届时,草原就像一盘菜,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就算指定众叛亲离的泥撅处罗可汗回去当大大可汗,还有谁敢不服!”

第五百章 天涯若比邻(续)

    京兆电报局,门庭若市,排队办理电报业务的人,几乎把院子里的凉棚都坐满,三层高的“电报楼”里,一、二层都人满为患。www.uu234.net

    一楼,是民间电报的发报处,等着发电报的人们坐满了等候厅内的长条凳,他们是各家商号、柜坊、工场、作坊的“跑腿”,受东主差遣,来电报局发电报。

    发完电报,转到隔壁的收报处,看看有没有自己东主的电报送达。

    二楼,是官方电报的发报处,来自各部以及各官署的小吏,拿着公文,根据顺序,依次进入不同号数的隔间,将公文交给柜员进行登记,确认内容无误之后,付费,拿了回执,返回官署复命。

    官方电报又名“官报”、“电牍”,随着两京电报线路的开通,京兆电报局的“官报”往来越来越频繁。

    而现在,当长安和扬州广陵可以通电报后,京兆电报局每日收发的“官报”数量,已经翻了近二十倍。

    这还只是开始,随着“电牍”这一形式的公文越来越常见,加上将来各条电报线的陆续“通电”,京兆电报局的业务量只会越来越多。

    在外间等候发电报的小吏们,坐在长条凳上,喝着服务员端来的茶水,紧紧抱着装有公文的“公文袋”,和其他人聊天。

    他们奉命携带公文来此发电报,公文不可遗失,也不能泄露内容,所以大家聊天的话题,就是长安到广陵电报线的“通电”。

    这条线路,由两京线、洛(阳)叶(城)线、叶宛线、宛安线、安黄线、光黄线、淮水线、邗沟线构成,全长据说超过三千里,却能实现信息的瞬间传递。

    由此沿线官府被这条细细的电报线“串”起来,朝廷现在已经要求沿线官府将一般的公文都用电报来传,而京城发给各地官府的一般公文,也会用电报来传递。

    因为官府用电报发一般的公文也得缴费,所以现在朝廷要求各地官府在发“官报”时,必须严格限制字数,内容要言简意赅,不许废话。

    还拟定了“电牍体”,让各地官府“规范用词”。

    所以,文笔吏们如今必须掌握一种新的公文体,那就是“电牍体”。

    将正常的公文,改写为语句精炼的“电牍文”,经长官过目之后,用章,然后带着钱,到电报局发电报,然后缴费、收好回执,返回官署复命。

    这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小吏们看着业务繁忙的“业务大厅”,感慨着世事变迁。

    “这还是一条线,等永济线、通济线通电,有了河北、河南的公文往来,电报局怕不是要被挤爆了。”

    “你可别忘了河套线、河西线还有剑南线!等益州和交州之间的电报线也通了,这电报局恐怕得日夜无休!”

    “那和我等无关,我们在这里办完业务,这电牍什么时候发,就是电报局的事,电牍再多又如何?可以三班倒嘛,工场里也这般,累又怎的?”

    “累,那也值,我听说,这电报收发员,每月工钱至少有二贯,累一些又如何?”

    “每月工钱至少有二贯?这么多?那我也让我侄儿去电报学堂报名!”

    议论声中,大家感慨着电报的神奇,昔年,遥远的交州在大家看来就是天涯海角,从长安到交州,正常情况下,单程都要走上两个多月。

    若是在两地之间走一个来回,差不多五个月就过去了。

    现在,有了火轮船,有了便利的航运,从长安去交州龙编,期间水、陆交替,又走海路,只要一路顺利,那么全程下来也就一个月。

    若是再过几年通了电报,长安发出的公文,当天就能到龙编。

    而交州官府的公文,当天也能传到长安。

    不知不觉间,数千里外的交州龙编,对于长安的人们来说,感觉就像是城外郊区的一个县城,如同隔壁邻居一般。

    这样的变化,只让人想说:沧海桑田。

    。。。。。。

    电报局外,门外过往行人被电报局内熙熙攘攘的情景所吸引,不由得驻足旁观,却碍着门口处有大量士兵站岗,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长安和洛阳,之前就通有电报线,京兆电报局也随后成立,所以长安城内的居民,对于电报局不是很陌生。

    电报很神奇,据说瞬间就能传到千里之外,大家不知道具体原理是什么,却知道电报很贵,电报里的一个字据说就要十文钱,普通百姓根本就用不起。

    只有官府,还有有钱人,才是这电报的主顾。

    譬如两京线接通后,主要是官府用电报来传递一般公文,此为“官报”,又称“电牍”。

    除此之外,就只有那些有钱的官宦人家,还有商贾人,才会来电报局发电报,和远方的亲友联系。

    但是自从新式电报技术出现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从去年年底开始,电报局的人气越来越旺,到了现在,因为据说长安可以直接发电报到广陵,所以电报局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

    “长安到广陵,距离两千余里,往日走个单程,也得月余时间,若是驿使快马加鞭,日行六百里,也得走上四日,可现在,公文瞬息之间便送达,电报之神通广大,由此可见。”

    街对面的茶肆里,一名茶客高谈阔论,和其他茶客们议论起这神奇的“电报”。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熙熙攘攘宛若市集的电报局,感慨着“电报”的神通广大。

    “电报”是怎么运行的,大家不知道,只说官府有神通,至于这神通是佛是道,众说纷纭,此时,那名茶客就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昔年,天子潜邸时,孤军守悬瓠,被数十万敌军围得水泄不通,敌我兵力悬殊,眼见着孤城岌岌可危,天子却得一名王道长相助。”

    “那道长神通广大,法术高强,能撒豆成兵,剪纸为人,协助天子将敌军的进攻接连击退,保得悬瓠周全。”

    “我听说,当年守城时,那王道长曾使出神通,名为“缩地术”。”

    “此术十分神奇,命风驱日月、缩地走山川,即便远隔千里,瞬息便至,王道长做法,能让无数攻城冲车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千里之外。”

    “又有纸雁术,在纸上写字,然后折成纸雁,当日就能飞到千里之外,为天子传递军情..”

    “待得敌军解围,王道长便拜别天子,飘然而去,说是要云游海外,从此再无人知其踪迹。”

    “所以,我觉得,这电报,一定是某个道家法术,宛若那‘纸雁术’般,能够将信息瞬间传到千里之外。”

    世人信鬼神,而天子当年潜邸时,也确实孤军守悬瓠,此事众所周知,所以这茶客的说法,无人能驳,也让众茶客们有了一个思路:

    这电报,一定是某种道家法术。

    还有那火轮船,据说能日行千里,自然就是道家的“缩地术”!

    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一旦用神通、法术来解释,大家总算是“恍然大悟”了。

    所以,大家觉得一定是天下太平,各地隐居的能人异士纷纷出山,为天子分忧,为朝廷效命,才有了这么多的神奇机器,还有“千里传书”的手段。

    电报,每字据说要十文,好贵,所以有什么事要和远方的亲友说,还是写信比较好,毕竟如今邮政也越来越方便了。

    但电报好神奇,两千多里外的广陵,一连上电报线,仿佛一下距离长安近了许多。

    长安城里的居民,想要到周边州县走亲戚,一来一回(步行),都要几日时间,而广陵的消息传到长安,可谓是“瞬间抵达”。

    给人的感觉,仿佛广陵和长安就只隔着一堵墙,宛若邻居一般。

    这,不是和道家的“缩地术”类似么?

第五百零一章 怪胎

    “京兆电报局发电报的人多,西阳电报局里,发电报的人一样多,如今电报局里新起的电报大楼,我看用不了多久,又会不够用了。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哪能呢?不是做好规划了嘛,就算番禹线通了,业务量骤增,西阳电报局一样能接下来。”

    “那可未必,番禹线的电报量我看不会少,西阳电报局一忙起来,怕是不得停。”

    “不得停就三班倒嘛,轮班收发,怎么会忙不过来。”

    “呜呜呜呜!”

    汽笛声打断了几个年轻人的交谈,大家看向舷窗外,只见一艘上水的货船,和自己所在的客船“擦肩而过”,往汉水上游而去。

    货船的吃水很深,看样子已经满载货物,但船速不算慢,可见动力充沛,两船交错时,轰鸣声叠加在一起,让人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待得双方渐行渐远,客舱恢复了原本的安静(相对而言),中断的交谈又继续。

    “看旗号,是运白糖北上,岭南榨季刚好结束,所以京城糖价怕是要小涨一些。”

    “我看未必,东南风起,天竺的蔗糖差不多到岸了,精制之后北运,糖价涨不起来。”

    “不一定哟,精制的白糖,恐怕要有部分销往南洋,或者销往北洋海东诸国..我跟你们说,倭国的征夷大将军,如今威风得紧,讨伐虾夷势如破竹,急需白糖作为奖励,褒奖麾下将士....”

    侍从推着推车入内,为几名送来饮料、小食,其中有已开盖的荔枝罐头,几名年轻人停止谈话,当中一人向着另一侧坐着看书的房玄龄说:“房参军,请用餐。”

    房玄龄赶紧回答:“哎呀,田将军客气了。”

    那位年轻的“田将军”笑道:“不客气,这是岭南的荔枝罐头,尝尝。”

    产自岭南的荔枝罐头、龙眼罐头,如今是京城的畅销食品,但因为售价不菲,所以寻常人家没有财力将其当做零食随意吃。

    房玄龄看着玻璃罐头里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只觉有些恍惚:把岭南水果运到京城销售,这算是劳民伤财么?

    好像不是,毕竟是商业行为,又不是官府强征。

    旁边,那几个年轻人继续聊着天,房玄龄饶有趣味的看着这几位“黄州子弟”。

    眼前这几位,就属于黄州子弟,譬如那位“田将军”田明朗,是郯国公田正月次子,其妹田氏,年初嫁为韩王妃。

    其他几位,父辈都是天子的元从故旧,和在西阳生活了多年的房玄龄算是熟人。

    房玄龄名乔,字玄龄,以字行于世,如今是太子佐官、记室参军,奉命外出公干,因为年幼时,随父亲寓居黄州西阳,所以他和黄州子弟颇为熟悉,才能融入这个奇特的“圈子”。

    黄州,是当今天子龙潜之地,其元从故旧,多为天子潜邸时之军、政人才,这些元从故旧的后代,是为“黄州子弟”,但并不是说家乡在黄州才算。

    黄州子弟的特征,首先是言必称黄州(西阳),或者与黄州密不可分的夏口、武昌、大冶,亦或是襄阳、上宛、穰城、安陆。

    譬如刚才,明明聊天的由头是“在京兆电报局办理电报业务的人多”,结果很快就绕到“西阳电报局人一样多”。

    之前,房玄龄和这几位同行出三门峡时,见着水陆转运港异常繁忙,感慨一番后,也是绕到“黄州巴口港毫不逊色”。

    其次,其父辈或者娘家大多是荆襄武勋,一提到当年往事,天子(潜邸)或故杞王对某处用兵,都能扯上“家父当年随军出征,效命阵前”云云。

    譬如过渭口附近时,田明朗就说“当年天子奇袭渭口,家父与虎林健儿以少敌多,将渭口仓一把火烧了,敌军瞬间大乱”。

    第三,家境殷实,见多识广,家中除了庄园,多经营产业,譬如商铺、工场、作坊,说起各种行情头头是道。

    譬如蔗糖、海外香药、纸张如今行情如何,譬如河套、辽东、岭南、南中怎么怎么的,甚至还会议论生口买卖。

    交州开发,抓南洋哪国的“野人”比较好;辽东开发,是向海东四国买奴婢好,还是去“虾夷地”抓虾夷好。

    谈到奇闻异事,就是南洋、北洋、澳州又发现什么奇花异草、珍侵异兽,仿佛天下之事,天知道一半,地也知道一半。

    第四,自开蒙起,接受过至少十年的持续高质量教育,与此同时,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是另类的文武兼备。

    所谓另类,首先从“文”来说,这些黄州子弟,也学四书五经,也知各种典故,却不屑于吟诗作赋,视为无病呻吟,仿佛学了多年的经文典籍,纯粹是在吃一日两餐。

    从“武”来说,日常锻炼方式,和寻常将门子弟截然不同,什么“深蹲”、“腹卷”、“平板支撑”,奇奇怪怪,然后说到战阵厮杀,常言“手铳回旋射”,“三段击”。

    出身山东士族的房玄龄,常年和黄州子弟接触,所以对于这个群体,有最详尽的观察和了解。

    这些人,虽然父辈出身微寒,没有什么郡望、阀阅可言,但傲气却不比山东士族、江南士族子弟差,这些年轻人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亚于关陇权贵子弟。

    对于世家高门,没有丝毫仰慕之情,对于商贾并无排斥之意,许多人虽然弓马娴熟,却更热衷于火器,炫起富来,其花样之多,让人无言以对。

    若以传统的眼光看来,黄州子弟“非士,非农,非工,非商”,却有兼有士、农、工、商的特征。

    可以说是士、农、工、商的混合体,其父辈,多为武人、文官、庶族子弟、宗族子弟、商贾,相互间的联姻和经济往来,意味着利益纠葛极深。

    以当年的虎林军诸将为例,他们自知出身卑微,即便功成名就,也知道高攀不上士族,于是联姻对象大多是同僚,或者荆襄各地庶族、宗族,又有商贾、小吏,以及自己资助的寒门学子。

    这些庶族、宗族以及商贾、官吏们也相互联姻,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荆襄势力群体。

    随着荆襄势力蔓延到两湖地区(洞庭湖、彭蠡湖)、两淮、岭南以及江南,河南,联姻的对象群体逐渐扩大,一个基本上以庶族为基础的庞大利益集团逐渐成型。

    而黄州子弟,实际上就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新一代,是既没有郡望也没有阀阅、父辈却身居要职,士农工商混杂的“怪胎”。

    这样的“怪胎”,绝大多数山东士族子弟不屑于交往,江南士族子弟也敬而远之,关陇权贵子弟倒不排斥,但两拨人在一起总是有些微妙隔阂:

    黄州子弟喜欢说海外,对海贸感兴趣,关陇权贵子弟于此就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对于关陇地区而言,大海太遥远了。

    这些年,房玄龄目睹了各种“黄州怪现状”,对于黄州子弟这一群体的认识也越来越深,他知道天子一直在大力栽培这些黄州子弟。

    所以再这么下去,一群“新贵”群体就要出现了。

    这些“未来新贵”,虽然有父辈的荫庇,却多以军校毕业从戎或计划靠科举考试入仕,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有见识,不鄙视货殖之术,家中多以产业获利,家财万贯。

    这些“未来新贵”,继承了士、庶之别中庶族对世家大族的“怨念”,却不会如庶族仰慕五姓七望那样,以能和世家大族结亲为荣。

    在他们看来,代表着过去的“世家大族”,其魏晋风流已经过时了,什么五姓七望,不过是连庄园都维持不了多少年、没有见识跟不上趟的破落户。

    这些“未来新贵”,认为昔年那些闭门成市、自给自足的大庄园就该破产,所以粮价、布价长期走低没什么不对;无地农民与其给人做佃农,还不如进城务工。

    工商业发展没什么不好,百姓背井离乡进城务工没什么不对,各地人口流动起来才好,只有这样,各地工场主们才能招到足够多的劳动力。

    朝廷就该大兴海贸,对外扩张,组织中原百姓移民,如此来,才会增加商机,让更多的工场、商号从中盈利。

    朝廷应该适当减商税,刺激商品流通,各地官府还要许以优惠政策,鼓励工场、作坊扩大产能,参与对外贸易,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养活更多的无地人口。

    边疆无事可不行,不然没了抓生口的由头,官军若不方便动手,商团武装可以效劳,朝廷当然要对国内百姓仁慈,却没必要对番邦蛮夷施以好脸色。

    夷狄畏威不怀德,所以直接用火铳和对方交流才高效!

    房玄龄看着这几位高谈阔论的黄州子弟,忽然百感交集,这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让他对于未来的发展有些迷茫。

    电报通了,日行千里的火轮船航行在江河湖海,各种蒸汽机械的大量使用,还有不需要官员、名士举荐即可报考的科举,时代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等到这些“怪胎”(黄州子弟)成为新贵,把持权力,朝廷的既有政策再无可能变更,甚至会变得更加“激进”。

    难道,士族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第五百零二章 荆湖熟,天下足

    傍晚,汉水岸边,沔阳港,顺流而下的客船在此靠泊、过夜,明日一早再继续行程,船上乘客登岸,在水陆驿站歇息,顺便调节一下。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许多人乘船时会晕船,晕船程度因人而定,只有到了岸上,踩着踏实的土地,晕船的症状才会缓解、消散,房玄龄虽然不晕船,但若是接连几日都在船上待着,他可受不了。

    现在,身处驿馆里的房玄龄,宁愿自己还在船上,因为几位黄州子弟聚在一起用膳,喝的酒度数都很高。

    所谓“度数”,指的是酒中的“酒精含量”,“度数”具体是怎么测出来的,房玄龄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要是陪着这帮人喝酒,到后面肯定是要喝醉的。

    但不喝不行。

    觥筹交错间,黄州子弟们又开始“例行”吹捧荆襄之地的好酒,这种酒为“蒸馏酒”,比起一般的“发酵酒”,其“酒精含量”很高,喝了容易醉。

    与此相比,房玄龄更愿意喝度数较低的发酵酒,也就是常见的米酒,或者葡萄酒。

    这些酒,喝起来味醇,酒性柔和,房玄龄自认酒量寻常,也能喝上许多杯,但高度数的蒸馏酒,喝不了多少就会头荤,更别说那种号称可以直接用火点燃的烈酒,譬如“烧刀子”。

    那种酒,喝一口下肚,喉咙火辣辣的疼,仿佛被刀割一般,房玄龄是怎么都不会碰的,还好,如今在座的几位“道行不深”,也喝不得那烈酒。

    却也不喝葡萄酒。

    田明朗笑眯眯的向房玄龄举杯致意,随后说:“房参军,市面上盛行的葡萄酒虽好喝,但还是少喝为妙,毕竟劣质的葡萄酒喝多了,人容易中毒,以至于视力下降,甚至失明。”

    田明朗家中有酒坊,大批量酿造蒸馏酒,所以有自卖自夸的嫌疑,房玄龄回答:“田将军这话可不一定对,自古葡萄酒风行各地,即便饮酒之人有失明者,也不见得和葡萄酒有关吧?”

    “不不不,田某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

    田明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开始进行“科普”,此举正中房玄龄下怀:大家多聊天,酒就能少喝了。

    田明朗很健谈,将酒中秘辛一一道来:“葡萄酒中,有多种杂质,其中一种颇有毒性,名为‘甲醇’...当然,所谓‘酒精’者,是为‘乙醇’。”

    “这两种醇虽是兄弟,但性格不同,乙醇喝多了,无非是酩酊大醉,可甲醇喝多了,要么失明,要么烧坏脑子。”

    “如今用实验小白鼠做药理实验,房参军是知道的,黄州医学院,用小白鼠做过许多实验,把不同剂量的甲醇,注射给小白鼠,随着剂量的增加,这些小白鼠要么失明,要么疯癫。”

    “这可不是田某瞎扯,房参军有兴趣,可以翻翻期刊....”

    “所以,上好的葡萄酒,其中甲醇含量不能高,其酿造工艺得改进,嘿嘿,这种改进过的工艺要用到一些药剂,整个工艺可是申请了专利,陇右那边的酒坊,都花了大价钱来买....”

    房玄龄知道实验小白鼠可以替代人来进行药理实验,他觉得想出这一办法的人可谓功德无量,如今听得田明朗对葡萄酒的“毒性”言之凿凿,有些惊疑不定:

    父亲喜欢喝自酿的葡萄酒啊,会不会...

    得赶紧写封信劝劝才行。

    房玄龄心中纠结,而田明朗继续说:“可以说,酒中的杂质,也就是各种杂醇,是导致人喝了之后头痛、难受的罪魁祸首,那些劣质酒,杂醇太多,所以度数越高,喝起来越难受。”

    “但黄州的酒就不一样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言必称西阳”,不过房玄龄倒是对“酒中秘辛”很感兴趣,他打算“偷师”,然后和亲友闲谈时也好显摆一下。

    “我们黄州的美酒,整个酿造过程都严格把关,控制酸碱度,控制温度,经过无数酿酒师的试验,摸索出了一套可行的新式酿造工艺。”

    “酒中的杂醇少,所以虽然度数高,但喝了不上头,当晚喝醉了就睡,第二日起来,头不痛不胀,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仅如此,我们黄州酒坊酿酒,不会对原料的要求太过苛刻,所以产量很大!”

    “譬如这汉沔地区,每年都有大量粮食外销,所以,黄州的酒坊多以汉沔粮食酿酒,量大,质量也有保证,畅销各地,供不应求。”

    田明朗边说边喝,越说越来劲:“一斛米能卖多少钱?买不了多少钱!可若是酿成酒,那价格可是翻了几番。”

    “这就叫深加工,提升附加值,汉沔乃至荆湖地区开发那么多年,如今阡陌连天,到处都是良田,种的是交州稻,一年收两季,根本就不缺粮食!”

    “所以,‘荆湖熟,天下足’,这可不是信口胡言!”

    听到这里,房玄龄默默点头,荆湖熟、天下足,这确实不是信口胡言。

    自明德元年起,朝廷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组织无数百姓对汉沔地区乃至荆湖地区进行大规模开发。

    在蒸汽抽水机、海量铁制工具以及无数奴工的帮助下,各地兴修水利、排干沼泽、围湖造田,又投入大量生石灰,扑杀血吸虫。

    近二十年时间过去,沧海变桑田,荆湖地区出现了大量农田,无数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每年春天,荆湖各地到处都是青青禾苗,到了秋天,举目望去一片金黄。

    荆湖地区的粮食产量逐年快速增长,而朝廷设立了几个大型粮仓,其中就包括位于汉水畔的沔阳仓。

    沔阳仓,是一个周长近二十里的大型仓城,内有粮仓、粮窖三千多,其中存粮....

    其中存粮逾两千万石(斛),如今已是天下有名的大粮仓。

    一个成年男子,一月需粮二石,半年需粮十二石,存粮逾两千万石的沔阳仓,可以保证至少一百六十万人半年的口粮。

    而荆湖地区存粮超过千万石的官仓,还有江陵仓,岳阳仓,全都位于水运便利之地。

    可以说,荆湖地区的几个大型官仓,就是朝廷手中的定心丸,如果河南、河北、两淮等中原地区发生天灾导致粮食歉收,朝廷可以依靠火轮船,将荆湖地区的存粮大规模外运,赈济灾民。

    这还是官仓的储量,每年丰收季节,都有大量粮商到荆湖地区收购粮食,然后作为商品粮外销。

    所以,荆湖熟,天下足,并非妄言。

    正是因为如此,天子才有底气持续十几年故意压低山东粮价、布价,导致各地农民纷纷出租土地,自己想办法务工赚钱。

    而无数山东士族、著姓的庄园,在这样的挤兑下苦苦支撑,撑了十几年,渐渐撑不下去。

    庄园的收入连年锐减,许多庄园已经维持不下去,而包括汉沔地区在内的荆湖地区,依旧在开垦大量荒地,每年的粮食产量依旧在快速增长。

    天子用将近二十年时间,磨出了一把锋利的千牛刀,这把千牛刀无实体,却能把山东各地士族砍得遍体鳞伤、痛苦不堪,然而大家还不好说什么。

    毕竟丰年粮贱是常识,当“荆湖熟,天下足“成为事实,山东各地的粮食供应充足,那么粮价长年走低,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家唯一能用作反击手段的说辞,是谷贱伤农,然而大量农民选择到永济渠、通济渠沿岸商埠、城池务工,然后还能靠着务工所得养活自己以及家人,这样的说辞,也变得苍白无力。

    想到这里,一股无力感在房玄龄心中油然而生:陛下这是要把世家大族连根拔起么?

第五百零三章 婚娅

    长江江面,百舸争流,无数冒着浓烟的火轮船,在大江之上往来穿梭,身处临江某食肆靠窗座位的房玄龄,看着江面上一条巨蟒横跨南北,不由得感慨万千。

    那巨蟒是长江浮桥,横跨大江两岸,连接北岸汉口(汉水入江口)和南岸夏口。

    这座长江浮桥是一项宏伟的大型工程,可让马车对向通行,又有三座通航孔,方便火轮船穿过浮桥,往来长江上下游各地。

    房玄龄知道这座浮桥修起来可不容易,去年雨季长江中游水位大涨,江水流速骤增,差点就把浮桥扯断了,所幸鄂州官府当机立断,按照应急方案将浮桥拆解,躲过了洪峰,事后又把浮桥“组装起来”。

    有了长江浮桥,超负荷运转的夏口港总算松了口气,而夏口作为长江枢要,发展十分迅速,他奉太子之命到夏口公干,如今公务办完,抽空在城里走走、看看。

    看看夏口发展成什么模样。

    他是便服出行,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食肆伙计只当他是寻常客人,按照要求上了几碟小食,便没来打扰。

    房玄龄看着江景,看着江上如过江之卿的火轮船,听着耳边传来的说话内容。

    那是不远处另一个靠窗的位置,有两名男子在闲谈,而闲谈的内容,是其熟人家里的一门婚事。

    此事和房玄龄无关,不过听听也无妨。

    这门婚事,新郎为折冲府军将,新娘为商贾之女,双方成婚,聘礼和嫁妆不得了。

    流通券就不说了,金、银、宝石首饰数不胜数,尤其来自狮子国的红、蓝宝石首饰,璀璨夺目,华美异常。

    婚宴同样不得了。

    一水的海鲜席,各种名贵海鲜仿佛不要钱一般,甚至还有鲜活海鱼现做的佳肴,让前来道贺的宾客大饱口福。

    房玄龄只是略微听了一下,然后心中估算了个大概,不由得悚然动容:这可比山东士族之间联姻时所出聘礼、嫁妆多多了!

    而这门婚事,男女双方出身寒微,连庶族都不是,女方家是商贾,财大气粗倒也可以理解,然而新郎不过区区折冲府裨将,怎么老丈人对女婿就这么大方?

    又听了一会,原来是这新郎的同母弟有了出息,于不久前的殿试中了进士,而新郎因为表现出色,即将入军校深造。

    如此来,事情再明显不过:结为婚娅(姻亲),各取所需。

    男方前途无量,女方财大气粗,于是一拍即合。

    以房玄龄的观点,这种功利性极强的婚姻充满铜臭味,但寻常人的婚姻不就是这样么?

    不仅如此,男方实际上不穷,家中办有作坊,向两洋贸易公司供货,借着海贸大兴的东风,财源广进。

    所以男方出得起丰厚的聘礼,即便对上了腰缠万贯的丈人,也不落下风。

    然而,男女双方家中产业,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商号、工场。

    即便如此,这门婚事的“奢华”程度,依旧超过房玄龄所知山东士族之间的婚嫁排场,从一个侧面表明,荆襄、两湖、两淮之地新兴大户的财力有多强。

    许多荆襄、两湖、两淮的庶族经商或者开设作坊、工场,所以经济实力快速增长,又有许多出身卑微之人从军、以军功晋升,或者靠读书靠科举成了举人,于是这些人相互间结为婚娅,渐渐“自成体系”。

    这些新兴大户有财力供养子弟、族人读书,靠着科举考试入仕,有了稳定的上升通道,所以言谈举止间,对于士族开始不那么仰慕了。

    有前途的和有钱的相互联姻,再正常不过。

    而士族间的婚姻,门当户对是重中之重,山东士族尚婚娅,姻亲可以不是官,但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士族子弟。

    所以士族间婚嫁之事按理不该沾上太多铜臭味,但没有钱财却万万不可。

    房玄龄知道最近几年,一些高门士族,也开始和二、三流士族联姻,前提是男方要拿出足够的“陪门财”。

    何谓“陪门财”?

    很简单,高门士族把女儿嫁给二、三流士族子弟,这算是“有辱门风”,所以男方是占了大便宜,必须给予大量钱财作为补偿,此即为“陪门财”。

    说白了,就是高门士族手头紧,所以本来只能嫁给门当户对家族的女儿,不得不“下嫁”给门望不如自家的士族子弟。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因为粮价、布价持续十余年走低,导致士族们的庄园收入大减,因为家里手头紧,那么原本的傲气也得适当“收敛”一点,靠嫁女儿获取大量“陪门财”,补贴家用。

    这就是无奈的事实,高傲的士族,曾经坐拥闭门为市的大庄园,如今财力却渐渐捉襟见肘。

    在这么下去,也许将来有一天,庶族子弟,也可以凭着优厚的聘礼,迎娶知书达理的士族女。

    这种情景只是想,就让房玄龄有些失神,他作为清河房氏子弟,有些难以接受士庶之别就这么消失了。

    但是,世道再这么演变下去,这一天恐怕迟早会到来。

    自科举制实施以来,士族本就渐少的优待已经不复存在,士族子弟凭门荫入仕这种特权已彻底被天子废除,士族子弟们想要入仕,除了希望渺茫的征辟,就只有参加科举。

    士族子弟不怕考试,然而,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学堂、族学,其课堂里挤满了无数发奋读书的庶族学子,随着时间流逝,将来的科举,竞争会越来越激烈。

    一个士族考生参加科举考试,恐怕要面对十个甚至二十个庶族考生的挑战。

    大量销售的各类书籍、日益发展的学政,让士族子弟的家学优势逐渐销弱,为科举而读书的庶族子弟,靠着死读书、“题海战术”,正快速缩短与士族子弟的学问差距。

    房玄龄在想,再过十来二十年,若士族子弟连考试都考不过庶族子弟,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接连几代人都没得官做,庄园又撑不下去,失去政治地位、经济地位的士族,光靠名望又如何过日子?

    莫非就只能靠嫁女收“陪门财”来补贴家用?

    这样的未来,房玄龄不敢想,他知道一旦远离权利中枢太久,譬如两代人都没官做,绝大部分家族都会家道中落。

    两代人是多久?四十到五十年。

    江南士族的衰落,时间跨度就是五十多年。

    江南士族,由侨姓、吴姓构成,永嘉之乱后中原士族南渡者称为“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大,江左原有士族称为“吴姓”,以朱、张、顾、陆为大。

    然而历经侯景之乱,江陵之破,到了陈国灭亡时,江南士族已经元气大伤。

    陈郡谢氏、吴郡朱氏于侯景之乱遭灭族大祸,后嗣衰微,如今已难寻其人物和事迹。

    吴郡顾氏,在陈亡之后并无子弟仕官。

    琅邪王氏,江左袁氏,吴郡张氏,吴郡陆氏,陈亡之后只有些许子弟仕官,官位高不到哪里去。

    兰陵萧氏稍好,梁国灭亡后,萧梁宗室在朝为官,而天子的德妃萧氏为梁国公主,其同母弟萧颇受重用,但也仅此而已。

    江南士族八大姓,现在的名望,早已不及当初侯景之乱前的全盛时期,时间跨度就是四十余年(两代人),原因是战乱。

    这是南边的情况,北边呢?

    齐国灭亡,山东士族被长安朝廷排斥,好不容易有机会翻盘(尉迟氏的邺城朝廷),这机会却随着邺城朝廷的覆灭而消散。

    山东士族被挤出权力中枢,原因同样是战乱,两个邺城朝廷的覆灭让他们没了依靠。

    尉迟氏败亡迄今已有二十来年,再过二十来年,就有五十年,房玄龄觉得,政治上受排挤、经济上受打击的山东士族再不想办法,迟早步江南士族后尘。

    也许,将来新君继位,对士族的敌意会减轻?

    但当今天子年富力强,而太子和诸皇子,似乎也对士族没有什么倾慕之情。

    这一点,作为太子佐官的房玄龄很清楚。

    天下又不太可能会再次大乱,不会再有第三个邺城朝廷出现。

    所以,面对剧烈变化的时代潮流,出身山东士族的房玄龄无法挽回什么,只能独善其身。

第五百零四章 义务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田地咸黄(王),蚁舟红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日月鹰蔗、成树裂张...”

    朗朗读书声,从教室里传出,字正腔圆的男声,各种错音的童声,如同波浪般拍打着听众的耳朵。www.uu234.netwww.uu234.net

    教室外、窗户旁,正在视察的房玄龄,看着课堂里学童们端坐朗诵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背诵《千字文》的情景。

    他的开蒙老师是父亲,当年父亲念一段《千字文》,他就跟着念,虽然不知道自己跟着念的内容有何意思,却能念得朗朗上口。

    念着念着,就记住了。

    南朝萧梁时,梁武帝命人从王羲之书法作品中选取一千个不重复的字,命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编纂成韵文,此即为《千字文》。

    全文为四字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

    《千字文》如今为幼童开蒙的常见书籍,幼童即便大字不识一个,也能跟着先生朗诵《千字文》,就如同唱歌一般。

    念着念着,熟悉了,就开始背诵,然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着认,接着开始练习写。

    幼童把《千字文》里的字都写全了、认全了,蒙学就能“毕业”。

    现在,教室里,一个年轻的先生正带领学童朗诵《千字文》,房玄龄看得出这位年轻的先生颇为紧张,所以朗诵时的声音有些颤抖,若是在族学里教书,恐怕下课后就得卷铺盖走人。

    但是,在这里却不会,因为这里是夏口城中不收学费的“公办小学”,又称“实验小学”,免费招收幼童,不限男女,由实习的师范生担任先生,给这些幼童开蒙。

    而家长们送自家儿女来此,绝不会有多少人奢望儿女能读书成才,无非是把儿女放到这里让人帮看管一下,有个打发时间的去处,顺便吃一顿免费的朝食。

    至于父母,得了清闲,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但即便如此,每一位送儿女入公学的家长,都会按着儿女的头,一起向年轻的先生们鞠躬:“我家孩儿若不听话,先生只管打!”

    正因为是免费入学,而教书的先生都是实习的师范生,所以没有家长对先生的青涩表现有意见,只盼先生多用心,让调皮的儿女知道什么是礼节。

    懵懂幼童们坐在课堂里,被先生摆在案上的戒尺震慑,一个个老老实实,端正坐姿,不管懂不懂,都众口一词跟着先生“唱歌”。

    幼童的耐性有限,所以公学里每一节课只有三十分钟,然后有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让这些懵懂学童可以在室外活动。

    等上课时间一到,上课钟声一响,大家就得回到各自的教室,继续上课。

    等到午后,放学时间,家长们会过来接自己的孩子,或者由校方将孩子们组织成一个个小队,在教职工的护送下回家。

    这样免费给孩童开蒙的实验小学,实行的是“义务教育”,在夏口有好几座,武昌、大冶还有西阳也是如此,甚至在江州湓口、洪州南昌、岳州岳阳、潭州临湘也有不少。

    除此之外,在安陆、沔阳、江陵、襄阳、上宛、穰城也有。

    两淮地区,各主要商埠里,类似的实验小学也渐渐增多,扬州广陵亦是如此。

    实验小学有正副校长,为官府任命,负责学校的日常运转,处理各类杂务,并且监督教学情况,对师范实习生的表现进行评定。

    各地实验小学都归属学政管理,接受当地官府监管,可不是什么拐卖人口、误人子弟的黑校,所以百姓才会放心。

    这样的实验小学,因为不收学费,所以是不可能有什么像样收入,又要供应学童每日一餐,还有各类书籍、文具的损耗,以及教室、校区设施的修葺,开支也不小。

    官府不可能完全承担这样的开支,所以,各地实验小学还得靠各方贤达的踊跃捐款,才得以维持下去。

    书籍、文具,有书社免费赠送,教书的先生,都是师范学校的实习生,学校只需要管饭、安排住宿,发放一些生活费,至于实验小学的“保安”,各镖行也施以援手,派保镖作为义务校工,维持秩序,看守校园。

    每日的朝食,多为当地食肆免费供应的粥、炊饼,校园有宿舍,让教职工住宿。

    这种免费招生、负责开蒙的实验小学,同时也负责培养师范生的教学能力,为青涩的师范生提供绝佳实习场所。

    师范生通过在公学磨练,可以初步适应什么是“为人师表”,能把脸皮练得“厚”些。

    实验小学兼顾幼童开蒙教育和师范生实习,经过多年的试行,已经摸索出不错的运营体制,所以朝廷会逐渐在全国各地一些工商业发达的地方进行推广。

    房玄龄曾经参与这项工作,所以对实验小学再熟悉不过,虽然他出身士族,却认为不分贵贱都有资格接受教育,朝廷推行这样的免费教育,是德政。

    但他没想到,荆襄、两湖、两淮地区的民间人士如此热情,对于实验小学的支持力度如此之大。

    给实验小学捐钱、捐物,是刷名声的好机会,所以不缺钱的商贾们乐于做个大善人,各地官府也乐见实验小学传出朗朗读书声,毕竟教化百姓是地方官的职责。

    可以说,荆襄、两湖、两淮地区的公办教育正在快速发展,无论是官还是民,都对教育投入了大量的资源。

    一个家境贫寒的幼童,若在公办小学表现出色,会得校方推荐,获慷慨之士资助,进入高一级的学校进行学习,如果表现依旧出色,还可以获得奖学金,继续学业。

    那么这些慷慨之士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那些子弟不成器的商贾,自觉子弟、族人靠考试当官无望,便怀着“奇货可居”的心思,对那些能读书的贫寒学子进行“投资”,资助对方求学深造,然后参加科举。

    资助的一百个人当中,只要有一个出头,那就是大赚,甚至只要自己资助的学子中了举人,资助者都不吝于将女儿嫁给对方。

    在荆襄、两湖、两淮地区,教育成了许多商贾“投资”的绝佳领域,因为有无数慷慨之士踊跃捐资捐物,所以这些地区的公办学校体系建设很快,教育水准随之水涨船高。

    读书改变命运,是一句越来越广为人知的口号,无数为了改变命运而读书的贫寒学子,会源源不断涌入科举这个“战场”,可想而知,科举考试的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

    但这只是开始,房玄龄知道朝廷有长期规划,要让学政惠及天下,因为天子曾言:教育,是朝廷对天下百姓应尽的义务。

    当义务教育(蒙学)真的在国内各主要地区实现时,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真希望自己能活到那一天,好亲眼看一看。

第五百零五章 蹒跚学步

    夕阳西下,旷野里,凉棚下,身着官服的房玄龄和几名便装男子坐在长凳上聊天,各自手里还拿着资料,边看边交谈,草棚周围点起了几盘蚊香,袅袅白烟中夹杂着淡淡清香。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种以除虫菊为原料制作的新式蚊香,驱蚊效果很好,味道也不难闻,所以推广起来很快,随着各地的除虫菊种植范围迅速扩大,市面上销售的新式蚊香也越来越多。

    房玄龄对这种新式蚊香很熟悉,因为长安城里的官宦人家,大多用上了新式蚊香,在夏秋之际蚊虫肆虐的时候,有了蚊香“镇宅”,蚊虫都不敢近身。

    现在,在这草木丛生的旷野里,临近黄昏就会有许多蚊虫飞舞,能咬得人浑身是包,却因为点起了蚊香,所以凉棚内外近三十余人都悠然自得。

    天色渐暗,大家待在旷野里不回去,当然不是要等着夜观天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西方,那里,是实验铁路一端“消失”的方向。

    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列“火车”沿着铁路呼啸而来。

    所谓“火车”,就是以蒸汽动力驱动的车辆,因为行走时,其上蒸汽锅炉烟囱冒火喷烟,故而得名“火车”。

    房玄龄奉太子之命到夏口公干,任务之一,就是确认火车的研制进度如何。

    蒸汽机械很复杂,房玄龄之前当然不懂蒸汽机技术,但既然身为太子的佐官,而太子如今负责火车的研制工作,他就必须现学。

    靠着大半年的熬夜看书,房玄龄大概了解了火车的技术原理和如今面临的技术难题,现在,他在这里,就要亲眼看看使用最新技术改进后的实验火车,能在这实验铁路上达到什么样的速度。

    他们所处位置,在夏口城南郊,这里有一条圆形铁路,周长四十里,为实验性质的铁路。

    这道周长为四十里的“铁圈”内,是官府管制的“实验基地”,外围有士兵把守、巡逻,闲杂人等未尽许可不得入内。

    “实验基地”里宛若小城镇,有工场、宿舍区,住着许多技术人员及相关工作人员。

    又有数条铁路,和“外圈”铁路连成一个体系,同时有数个技术攻关小组在这些铁路上进行“火车”的研制工作。

    在实验基地外围的圆形实验铁路上,经常有“火车”行驶,从实验铁路建成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余年,在轨道上行走的火车,也换了许多。

    以蒸汽动力驱动的火轮船,如今航行在江河湖海里,然而同期“诞生”的火车,却依旧被困在这条实验铁路,宛若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艰难的挪动脚步。

    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心中憧憬,却无法迈开步伐走出去。

    天色渐暗,有技术员点起电石灯,挂在凉棚下,房玄龄借助灯光,翻看着手中资料。

    这本资料配有插图,记录了火车的研制过程,房玄龄看过许多次,可以说十分熟悉。

    当天子尚在潜邸时,技术人员们就在研究火车、火轮船,这两种蒸汽机装置,一个在陆上走,一个在水中跑,但火轮船的研制进度要远远领先于火车。

    问题在哪里?

    在于若想要蒸汽机有足够的动力,就得有足够的蒸汽,这就意味着蒸汽锅炉要大。

    然而,锅炉的尺寸不可能无限制增加,因为锅炉本身有自重(包括锅炉水和燃煤),若锅炉自重增加量超过动力的增加量,火车即便能动,也只能慢慢“走”,很难“跑”起来。

    重量和动力的矛盾,就如懵懂学徒揉面团般,面多加水、水多加面,控制不好的后果,就是面团越来越大,却始终成不了形。

    对于船只来说,因为船身足够宽敞,所以对蒸汽锅炉及蒸汽机的尺寸限制相对较小,船用蒸汽锅炉和蒸汽机可以做得大些,动力自然就上去了。

    但火车就不行,因为车身尺寸受限的缘故,对于蒸汽锅炉和蒸汽机(汽缸)的尺寸、重量有严格限制。

    与此同时,蒸汽机运转起来时会产生振动,若无有效的减震结构或者避震、减震装置,来缓解整套动力系统持续不断产生的振动,那么无论是船身还是车身都会受不了。

    要么结构变形,要么船身/车身开裂或散架。

    然而,船舶因为船身够大,容得下减震结构或者装置,可以大幅缓解振动问题;火车受限于尺寸,留给减震装置的空间有限,由此带来一系列新问题。

    高效、耐用的减震装置无法“上车”,就只能靠加强车身结构强度来硬扛,然而要加强车身结构,就会导致车身重量大幅增加。

    与此同时,火车若“跑”起来,对于车轮、车轴的耐用度也提出了严格要求,若是将木制车轮、车轴换成铁制车轮、车轴,重量蹭蹭蹭就上去了。

    正是因为面临着诸多技术问题,火车的研制一直不顺,几乎是同时研制的火轮船早已实用化,又从明轮推进改良到螺旋桨推进。

    当火轮船在江河湖海里欢快跑着的时候,火车依旧在夏口城外实验铁路上蹒跚学步。

    但是,随着火轮船不断改良而完善的蒸汽机技术,已经可以用于火车的改进,在船用蒸汽锅炉基础上“小型化”的车用蒸汽锅炉,在今年开春已经有了原型机。

    与此同时,随着冶金技术和制造工艺的进步,更轻、更耐用的车用汽缸已经被技术人员制造出来,一系列技术进步的成果,都用在新型号实验火车身上。

    房玄龄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如今是下午十八点,远处,传来了机械的轰鸣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实验铁路西端,出现了一道不停移动的烟雾,定睛一看,是一列轨道车正在缓缓前进。

    轨道车前端,是一个喷着浓烟的车辆,这车辆更像是一个装着轮子的卧式锅炉,呼赤呼赤吐着浓烟,拖着后面八节车厢向前走。

    坐在凉棚里长凳上的人们都站起来,掏出各自的怀表,看着渐渐靠近的火车,又看看怀表上的时间。

    当火车缓缓经过凉棚前时,房玄龄根据火车走完这一圈的起止时间,很快心算出火车的平均时速,随后走上前,和火车“并肩而行”,向车上“司机”问话:

    “锅炉情况如何?”

    司机,即掌管蒸汽机之人,也就是火车的“车长”,此时位于车上驾驶室内的“司机”探出头,大声回答:“回参军,锅炉一切正常!”

    “水温如何了?”

    “水温正常!”

    “蒸汽压力呢?”

    “蒸汽压力也正常!”

    房玄龄就这么走着,和走在铁轨上的火车“并肩而行”,其他技术员也跟在旁边,看着这列正常行驶的火车,喜形于色。

    实验火车,拖着八节车厢,以平均时速十五里的速度,在实验铁路上持续绕圈绕了一昼夜(停下加煤、补水的时间不算在内)。

    锅炉正常,车体正常(至少看上去正常),这意味着实验火车的耐用性达到了预期目标。

    而平均时速十五里,意味着实验火车的行驶速度和成年人步行速度差不多。

    这样的速度,连马拉轨道车都比不过,根本就没有实用化的意义。

    房玄龄看看左右,见大家点点头,随后大声向火车上的“司机”喊道:“现在开始,加煤,加煤全力行驶!”

    “得令!”

    “司机”应诺之后,招呼“司炉”开始加煤。

    炉火越烧越旺,火车咆哮起来,喷着浓烟和蒸汽,移动速度渐渐加快。

    房玄龄等人,一开始还能和火车“并肩而行”,不久,就得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再过一会,就得小跑。

    然后是快跑。

    一群人快步跑着,勉强跟上火车行进的速度,跑了一会,体力实在撑不下去,于是纷纷停下脚步。

    房玄龄看着继续快速前进的火车,激动地差点欢呼起来。

    蹒跚学步了二十多年的火车,经过无数人的努力改进,此刻如同蹒跚学步的幼童,终于迈开步伐,奔跑起来。

第五百零六章 日新月异

    洪州南昌,驿馆内锅炉房烟囱浓烟滚滚,以此驱动蒸汽机让其带动“水冷空调”,为入住驿馆的客人带来些许清凉,锅炉工在锅炉旁忙碌着,一旁监督的“司炉”不住大喊:

    “加煤,加煤!”

    光着膀子的锅炉工挥汗如雨,奋力挥舞着铁铲,将煤送入炉膛之中,“司炉”则在一旁盯着压力表,把握加煤量。顶 点 X 23 U S

    看着压力表指针转到某个区域,司炉大喊“停!”,随后让人将炉门关上。

    一旁,由蒸汽机带动的风扇“呼啦啦”转动着,为闷热的锅炉房带来些许清凉,但这种清凉很快便被锅炉散发的热气驱散。

    锅炉工们带来的水壶,壶里的淡盐水很快就喝光,再次满上之后,没过多久又被喝光。

    高温的锅炉房,让锅炉工喝进肚子里的盐水很快变成汗水流出去,而锅炉里的水,被燃烧的煤炭加热至沸腾,变成蒸汽沿着管路进入汽缸推动活塞。

    活塞的往复运动被各种传动装置加以利用,将清凉的井水提上来,又驱动风扇和“水冷空调”,让装有“水冷空调”的房间降温。

    “水冷空调”如今在南昌比比皆是,南昌的夏天一直以闷热如火炉般著称,有了“水冷空调”再加上冰块,足以让有钱人家平安度过炎炎夏日。

    但身处锅炉房内的锅炉工们却不那么惬意,本来天气就热,锅炉房里又比外面更热,所以锅炉工们几人一组,隔一定时间就轮换着值班,给锅炉加煤烧水。

    值班时,当锅炉的火烧旺之后,有一个短暂的时间间隔不需要加煤,于是除了看压力表的人,其他炉工们可以走到锅炉房外乘凉。

    虽然外面烈日当空,但比起更热的锅炉房而言却有些“凉爽”,锅炉工们坐在树荫下喝着淡盐水,摇着大蒲扇,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他们的辛苦,别人不知道,即便别人知道了,也一样要让他们干活。

    驿馆如今有贵客入住,若招待不周,譬如让贵客热得夜里睡不着觉,那么驿馆上上下下都要倒霉。

    锅炉工们在烧锅炉,驿馆一隅,归国的王世充正在清凉房间里消暑,他面前书案上两份纸,一张是电报,一张是报纸。

    出使西域有一年半的王世充,如今平安归来,同行的还有罗马国、波斯国的使者。

    船队在春末抵达广州番禹,然后乘船走浈水北上,转陆路翻越大庾岭,在夏天到来时抵达闷热的洪州南昌,这两日在南昌驿馆暂居,然后继续赶往长安。

    来到南昌后,王世充得知这里已和长安通了电报,所以今日一早,他便请人拟了“电牍”发往长安,向天子简要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没过多久,长安有“电牍”传来,内容也十分简要,记载着天子的指示。

    一来一回,不过两个多小时,而长安和南昌,相距上千里。

    王世充对于这便捷的电报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离开中原时,电报据说毛病多多,无法普及,而现在,却大不一样了。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让他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是今日的报纸“头条新闻”。

    报纸的头条新闻说了,“火车”在夏口公开“试行”,拉着十节满载乘客的客车车厢,从夏口出发,沿着铁路走到武昌。

    平均时速,达到每小时四十里。

    聚集在武昌车站内外的官员、百姓逾万人,大家都亲眼见证了这一重大事件。

    王世充看了报纸,有些不敢相信,他奉命出使极西之地,作为皇朝使节,调停波斯国、罗马国的纷争,一来一回一年半,结果在这期间,中原又“日新月异”了。

    首先是螺旋桨推进的火轮船已经普及,其次是神奇的电报。

    他在南昌,可以和千里之外的长安通消息,消息一个来回,不过两个多小时,天子对他的汇报给予了指示,仿佛自己身处长安、入宫聆听圣训,然后出宫,来回两个多小时。

    这就是电报的神通,令人匪夷所思。

    现在,又有了“火车”。

    这种烧煤就能动、还拉着十节车厢一起动的“火车”,以平均时速四十里的速度连续走上一天一夜,就能走九百六里,差不多千里距离(中途靠站加煤、加水耽误的时间暂时忽略不计)。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士兵不骑马、乘坐火车移动,每日的进攻距离大幅超过骑兵的进攻距离。

    骑兵一日的攻击距离(包括来回),大概是百里,单程昼夜兼程突袭(只去不回)的距离是三百里,而且这种昼夜兼程三百里突袭的战法,只有精锐骑兵才能做到。

    然而有了火车后,由普通士兵组成的军队,悠哉悠哉坐火车“昼夜兼程一千里”,在火车上吃喝拉撒兼休息,到达目的地后就能立刻投入作战。

    十节车厢,至少可以搭乘六百名装备精良并且携带数日干粮的士兵,考虑到如今官军普遍装备火器,这样的军队乘车沿着铁路进军,其每日的攻击距离最少都有四百里。

    水、陆都有了能够日行千里的交通工具,再加上最近出现的电报,朝廷对天下各地的控制会空前未有的牢固,地头蛇想造反,很快就会被乘坐火车或者火轮船出击的官军镇压。

    与此同时,水、陆结合的交通运输线路一旦成形,各地的人员和物资流通会越来越频繁,这样的后果以及影响是什么,王世充都不敢想。

    也无法想。

    按照报纸所说,今年年内,现有的铁路会以火车替代马,拖曳长长的车厢,进行人员、物资的运输,然后朝廷会开始规划、筹集资金修建新铁路。

    也许再过得十来二十年,横贯东西、南北的铁路主干线路建成,水、陆交通运输线路“枝繁叶茂”,又有四通八达的电报线路,届时,天下又是一番新面貌。

    值此“日新月异”之际,王世充觉得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多多。

    首先,煤炭的需求量会暴涨,因为无论是水里的火轮船,还是地上的火车,以及各类蒸汽机械,加上日常生活中烧水做饭、取暖,都要烧煤,那么开办煤矿,必然大赚。

    其次,皇权会越来越巩固,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大周江山只会越来越稳,他想要往上爬,要么讨好皇帝,要么讨好太子。

    讨好皇帝是为了现在,讨好太子是为了将来,但阿谀逢迎若不得要领反倒会画蛇添足。

    所以,最要紧的还是得认真做事,做出政绩。

    王世充想着想着,想到了目前的使命,他此次出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互相敌视的波斯国和罗马国暂时握手言和,遣使和他一起来中原。

    这样的和平,实际上很脆弱,所以,若能想办法巩固这个和约,让皇朝可以稳稳地与两国开展贸易,他王世充就会给天子加深“能吏”的印象。

    现在,就要趁着两国使节再入中原,适当向对方展示周国卓越不凡的实力,如此一来,两国使节回国后,才会极力各自君主说明和平的“珍贵”。

    之前,两国使节北上时已经体验了火轮船,现在,也该体验一下火车了。

    但火车如今是新事物,不相干的人想要体验,必须获得允许。

    想到这里,王世充主意已定,招呼吏员进来:“来人,拟电文!本官要往长安发电牍!”

第五百零七章 你有火车而已,你有熟铁么?

    长安,政事堂内,天子召集三高官官开会,太子宇文维城亦在场,并且作为此次特别会议议题的发起人,接受天子的质询。

    “按一里三百步计,一步(指的是左右脚各走一步)长的铁轨(熟铁所制),分量至少要九十斤,那么,一里长的铁轨,分量就要有两万七千斤,这还是单条铁轨的分量。”

    “一条铁路,要有两根铁轨,那么,一里长的铁路,光是铁轨的分量就有五万四千斤,加上固定铁轨的道钉等零星铁制品,姑且算一里长的铁路耗铁量为六万斤。”

    “那么,一千里长的铁路要修起来,耗铁量至少六千万斤。”

    宇文温说到这里,看着太子,问:“所以朝廷应该立刻大兴铁路?你有火车而已,你有熟铁么?”

    现在是议论国事的公开场合,太子宇文维城只能称呼父亲为“陛下”,对于这问题,他立刻回答:

    “陛下!鄂州大冶制铁所,去年年产铁量已经接近两千万斤...徐州利国制铁所,去年年产铁量一千万斤,还有许州舞阳制铁所,年产铁量有一千三百万斤,加上各地铁冶,熟铁怎么会不够呢?”

    宇文温反问:“为了修一条千里铁路,把这三大制铁所的铁产量都填进去?那这两年,农具、工具都不用生产了?”

    宇文维城回答:“并不需要如此,首先,铁路线路的规划需要时间,建设起来也要时间,千里长的铁路,不是瞬间就要用六千万斤熟铁来制铁轨....”

    宇文维城翻开资料,开始陈述自己的规划,他的资料,与会人员都有,三高官官们看着自己面前厚厚一沓资料,都觉得有些头痛。

    数日前,鄂州夏口传来好消息,研制了二十多年的“火车”,终于摆脱蹒跚学步的状态,做到了拖曳十节满员客车车厢时、以平均时速不低于四十里的行驶速度。

    这意味着,一种新式陆上交通工具出现(实用化)了。

    火轮船和火车,一个是水上走,一个是陆上走,都能达到“昼夜兼程日行千里”的速度。

    这两样交通工具,于国于民都是大有益处,火车成功试运行的消息传到长安,可谓振奋人心,但兴奋之余,政事堂诸公就要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个问题正如天子方才所说:你有火车而已,你有熟铁么?

    火轮船造好之后下水就能用(前提是确保燃煤供应),航行于江河湖海中,马上就能承担航运重任,而火车要承担起陆地运输重任,必须先有铁路。

    也就是说,必须先修好铁路,火车才有用武之地。

    所谓铁路,当然是“铁”路,因为铁路是由两条铁轨构成的,一千里长的铁路,耗铁量至少要有六千万斤。

    这还是保守估计,因为一旦推广火车运输,铁轨的质量不能差,所以分量必须足,一步长的单根铁轨重九十斤,不过是及格线而已。

    一千里长的铁路,耗铁量六千万斤,这已经超过周国一年的铁产量。

    所以,太子规划中的几条千里铁路,短期内(至少十年内)朝廷根本就修不起来。

    规划铁路之一,是长安至凉州姑臧的“长姑线”,全长至少一千五百里(初步估算)。

    这条线路从长安出发,西过岐州洛邑(入蜀之大散关的门户)、秦州上封、兰州金城,抵达凉州姑臧,把关中和陇右连接起来。

    从关中出发的人员和物资,通过铁路可以轻松直达河西走廊要地、凉州姑臧,其意义非凡。

    仅就军事意义而言,“长姑线”一旦修成通车,意味着吐谷浑和西突厥距离灭亡为期不远,皇朝的西北边患消除,与西域的联系加强。

    “长姑线”的好处,政事堂诸公都看得到,问题是一千五百里长的铁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建造费用不会少,朝廷负担不起。

    之前,朝廷都没能力在短时间内拉起多少条电报线以连接天下,更别说投钱修建造价昂贵的铁路,即便朝廷通过发国债或者招股筹够了钱粮,却无法凑出这么多的铁。

    一千五百里长的铁路,保守估计耗铁量都要九千万斤,钱粮可以凑,这么多铁是没法变出来的。

    而规划铁路之二,是从长安出发,经武关道入荆襄,经过荆州上宛、穰城到襄州襄阳(或者北岸樊城)的“长襄”线。

    “长襄线”,将关中和荆襄乃至荆湖地区连接起来。

    因为荆湖地区已经实现了“荆湖熟、天下足”,所以,荆湖地区的粮食、物产,通过水路(汉水)聚集到襄阳(樊城),然后通过“长襄线”源源不断输入关中。

    与此同时,还有规划铁路之三,那就是翻越太行山、连接并州晋阳和相州邺城的“太行线”,全长不到千里(初步估算),一旦建成通车,对于增强国力具有重要作用。

    这三条规划铁路的意义十分重大,政事堂诸公都能想得到,但问题依旧:你有火车而已,你有熟铁么?

    三条铁路的耗铁量加起来,超过两亿斤,哪有那么多铁来修?

    所以,作为官场老手的三高官官们,明白这只是太子的策略:漫天要价,然后坐地还钱。

    铁路的魅力是如此之大,所以三高官官们根本就无法抗拒,才有心思和极力主张“大兴铁路”的太子讨论如何又快、又省铁的建起几条至关重要的铁路。

    宇文维城随后给出的第二个方案,当然考虑了实际情况:

    年铁产量超过千万斤的铁冶,就只有鄂州大冶制铁所,许州舞阳制铁所、徐州利国制铁所,所以,铁路的修建,必须靠这三个制铁所提供支持。

    备选方案线路一,修建叶城至洛阳的“叶洛线”,全长大概四百里。

    叶城平顶山煤矿的煤产量很高,而叶城和舞阳之间已经有了铁路,用于输送焦炭给舞阳制铁所用于炼铁,同时也方便将舞阳制铁所的铁制品运抵叶宛运河。

    所以,靠着舞阳制铁所的支持,这条“叶洛线”修起来很方便,可以说“根”在舞****”往西北长到洛阳,这是一期工程。

    二期工程,“茎”往南长到桐柏山,翻越山岭,连接安州安陆,再到黄州西阳。

    备选方案线路二,以徐州利国制铁所为依仗,向南、北两端修建铁路,北经历城抵达黄河边,南抵淮水,这条“河淮线”以徐州彭城为中枢,连接黄河与淮水。

    “河淮线”全程大概八百里,南线可以先不修,因为有泗水航运可以依靠,北线(徐州以北到黄河边)的里程(一期工程)大概六百里。

    这条“河淮线”的路径,是数百年来南军北伐的必经之路,本来朝廷计划依托泗水水系开凿运河,现在就用铁路取代。

    “河淮线”修成,就会与黄河、通济渠形成一个三角形,让黄河与淮水之间的广大地区(包括泰山西麓地区)受益。

    备选方案线路三,以鄂州大冶制铁所为依仗,对现有的光黄线进行扩建,向北走。

    光黄线的北端,现在已近抵达淮水南岸,所以要修建跨淮水的大桥,让铁路跨过淮水向北延伸,抵达亳州小黄,是为“黄亳线”。

    从淮水北岸到亳州小黄,铁路里程大概四百里。

    这条线修好后,长江中游地区物产、人员可以直达河南、淮北腹地,而亳州小黄和东面的徐州彭城之间不到三百里,同样可以用二期工程连接起来。

    与此同时,黄亳线的淮水铁路桥,会作为实验桥梁,为未来更多的跨淮水大桥乃至黄河大桥的修建积累技术经验。

    三条线路(一期工程),累计里程为一千五百余里(四百余里、六百里、四百余里),依靠三大制铁所,可以马上开工并且同时修建,和现有水运航线相辅相成,有锦上添花之功效。

    宇文维城一番长篇大论,好不容易说完,与会人员却是一片沉默。

    端坐上首的宇文温,见着儿子的花招越来越多,心里高兴之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关中乃天下之本..”宇文温再次发出质疑,“怎么这备选方案的三条线路,都没一条和关中有关?”

第五百零八章 请愿

    “皇后殿下,关中乃天下之本,怎么能没有铁路呢?”

    “不是没有,只是没那么快修嘛。www.uu234.netwww.uu234.net”

    “那可不行啊,皇后殿下!从渭口到长安,从洛邑到长安,货物运输只能走陆路,渭水靠不住,若是通了铁路,那可得有多方便?”

    “洛邑到长安,长安到渭口,加起来不过六百里的陆路,修铁路也贵不到哪里去,等通了火车,蜀地的物产到了洛邑,关东的物产到了渭口,走铁路进京,多好呀!”

    命妇院,皇后尉迟炽繁被一众外命妇“围攻”,听取大家的意见。

    外命妇都听说了,朝廷如今不打算优先给关中修铁路、而在别处“乱修”,于是络绎不绝的入宫向皇后“请愿”:

    关中乃天下之本,怎么能没有铁路呢?

    周国以关中立国,所以出身关陇的权贵们,自然认为关中乃天下之本,火车这种新式陆上交通工具既然实用化,那么京城所在的关中就该有铁路,而且得优先。

    以长安为中心,向东到渭口,向西到洛邑,必须通铁路(连成一条直线),以方便关东、蜀地物资输入长安。

    与此同时,这条铁路向西延伸,过洛邑经渭水峡谷抵达秦州上封,将长安和上封连接起来,届时关中和陇右的联系会更加紧密。

    当然,这条铁路的东段,也该向前延伸,直达东都洛阳,用铁路连接两京,这难道不对么?

    结果呢?

    这么重要的一条关中铁路不修,说是铁产量不够,为了省钱、省铁去修什么“叶洛线”、“河淮线”、“黄亳线”,这算什么?

    这几日,向皇后请愿的外命妇们,其实都是受自家夫君“嘱托”,要走后宫路线,通过皇后向天子请愿,请求天子好歹看在长安为国都的份上,优先修关中铁路。

    现在,外名妇们其实内心都想说:

    优先修的三条线,到最后全都是为了黄州西阳,仿佛黄州才是国都,长安反倒是陪都似的。

    知道你们全家喜欢黄州,但再喜欢黄州,也不能这么偏心啊!

    这些话,外命妇们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心态都是一样的:关中乃天下之本,怎么能没有跑火车的铁路呢?

    对于外命妇们的请愿,尉迟炽繁只能不住解释,说目前朝廷还没有最终定下方案,尚未确定优先修哪条铁路。

    而且,铁路不是说修就能修的,必须对拟定线路进行现场勘查,也许,勘查结果会否定之前的方案,所以,不是说现在朝廷有意向修哪条铁路,那条铁路就一定修得成。

    最重要的一点,修铁路很贵,所以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原先通火轮船航运的地区,朝廷近期(十年内)不会考虑修铁路。

    譬如蒲州到晋阳,可以走汾水,汾水航运现在如火如荼,所以即便蒲州到晋阳的铁路意义重大(横贯河东地区),朝廷现在也不会考虑修。

    朝廷拟定铁路路线的重心,是放在诸如蜀道这种毫无水运条件、但作用却十分重要的道路上。

    当然,以长安为中心,连接西面洛邑、东面渭口的“关中铁路”,确实很重要,大家的呼声,朝廷当然会听到,并且对此作出慎重考虑。

    类似的话,尉迟炽繁这几日说了无数遍,既要对前来请愿的外命妇们给予正面解答,又要让对方安心。

    所谓让对方安心,包括两个方面,第一,她要强调关中铁路也是朝廷正在考虑的线路。

    第二,她要强调铁路的出现,不会让既有的航运受到打击,譬如汾水航运。

    这两点至关重要,因为都涉及到了巨大的利益。

    关中铁路的意义自不必说,而这十余年来,围绕着火轮船航运业,已经初步形成了几个利益集团,所以,朝廷要慎重考虑,避免火车运输(陆路)和火轮船运输(水路)发生严重冲突,导致“群情激奋”。

    这是宇文温反复和尉迟炽繁强调的事情,让她好好安抚一下有些坐立不安的外命妇们,因为许多京城权贵和汾水航线有利益纠葛,所以,目前来说,汾水航运不能被铁路影响,哪怕只是流言也不行。

    其实这种担心有些多余,因为修铁路太贵又耗铁,朝廷财政和铁产量撑不住,所以只能优先选择无法利用航运但作用又很重要的要道,修建铁路增加运输能力。

    蜀道就是其一,至于连接晋阳和邺城的太行线,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朝廷没有财力修,只能靠“官督商办”的“铁路招商局”来筹建。

    水运有“轮船招商局”,电报有“电报招商局”,那么陆运有“铁路招商局”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解释,足以让入宫请愿兼探口风的外命妇们稍微心定,但还不够。

    太子那日提出的第一组方案里,有连接长安和姑臧的“长姑线”,这条对于关中和陇右甚至河西地区十分重要的铁路方案,传出去后,引发出身陇右、河西地区官员的热切关注。

    这条线一旦修成通车,意味着陇右、河西的铁路沿线州县都会受益,从长安到凉州姑臧,两日就到,沿线还能拉电报线。

    陇右、河西地区的棉花、羊毛制品等各类产出,会以较低(相对)的运输成本运抵关中,而来自西域的奇珍异宝,也能通过这条铁路运到长安。

    可以说,这条规划中的铁路,只说“钱途”,就是一条财富之路,把陇右、河西地区的官员、强宗著姓、种植园主、作坊主以及商贾的胃口都吊起来。

    现在说不修...

    关陇并称,可不是说着玩的。

    同理,太子的第二组方案,让荆襄、河南、两淮地区的官员欢呼雀跃,因为这方案里的三条铁路若能快速开工、建成通车,沿途还拉起电报线,这就让三个地区的人员和物资往来更加方便。

    尤其“黄亳线”,直接把长江中游地区和淮西、河南通过铁路连接在一起,又和连接黄河、淮水的“河淮线”相连,这同样是一条财富之路。

    等到“叶洛线”翻越桐柏山连接安陆和西阳,这也是一条财富之路。

    如果,朝廷为了先修“长姑线”,把“黄亳线”停了(暂缓),荆襄、两淮、河南地区的官员及“各地贤达”能答应么?

    所以,这几日入宫谒见皇后的外命妇,有为关中铁路乃至“长姑线”请愿的,也有为“黄亳线”、“河淮线”、“叶洛线”请愿的。

    大家都要通过皇后,向天子请求优先考虑修经过自己家乡的铁路。

    火轮船运输,是水上的财富之路,现在,火车运输就要开始,大家都意识到铁路也是一条财富之路,所以都想家乡受益。

    至于之前流传甚广的“铁路会破坏沿途风水、惊扰沿线百姓”等说法,现在都没人提了。

    说话说到喉咙都要冒火的尉迟炽繁,好不容易把该表的态表完,但事情还没完,因为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她向外命妇们放消息。

    波斯国和罗马国的使者即将入京,这是因为一年半以前,出使波斯国和罗马国的皇朝使者,已经成功调解了两国纷争。

    如今两国已经握手言和,那么,皇朝的西洋外贸买卖,可以开张了。

    波斯国和罗马国之间的和平能持续多久,没人知道,但今年冬天,南洋贸易公司就要开展对西洋诸国的大规模海贸。

    为此,南洋贸易公司即将开出数量庞大、金额超高的订单,开始用半年时间备货,然后将货物聚集在沿海几个主要港口。

    等到北风起,大量船队就要分批扬帆南下,经由南洋,转向西洋,展开一次持续一年的大规模海贸。

    尉迟炽繁现在提醒在座的各位:“南司的订单,数量大、时间紧、质量要求高,大家各自的产业,准备好接订单、交货了么?”

第五百零九章 地址

    长安南郊,宇文温看着阡陌连天,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的规划图,琢磨着该如何将南郊的权贵庄园进行“冻结”,适当时候进行拆迁。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当然要拆迁,计划中的长安火车站,拟定站址之一就在长安城南郊,占地范围很广,因为涉及到火车的调度、检修,还有职工宿舍区等大量配套设施。

    而南郊聚集着大量庄园,多为权贵人家产业,一旦真的要征地,如何拆迁就成了大问题。

    虽然他可以下令“强拆”,没人敢反抗,但此举副作用颇多,所以必须按照规则来,也就是有偿拆迁,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但是,一旦遇到“刺头”抱团漫天要价,那场面就会有些难看:朝廷若来硬的,脸面不好看,来软的,就得花许多冤枉钱。

    朝廷财力有限,所以能省则省,虽然火车站最后的选址还没定下来,但作待选地址之一的南郊,必须预先做好规划,那就是“冻结”。

    禁止土地买卖,禁止新建建筑,禁止庄园规模扩大,禁止开垦荒地,禁止外来人口在这片地区的村庄落户(婚嫁例外),并且加强户籍管理,禁止分家。

    说白了,就是防止有人突击搭建“违章建筑”、突击开垦农田、突击入户、突击分家立户(符合规定的例外)以多要“拆迁费”。

    这是十分必要的预防措施,必须未雨绸缪,但这种事对于国务而言不过是小事,不需要宇文温来操劳。

    主持关中铁路勘察事宜、兼任长安火车站选址的“关中铁路勘察使”杨玄感,现在就现在向天子禀报南郊的勘察进度,相关事宜,自然由这位来头痛。

    杨玄感为亡父杨素守丧三年,结束丧期后便“循资格”入吏部铨选序列,得了任用,现在,得太子推荐,得了“关中铁路勘察使”的差遣。

    如此重任,代表着信任和机会,自然让杨玄感踌躇满志,从接到任命的那天起,便忙碌起来。

    关中为天下根本,铁路利国利民,所以修建关中铁路理所当然,然而为了这条铁路,幕后的博弈也十分激烈,这一点,杨玄感很清楚。

    前不久,主持了火车研制工作的太子,在提出铁路建设方案时,故意玩了个“以退为进”的花招:

    先提出“长姑线”的方案,然后以此方案耗铁太过为由,提出备选方案,结果备选方案中三条铁路,没有一条在关中。

    强烈的反差,瞬间引发群情激奋,出身关陇的官员们,纷纷上书请愿,要求朝廷“以大局为重”,即便“长姑”铁路急切间修不起来,但关中铁路是必须先修的。

    与此同时,身在长安的外命妇们纷纷入宫求见皇后,同样为关中铁路请愿。

    关中铁路自然是要优先修的,杨玄感认为天子和太子必然知道这一点,结果玩了一出“以退为进”的阳谋,让关中铁路瞬间获得巨大的民意和舆论支持。

    关中地区的许多官员、地方大户、商贾,都怕朝廷有顾忌,以至于不考虑近期内修关中铁路,所以大家拼命请愿、表态,表示自己愿意支持关中铁路的修建,如有需要,可以做出利益上的让步。

    其他那些对修建关中铁路持观望甚至反对态度的官员和大户,则被这股民意和舆论裹挟,不得不表态支持。

    如此一来,本来修铁路会引发沿途百姓的风水(堪舆)争议,也就没人会提,修铁路时征用沿线土地,地主们也不好太矫情,最重要的是,长安站的选址,遇到的阻力会大幅减少。

    但火车站到底设在哪里,依旧是一个令杨玄感头痛的问题。

    他知道,拟定中的长安火车站有三种方案:北线、中线、南线。

    南线就是将火车站设在长安南郊,这一方案的缺点,是“舍近求远”。

    以长安为中心,连接西面洛邑和东面渭口(或潼关)的“关中铁路”一旦修建,其线路必然是和渭水平行,或者就在渭水边上。

    那么,这条铁路经过长安时,正常来说应该位于长安北郊、长安城和渭水之间的地区,也就是说,若把长安火车站设在城南郊,铁路要拐一个大弯。

    与此同时,南郊聚集着大量权贵的庄园,征地拆迁很麻烦。

    和南线方案相对应的就是北线方案:将火车站设在长安北郊。

    这样选址的好处,在于长安北郊没什么权贵庄园,拆迁、征地费用相对较低,问题是皇城就在长安城北端。

    火车站设在长安北郊,意味着火车站和皇城之间的距离很近,届时火车站里火车进进出出,各种动静绝对少不了。

    火车的动静很大,到时候搞不好皇宫里整夜都能听到火车的汽笛声陆续传来,所以,北线方案的缺点很明显。

    中线方案,就是将长安火车站设在长安城中,铁路穿城而过,横贯东西。

    这个方案有好处,就是城中百姓乘坐火车出行方便了许多,因为火车站位于长安城内中心位置(相对而言),城内各个区域的居民,去火车站乘车或者从火车站回家都很方便。

    与此同时,长安城物资的集散也方便了许多。

    尤其东、西二市,会位于拟定城中铁路的边上(北面),而火车站必然是聚拢人气的地方,若有了火车站的“加持”,东、西二市的物资流通会更加方便,而财源也会滚滚而来。

    但缺点不是没有:这一方案若定下来,意味着要在城中进行大规模拆迁,为火车站和铁路腾地方,涉及的住户会很多。

    铁路穿城而过,火车往来产生的噪音会让城中沿途住户烦不胜烦,铁路还会破坏长安城的中轴也就是南北走向的朱雀御街,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说,类似于把“王道”拦腰砍断了。

    还有,铁路穿城而过,意味着要在东、西城墙上开大洞,导致长安城墙出现两个大破口。

    这在以往是致命的,因为两个破口会成为城防的弱点,但现在有了火炮,所以即便城墙开大洞,守军也一样有办法保证长安城防。

    中线方案,安全方面没问题,民生方面有利有弊但利大于弊,经济上是重大利好,但风水(堪舆)方面有问题:金瓯缺,王气泄,大凶之兆。

    闭合的长安城墙可以比喻为金瓯(城门不算缺口),牢牢护卫着城中“王气”,如果破了两个大洞,意味着王气泄露。

    金瓯又代表着疆域,所以放大了说,在长安城开两个东西对望的大缺口,意味着王朝气数消散....

    按照杨玄感的想法,中线方案根本就不用考虑,铁路不可能入城。

    但是现在,天子让他想办法,为中线方案的实施寻找合理的解释,争取让火车站带来的好处最大化。

    也就是说,长安火车站的“中线”方案若要实施,必须从风水上给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并且能服众的说法,或者说“风水布局”。

    说白了,风水学说要“与时俱进”,对“铁路”、“火车”、“火车站”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杨玄感自己不是什么玄学家,不太懂风水(堪舆),但知道当年关于铁路的争论。

    当年,还没有火车,却有了铁路,铁路上跑的是有轨马车。

    现在,火车要发挥作用,也得在铁路上跑,而要修铁路,会对社会风俗带来强烈冲击,譬如“铁路破坏风水”等说法,自从光黄铁路修建时就有了。

    无论官、民都讲究风水,当然,普通百姓对风水的讲究不算太复杂,毕竟风水主要用于帝王陵寝选址。

    但对于百姓而言,一条长长的铁路从家乡经过,是眼睛可以看见的,这铁路就仿佛一条锁链锁住了家乡的山山水水。

    锁住了祖宗的在天之灵,锁住了财气,锁住了大家的“命”,有这么一条大铁锁锁着家乡,感觉自己无端端少活了许多年,反正怎么看都不顺眼。

    之前,铁路只在几个地方有,而且上面走的是马拉轨道车,所以百姓对于铁路的关注还不是很强,现在,朝廷要大兴铁路建设,建好的铁路上奔跑的是喷烟喷火还会怪叫的火车,对于百姓心理的冲击要大许多。

    同样会喷烟喷火还会怪叫的火轮船,好歹是在江河里走,而火车行走的铁路,要穿州过县,穿过农田、经过城池、村落,和百姓的日常生活近了许多。

    修建关中铁路,涉及到的利益博弈很多,就这几日,已经有人通过不同渠道和杨玄感打招呼,“提醒”他要以大局为重,慎重选址。

    具体怎么选,杨玄感自然只对朝廷(天子)负责,但他现在不仅是勘察使,还得兼任“堪舆使”,为长安火车站的选址,琢磨一套能自圆其说的说法来。

第五百一十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两国使节对于火车有何感想?”

    “回陛下,微臣只见两国使节面如白纸,看着喷烟喷火并且会发出怒吼的火车,站都站不稳。”

    “没被吓出毛病吧?”

    “陛下放心,两国使节安然无恙,只是不敢相信所见所闻,一路上不停地问,让微臣等解释得口干舌燥。”

    “口干舌燥,就多喝些茶水,喝惯了,就离不开了。”

    “陛下说得是,微臣等在泰西封、在君士坦丁堡,一直都在推广茶叶,效果还是不错的。”

    “罗马国的皇帝,如今稳住国内局势了么?”

    “稳住了,毕竟两国停战,罗马国获得喘息的机会,如今又要与皇朝通海贸,其国内贵族自然欢欣鼓舞...”

    皇宫,出使西域归来的王世充,此刻正在向天子汇报极西之地罗马国和波斯国的国情,与此同时,还介绍了两国使节入京路上的情况。

    波斯国和罗马国,有数百年的宿怨,两国打打停停,基本上都是打累了就握手言和,等休息够了觉得力气足了,又开始打。

    二十多年前,波斯国生变,波斯王子库萨和流亡波斯,得罗马皇帝看中,成了罗马皇帝的女婿,然后在岳父帮助下复位,两国随后实现和平。

    但这和平只维持了十年左右,罗马国内发生叛乱导致皇帝被弑,身为其女婿的波斯君主、万王之王库萨和,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两国烽烟再起。

    库萨和打着为岳父报仇的旗号,拥戴不知是真是假的罗马落难太子起兵,一开始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把当年作为复位酬劳割让给罗马国的国土收回来。

    结果罗马国内乱愈演愈烈,波斯一方见有机可乘,便有了趁火打劫的念头。

    到后来野心膨胀,甚至想要趁机灭掉罗马国。

    罗马国自己陷入内乱,面对波斯国的猛烈进攻,只有招架之力,还渐渐抵挡不住。

    结果这个时候周国介入,向罗马国的新君出售“猛炸药”,助其打赢了关键的一场决战,如今还强势调停,波斯国内一大票贵族不服。

    不服又如何。

    周国使节当着波斯君臣的面,演示猛炸药的威力,加上明明白白的恐吓,让波斯国君臣稍微冷静了些,所以才有了停战、握手言和。

    但光靠恐吓才得来的和平,能持续多久?

    持续不了多久。

    王世充喝了杯茶,继续说下去。

    罗马国急需和平,当然希望长期停战以修养生息,外带和周国开展海贸,但波斯国不一样。

    周国距离波斯太远了,而波斯国内许多贵族有对罗马开战以获得土地、奴隶、财富的需求,这样的需求十分强劲,即便是万王之王也不能视若无睹,否则迟早死于宫变。

    靠着和周国做海贸所得利润,满足不了波斯国内大贵族们的需求,贵族们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迟早会压过对猛炸药的恐惧,然后大家便逼着君主再次发动战争。

    对此,周国的策略是软硬兼施,既要恐吓,也得给对方甜头。

    甜头是什么?

    扩大海贸额,让海贸给波斯带来的好处,大到足以堵住国内各大贵族的嘴。

    想法不错,然而实现起来很难,因为两国贸易从总体上来说,波斯算是买方,周国是卖方。

    周国的丝绸、瓷器、茶叶以及各类手工业制品,都是波斯国需要的商品,而波斯国的产出,周国需要得少。

    如此一来,两国贸易额即便翻上十倍,受益最大的还是周国,还会把波斯贵族的钱袋掏空。

    所以,必须为波斯找到一种热销商品,来扯平两国贸易之间的“贸易逆差”,这个热销商品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那就是石油。

    宇文温当然知道后世闻名的波斯湾石油,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开采海上石油的技术,但泰西封所处的“海湾地区”,地表下就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

    而周国商人在波斯,也听说泰西封周边地区(尤其沿海地区),自古就有“黑泉”,冒出来的黑水十分粘稠,用火可以点燃,所以可以当做灯油。

    这种粘稠的黑水,就是中原所称石油。

    王世充及同僚在泰西封期间,说服波斯国君主库萨和,派出军队跟随周国技术人员,在沿海地区到处“打井”。

    打井用的设备,当然是从中原带去的,结果却是杀鸡用牛刀:在沿海地区打井,不用打太深,甚至只靠当地的打井技术,就打出了油井。

    耗时半年,打出第一口油井,然后接下来不到三个月,打出了十几口油井。

    这些油井不深,打中“油脉”后,石油就不断往外涌,甚至“喷”出来。

    对此,波斯国君臣并无任何欢喜之情,因为这些“黑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灯油罢了。

    烧起来还带着臭味,上不了档次,还不如烧掺着香料的蜡烛。

    然而,当波斯君臣听了周国使节对于石油的报价后,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周国愿意以丝绸、瓷器、茶叶、纸张以及各类手工业制品,换这些石油。

    这意味着,波斯国什么都不用作,只需要制作大量木桶,将各油井流来的石油接满、封好,就能靠着这些石油从周国那边换取各类商品。

    天底下能有如此好事?

    当然有,因为石油很值钱,以前被人看不起,无非是人们不知道石油的价值罢了。

    石油,可以通过分馏技术,分馏出蜡油、润滑油和精火油等分馏物。

    跟随周国使节团抵达泰西封的技术人员,用带去的设备和技术,向波斯君臣展示“神通”,通过简单的分馏,将黑乎乎的石油“变废为宝”,提取出蜡、润滑油,以及高品质的精火油。

    这些分馏产品,都可以作为商品换钱,而周国,急需这种商品。

    这些石油制品不一定要万里迢迢运回中原,南洋贸易公司收货后,可以就近销往天竺、南洋各国,其利润足以让人眩晕。

    与此同时,波斯国内也需要这样的制品,因为其国教祆教,又称“拜火教”,对于祭坛上永恒不灭的“圣火”,几近于痴狂。

    有了石油分馏出来的精火油,波斯国内各地大小祭坛就能轻易实现圣火长明不灭,而百姓对于照明的需求,决定了蜡烛、精火油的销路不会差。

    所以,出油的一口口油井,就是喷钱的“钱井”,有了这样的“钱井”,不用打仗就能做到财源滚滚来,波斯君臣被如此明亮的“钱途”整得心花怒放。

    于是,波斯君臣对于和周国开展新形式的贸易合作充满信心,对于宿敌罗马国也宽容起来。

    周国(南洋贸易公司)和波斯朝廷“合作”,周国出技术,波斯出人力物力,建设几个炼油工场,将石油“分馏”,生产蜡烛、润滑油、精火油等产品,一起发财。

    其产品,一部分当做钱,用于购买周国(南洋贸易公司)船队运来的商品,一部分外销其他国家,营业收入,由双方按约定比例“分成”。

    因为这些油井的出油量惊人,而周国的需求量也大得惊人,所以,周国使团和波斯朝廷签订的贸易协议(为期十年)里,仅第一年给波斯朝廷带来的贸易收益,就至少是其岁入的八成。

    王世充说到这里,拿出几张素描图,恭敬地呈上:“陛下,这是此次波斯国第一口油井的远景素描图,还有两国贸易协议签订时的场景素描。”

    宇文温看着素描,心情愈发不错,喜上眉梢,王世充见状适当的拍马屁:

    “臣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陛下英明,竟然能想出以石油换和平的办法,让百年宿敌握手言和,古来明君,都不及陛下...”

    “这话过了,过了...”宇文温笑道,王世充适可而止:“陛下,波斯国有了石油的巨大收益,加上皇朝的威慑,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撕毁与罗马国和约的念头。”

    “波斯国的君王,倒是手段了得,主动将许多油井分给一些大贵族,极大缓解贵族们的不满情绪,如今波斯国君臣见着靠油井就能获利颇丰,便开出大订单,向南司订货。”

    “丝绸、茶叶、棉布、瓷器、纸张、香皂、玻璃镜等,他们什么都想要,多多益善,所以,其使节一路上不住的提醒微臣,提醒微臣莫忘督促南司备货。”

    宇文温放下素描画,笑着摆摆手:“这一点,王卿莫要担心,朝廷乐见两国贸易迅猛发展,所以,订单再多,都不会有问题!”

第五百一十一章 生机勃勃

    夜,私第,烛光下,吴明看着电报,电报来自黄州西阳,是他家针织场掌柜发来的,掌柜在电报里简要的向东主说了三件事,全都和原材料供应有关。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自从南洋贸易公司与极西之地波斯国、罗马国签了贸易协议之后,向国内各地下了订单,其中也包括黄州,黄州各大工场签了供货契约之后,便开始加班加点生产各类产品,确保按期交货。

    这些订单之中,就包括纺织品及针织品,相对来说不起眼的针织袜、针织帽、针织手套,是有多少要多少。

    诸如针织袜之类的针织品,一直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只要销量足够多,利润一样很可观,而这一次,南洋贸易公司为国内工场带回来的订单,即便以承天府工场接到的订单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向来不过问产业事务的吴明,得知了这个大概的数字,不由得错愕,眼下,见着自家掌柜诉苦说工场快忙不不过来了,有些疑惑,问坐在一旁的司马令姬:

    “波斯国和罗马国不是泱泱大国么?怎么如同饿死鬼投胎般,疯狂向南司下订单?”

    司马令姬闻言放下账簿,笑道:“物以稀为贵,譬如,那边没有针织机,针织袜等针织品自然就好卖,那罗马国被波斯国断了好几年海贸,如今海贸重开,不得可劲的买?”

    “至于那波斯国,据说地下石油和水一般多,如今人家不差钱,当然就多多益善了。”

    “石油可以提炼出蜡,精火油,还有各种润滑油,可值钱了。”

    吴明又问:“这万里之遥,南司大老远的运蜡烛回来卖?不怕亏本的么?”

    司马令姬回答:“谁说要运回来卖?人家直接就近往天竺各国卖,然后从对方手中换棉花、香料,再运回来。”

    吴明再问:“波斯国有石油,那罗马国呢?好像没听说他们有不要钱似的石油吧?”

    “人家有金币呀,老早以前,拂(罗马的旧称)金币在关中就很有名了。”

    “罗马国金币很多么?”

    “多,听说呀,以前罗马国多次与波斯国和谈,条件之一就是罗马国每年给波斯国上百万枚金币买平安...”

    吴明一边听,一边喃喃“疯了,疯了”,对于海贸的快速发展有些不敢相信。

    这可是和万里之外的国家做买卖,船队一来一回都得一年,以前谁也没想过海贸能做到那么远,如今,个个说起波斯国、罗马国,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个“出手阔绰”。

    这两个国家,都是泱泱大国,幅员辽阔,胜兵数十万,现在握手言和,分别皇朝签订贸易协议做买卖,使节团夏初把这好消息带回中原时,许多实业主以及商贾都笑逐颜开。

    两个极西之地的大国,出手阔绰,对于中原的物产,几乎是有什么要什么,丝绸、瓷器、茶叶自不必说,纺织品、纸制品、手工业和工业制品也是疯狂购买。

    可以说,皇朝使节以及南洋贸易公司为国内带来的贸易订单,足以让中原许多上规模的工场、作坊、种植园吃上好几年。

    两个巨大的市场向皇朝商品打开大门,这种时候国内工场、作坊、种植园的产量越大,赚得就越多,所以许多实业主开始扩大产能,扩招工人。

    到处都在以优厚待遇招人,导致劳动力短缺情况渐渐明显。

    无论男女,都能在各地工场、作坊、种植园找到活干,因为工钱多待遇好(相对而言),加上粮价、布价低,所以一人务工就能养活一家人。

    许多给地主作佃农的百姓,眼见着务工比务农划算许多,纷纷涌向附近商埠“做工”。

    与此同时,因为工场、种植园在增产,需要借钱周转,于是各柜坊的放贷业务也开展得如火如荼,归国使节带回来的好消息,宛若春风一般吹过中原大地,吹起了一片生机勃勃。

    广阔的市场,使得实业主们有了增产、扩大经营规模的动力,火轮船的不断改良,让身处长江中游等内陆地区的实业主也能参与到海贸中去。

    而随着电报线的通电,身处长安的东主们,可以“居中指挥”,随时和海港以及自家产业进行联系。

    前途和“钱途”一片光明,所有人,都向着美好的明天努力。

    不过,这一切,本来是很难发生的。

    以承天府(黄州和鄂州)为例,如今承天府登记在籍的户数已经超过了五十万户,以一户五口计,就是有二百五十万人在承天府常住。

    加上在承天府务工的“暂住人口”,过路商旅,承天府的人口超过四百万,这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脱产(脱离农业生产)人口,自己不产出粮食,还要消耗大量粮食。

    光靠承天府的土地,根本就养不活这么多人,若没有足够的人口支撑,工、商、矿业又如何繁荣得起来。

    多亏朝廷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汉沔大开发,形成“荆湖足、天下熟”的局面,来自汉沔地区的外销粮,很方便的经由水路运抵承天府,养活了承天府的居民。

    有了充足的粮食供应,才撑起了承天府那异常发达的工、商、矿业,没有汉沔大开发这个前提,其他都是妄想。

    汉沔大开发,持续了近二十年,若不是天子极力支持,持续那么多年投入人力物力开发汉沔乃至荆湖地区,哪里会有今天的局面。

    不止承天府受益于粮食增产增收,两淮,两湖,河南、江南乃至河北,都因为朝廷坚持不懈的兴修水利、推广铁制工具、推广新式耕作技术,才迎来了粮食连年丰收的大好局面。

    粮食供应充足,才能养活更多的脱产人口,让工、商、矿业蓬勃发展,让各地工场、作坊、种植园、港口、商埠忙碌起来。

    这就是吴明感受到的生机勃勃,而他自从结束守丧后,迎来了又一次重任:作为‘河淮线’勘察使,到淮北主持河淮铁路勘察事宜。

    这一去,估计大半年才能回来,一想到司马令姬要留守长安主持家务,不能陪伴身边,吴明就有些内疚,见着时候不早,便去扯司马令姬手中的账簿:

    “莫看了,赶紧睡吧。”

    “哎呀莫闹,妾还要准备资料,明日入宫等皇后垂询。”

    “垂询?是开会吧?”

    “是呀,不开会不行,那么多事情要协调。”

    吴明闻言无语,见着司马令姬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干咳一声:“那,我也来帮忙整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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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介绍:
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