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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糕羊     逆水行周txt下载     逆水行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二章 鲍鱼之肆

    淮口港,渔业行会会馆,一场激烈的讨论正在进行,在座的会员们,全都是从业者,要么开着鱼行,要么拥有船队,成日里和海鱼或鲍鱼(咸鱼)打交道,一身鲍鱼味。

    所以渔业行会会馆被人戏称为“鲍鱼之肆”,会员们一个个都是“大鲍鱼”。

    今日会议,诸位会员就如何更有效捕鱼这一议题阐述各自的看法,大家争论的焦点,在“分工协作”。

    按着已经试行的新式“渔业生产”方法,从事海洋捕捞的船主们,应该购入新式渔船(机帆两用),开展建立在新式渔船基础上的新式捕捞、加工作业。

    这种新式渔业生产流程,带来的效果确实不错,以吴谦冲为代表的一些船主,靠着购置新式渔船开展捕鱼作业,确实收益颇丰。

    但其他拥有旧式渔船甚至船队的船主,却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来扩大利润。

    那就是“分工协作”:打渔的船,和运鱼回港的船分开。

    这样的捕鱼作业方式,大致如下:不同归属的渔船集中起来,前往某个渔场捕鱼,然后有数艘大型海船在渔场附近游弋,作为“浮岛”,接收各船捕获的海鱼,做好相关登记。

    大海船上的船员负责盐渍海鱼,将其装桶,又有机帆两用的新式船只(称为快船),往返于这些大海船和港口之间,负责运输捕获的海鱼。

    如此来,负责打渔的渔船可以省去往返渔场、港口的时间,专心打渔,提高捕鱼效率。

    这些渔船的补给(食物、淡水以及各类必需物质),当然需要大海船供应,而大海船上的补给总是有限的,所以那些“快船”离港时可以携带补给,不必空舱白跑。

    这样的分工协作,可以确保大量渔船能够长期呆在渔场,甚至经历整个捕鱼季节,不需要各船主都购置新式渔船,可以让旧式渔船物尽其用。

    当然,在渔区捕鱼的渔船不一定能在茫茫大海上找到作为“浮岛”的大海船,同样,负责运送补给和鱼获的快船也不容易找到“浮岛”。

    加上船员长期出海在外,有什么头痛脑热,最好能登岸静养,所以,可以选定渔场附近的特定岛屿,作为“浮岛”的泊地。

    小岛上可以搭建临时营地,让各渔船船员有个地方安心休息,或者适当修补破损的渔船(前提是破损情况不是很严重)。

    若遇风暴,渔船还有地方避风。

    这样一来,无论是打渔的渔船,还是专职运输的快船,都有个固定的目标,不至于在茫茫大海上乱窜。

    如此分工协作确实不错,因为大家捕鱼基本都是在近海渔场,渔场附近总是能找到小岛的。

    但对于已经购置新式渔船的船主来说,却不划算。

    他们花了大价钱购置新式渔船,刚把本钱或贷款赚回来,接下来正要大干一场,可不想被那些吝啬鬼拖后腿他们就想单干。

    说得更直接些,就是想有“自主权”,自捕自销,不想多出几个中转环节导致开支增加、利润下降。

    再者,渔船长期在海上晃悠,万一遇到风暴,光靠那几个小破岛可未必顶用,万一造价昂贵的新式渔船完蛋了,他们找谁哭去?

    两种意见无法统一,而渔业行会并没有强制规定会员之间必须合作,必须一起发财,大家又不好撕破脸,只能据理力争,争得面红耳赤。

    支持分工协作、一起捕鱼的东主,认为这样的合作不影响新式渔船的捕鱼量,毕竟新式渔船也得往返港口、渔场,不仅花时间,还消耗大量燃煤。

    眼见着两拨人说不到一处,主持会议的会长、副会长赶紧两边劝,列席会议的北洋市舶司淮口分署官员,赶紧出来说句“公道话”。

    也就是提出一个建议(要求)。

    那就是两种捕鱼作业方式进行比赛,按最后的捕鱼量定胜负,官府调拨必要的大型海船和机帆两用船作为“浮岛”、快船,以便比赛能尽快开始。

    考虑到新式渔船相对较少,最后结果会以单船平均捕捞量计算。

    这场比赛从下个月开始,直到捕鱼季节结束。

    市舶司作为裁判,会统计比赛结果,由市舶使向朝廷上书,建言要采取何种大规模捕鱼作业方式,来增加海鱼的捕捞量。

    当然,这不代表以后官府会强制“拉郎配”,逼购买新式渔船的东主和其他东主合作。

    那官员说着说着,开始强调会议主题:“诸位东主想来也知道,朝廷要大兴渔业,不为其他,只为天下百姓将来每月都能多吃几口肉。”

    “肉有很多种,但大多得来不易,靠打猎是不行的。”

    “比较好的办法是养殖,但养殖牲畜和家禽都需要时间,还要不断投***心护理,不然发了疫病,一死就是死一大群。”

    “大家都知道,养一头猪,从幼崽到成年出栏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其间还得不断喂食,喂得不好还不长肉,其他牲畜或家禽,养起来同样要花时间、占地方,也少不了喂料,但鱼不一样。”

    “茫茫大海里,是取之不尽的海鱼,这些鱼不会占草场,不会与人争耕地,不用人去精心照料,更不需要收集饲料投喂,只要大家出海捕捞即可!”

    “天下,能有多少草场养羊?能有多少场地养猪、鸡、鸭?要养肥那么多猪羊鸡鸭,又要有多少青草、饲料?但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就有比猪羊鸡鸭多了无数倍的海鱼,怎么捞都捞不完。”

    “如何更多更好的从海里捕鱼,是朝廷最关心的事情,鱼获多了,鱼价才会降下来,盐渍的鲍鱼,才能进入千家万户。”

    “如今沿海各盐场实行晒盐法,海盐产量大增、成本骤减,加上运输便利,所以盐价持续走低,越来越多的百姓吃得起盐,将来,鱼价也必须如此!”

    “无论是单干也好,分工协作也罢,哪种作业方式能有效增加捕鱼量,朝廷就要大力支持....”

    长篇大论过后,需要有好消息给在场会员提提神,那官员喝了杯茶,说:“有一件事,市舶司过几日便会张榜公告,所以本官今日提前说了,倒也不算犯禁...”

    这种开头,明摆着后面是个好消息,诸位东主一个个挺直腰板,侧耳倾听。

    “去年渔季,淮口港总的捕鱼量,大家心中都有数。”

    “现在,两洋市舶司将会向各主要海港下订单,为兵部明年的军需进行提前筹集,也就是收购鲍鱼,北洋市舶司给淮口港下的订单分几期,总额.....”

    官员说到这里,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吴谦冲等人还没回神,便听对方说:“总额,等于去年淮口港一年的捕鱼量!”

    说话结束,全场鸦雀无声,各位东主大眼瞪小眼,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此是意料中事,那官员却不多说,直接点题:“旁人都说渔业行会会馆是鲍鱼之肆,避之不及,却不知时局变化,小小鲍鱼,也能赚大钱!”

    “我们淮口加工的鲍鱼,不但要畅销两淮,还要一路西进,在山南荆襄,还有关中热销!”

    “让那些瞧不起鲍鱼的人们看看,什么叫做大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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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干货

    弥漫着鱼腥味的码头,又有渔船靠泊,这几艘渔船为双桅硬帆船,看上去和寻常渔船别无二致,但近看却能发现有些特别:左右船舷有许多灯架,上面挂着一排排玻璃灯盏。

    挂着这么多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几艘渔船主要是在夜里打渔,因为许多海鱼趋光,所以渔民可以利用这种特点来捕鱼。

    只要渔船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点起璀璨渔火,就会吸引大量鱼群聚集,这个时候下网,事半功倍。

    但是,正常渔船即便夜里打渔也不需要点起这么多灯(渔火),眼前这几艘船如此特别,当然是针对特别的捕捞对象。

    正在一旁海船上巡视的吴谦冲,见着老伙计的船回来了,交代船员几句,下了自己的船,来到那几艘船靠泊的码头地段,与闻讯赶来的梁大蟹交谈起来。

    梁大蟹是这几艘船的东主,也是吴谦冲的发小,两人是贫苦渔民出身,年幼时迫于生计,随着大人出海捕鱼,经历过许多险情,什么苦都吃过,好不容易才成家立业。

    吴谦冲有了点本钱后就做起海贸,虽然顺风顺水,却因为没有宗亲帮忙,儿子又不多,无法扩大船队规模(缺可靠帮手,怕镇不住大船队),于是改回老本行,做起捕捞。

    而梁大蟹则一直没有改行,打渔数十年,专门捕捞乌贼,也就是墨鱼。

    梁大蟹和吴谦冲当年给人卖命出海打渔,经常在夜里捞乌贼,所以梁大蟹认准了乌贼,数十年都和乌贼打交道,成为淮口港远近闻名的“乌贼梁”。

    现在,自家船队归来,梁大蟹看着一筐筐新鲜乌贼,心中高兴,跟几位船老大交谈了一会,安排手下办理相关事务,和吴谦冲交谈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

    乌贼是常见海里渔获,渔民们每次出海打渔下网,在捕获大量海鱼的同时,也会连带着捞上来许多乌贼。

    乌贼晒干后即为乌贼干(墨鱼干),是常见的海产干货,而乌贼的骨头被称为“海螵蛸”,可以入药,同样可以出售赚钱,所以专门捕捞乌贼的渔民,也能有不错的收入。

    梁大蟹的渔船,用了最新的捕捞技术,捕捞乌贼的效率大增,而他自家的加工作坊,也用了新式加工技术,每月的干货产量明显增加。

    但乌贼的捕捞有季节性,过了季节,梁大蟹的船却不会空闲下来,因为他的船会前往较远的海域,捕捞鱿鱼。

    鱿鱼和乌贼长得有些像,都有触须,但却是两种“鱼”,因为鱿鱼也有趋光性,所以梁大蟹那专门挂灯在夜里捕捞的渔船,同样也能捕捞鱿鱼。

    鱿鱼晒干后就是鱿鱼干,和乌贼干一样是常见干货,所以梁大蟹的鱼行主营鱿鱼、乌贼干货,和吴谦冲的鱼行正好“互补”。

    两人自幼相识,一起出海吃过苦,所以关系非同一般,双方的鱼行相隔不远,有客商来购买海产,涉及到“干货”、“湿货”,两个鱼行会相互介绍生意。

    所以吴谦冲有时会到梁大蟹的干货加工作坊转转,看看这位又弄出什么新设备来折腾鱿鱼、乌贼。

    而现在,梁大蟹的作坊里,确实有了新玩意,都是从北洋贸易公司那里订购的成套设备。

    首先是烘干窑,专门用来烘干乌贼、鱿鱼。

    乌贼干、鱿鱼干的传统制法就是晾晒,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但露天晾晒容易受天气影响,遇到阴雨天气不仅耗时还容易导致干货回潮。

    乌贼干、鱿鱼干露天晾晒还得需要不少人手操作,又容易招惹大量苍蝇,很不“卫生”。

    虽然大家都不认为晾晒干货时有苍蝇爬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加工作坊出产的成品想要得行会认可、得北洋贸易公司采购,“卫生”这块就必须严格要求。

    鲍鱼的盐渍是这般,乌贼干、鱿鱼干的制作也是如此。

    用热风来“吹干”(烘干)处理好的鲜乌贼、鲜鱿鱼,不仅可以节省时间,也能避免露天晾晒导致苍蝇爬来爬去,而且省下不少晾晒人手,确实优点不少。

    但为此增加了制作成本,因为想要有热风就得烧炭或者烧煤,还得专门搭建烘干窑,这都要花钱。

    烘干窑的温度有讲究,温度太高,乌贼干、鱿鱼干就会发黑甚至变焦;温度不够,乌贼干、鱿鱼干就不够“干”,极易发霉,不耐长期储存。

    烧炭的话成本颇高,烧煤成本相对较低,但烧煤烧出来的烟气,会让干货沾上一些“硫”味,有人不喜欢这种气味,所以会直接影响干货的销路。

    北洋贸易公司卖给梁大蟹的烘干窑(技术人员现场搭建),很好的解决了以上难题,烧的木炭很特别也很便宜,是用木屑烧制的“机制炭”。

    这种机制炭,贸易公司以优惠价格供应给梁大蟹,有效降低干货的加工成本。

    如此烧炭烘出来的鱿鱼干、墨鱼干(乌贼之称不文雅),风味别具一格,干得很透,耐储存,是为“炭烧墨鱼”、“炭烧鱿鱼”,为贸易公司指定订购的干货。

    但光有“炭烧墨鱼”、“炭烧鱿鱼”这两种制品还不够,梁大蟹的加工作坊,制作另几种干货,那就是“铁板鱿鱼丝”、“铁板墨鱼丝”。

    制作这两种食品,得有“铁板烤鱼机”,实际上就是块大铁板,下面是炉火,待得铁板被火烧得发烫,将鲜鱿鱼、墨鱼放在铁板上翻烤,将其烤得两面金黄,香味四溢。

    接着,将熟透了的鱿鱼板、墨鱼板经过压机处理,使其变得松软。

    最后放入拉丝机里撕成一根根的鱿鱼丝、墨鱼丝,再将其装入尺寸统一的纸袋或者陶罐封装。

    这样加工出来的“铁板鱿鱼丝”、“铁板墨鱼丝”可以直接入口,吃起来十分美味,是不错的海产干货。

    梁大蟹这个捕鱼、加工为一体的鱼行,和吴谦冲的鱼行一样,成为北洋贸易公司的“签约供应商”,用新式捕鱼技术、加工技术,开始了不一样的赚钱历程。

    北洋贸易公司的订单必须按时按量完成,还得保证质量,所以两人的船队忙得不停,梁大蟹的加工作坊也忙得不行。

    两位东主虽然不需要随船出海,但在岸上也得到处奔波,确保己方鱼行能够履行契约,虽然终日忙碌确实累,却很快乐,因为滚滚而来的铜钱,相互撞击时响起的声音是那么的动听。

    当年,那两个瘦骨嶙峋、在渔船上风吹日晒、饱受船主毒打喝骂的年轻人,现在红光满面的站在切丝机旁,吃着还带着余热的墨鱼丝,感慨着时过境迁。

    大规模捕鱼,大规模加工海产,蓬勃发展的海洋捕捞业、加工业,让他们看到了美好的前景。

    看着手中的墨鱼丝,梁大蟹甚至有些骄傲:说不得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吃的都是我这作坊里制作的铁板墨鱼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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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美味

    雪后的西阳一如既往地热闹,一家食肆前,带着儿子逛街的破六韩蝉驻足而立,父子俩看着橱窗里玻璃鱼池内游动的鱼儿,目不转睛。

    小家伙伙觉得稀奇,因为他没见过如此模样的河鱼,破六韩蝉则在思索,思索这鱼到底是他见过的哪种海鱼。

    产自大海的海鱼,本不该在这距离海洋千里之遥的内陆城池出现,但见多识广的破六韩蝉知道,这都是火轮船的功劳。

    渔船从海里打捞海鱼,养在透水的船舱里带回港口,然后将鱼转移到船舱里装着海水的火轮船上,由火轮船载着这鲜活海鱼往长江上游走。

    逆水航行时速已经提升到二十里的火轮船,从扬州广陵出发,昼夜不间断航行,只需要八天就能抵达长江中游的黄州西阳。

    这个时候,海鱼依旧活蹦乱跳,所以西阳城内许多高档食肆纷纷推出了海鱼菜肴,以鲜活海鱼现杀现吃作为揽客手段。

    当然,这样的鲜活海鱼价格可不便宜,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

    破六韩蝉见儿子看海鱼看得入神,摸摸小家伙的头:“大郎,这鱼不好吃,走,阿耶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家伙抬头看着父亲,大眼睛眨呀眨:“真的么阿耶?”

    “真的,阿耶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

    在门口候客的伙计,见这对父子在橱窗徘徊许久还是没有入内,也不着恼,笑眯眯的对小家伙摆摆手:“小郎君,下次再来看大鱼哟!”

    “好!!”

    虽然心中要鄙夷一句“穷鬼”,但伙计的“素质”很高,不会表露出任何鄙夷之色,目送这对父子离开后,正要继续招揽路人,却见数名男子跟了上去。

    伙计的第一反应是有贼,却发现这几人与其说是团伙作案的小贼,还不如说是这对父子的随从。

    破六韩蝉带着儿子继续向前走,要去他记忆中的糖果铺、小食肆,那糖果铺的糖果、点心铺肆的点心,是破六韩蝉心目中最美味的食物,至于那鲜活海鱼....

    十贯钱一尾又如何,他钱多的是,随便吃,方才不进店,只是单纯觉得不好吃而已。

    无论是“刺身”也好,清蒸、红烧、油爆也罢,各种各样的海鱼他当年都吃腻了,闻着味道就没食欲,所以想带着儿子去追寻自己当年在西阳吃过的美味。

    一文钱一个的“驴打滚”,两文钱一串的“冰糖葫芦”,还有各种点心、面食,让破六韩蝉想起来,肚子都咕咕叫。

    他随着昔年的头儿、后来的上司卢勿吉,在北海之北的海参崴待了数年,天天吃各种海鲜,还有那大得夸张的大海蟹,或者肥硕的熊掌。

    山珍海味都吃过了,就记挂着西阳城里小食铺里的特色点心。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他和同伴降了西阳王,第一次来到西阳,就被这座与众不同的城池所吸引,之后在外辗转奔波,也念念不忘西阳这个地方。

    如今,终于又回来了,破六韩蝉决定让儿子也尝尝他心目中的人间美味。

    然而西阳城变化很大,昔日的“商业街”犹在,但建筑却已经改头换面,当年街道两边的邸店都是平房或者二层小楼,如今,全都是三四层高的“骑楼”。

    也不知当年的店铺,如今还在否?

    走着走着,破六韩蝉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招幌,带着儿子快步走上去,果然见着了熟悉的店面,虽然他不可能认识年轻的伙计,但店名和店里卖的糖果,毫无疑问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顾客在店前排起队,破六韩蝉带着儿子也排起队,其实他可以让随从效劳,但破六韩蝉享受的就是这个购买过程,还有边吃糖果边逛街的感觉。

    卢勿吉成了“卢使君”,其他同伴也成了将军,但破六韩蝉的选择不同,舍弃当将军当使君的机会,如愿回到西阳,和妻儿一起,在这被他视为第二故乡的地方住下。

    曾经漂浮不定的流浪野狗,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

    西阳城一隅,赵郡王府,一场低调却又奢华的喜事正在进行,年轻的赵郡王作为新郎,与新娘青庐交拜,道贺的宾客如云,王府里一片欢声笑语。

    赵郡王,即昔日逊帝,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婚礼低调,但涉及朝廷脸面,所以该有的礼数都有。

    礼部侍郎奉天子之命,到西阳为赵郡王主持婚礼,邵王作为宗亲平辈,以新郎亲族身份登门道贺,而黄州总管亦派长史携礼参加喜事。

    除此之外,赵郡王的州学同学、师长亦登门道贺。

    与此同时,新娘家亲友也在场。

    新娘出身河东柳氏,虽然只是旁支,但终归是望族,该有的礼数自然也不能少。

    在诸位亲友的见证下,眼眶微红的赵郡太妃,看着儿子和新妇向自己走来。

    自从那年幼帝禅位,母子俩便来到西阳定居,渡过了最初的一段战战兢兢,娘俩的生活渐渐平静,赵郡王一天天长大,开蒙读书,甚至还能如寻常学子般,到州学就读。

    虽然总会有人如影随形,赵郡王也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对于这对母子来说,能有如今的宽松生活环境,已是难能可贵。

    本来早几年赵郡王就该成婚,却因为太妃身体不好、卧病在床,至孝的赵郡王一心侍奉,故而误了婚事。

    现在好不容易盼到儿子成亲的太妃,见着儿子、儿媳向自己行礼,激动得几乎要喜极而泣,好不容易等到礼毕,王府佐官开始招呼贵客。

    喜宴上的佳肴,凡是和鱼有关的菜色,全都是西阳名厨用东海鲜活海鱼烹饪,样样都是美味,若按市面上的价格来算,一场喜事办下来,差不多要花上二十万贯。

    如此昂贵的美味,让赴宴的州学师生十分拘束,当然,若不动筷吃就是无礼了。

    新任赵郡王府司马破六韩蝉,与其他同僚一起分工协作,带着酒壶在各席之间敬酒致谢,以免失了礼数。

    赵郡王的身份有些微妙,王府佐官承担着何种职责,破六韩蝉一清二楚,但他却觉得能在西阳常住,公私两便,是再合适不过的差遣。

    所以,他的笑容发自内心,手中酒杯空了又满,和来宾不断碰杯。

    同样有人的笑容发自内心,王府一隅,扮作厨娘的千金公主,远远看着侄子成亲情形,激动得泣不成声。

    她名义上早已死了,所以不能现身,但亲眼见着侄子成亲,娶了个名门闺秀,了却一件心事,怎么能不高兴。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那年弟弟大婚的场景,那场景是一场噩梦,但如今的场景,不会是了。

    天子当年没有赶尽杀绝,十几年后已经没有必要再动手。

    “居士,时间差不多了呢。”

    李三九在一旁轻声提醒,被以“居士”代称的千金公主闻言抹了抹眼泪,转身行礼:“多谢观察通融。”

    “非也,是陛下恩典,下官只是奉命办事。”

    千金公主点点头,看着陪同她“观礼”的李三九,真诚说道:“李观察,天子恩典,某无以为谢,真不知...”

    “居士哪里话,居士为陛下长辈,无需言谢。”李三九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千金公主缓缓向外走去。

    李三九跟在后面,低声说道:“皇后殿下关心居士,生怕居士在西阳住得不好,吃得不好,下官得皇后殿下嘱咐,说天下美味颇多,居士若想吃什么,尽管与下官说,下官一定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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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低调

    西阳宫,天子昔日潜邸,别院食堂隔间里,观察使李三九和几位潜邸旧人聚餐,叙叙旧,顺便交代一些要紧的事情,席上摆的菜肴,都是流行的海鲜。

    现任西阳宫守的贾牛,将香喷喷的醉蟹端到李三九面前:“李观察,这可是海参崴的大海蟹,用酒糟糟过的,好吃得紧,可得多尝尝!”

    李三九山珍海味吃多了,见着大海蟹就头痛:“老贾,你莫要老是吃海鲜,这海鲜吃多了会痛风的。”

    “哪能呢,咱一年也不吃多少吃嘛,这海参崴的酒糟大海蟹,也就只有冬天才到货嘛!”

    “不是,不止是海蟹,还有海鱼,鱿鱼、墨鱼,你们都少吃点,到老了真的会痛风,届时后悔都没用了!”

    “是是是,李大管家吩咐,小的们听令....”

    大家都是潜邸旧人,所以说起话来没那么拘束,言谈间,李三九就把要紧的事一件件交代了。

    西阳宫作为潜邸,是很重要的地方,不仅承担着行宫的职能,还一直承担着另一项重任,那就是作为“总办事处”,管理各项源自潜邸时期的产业。

    皇后以及各位妃主选派的人员,就在西阳宫别院常驻,密切关注各产业的经营情况并进行对账,各产业的档案、账簿,也都在西阳宫存有副本。

    与此同时,西阳宫依旧和当年一样,是一张巨大情报网的中心,而明面上担任宫守的贾牛,实际上就是情报负责人之一。

    他就像一只稳坐网心的大蜘蛛,一旦蜘蛛网(情报网)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要采取对应措施。

    这张蜘蛛网中,就有赵郡王府。

    赵郡王身为逊帝,身份敏感,其本人也许没有妄想,但朝廷得提防有人意图挟持这位逊帝,另立朝廷。

    赵郡王这一辈子大概都会在黄州度过,而作为天子起家之地的黄州,本地是不会有人跟着这位逊帝“起事”的,不要说士兵,就连百姓也不会跟着瞎起哄。

    却怕某个外任官员哪天喝多了发疯,扯着赵郡王上城门号召大家“从龙”,即便这傻鸟随后就会被众人吐口水淹死,然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会让朝廷大失脸面。

    所以,对于赵郡王的“保护”(双重含义)必须十分周到,虽然王府佐官本身就肩负“保护”之责,但他们在“明”,需要有人在暗中协助。

    这就是西阳宫守的职责之一,大概会伴随赵郡王一生,时间很长,所以很容易麻痹大意,李三九到西阳办事,顺便提醒一下贾牛。

    除此之外,名义上已经不在人世的千金公主也定居西阳,必要措施也得有,这也是李三九要提醒贾牛的一件事。

    如此种种,防的是各种意外,虽然当事人本身已经不具备“死灰复燃”的可能。

    说完了比较隐晦的事,接下来的话题就变得“明亮”些,随着各产业的快速发展,宫里经常到西阳“出差”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作为落脚点的西阳宫别院,配套设施要进一步完善。

    与此同时,宫里每季都要在西阳大采购,故而西阳宫留守人员也越来越忙,如何按质按量完成任务,是几位主要负责人要时刻放在心上的事情,李三九顺便给在座各位提个醒。

    “陛下向来厌恶豪奴仗势欺人,大家作为潜邸旧人,不要仗着资格老,就不把黄州官吏放在眼里,行事一定要低调,不得嚣张跋扈,不可张扬,切记...”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雷声,冬日晴天不可能打雷,李三九第一反应是食堂的锅炉爆炸,或者是“暖气”的供暖锅炉爆炸。

    但听动静应该是城中某处发出的声音。

    透过窗户望去,却见城里到处都是烟囱冒出的黑烟,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的事。

    而贾牛等人却很淡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观察勿忧,大概又是五庄观的道长们把什么反应釜给爆了....”

    。。。。。。

    五庄观,实验事故现场,匆匆赶来的李三九,看着倒塌的房屋顶棚,看着现场一片狼藉,看着一脸淡定收拾残局的道童,又看看一堵墙上“镶嵌”着的锅盖(反应釜盖子),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玩意打中人的话,怕不是直接被切成两截...

    李三九心中想着血腥场景,赶紧问陪同的道长,此次事故有无人命伤亡。

    那道长脸上有大面积烧伤疤痕,样子有些狰狞,好像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淡定回答:“观察放心,贫道等做实验,全都严格按照实验条例进行,此次实验,并无一人死亡,最多是轻伤。”

    李三九见着道长和道童们一脸看淡生死的模样,不由得肃然起敬:果然是实验狂人聚集的地方啊!

    他的“权限”不够,虽然可以入五庄观“观察”,却不能随意打听实验项目具体内容,所以得知此次实验事故并无人员死亡后,没有多问。

    五庄观不是一般的道观,里面的道士也不是普通道士,全都是“疯狂实验员”,进行各种“疯狂实验”。

    这些“疯狂实验”带来了很多宝贵成果,譬如威力巨大的“猛炸药”,还有各种有益于国计民生的制品,所以一直有重兵把守,闲人不得靠近。

    按说五庄观应该是一个很低调的地方,但如今在西阳可是大名鼎鼎,因为这地方隔三差五就会有雷声炸响。

    每到这个时候,城里百姓就会调侃:“五庄观又有道长白日飞升了!”

    明白的人,就知道五庄观里的道长一定是做实验出了事故,不明白的人,还真以为有道士在五庄观白日飞升。

    所以五庄观名声在外,城里百姓对时不时出现的“晴天炸雷”习以为常,李三九在别处待久了,所以对于这种“西阳特色”居然有些不适应。

    他不是林有地,所以不需要关注五庄观的实验进程,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废墟里正在扒拉着什么东西的老道士忽然手舞足蹈起来。

    手里拿着个东西,也不知是何宝贝,让老道士又哭又笑:

    “成功了,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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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白色粘稠

    临近除夕,西阳城里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许多邸店生意兴隆,掌柜和伙计们为年前的最后一次销售旺季而忙碌,工场、作坊的生产也渐渐停止,工人们即将领取工钱,置办年货回家过年。

    但西阳城外某造纸场,依旧全力开工,随着各地对纸张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各造纸场也越来越忙碌,即便到了年底,也忙得不停。

    然而回家过年是所有人的执念,所以即便市场需求旺盛,各造纸场东主也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年底突击生产,以便新年假期里有足够的纸张供应市场。

    而现在,这家造纸场的一个车间里,工人和技术员们却不是在全力生产。

    一个庞大的蒸煮釜正在运行,所有人都在安全防护墙后紧张的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其中就包括几个道士,还有观察使李三九。

    这个蒸煮釜加装了几个关键装置,正是有了这几个装置,才能保证蒸煮釜能够将木材(已切片)蒸煮成木浆,木浆经过漂白等一系列工艺后,就能制作成纸张。

    为了这几个装置,技术员们琢磨了许久,一直未能成功,而五庄观的梁道长也和技术员们一道研究了数年,前不久终于实验成功。

    这个成功,是伴随着反应釜的大爆炸出现的。

    现在,就是见证突破的时候,在场的人们都翘首以盼,唯有李三九一头雾水。

    他作为观察使,自然要观察各地发生的事情,然后上报天子,如今身处西阳,正好有一个技术突破,所以必须现场观察,以便尽快将好消息上报。

    当然,若成功了,西阳的造纸业行会也会将这消息上报、

    见着时间还早,李三九认真看起资料,又有造纸场的技术员在一旁讲解。

    他对造纸不熟,需要人点拨。

    简单来说,造纸是一门技术活,尤其大规模造纸,其技术难度可不是小作坊造纸能比的。

    大规模生产,讲的是低成本、高良品率,而之前,黄州的造纸工场,其产品基本上都是以竹纸为主,因为竹子“蒸煮”制浆相对容易,竹子的生长速度也快、量大。

    但随着用纸需求的暴涨,光靠种竹子已经赶不上旺盛的市场需求,于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老问题重新浮现:能不能大规模用木头造纸?

    虽说滥砍滥伐不对,但郁郁葱葱的大别山脉,以及江南的绵延大山,那么多的树木若可以适当砍伐,以其为原材料造纸,可以让造纸业的产能出现爆发式增长。

    然而,如何高效、低成本蒸煮木材制浆,一直是个大难题。

    正如用高压锅煮骨头汤能将骨头煮得发软那样,各造纸场的技术人员不是没想过用高压锅来蒸煮木材,但这样的尝试做了很多次,全都以失败告终。

    但每一次失败,都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无数技术人员在此基础上不断改进,随着时光流逝,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一个能耐高压高温(相对而言)的高压锅。

    也就是需要一个高效、耐用的蒸煮釜(反应釜,让木材被蒸煮为木浆)。

    其他的工艺都已攻破,就是这个蒸煮釜成了最后的拦路石。

    要么蒸煮出来的木浆不合适,要么蒸煮釜不稳定容易爆炸,反正就是无法研制出耐用的蒸煮釜。

    现在,这块拦路石就要搬开了。

    梁道长解决了蒸煮釜上几个关键装置的设计问题,不仅实验成功,还为了确认这几个装置的绝对有效性,不惜以牺牲一个反应釜为代价进行验证。

    听到这里,李三九不由得看了看那头发花白的梁道长,心中暗道“实验狂人”果然无法以常理度之:五庄观的一个常见试验用反应釜可是造价不下五万贯啊!

    但为了造纸,这样的实验代价必须承受。

    李三九明白纸张的重要性,且不说用于印刷、书写、绘画,如今纸张的用途也多了起来,其中之一就是作为“厕纸”替代厕筹,还有作为“餐巾纸”,替代布帛。

    这两点看起来没什么,但市场需求极其惊人,李三九对此深有体会。

    千百年来,人们“更衣”之后清洁,都要靠细木片、木棒等厕筹,没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当然有钱人家可以用布帛,但这种行为真的很奢侈浪费。

    当然,用纸也行。

    在以前,纸张价格不低,虽然用纸来“清洁”,比用布帛“清洁”便宜,但依旧代价不菲,无论贵贱,基本上都用厕筹来“清洁”。

    然而当纸张的价格大幅度下降,又便宜又好用的“厕纸”出现后,用过厕纸的人,若有得选,不会选回厕筹。

    所以,当各地造纸场能够大规模生产便宜好用的厕纸后,至少家境殷实的人家,已经全面抛弃了厕筹,在厕所备着的清洁用具是“厕纸”。

    低档一些的厕纸是以茅草、芦苇等草为原料所制草纸,出场销售时就已经切成一张张,方便使用。

    高档一些的厕纸是以竹、树皮为原料所制纸张,出场销售时是一卷一卷,别称“卷纸”。

    李三九知道,仅就长安城一处而言,每月销售的厕纸就是一个惊人数字,与此同时,替代布帛作为擦手之物的“餐巾纸”,销售量同样惊人。

    钟鸣鼎食人家用膳完毕,靠薄薄几张“餐巾纸”就能将满手油腻擦去,再方便不过,而餐巾纸和厕纸一样,扔到水里会溶烂,不会堵塞沟渠。

    所以,若大规模木材造纸真能成功实现技术突破,确实是个好消息。

    纸张越来越便宜,意味着书籍的价格也会越来越便宜,更多的人能够读得起书,参加科举考试的寒门学子会越来越多。

    想着想着,李三九和其他人一样满是期待的看着前方那庞大的蒸煮釜,不知过了多久,蒸煮釜上的阀门开始喷水汽,随后人们忙碌起来。

    完整的生产线开始运转,李三九在安全区域旁观,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只见蒸煮釜“开盖”,一股异味迎面扑来。

    李三九捏着鼻子继续旁观,只见几种冒着热气、不同颜色的液体在水槽中奔流,在许多坛坛罐罐之间拐来拐去。

    过了许久,在一处水槽里,大股白色粘稠的液体出现了。

    现场一片欢声雷动,白发苍苍的梁道长还有中年、年轻的技术员们欢呼雀跃,一脸茫然的李三九纠结片刻,决定还是不要不懂装懂,不然报告不好写。

    低声问一旁的技术员:“这是?”

    “观察!”那技术员笑眯眯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这是漂白过后的木浆,可以造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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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擦手纸

    春暖花开,阴山山脉北麓,大草原南沿,武川城外,此起彼伏的帐篷遮盖大地,旌旗如林,兵马如潮,周国皇帝巡边至此,于武川故宅祭拜先人。

    随行文武百官,也有在武川故宅祭拜先人者,那就是唐国公李渊。

    将近九十年前,魏国北部边境六镇:怀荒、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的戍卒叛乱,动摇了王朝根基,史称六镇之乱。

    六镇之乱直接导致元魏衰落,而武川镇的豪强、镇民、将卒,形成了一个军事团体,李渊的祖父李虎,当年就是这个军事团体中的成员。

    武川的武人集团入关中后,和关陇当地豪强联合,建立西魏,即后来的周国。

    西魏年间,武川-关陇集团的几个头面人物得封柱国,是为八柱国,唐国公李虎便是八柱国之一,所以作为第三代唐国公的李渊,伴驾来到武川后,自然要带着儿子们到故宅祭拜先人。

    李渊如今有四子,大郎李建成,二郎李世民,三郎李玄霸道,四郎李元吉,如今都在武川,他们看着眼前这不起眼的小院落,一个个欲言又止。

    他们觉得曾祖当年住过的地方有些破旧,远不及自家府邸那么气派,最关键的是,时间隔了那么久,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大家折腾了许久拜错地方,传出去那可是很丢脸的。

    李建成已经二十来岁,有见识,对于这个问题虽然不解,但沉得住气,十岁出头的李世民很聪明,虽然有疑问,但见着兄长不吭声,他也不吭声。

    岁数更小一些的李玄霸和李元吉,东张西望了片刻,见着父亲也在打量四周,便低声问:“阿耶,这地方真的没错莫?”

    “嗯,没错的。”

    李渊点点头,面上镇定,但心里也有些犯嘀咕,然而拜都拜了,不是也得是。

    他年幼丧父,母亲没去过武川故宅,几位长辈也是如此,所以李渊本人对于武川故宅的位置不甚明了,眼下这地方,是有司根据资料推定的。

    故宅位置得靠外人来推定,李渊觉得有些无奈,但相关资料颇多,可以相互印证,想来不差。

    最重要的是,武川城里宇文家、独孤家、杨家的故宅地址没错,那么由此推断出李家的故宅位置,肯定错不了。

    虽然武川城所在地区长期为突厥控制,但武川故宅位置对于武川勋贵的后代来说,不算太陌生,有司仔细考据,所得结论应该不会错。

    现如今,元魏六镇故地重新纳入中原朝廷的控制之下,昔年破败的武川城,如今已变成繁荣的边疆大城,城池规模扩大数倍,不仅有驻军及其家属,还有大量百姓定居。

    祖辈生活过的地方,李渊作为后代重新游历,别有一番感慨。

    那就是若没有黄河航运的支撑,这破地方还真是苦寒之地,不要说比不上关中,连朔州都比不上。

    难怪当年会出事。

    李渊带着儿子们在武川街头漫步,看着鳞次栉比的邸店,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完全无法想象九十多年前,六镇军民那困苦的生活情况。

    六镇的存在意义,是作为最北部的边防线,防御当年的草原霸主柔然(蠕蠕),而六镇军民在为国戍边的同时,却要承受沉重的赋税、盘剥,而且地位低下,所以不满与日俱增,直到怒火被点燃。

    如今,六镇故地重新变成了朝廷的北部边防线,同样有大量军民戍边,却因为成了几个主要的边贸商埠,变得异常繁荣,李渊知道这都全靠黄河航运的支撑,使得大量人员、物资流通十分便利。

    产自中原的茶、瓷器、丝绸、蔗糖、铁锅还有各种手工业制品,经由黄河北上,翻过阴山山脉,销往草原,而草原各部蓄养的马、羊、奶酪制品、羊毛,大规模南下,销往关中。

    边贸的快速发展,让位于商路必经之处的武川繁荣起来,与此同时,朝廷对河套地区的大规模开发,如今终于有了成效,逐年增长的粮食产量,能够支撑起更多的边防驻军。

    边军实力强劲,突厥国内大小部落自然就老实起来,边贸环境改善,自然有越来越多的商贾聚集边疆,使得各处城池人气聚集。

    李渊见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生意兴隆的邸店,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若当年的武川有如此繁荣,没有被洛阳朝廷当做擦手纸用完就扔,谁还会起事?

    不过若是没有当年的六镇之乱,如今的自己,大概也就是区区边境豪强的身份了...

    。。。。。。

    武川城外,御驾驻跸之处,超级豪华大帐篷里,宦官们正在拜访食案、布置宴席,周国皇帝宇文温即将在此宴款待前来觐见的突厥(东突厥)始毕可汗及一众贵族,事关重大,所以马虎不得。

    此次宴会,饮食贴近草原习俗,所以会有大量肉食,还有酪浆等奶酪制品,与此同时,举办方还会准备大量茶水以便解腻。

    因为手抓羊肉会导致双手油腻,所以席间还会备下“餐巾纸”,也就是擦手纸,让客人体会一下这种纸品的便捷之处。

    皇后尉迟炽繁、太子宇文维城也将参与宴客,现在在帐中听宇文温交代一会宴客时的注意事项。

    启民可汗去世,其子即位,即始毕可汗,本来按着两国的关系,应该是始毕可汗入关中朝见周国皇帝,但宇文温却直接来到两国边境,省得对方奔波,原因当然有几个。

    首先,宇文温要亲眼看看河套地区的发展情况,毕竟朝廷投入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开发河套地区,他不亲眼看一下成果心不安。

    其次,天子巡边,亲**问戍边将士,能够极大鼓舞士气,若将士们遇到什么困难,他可以当场做决定,特事特办,让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

    第三,春游。

    难得有机会名正言顺“公款旅行”,宇文温把一大家子都带上了,出来踏青,到故宅祭拜先人,到大草原看看风光,免得成日里待在长安,憋出毛病来。

    第四,和始毕可汗谈谈相关事务,以及新的边贸约定,为国内的茶叶、瓷器、铁锅及各类手工业制品拓展“外国市场”。

    第五,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亮肌肉。

    宇文温要在武川地区开展一场大规模“春狩”,也就是大规模军事演习,让武装到牙齿的周军比划几下,给前来观看的突厥贵族们留下深刻印象。

    或者说是心理阴影。

    时代不同了,宇文温要让草原上的部族明白,周国拥有绝对的实力,能摧毁所谓“数十万铁骑”。

    是突厥更需要维持两国友好关系以及相关约定,日后是战是和,周国都无所谓的。

    如果日后真要撕破脸...

    那些约定就是一张张擦手纸,用来擦周军将士杀敌后血淋淋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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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忧心忡忡

    接连数日的宴会,让始毕可汗酩酊大醉,在酒宴上,始毕可汗吃到了东方大海出产的海产,其中包括各种腌制的海鱼,还有大螃蟹,各种烹饪方式做出来的菜肴,确实让人大快朵颐。

    更别说那些烈酒,让人喝了之后难以忘怀,一杯接着一杯喝,以至于喝得大醉。

    躺在榻上醒酒的始毕可汗,想着数日来的种种事情,不禁心中悲愤,原本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更加晕乎乎起来。

    周国皇帝到武川,实际上是来向汗国(东突厥)示威的,这一点始毕可汗很清楚,却只能当做没看出来,每日里笑脸相迎,心中却觉得十分憋屈。

    周国的边军已经翻越阴山山脉,在所谓的“六镇故地”筑城、布防,对方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汗国东境的契丹、库莫奚各部,之前还听从汗国号令,这几年已经转投南面,听周国的指挥;周国的商队不断深入草原,以做买卖为幌子,和各部族私下交好,打的什么主意,始毕可汗之前就能猜到。

    周国的边防要塞,不断地往草原推进,然后以堡垒为中心,划定所谓“牧区”,周国的牧民可以在这里放牧,但突厥国内部族要到这些地方放牧,就得缴税,美其名曰“管理费”。

    种种迹象表明,周国对汗国有不良企图,这些年一直都在做准备,也就是杀羊之前要磨刀。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周国经营所谓“河套地区”,驻扎越来越多的军队,再过上几年,那可就不得了了。

    就像现在,始毕可汗躺在榻上,有一个人手持尖刀,就站在榻边,这人只要想捅刀子,就能捅中他身上的要害,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站在榻边,无力阻止。

    现在,在武川的这几日,周国皇帝明面上笑眯眯的和他商谈国事,包括两国边市事宜,但实际上这不是商谈,而是告知。

    对方只是告诉他,接下来两国要定下何种约定,完全没有真正考虑过汗国的意愿。

    对此,始毕可汗越想越气。

    对方说开几个边贸商埠就开几个,说让哪几个部落参与边贸就直接定了,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的意见,始毕可汗觉得周国皇帝如此不加掩饰、当着他的面收买突厥国内贵族人心,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种感觉很不好,始毕可汗觉得自己是堂堂阿史那氏的子孙、汗国的大可汗落得如此地步,却还得赔笑,真是屈辱。

    他心中烦躁,却无法说出来,只能借酒浇愁,越浇越愁,最后喝得大醉,还不敢畅所欲言,只能回到自己帐中,忧心忡忡的唉声叹气。

    周国的实力很强,这一点始毕可汗清楚,他知道周军有犀利的兵器,当年随着父亲去晋阳、长安,亲眼目睹了周国的种种“力量”,尤其那神奇的火轮船和起重机,简直不是人间之物。

    正是有了可怕的火轮船、起重机,周国才得大规模运输人员、物资,牢牢占据昔日为汗国治下的领地河套地区,将边境向北延伸,一直延伸到阴山山脉北麓。

    再这样下去,对方迟早要把手伸进草原,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经过多年的修生养息,汗国的实力得到恢复,此时的始毕可汗,实际上已经可以调动十余万骑兵作战,但面对实力更加强劲的周国,他却没有丝毫在对抗中获胜的信心。

    汗国的骑兵要突入周国境内,逼近诸如并州晋阳这样的重地,先得攻破阴山防线,但据始毕可汗所知,周国阴山防线戒备森严,己方短时间内难以从某个地区突破,而周军的反攻随后就会到来。

    到时候,攻不进去,退又断了边市,进退两难之下,国内那些贵族怕是要趁机作乱,到时候周国再趁火打劫....

    更别说汗国西部(西突厥)的可汗们也在蠢蠢欲动,对方也不介意趁火打劫。

    始毕可汗越想越烦,在榻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哪里不舒服,索性坐起来,看着蜡烛发呆。

    不一会,亲信史蜀胡悉在外求见,始毕可汗见谋主来了,精神为之一振,让其入帐。

    史蜀胡悉是始毕可汗的心腹,如今主持与周国的贸易,这可是始毕可汗手中最大的财源,轻易不会假于他人之手,可见史蜀胡悉的地位有多高。

    史蜀胡悉这几日陪着始毕可汗赴宴,知道可汗喝了很多酒,现在见其脸色不是很好,又见帐内别无他人,低声问道:“可汗心事重重,莫要喝多了,以致酒后失言。”

    这句话说中始毕可汗心事,他叹了口气:“知道,知道....”

    史蜀胡悉是始毕可汗的谋主,知道可汗在忧虑什么,如今身在周营,到处都是耳目,所以君臣之间不好议论什么,但为了防止可汗心中郁郁寡欢,酒后失言,他还是决定适当劝解一下:

    “可汗,这几日见着周国太子,可有看法?”

    “嗯?周国太子?”

    始毕可汗回想起周国皇太子宇文维城的样貌,觉得这个年轻的周国储君言谈举止得体,看上去不错。

    史蜀胡悉见始毕可汗沉吟不语,说道:“想来这位太子,会是个不错的继承人。”

    他见始毕可汗点点头,又说:“那么可汗,觉得周国皇帝气色如何?”

    “年富力强,气色不错,看不出什么病态....”

    始毕可汗说完,有些疑惑的看着史蜀胡悉:“此是何意?”

    “可汗,周国皇帝年富力强,看上去好像还能活很长时间,而太子也已成年,羽翼渐丰....”

    说着说着,史蜀胡悉的声音变得更小:”皇帝在位时间还长,而太子要么苦熬多年....要么等不下去.....这种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呢?”

    始毕可汗闻言眼睛一亮,抓住史蜀胡悉的手:“你是说....”

    “臣的意思,先静观其变,也许等上几年,周国国内生变也说不一定。”

    史蜀胡悉说到这里,生怕始毕可汗想不透,解释:“周国皇帝年富力强,继位以来,大兴土木,连年对外征战,是个雄心勃勃之人...”

    “其人如此有抱负,自然对储君的要求很高,太子表现差了,他不满意,但太子表现得太好,他也不会满意,因为中原有句话,叫做雄主多猜。”

    “给这样的皇帝当太子,那太子怕是会很憋屈,成日里战战兢兢,又有众多弟弟在一旁等着上位,说不定哪天父子反目,刀兵相见,那就精彩了....”

    始毕可汗听了史蜀胡悉的分析,眉头舒展,面色也变好许多:“对,你说得对!”

    “所以,还请可汗放宽心,忍上几年再说。”

    “好,好!”

    始毕可汗起身,在帐内来回走动,这几日他赴宴,见着周国皇帝年富力强,而太子看上去又是个不错的继承人,不由得为汗国的将来感到忧心忡忡。

    因为按照周国的发展势头,若是接连两代皇帝都是明君,汗国怕是真的要完了。

    可若是从另一方面想,周国皇帝年富力强、可能还会活很多年,这对同样步入成年的太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周国皇帝有很多儿子,这对太子来说就是威胁,时间拖得越长,太子之位面临的威胁就越大,万一哪天老家伙心烦了要换储君,那让“老太子”情何以堪?

    到时候,要么老皇帝废掉老太子,要么老太子发动宫变,把老不死的干掉,自己提前继位,无论是哪种情况,周国国内肯定会动荡,那么,汗国的机会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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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问题

    夜,大帐,一身酒气的宇文温和儿子们交谈,除了太子外,皇子宇文维屏和宇文维行亦在座,虽然一身酒气有些不体面,但时间紧迫,宇文温顾不得那么多,他要利用好每一天,容不得虚度光阴。

    今年一开春,宇文温就很忙,科举的会试、殿试在长安举办,待得殿试结束点出新科状元、黄河解冻,他便马不停蹄赶往河套,巡视边疆、慰问戍边将士。

    顺便到武川接见始毕可汗。

    忙完这件事后,将近二十岁的宇文维屏和宇文维行会出镇地方,一个任益州总管,一个任相州总管。

    出镇地方,意味着离开长安,儿子不能再在身边接受教诲,于是宇文温要抓紧时间给儿子们上课,讲一讲时事。

    如今突厥可汗到武川朝见,所以父子谈话内容是突厥相关,包括其习俗,宇文温要让儿子们熟悉这个汗国,不要有什么误解和偏见。

    他要让儿子们知道,游牧民族构成的文明,和农耕民族的文明不一样,无论是生活习俗、文化、宗教信仰还有社会形态都是如此,这一切都取决于生活方式,很难调和。

    “大家都注意到了吧,始毕可汗及其几个弟弟,脸上带着淡淡刀疤,还不止一道,这当然不是意外,而是一种习俗,名为面....”

    “面是什么意思呢?那就是以刀划面...大家觉得以刀划面好玩么?”

    面对父亲的问题,皇子们一个两个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以刀划面,这不是自残么?

    宇文温见状继续说下去:“我们认为面行为难以接受,但对于草原的游牧部族而言,这就是风俗,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从汉时匈奴起就有了。”

    面,即以刀划面,自匈奴以来为草原习俗,常见于丧葬,如今突厥的丧葬习俗就有面。

    死者停尸于帐,子孙及亲属男女各杀羊马、陈列于帐前祭奠,之后,亲属们都骑马绕帐走7圈,其中一人或数人至帐门,以刀面,且哭,血泪交流,如此七次方止,以示对死者的哀悼和祭奠。

    另外,如果要送别亲人或者表明决心,也会有面的行为。

    启民可汗去世,始毕可汗及弟弟们作为始毕可汗的儿子,当然要隆重祭奠亡父,那么以刀划面是很正常的举动。

    然而个人体质不同,有人脸上刀口愈合后可能看不出,也有人脸上会留下淡淡的疤痕。

    实际上,这种习俗已经影响了中原,尤其在北地、并朔以及陇右、关中地区,常有百姓伸冤时为了表明决心,会在官府诉讼时面,地方官对此见怪不怪。

    太子宇文维城巡抚陇右,知道这一习俗,燕王、魏王镇守幽燕、并朔,当然也知道,但如今在座的宇文维屏和宇文维行却不知道。

    这两位也不太清楚朝廷要采取何种办法,来有效解决草原的巨大威胁问题。

    草原的威胁,必须解决,但想要根治很难,这是因为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草原地区的经济基础与中原截然不同。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无法农耕的地区,生活方式只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中原朝廷用管理农耕地区的方式来管理草原,只会事倍功半,无法持久。

    自汉以来,草原上的霸主一个接一个出现,永远也打不完,中原朝廷国力强盛时,还能主动出击,待得国力衰退,就只能退守。

    若中原内乱,那就会被人趁虚而入。

    远的不说,就说当年周齐相争,突厥成了两国竞相拉拢的对象,于是坐地起价,左右逢源。

    以至于当时的佗钵可汗十分得意:“但使我在南两个儿(指周、齐)孝顺,何忧无物耶。”

    时过境迁,现在是周国处于强势地位,但想要解决突厥(东、西突厥),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更别说灭了突厥,朝廷也无法实控草原太久。

    草原上必然会有新的霸主出现,这是一定的。

    宇文温采取的策略,一如后世沙皇俄国吞并中亚故事,打算以堡垒推进战术来蚕食草原,这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以及漫长的时间。

    沙皇俄国吞并中亚,花了百年时间,宇文温本人不可能活那么久,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儿子继位后,能继续他的事业。

    然而人死如灯灭,现在满口答应的儿子,将来即位后会不会把“老头子”的嘱托当一回事,届时已经变成“遗像”的宇文温管不了。

    他只能尽可能做好安排,多给儿子们“洗脑”。

    让儿子们意识到解决草原问题原来还有一种新方法,而不会被保守官僚带歪,为了节省开支,收缩防线,甚至连河套地区都丢了,结果到头来想省钱但花的钱更多。

    堡垒推进战术极其耗钱,靠着在各堡垒地区圈地牧羊的收入,根本就无法填补修筑、维持堡垒群造成的巨大财政支出。

    但从总体而言,只要把漠南地区(此时称为碛南,碛是大漠的意思)牢牢控制住,可以从根本上改善边防局势,如此一来省下的费用,其实比支出多很多。

    把防线主动外扩,底线是阴山山脉一线(河套地区),最好能抵达大漠(碛)南沿,那么阴山山脉以南地区的州郡,就不会每年因为遭受外敌入寇而造成惨重的人员、财产损失。

    如果把防线收缩到朔州(齐国长城)一线,那么每年的边军开支、边疆州郡的损失,加起来就会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

    这就是攻势防御和被动防御的区别,作为执政者,眼光必须看得远,当然,前提是国力撑得住。

    如此执政教育,本来只需要太子参与,但宇文温为了以防万一,让自己的儿子们都接受必要教育,免得哪天太子出了意外,“替补”又得重新培养。

    宇文温说着说着,一不留神就说了半个多时辰,眼见着天色已晚,便让儿子们回去休息,太子却留了下来。

    因为他还有事要单独和太子说。

    宇文维城拿出一个蒸汽机组模型,向父亲讲解螺旋桨推进装置的最新研制进展。

    螺旋桨推进,是船只机械推进的必然发展趋势,但以目前的技术水平而言,想要实用化却很难必须有动力足够强劲且耐用的蒸汽机作为动力源,带动螺旋桨。

    要有耐用、低成本(相对而言)的变速齿轮组,以几种合适的齿轮比(变速装置),将蒸汽机输出的转速“放大”,让螺旋桨转得更快,产生更大的推力。

    还要有耐用的主轴,确保将动力稳定可靠的传递到螺旋桨。

    一头连接变速装置的主轴,会从船舱穿过船壳来到船外连接螺旋桨,这必然造成漏水问题。

    虽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了人力驱动的螺旋桨推进装置,同步解决了主轴漏水问题,但蒸汽机驱动的主轴转速会更快,原有的密封装置无法起到作用。

    所以,必须有实用化的密封装置,确保主轴在高速转动的时候,不会有大量河水沿着主轴进入船舱。

    这一系列的技术问题都是难关,解决之后,船只的螺旋桨推进才能实用化,为了避免闭门造车,也为了集思广益,需要有人来牵头,集中大量技术人员进行技术攻关。

    宇文温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太子宇文维城,此刻,宇文维城便是向父亲介绍研制进展。

    若有他人在场,见着如此情景,保不齐心中嘀咕:一国储君,不去关心天下大事,不去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反倒折腾起奇技淫巧来,此举会不会玩物丧志?

    对于宇文温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安排,他年富力强,身体健康,应该还能活很多年,那么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就随之而来:

    “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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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公式

    自古太子不好当,因为表现差了会让皇帝失望,让兄弟们觉得有机可乘,迟早被废;表现太好了,皇帝又睡不着觉,总怕太子提前上位,于是怎么看太子都觉得不爽,于是太子被废。

    而自魏晋以来,终李唐一代,太子更不好当,因为太子要是弱势无根基,继位后大概率完蛋;若太子过于强势,又会导致皇帝不正常死亡。

    所以,宇文温就面临一个严峻问题:扶持太子,威胁皇权,不扶持太子,日后太子成了皇帝,皇权依旧不稳,面临巨大威胁。

    皇帝如何拿捏好这个尺寸,是一个大问题。

    仅以目前的时间点来看,“前”有隋朝的太子杨勇被废,之后的仁寿宫变疑云(据说隋文帝死的蹊跷,太子杨广提前上位)。

    “后”有唐朝玄武门之变,李渊在两个儿子之间玩平衡玩脱了,导致儿子相残,自己也被迫禅位。

    皇帝如何扶持、培养太子,真的是个大问题,这是基于贵族政治、门阀政治前提下出现的疑难杂症,从赵宋开始,因为科举官僚集团的出现,这个问题才有所缓解。

    到了明代,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即便太子尚在东宫时就是个毫无根基的窝囊废,等老皇帝驾崩,一样稳稳坐皇位,但在这个时代不行,因为政治环境截然不同。

    这个政治环境可是出现过女皇的,所以,宇文温想要让皇位平稳交接,无法套用宋、明时期的“公式”。

    简单来说,他的需求就只有两个:第一,自己的皇帝职业生涯能够正常结束,也就是自然去世,而不是如隋文帝那样来个某某宫变,也不想如唐高祖那样被迫让位,余生在软禁之中度过。

    第二,自己“崩”了以后,继位的太子能够稳坐御座,皇权依旧牢固。

    这两个要求看起来不矛盾,可考虑到他和太子之间的年龄差很小(相对),那就不妙了。

    宇文温结婚很早,生儿子也很早,这就导致他还年富力强的时候,太子也成年了。

    如果宇文温本人病恹恹的,三天两头卧榻不起,看上去没几年好活,那么太子好歹有个盼头,毕竟再熬个几年,就能即位称帝。

    然而宇文温现在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精力极其旺盛,看上去大概还能在位几十年,活脱脱一个“老不死”,这在某种程度来说,会让太子感到“绝望”。

    太子不好当,又有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要被废,或者先父而去都说不定,如此压抑的心理状态下,时间长了,太子就会有心病。

    人一有心病,行为就会变得怪异,牢骚话越来越多。

    “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这句话,宇文温知道,就是清朝康熙皇帝的太子胤所发牢骚,而这个将近四十岁的太子,历经两次废立,还是和皇位无缘。

    面对长寿皇帝而继位无望的太子,发牢骚还是轻的,更多的是剑走偏锋。

    要么行巫蛊之事,诅咒老皇帝早死;要么直接动手,让老皇帝早死。

    太子作为储君,是皇帝去世后的第一受益人,又有生母皇后作为宫里内应,有动机也有能力让父亲“提前下班”,如此一来,当皇帝当得不亦乐乎的父亲,必然也有了心病。

    父子猜忌、夫妻猜忌,后果便是出现人伦惨剧,无论是父杀子,还是子弑父,亦或是妻杀夫,夫杀妻,都不是宇文温想看到的结果。

    宇文维城因为母族的原因,自然而然招惹了不小的反对势力,所以必须立功、立威,才能平抑各种非议、诋毁。

    宇文温要任用儿子们镇守四方、巩固皇权,那么作为太子的宇文维城,军功和威望就不能比兄弟们差,所以同样需要立功、立威。

    于是,这些年来,宇文温创造了许多机会给太子刷军功、刷威望,太子也如愿拿到了过硬的军功和威望。

    那么,当太子宇文维城拿到了足够的声望、军功、熟悉了政务、并一定程度展现了执政能力(数次在宇文温出巡后留京监国)后,是时候“冷藏”了。

    宇文温不会再让太子监国,避免太子和宰执、禁军关系过密,所以出巡时把太子带上,让杨济、王、许绍等心腹留守长安。

    宇文温不会再让太子领军出征,避免太子和军中将领结交、拉关系,也不会给太子组建一个小号执政团队,东宫属官定期更换。

    当然,基本的亲信,太子还是可以有的,总不能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宇文温这么做,就是要避免太子党过早成形。

    这就是皇权的原则:天无二日。

    皇帝若扶持太子,必然有官员围绕在太子身边,形成“太子党”,基于太子是未来皇帝这一事实,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员亲近太子,毕竟谁也不想日后新君继位,找自己秋后算账。

    如此一来,必然导致一个朝廷有两个权力中心,也就是“天有二日”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必然导致矛盾激化、父子相残。

    然而不扶持太子,太子日后必然坐不稳皇位,甚至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于是狗急跳墙,依旧父子相残。

    所以,宇文温“冷藏”太子,不是真的架空,以免给外界传递错误信号,让人以为他要废太子。

    而是换一种方法来锻炼儿子:领差遣,任使职。

    譬如督办山东物资转运关中事宜,譬如监督某处学政,譬如督办航运等等。

    太子领了差遣,不需要离京,而是任用佐官去外地办事,自己总揽全局做决策即可。

    这也是在锻炼太子的执政能力(用人能力),让太子熟悉整个官僚体系的运作。

    太子迟早要有自己的一套人马,于是可以借着领差遣的机会,熟悉各部官员的能力,日后若有需要,可以针对性的选拔人才,不会两眼一抹黑。

    差遣若办好了,作为主官的太子,当然有功劳拿,顺便刷声望;办砸了,黑锅由佐官扛,太子大不了写检讨,说“识人不明”。

    太子作为储君,不可轻易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中心,留在长安,每日能见到宇文温,父子间有什么话当面说,教导也好,训斥也罢,亦或是解释疑惑。

    父子俩直接对话,总好过让人代为传话。

    宇文温防的就是一旦传话人居心叵测,暗中挑拨父子关系,渐渐埋下父子相残的隐患。

    所以,宇文温将太子“冷藏”,目前来说效果不错,太子依旧在接受有效锻炼,却没有暗中大规模培植党羽、结交军中将领(尤其禁军将领)的可能。

    而太子时不时到政事堂旁听,或者临朝旁听,太子妃韦氏开始参与黄州集团(外命妇)的团体活动,协助皇后进行产业管理,都在证明太子的地位不变,省得几个兄弟起了夺嫡的心思。

    现在,太子还领了个差遣,那就是牵头进行技术攻关,争取早日让螺旋桨推进器实用化,若这个技术难关真的突破了,航运发展会进入一个新台阶,是个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太子领到这个差遣时当然不懂技术,但宇文维城真的很努力,现在说起技术问题,头头是道,宇文温见着儿子侃侃而谈,心中高兴。

    宇文温真的很高兴,因为太子居然和他说起螺旋桨推力计算公式是如何推导出来的。

    螺旋桨在水中旋转,进而产生推力,那么推力该如何计算至关重要,属于流体力学范围,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宇文温自己都不知道计算公式是什么,所以对于这个公式的推导,他无法给予任何实质帮助。

    然而,自火轮船开始研制那天起,当代的数学家和许多学者开始了这项艰难的探索,伴随着火轮船,走过无数岁月。

    这些人当中,有以当代工程巨匠宇文恺为代表的工匠团体,有当代数学学霸刘炫、刘焯为代表的学者团体,还有成长于黄州的新式技术人员。

    无数人的集体智慧,超越了“不正常”的宇文温,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公式初步推导出来,通过大量实验得到论证。

    公式还有待进一步修正,但有了理论作指导,螺旋桨推进器的研制工作,事半功倍。

    要拖动某尺寸的船只以某速度航行,螺旋桨的直径要有多大,桨叶的数量、形状如何,螺旋桨的转速如何,都可以根据公式进行计算。

    设计人员有了明确的理论指导,不需要乱蒙,节省大量时间和精力。

    “父亲,标准螺旋桨的样式,如今大概定下了,在此基础上,螺旋桨转速,也有了明确目标...这需要变速齿轮组的支持...”

    “齿轮组的升速比,正常推进转速时,大概定在四到五左右,太快齿轮受不了,太慢的话升速效果不佳,这是经过许多试验得出的结果...”

    “配套了螺旋桨推进器的变速箱,试验机已经进入第三期运行试验,分为前进挡和倒退挡,前进挡又分为三个档位,依次是低速、中速、全速....”

    “这变速箱的结构,技术来自大冶军器监,他们那里的车床、镗床自从用了蒸汽机做动力,需要经常切换转速,所以,他们有许多变速箱及齿轮的技术可以参考....”

    “当然,螺旋桨推进器实用后,专利费是要给的...”

    见着儿子所说那么“专业”,宇文温真的很高兴:他的事业,那些推动社会发展的技术力量,终于有了可靠的继承人。

    也许,父子..或者祖孙三代人齐心努力几十年,世界就会真的大变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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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梦

    宽阔的草原上,一大群骏马正在快速移动,个个披着马铠,跑起来势不可挡,忽然雷鸣声起,撼动人心,马群之中绽放出火花,大量火焰和浓烟将骏马覆盖。

    再没有骏马奔驰,待得浓烟消散,只见满地残肢断臂。

    上百匹骏马,就这么完蛋了,身上的铠甲已经支离破碎,完全抵挡不了这火光和浓烟。

    始毕可汗睁开眼,满头大汗的坐起来,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大帐之中。

    仔细一想,原来自己做了个梦。

    不,不是梦,只是白日的所见所闻,重新浮现在脑海里而已。

    一旁侍奉的随从见着可汗醒了,赶紧上前问候,始毕可汗喝了温水,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几日,周国皇帝邀请他参加狩猎,这狩猎实际上就是示威,对方要向他展示周军的威风凛凛,对此始毕可汗心中不悦,却只能强颜欢笑。

    他虽然有不满,却不得不承认周军确实兵强马壮,而为突厥国内敬畏的周国将军史万岁,虽然年逾六旬,头发花白,却依旧开得强弓,舞得马槊。

    始毕可汗对史万岁再熟悉不过,当年周国派兵助他父亲回草原稳定局势,周军主帅就是史万岁,这位本领了得,虽然一把年纪,却异常骁勇,带兵打仗的本领也很强。

    有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在,周军当然不好对付,而随后,周军向始毕可汗及贵族们展示的一件武器,其威力让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那件武器叫做“大炮”,射程有一里以上,发射出的物体可以爆炸,绽放出火光和浓烟。

    数门大炮一起射击,可以将一群披着马凯的骏马打得尸骨无存,换而言之,冲锋的骑兵群在这种武器面前,根本就和绵羊一样无力。

    而这样的大炮,周国的大型堡垒都有装备,守军有了这种兵器,可以靠着少数兵力,独自抵抗数倍敌人的围攻。

    这意味着,周国在草原修建的堡垒群,成了个一个个又臭又硬的石头,汗国无法短期内将其拔掉,而越来越多的堡垒,会侵吞大量草原牧区。

    正如周国已经在做的那样,以堡垒为核心,划定一个个牧区,周国的牧民可以尽情放羊,但汗国的部族要到这些地方放羊,就得缴税。

    这是明目张胆侵占汗国的牧区,但始毕可汗却无能为力,因为周军有着威力巨大的大炮,步步推进之下,汗国无力反击。

    唯一的指望,就是野战获胜,将周国的骑兵歼灭,如此一来,没有援军的一座座堡垒,在重重围困之下耗尽粮食才会投降。

    只有这般,汗国才有机会扭转不利局面。

    但一想到那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史万岁,还有许多精悍的周军将领,始毕可汗顿生无力之感。

    对方骑兵众多,不缺马匹,野战能力很强,真要打起来....

    大不了往碛北撤,看你们能追多远!

    想到这里,始毕可汗心中稍定,草原很大,又被大碛分割为碛南、碛北、碛西,周军即便在碛南草原肆虐,他只要带着各部往碛北跑,对方追击途中,很容易犯下孤军深入的错误。

    真要打起来,决不能硬碰硬,想办法动起来,然后调动对方的骑兵追击,再伺机将其击败,接下来才能有和谈余地。

    若真的打不过,就只有北撤。

    或者,先忍上几年,看看周国会不会内乱再说。

    始毕可汗越想越精神,甚至想到一个可能:如果,能够俘获周军的大炮和会操作大炮的士兵,不就能反过来,拔掉周国的堡垒?

    不一定要俘获,也可以重金收买周国某个堡垒的驻军将领,许以好处,让对方叛逃,这也不是不行....

    对,周国往草原修那么多堡垒,总有几个堡垒的守将,因为各种原因心生不满,然后只要汗国许以高官厚禄和美人、金银,就一定能将其拉拢过来!

    。。。。。。

    帐内,宇文温正和史万岁等几位将领秉烛夜谈,根据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讨论接下来要对对草原实行何种政策,以便削弱突厥,解决威胁。

    今日的炮击演示效果不错,让突厥始毕可汗和一众贵族看了之后面无血色,宇文温和将领们都看在眼里,对于大炮这一利器的震慑作用很满意。

    但是,若在草原上的堡垒群配备大炮,会不会因为某个堡垒的守将叛变,导致大炮落入突厥手中?

    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只要突厥一方舍得以高官厚禄和美人、财宝引诱,保不齐有哪个守将一时鬼迷心窍,还真就当了叛徒,带着大炮投敌。

    这是史万岁的担心,其他将领也有类似担心,所以宇文温需要给将领们做一下科普:大炮是怎样炼成的...大炮是怎样制成的。

    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火炮的制造,首先是铸造,也就是先制作出泥质模范,然后将熔化的金属倒进模范,冷却后成形。

    模范一开始是泥制,后来又有铁制,而除了模范法,还有失蜡法,以及焊接法等等。

    到了工业革命时代,蒸汽机出现,之后出现镗床,于是火炮的制作,变成用镗刀直接在实心金属棒里镗出炮膛。

    这是宇文温知道的历史,而现在周**器监制作火炮的工艺,就是用镗床来镗,质量绝对有保障,很难炸膛。

    当然他不可能说出来,他也不会过多向将领们透露火炮的制作方式,却很直接的告诉大家:如今朝廷制作火炮的工艺,突厥绝对偷不去。

    所以即便弄来几门大炮,对其进行仿制,根本就仿制不出来。

    突厥,本来是柔然的锻奴,所以具备不错的冶铁能力,若真的弄到了大炮,大概会试着用模范法来铸造大炮,这没关系,因为对方真要这么做,做出来的大炮必然容易炸膛,很难实用。

    首先,模范法做出来的大炮,无法确保炮膛光滑、没有砂眼或者气泡,那么其使用寿命就很短,容易炸膛。

    其次,铁炮的制作难度很高,对于铁质的要求也很高,所以周国的大炮材质大多以青铜为主,也就是青铜炮,而突厥国内的铜产量,未必见得高到哪里去。

    如果对方异想天开,想搞铸铁炮,那很好,必然走上邪路:为了强化炮身,加厚炮管,于是大炮超重,根本就无法投入野战,只能用来守城

    突厥是个游牧国家,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型城池,那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铸造出来的城防炮,又有什么用处?

    周国堡垒,配备的都是重量不轻的大炮,对方即便弄到几门,如果随军移动作战,会严重拖慢行军速度,又没有火药补给,拿在手上就是鸡肋。

    想要靠弄来几门大炮就翻盘,那是做梦。

    所以,宇文温认为不能因噎废食,虽然堡垒推进确实有一定风险,出现某个堡垒守将叛变,带着大炮投敌的情况,但突厥拿到大炮,没什么用。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堡垒推进成本极高,朝廷首先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修筑堡垒群,这还只是开始,后续每年的维护费用也得追加,都是巨大的开支。

    若调拨士兵在各个堡垒戍守,必须定期轮换,不然戍卒常年远离家乡,心中不满与日俱增,迟早会出事。

    而光靠着在堡垒区内牧羊,对突厥部族收税,这些收入比起前期和后续的巨大投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完全是入不敷出,长久以往,朝廷是无力承担的。

    所以,宇文温觉得当第一阶段堡垒群建设完毕后,第二阶段行动就可以开始了,那就是让“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参与到草原大开发这个很有前途的大项目中来。

    朝廷要借助“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力量,官民共筑和谐草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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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炮壮怂人胆

    什么是“有活力的社会组织”?

    当然还是心怀家国大义,自备干粮、甲仗,为朝廷分忧的民间人士组成的团体,简称“武装商队”,可称“民间义士”。

    宇文温的意思,是朝廷要建设、维持堡垒群开支不小,时间长了难以承担,而且修建起来的堡垒群,本身几乎不产生收入,所以,需要想办法“招商引资”。

    也就是要引入“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来接盘....承包,减轻朝廷负担。

    “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其表现形式当然就是武装商队。

    除了关键地区堡垒依旧由官军控制,其他堡垒向武装商队开放,也就是将这些堡垒“分包”出去,允许商队交钱“承包”。

    这些武装商队花一定费用,将这堡垒“承包”下来,不仅包括建筑,还有堡垒配备的火炮,以确保堡垒的安全。

    然后作为承包人,获得堡垒周围一定范围土地的所有权。

    没错,所有权,牧场、水源的所有权,要么自己募集人手放牧,要么对进入自己地盘的牧民收税,与此同时,还可以将堡垒当做货栈、邸店,向草原开展贸易。

    “大家对草原十分熟悉,可能要问:这帮寒酸的草原部族,能有多少东西来交换中原商队的货物?”

    宇文温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部族穷,但想要的东西有多,没关系,可以赊账。”

    “部族酋长、大人们,看中了花花绿绿的中原货物,可以先赊,来年还,若来年还不完,继续赊,后年还。”

    “如此这般,一直赊账欠债,好像怎么都还不了,可每年都要从中原商队这里购买好东西,那怎么办?”

    “没关系,拿牲畜、拿人来还债,人就是部民,得给商队做事,放羊、放马,或者打长短工来还债!”

    “就这么赊账,欠的债利滚利,一辈子都还不完,那就拿人来给商号大掌柜作抵押,这些部民,就一辈子给大掌柜务工!”

    说到这里,宇文温笑起来:“草原生活不易,而中原商队提供大量物美价廉的货物,其诱惑力,不是部族酋长、大人们能够抵挡的。”

    “那么,他们欠了一身债,中原商队作为债主,在牧区筑堡方便收债,有没有问题?突厥可汗不高兴?可以,出头抗债务嘛,把债还清了,堡垒自然就撤了。”

    “他们还得完么?还不完,债只会越欠越多,但中原商号、商贾依旧允许赊账,毕竟老主顾了,不能那么绝情,对不对?”

    “堡垒越修越多,欠债的部族越来越多,而欠的债,几辈子后还不完....诸位,若是突厥可汗,若是各部首领,会怎么办?”

    不等大家回答,宇文温自问自答:“当然是翻脸,打仗,打起仗就可以赖账,或者最好把债主干掉,那欠债一笔勾销不说,搞不好还能多捞一把。”

    “如此一来,是突厥先挑起战争,试图赖账,那么,朝廷出来主持公道,理所当然,谁也挑不出毛病!”

    史万岁和将领们听到这里,眉毛一扬:这种逼人翻脸的手段,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天子的思路很简单,草原部族大多贫穷,要想让其上钩,那就是放高利贷,而这高利贷不是朝廷来放,全由民间商号、商贾经手。

    高利贷自古就是暴利,所以会有很多边境豪强和豪商参与其中,踊跃“承包”堡垒,开展贸易及放贷业务。

    又有大量民间武装(武装商队)活跃于堡垒群地区,朝廷的负担大幅减轻,却能有效维持堡垒区的控制。

    中原商号、商贾不断向草原各部族放高利贷,可以把对方吃得死死的,而突厥可汗及贵族们还不好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部族酋长、大人们赊账、借贷,没人拿刀逼,不能赊了账、借了贷,说还不起就不还了,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还不起不要紧,慢慢还,欠债欠得多了,那就拿部民来抵债,这样做难道不应该么?

    债主在牧区上筑堡垒,随时方便收债,免得欠债的部族躲着不见面,这也没问题吧?

    如此下去,过得十几年,突厥国内一大帮贵族、部族酋长及大人们欠下一屁股债,利滚利还不完,很大概率翻脸不认账。

    那么,朝廷出兵为欲哭无泪的商号、商贾主持公道,朝野内外谁还敢嗦?

    两国交好,是突厥先翻脸,到时候爆发全面战争,可怪不得皇朝不讲道义。

    要打仗,皇朝可不怕,打完仗,顺便把地盘扩大,修更多的堡垒,继续“外包”,让“有活力的社会组织”继续放高利贷。

    如果突厥不敢翻脸,那好,继续欠债,大小部族都给中原商号、商贾们打长短工,好的很!

    宇文温说得口干舌燥,喝杯茶润润喉,趁着将领们琢磨他的“新思路”,自己也在梳理思路。

    “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就是后世黑社会的委婉称呼,而高利贷,毫无疑问自古以来都是毒瘤,他不允许国内有人明目张胆放高利贷祸害百姓,但当放贷目标转到国外,那就不同了。

    “有活力社会组织”,其实就是窝里横、只会欺负老百姓的怂人,但现在,以绝对武力作为后盾的“有活力社会组织”,有了大炮壮胆,胆子自然大起来。

    于是敢向草原部族放高利贷,对方必然还不起,于是要有东西抵债。

    首先,牧场变相抵押(修堡垒‘方便收债’),是为房东变租客。

    其次,部民给债主打短工,由人身依附于部落首领,变成人身依附于债主。

    最后,就是“劳务输出”,即变相减丁。

    还不起债的部族,要抽调青壮给债主打长工,而债主会安排这些青壮去很远的地方做事,美其名曰“劳务输出”。

    很远有多远?大概有澳州那么远。

    反正在草原放羊,和在澳州大草原放羊都是一样的嘛!

    至于你问我,人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道,也许一辈子吧。

    所以,欠下一屁股债的部族,在不知不觉中会因为“劳务输出”而被变相减丁,这就是万恶的高利贷。

    可想而知,如果开展双边贸易,草原部族在购买力不强的情况下,其首领、部民为了享受物美价廉的中原特产和手工业制品,必然落入高利贷陷阱。

    那么,被高利贷盘剥的突厥各部族,迟早有一天受不了,撺掇着可汗宣战。

    然而面对装备了火炮、猛炸药又不缺马的周军,双方全面战争的结果,不言而喻。

    欠债的武装赖账,放债的就武装收账,欠债的死在战场上,那收账的就控制牧区当做抵账,变成自家的私产。

    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哟!

    宇文温在想事情,史万岁则与几位将军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佩服。

    高利贷开边?天子果然英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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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羊羔儿息

    深夜,帐内烛光摇曳,迷迷糊糊醒来的宇文温觉得口干,喉咙好像在冒火,之前他和将领们开会,说话说得太多,所以喉咙有些不适。

    正要起身去喝水,手臂却被人压着,转头一看,自己怀里搂着位熟睡的美人。

    好像有些眼生,谁啊这是?

    睡得迷迷糊糊的宇文温,脑子一片空白,就着昏暗烛光看了一会,才慢慢回过神:今晚是陈侍寝,两人一番“大战”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战前”一身办公室女郎打扮的陈,此时衣衫不整,若说穿了衣服,要紧之处都没遮拦;若说没穿,却有衬衣,一条腿光着,另一条腿还穿着针织长袜。

    活脱脱一副酒后**却还没醒的模样。

    如此诱人情景,让宇文温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他今天用脑太多,所以思绪发散得厉害,很快,一个故事梗概就在脑海里出现了。

    事业有成的“余东主”,开着一家大型造纸场,生意不错,家有如花美眷陈氏,夫妇生活幸福美满,前景一片光明。

    然则因为经营失误导致资金链断裂,余东主情急之下不得已借高利贷,以维持造纸场运营,利滚利之下,已然无法偿还。

    为了挣钱还贷,余东主不得不四处奔波拉业务,甚至让娇妻也出来应酬。

    陈氏有沉鱼落雁之貌,迷得客户神魂颠倒,所以签约率很高,但也引来居心叵测之辈。

    然而债务压力太大,陈氏明知某客户不怀好意,也只能硬着头皮赴宴喝酒,却不慎被人灌醉...

    迷迷糊糊之际,陈氏还以为身处家中,压在身上努力耕耘自己的正是夫君,于是百般承欢,口中不住呼喊着“夫君”,极尽欢愉。

    待得清醒,陈氏发现酒后**,哭喊之着要告官却被对方威胁,想到自家欠下高利贷无数,急需扩展业务回笼资金还债,无奈之下沦为对方玩物,随叫随到...

    这种带情节的虐心小黄文实在是太刺激,让宇文温的精神为之一振,瞬间倦意全无,脑海里浮现出“高利贷害人”五个血淋淋的大字。

    高利贷害人,自古如此,须谨记在心。

    他轻轻抽出手,扯起被褥给陈盖上,自己披了件衣服下榻。

    自己从保温水壶里倒水喝了一杯,坐在榻边,琢磨起事情来。

    高利贷,毫无疑问是祸害,平民百姓沾了高利贷,要么妻女为奴,自己倾家荡产,更严重的会家破人亡,所以,必须严厉打击。

    但是,高利贷这种几乎伴随着人类社会发展的现象,想要断绝是不可能的。

    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借贷的需求永远不会消失。

    人总会遇到事情急需用钱,走投无路之下,即便是高利贷也也只能硬着头皮借,无非是速死和缓死的区别,而缓死也不一定会死,无非是做牛做马罢了。

    大部分的百姓,但凡还能活下去,即便如同牛马一般活着,也能忍,真要活不下去、揭竿而起,那只能说执政者不给人活路。

    高利贷能让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作为执政者,但凡有点良心,就该打击高利贷行为,即便只是装个样子,也得明令禁止(禁不禁得住另说)。

    这是对内,如果对外将其作为软刀子去割敌人的肉,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当然,前提是有绝对武力,确保能收到“羊羔儿息”,而既然用了这把臭烘烘的刀,就得承受反噬,那就是仇恨。

    放高利贷,天怒人怨,历史上,蒙元时期放高利贷的色目人,名声狼藉,色目奸商靠着斡脱制度(特权商业制度)成为斡脱商人,大规模放高利贷。

    一锭银的本钱放出去做高利贷,转来转去本息累积,做了十年后,除了当初的一锭本金外,额外获取的利息据说能到一千锭。

    这就像当初仅是一只小羊羔儿,十年后繁衍生出了一大群羊来,获得巨大回报,这种利滚利的惊人速度,被通俗地称为“羊羔儿息”,可见蒙元斡脱制度下高利贷的疯狂剥削程度。

    到了满清时期,向蒙古王公贵族及牧民放高利贷的大盛魁等晋商商号,同样大赚特赚。

    据说到了晚清,全蒙古人除了一些入股汉人商行的王爷外,都成了欠债人,外蒙古每户牧民的私人债务平均有五百两白银,可以说是全民欠债。

    大盛魁等晋商商号,靠着高利贷,光是每年收债务利息,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这可比做什么买卖划算得多。

    高利贷商人大赚特赚,而根据当时外蒙古人民的生活水平,这样庞大的债务,已经成为根本无法解脱的沉重枷锁。

    蒙古王公及百姓对大盛魁等大债主的极度怨恨,据说成了外**立的动力之一:独立后债主没法上门催债,欠债就一笔勾销了。

    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宇文温无从得知,但他觉得晋商能在蒙古畅通无阻,明显是收买了王公贵族,才能随心所欲开展高利贷业务。

    高利贷商人和王公贵族一起盘剥底层百姓,当国家风雨飘摇,王公贵族就把高利贷商人推出来,作为替罪羊承受怒火。

    即便如此,高利贷名声狼藉、招人厌恶是事实,不要说在东方,在西方也是一样:上千年来为各国贵族理财、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同样成为仇恨对象。

    凡事有利有弊,宇文温既然要搞“高利贷开边”,用软刀子杀人,就已经权衡过利弊。

    只有高利贷带来的暴利,才能吸引边境豪强和豪商到草原冒险,因为边市赚的利润,哪里有高利贷的“羊羔儿息”来得痛快?

    大力引导民间力量进入草原,才能有效减轻朝廷负担,更快更好的控制草原(漠南草原)的进程。

    然而隐患不是没有,万一有人暗地里变卖堡垒里的大炮怎么办?

    无所谓,几门移动不便的大炮加上火药短缺,改变不了什么现状,对此,宇文温有信心。

    至于仇恨,自然有这些边境豪强和豪商创办的商号去吸引,毕竟拿了天大的好处,也得承担滔天的恶名,这样才公平。

    而朝廷,当然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们不会甘于接受农耕民族朝廷的管辖,中原朝廷想要拿管理中原的方法来管理草原,事倍功半,无法长久。

    甚至连内附的游牧部族都无法同化,首先人家不擅长种田,其次内地人口众多,自己人分地都不够分,哪来那么多农田分给外来户?

    那么,作为执政者,宇文温觉得自己没必要为外国百姓的死活“买单”。

    愿意和周国友好往来的国家、部族,他当然欢迎,欢迎双方合作、一起发财;但成日里沉浸在旧日美梦、妄想着时不时南下抢劫的国家和部族...

    譬如给脸不要脸的吐谷浑。

    对不起,活该你们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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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好消息

    绥远城南码头,结束巡边的天子及文武百官在此登船,船队进入黄河后南下,返回关中,所以码头处人山人海,煞是热闹。

    许多百姓在外围驻足观望,想要看看天子威仪,当然因为距离太远,实际上除了大片旗帜,什么也看不到。

    围观的人群之中,数人奋力挤了出来,向着城内走去、

    当先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快步向前走,左右见着他走得这么急,有些不解:“东主,为何如此焦急?”

    被人称为“东主”的刘武周,大手一摆,继续向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赶紧的,马上回朔州!”

    “回朔州?不是说再待几日再回去么?”

    “不,赶紧回去,要不来不及了!”

    刘武周越走越快,到后面一路小跑起来,随从也跟着跑起来,径直往自家在绥远的邸店而去。

    到了邸店,掌柜见着东主匆匆而来,赶紧迎上前,却听刘武周说道:“马上准备饭菜,然后备马,一会吃完了,我要回朔州。”

    此举出乎掌柜意料之外:“啊,东主,这...”

    “杵着作甚,赶紧让人去办!”

    “是,是是是!”

    刘武周见着随从跟上来,直接吩咐起来:“马上收拾行李,一会吃完饭就回朔州!”

    “是,东主...”

    众人见着东主如此心急火燎,也不敢多问,分头去做事,而刘武周则抓紧时间,向掌柜交代一些事情。

    这几年,随着黄河中游航运的兴旺、朝廷大规模开发河套地区,到丰州绥远做边贸的商贾越来越多,朔州商贾刘武周便是其一。

    刘武周祖籍河北,家境富裕,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因为经常结交豪杰,成日里飞鹰走狗,被兄长认为将来必然祸害家族,十分不待见。

    刘武周受不得唠叨,负气出走,到朔州定居,继续结交豪杰。

    随着边贸大兴,刘武周便拉起一支队伍做边贸,由“刘庄主”变成了“刘东主”,在绥远城里有邸店。

    刘武周当然有想法,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富家翁,所以想着入仕,却苦无门路,因为家族不待见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要入仕,可以从军,靠战阵搏杀立军功,刘武周愿意以命搏功名,结果却接连赶不上趟:无论是辽东、辽西,还是官军扫荡草原,他都因为各种原因,未能从军。

    他不甘心到辽东当庄主,所以打算找个权贵当靠山,但要结交权贵,须得金钱铺路,所以得靠做买卖攒钱,这就是刘武周一直在做的事情。

    这段时间,天子巡边来到河套,御驾所至正是权贵云集之处,于是刘武周赶来绥远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搭上哪家权贵,给人家做鹰犬。

    结果鹰犬没做成,反到让他打听到一个消息。

    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朝廷,打算仿效南北洋贸易公司故事,建立一个贸易公司,专营草原贸易事务。

    其“总号”,很可能定在丰州绥远,而“经营范围”之一,就是放贷。

    和内地不同,放贷利息可以“适当”提高。

    这消息可不得了,让刘武周意识到机会来了:朝廷要用官、商结合的方式经营草原,他要是把握住机会,向上爬就不是梦想。

    边贸利润当然不错,但放高利贷更是一本万利,刘武周是个明白人,大概能猜出来朝廷此举另有深意,明显是要用软刀子割人(突厥)。

    那么亦商亦兵的商号,只要表现好,其东主必然入上头的法眼,不仅自己生意越做越好,还有机会结交人脉、得权贵赏识。

    诸如南北两洋贸易公司的内情,刘武周听天南地北的朋友谈起过,能在贸易公司做大的掌柜们,背后都有权贵做靠山,而即便一开始没有,日后自然有权贵找上门来,谈“合作”。

    这种合作,可比单纯给人当鹰犬强,而且“发展前景”不错:要么在贸易公司里做大掌柜,地位也是不错的,要么商而优则仕,靠着权贵撑腰,向上爬。

    如此公私两便的好事,现在有了风声传出来,怎么不是好消息?

    刘武周是从不同的渠道打听到这个消息,准确度很高,而目前暂时还未对外公布,不过按照消息的传播速度,很快就会变成不是秘密的秘密。

    一场丰盛的宴席即将开始,刘武周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求入席吃肉,好歹争取到入场的机会,站在边上喝汤,和权贵及豪商们混个脸熟。

    所以,他要在大多数人没反应过来以前,赶紧回朔州安排,争取成为这个贸易公司成立后,头几批“合作商”,抢占先机。

    。。。。。。

    “呜啊,呜啊!!”

    “莫要跑!过道里莫要跑!”

    “呜啊,呜啊!!”

    “哎!四郎你莫要探头出去,会摔下去的!!”

    “哈哈哈哈哈,兄长来抓我呀!”

    欢快的笑声,在船舱过道里回荡着,坐在客舱里的李渊,听着外面儿子们在嬉戏,只觉得头疼欲裂:这几个小家伙太能闹了!

    汽笛声起,舷窗外景色缓缓移动,李渊知道这是火轮船开始航行,又听到外面儿子在闹腾,心中无奈至极。

    大郎李建成,看来是压不住三个小魔头,若是夫人在,断不会如此。

    李渊之母独孤氏,如今卧病在床,于是作为儿媳的窦氏,留在长安侍奉姑婆(婆婆),没有跟着李渊出行,这一路上,李二郎、李三郎、李四郎没了母亲管束,疯得很。

    李渊和长子李建成对此头痛不已,一路上被吵得头都要炸了,如今李渊只盼火轮船走得再快些,早日回到长安,早日得消停。

    忽然间外面的嬉笑声消失,随后响起说话声,不一会仆人在外禀报,说“唐员外郎”前来拜访。

    唐员外郎,指的是民部员外郎唐俭,唐俭和李渊是好友,此次伴驾北巡亦在其列,而回程时,正好和李渊同乘一艘火轮船,李渊得知友人到访,赶紧请人进来。

    老友见面,客套话不需要说太多,唐俭说了一些事情后,低声问道:“李兄,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李渊反问。

    “贸易公司的事情。”

    “这不是还没公开么,可不能到处传。”李渊叮嘱道。

    唐俭闻言一笑:“嗨,这都传开了,再说,不是迟早的事么?”

    他说完,看看外面的景色,叹道:“这好消息一传出去,怕不是要沸沸腾腾,天子真是有办法,善货殖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哎哎哎,莫要胡乱议论天子,成习惯了可不好。”

    李渊行事一向谨慎,唐俭笑着摆摆手:“好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总不能隔墙有耳。”

    喝了一杯茶,唐俭说:“哎呀,小弟这手头紧,眼见着良机就在眼前,想投资却没得本钱,不知李兄可否施以援手?利息好说!”

    原来是借钱,李渊还以为唐俭有什么大事相商,但对方要借的钱必然不是小数目,他倒是愿意借,府里大把钱财,问题账目都是夫人管着,所以有些棘手。

    万一现在一口答应了,之后却做不到,岂不是....

    然而做不到的话,岂不会让人说我惧内?

    事关男人脸面,李渊硬着头皮答道:“呃,这,如今出行,我也没带什么银票。”

    唐俭知道好友家中情况,不由得促狭起来:“又不是现在...咦,李兄,莫非还得回府看过账簿不成?”

    “哪里!哪里.....”李渊有些心虚,但依旧信誓旦旦:“此事绝无问题!”

    “那小弟就等李兄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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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历史上的今天

    金乌西落,玉兔东升,黄河津口,搭载着天子及随员的船队靠泊在岸边,要在此过夜等天亮之后继续南下,因为船上人员都在船上过夜,所以船只灯火通明。

    点点火光光芒倒映在水中,远远看去宛若满天星辰落入凡间。

    御舟上,用过晚膳的宇文温,看着外面夜幕下的黄河,又看看船舱里端坐的儿子们,开始循循善诱,让儿子们想象一个场景。

    同样是四月中旬,同样是在黄河边上,他们兄弟几个一大家子人,被士兵押到河边,年幼的孩子被反绑双手扔到河里,挣扎几下就没了踪影,年纪大些的就跪在岸边,一个个等着砍头。

    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于是奋力挣扎,结果要么被乱刀砍死,要么被人策马撞倒然后践踏而死。

    什么天潢贵胄,什么大周皇族,在屠刀面前,不过是待宰羔羊,男丁全部被杀光,女眷被士兵们拖去军营肆意蹂躏,即便不死,也不成人形。

    想想,如此场面有多刺激?

    皇子们想着想着,想出满头大汗。

    宇文温坐下,拍了拍案上的资料:“河阴之变,权臣杀皇帝、宗室、文武百官,就和杀猪狗一般轻松,你们不会以为自己的脑袋比别人多几颗,砍一颗就长一颗吧?”

    “同样是黄河边,同样是四月,历史上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你们不要以为不会重演!”

    “历史上的今天”(其实不是刚好当天),是元魏的河阴之变,平定叛乱有功的尔朱荣,以武力为后盾把持朝廷大权,于黄河边,将幼帝、太后、宗室诸王以及文武公卿近二千余人杀得干干净净。

    如此血淋淋的屠杀,距今大概有八十多年,好像很遥远,所以宇文温接下来,让儿子们畅想一下,大象二年末,大周宗室近五十号人,父子、甚至祖孙三代上刑场砍头的“壮观”场景。

    那年,宇文温的长子还未出生,所以皇子们无法想象那种“壮观”的场景。

    于是,宇文温让太子宇文维城拿着文献资料念,念大象二年间,被判谋逆罪行的宗室们,是怎么一个个走上绝路的。

    念着念着,宇文维城语音哽咽,几个皇子听得汗出如浆,瑟瑟发抖。

    当年,身在长安的宗室们,不是同一日被杀,而是被分批砍头,也许一开始,有人心存侥幸,以为改朝换代,新君为了装点门面,好歹留几个活口。

    毕竟周代魏时,好歹有元魏宗室活得好好的,然而,大象二年的长安,没有一个宗室能活下来。

    这不是在杀人,是在杀猪,一群被圈起来的猪,眼睁睁看着屠户把同伴一个个拖出去捅刀子、放血,猪圈越来越空,最后轮到自己了。

    什么王、公、候,昔日高高在上,进出都是前呼后拥,结果几个小吏一锁,押上刑场,一刀过。

    被砍头的宗室,年纪最小的还不到十岁,正应了那句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记录的文字,虽然不多,但听在皇子耳里,却如同千刀万剐。

    文献里记录的名字,那些遇害的宗室,有他们的祖辈,父辈,还有同辈(那可是三十年前),说杀就杀,不费吹灰之力。

    宇文维城念完之后,双手微微颤抖,宇文温见着儿子们受到沉重打击,开始点题:“天潢贵胄,没见比人多一条命,大厦将倾,一个宗室都跑不掉。”

    “所以,不要以为旁人对你恭敬有加,不要以为自己锦衣玉食,就认为自己当真能一世富贵,那是自欺欺人。”

    说到这里,宇文温敲了敲书案:“那年,没有你们的曾外祖在邺城扛着,你们都没机会出生!所以在外头,不要人云亦云说什么蜀逆!”

    “没有老蜀王,江山就完了,别人可以喊蜀逆,我们家就不行,做人要知恩!”

    以礼法而言,庶出子只能认嫡母为母亲,所以嫡母的祖父,自然也就是他们的曾外祖,而宇文温要说的重点其实不是什么“感恩”,而是要知道敬畏。

    敬畏百姓。

    “河阴之变,为什么闹到那个地步?很简单,百姓活不下去就起来造反,朝廷无力平叛,于是各地军头趁机坐大,大军阀以武力欺凌皇权,视皇帝、宗室如猪狗,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你们记着,天下大乱,最倒霉的是百姓,接下来就是皇族,因为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会踩着你们的尸骨登基!”

    “天下间,大把人盼着天下大乱,才好浑水摸鱼,不如此,他们怎么出头?”

    “你们以后出镇地方,不要以为对百姓好是施舍,你们是在救自己,百姓但凡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造反,不造反,就没有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浑水摸鱼的机会!”

    “出镇地方,不光要打击豪强、劝课农桑,还得秉公执法、保护百姓,莫要让高利贷猖狂,因为高利贷会让百姓活不下去,他们活不下去了,就扯着你们一起去死!”

    宇文温进行种种铺垫,最后将重点带出来:高利贷是恶疾,败坏国家的恶疾,若一开始放着不管,等到百姓被高利贷盘剥得家破人亡、揭竿而起后,国家动荡,皇族也会跟着一起完蛋。

    宇文温不厌其烦的向儿子们灌输这个思想,就是让儿子们好歹有些底限,以后少作孽,别到时候被人杀全家,围观百姓还拍手称快。

    儿子们锦衣玉食,不知道高利贷的凶残,宇文温便举例讲解。

    高利贷的表现形式有很多,譬如青黄不接的时候,地主以高息借贷,让借债的农户欠一屁股债,几辈子都还不完,于是家破人亡,土地被地主兼并。

    譬如军中主将克扣军饷,故意长期压着钱粮不放,逼得囊中羞涩的士兵借贷,于是利滚利,再也还不完,由国家卫士,变成武将私人奴隶。

    譬如灾荒之年,朝廷下令减免租庸,但地方官府的贪官污吏不仅不执行,还加派,逼得百姓借贷,坠入火坑。

    又有奸商和地方官勾结,故意为难本分商贾或者实业主,要么使其货物被扣导致进退两难,要么使其资金周转不灵,被迫借贷,而后果,自然是倾家荡产。

    林林种种,举不胜举,高利贷的目的是“食利”,就是靠利滚利,将一个个良民变成欠债人,变成自己圈养的牛羊,天天割肉、吸血,吃几辈子。

    “高利贷害人,这是父亲今日要大家记住的一句话。“宇文温盯着儿子们,正色道:”现在、将来,谁要是敢放高利贷...父亲就封他到东海做岛主!”

    “有空就想想河阴之变,想想大象二年惨死的宗室,想想将来,是不是自己全家都要被拖上刑场,或者押到黄河边,脖子上来一刀?”

    “实在想赚钱,好歹走正道,那么多投资理财项目不去试,还想着要放高利贷....”

    宇文温敲着书案,掷地有声:“真要有人撺掇你们放高利贷,不是蠢,就是坏。”

    见着儿子们用力点头,宇文温问:“好,现在可以提问了。”

    年纪小的宇文维民举手,得父亲点名,便问:“父亲,呃....放高利贷不好的,对吧。”

    宇文温点头:“对。”

    “那...为何朝廷要往草原放高利贷....”

    宇文维民知道时事,所以有此一问,这问题一出来,就显得宇文温很那什么。

    口口声声说放高利贷、纵容放高利贷的人坏心眼,如今自己反倒纵容高利贷行为,会不会太厚那什么颜,无那什么耻...

    宇文温干咳一声,拔刀。

    将刀展示给儿子们看:“同样一把刀,砍中原百姓,那是作孽,是行凶,如果砍向草原...六郎说,突厥国内部族,是大周子民么?”

    宇文维民摇摇头,宇文温继续说:“这不就结了?不是大周子民,干朝廷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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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凶相毕露

    夜,宇文温坐在榻上看书,尉迟炽繁在身后为他捏肩膀,夫妻俩交谈着,方才宇文温一番“警世恒言”之后,儿子们都各回各船休息,而尉迟炽繁也松了口气。

    方才宇文温召集儿子开会,尉迟炽繁听宫女来报,说“陛下情绪激动“,说“全家拖出去砍头”、说“陛下嚷嚷着不是蠢就是坏”。

    又说”封到东海当岛主”,让尉迟炽繁听了‘急报’之后紧张不已,还以为宇文温在训斥太子或者哪个皇子,生气到极点,要把人流放到东海小岛。

    结果,只是宇文温在讲高利贷的坏处,让儿子们引以为戒。

    “你莫要以为高利贷没什么大不了的。”宇文温又开始“敲警钟”:“若我们是寻常夫妻,你有如此美色,迟早被人弄到手,人家不需要用强,就靠高利贷,信不信?”

    尉迟炽繁听了,倒也爽快的回答:“信,夫君说得对。”

    宇文温听得出尉迟炽繁语气里的敷衍之意,放下书,转过身:“这言不由衷的模样,看样子你是不服?”

    尉迟炽繁见宇文温一脸严肃,发觉情况不对,赶紧服软:“啊,夫君,妾没有不服。”

    “这样,反正时间还早,我们来一场推演....”

    宇文温很喜欢和妻妾进行“互动”,以此多个感情交流的方式,尉迟炽繁本以为现在也是如此,但见宇文温一脸认真,自己不由得认真起来。

    推演一位美妇人如何被高利贷弄到手,也就是虚构个故事,故事的角色,大概如下:

    主角一家,夫名武大郎,其妻潘氏,夫妇所住县城,有家境殷实的大财主西门庄主。

    武大郎是一家小造纸作坊的东主,一家人的收入都靠这个作坊,所以武大郎成日里为经营作坊而忙碌,颇有美色的潘氏负责管账并在家操持家务。

    某日,武大郎谈了个买卖,有大客商在他这里定购白纸若干,数量很大,利润颇丰。

    但武大郎的造纸作坊规模小了些,需要扩充产能才能在限定日期完成,若能顺利完成这笔买卖,那客商接下来还有大订单,并且成为长期“合作商”。

    武大郎不想错失良机,但手头资金有限,对方缴纳的订金也有限,要扩大产能必须借钱才行,于是武大郎想到了乐善好施的大财主西门庄主。

    西门郎君为人和蔼,仪表堂堂,家里产业众多,虽然没有官身,但和官府以及绿林豪杰多有结交,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因为能耐大,经常放贷。

    武大郎以高息从西门郎君那里借了一大笔,用来扩充纸坊产能,雇佣人手,加班加点生产白纸。

    虽然利息很高,但武大郎反复算过,待得到期交货得了货款,是可以连本带利还上的,虽然赚来的利润还贷后等同于无,但作坊规模也扩大了,再接大订单,一样赚大钱。

    日子一天天过去,武大郎的作坊总算是赶在期限之前,按质按量完成订单。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武大郎还清了借贷,面对那大客商下的新一张大订单,决定再次向西门庄主借贷,再次扩大生产规模完成订单。

    结果这一次,到了交货的日子,那大客商没有现身,再无音讯。

    如此一来,武大郎的资金链瞬间断裂,不仅成本收不回,连还借贷利息的钱都紧张。

    高利贷,利滚利,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利钱越滚越高,而武大郎作坊平均每日赚的钱,根本就没有每日增加的利息高,数月时间,武大郎欠的钱,即便倾家荡产也不可能还清。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武大郎还不了债,西门庄主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也不派人上门打砸,只是要去告官。

    黑纸白纸的借据,若上了公堂讲理,欠债不还(还不起)的武大郎只会被流放千里,怕是就此死在他乡,不过事情后面有了转机,武大郎逃过一劫。

    那么多的欠债,怎么就逃过一劫?

    “很简单,把你的家产都交出来,再让潘氏签了卖身契,到庄里侍候我就行了。”

    宇文温捏着尉迟炽繁的下巴,笑眯眯的说着,这个虚构的故事里,西门庄主明摆着就是下套让武大郎借贷,然后弄断对方资金链,于是再也无法脱身。

    尉迟炽繁一脸不服:“这..可寻常百姓哪来的产业,又如何让西门庄主下套呢?”

    “不服是吧,再来推演。”

    宇文温盘腿坐在榻上,继续和尉迟炽繁推演起来,他“设定”了几个不同身份的夫妇,有农户(有土地),军府军户(有土地),商贾(行商、坐商),官吏(小吏,基层小官)等等。

    这些虚构的夫妇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妻子有美色,引来觊觎。

    觊觎者不需要用强,也不需要以权势压人,只需要设计个小圈套,让“男主角”沾上高利贷,然后利滚利还不起,于是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倾家荡产,其妻卖身为婢,被觊觎者弄到手。

    即便闹到官府都没用,因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且不说在借据上玩文字游戏,放贷者甚至可以把借据弄得完全挑不出毛病,写的利息很低,却在本金上做手脚:实借本金一万贯,借据却写的是实借本金十万贯。

    定契约的时候,放贷者和颜悦色,说这种写法,只是为了确保万一,口头约定届时还钱,按一万贯本金计息。

    借贷者急需用钱,也就认了。

    结果按了手印后,待得期限一到那放贷者便凶相毕露,拿着借契告官,双方上了公堂,借据上黑字白字写着‘借本金十万贯’,借贷者百口莫辩。

    或者,借贷者赶在期限前,筹够了本金和利息,想要还钱,结果连放贷者人影都找不到放贷者故意拖延时间不出现,人为造成借贷者逾期、利滚利。

    推演到这里,尉迟炽繁哑口无言,因为宇文温的推演完全没有破绽,若她真的出身寻常人家,又被人盯上,那么对方只要靠着高利贷,还真能把她“弄到手”。

    寻常百姓,总是会遇到急着用钱却囊中羞涩的时候,找亲朋好友借不到,就只能找其他人借贷,而这种贷,基本上都是高利贷。

    “但现在不同了,无论是等着开展春耕的农户,还是借钱周转的商贾、实业主,亦或是急需用钱的军户,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宇文温信心满满的说下去:“以日兴昌为首的柜坊联合会,如今分号遍布天下,在各地低息放贷,用经济手段拆高利贷的台,有了选择的百姓,不会那么容易沾上高利贷!”

    “可是...”尉迟炽繁提醒宇文温:“可是真的有许多百姓借贷后无力还贷,即便利息低,依旧利滚利还不起,所以,包括日兴昌在内,联合会的坏账越来越多,又不能暴力催债,毕竟有碍观瞻...”

    以日兴昌为首的柜坊联合会,最大的靠山就是天子宇文温,众多柜坊多年努力下,好不容易培养起绝佳的信用和良好商誉,所以,对暴力催债十分谨慎。

    对此,宇文温的回答很直接:“那就劳动还债,你要知道,劳动不可耻。”

    “百姓欠了地头蛇的高利贷,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百姓欠了天子的债,却不会如此...“

    “军户只需要加倍精忠报国、农户只需要加倍努力劳作、商贾只需加倍努力扩大经营规模、工匠只需精益求精就好。”

    “而且,,,既然是人身依附,与其人身依附豪强,变成不纳税不服劳役的隐户,还不如人身依附天子。”

    宇文温说着说着眯起眼睛,搂着尉迟炽繁:“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战。”

    “当一个朝廷在和地方豪强争夺百姓的战争里败下阵来,这个朝廷距离完蛋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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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穿越到北周时期,化身宗室贵族西阳郡公宇文温,娶得如花美眷。 按历史轨迹妻子即将被皇帝强占,随后皇帝更是因此杀夫夺妻,而不久后篡位建立隋朝的隋国公杨坚也将对宇文一族举起屠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文决意反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逆水行舟。 隋国公,听说你要造反? 天地良心啊杨广老弟,你们家倒霉我也不想的。 李爱卿,你家李建成和李世民怎么又打起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昏君,把天下交出来!逆水行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水行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水行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