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机会
今日夜的对李孔荣来说特别的长,而在城市的另一边、日本驻德大使馆内,一干横眉竖眼的日本人也彻夜未眠。白天派去火车站、支那大使馆探查消息的情报员才回来,洗出所有照片更是在半夜时分,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照片,大使馆和武官处连夜辨认上面的每一个支那人——这样才能猜测支那代表团的目的,进而对他们的计划进行阻止和破坏。
“阁下,支那代表团人员与前往伦敦、日内瓦、巴黎时的完全相同,支那人的目的应该是购买独**火。”大使馆一等秘书昌谷忠宝向大使东乡茂德等人汇报照片比对情况,他说完又道:“以独国支那之前的约定,我们很难阻止他们的交易。这是在**条约之前的协议,独国难以舍去支那这个大市场。”
“那是因为希氏还没有驯服国防军。”陆军武官大岛浩少将是最清楚德国政局的人,也是希特勒的狂热崇拜者,**条约就是在他的积极响应下签订的。“只有希氏控制了国防军,独国才能做到举国一致,对支那的军火交易才能阻止。”
“这需要多久?”东乡茂德问向大岛浩,他这个大使很多时候都要听大岛这个武官的。
“不知道。”大岛浩摇头。“我们不清楚希氏的想法,但我想这显然不需要太久。”
“那现在怎么办?”东乡茂德追问,“支那正在积极争取各国的援助,伦敦和巴黎他们都提出了大额借款要求,接下来他们很可能前往赤露和米国。支那人总是这样:对要自己签订的条约从不遵守,一旦受到制裁,就利用条约拉拢列强反对帝国,真是一群毫无信义的小人。”
“所以支那只能成为帝国的肥料,整个亚洲只有霓虹才是优良种族,支那是劣等民族。”大岛浩少将不以为然的道,在独国数年,他对纳粹的种族论领会最深。抒发完自己的观点,大岛浩接着道:“请阁下放心吧,独国只有少部分人支持支那,他们的计划不会得逞。”
“支那海军部长陈氏来到德国,还有支那海军军械司司长林献炘。”手上捏着陈绍宽、林献炘照片的海军武官小岛秀雄少将开始说话,“结合从伦敦传过来的情报,支那海军应该是想购买独国潜艇,这恐怕就是支那海军部长陈氏前来德国的原因。大岛君,如果支那拥有潜艇,哪怕只是一艘潜艇,也是帝国生命线的威胁。如果他们向独国政府提出购买大批潜艇,我们也能够阻止吗?”
陆军武器多而繁杂,日本当然没办法要求德国不对华进行贸易,但海军武器则不同,舰船才是战斗力的体现。虽然此前德支之间有鱼雷快艇的合同,并且曾交付过一批快艇,可潜艇完全不能与鱼雷快艇相提并论。以海军的观点看,宁愿支那采购独国巡洋舰、战列舰,也不能让支那购买潜艇——水面上的巡洋舰、战列舰总会被帝国海军消灭,但水下作战的潜艇却难以寻找,并且潜艇一旦形成规模进行破袭战,帝国的处境不会比一战时的英国更好。
“支那海军如果订购独国潜艇,我们当然要尽量破坏。”海军是海军,陆军是陆军,大岛浩并不太乐意帮海军的忙。
“阁下,这不能是尽量,必须一定!”都是少将,所以小岛秀雄只能瞪着大岛浩表示自己的不满。
“只能拖延!”大岛浩被他瞪得很不自在,奈何都是在为天皇陛下效力,他不得不给出自己的办法。“并且我会让独国削减潜艇的性能。”
“海军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小岛秀雄还是不满意,“支那海军一旦获得一艘潜艇,就会想办法获得两艘。航运是帝国的生命线,支那潜艇越多,帝国的航运安全就没有办法保障,对露攻略也没办法达成。阁下难道不知道,支那国民党已经和赤露妥协了吗?你难道希望在帝国进攻赤露的同时,被支那海军切断补给线吗?”
对露攻略是大岛浩的梦想,听闻小岛的威胁,大岛浩‘呼’了一声的站了起来,他鄙视道:“支那海军只有五万吨舰艇,而帝国海军却有一百多万吨舰艇,难道海军看到支那又潜艇就不会打仗了吗?!”
“一战时期英国有两百七十万吨战舰,但却对独国三百艘潜艇毫无办法。难道帝国海军能比皇家海军更出色?”小岛秀雄仰看着大岛浩反驳。
“支那是劣等民族,不要把劣等民族和独国优等民族相提并论。无法击败支那潜艇的帝国海军不要寻找摆脱责任的借口。”大岛浩依旧蔑视海军。
“必须阻止支那人获得独国潜艇!!”见大岛浩仍不妥协,小岛秀雄也站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看上去就要干一架。
“八嘎!”用眼神无法阻止海陆武官相斗的大使东乡茂德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句,他也站了起来,“如果陆军对海军的困难袖手旁观,那只能证明霓虹也是劣等民族!”
一句话打中大岛浩的要害,他悻悻道:“陆军自然不会对海军的困难袖手旁观,但是海军也不能把自己的责任推给陆军和外交部。独国并未像帝国那样举国一致,希氏现在无法控制国防军和外交部,也无法中断阻止对支军火贸易,我们只能拖延,但如果拖延无效,海军必须面对支那拥有潜艇的事实。”
“既然可以拖延,那就让独国一直拖延下去,永远不交付潜艇!”小岛秀雄坚持道。“海军虽然强大,但老虎也忍受不了虱子,何况是一堆虱子。”
“这只能是尽量。”坐下的大岛浩再次表明自己的观点,“但拖延并不能最终阻止支那人获得潜艇,尤其是在独国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
小岛秀雄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东乡茂德打断了,他道:“大岛君已经答应将尽最大的努力阻止支那海军获得潜艇,就独国目前的政局,他也只能这样承诺。另外不要忘记了米国,支那如果在独国无法获得潜艇,那自然会寄希望于米国,海军还是要做好接受支那海军拥有潜艇的事实。”
“嗨!”东乡茂德一提米国,小岛秀雄也就只能罢休了——在独国也许还能破坏,但在米国,肯定是半点也破坏不了。
“这次支那赴德代表团中还有空军将领。”东乡茂德拿着一个标注空军司令的照片道,这人是沈德燮,“大岛君,支那人要订购独国飞机吗?”
“支那人即使想买飞机,独国也不会卖给他们的。”大岛浩此时笑了起来,样子很骄傲。“他们对德国空军的任何要求,只会被拒绝。”
“那希氏对支那代表团的态度呢?”若有所思的东乡茂德追问道。“他到底是在乎支那的经济利益,还是注重与帝国的战略利益?”
“希氏的想法没有人了解,但我相信他最终还是会站在帝国的立场上。因为只有帝国才能帮助独国获得生存空间,支那只会协助赤露和独国以及帝国做对。”大岛浩道。在对德国的了解上,他显然比大使东乡茂德知道的更多。“支那国民党现在已经被**渗透控制,就像十年前的南京事件那样,在帝国对赤露作战时,他们很可能会主动进攻帝国、袭击帝国侨民。希氏如果能相信这一点,那就自然会抛弃支那。”
“我明白了!”东乡茂德看了大岛浩一眼,心中默记下此点。他随后又对大岛浩稽首,道:“潜艇的事情就拜托大岛君了。”
东乡茂德如此,一边的小岛秀雄也压着心中的不快小鞠了一躬,“一切就拜托大岛君了。”
漫长的黑夜终会结束,在李孔荣写满十多页日记和那份给孔令仪的信后,客厅的座钟又敲响了,这次不再是‘当’的一下,而是‘当’了五下。天马上就要亮了,折腾一夜的李孔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待楼下的邱仲明。
邱仲明是准时到的,他刚要敲门,李孔荣就拉开了房门。“你到挺准时。”李孔荣笑了一下。
“是,长官。”邱仲明不知所措的答了一句。他一夜都没睡好,虽然帮忙送信并无不妥,但自此之后,他显然是站到了李孔荣这边。如果此事被林准知道,肯定会他小鞋穿吧,甚至很可能不让他上舰。
灯光下见邱仲明有些疲倦,李孔荣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担心,他道:“信里面只是告别的问候,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准家世显赫,性子当然傲了些,可本性却是不坏的。他领导你们或许能得到陈部长的更多支持,这也许还是件好事。”
本以为长官写信给孔大小姐是求其帮忙说话,不想长官根本不存此心,邱仲明犹豫了一下才道,“长官待人公平无私,下官宁愿跟随长官。”
“呵呵……”李孔荣笑,心里却微微有些感动,但他一会就把这份感动收起,他道:“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时候理想和现实总是差点很远,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面对那些不尽人意的结果,我们尽了力便好,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可……”邱仲明本想说既然要尽力,那为何不找孔大小姐帮忙说话,可他毕竟是优等生,话最终还说吞下去了。陈部长他虽没有接触过,可让孔家帮长官说项,怕是陈部长和长官都不能接受这种办法吧。
“好了,你下去吧。”李孔荣将手上的信交给邱仲明,而后说道。
“是,长官!”邱仲明接过信又郑重的敬了一个礼,这才转身悄悄下了楼。
东方既白,李孔荣迷迷糊糊睡下,一个多小时后,起床号吹响,李孔荣少校又迷迷糊糊起床。短短的几分钟并没有时间看日记,少校穿起衣服跑到楼下时,林准已经站在旗杆下了——为了接管整个驻德学员,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在旅馆,而是睡到了这里。
看到李孔荣少校站进队列,林准骄傲的笑了一下,他并没有下令做操,而是道:“有一件事情我本来要待会宣布,不过既然大家都在,那现在宣布也没关系。”林准含笑看着诸人,身姿挺拔。“李少校现在已经是孔庸之先生的副官了,并且过几日.他就要回国了……”
学员们大多以为林准来了李少校则退为二把手,不想他过几天就要回国,顿时有些哗然,唯独朗鉴澄几个在偷笑,韩兆霖还偷偷的踢了朗鉴澄一脚,以表自己的兴奋之情。
“……所以,从今天起,李少校就不要列操.了。”林准很满意学员们的反应,接着说下面的话。“不然影响了代表团公干可不好。李少校,你出列吧。”
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出列,在诸人面前打压自己的威信在明显不过。已经认命的少校当然不想和林准争什么,之前他也不曾与他争过什么,他苦笑了一下黯然的走出了队列,一个人孤身回房。听着下面的操声,无奈的他只有拿起日记看看另一个自己昨晚写了些什么。
‘……如果不做任何争取,那可以肯定,我们都会死于江阴沉船之处。因为一旦开战,海军唯一的策略就是封江西撤,而江阴是长江下游最窄处,要堵塞长江,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的地方了……
……我不相信我们死后会有人照顾我们的女人还有你的儿子——不要以为福州会在战争之外,那里也是港口,全面战争下日军必会占领福州和厦门,封锁大陆所有对外贸易通道。
你妻子对你感情笃深,肯定会随你而去。你的儿子……,或许能长大成人,但更有可能会死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这不是威吓。知道为什么我处心积虑的要和英国人搭上线吗?就是要让自己所爱的人离开大陆、离开战场,战争,仅仅是男人的事情。
我们并不要求谁帮忙说项,我们要做的只是抓住机会,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就能让那些人改变之前的看法,但这需要机会、给我的机会……’
第二十八章 医活
程天放再次细看李副官时,只觉得他似乎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以前的李副官是沉默的、含蓄的,国语里更带着不少闽南腔,就像是一个闽南老翁,拘谨而生僻;可此时的李副官却是朗爽的、亲切的,他国语流利、德文也不错——他居然能与德国来宾直接交谈,甚至他还主动举杯代表孔祥熙祝愿希特勒健康,同时愿德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代表团人员中,除了专职翻译齐焌外,其他人的德语都没有他流利。不过德语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在德国人面前那种挥洒自如的气度:他与沙赫特先生交谈、他与冯·勃洛姆堡元帅交谈、他与外交次长麦根森先生交谈……,从下午五时晚宴开始,到十时临近结束,李副官是遍交在场德国贵宾。
又想起李副官的那个提议,程天放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要是能让李副官来大使馆就好了。有这个念头后,他下意思的去看海军部长陈绍宽。他发现在角落里的陈绍宽居然也在看着李副官,似乎带着些不解和困惑。是的,陈绍宽也不清楚,马上就要回国的李孔荣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风头盖过了在场所有人,除了孔祥熙。
孔祥熙其实并不喜欢多言、交际能力更不如妻子宋蔼龄,因而他对李副官的表现倒颇有期待,最少,在李副官营造的宾主尽欢的气氛中,他可以借机和那几个重要贵宾客套交善,以留下深刻的好感和印象。
“他又要给海军丢人现眼了?”陈绍宽身侧的林献炘上校看着人群中光彩耀眼的李孔荣很不悦的说了一句——刚才他与德国男宾交谈还好,现在舞曲再度开始,李孔荣居然向德国女士邀舞,他邀请的女士似乎是沙赫特先生的女儿。
“不可能吧。”周应聪低低的说了一声。果然,沙赫特小姐欣然的向李孔荣伸出了纤手,两人微笑着步入了舞池。
“他早就应该回去了,一辈子呆在轮机舱里。”上校又扫了正在跳舞的李孔荣一眼,对陈绍宽说道。见陈绍宽沉默不语,他又道:“要不然闹出乱子,海军的脸往哪里摆。”
上校话音刚落,大使程天放就端着酒杯笑着过来了,他先是与陈绍宽碰了一杯,而后笑道:“海军真是人才济济啊,谁能料到李副官居然能在德国来宾中受到如此的欢迎。”
程天放是由衷的称赞,可这话在陈绍宽听来却格外的刺耳——如果是讽刺,那当然刺耳,如果不是讽刺,那岂不是说他识人不明。“大使先生客气了。”陈绍宽低语了一句,神色平静。
程天放此语当然不是讽刺,他走近一步道。“我到有一个想法,不知道陈部长……”
“程大使请说。”陈绍宽谦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的赞同。
“海军既然有李副官这样的人才,那何不在德国派驻一个武官呢?”程天放说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建议,只让陈绍宽正色起来。“就我所知,海军此来是要订造潜艇的,李副官一到柏林就要我与武官处的许上校协助他了解德国的情况,第二日就去汉堡、基尔等地探查消息。陆军在德国有武官、副武官,其他各国在德国也有海陆两军武官,现在既然海军要在德国订造潜艇,那就更应该安排一个武官在柏林……”
“大使先生主意是很好,可就不怕……就不怕他出丑吗?”林献炘忽然阴恻恻的笑了一句,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欣赏李孔荣,而且此人居然是驻德大使。
“出丑?”程天放有些莫名,“李副官来柏林一月有余,行事稳重得体、对德交涉不亢不卑,对海军内部事务也尽心竭力,他怎么会出丑?”
“大使先生就没听到什么谣言……”林献炘还想细说,可却被陈绍宽拦住了。
“谣言?!”程天放很不解的笑了一下,“有什么谣言?大使馆上下、武官处上下,都对李副官赞誉有加。就连那些留学生也喜欢李副官——真想不到李副官多才多艺,还写了一首歌中国人的歌教给大家唱,现在留德学生会就在排练这首歌,打算在下次聚会时演唱。
陈部长,我建议海军在柏林设立武官处可是真心相邀,此一来便于海军与德国方面交涉、订造潜艇不但专业、其牵涉甚广需要交涉之事也多。上月李副官初来向我们打听潜艇时,我和武官处的许上校可是一问三不知啊。二来李副官也可襄助我这个驻德大使一二。其他不说,李副官现在的表现,就要比我这个大使好多了,李副官若在,那对德交涉肯定容易的多。”
程天放建言的时候,舞曲刚散,看到意气风发的李孔荣,陈绍宽笑了一下转向程天放道:“大使先生真认为李少校在此能帮忙而不是添乱?”
“当然!”程天放扶了扶眼镜,神态很认真。“如果陈部长允许,我将连夜给外交部发电报,要求在柏林增设一个海军武官。此仅仅增设一人,料想外交部肯定会同意。”
“可李少校好像只想做潜艇艇长。”周应聪忽然插了一句嘴,他心里对李孔荣也是赞许的,可碍于林献炘,他很多话不好明说,此时见李孔荣留德有望,他当即见缝插针的说了一句。
“这倒没有听李副官说起过。”程天放顿时有些失望,他其实是想找个对德交涉的帮手,如果李孔荣要去学潜艇,那可就帮不到忙了。“陈部长的意思是……”
“此事兹事体大,海军部要好好考虑方能答复大使先生。”陈绍宽眉头是拧着的,他忽然感觉之前对李孔荣的认识有些差异。其他人比如孔祥熙或许会为李孔荣说情,可驻德大使程天放帮他说情可就没什么可能了,若李孔荣行为不端,如此建议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乱。
似乎以为陈绍宽在犹豫,不甘心失败的程天放又道:“陈部长可能对德国的情况不太了解。这德国如今可分为亲华派和亲日派。合步楼公司所牵扯的部门,比如外交部、国防部、经济部当然是亲华的,可国社党以空军司令戈林为首的那些人,却是百分百的亲日。海军夹在陆军和空军之间,有时倒向陆军,有时又倒向国社党,态度暧昧不明。
我国海军要订造潜艇,无人在此负责交涉肯定是行不通的。即便德国陆军一味亲华,武官处也有七八名党国陆军军官坐镇柏林,以交涉军火订购、生产、运输事宜。德国海军立场暧昧,听李副官说,他们的什么航母正要靠日本人指导建造,这就更应有人在柏林专门负责交涉事宜,否则只订合同,对方迟迟不交货那该如何?”
“大使先生,对德交涉不是大使馆的责任吗?还是说海军的事情就要另当别论?”林献炘感觉陈绍宽逐渐被程天放说服,不得不插了一句嘴。
“大使馆是负责对德交涉,可大使馆谁也不懂潜艇啊!”程天放道。“前月李副官来时说请我们协助调查德国潜艇,不说大使馆,就连武官处都全然不知这潜艇是何种舰艇,又能起何种作用。待李副官解释,我们才知道这种船是可以潜在海里的。
大使馆不懂潜艇是其一,其二便是德国只有一个大使馆和一个总领事馆,可全德有三千多华侨和六百余留学生。当今大使馆加起来也就十多个人,这些人要招呼华侨、留学生,还有处理各项外交事务。恕我直言,陈部长国内发电报至大使馆要求对德交涉,届时肯定不能及时不说,更不能坚持以恒,因为不止是陈部长给我打电报,其他地方也在给我打电报,这……”程天放长叹一口气,他捋了捋脑门上薄薄的头发,最后摇头道:“哎,不是小弟不帮忙,实在是忙不过来呀!”
晚会终于在十一点结束,陈绍宽回旅馆的路上一直沉默。他终于感觉自己对李孔荣似乎真是误会了,只是真有必要在德国派驻一个武官吗?设了武官那林准怎么办?而且就像周应聪的说的,李孔荣真愿意在德国做一名武官?他若非要学潜艇怎么办?
陈绍宽沉思,周应聪没说话,林献炘倒是咳嗽一声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他道:“我还是那个意思,让他留在德国说不定哪天就会闹出事故,到时候沸沸扬扬我们当如何收场?”
“那……”周应聪心里笑了一下,他道:“看来只能让林准负责对德交涉了,可他……”
“我就不信不设海军武官买不回潜艇。”林献炘瞪了周应聪一眼,他可不想林准去做什么武官,他日后可是要当潜艇舰队司令的。
“程大使苦口婆心劝部长要设海军武官,就是感觉德国海军态度暧昧的很,说不定我们签了合同付了款,他们也会使劲拖着不交艇,此类事情国际上比比皆是,更何况如今德国海军有求于德国。”周应聪道。
“那我们……”林献炘本想说那我们就不在德国订造潜艇。可不在德国订造还真找不到其他地方。有外汇还好,可问题是现在就是没有外汇,能造潜艇的国家里,除了德国和意大利,其他国家都不接受用矿产品、农产品抵偿艇款。意大利那边电雷学校早就交涉过了,但碍于意大利要日本支持自己吞并阿比尼西亚,所以对此予以拒绝,这就只剩下德国了。如果德国都不行,那购买潜艇就只能留待以后了。
“程大使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一直沉默的陈绍宽终于出声。“陆军在德国有七八个人专门负责对德交涉,海军若定造数艘潜艇,就不可能不派驻武官到柏林。只是,用不用李孔荣还要考虑,最少要看他是否真如程大使说的那般,饱受各方赞誉,特别是他和那女留学生,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淑春啊,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部长。我明天就去调查一下。”周应聪心中一喜,部长对李孔荣终于是拨云见日了。
周应聪心喜,林献炘却不悦,他道:“我还是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这几天功夫,能调查出什么。真要留他在德国,说不定以后就会做出些什么让我们都下不了台的大事出来。我可不是与他有仇,我总觉得此人不可靠、不放心、会出事。”
一部之长的陈绍宽表面刚直,可实际上却是个软耳朵。一两个人说还好,要是够资格的老人出声反对,他也就只能见风转舵,果决这一点上,他明显不如前任部长杨树庄。林献炘确实不乐意李孔荣威胁到林准的地位,可他更不喜欢李孔荣这个人。他这么一说,陈绍宽松开的眉头又皱上了,他想说什么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旅馆。
又是一个慢慢长夜,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半夜起来‘梦游’的却是李孔荣少校。被战时妻儿的安全、更被那本英国公民护照吸引的他,最终同意颠倒时差,与另一个自己互换活动时间,当然,这只是暂时。不过考虑到他对留德之事已经是认命了,既然如此,剩下这几天还不如给另一个自己一个机会,让他去碰碰运气。
厚厚的日记本上,记录着另一个自己的活动记录:
‘……与大使程天放交谈,建议他向外交部申请设立海军武官之职,如此海军订购潜艇以及后续交涉之事可完全由驻德海军武官负责,大使馆完全不必再为此费心……
……与德国经济部长暨国家银行总裁沙赫特先生交谈,认为德国的国际收支情况不容乐观,虽然限制所有外侨汇出马克,也大幅削减进口商品份额,但德国毕竟需要进口为数众多的外国商品,一味的节省并不能改善国际收支……
……与冯·勃洛姆堡元帅交谈,提及坦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作用,认为当初德国若能像英国那样重视坦克,而不是完全寄希望于突击队战术,那么战争的结果必定改写……’
日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着白日的活动,上面的话是少校怎么也说不出来的,并且这些人也是少校无论如何都不敢与之交谈的。阅读良久,少校终于小心的把笔记本合上,他感觉白天睡觉也不错,说不定死马就真给医活了呢。
第二十九章 语录
菩提树大道帝国皇宫旁的无名英雄墓是柏林一处庄严所在,这里祭奠着为德意志战死的所有无名英雄。每逢节假日,德国政府和民众都会前来此处进献花圈、缅怀英烈;而各国赴德使节也会到此献花以示友好,作为礼貌,德方将邀请来宾在墓前检阅仪仗队。
此时,作为副官的李孔荣就跟在孔祥熙、陈绍宽身后,于踏步中审视那些威武齐整的德国士兵。作为后世的小人物,他此时的感觉不要太好,这种只能在电视上瞻望的场景居然能亲身经历,真是太值当了。不过,心头的欣喜并未掩盖他对这些德国士兵的观感——一群傻不拉唧的无脑炮灰,几年后,他们就将为希特勒和第三帝国陪葬。
李孔荣心中鄙夷,但陆军的桂永清、杜律明等人却莫名激动,或许在他们眼中,这便是世界第一的陆军,中国学习德国陆军是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选择。
从广场的这头走到那头,检阅过仪仗队之后代表团一行人就将前往空军大楼会见国社党二号人物、空军司令戈林。在程天放的介绍中,这是一个难缠的角色,但因为他在国社党中的地位以及他主导着四年计划,代表团又不得不见。正因如此,孔祥熙早上九点就召集主要人物开会,以商议与戈林会面时的说辞。十一点前来无名英雄墓献花,而后直接前往空军大楼,虽然双方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半。
司机控制着车速,诸人在十一点二十分抵达空军大楼,当接待人员招呼诸人于会客厅入座时,时间才十一点二十三分。接下来的时间自然是等待,但让人不安的是:赫尔曼·戈林并未在十一点半准时出现。
私人之间迟到或许不重要,但在外交场合、作为地主的戈林迟迟不露面,自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身为驻德大使的程天放最是不安,他屁股底下好像着了火的扭捏,不断看向会客厅大门的同时,也不断看向孔祥熙。与德交涉的一切事务都是他负责操办的,现在戈林如此失礼,他当然要担负责任。孔祥熙现在代表着常委员长、代表着党国,他受辱不仅仅是他本人受辱,而是常委员长受辱、整个党国受辱。秒钟一格格向前,分钟也一格格向前,在程天放全身被汗浸湿时,会客厅的大门一开,戈林来了。
程天放最先起立,带着勉强的笑意。之后是孔祥熙、翁文灏、陈绍宽、沈德燮、桂永清、杜律明以及一干随员。李孔荣就站在孔祥熙身侧,他并未看到己方人员压抑着不悦的勉强干笑,他只是注视着大名鼎鼎的戈林戈胖子。
会客厅那端,一个菜场屠夫般的身躯塞在笔挺、威严且挂满勋章的空军上将制服内,外面圈着一斜一横两根黑色皮带。肥胖的右手上拄着一根拐杖,带着些踉跄并不利索的走近。他的头颅是高挺的,似乎并不曾看到起立相迎的客人,而是趾高气扬的走向自己的位置。
“上将阁下前几天骑马时腿部受了伤……”负责接待的空军中校对程天放和孔祥熙低语了一句,这顿时让程天放为戈林之前的怠慢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他微笑之后按照外交礼仪道:“戈林阁下,请容许我为您介绍我国元首常委员长的特使孔祥熙先生……”
程天放满怀期待,孔祥熙也笑着脸要上前握手,但接下来的事情让党国最后一丝颜面丢尽——戈林并不想和孔祥熙握手,他手中的拐杖稍微指了一下椅子,说了一声:“请坐吧。”
程天放的脸瞬变得通红,像当场被捉的奸夫;孔祥熙笑着的脸则好似被打了一拳,他愣了半响才无奈的坐下,期间扶了无数次眼镜。孔祥熙之后的海陆空将领也随之坐下,他们看戈林的眼神立即不同了。
大概是被戈林的无礼打乱了节奏,可怜的孔祥熙干咳了好几次才开始说话,他道:“戈林阁下,应贵国政府真诚邀请,在访问德国过程中受到了贵国各届的礼遇,鄙人非常感谢。
中德双方友谊久远,早在前清李鸿章时期,两国就建立的别于他国的信赖,鄙人对此深感荣幸。而我国领袖常凯申阁下一直对贵国抱有极大好感,这也是中德在军事领域合作达十年的基础。而且,我国上下对贵国在希特勒元首、国社党领导下取得如此成就深表敬佩……”
孔祥熙结结巴巴的陈述中,之前准备好的三分钟开篇词全部乱了,好在这些话并无多大意义,戈林对此也并不在意。他点头扫了孔祥熙一眼,道:“今天我们应该坦白的讲话,不要说那些泛泛的套语。首先我必须声明的是:去年签署的德日协定仅仅是为了**,并不针对中国。不过就我所知,中国方面在去年于西安和**达成了妥协,政府、军队更被**渗透甚至是控制,我不得不遗憾认为:如果中国的**活动太过猖獗,那么德国以后非谈到中国不可。
**是人类的毒瘤,是犹太主义控制世界的阴谋!任何纵容**的国家都势必会成为德国的潜在敌人。我希望中国能遏制住国内越来越猖獗的**运动,不然德中长远的友谊最终将毁于一旦。”
孔祥熙准备不少说辞,不想戈林如此的仇视**,并以此抨击中国。他在齐焌的翻译中不断的构思说辞,待最后一句翻译完,他道:“阁下,中国发生西安事变后,中国红色党的部队已经被政府收编,中国的**问题可望通过政治途径加以解决……”
“呀呀……”戈林很不礼貌的大笑起来,口中发出‘呀呀’之声,他道:“以德国和欧洲的经验表明,**分子的任何承诺都不能相信。中国如果信任**分子的承诺,最终只会变成第二个苏联……”
“阁下,中国工业落后,并没有多少无产阶级,既然没有无产阶级,那**分子也就非常稀少……”戈林咄咄逼人,孔祥熙不得不打断他的话自辩。
“但就我所知,十年前的南京事件就是中**队中的**分子故意挑起。这仅仅是十年前,既然**分子能渗透进军队,那他们为什么不能渗透进现在的中国政府?”戈林说着日本提供的消息,再一次打断孔祥熙。“中国如果能和日本一样,与德国签订**条约,那我们永远是盟友,但假设中国与**分子妥协,我们的友谊将很难维持。”
“阁下,即便签订盟约,日本也是不可靠的,日本的目的是占领中国,以图日后独占亚洲、称霸世界。这一点在上一次大战中就有体现,当初日本占领青岛,并抢夺德国太平洋上的殖民岛屿,这样的国家根本不可信任。”
“日本是东方的意大利,我们并不信任他。”戈林并不被孔祥熙的低级调拨所惑,他转而道,“但日本现在是亚洲第一强国,有强大的海空实力,中国有吗?”
戈林确实是坦白的说话,可这种坦白让在场的所有中国人都备受屈辱。孔祥熙索性放出了胜负手,他道:“德国在远东采取什么政策与哪一国订约,我们不想干涉,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德国究竟是愿与中国做朋友,还是和日本做朋友?”
“德国只会与强大的、反对**的国家做朋友。”戈林听出了孔祥熙的怒意,但他不以为意,“中国有成为强国的条件,德国自然愿意与中国做朋友,也希望看到中国今后成为强国,但事实并不尽人意,排除中国与**分子的妥协,仅仅是中国的工业建设就毫无进展,不但毫无进展,反而是在大幅度的衰退。
在以前,中国有钢铁厂、有兵工厂、有造船厂、有鱼雷厂……,能生产钢铁、枪支、大炮、巡洋舰、鱼雷,但是现在,中国的一切武器几乎都需要外购,只有步枪能够少量生产。不仅如此,中国还常常发生战乱,一个州的军队和另一个州的军队互相进攻。这不得不让人怀念以前的清王朝,我想那时候的中国将比现在更强大……”
爱好趾高气扬的批评是戈林的固有习惯,并且极为讽刺的是,他常常认为这是自己最善意、最友好的提醒。也许他对**分子的指责孔祥熙还能忍受,但他对现在中国的贬低、对满清的吹捧则让孔祥熙等人义愤填胸——这岂不是说先总理奉献一生的革命是在开倒车吗?如果仅仅是指责还罢,可偏偏这又是事实。
以前中国有汉阳铁厂,现在的中国钢铁几乎全部外购;以前的中国能生产75mm山炮,现在的中国要外购迫击炮;以前的中国能建造铁甲舰,现在的中国不会造鱼雷快艇;以前的中国有白头鱼雷组装厂,现在的中国不懂生产水雷……
完完全全的退化,实实在在的打脸。坐不住的孔祥熙几次想起身告辞,但碍于中**火完全依赖德国,他又不得不坐下。而知道戈林所说几乎全部正确的陈绍宽则不得不低下了头,确实,民国二十六年以来,整个中**工是在实实在在退化。
“凡是有创造力的民族,他们是始终在创造之中的,不过粗看起来不觉察而已……”带着生涩的德语忽然响了起来,这让戈林微微惊讶。
“他们这班人仅能认识既成的事实,因为世人大多仅能见到天才的外表,像发明、发现、建筑、绘画等,而不能认识天才的本身。就是这种外表,也不是他们一时所能了解的。”
这是李孔荣的声音,他并不介意戈林抽孙大炮和常光头的脸,可作为孔祥熙的副官、民国的海军少校,他不得不在诸人哑口无言时出声为党国维护些脸面。并且,他的话难以反驳——这是伟大的元首希特勒说的,出自《我的奋斗》第135页第三段,他仅仅是引用而已。
正因如此,戈林非常怪异的看着他,忘记了反驳,作为希特勒的既定接班人,他当然也熟读过《我的奋斗》,知道这些话来自那里。
戈林错愕的不知所措,翻译官齐焌则将这段德语低声翻译给孔祥熙,奈何孔祥熙没有读过《我的奋斗》,并不太了解这段话的意思,可他并不是蠢蛋,明白这是副官在为党国、为自己挽回脸面,所以他看向李孔荣的目光含着嘉许之意。
“阁下,中国是四千年的民族,同时还是一个帝国,她要转型成德国这样的民族国家需要漫长的时间。或许表面上看她是在退化的,但内部真正的变化和创造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李孔荣也不知道怎么就开了口,可既然开了,他只能继续说下去。
背希特勒语录还好,不背希特勒语录……,戈林当即笑了,他讽刺道:“犹太人也是几千年的民族,但他们仅仅是人类的寄生虫!”
“阁下,雅利安人也是古老的民族,但我们显然不能说雅利安人就是寄生虫。中国人勤劳淳朴,他们并没有依靠智力去剥削哪个民族。”李孔荣反驳道,用的依旧是希特勒语录。他更道:“假使日耳曼民族要防止威胁欧洲的腐化分子,那万不可陷入像战前那样的谬误而去和上帝及全世界为敌,我们必须切实的认定我们最大的敌人,集中全力去向他进攻我们才能依靠别处的牺牲而获得胜利。但就目前而言,德国显然又犯了以前的谬误——没认清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最大的敌人。阁下刚才所提及日本的强大,正是日后德国被日本拖累伤害的原因。”
句句都背咏希特勒语录的外国低阶军官,居然指出德国又犯了以前的谬误,戈林不再是错愕,他站了起来,很不悦的道:“请告诉我理由!”
“阁下,看来您对日本的情况一无所知!”李孔荣见戈林如此忽然不再紧张,反而语带嘲讽。“去年二二六兵变之后,日本的政坛就由统制派掌握,皇道派彻底下台。这就犹如国社党彻底下台,魏玛政府上台执政一样。何谓统制派?就是一群维护财阀利益的办公室技术官僚,毫无骑士的勇气和牺牲精神,永远是鼠目寸光、趋利避害。
日本对德国的价值是牵制苏联,牵制苏联则要进攻西伯利亚。西伯利亚有石油吗?没有!西伯利亚有粮食吗?也没有!西伯利亚有橡胶吗?更没有!哪里有石油?南洋!哪里有粮食,南洋!哪里有橡胶,还是南洋!如果是皇道派执政,那日本必定会进攻苏联,但财阀操纵的统制派绝无此打算,他们考虑的只是自身利益而不是同盟利益。
日本确实是亚洲第一强国,有强大的海空实力,可这不但对德国无益反而有害,因为一旦日本进攻南洋,英法就会向他以及他的盟友德国宣战,而德国将再一次和上帝以及全世界为敌……”
第三十章 招揽
李孔荣雄辩的阐述强大的日本绝不符合德国利益之事实,更认定日本日后定会拖累德国。他当然不能希望仅凭此一番话,就改变戈林乃至希特勒的态度和决策,他只是想为孔祥熙挽回些脸面,然后让孔祥熙以及陈绍宽等人赞同自己留在德国而已。
希特勒是有灵性的,女人般的敏感直觉让他能够跳跃性的抓住问题的关键,这是他天才的体现,更是他当初选择绘画、爱好音乐的天赋使然。而戈林与希特勒完全不同,他算计、阴险、干练、多疑、虚荣、野心勃勃、盛气凌人。但他的才能仅仅体现在他熟知的领域,一旦进入陌生之所,他就尽显无知、愚笨、以及不知所措。
他确实对日本的情况不甚了解,更从没有听过什么皇道派、统制派——这毕竟只是一场很小规模的冲突,耻于提及的日本人将其称为‘帝都不祥事件’。既然连皇道派、统制派都不清楚,那自然就不了解日本当初为何而乱,更无从得知政变胜利者统制派有何特点。
而今,这些无知便成了他愚笨、不知所错的根源,他无法反驳李孔荣,因为他不了解日本,而李孔荣以统制派推断出的日本必将拖累伤害德国利益的这个结论又让他颇为抓狂——他当然不认同中国人的观点,可却因为不了解日本所以没办法反驳。
历史上这次原本一个小时被戈林骂了五十分钟的会面草草结束,戈林虽未就自己此前的无礼向孔祥熙道歉,但当代表团起身告辞,他终于不再用手杖指来指去,而是伸出手与孔祥熙等人握手道别。当然,与李孔荣握手时,他的光洁致密的肥脸抽笑了几下,道:“我会去了解日本统制派的,我并不认可你对日本的判断。”
李孔荣并不示弱的点头,他微笑:“阁下,没有人能比中国更了解日本,而作为西方人,因为文化和思维的不同,恐怕无法真正了解日本人。”
“不,德国有最优秀的科学家……”戈林强辩,他还是不想服输,希望日后能扳回局面。
“不,阁下,这与科学无关。”李孔荣并不礼貌的打断,“如果您真想对日本政局有所了解而不是浮于表面的话,我建议您去找一个日本人……”
“谁?”戈林看着李孔荣,手还是握着,精于算计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证明德国没有选错盟友。
“北一辉,或者叫北辉次郎。他就是日本的希特勒,但却因为参与去年那场和啤酒罐暴动无异的政变,被类似巴伐利亚政府的日本政府逮捕并审判,他很快就要被日本政府处于死刑了。您如果够快,也许还能让人见上他一面,然后了解他的著作和思想。他的思想看上去借鉴了**,但却并不是**,并且他一直认为日本的未来在西伯利亚……”
人永远惯于用自己所熟悉的模式去了解未知事物,李孔荣将皇道派比作国社党、将二二六兵变比作啤酒馆暴动、将北一辉比作希特勒,顿时让戈林脑洞大开。他紧握李孔荣的胖手又摇晃了几下,道:“我会去找他的,并且会证明你的观点是错误的。”李孔荣看着戈林认真的肥脸欣然一笑,告辞离开。
出了空军大楼,代表团一干人都若有若无的看着他,孔祥熙的秘书张平群更过来要他前往孔祥熙的奔驰——庸之先生要和他说话。
“很好!很好!”宽大的奔驰轿车上,孔祥熙小眼咪咪的看着他,“你……”
他想说李孔荣的字,可刚刚被羞辱的他此时却记不起来。“卑职汉盛……”李孔荣会意道。
“好!古有张仪,今有汉盛。很好、很好。”孔祥熙表扬着。他当然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今天被辱之经历肯定会记载于史书,让后人嗤笑,可李孔荣的反驳却让转移了会面的焦点,后人提起此事只会说戈林被李孔荣驳的哑口无言,而李孔荣是他副官,副官忠心护主,他的面子也就保全了。
“全靠党国栽培和长官信任。”李孔荣恭谨作答,“德人战略错漏百出,庸之先生只是过于客气和善,又是代表团特使,不便揭人之短与他们撕破脸罢了。”
“哈哈……”孔哈哈听闻李孔荣的马屁,脸顿时像被电熨斗熨过了一遍,当即大了三分,今天的不快也随着笑声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毕竟是明白人,笑过之后他道:“汉盛啊,德日之间真的能成为盟友吗?以你看,德国有没有改变远东策略的可能?”
“卑职认为最好是德日同盟,但最好让德国对我国保留友谊,最少军火贸易应不受其影响。”李孔荣小心答道。他此时的局面很微妙,答多了会成为孔祥熙心腹进侍从室,答少了则将被孔祥熙认为毫无价值,之前反驳戈林仅仅是一时血气之勇。
“为何如此?”孔祥熙看着李孔荣很是不解。看着李孔荣的脸,他终于想起临行前陈绍宽向他求情加一个副官之事,当时真是做对了。
“庸之先生,以德国目前的局势,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李孔荣道,“德国或许能力压俄国,打垮法国,但和上一次大战一样,她依旧没有办法在苦战后抵挡跨洋而来的美国大军,所以战争注定会失败。既然当年我们没有加入同盟国,那今天就不应该与德国为盟。”
孔祥熙是亲德的,他心中倒希望中德友好甚至是结盟,此时听李孔荣说德国战争不可避免,还说起上一次大战。他当即追问道:“可现在德国的敌人是苏联,英法美等国都是资本主义国家,他们会和苏联结盟对付德国吗?看英法如今的意思,应该是要坐山观虎斗吧。”
“庸之先生,以德国现在的情况是没办法进攻苏联的,他必须吞并捷克和波兰与苏联接壤才有进攻的前提,另外,他的外汇很有限,所以必须占领挪威的铁矿、奥地利的铝矿、罗马尼亚的石油;同时为了避免两线作战,他还必须先打垮法国甚至是英国,这几乎是占领了整个欧洲,这样的德国如果再打垮苏联,那他不需要多久就能挑战英美、争夺世界霸权。到这个时候,意识.形态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打垮德国,英美愿意与魔鬼合作。”
“阿……”孔祥熙看着李孔荣长长的阿了一声,他手底下有不少幕僚,可从来没有人能如此透彻的分析德国未来的命运。良久之后他才道:“汉盛在海军是……”
“卑职是海军派驻德国学习潜艇的学员,庸之先生离德后、如果海军与德国签订了购艇合同,卑职就要前往海校实习了。”李孔荣道。
“有没有兴趣来行政院?”孔祥熙扶了一下眼镜开始招揽。他对李孔荣越看越顺眼,此时他又想起妻子蔼龄的唠叨,想来这就是那个思想端正劝过女儿的海军军官。
“卑职一介武夫,恐怕难以从事文职。”李孔荣婉拒道,“而卑职也就对德国、还有国社党诸人了解一些,即便前往行政院,也帮不上庸之先生什么忙。”
“武官转文职并不少见。汉盛人年轻,入行政院几年就会习惯了。”孔祥熙还是觉得李孔荣是个人才,所以继续招揽。
“卑职……”李孔荣脑子里使劲在想着借口回绝,可最终他还是实话实说,“卑职自小在海边长大,早前也只受过海军教育,生平仅有的梦想就是驰骋大洋、守卫海疆,真要去了行政院,恐怕……”
李孔荣没有说下去了,但意思显然很明白。孔祥熙当然失望,招揽不了一个海军少校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见他脸板了起来,李孔荣不得不道:“庸之先生,卑职也仅仅了解德国而已,但德国……恐怕不要两年就会挑起战争,并因日本和我国交恶。我国如果能买到潜艇现货还好,若是买不到要额外建造,卑职很可能会长留于德国。既然在德国,那就便于对德交涉,这期间庸之先生若有吩咐差遣,孔荣必当全力以赴。”
李孔荣最后的表态终于让孔祥熙脸色柔和了些,他转而问道:“德国的情况真如此紧迫?”
“是。”李孔荣点头,“德国要么像俄国那样内部革命,要么就只能对外发起战争,戈林所主持的四年经济计划其实就是军备计划,特别是合成石油计划。但德国的情况显然撑不到四年计划结束,这也是他们看重与我国以货易货贸易的原因。”
因为之前李孔荣驳的戈林哑口无言,孔祥熙并未怀疑他的信息是否可靠,他只道:“那我们岂不是要早作打算?”
“是。”李孔荣有些紧张的点头——既然要卖情报给常凯申,那他就不能告知孔祥熙七七事变,他只能拿德国发动战争说事。“卑职认为军火应该大批量订货,不必在意利息,以免德国日后中断军火贸易。而且应该订购那些能快速交货的弹药、枪炮,不应订超过一年以上的军火,因为订了也会因为德国自身战争需要而最终取消。”
“那潜艇呢?”孔祥熙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副官有些可爱——既然平生的理想是驰骋大洋,可却建议自己不要订造潜艇,那潜艇的建造期好像是要超过一年的。
“潜艇最好是买现货,能卖多少是多少。实在不能买……”李孔荣心中开始不安,他对民国海军订造潜艇的情况并不熟悉,但历史上并无德造潜艇参加抗日,这只能判断德国人最后没有交付。“如果实在不能买,那就只签订一年的合同,一年之内德国船厂必须交货。”
“一年的时间够吗?”孔祥熙点起了雪茄,他开始考虑对德交涉的细节。
“只要德国不故意延误,一年的时间绰绰有余。”李孔荣肯定道。
“你还有什么建议?都可以说出来。”孔祥熙招揽之心褪去,他感觉李孔荣确实留在德国为好,去行政院还真不知道该让他去干什么。
“卑职建议对德国只能作短期考虑,并且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更不应结盟,以免日后被他拖下水。”李孔荣道,“另外卑职就想留在德国为党国效力,所以……希望庸之先生能帮忙说项,让陈部长许我留在德国学潜艇。”
“咦,你不是说……”孔祥熙看着李孔荣,他记得刚才李孔荣说自己走后他就将留在德国学习潜艇的。“你不是福建人吗?”他忽然想起海军现状。
“卑职是福建人,只是……”李孔荣不好说自己被陈绍宽误会,既然孔祥熙把事情理解为派系之争,他就顺水推舟了。
“好了,我知道了。”孔祥熙点了一下头,他倒乐于帮李孔荣的忙——既然他的价值只能体现在德国,那么留他在德国自然是一大助力,并且永远会承自己的情。陈绍宽那边他是很好说的,毕竟海军要求他给钱购买潜艇。
话到这里,汽车已经回到了旅馆。接下来的安排是远东协会、中国实业研究会、汉堡东方协会的宴请,但此时才十二点一刻,宴会将在一点半开始,所以孔祥熙决定先休息一个小时再赴宴。下车时他和蔼的让李孔荣去张平群的房间休息,这才含笑离开。
与孔祥熙的交谈到此结束,代表团诸人对他全都是高看一眼。沈德燮、杜律明还亲切的和他打了招呼,桂永清则斜视了他几眼。而海军那边,也就是林献炘黑着脸皮,周应聪和陈绍宽都含着笑意,周应聪道:“部长,这下订造潜艇有望了,今日绍盛帮庸之先生挽回了脸面,他日海军问他要钱也就理直气壮了。我看应该趁这几天尽快把海军的事情定下来。再有就是绍盛,下官查证之后他倒没什么大错,与那女留学生也只是误会而已……”
周应聪说完林献炘不说话,陈绍宽见此点了点头,他道:“这李绍盛今天终于办对了一件事。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留下吧,不过……”他又看了林献炘一眼,见他仍不说话,这才道:“他得向孔庸之多要几艘潜艇才行,你不是说他想当艇长吗?那就让他多要五艘潜艇回来。”
“五艘?”周应聪吓了一跳,总共采购十五艘,今年的打算是五艘,部长一下子就提到十艘。
“五艘不行,那两艘总要得到吧。”陈绍宽也觉得五艘太多,但两艘却是最后底线,他道:“你告诉他,孔祥熙要是不答应买七艘潜艇,他还是要回国。”
第三十一章 爬行
成为出头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上午不出头那就不可能与孔祥熙亲切交谈。中午休息的时候李孔荣一直躲在孔祥熙秘书张平群的房间里,此君本来也想与出言维护党国尊严的李副官深聊几句,不想李副官洗了把脸就倒在一张空床上睡着了,弄得他想说话也没机会。
一点钟德国三个亲华协会邀请午宴,李孔荣不得不跟随孔祥熙一起出席,但他不再像昨日那样尽处风头,而是拘谨的坐在孔祥熙一侧,在孔祥熙与德国人交谈之际,程天放凑过来说话,“李老弟……”程天放笑着,摇起了大拇指。“你还说要增设海军武官,我看你坐我这个大使的位置最合适,今天……”程天放下意识的又擦汗,“今天真是惭愧啊,要不是你出言挽回党国脸面,我这个大使可就……”
“戈林本来就是这么盛气凌人的,他今天这么无礼,肯定是日本人搞的鬼。”李孔荣嘴上说着些好话,心里却对程天放当时不站出来说话有些不解,可毕竟是中国有求于德国——国府宁愿外购军械也不愿外购车床,委曲求全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汉盛老弟,你适才所说日本的情况要真是那么回事,那你看这德日……”程天放声音低了一些,今天的地主是亲华协会,里面有不少人懂得汉语。“……能不能拆散?”
“没办法拆散。”李孔荣认真道:“日本是德国唯一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就是延缓中德交恶,以保证德**火顺利输华。”
“这都不能吗?”去年日德签订**条约,程天放这个大使就备受国内指责,上午李孔荣忽然无比肯定的说日本绝对会拖累德国,把戈林当场吓住了,他便想着能不能扳回一局。
“真不能。”李孔荣再次肯定。“日本还是会打一打苏联的,但问题是一旦受挫、血本太大、无利可图,她就会像二十年前那样再次缩回去,然后目光开始盯着南洋。在没有彻底失望前,德国人是不会放弃日本这个意大利盟友的。”
能把戈林说愣的李孔荣居然如此判断德日关系,程天放的脸当即沉了下去,他心中的希望又破灭了。程天放这边沉寂,不想李孔荣身后却冒出个人来,这是杜聿明,他端着一杯酒是前来敬酒的。
“李副官上午舌战德人,为党国争光,我杜聿明佩服。来,都是军人,不多说,我先干为敬。”杜律明说完就一仰脖子,一杯酒当即下去了。
杜聿明是少将,李孔荣是少校,不管怎么说长官对下级敬酒李孔荣都没办法推辞,好在他杯子里的只是雷司令白葡萄酒,也就闭着眼睛灌下去了。一杯酒干完,恰好旁边的程天放去敬一个德国人的酒,杜聿明就顺势坐下,他道:“刚才听闻李……”
“兄弟字汉盛。”李孔荣会意的说自己的字,今天到现在他已经说了七八遍了。
“汉盛兄认为德日必定结盟?”杜聿明陕西米脂人,长的是额头宽大、一股虎气,且不苟言笑、军人仪表十足。他主动跑过来敬酒一是佩服上午李孔荣侃侃而谈,把趾高气扬的德国空军司令说的哑口无言,二则是作为党国第一个陆军装甲团的团长,以德为师下,他自然关注中德、日德关系,万一德国亲日疏华,他的装甲师可就没了。
杜聿明同船赴德李孔荣是知道的,可他亲自跑过来叙话却是李孔荣没有料到的。就他来说,对杜聿明的最早的印象就是后世电影《大决战辽沈战役、淮海战役》,里头国.军全面崩盘,杜聿明惨遭活捉。除此以外,就是远征军了。
跟这样的人说什么好呢?或者反过来,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又不是常委员长,也不是财神爷孔祥熙,更不是海军部长陈绍宽。可此人终究是个少将,虽然只是陆军的少将,李孔荣也还是要给面子的。
他连喝几口茶压压酒劲,然后才道:“应该是这样吧。日俄此前有为抢夺东北血战的先例,二十年前日本也曾出兵西伯利亚,且除了日本,德国在东方找不到一个战略性质的盟友,两国结盟是很自然的事情。”他说罢看了杜聿明一眼,又道:“如果我国的军备完全寄托在德国身上而不能自给,这会非常危险。”
“那汉盛兄对中日之间是如何看的?”杜聿明点头之后再问,他钦佩的是李孔荣的眼光,这是他此前从未听过的东西。“以汉盛兄对日本的了解,怕有独到之见解吧。”
“这……”李孔荣当即发愣,‘中日之间’,所谓中日之间就是指‘中日大战’了。他对此真的不好说什么,而且他要说的杜聿明根本就资格听。“杜……光亭兄,这题目太大了,中日之间交缠甚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杜聿明倒有些意外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海军少校知道自己的字,但他显然更希望听到李孔荣阐述日本与中国的关系,他于是细问道:“汉盛兄认为中日之间何时会打起来?”
“这……”李孔荣停顿了一下,脑子里心如电转,他最终道:“中日之间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随时?”杜聿明对这个答案吃了一惊,他道:“为何说随时?”
“因为……”李孔荣叹了一句气,他真的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以他对历史的了解,这要说三天三夜不可,他只能简而化之道:“日人欺我久矣,再有火星,必定大战。”
“日本统制派当真有吞并我中华之心?”杜聿明当即再问。
“没有。”李孔荣摇头。
“那他为何与我大战?”杜聿明越听越糊涂。
“日本希望我们能成为另一个伪满,然后中日亲善,成为……,一起抵御英米白畜。”李孔荣道。“他们更希望我们成为他的原料采集地和商品倾销地。以后的亚洲,日本是领导国,我们是仆从国,亚洲各国全部团结在日本周围。”
“这其实是殖民地呀。”杜聿明终于听懂了。
“经济殖民地。”李孔荣补充。“有谁希望和自己的殖民地打仗?没人希望。殖民地本来是拿来压榨的,现在却要出兵征讨占领,这肯定是一笔亏本的买卖,统制派不愿干这样的事情;而皇道派则认为日本只能占领关外和西伯利亚,关内他们是没办法占的。”
“那长城抗战何解?”杜聿明又不太明白了。
“当然是为了保住满蒙,所以要设置非武装隔离区。”李孔荣道。
话说到此,李孔荣已经不敢再说,再说下去说不定要引起误会了。好在杜聿明也闭口不言,沉默间,李孔荣忽然问道:“光亭兄此次赴德是……?”
“小弟是装甲兵团的团长。”杜聿明沉吟了一下:“此次赴德是想采购一批战车、装甲车……”
“采购坦克?”李孔荣想笑,他随口道:“那最好就买三号坦克了,不过德国人未必肯卖……”
“三号坦克?”杜聿明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名称,“这是德国新坦克吗?”
“是。”李孔荣不得不答,虽然他不知道让陆军买坦克对抗战有什么益处,可说都说了,他只能说下去。“之前的一号太小,二号也不尽如意,三号才算满足德军作战要求……”
“请教汉盛兄六吨坦克是几号?”作为装甲团长,一说坦克杜聿明就来劲。
“六吨?”李孔荣开始回想,他最后摇头道:“一号只有五吨、二号则是七吨,哪有六吨坦克啊?你问的是德国货吗?”
“那就是五吨。”杜聿明也回想起那些德国坦克,“这难道是一号坦克?”
“五吨就是一号,发动机六十马力。”李孔荣道:“它连炮都没有,就两挺7.92mm机枪,这几乎是装甲车的级别,德国用来训练坦克车组的。二号有一门20mm机关炮,全重七点二吨,一百四十马力;三号早期装的37mm炮,后期可以装75mm炮,两百三十马力、重量大概是在二十一吨。”
带着些醉意,李孔荣如数家珍的把德国早前坦克的底子全露了,听得杜聿明神情振奋,他正想问买那种坦克好,不想李孔荣话锋一转,他道:“与其买德国坦克,还不如买捷克坦克。”
“捷克坦克?”杜聿明把椅子挪了挪,离李孔荣更是近了。“捷克有什么坦克?”
“捷克有一款35t,”李孔荣本想说38t的,奈何人家三八年才出。“斯柯达公司出的,重量十点五吨、马力一百二十,火力是一门37mm四十倍径炮、两挺7.92机枪、装甲正面有25mm。这肯定要比一号二号坦克好的多,三号坦克德国出来没多久,不说德国肯不肯卖,就是肯卖这二十一吨的坦克不但贵,于我国也不适应,这太重了。”
坦克性能是如此出色,杜聿明心花怒放,他道:“型号叫做35t,斯柯达公司生产?”
“我记得是这样。”李孔荣道。“就十吨左右的轻型坦克来说,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好的了。就不知道斯柯达那边肯不肯卖,再有就是怎么付款,不过想来他们也愿意接受大豆。”
“真是太好了。”杜聿明终于笑起,但很难看。他道:“虽有多次考察,可我们对欧美先进装备知道的还是少,这次要是能采购成功,一定要大谢汉盛兄。”
“谢我就不必了。”李孔荣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他扯到坦克上去,他道:“坦克这东西太精贵了,我们啊很难用得起。发生战争后出海口被封,不说弹药、汽油都很难买。”
“汉盛兄的意思是……”杜聿明不解,他现在已经把这个海军少校当宝了,他知道的可不仅仅是日德政局,他居然知道坦克、懂坦克。
“我怎么说呢?”见杜聿明殷切的望着自己,李孔荣真不好说国.军用80mm迫击炮就好了,只要每个师能有几十门80迫,炮弹也能供应的上,那就谢天谢地了。
“这么说吧。”李孔荣换了个角度,“上次大战之后,全世界都见识了整体战。也就是说,战争不可能一年两年就结束,而是要四年五年、七年八年才结束。这就不是看谁装备了什么,而是看谁能生产什么。上一次大战,德国缺矿产、粮食等资源,这才不得不投降。我们倒是什么矿产都有,只是生产能力有限,即便买了坦克,可打一辆少一辆,耗不起啊。”
李孔荣说完就转而吃菜,杜聿明则若有所思,半响他才道:“真会打七年八年吗?”
李孔荣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能指点杜聿明去买35t就购了。这次宴会在吃到三点才结束,但不过两个小时又是酒会,而晚上八点则是戈林邀请诸人将前往国家歌剧院观赏歌剧。
酒会的时候杜聿明又来了,但这却不是他一个人来,陪他来的是他的参谋长侯腾,两人是来记录之前李孔荣说的那些坦克参数的,李孔荣不得不将这件事情扫尾,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全部相告。待侯腾仔细记下,杜聿明忽然道:“汉盛兄似乎并不赞同我们买德式武器?”
“差不多吧。”李孔荣见他问的认真,也就实话实说。“德式武器没办法支撑整场战争,尤其是在战争持续数年的情况下,而且德式武器还会让人好高骛远。”
“怎么说?”杜聿明讪笑了一下。
“就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李孔荣忽然有些不客气,“德国是工业化国家、欧洲是交通便利之地,他的武器自然是针对欧洲的。而亚洲,现在日本人都仅仅是骡马化,我们又怎能机械化?我们真正需要的其实是日式装备,可之前大家不愿意买,现在又不会仿造,机会早就失去了。”
李孔荣之所以不客气是不想杜聿明再来找自己,更有一种对党国的不屑,杜聿明虽然听出了他的不快,却未深想,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汉盛兄说的虽然苦口,可确实是良药。我忽然很想知道,在汉盛兄看来,战争尚若真要打好几年,那我们会怎么样?”
“我们?”李孔荣不太明白他说的‘我们’指的是什么,他思路还在陆军装备上,他道:“既然是邯郸学步,那走路没学成,要想回家当然只能是爬行了。”
第三十二章 担不起
所谓祸从口出,话多了必然会出事,正当李孔荣以为可以结束与杜聿明的不必要谈话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李副官当真认为国.军是如此不堪吗?”
说话的是桂永清,他挂的是中将衔,透明的眼镜镜片后藏着不悦的目光。上午李孔荣与杜聿明的对话他听了杜聿明转述,对李孔荣的观点有些认同有些则完全不认同。此时见两人再次凑一起谈话,他便上前旁听,但见李副官指责中央‘好高骛远’,还说什么‘邯郸学步、只能爬行’,曾任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他自然极为不满,这不是说他和委坐无能吗。
“兄弟可不敢说国.军无能。”李孔荣当即退让,他不想事情越闹越大。“兄弟只是说一味的依仗外**火,对长期大战不利。”
“呵呵……”桂永清咪笑了一下,可目光还是尖锐,他反驳道:“那海军陈部长此次赴德是来旅游的吗?陆军的装备依仗外国,海军的装备难道就不是?”
“海军此次赴德确实是为了订造舰艇。”李孔荣道。“只是海战与陆战不同,陆战需要数十亿发子弹、近亿发炮弹,可海战所需军火补充极小。最庞大的日德兰海上对决,也才不到一万发炮弹,上次世界大战所有各国,总共也才消耗一万多枚鱼雷。海军装备技术高、需要少、易补充,贵的只在舰船,这和陆军装备不可相提并论。”
“哦!难道说我们陆军就只能用步枪手榴弹,好省下钱给海军买军舰?”桂永清见装备上说不过,马上打滚扯到陆海两军军费上。“就海军那水平,敢和日本人打嘛?一二八的时候,陆军的兄弟在跟日本人拼命,海军不肯借汽车钢板不说,还与日本互定私约、支敌给养,就这种表现,买最多船也是白费。”
桂永清说的时候便左顾右盼,声音放大,好吸引友军旁人赞同。提到一二八海军之表现,杜聿明心头当即一片阴霾,李孔荣虽无丝毫愧疚,但也难免有些尴尬。不过他的性子素来倔强不驯,桂永清不提这事还好,提了他就要反驳回去。
“那请教中将阁下一二八时在哪?淞沪战场上浴血奋战吗?”李孔荣微笑问道。
“我……”桂永清当时在南京准备复兴社成立事宜。海军确实不抵抗,可他也没上战场。
“真要决战,海军断无违令不尊、保存实力之理。只是陆军订购坦克,真懂得运用坦克吗?”既然说开了,李孔荣也就不顾及了。不反驳清楚,日后他必定会被陆军扣上一顶争夺军费、戕害友军的帽子。“步坦战术、炮坦战术、空地一体化战术,这些真能做到?真要做到那也不是现在小打小闹可以实现的,非得要一举国之力才行。可如今坦克技术、飞机技术一日千里,今天买的,明天就过时,后天就成垃圾。没有工业基础却要玩工业化支撑的现代化战争,这不是好高骛远是什么?!
与其花钱购买坦克,还不如买些机床、原料回去造迫击炮。战争真要打起来,最精锐的部队半年就会消耗殆尽,沿海出口也会全部封死,到时候拿什么打?拿烧火棍么?连白刃战术、渗透战术、土木工事、工兵爆破、重炮直瞄都不能掌握,还想着机械化,这不是邯郸学步是什么?然后就白刃战三个国.军拼不掉一个日军?或者人全堆在地堡里,人有大炮弹、我有天灵盖,两个月轰掉几十个师?这不是爬是什么,我说爬还是客气的,最少没说滚。”
李孔荣此时确实歇斯底里了,对比一二八,淞沪会战打得是一团浆糊,同样是87、88师,居然越打越回去,初期想要吃掉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十日围攻里,早先会的步兵渗透突击、工兵爆破忽然全都不会了,人家想玩的是摩托化欧式作战,结果被鬼子抽的满头包。
李孔荣口气不善,桂永清越发恼怒,可这一席话因为生气他没有听全,只听到‘三个国.军也拼不掉一个日军’、‘人有大炮弹、我有天灵盖,两个月轰掉几十个师’之类,他大声道:“李副官莫要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我胡言乱语?”李孔荣好笑,“这些事要么已经发生,要么即将发生。我此时恰遇陆军同僚,苦言相劝而已,真要大战开始……”他忽然想到今天已经是6月11日,南京那边是6月12日,当即默然不语。再过二十五天就是七七事变,他什么也做不了。
“哼!”桂永清不知道是说不过还是不屑再说,当即悻悻拂袖而去。
“汉盛兄……”杜聿明觉得李孔荣的言辞确实刺耳,可里头却言之有物,并不是文人式的谩骂指责,因而他忍辱请教道:“以你所见,我这个装甲团应该怎么打?”
“怎么打?”杜聿明的问题李孔荣从来就没想过,他毕竟不了解他手上有什么货色。他道:“你手上有什么货色?步坦协同能不能做到?是否有自行火炮?与空军关系如何?”
“请教汉盛兄,何谓步坦协同?”杜聿明擦了把汗,问了一个让李孔荣要吐血的问题。
“你的装甲团难道没有摩步营?”李孔荣大骇,看着他目瞪口呆。
“这……,”杜聿明只得尴尬吞口水,他再次擦汗,“装甲团只有一个战车营、还有一个装甲汽车队,再就补了些各色战车。”他见李孔荣的眼神越来越失望,不得不道:“这个装甲团是全军第一支装甲部队,今年年初才成立的,兄弟我对装甲战也不甚了解,此次赴欧,就是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装备好买回去。汉盛兄既然研究过装甲战,还请不吝赐教。”他说完还敬了一个礼。
“我……”李孔荣真不想惹麻烦上身,可见杜聿明满脸热切,他心头一软叹道:“装甲部队不是我们这种国家能玩的,光我们的交通就玩不开。”
“可总要试验吧?”杜聿明却有自己的见解。“我们挨打就是因为落后,当下各**事技术一日千里,我也不指望装甲军,一个装甲师总是要的吧?这就当给以后留种子吧。汉盛兄见识非凡、博学多才,总不能看着我这个装甲团走上歪路吧?”
沉默了好一会,李孔荣烦的只想抽烟,他淘烟的时候,杜聿明从侯腾手上抢过打火机,给他预先打火。李孔荣说自己有火,他却非要给点上,然后他自己和侯腾也点上一根。烟让男人关系亲切,李孔荣长长的吐了一口烟,开始作死。
“上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堑壕战让双方都希望能寻找到一种打破僵局、快速结束战争的办法。英法算是先行一步,英国人弄出了小威廉,法国人则有施耐德。巴蒂斯特·埃迪安纳上校当时就说过,‘战争的胜利将属于首先把75mm火炮搬上全地形载具的一方’。从这里说,装甲部队的出现就是要改变以往军队只能沿铁路线运动的现状,通过其独有的全地形通过能力从敌军薄弱处突破敌军防线,避免形成堑壕消耗战。
可这不是根本,大战堑壕纵深数十公里,仅仅突破一层是无效的,所以英国装甲之父富勒将军通过前几次装甲战的经验,在战争后期提出了一个计划,那就是集中两千辆坦克,集中突破德军防线,并贯穿其防御纵深,将区域内的德军全部包围。这就是典型装甲战战法的一种了。
不过,大战之后,对装甲战说什么的都有。英国因为素来就不注重陆军,所以富勒将军的想法无法在英国实现;法**界全是上一次大战步兵出身的老古董,自然是赞成坦克作为步兵之辅助这个观点,并不将坦克集中使用,而是分散使用;美国素来是以法为师,他们的装甲团甚至隶属骑兵部队,一样不行。只有德国拾英法牙慧,搞出了正儿八经的装甲师。”
杜聿明和参谋长侯腾紧盯着李孔荣,心无旁鹭的生怕漏了一个字——从来就没有谁为他们彻底梳理过装甲战的历史和流派,此刻的李孔荣在他们眼中全身都闪着光。
“装甲师是很难组建的,排除工业基础,诸如车辆生产、油料补给等能力,就光说装甲师也不简单。装甲战要打得好,第一个不是靠陆军,而是靠空军。为何说要靠空军,因为只有飞机才能压制和打击对方重炮、永固工事、增援部队、反坦克部队,装甲师缺少空军支援,哪怕没有支援,仅仅是空中掩护,其战斗力也要大打折扣。德国空军的就是为对地攻击而设,他们的对地俯冲轰炸机是陆军最爱。光亭兄真要组建装甲师,请问空军何来?
除了空军,装甲师编制内必有炮兵,还必须是自行火炮,同时要弹药充足。没有炮兵压制敌方火炮,轰垮敌方永固工事,破坏敌方所设障碍、急速射歼灭敌方步兵,就这么直挺挺的冲过去,那与送死何异?步枪子弹、机枪子弹是打不穿坦克装甲,可重炮呢?反坦克炮呢?
空军、炮兵之外,最后的血肉盾牌就是摩步兵了。即使没有反坦克炮,敌军步兵也能轻易击毁坦克。就比如鸡尾酒,”李孔荣顺手拿起旁边一个侍者端着的酒瓶,“装上五成的汽油或酒精,再加入一成的细淀粉或细面粉,当然有金属镁最好,可这太难找,再加入一成的胶水,最后留三成空隙。先将布条塞入瓶内,最后用橡胶或软木塞子密封,使用前再摇一摇,这就是破坦利器了。
没有步兵保护的坦克就是铁王八,随便在哪挖个坑,待坦克通过在其身后扔一瓶鸡尾酒……,汽油本来就是易燃的,加入胶水为了增加粘性、细面粉为了提高燃烧温度。试想,一团火在发动机甚至是油箱上烧,这坦克能不废吗?鸡尾酒如此,集束手榴弹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挨得近往履带里塞一根木头,坦克就得断腿,所以摩步兵是非常重要的。”
李孔荣说完便招呼白衣侍者,又把酒瓶子放回去,但侯腾却抢过那个瓶子,他讪笑着,“汉盛兄说的太好了,小弟真是醍醐灌顶,这瓶子我想拿回去试一试。”
侯腾要干什么李孔荣管不着,他却不知,以后这种土制燃烧.瓶在抗日战场上不叫莫洛托夫.鸡尾酒,而是叫李汉盛鸡尾酒。侯腾在乎破坦利器鸡尾酒,杜聿明则继续挖宝,他道:“小弟再请教汉盛兄,我这装甲师应该怎么建?”他说罢又想到空军,道:“空军小弟自然会与军政部交涉,就说这部队……,坦克汉盛兄既然说了最好是买捷克斯柯达公司的35t,那自行火炮和摩步营该如何是好?”
“以我们的条件,自行火炮当然只能选120mm迫击炮。”李孔荣道:“这种炮也就几百公斤,通过能力好,并且最重要的是不容易丢。它炮弹应该有十五公斤,最大射程超过五千米,杀伤能力可观,而且射速也不错,一分钟能撸十发。”
李孔荣说着苏制m1938型120mm迫击炮的数据,心里却在想现在能从哪里买到120mm迫击炮。杜聿明听闻口径有120mm就高兴了一下,再听说炮弹居然有十五公斤,射速也不低,那就更高兴了,他待李孔荣说完马上追问:“请问汉盛兄,这120mm迫击炮哪能买到?”
“你要组建一个装甲师还是就装甲团用?”李孔荣拖延着时间,脑子则飞快回忆。
“装甲团也要,装甲师也要。”杜聿明说道,目光更加迫切。
“这样吧,”李孔荣终于想到了什么,“你装甲团就先去买法国的勃兰特1935,我听说法国人是有120迫击炮的,但不能确定有没有现货。后面又听说苏联人也买了这款炮,准备拿去仿制,估摸着苏联明年就能列装,明年年底你大可以去苏联买。”
李孔荣的消息来源杜聿明一概不管了,他要的就是自行火炮。他赶忙让侯腾记下,而后再问道:“那摩步营该装备什么?他们是机器脚踏车(摩托)好,还是买装甲车?”
“摩步营?”李孔荣笑,他道:“摩步营的卡车可不得了,你还是省下这些车辆给修理、防空、辎重油料吧。直接让士兵坐在坦克身上好了,坦克骑兵嘛。”
“坐在…坦克上面……行军吗?”杜聿明有些吃惊。
“要不你还想怎样?”李孔荣反问。“不许他们绑在坦克上面就是,省得遭遇战下不了车。光有一个装甲师是没用的,因为你打开了缺口,如果没有步兵跟进,那怎么占领交通点、保障后勤线、又怎么扩大战果?除了装甲师,你还得要有摩步师,这样装甲师凿穿敌阵,摩步师跟进,步兵师再跟进。摩步师不同于装甲师的摩步团,他们可没坦克坐,所以……,”李孔荣沉吟:“我看唯一的可行的办法就是装备自行车,这总比徒步好,快的时候每小时也有二十公里,山地也不怕,自行车完全可以扛着走。”
“啊!”李孔荣的异想天开让杜聿明和侯腾发傻,自行车就是脚踏车,他们可没想过这东西也能军用,而且是配给摩步师。
“摩步师要的就是机动跟进,装备自行车是最可行的办法。”李孔荣说完便拿起桌上的帽子——宴会终于结束了,“兄弟知道的就这么多。这只是建议,光亭兄合意就用,不合意就扔。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要来找兄弟,兄弟担不起这个责。”
第三十三章 专情
看着李孔荣潇洒的随孔祥熙而去,杜聿明丝毫不动。他担心自己一离开这就会想不起来刚才李孔荣说的那番话,只等他将所有要点都回想一遍,他才问侯腾:“都记下了吗?”
侯腾是湖北礼山人,黄埔六期。他之前是拿着本子记坦克参数的,不想此番李孔荣说的却是装甲部队编制以及作战原则。好在他心思灵巧,不但只记要点,还在本子上鬼画符,把大部分东西都记上了。此时见杜聿明问,他欣慰道:“要点都记下了。光亭,我觉得这李副官说的比德国人都要全、都要好,要是他能在装甲团的话……”
“人家是海军,怎么可能来装甲团?”杜聿明反问了一句,他其实也想这李汉盛入装甲团。
“可他……”侯腾其实不好说李孔荣仅仅是一个海军少校,杜聿明这种天子门生当然不好提,可对比他这个中校,还是差很远的。
“中央海军全是福建人,他也是福建人,人家会离了海军来装甲团?”杜聿明明白侯腾的意思,可他觉得没有可能。“这段时间我们不是都在德国吗,只要有空就去找汉盛兄请教好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侯腾嘀咕了一句,他开始苦恼如何提高笔记能力。
李孔荣陪着孔祥熙回到旅馆,本来他是要回海军宿舍的,可晚上德国空军那边安排了节目,他又不得不等在旅馆。八点钟诸人赶赴国家大剧院时,戈林那个家伙居然没来,来的只是空军副司令米尔希,孔祥熙当场变色,他感觉自己、委坐、党国再一次被戈林侮辱了。
孔祥熙如此,可人家终究是来了个副司令,于是大家都进了包厢。让孔祥熙稍微心情好一些的是德方给他安排的是元首希特勒的包厢,而歌剧也是著名的阿拉贝拉。孔祥熙心里是舒服了,可李孔荣却感觉这鸟地方还不如大学时熬通宵的破网吧,虽然老板抠门不开空调,可人家最少还有大风扇,这包厢什么制冷通风设备都没有,晚上歌剧院里又热,顿时汗如雨下。
第一幕歌剧唱完,他就想逃到厕所里去,不想外头一阵人头涌动,戈林拄着手杖居然一瘸一拐的来了。他先是向孔祥熙、陈绍宽、程天放等人致歉,见到李孔荣时目光则闪烁了几下,然后极为绅士的微笑。戈林的到来让孔祥熙心情愉快,待歌剧看完、汗流浃背他还在笑着。九点钟歌剧结束,戈林又请诸人在布里斯托旅馆晚餐。
与孔祥熙商谈一会,戈林居然隔着四个位置与李孔荣对话,他说的是德语,“李少校是来自海军?”
海军大檐帽白日之下就是铁锚,一看就知道这是海军。李孔荣见戈林问向自己,他先是谨慎的看了孔祥熙一眼,见孔祥熙点头这才道:“是的,将军,我来自海军。”
“我很惊讶你居然能背咏元首的《我的奋斗》。”戈林笑着,他对李孔荣有些兴趣。
“是的,我非常崇敬希特勒元首。”李孔荣客套道。“但我对您更抱有敬意!”
“对我?”戈林笑容更甚,他当然知道这是恭维,可这却让他高兴。
“是的。我对您在上一次大战中的英勇表现由衷惊叹,里希特霍芬联队是一支英雄部队,它就是上帝之鹰。”李孔荣回忆着戈林的过往、神情激动,“不过,我更……”李孔荣假装出些许悲伤,“我更敬佩您对妻子的爱,我一直认为一个懂得爱的英雄才是真正的伟人,所以……我现在也深爱着我的妻子。”
没想到这个中国人对自己的过去如此了解,戈林的眼睛收缩起来,可一转念想到自己对卡琳的爱恋很多人都知道,这才放下了戒备。“来,敬我们的妻子!”戈林有些失态的拿起酒杯。
“敬妻子。”经过齐焌的翻译,一干人举起了酒杯,当即痛饮。
“庸之先生让你明天早些来旅馆。”干杯之后,张平群替孔祥熙传话过来。
“我会准时。”李孔荣知道这代表什么。之前仅仅是有限的几个人前往容克斯公司参观,现在见他不但能驳的戈林哑口无言、还能和戈林套上交情,孔祥熙这才让他明早一起去容克斯。
被李孔荣触动心弦的戈林干杯后就无意多做交谈,十点半左右他就礼貌的告辞了。而被大使馆汽车送回宿舍的李孔荣虽然喝了酒,可脑子却无比的清新。他在路上吹风的时候就在想:抗战他到底能做些什么。
提供日军情报是一个,用潜艇打击日寇是第二个,可这完全不够。他很早以前就想去南京见常凯申,只是碍于行动不便,更没有门路,想了几天想法就歇了。可与杜聿明的交谈却让他会想起了惨烈的淞沪会战,在嘲讽国.军到时只能爬的同时,他心里也极不好受——许久许久的、让人要吐血而亡的怨念开始浮现,好在他毕竟不再中二,只想了一支烟的功夫就收拾心绪开始写日记。
以之前的计划看,他现在要做的仅仅是要拿到蒋纬国的联系电话——他现在住在一个年老的德国贵妇家里,据说是为了学习德国上等人的礼仪;而后,再拿着那本英国护照去瑞士银行开个户以方便收钱。因为早前纳粹特工勾引瑞士银行的女职员,从而获取了大量存钱于瑞士的犹太富人.资料,瑞士于1934年颁布了银行保密法,并且为防止纳粹通过实名汇钱(即:指定汇钱给某某先生的账户,如果银行接受,那么可以肯定某某在瑞士银行开户)获取犹太人信息,因此规定户名可以任意填写,数字、字母皆可。
不过,这在李孔荣看来还是不安全的,毕竟开户要提供户主资料,万一银行女职员又被谁勾引了怎么办?可现在有大卫·罗伯特·李的护照在手,他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这个时代去银行开户可不要提供护照复印件,只要亲笔签名即可。
以英国护照开户,但户头应该取什么名字又是一个问题。孙大炮?空一格?想到这李孔荣便笑了。一会他又觉得既然是提供日军情报,那就应该取一个日本名字,可应该坑谁比较好呢?东条英机?小矶国昭?松井石根?土肥原贤二……。想着想着,他就渐渐睡去。
孔祥熙去容克斯公司是去买飞机的,西班牙内战中出现的hs123双翼轰炸机是空军看好的东西。李孔荣对此不多做评论,他看得上眼的机型德国未必肯卖,而且马上就要抗战,订再多飞机都很有可能最终取消。李孔荣谨言慎行,孔祥熙却在闲暇时找他说话。回来的路上,孔祥熙特意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汉盛还是年少气盛啊。”孔祥熙就这样开了头。“陆军不是海军,党国也清楚国内现状,此次出访各国,不都是在想办法建钢厂、建合成氨厂吗。事情总要一点一点来,工业也要一步一步建,发牢骚是没有用的。”
“是,庸之先生说的是。”准是桂永清告了状,不过李孔荣只能服软。“卑职下次将保留意见,一定不给党国添乱。”
“不是要你保留意见,是要你不要发牢骚。”孔祥熙感觉李孔荣话说的不妥,好在他表情温和,说的不像是气话。“上次只和你说了德国,忘记说日本了。今天我就想听你说说,日本国内的那个……”孔祥熙忽然忘词了,李孔荣不得不提醒道:“统制派。”
“对,统制派。”孔祥熙点头,雪茄也抽了起来。“你就说说日本的统制派吧。”
“这个……”统制派的历史可是源远流长,李孔荣想了一会才道:“统制派就是见识了欧洲整体战之后的新军官,所谓的统制,就是要像欧洲各国大战时那样统制国家的一切。这些人很多都在二十年代留学于欧洲的军官,比如永田铁山、冈村宁次、建川美次,他们与当时访欧的裕仁一拍即合,裕仁需要陆军新力量以排挤长州藩,而永田铁山这些人则需要裕仁为自己做后台……”
李孔荣忽然停了下来,因为按照他现在这种说法,说一天也说不完。他停下的时候孔祥熙正听的津津有味,李孔荣说的他有些事情其实知道,只是没有这样去梳理。“嗯,怎么不说了?”他问。
“卑职说的太啰嗦了。”李孔荣干笑。“还是这么说吧,统制派就是财阀所控制的军阀,他们并不是无脑热血要开疆扩土之流,一切都是向钱看的;而皇道派则是要打倒财阀、改造国家,为日本民族之生存寻找生存空间。统制派在政变中获胜,但下层军官、特别是低阶参谋,却喜欢擅自行动、以下克上。比如九一八事变,当时内阁并无此种想法,但关东军却这么做了,此恶果一开,以后将会有更多下层军官、低阶参谋照例行事。”
“嗯,”孔祥熙应了一声,他忽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李孔荣背上开始冒汗,他道:“卑职研究过国联仲裁书,再结合当时日本报纸和政府公报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推断出来的。”
“好!”又看了李孔荣一眼,孔祥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日本的政局现在就是统制派掌权,举国一致。陆军很多人希望日本与德国联合,夹击苏联。可这仅仅只有纯粹的武夫才感兴趣,上层对联德初衷只是保住东北。如果苏联好打,那就夹击,如果苏联不好打,无利可图下他们肯定会瞄准南洋。”
“南洋就好打吗?”孔祥熙又问道。“南洋是英法利益,日本真敢打?”
“德国为了进攻苏联,除了占领所需的资源地外,还要彻底打垮法国,法国一旦投降,那么日本就会进占安南,窥视马来亚、新加坡,以及印尼油田。英国的策略一向是要大陆保持均势,所以他绝不认同德国占领整个欧洲,两国开战是必定的。英国如果被德国牵制,同时法国被德国打败,那日本自然敢侵占南洋。”
“可上一次战争德国打了四年也没有占领巴黎……”孔祥熙思考着李孔荣所说的局面,感觉这并不可能。
“庸之先生,上一次大战是堑壕战,这种战法是静态战争,只要双方人力、物资能供应得上,那永远也分不出胜负。可下一次大战不再是静态战争,而是运动战,确切的说是装甲运动战,欧洲交通便利,法国国土又狭小,特别是法国战术思想与之前毫无二致,士气也不足,一旦开战,德国很快就能占领法国。”
“那日本将如何对我?”孔祥熙并不信服李孔荣的推测,但他还是想知道李孔荣的其他判断。
“承认伪满、臣服于他们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然后和他们一起驱逐白人,建设亚洲人的亚洲。”李孔荣道。他说完心中一紧,再加了一句,道:“期间下层军官一时狂热,肯定会擦枪走火——他们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只觉得他们是征服者。”
李孔荣说完孔祥熙便沉默,雪茄烟弥漫在整个机舱。李孔荣最后一句的意思他懂,但国内的情况他更清楚。委员长是块硬骨头,仇视一切外来殖民者,对日作战之事很早就在筹划,去年的西安事变更是定下了抗日方针。苏联对此是完全支持的,这也正是苏联阻止红党、救援委员长之初衷,而此次自己赴欧,则是为以后的大战做物资和资金上的准备。
“你回去写一份详细些的报告给我,就写中日问题。”孔祥熙沉默良久,下达了一个任务。
“卑职自当尽力。”李孔荣道,“只是这……,只做事实分析吗?”
“事实分析要,你的想法也要写上。”孔祥熙道,“但两份报告要分开。”
“明白了。”李孔荣点头。看来孔祥熙是要把策略部分私藏了。
“汉盛家里还有什么人?”说完正事,孔祥熙开始嘘寒问暖。
“卑职……”李孔荣想到复杂的家室,痛苦道:“家中还有父母、祖母,上海有妻子儿子,另外还有一个已订婚未过门的……”
“呵呵……”孔祥熙当即笑了,“此事千万不要让戈林将军知道,他以为你和他一样专情呢。”
第三十四章 作死
孔祥熙感觉事情都说完了,并且也教训了李孔荣,但李孔荣却感觉胸中塞着千言万语,虽然明知道告之孔祥熙也可能没有结果,可他还是想说下去。然而此时同机的德国人开始说话,在齐焌的翻译下,孔祥熙将他放在一边。而等德国人事了,李孔荣想再次挑起话题时,飞机已开始降低高度准备着陆了。
孔祥熙直接回旅馆休息,晚上九点至火车站,一行人从柏林出发,前往阿尔卑斯山附近的贝希特斯加登。火车是卧车,上车之后李孔荣就找不到孔祥熙,憋着一肚子话的他最后碰上了周应聪,周应聪作为陈绍宽的副官自然也有资格去鹰巢见希特勒。
深夜里火车哐当,见李孔荣站在车门边抽烟,周应聪凑了过来。“有件好事要与你说。”他道。“部长已经点头让你留下了,不过你可要让庸之先生多帮海军买几艘潜艇。部长说最少要买七艘,这样才给你个艇长干。”
李孔荣忧心的就是常凯申执意要在上海和日本大干一场,此前之所以和孔祥熙有那么多废话,就是想让孔祥熙转告常凯申一句话:哪里都可以打,唯独上海不能打。
但以他所知的历史,常凯申很早就定下了在上海大打的战略,他甚至还恬不知耻的说:‘我之所以要打,是因为我在日本读书时的老师,如今都身担大任,日本人对中国的战略战史的研究,有时比中国人还深刻。现在我们与日本人打仗,不怕从南方打也不怕从北方打,最担心的是日本人由卢沟桥入山西再经汉中入四川,这是当年忽必烈灭亡南宋的战略……,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在上海作战,引导他沿江西上,届时他就败了。[注9]’
这个被后世某些人赞誉千古的人,对近代化战争的理解是如此粗浅不堪。他根本就不顾近代战争限于后勤、军队只能沿铁路线运动的事实,日本如果从北方打,只能沿津浦路和平汉路南下,根本就不可能‘经汉中入四川’。
而历史则明确的告诉世人:中**事地理所造就的,一向是南北对持的王朝。为何只有南北朝而从无东西朝,就是因为南北有山川河道之险。其一为长城燕山,这里守不住可以退往黄河,冬天黄河冻结,那还能守江淮秦岭。如果这里再失,那就只能守长江,但守江必守淮,淮河一失,长江难保。
假设日本人真能不顾后勤,靠骡马和11路进占汉中四川,同时占领徐州,那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己方能扼守襄樊、控制光州寿春(即淮河上游),那也有苟延残喘的可能。蒙古在金人的基础上灭南宋花费数十年时间,就是因为四川难占、襄樊难攻,数十年后当蒙古人用回回炮轰塌襄阳城墙,南宋大势才去。
可是常千古的策略,居然是放弃险要之地,直接把日军引到上海,让他们‘沿江西上’,还说什么‘届时他就败了’,这种行径被后世plc军事学院斥之为‘自伐肺腑,自损资源’;更脑残是为了所谓的国联调停在死地上海硬拼,一个接一个的师丢到炮火里,两个月时间被轰掉二十多个师,完美上演了‘你有大炮弹,我有天灵盖’的闹剧,最后撤退更因为命令反复而全军混乱,一溃就直接溃到了南京城下。
对于近代军队而言,一条长江的运输价值超过五十条铁路,所谓的‘沿江西上’、‘溯江仰攻’,无非是拿古代木船说事。蒸汽轮机都出现的时代,哪里还有‘西上’和‘仰攻’。沿江西上,凭借长江的运输能力,日军可以轻易回避中国交通不便之现实,顺利将兵力和作战物资通过长江投放到水域连通的任何所在。
事后诸葛亮评价前人未必好,但国府那些猪就不知道长江航运与铁路运输的差别吗?就不知道日海军完全占优的淞沪会战,两面都可能被日军登陆包抄,重演一二八时七丫口之史实吗?真是连猪都不如!!
思维越转越快、呼吸越来越急、情绪越来越愤,最后李孔荣的头重重砸到铁门上,他闭着眼睛的叹道:“淑春,很多时候是想哭也哭不出来啊!”
应该高兴的李孔荣居然一脸颓废还说想哭,周应聪搞不清楚他为何如此,只道:“你的愿望不是兑现了吗?你只要让庸之先生多订两艘潜艇就能做艇长了。”
“做艇长又有何用?”李孔荣此时百念俱灰,握着拳头只想敲碎常凯申的头颅。
“做艇长你就是一船之主了!”周应聪见他还是闭着眼睛靠在铁门上,当即笑了一下。“海军那么多人,能做船主的有几个。这次不骗你,你要真表现好,潜艇舰队副司令肯定有你的份。”他说罢又小了些声音,“……关键是要交好庸之先生。”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周应聪说完李孔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拳头打在车门上,无奈长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说罢就回铺位了。
次日早上八点,火车抵达明兴车站,诸人在奢华的皇家候车室用早餐,之后乘汽车出发,赶往贝希特斯加登镇。此地山明水净,仿若世外桃源,而小镇也整齐干净,屋檐深褐、墙壁雪白,让李孔荣想到了后世的婺源乡村。午餐吃的是从国王湖里捞起的鲑鱼,鲜美绝伦,这不得不让感叹德国人也不是那么轴,最少安排还是挺妥当的。
身处秀美的湖光山水之间,吃的又是美味佳肴,李孔荣心情虽然好些,可他还是想找机会与孔祥熙叙话,午餐之后又是休息——会见希特勒的出发时间定在三点,也陶醉于美景的孔祥熙就坐在湖边的树荫下吹着微风抽着雪茄,见此机会李孔荣当即过去。
“庸之先生……”他看了张平群一眼,而后又看向孔祥熙。
“哦,汉盛。坐吧。”孔祥熙心情不错,看是李孔荣来了就让他坐。
“庸之先生,卑职昨天的话还有一些没有说完……”李孔荣说的时候瞄了张平群一眼,张平群当即会意起身,跟孔祥熙道了一声便走开了。
“嗯。你说吧。”孔祥熙不知道李孔荣要说什么,只以为他真有什么没说完。
“是。”李孔荣坐下。虽然想说的东西很多,可一坐下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没想好?”孔祥熙笑,雪茄被他的胖手指夹着。李孔荣忽然感觉他某个神情很像丘吉尔,只是不可能有丘吉尔那么好斗。
“不是,”李孔荣摇头。“因为太过重要,所以不知道如何启口,更担心说了也没用!”
“你说吧。”孔祥熙虽然感觉他今日和前两次不同,但还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中日一旦开战,切切不能在上海打。”想好的一切理由、铺垫都被李孔荣忘光了,他一开口说的就是结论。
“哦。”孔祥熙不以为意,他道:“军政上的事情,委员长会运筹的,你就……。”
“庸之先生,以京沪间修筑的国防工事看,中央确有在上海开战之决心。一旦开战,被长江和杭州湾夹着的上海是一块死地,那里河道密布,交通便捷,这只会让日本海军、陆军充分扬其所长,而我则尽显所短。”
李孔荣浑身激动,哪怕孔祥熙不在意他也还是坚持道:“一旦上海战败,三个月后南京必失,南京失守,一年之内武汉不保。那时大半国土沦陷,国将不国,而我们失去江浙膏腴之地、沿海各港又被日军占领,外贸断绝,战争将难以为继。”
最后两句终于让孔祥熙有些动色,他放下雪茄道:“你昨天不是说日本统制派西伯利亚拿不了来的话就只会窥视南洋吗?怎么现在又……”
“庸之先生,卑职也曾说过日军中下层军官常常以下克上,数次暗杀内阁政要,上层官员已经被杀怕了,他们只会顺水推舟、收拾残局。一旦两国重兵集结于上海,我军又一败涂地,那拿下上海必攻南京,占领南京国府还不妥协,那日军就会溯江直上、再下武汉。他们要的是中华成为日本的从属国,如果不达到这个目的,战争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对日本不是不该战,而是不应将日本引入肺腑之地,更不能让她以长江为进攻轴线。如果只是从北平往南打,即便战争不能局限于华北,日军沿铁路南下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拿下南京。”
“要是万一日军主动进攻上海呢?九一八的时候他们可就在上海打啊。”孔祥熙军事不通,可李孔荣说的还是能听懂,这是战略方向上的选择。
“九一八打是日本为了转移国际视线挑起事端,不是日军真要占领上海。江浙一带涉及各国即得利益,他们是想以此要挟各国。”李孔荣说着他对一二八的理解,“中日如果再开战,即便日本在华北久攻不下时会在上海开战,我们也要想办法将其视线和兵力吸引到平汉、津浦线上,尽量拖延南京失守时间。对上海这狭小且左右都可能被日本侧后登陆之地万万不能决战,而是应当逐步撤退,依次抵抗。庸之先生即便不考虑军事,也应当考虑财政,一旦江浙有失,那财税将无以为继。”
“好了,我知道了。”或许是财政让孔祥熙动容,他终于点头。“我回国后会给委员长详谈你这个方略的,不过你要把这些写在报告里,并且要详尽。”
“是,卑职一定详尽!”李孔荣大大的出了一口气,浑然不懂国府‘再议’的作风。此时的他已变做无脑之人,又道:“另外卑职还两件关于财政的事情要向庸之先生汇报。”
“哦。好好,你说。”孔祥熙笑了笑,他都感觉李孔荣要无所不知了。
“卑职偶然得知三百年前,也就是1622年8月,西班牙有一艘叫阿托卡夫人号的运宝船在古巴附近海域沉没,上面载有近十吨黄金、三十多吨白银,另外还有数百公斤宝石。只是卑职还未查清沉船位置,如果查清,定能襄助党国。”李孔荣作死的很,好在他确实回忆不起沉船的具体位置,虽然他当年反复看过那个挖掘沉船的纪录片。
“当真?!”孔祥熙忽然就站了起来,然后才慢慢坐下——近十吨黄金、三十多吨白银、几百公斤宝石,这可是几千万美元了。
“确实有这个沉船,卑职肯定。但现在就是历史文献上找不到具体的沉没位置。如果找到,必须请国府出面与古巴政府交涉,然后出资打捞。”李孔荣掩饰着自己的健忘,他不知道自己怎能就想不起来了。也辛亏他现在想不起来,不然日后就没有驰骋大洋的航母特混编队了。
“好。好。”孔祥熙雪茄扔下,他眼睛放着光,越看李孔荣越满意——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很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对党国的一片赤诚之心。
“卑职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一种特效新药。”以为孔祥熙能说服常凯申改变抗战历史的李孔荣,脑子被驴踢了,继续作死,他道:“1928年英国科学家弗莱明在试验时发现一种抗生素,但他没有办法将这种抗生素提取出来,这种药潜力巨大,特别是欧洲即将开战,其价格等同黄金,如果能将其提取研发出来,对党国必有助力。另外还有一种抗疟疾的新药,如果能提取出来,可替代奎宁。”
“好。”这次孔祥熙并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他道:“你需要什么尽管开个单子上来,只要数目不大,我可以先批准。”
“沉船的事情卑职将继续在各国图书馆、私人收藏家哪里探查史料,新药的事情第一个是要寻找可靠的研究人才,现在我国很多留学生在欧洲,大可以把专业对口的留学生召集起来,在英国人的基础上再行研究。除了找人,还需要一些钱,”李孔荣看了孔祥熙一眼,担心他不肯出钱:“其实并不要多少钱,无非是买些实验室设备而已,还有就是研发人员的薪资,这都不要多少钱。”
“好,好。”孔祥熙又拿起那根自然熄灭的雪茄点着,他道:“这两件事情你还是写一份报告吧。我明天晚上就离开德国,时间上是赶不及了,不过你可先写一个草案交给我,我走之前先给你批一笔钱。至于正式的报告……翁秘书长赴苏后会从欧洲回国,你到时可以把报告交给他,让他带给我。”
孔祥熙想着自己的行程,最后又不放心的道:“中日问题报告你明天就要给我,我回国后好去找委员长商议。记得那个沉船的报告要保密,绝不可泄露,此事若成功,中央必有嘉奖!”
第三十五章 现货
与孔祥熙的融洽交流让李孔荣有些忘乎所以,他甚至都不在乎与希特勒的会面——鹰巢内一间摆放着大地球仪的客厅里,希特勒接见了中方代表团。在外交人员的介绍下,他一个接一个与诸人握手,李孔荣只感觉他的握手软弱无力,手掌冰冷潮湿,灰兰的眼睛也缺少生气……,若不是眼前握手者就是货真价实的希特勒,他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冰冷淡漠之人就是让七千万德国人集体疯狂的第三帝国元首。
与戈林一样,希特勒除了欢迎孔祥熙访问德国以外,也解释了一下德日**条约仅仅是**,而后则奉劝中国与日本务必要和平共处,以免**者从中取利。说到**时他变得激动,挥着手强调**犹如细菌,人身受其入侵后,蔓延扩散、终将致命,并以西班牙内战为例子说明**之危害。
纳粹一贯**,孔祥熙也总结了一套说辞,开始简说中国**的策略和过往,之后又恭维德国这四年来取得了极大进步,全靠元首和国社党云云。
会面时间持续一个小时,基本是希特勒说而己方在听,李孔荣初见的新奇褪去之后,心里却总在想着那几份报告,他恨不得现在手上就有纸笔,可以动笔写作。
一个小时后会面结束,作为给中方代表团的回礼,希特勒赠送每人一张有自己签名的照片,而后一行人就被德国人礼送出鹰巢。出了鹰巢的李孔荣如释重负,他在汽车上就开始奋笔疾书,晚上睡了一小会,又在火车上完善这几份报告。
中日问题报告的第一个要点是让孔祥熙、常凯申等人了解日本目前的政治生态,以及对华开战之战略目的;第二个要点则是应对方略,但难写的地方就在这里。说日军上层并不想侵华,只是下面的中二作死,然后国.军实在太菜,被人家一捅就捅下了南京……
这样写肯定会惹得常凯申不快。一二八抗战、百灵庙大捷让常凯申觉得日本也不是很能打,这几年编练成的德械师难道不能吃掉那三千日本海军陆战队?可实际上却是日军总结一二八经验教训,战技术水平在提高,但奇葩的是国.军的战技术水平反而在下降。
为何如此李孔荣也说不上来,但他认为有两点极为关键:首先就是前几年国.军一直在剿共,对手没有重火力,因此一二八抗战时学的那些基础技能几年不用全忘的一干二净,之后又没有进行专门且严格的大兵团作战训练;不过忘干净了不怕,国.军这几年以德为师,一战时期的老式战术已经过时了,如今讲究的是摩托化、机械化。
写个报告却浮现出昔日种种怨念,李孔荣当即给了自己脑袋一拳,之后他才清醒了些。他接着又在想一个尺度问题:到底应该在报告里提多少史实?提的多了,那自己卖情报之事很可能露馅。露馅也不是太要紧,可万一常凯申还是在上海决战怎么办?但不在报告里说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以获得常凯申的信任,他又怎么可能会更改既定计划,在华北吸引日军而回避上海?
写报告是直接影响、卖情报是暗中影响。如果选择前者,那后者恐怕难以再执行,但选择后者,因为信任不足,常凯申又很可能不会取消上海决战计划。该怎么办呢?李孔荣看着那另外两份写好的报告若有所思。
西班牙沉船和青霉素研发草案一个小时就写就了。首先是申请了五万美元启动资金,并且为了让孔祥熙信任,他还写了一个财务计划,即成立一家公司聘请财务人员管理账目,这样他自己不沾钱省了很多麻烦。德国外汇是管制的,所以公司最好放到瑞士,最少账户设在瑞士,然后确定研发人员后再考虑实验室放在那个国家。
青霉素的事情如此,沉船的事情他则将自己所知的、只要是能写出来的信息都写了出来,然后建议孔祥熙发动各国大使人员去寻找阿托卡夫人号的史料,他虽然不记得沉船的确切地点——他回想不起纪录片里的那副地图,那地图是由数个珊瑚礁岛屿构成的一个垂线交汇点,沉船就在交汇点的附近,如此就不要花几年时间在一整片海域里摸索,只要在垂线交汇点两三英里的地区寻找即可。
后世那个寻宝者一开始是弄错了地方,很多年一无所获,之后好在历史学家帮忙找到了关键性史料,换了地方没多久就找到一个铁锚,但之后他们又错了,在估计的方向(东南方向)费了三年多时间也一无所获,失望之际有一天忽然碰运气似的去正东方向搜索,一下就找到几十根已经发黑的银条。方向对了进展自然就快,顺着银条方向他们没几个月就找到了沉船。
按照李孔荣的估计,只要他能想起那副地图(标明银条位置的地图);同时后世寻宝者怕遗漏线索因此每一寸海滩都翻开沙子摸了一遍(这也是寻宝进展缓慢的另一个原因),可他却不要,因为纪录片上说沉船并没有被掩埋,而是裸露在海底,说是像一堵长七十五英尺、宽二十英尺、高三英尺的墙。在平坦的海底寻找这样一堵墙并不难,完全没必要在每一寸海底挖沙子,所以他判断寻宝最多只要花三个月,运气好说不定一个月就能搞定。
但如果想不起那副珊瑚礁垂线图,便只能以后世历史学家所找到那个关键性史料为起点,从铁锚处开始找。可铁锚毕竟不是墙,要找起来困难的多,找不到铁锚那就只能吓摸了。加上找史料的时间,一共需要多久李孔荣一点也判断不出来,但如果真能从铁锚处开始,他估计因为不需要细摸每一寸海底,大概一年左右就能找到沉船。
沉船和青霉素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中日问题的报告却无比艰难。而这天上午去陆军步兵学习参观完演习后,陈绍宽当即让周应聪把他叫去了。
“待会一点钟会去国防部,庸之先生将正式向德方提出要购买潜艇,你有什么意见?”旅馆里,陈绍宽、林献炘都在,他们都看了李孔荣给的一份事先写好的潜艇报告,可却一直没有确定买什么潜艇。
“下官认为应该买现货。”李孔荣看着陈绍宽道。“如果是订造,万一中日开战,德方迫于日本压力极有可能会不交船,所以订造再多也等于零。”
陈绍宽只觉得今天的李孔荣与前次不同,不过他没想是换了个人,只以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李孔荣的观点如此,他看了林献炘一眼,点头道:“我们也有这个担忧啊。”
“所以下官提了另一个方案。”李孔荣道,“1型潜艇只造了两艘,但这两艘潜艇下水不久,性能也欠缺,所以目前暂时用作训练。考虑到德国很可能不愿出售现役装备,我们可以提出购买这两艘潜艇。”
“嗯。”报告里有写这个办法,陈绍宽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林献炘则道:“既然性能欠佳,还是训练船,那买回来合适吗?万一不堪使用怎么办?”
“长官不必担心,这两艘潜艇只是性能稍微欠佳而已,我们买回去必定能使用。”李孔荣说道,他记得这两艘潜艇(u25、u26)是上过战场的,缺陷主要是重心不稳、下潜过慢。
“可这潜艇有八百多吨。”林献炘嫌弃道,“想来价格必定不菲,既然如此,那何不买2型潜艇呢?这样最少数量上也多一些,真要开战,我们守住长江口和沿海港口就行,破袭作战我看我们没那个条件,你不也认为狼群战术就我们当前的情况难以实施吗?”
“是,长官。”李孔荣瞄了林献炘一眼。“但万一沿海潜艇基地失守怎么办?陆军的无能前清时我们就是见识过了……”
“绍盛,你的意思是陆军也会像清军那样一溃三千里?”周应聪大讶,“不可能吧,中央军可是德械师啊,每年都买飞机、买重炮、买汽车,怎么可能会……”
“和清军不会差太远。”李孔荣痛苦道,“陆军最重要的就是炮,现在德械师也就只有一个炮兵营,全师只有十二门75mm山炮。虽然德国顾问为了弥补火炮不足设立了独立的炮兵旅、炮兵团,可炮弹严重不足,又买了不少150mm重炮,这种炮他们根本就用不好……”
李孔荣大大摇头,他记得一些150mm重炮在从上海撤退时,居然因为前面部队在桥上埋设了地雷而不得不推到河里。德国货本来就贵,买的时候又因为贿赂提高了30%的售价,弄得德国顾问塞克特都看不下去,建议常凯申购买第三国火炮[注10]。好不容易买来的炮就这么推河里,真是日了狗了。
“……中日如果开战,陆军一溃,沿海军港难以保住。既然保不住,那就应该购买航程远的潜艇。如此可以借助伪装商船补给,实在不行还可以前往非中立国修理保养,即便中立国,我们也有二十小时的停留时间,一些小问题还是可修补的。最后一个就是闽浙交界处日军一时无暇顾及,我们可以偷设简易港作为补给。”
“说的是有些道理。”陈绍宽与林献炘对视之后说道。甲午溃败历历在目,陆军一溃军港不保,也就航程远的潜艇能侥幸逃脱。不管什么情况,保船都是第一的。
“那要是德国不肯卖这那两艘训练艇呢?”林献炘终于对李孔荣看顺眼了一回,言辞也不再尖锐,他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就只有订造,不过必须要求德国在一年之内交货,我们宁愿在价格上和支付上吃些亏,拿到船才是最要紧的。”李孔荣道。“不过我还担心万一国内生变,中日开战,委员长又会取消合同。”
“取消合同?”林献炘不解。
“是。”李孔荣点头。“中德信贷额度只有一亿马克,潜艇如果是订造七百吨远洋型,价格很可能超过八百万,加上花头甚至可能接近一千万。一旦开战国内军火不足,潜艇肯定会取消几艘,好省下钱买弹药。哪怕庸之先生不做,委员长也会做。”
“中日的局势就真这么快……”陈绍宽叹了口气,像是在问李孔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下官以为今年必定开战。”李孔荣道。
“有何依据?”陈绍宽追问。
“没有依据,下官……下官算卦所得。”李孔荣有些扭捏道。
他这么一说林献炘当即就笑了,“你会算卦?”
“是,下官略通一二。”李孔荣头皮继续发硬。
“哈哈…哈哈……”林献炘大笑。他不但笑还看着陈绍宽,道:“他才多大啊?”
“还是说正事要紧。”陈绍宽不把算卦当回事。“你认为如果是订造应该定多少艘潜艇为好?”
“下官以为不应该超过五千万马克。”李孔荣道,“然后在委员长取消合同时拿出一个可行方案,让他少取消几艘,保留三、四艘,最少也要保留两艘。”
“可如果不开战呢?”陈绍宽再问。“你这样订岂不是少了?”
“信贷额度有限,五千万马克已经占了一半,如果再多陆军和空军肯定会有意见。”李孔荣道,“再说如果不开战,明后两年也可以再订。”
“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我们就以五千万马克为限,能买多少就是多少。”陈绍宽看了林献炘一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议罢,不想陈绍宽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他道:“庸之先生和程大使都推荐你做大使馆的海军武官,军衔也将晋升至中校,你有什么意见?”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李孔荣心中喜悦的同时却道:“报告部长:下官只想学潜艇!”
“放心,学潜艇不会耽误。”陈绍宽道,“不过如果德国愿意卖那两艘训练艇,你也就不要指望了,你能不能上艇做艇长就看你能不能在德国打理好关系,让德国人顺利交船。你明白吗?”
没想到陈绍宽来这手,李孔荣不得不道:“下官明白!下官谢谢部长栽培。”
“明白就好。”陈绍宽面色一暖,“好了,待会就去国防部了,我们就看看德国人会不会卖现货给我们。”
第三十六章 运气
国防部长冯·勃洛姆堡元帅在李孔荣看来是一个自己绞死自己的骑士,向往民主的他居然让国防军向纠结了一批盲流的希特勒个人宣誓效忠,从而彻底打破兴登堡死前苦心布置的内阁和国防军之间的微妙平衡,为希特勒最终发动战争铺平了最后通路。
按照历史,明年初他与秘书爱娃·格鲁恩小姐结婚后,因妻子曾经的按摩院工作经历而被普鲁士军官团抛弃——选帝候大道乃至康德路上有不少按摩院,里面的女郎穿着虽然没有后世找不到几根头发的红灯理发店小姐暴露,可里面到底在做什么勾当谁也说不清楚。李孔荣搞不清楚是格鲁恩小姐真有按摩院女郎经历,还是这只是盖世太保的伪造。
如果是前者,那么去柏林警察局销毁这份档案即可,但要是后者,那就只能杀人了——在两人结婚前用意外杀死格鲁恩小姐,从而挽救勃洛姆堡下台的命运。
这是他准备提供给英国人的计划,虽然纳粹肯定会另想其他办法——勃洛姆堡的继任者弗立契就是被纳粹诬告成鸡.奸罪(其实只是另一个有类似名字的人犯有鸡.奸罪)最后下台的。自此希特勒不在任命新国防部长,而是自己亲自兼任。
骑士斗无赖,素来都是骑士完蛋、无赖得势。如果是帝德时期,不说有没有人敢污蔑一个骑士,即便有人污蔑,像希特勒这种身份,很可能就被骑士一剑砍了。然而魏玛民主时代到来,无赖可以挟持无知屁.民为自己助威,甚至可以发动屁.民不顾死伤攻击骑士,结果总是很悲催的——杀人,违法,因为人人平等,骑士对屁.民毫无特权;不杀人打官司,舆情汹汹下,事情肯定越辩越黑,屁.民们以讹传讹、以此为乐,以荣誉为生命的骑士只能下台。
如此说来,希特勒这种代表全人民、以国家领袖自居的无赖确实可恶,可问题是谁让他上台的呢?当然不是国防军,是无知脑残的屁.民,但问题接着问下去就有意思了:又是谁让屁.民上台、给予他们权利的呢?答案是国防军自己!是他们在上一次大战末期抛弃了德皇威廉二世,虽然战败情况下德皇不逊位说不过去,但推翻帝制的后果就是他们最后也被别人推翻。
同样的剧目在沙俄也曾精彩上演,并且更惨烈。俄国的将军们威逼沙皇逊位废除帝制后,成立了有小拿破仑之称(列宁语)的克伦斯基政府,而后战争中形势急转,这些将军要么被新革命势力处死,要么流亡世界各地,有些甚至乞讨为生。
坐在树枝上拿着锯子自己把自己坐着的树枝锯断,再也没有比这更直观的例子了。正因为如此,李孔荣一点也不可怜冯·勃洛姆堡元帅,更不欣赏任何一个国防军将领。他之所以要挽救他的政治生命,仅仅是想德国亲日派晚几个月上台。这样对中国的好处就是军火贸易的中断会推迟,但这又出现另一个问题:如果与德国的军火贸易不断,苏联历史上的援华军火贷款会按时出现吗?
历史事件总是一件套着一件的,苏联的援华军火贷款从1938年开始,到1941年结束,如果德**火贸易的中断时间推后,那么苏联援华军火贷款也很可能推后。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李孔荣想来想去都认为这大概只有德国得益,因为他可以获得更多的金属原料。
潜意识里,他认为二战的最好结局就是亚洲比欧洲先结束,如此苏联无暇布局远东,蒙古也很可能拿回来。可这靠国府是做不到的,抗战后期日军依旧在中国横行无敌。唯一的办法就是美海军在自己的帮助下提早攻入日本本土,假设原子弹研发时间不变的话;同时,德军必须比原历史更强大,虽然他们注定会失败。
要做到这两点并不难,难的在于怎么让美国和德国听话。比如美海军,哪怕兵力不变,也不考虑什么黑科技,但如果美海军潜艇部队战争前两年不因为鱼雷问题而打酱油的话,商船越来越少的日本肯定会提前崩溃;再一个就是美海军航母部队,褐靴党们一直崇尚单航母战术,可航母运用的精髓和装甲战一样,必须集中使用。坚持单航母作战的美国海军直到开战两年后也没有达到日海军偷袭珍珠港的编队使用水平,他们不清楚从多艘航母起飞的攻击飞机该如何编组、如何指挥。
除了潜艇鱼雷问题、航母运用原则以外,再有一个就是船团。第十勤务中队可以提前出现,拥有船团的海军并非一定要遵守跳岛战术,只要有珊瑚礁或浅海可以定锚,舰队就可以一路直线杀到日本。美国人使其提前登陆日本,苏德战争则想办法延长,到时斯大林即便能派兵来远东接收,苏德交战中,他也难派重兵直接杀入东北。只是,万一裕仁真跑到东北去了怎么办?
历史的变化不是李孔荣可以预见的,他甚至难以改变既定历史:比如现在,冯·勃洛姆堡元帅在听闻孔祥熙提出购买潜艇、并且希望是购买现货时,这个眉眼紧凑在一块、头颅却巨大的德国人皱了一下眉头,而后才道:“出售现役潜艇,有失国家体面,你们要买,给你们造几条不就行了吗?”
居然还有‘有失国家体面’这种借口,孔祥熙目光看向了陈绍宽,而后又看向李孔荣。按照既定策略,陈绍宽开始发言,他道:“元帅阁下,我方并不是要购买现役潜艇,我方听闻贵国海军有两艘训练潜艇,虽然是早期型号,性能较新型号也有些差距,但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我们准备购买这两艘训练潜艇,然后再订造数艘新潜艇,如此一来可以先训练军官水手,二来也不会让贵国有失国家体面。”
德国不同意卖现役潜艇是不想泄密,但听闻陈绍宽要的是早期型号、性能较新型号更差,勃洛姆堡不由看向在坐的海军中将巴斯蒂安。巴斯蒂安在陈绍宽说话的时候就有些惊讶:潜艇舰队的那两艘训练潜艇中国人是如何得知的?他当即摇头道:“既然是训练潜艇,那自然是要用于训练,卖掉肯定会影响海军正常训练。”
“我国海军愿意出资帮贵国海军购买两艘新式潜艇用作训练,以替换这两艘旧艇。”陈绍宽说出了补救方案。“其实这对贵国海军并无影响,旧的潜艇卖掉,现役的其他潜艇可以暂时用作训练,等新潜艇入役,那就更没什么事情了。”
陈绍宽说完孔祥熙非常恰当的插话,他道:“中德两国是朋友,对于旧式潜艇,即便会给贵国海军造成不便,我想也应该可以暂时克服吧。海军此次订造潜艇计划不是一艘两艘,而是希望能在德国购买十五艘以上潜艇。购买这两艘旧艇我们只是希望能快一些看到成果,毕竟海军购艇费用巨大,不早一些拿出成绩,国内的一些反对人士……”
孔祥熙倒是很会活跃气氛,他看了看陆军代表杜律明、空军代表沈德燮,笑道:“哈哈……他们两个现在就有意见了。所以先购买两艘旧艇入役,之后再分批次订造十五艘左右的新潜艇,这个办法我看是合适的,也不会太失贵国体面。”
孔祥熙说完就是林献炘也出言说话,他的要求更低,“元帅阁下,我方接受贵国改造这两艘旧潜艇,以使其更适合东方海域作战的条件。”
林献炘的话冯·勃洛姆堡和巴斯蒂安中将都听懂了——不是担心会泄密吗?那好,你可以拖回船厂改造,一些机密的东西卸下来,我们也可以接受。
三个人的围攻让冯·勃洛姆堡下不了台,他刚刚才说中德友谊,人家只买训练旧潜艇自然保住了国家颜面。他不得不道:“这件事我原则上同意,但毕竟是海军的训练潜艇,我们应该等海军商议之后才能做出答复。”
“我完全赞同这一点。”巴斯蒂安中将马上出声附和。
会谈、午宴、去美国驻德大使馆、看望赴华军事顾问塞克特将军的遗孀、之后又是晚宴,等到晚上十点三刻晚宴即将结束,孔祥熙才在开车前一小时阅读李孔荣提交的报告。他当然不看中日问题那两份,而是看沉船报告以及特效药报告。
“确定有这艘船吗?”孔祥熙看完李孔荣写的报告很想笑(他的字比小学童还丑,好在工整,但越工整就越丑),可念及这涉及到一千万美元——八吨多黄金、三十多吨白银,以及六百公斤宝石,他当下压抑住笑意,和蔼的细问眼前拘谨站在的李孔荣。
“卑职完全确定!沉船信息可以在西班牙塞尔利亚的西印度群岛综合档案馆查询,里面存放了西班牙16世纪和17世纪在南美洲交易的原始记录。”李孔荣坚定道,这是后世的信息,却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个档案馆。“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找到真正的沉船之地,那片海域其实很浅,最深处只有五十五英尺,海底也平坦,只要能找到最后的目击者记录,那么找到沉船大概仅需一至两年的时间。”
“可西班牙正在内战啊。”孔祥熙痛苦的叹了一句。一千万美元可是一笔大钱,这还仅仅是黄金和白银的价值,如果算上那六百公斤宝石,运气好估计还能增加一些钱。对当下的国府来说,这笔钱是一大助力,并且他也能从中获取不少好处,哪怕黄金白银要全部上交国库,宝石总是能留下的吧。
“是,卑职也忧心这一点。”李孔荣道。他不敢说那档案馆是否真实存在。
“我在想想办法吧。”孔祥熙小心的将那份报告收好,然后拿起青霉素的那份。“汉盛你认为这特效药真的有用吗?你可不是学医学的,总不是听人说的吧。”
“卑职确实不是学医的,只是佛莱明的论文可以查到,并且已经有医生在利用青霉素的粗提取物治疗感染或者疖子之类的皮肤病,并取得了良好效果。但英国人一直没有发现这种特效药的潜力,毕竟很多抗菌素研究到最后都没有什么价值。”
“那你怎么肯定这种青霉素就有价值?”孔祥熙笑了,他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因为卑职在阅读佛莱明的报告后感觉它一定会有价值。”李孔荣无奈道。“我没办法证明,但就是认为应该研究下去,成功后此药价如黄金,国.军士兵更可以减少伤亡,最少不要再担心伤口感染而截肢。”说道这里李孔荣背颈上忽然发麻,他激动了,他更可怜国.军底层那些被无谓消耗掉的炮灰士兵。“一支军队真正的骨干是老兵和士官,但因为他们身在前线,所以伤亡率一直居高不下,如果国.军能减少伤亡损失,那有更多老兵和士官的部队战斗力就会更强……”
孔祥熙也感觉到了这个有诸多奇思妙想的海军少校此时动了真情,他对党国、对领袖的赤诚之心天地可证,党国就是缺少这样的人。他拍了怕李孔荣的肩膀,由衷赞许道:“如果两百多万军人都能像你这样为国家、为人民,紧密地团结在以委员长为核心的党国周围,高举先总理三民主义伟大旗帜、凝神聚力、开拓创新,那我们这个国家怎么会没有希望呢?!”
孔祥熙的赞许让李孔荣觉得很是耳熟,可他来不及细想,只道:“卑职牢记庸之先生教诲,为国家、为人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好好的汇报变成忠心秀,孔祥熙扶了扶眼镜,有些不满他在‘为国家、为人民’后面没有加上‘为领袖、为庸之先生’这两句,可回想一下,自己之前毕竟只说了‘为国家、为人民’,李孔荣对照着前面说也无可厚非。再说,此人虽是闽系,可却没有闽系老将那么刁猾,如此,日后是可以大用的。
孔哈哈心思细密,李孔荣根本就不知道他眼睛眨一眨,肚子里的主意已经绕了几十圈。此节说罢,故作信任的孔祥熙道:“青霉素的事情我相信你的判断,准了!不过你那什么公司、财务制度的我看不必要,五万块美金就交给你,以后给我报账即可。”
“啊?”李孔荣又惊又喜,他连忙摇手道:“卑职不敢碰钱,庸之先生千万不要把钱交给我!”
“什么不要交给你。”孔祥熙满意他的态度,这证明此人确实缺少官场经验、老实巴交。他随即就让管家开了一张五万美元的支票,而后递给李孔荣。“好了,此事就暂且由你负责,钱不够可以再申请,但不要忘记国家还很困难,要省着用;另外我会交代外交部全力协助你,成与不成就看你的运气了。”
第三十七章 保船
十一点三刻,一声长长的汽笛后,孔祥熙离开了柏林。李孔荣被火车站的汽笛吓了好几跳,好在没出什么意外。与陈绍宽、程天放等道别后,他直接回到海军宿舍,今天的值日官是邱仲明,他见是李孔荣出现顿时笑了起来——学员们都在说李少校今天就回国了,不想晚上又回来了,着实让他意外欢喜。
“这几天在干嘛?”李孔荣下车之后与他闲聊一句。
“在学德语啊。”邱仲明道,“不过过段时间就不要去了,国内不是说还会来人吗?”
一听邱仲明说国内来人,李孔荣倒想起了这回事情。虽然潜艇订造合同还没有签,可为了尽早训练,在意大利学习的六个军官已经接到命令要过来了。这六人一来,再加上国内再来人,那就可以自己请德语老师,在这里上课了。
“他们什么时候到?”李孔荣忽然问了一句,问完才发现邱仲明肯定不知道。
果然,邱仲明摇头,他紧接着问道:“长官以后还……住这吗?”
“当然住这。”李孔荣正准备上楼,说完才明白邱仲明的意思,他又笑道:“明天早上我会出操的。”
“是,长官!”邱仲明大喜。林准来了后不再一视同仁,完全偏向另外那些闽系学生,朗鉴澄几个又是一副老爷做派,对之前的卫生轮值表全然不顾,杂事弄到最后都是他们几个外省学员承担。
李孔荣不明白邱仲明几个外省学员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他现在想的是这五万美元怎么花出去。其实他当时写了五万就后悔了——主要是要的太多了,现在美元值钱,陈绍宽这个海军部长的旅欧经费也就十万美元,五万基本等于后世两百五十万。奈何这不是电子文档,改的话整页要全写过,他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字写工整的,所以最终作罢只等着孔祥熙砍价,不想孔祥熙一爽快五万说批就给批了。
手上有钱好办事,可问题是应该从哪里办起呢?沉船先自己再想想,不行就看看能不能去一次西班牙。同时寻宝工具是要事先准备好的:第一个是水肺,这个看看能不能提前做出来,第二个是磁力针,这是用来探测海底钢铁的,大帆船也有铁钉;最后就是一个‘邮箱’,那片海域上层水质澄清,下层却无比混浊,必须抽上层清水往下冲,要不然潜水员看不清。除了工具,再就是海域地图,这个只能向驻美大使馆求助了,孔祥熙除了支票还给他一张签过字的批示,上面的语句文邹邹的,大意是各使馆要全力协助。
沉船如此,青霉素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留学生,因为只有欧洲各大使馆才清楚本驻在国留学生的情况,所以可以让他们把各国学生物工程的学生……,李孔荣忽然想到这个专业在这时代肯定没有,只得改为医学、生物学、化学等专业的学生。他想到这里又觉得应该让这些人先填一份简历,最重要是说清楚自己的研究方向,不然来德国也是白来。东摸西摸,一晚上没消停,待天色发白,他才啊了一声:自己一晚上没睡觉,李少校可就惨了。
下午的阳光直射在诺伊斯塔特潜艇基地港区,虽然这里已经是波罗的海一侧、德国北部,可盛夏的气温并不比柏林低多少,好在海面上有微风吹来,这才让人稍微感觉好受些。
负责接待的巴斯蒂安中将礼貌的走在最前,陈绍宽紧追其后,陈绍宽一侧是李孔荣,他此时兼任翻译——巴斯蒂安中将会说英语,但有些术语还是习惯说德语,李孔荣口译虽然不是很流利,但具体的意思他是懂的,林献炘和周应聪落在最后。即便是休息过后三点钟才出来,太阳还是晒的人受不了。
“那里就是潜艇了……”巴斯蒂安中将指着前方。李孔荣一看那位置就知道这地方不是常用泊地,看来德国人是故意把潜艇停在这的,这么大热天真是‘难为’他们了。
“这是排水量两百五十吨的单层壳潜艇,水下排水量三百二十五吨,该型艇长四十二点七米,宽四点零八米,中高三点九米;最大潜水深度一百米……”
巴斯蒂安中将介绍着潜艇的情况。听到他说潜水深度只有一百米,李孔荣当即就笑了。2型潜艇的潜深实际有一百五十米,他倒是为了保密吃了五十米。
介绍完2a型,巴斯蒂安中将又开始介绍b型,这艘潜深同样只有一百米。在介绍b型的时候,一干人的目光就盯着最外侧的7型潜艇了。听巴斯蒂安中将的介绍,这应该是7a型潜艇——德国人鬼精鬼精的,所有潜艇一概不说型号,以免中国人获知更多消息。
“数据不太对啊。”周应聪低低的道了一句,说罢就看向李孔荣。
“当然会不对,是你你不会藏私?”李孔荣笑着反问,顿时让几个人点头。“待会上去之后你们可以去看深度表,我估计那里肯定是被遮起来了,或者是换了数字,只要细看是能看出些痕迹的。还有就是鱼雷数量不对,按说此款潜艇应该备雷十四具,可现在就只有十具。”李孔荣猜测着德国的手段,最后又看到涂上了新漆的艇首和指挥塔塔壁,当下笑道:“你们看,番号被故意抹去了,他们大概是不喜欢我们知道潜艇型号。”
“嗯。”周应聪和林献炘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之前他们感觉买那两艘性能落后的训练艇有些吃亏,现在人家怎么也不肯卖,订造下来果然性能大打折扣。
“绍盛啊,这就是世界上最先进之潜艇?”陈绍宽在上次大战日德兰海战时上过英国人的潜艇,先入为主下他只觉得德国潜艇就像一把砍在水里的武士刀,其前端锐利如锋,刀背上则是高耸的指挥塔、火炮、以及前后两道拉索。
“是。”李孔荣很肯定的点头,“德国的机械本就有优势,上次大战又积累了丰富的造艇经验,只要是正常货,造出来的潜艇肯定要比其他国家好。”
在岸上看潜艇也就是看个样子,好在德国人马上安排了上艇参观。不过让人失望的是,他们安排的是最靠岸的2a型。李孔荣当即道:“中将阁下,我们在意的是六百吨潜艇,所以希望贵方能准许我们参过那艘潜艇。”
中国人总是无比的难缠,巴斯蒂安中将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道:“那需要等待一会,我必须通知他们马上打扫然后才能迎接客人。”他说罢就安排副官去通知潜艇了。
十分钟后,李孔荣等人登艇,在舰长的欢迎下,一行人终于顺着梯子进入了艇身。潜艇内部其实很干净,打扫只是托词,最少李孔荣并没有感觉潜艇哪里不干净,只是呼吸间有些柴油味,其他并无不妥。
陈绍宽也下来了,他扫了一阀门、管道尽露的指挥舱,目光最后停留在潜望镜上——二十年前,他只是在英国潜艇上实习,却从未碰过船上的东西。“这是潜望镜吧。”他莫名道。
“是,部长。”李孔荣答道,“这里是控制室,往前是艇长室、军官生活区、厨房、准尉、初级军士、水兵生活区,最前面是艇首鱼雷舱;后面则是动力室,柴油机、电动机都在里面、最后面是水兵生活区和艇尾鱼雷舱。这型潜艇一般有四名军官、六到七名军士长、三十四到三十八名士兵,空间还是比较挤的。”
在巴斯蒂安中将的带领下,一行人先是前往艇首,果然厨房就在军官生活区和准尉生活区之间,林献炘本对李孔荣的情报有些怀疑,现在却是完全信服了。林献炘注意厨房位置,周应聪则在艇首鱼雷舱默数鱼雷,虽然潜艇鱼雷并未装满,但他感觉加上艇尾,确实不止十具。
参观完艇首,又接着参观艇尾。两台man柴油机静静的趴在动力舱里一动不动,但柴油味极为呛人,李孔荣却不顾油味在四下寻找柴油机的铭牌,好在这东西德国人没有抹去,他看到上面写的功率是一千七百千瓦。
李孔荣停下,其他人也停下。见中国人都在看柴油机铭牌,巴斯蒂安中将有些奇怪,可随即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解这艘船的功率。这是他刚才故意没有介绍的。他有些责怪的看了艇长一眼,艇长对此只有耸肩,十分钟他只够他把深度表更换,再就是把密码机收了起来。
“将军阁下,您刚才说这艘船能跑十八哩?”李孔荣问,“可她的功率似乎有些不足。”
“这些问题只能由菲尔舍上尉来回答。”巴斯蒂安中将笑道,他现在有些讨厌这个中国人,
“那请问菲尔舍上尉,你的船能跑多快?”李孔荣微笑这看着艇长。
“很抱歉,少校先生,这是军事机密。”一脸僵硬的德国人如此回绝。
“那看来他应该跑不到十八哩了,这比法国潜艇慢一些,他们的速度一般在十八节以上,”李孔荣胡侃道。
“德国船绝不会比法国船慢。”菲尔舍上尉愤恨,他几乎将李孔荣看作是法国人。
“我明白了,谢谢你!”李孔荣浅笑。此时上尉才觉得自己说漏嘴了。不想对方下一句更加吓人。李孔荣感慨道:“想象一下以后十几艘潜艇在夜间一起进攻,我感觉特别激动。”
十几艘潜艇在夜间进攻,那是德国海军正在演练的狼群战术,想不到中国人连这个都知道,巴斯蒂安中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从那次国防部的会谈开始,他就感觉中国人似乎非常了解德国潜艇的性能、潜艇舰队的情况,要不然他们怎会一开口就要买那两艘训练艇。
巴斯蒂安中将还没有难看完,李孔荣又接着道:“我特别钦佩邓尼茨将军,真希望能有机会请他吃饭。”
这次巴斯蒂安中将好受了些,因为李孔荣说错了军衔,邓尼茨现在只是上校。“少校先生,我会像他转达你的问候,如果他有空的话,我想他会很乐意接受邀请。对了,忘记说了,他现在只是上校。”
“他就在这里吗?”李孔荣心头一热,感觉能与邓尼茨吃饭真是个好机会。
“不,他在基尔。”巴斯蒂安中将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在上个月去过基尔,”李孔荣道,“在酒吧里我和几个军官争论过一些问题,然后……,似乎邓尼茨上校正在解决这一切,我说的是对付护航制度。”
李孔荣此时站在柴油机旁与巴斯蒂安中将说话,陈绍宽等人参观完船尾鱼雷舱已经回来了,因此两人不再对话,可巴斯蒂安中将却一直看着他,他不是很确定基尔那边的潜艇军官是否真的酒后吐真言,要真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我相信,少校。”在诸人回到控制室的路上,巴斯蒂安中将用德语嘟囔了一句。他觉得让邓尼茨与这个人谈谈也并未没有坏处,最少可以知道他对德国潜艇到底有多少了解。
潜艇里面是湿热,上到潜艇甲板上则是酷热。陈绍宽却自行满满的在上面度步,一直走到刀锋般的艇首,然后又走回来。“确实应该买大一点些的潜艇。”他站在指挥塔下对着林献炘道——林献炘一直都没有放弃买小艇的想法。
“可是太贵了啊。这都一艘顶两艘了。”林献炘手摸了指挥塔围壳一下,顿时被上面的温度烫的生疼,可他的手还是按在那里,一点也不想放手。
“真在……真要在三都澳建简要基地啊?”德国人不懂汉语,身边又是自己人,陈绍宽当即说起机密之事。林献炘被李孔荣提醒后,只觉得在三都澳设一个简易补给基地是不错的主意,这样小潜艇也能存活。
“当然可以。”林献炘指着停在一边的2a型潜艇,“这种潜艇长度只有四十二米,航程绍盛说有一千六百海里,这就够了。现在看来,我们的钱,最多只能买五艘大潜艇,小的却可以有十艘,这都是一个舰队了。真要被人家端了老巢那就靠伪装商船补给,一千六百海里的航程也够保船了吧。”
第三十八章 交船
李孔荣当初的建议又让林献炘转变了想法,在闽浙之间建设简易补给基地并不难,并且具体内容也已经细化了。设想中简易补给基地只是一个小型渔村,水深五米即可,不需要洞窟,用可拆卸的木制栈桥就行,潜艇到港后用伪装网覆盖,以防敌机空中侦查。当然,这种渔村只能让艇员休息、补充艇上给养,检修则要去另外一个地方。而油料,就只有前往菲律宾补给了,那里是美国人的地盘,即便美国人严守中立,己方也有二十四小时加油时间,实在不行就租赁一艘外籍邮轮或商船,半夜于公海上加油也无不可。
这种想法最难的还是检修基地的设置,检修基地人多势众、建筑也多,还必须有干船坞,自然引人注意。即便基地能对外隐瞒,可外购物资是没办法瞒的,潜艇所需要的配件、钢料都要从外面购入,只要追查这些东西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地方。
可也不是说一点可能都没有,只要马尾船厂的人员和设备能隐秘转移,配件钢料能事先囤积,然后再找到一个有熟人的小地方,还是能保密一段时期的。福建毕竟是福建人的福建,穷乡僻壤照说不会有敌特告密,这点乡土情谊还是有的。
孔祥熙离开后的这段时间,德国人未带大家参观潜艇之前,陈绍宽几个就在商议这件事情。渔村是很简单的,潜艇可停靠即可,放在三都澳就行,可检修基地选址就难了,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放在那里恰当。不过林献炘觉得这个问题回去之后才能确定,德国这边先签下合同再说。另外,潜艇小容易造,工期也短,至于李孔荣多次要求订造七百吨远洋潜艇,那就订两艘——林准一艘、他一艘,余下的钱就买两百吨近海潜艇。
站在7a型潜艇的甲板上简单的讨论了几句,林献炘又要求巴斯蒂安中将准许自己参观2型潜艇。7型都给中国人看过了,2型自然没什么保密的必要。于是诸人又在2a型、2b型潜艇里各转了一圈。就这么的走马观花,很难看出a型和b型有什么差别,但李孔荣却建议林献炘如果真要卖2型潜艇的话,就必须购买b型,这毕竟是改进型,操作性、内部构造都要比a型好。
一行人离开码头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衣服都黏在身上,不知道出了几身汗了。路上,巴斯蒂安中将看着若有所思的中国人,道:“德国的潜艇是最好的,我希望你们会满意。”
“中将阁下,我们基本满意,但不知道船厂建造一艘潜艇需要多久?”陈绍宽出声作答。
“如果是大型潜艇,那最少需要两年时间。”巴斯蒂安中将给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时间。“如果是小型潜艇,那一年就应该够了。”
“中将阁下,这仅仅是几百吨的小船。”陈绍宽看着德国人,又看看李孔荣。两年时间与李孔荣报告上的完全不符,并且两年时间也超出己方的计划时间。
“可这是潜艇,阁下。”巴斯蒂安中将挤出一丝微笑。“它的建造难度非常高,以至于最少需要两年时间建造,而且我们还要等待钢铁厂制造钢板、引擎厂制造引擎,我想这里最少需要半年多的时间。如果计划的不好,建造周期将更长。”
“中将阁下,请恕我直言,这个时间是极其错误的,因为刚才我看柴油机铭牌时,上面的日期是1936年4月,而我刚才询问水手,他告诉我他上艇接近一年,已经非常习惯潜艇上的生活。”李孔荣微笑,德国人的脸色迅速难看起来。
“少校,你不应该打听那些事情,这是……这是间谍行为!”中将有了些怒意。
“中将阁下,我只是本着中德友谊给了水手一只烟抽而已,然后关心的询问他是否适应潜艇上的生活。您刚才就在我身边,你应该阻止我的。”李孔荣万分抱歉,让德国人无可奈何。
他只好转向陈绍宽道:“阁下,我之所以说时间需要两年,是因为目前原有造船厂的订单已经排满,如果你们要订造潜艇,我们只能把订单安排在吕贝克佛兰德船厂,他们以前建造过潜艇,但没有建造过这个型号,所以建造周期需要更长时间。”
“吕贝克佛兰德造船厂?”陈绍宽和李孔荣念着这个名字,对其一无所知。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海湾对面的吕贝克市。”中将笑了一下,终于有中国人不知的事情,他对此非常满意。
“阁下,你们不能这么安排!据我所知,这家船厂近二十年都没有建造过潜艇。”李孔荣最先出声,表示自己的反对。他认为再不济也是在汉堡,吕贝克算什么?名不见经传,很可能整个二战都没建造过多少艘潜艇。
“少校先生,其他船厂的订单都已经排满了。”中将说道,说完见中国人目瞪口呆,他不得不解释道:“各位,我坦白的告诉你们,日本正在向外交部和海军部抗议,他们对你们有很深的成见,认为你们就是**的寄生体,把潜艇卖给你们就等于是把潜艇卖给**,俄国人一定会了解潜艇上的一切机密,而他们又是我们的死敌。”
“不,阁下,我以我的荣誉保证,潜艇上的一切机密绝不会让**分子知晓!”陈绍宽当即表态。
他说完就是李孔荣:“阁下,我也实话说吧,海军与中央政府并没有太多联系,他们很想打入海军内部,让我们都变成他们,但却没有得逞。我想阁下应该知道电雷学校,就是在贵国订购鱼雷快艇的那些人,他们才是南京政府的直属海军,而我们,您可以将我们看作是雇佣兵团,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实际的情况就是这样。”
“雇佣兵团?”中将对此显然很吃惊,而陈绍宽等人不懂德语,根本不知道李孔荣在说什么。
“是的。五年前日本人进攻上海的时候,我们与他们有过私下协议,就是承诺不对他们做出进攻,并且我们也不准许其他人借用我们的汽车、钢板去打击日本士兵,甚至……,”李孔荣长呼一口气——用这种可耻之事证明自己**,实在让他想吐,“交战中,我们还给日本海军送去不少补给品,以表示我们的友善,尽管那时他们正在进攻上海。这件事情你们可以找日本人查证。”
“那你们又为什么要购买潜艇呢?”中将追问,“在日本人看来,你们购买潜艇的唯一目的就是对付日本海军。”
“不,阁下,完全不是这样。”李孔荣大大摇头,“我们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保船。不是我们要购买潜艇,其实我们很想购买巡洋舰,可南京政府却只允许我们购买潜艇,所以我们才购买潜艇。军舰对我们来说就是饭碗、就是工作!有更多的船,我们就能有更多工作,没有船,我们就没有工作,所以购买潜艇我们不会拒绝。”
“居然是这样?”巴斯蒂安中将有着德国人特有的呆板,好在他有些明白李孔荣的意思了。
“当然是这样。”李孔荣点头。“如果我们不买潜艇,那么那些购买鱼雷快艇的人就会买潜艇,他们的船更多那他们就会排挤我们,让我们失去工作。而他们才是**的寄生体,我们不是,我们只是雇佣兵团,所以贵国海军对此完全可以放心。
你知道福建吗,阁下,这是中国沿海的一个省。海军军舰上的军官绝大部分都是我们福建人,其他省份的人没有资格当舰长,我们的海军部长陈上将也是福建人,他是我们的首领,在海军内部,他的承诺比南京政府领袖常凯申的承诺更有效。”
‘福建’二字陈绍宽等人听的懂的,他们知道李孔荣在说服德国人,却不知道他正在用海军不光彩的经历说服德国人,他们在巴斯蒂安中将看过来时对其礼貌的微笑。
“那你们会背叛你们的领袖吗?”德国人问出一个李孔荣没想到的问题。
“当然……不会,但我们可以拒绝作战。”李孔荣道。“我们的一切目的就是保住军舰,这等于保住了我们的工作。不过,如果日本人进攻福建的话,我们一定会和他们拼命到底!”
“福建?”中将念着这个词,他已经知道这是中国沿海的一个省。
“是的,福建,那是我们的家乡,不管是谁,哪怕是我们的领袖进攻那里,我们也会反击!”李孔荣坚定道。他实在不想让德国人以为海军不敢牺牲、没有军人荣誉。
“中国的情况太复杂了,我难以想象。”德国人皱着眉又摇着头,他的脑袋显然内存太低,接收不了这么大的文件。
“是的。中国的情况就像德国统一之前的情况,当然情况已经越来越好。”为了便于德国人理解,李孔荣只能参照德国历史,“所以日本人对我们的指责是荒谬的,他们的敌人确实是**,但谁又是**的寄生体呢?不是我们,是南京政府。如果潜艇卖给电雷学校,就像那批鱼雷快艇那样,俄国人只要想知道,肯定会知道一切,但在海军中这是不可能的,海军里虽然有国民党党部,可那是特别党部,并没有相信南京政府宣扬的那套理论,海军中也没有真在的国民党员。”
“我想我们会重新考虑日本人的建议。”海军中没有真正的党部和党员,这意味着什么巴斯蒂安中将非常清楚,他终于同意了李孔荣的观点——他们不是**的寄生体。
“阁下,我们能购买那两艘训练潜艇吗?”见德国人态度松动,李孔荣当即旧事重提。“你们可以把它们改造然后再交付给我们,只要它能正常使用我们就没有意见。”
“不,潜艇舰队对此完全反对,他们不愿意卖出它们。”中将再一次摇头。“你们最好的选择是在船厂建造,这还是全新的。”
“但是建造你们也在故意拖延。”李孔荣摇头直言,“据我所知,即使是六百吨的潜艇,工期也不需要一年时间。还有你们不能把订单安排在吕贝克船厂,这家造船厂完全没有建造潜艇的经验,我们宁愿在汉堡或者是不莱梅。”
“这不可能,只能在吕贝克。只有在这里,日本人……”巴斯蒂安中将忽然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海军真正担心日本人的,只是因为齐柏林伯爵号航母要在日本人的协助下建造,海军没有建造航母的经验。
李孔荣显然也猜测到了这一点,但他又不能直说,只好道:“以德意志人鹰一般的高傲,你们决不会在乎日本人的抗议,如果会,那说明你们有求于他们。”
“不。我们和日本在**上是盟友,我们必须在乎盟友的看法。”中将见中国人眼中含着笑意,当即避开了他的目光。“如果你们同意在吕贝克建造,并且承诺不对外泄露机密,我想建造周期能够缩短。”
“多久?”李孔荣追问,“小型潜艇六个月,大型潜艇一年?”
“这很难做到,尤其是不知道你们订购数量的情况下。”中将道。
“这完全可以做到。”李孔荣坚持。“至于订购数量,如果吕贝克没有那么多船坞,那就安排到其他地方。埃姆登、佛兰斯堡、威廉、弗格萨克都可以。”
巴斯蒂安中将本想说你知道的太多了,但他还是以缄默来应对。见德国人不说话,陈绍宽终于问道:“德国人说了些什么?”
“部长,德国人说因为要避免日本人抗议,只能安排在吕贝克。”李孔荣道:“不过他们认为工期可以提前。我说小型半年,大型一年,他虽然没完全同意,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他们最终会答应的。”
完全没有想到李孔荣将海军丑事吐露的一干二净的陈绍宽听到日本人就头疼,他道,“回柏林后我们要去其他国家看一看,大概要花半个月的时间,我给你留一万美元,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打通关节,排除日本人干扰,把合同谈好,更要想办法让他们承诺按时交船!”
第三十九章 三不打
陈绍宽的期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2型潜艇造船厂能在半年之内造好,明年年初交船,此时亲华派没有下台,那也许还有些希望;7型潜艇明年此时下水,舾装后秋天交货——已经是慕尼黑事件了,希特勒敢发出战争威胁,显然是制服了国防军。
李孔荣不相信冯·勃洛姆堡元帅能挺到那个时候,希特勒肯定会找其他办法把他整下去。如果历史不改变,他只希望德制军火能挺到武汉会战,倒减船期、谈判交涉期、装运、陆运等时间,德国推迟到七月中止中德军火交易就好。接下来就看苏联了,既然要中国拖住日本以保自己不受两面夹攻,那就必定会对华提供军火贷款。
时间上是这么算,但例外是有的,以日本人的细致作风,肯定不会相信自己对巴斯蒂安中将说的那些谎言,他们必然会破潜艇交易。只是,他们会怎么做呢?
从潜艇军港诺伊斯塔特回柏林的船上,李孔荣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他感觉以德日关系,在中日大战中,除非是希特勒说话,要不然这批潜艇很难回国。另外一个前提就是常凯申不在上海开战,战争只局限于华北一带。以他来看,宁愿十万国.军抵抗,也不如交通不便给力。仗如果在华北打,沿海陷落时间将大大推后,即便日本人主动在上海开战,也不能在这块两面皆可包抄登陆之地投入重兵,而应在吴福线、锡澄线依次抵抗。
这就要看孔祥熙的了,他如果能说服常凯申,那中国的境况将会有很大的可能逆转。正所谓‘委坐之病,惟夫人可医;夫人之病,惟孔可医。’世界上能说服常凯申的,也就这一两人了。
李孔荣想着已经走了的孔祥熙,期望他能改变历史,他身边坐着的周应聪却拿着德国地图在找吕贝克市。他对德国太过陌生了,找了半天居然没找到。
“大哥,在这里啊!”李孔荣把手指向地图的右上。德国的形状就像是一只断头断翅鹰,丹麦是她的头,波兰是她的右翅、荷兰比利时是她的左翅。捷克和法国在她的翅下,而奥地利和瑞士在她的尾后。那个吕贝克市就在右翅和脖子相交处,是波罗的海的一个小海湾。诺伊斯塔特在海湾北面,而吕贝克则在海湾根部,特拉维河河畔。
“居然在这里。”周应聪一直在海岸边找,不想这吕贝克市根本就不在海岸边,她离海岸还有二十多公里。“这船厂很小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孔荣也不知道吕贝克船厂有多大,但既然他都没听说过,肯定就是个小船厂。德国人把自己安排到这里,除了日本人抗议外,还有不让自己发现基尔不莱梅造船厂秘密的意思——齐柏林航母、俾斯麦战列舰都在建造。
“德国人不是说待会会经过那里吗,就不知道能不能去看一看。”李孔荣道。
“部长提过了,对方没有同意,再说我们时间上也来不及。”周应聪道,“我们手上是没外汇,可各国造船厂总要去走一走吧,不然岂不是让人家看不起,伤了交情也不好。”
“就这么打肿脸充胖子?”李孔荣心里想笑。在他看来,有钱逛商场,没钱还逛什么逛,和老太太一起排队等特价吗?
“这怎么是打肿脸充胖子?”周应聪没看出李孔荣眼里的笑意,“我手上收了十几份请柬,不去总不能直说我们没钱吧,或者问他们要不要大豆钨砂?你不是很会交际的吗?部长现在来了欧洲,总是要露露脸的,你可知道在伦敦加冕典礼上,部长是上将衔,他的位置可是排在其他海军将军前面的……”
私下里,周应聪总爱说一个多月前英王加冕时的盛况,每次都提到陈绍宽站在其他****海军将领前面,感觉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周应聪嘀嘀咕咕间,交通艇已经到了特拉维河的入海口,这是一个略带拐弯的窄河道,河道进去不到一公里,在小镇的旁边居然有一个关卡,上面飘着德国国旗和纳粹旗,让人感觉很突兀。不过想到出了这个关卡就是波罗的海,李孔荣又释然,这不就是边防站吗。
过了这个边防站再走上一公里左右,河道徒然变宽,左边看似像一个湖,当然不是大湖,站在船上就能看到湖岸。湖是葫芦状的,左边更远一些一个窄口之后又是一片水域,但那里已经没有连着河道了。站在船上看不到边,但地图上显示它并不比另一半葫芦更大。
走了一会,船又开始沿着河道拐弯,拐弯再走直道,待船再次拐弯时,巴斯蒂安中将指着右边的一片厂区告诉大家:那里就是佛兰德造船厂。
包括陈绍宽在内,诸人马上看向那家造船厂。虽然心里不乐意选在此,但让李孔荣稍微有些安慰的是,这个临近河道的造船厂规模颇大,烟囱林立间感觉比江南造船厂还要好些。除了烟囱、他还能看到里面的小火车、堆在厂区内的木料、以及忙忙碌碌的工人。
在船彻底驶过这段河道,看不到造船厂时李孔荣才放下望远镜。从刚才的观察中,他感觉这家造船厂似乎有些开工不足,而且居然堆着那么多木头,难道是造木船的吗?担心完该厂的技术水平,他又在想以后自己怕是要住在这了——他得造船厂柏林两头跑。一边担心纳粹偏向日本,一边又担心造船厂故意怠工。虽然合同签订后国内会来人在此督造,可他们仅仅是海军工程师,唯有他这个马上就要履任的大使馆海军武官是外交人员,他出面德国人才会给些面子。
造船厂过去不一会就看到了吕贝克市。在德国人的安排下,一干人没有在市区多做停留,直接上火车赶往两百八十多公里外的柏林。
陈绍宽等人在次日一早离开,送完他们的李孔荣本以为可以休息,接下来好好琢磨手上的几件事,不想刚回海军宿舍杜律明两个就在会客室等着了。他见李孔荣进来起立笑道,“汉盛兄可真难找啊,小弟等了两天今天才等到。”
那一日酒会后,李孔荣还见过杜律明三次,三次都是他请吃饭,目的当然是想了解更多关于装甲战术的东西。李孔荣也不是藏私,他问的、自己能想到的,都言无不尽。只是装甲战那是几顿饭就能说完的,从武器说到战术、再从战术说到编制,今天杜律明就是来要编制的。
“我也没办法啊。”都熟悉了,李孔荣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两天公干去了。”
“是,我听说了,汉盛兄辛苦。”杜律明道,“不过小弟老是在想这装甲师的编制……,小弟看书少,见识也少,你看,这又要来找汉盛兄帮忙了。”
“编制我大致写了一份,你等等。”李孔荣说罢就让值日官帮他去房间里取。一会东西拿了下来,他先打开看了一看确定没错,这才把文件交给杜律明,“这就是了,你先看看吧。”
杜律明非得闹着要弄一个装甲师,吃了他几餐饭的李孔荣不得不勉强答应(南京饭店结账时有一顿饭居然花了一千马克),并让他没事不要再请吃饭,有问题直接来问就是。至于装甲师编制,他只有慢慢回忆,花了一个多星期才写了一份编制表。
空军、炮兵、摩步兵,都是装甲师必备的东西。空军是指望不上了,炮兵联系法国居然说有120mm迫击炮,价格也不贵(估计是没人要),杜律明当即准备买一个团三十六门,每门带一千发炮弹。只是法国人要外汇,统共两百万美元怎么也付不了。他最终还是听了李孔荣的建议,炮全买,炮弹只买一万发,不够的国内兵工厂在法国人提供资料的情况下仿制。
自行火炮的问题解决,lt-35坦克斯柯达也愿意出售,可问题是价格不菲,九十五万克朗大约等于三万八千美元一辆,一个装甲师假设两百辆坦克,这就要七百六十万美元,还好可以易货交易,捷克接受大豆。可这还是太贵了,不过想到如果战争发生在黄河、徐州一带,李孔荣又觉得有这么一支装甲部队还是有必要的,于是就按照苏军的编制,在德军的基础上把级别提了,坦克连变成坦克团,坦克团变成坦克旅。
这一下就让杜律明要的装甲师变成了装甲军:每师下辖一个坦克旅,内含三个坦克团,每团二十一辆坦克,共六十四辆坦克;师下面还有一个摩步团、一个自行炮团,以及通讯、油料、辎重、舟桥等营,全师约四千余人,三个师合成一个装甲军,全军大约一万三千余人。摩步师李孔荣也简单写了一个编制,与普通步兵师相比除了增加自行车外,还多一个37mm反坦克炮团,以及两个75mm山炮营。
李孔荣认为自己写的编制是不错的,可拿着编制表的杜律明却心中不安。他倒没觉得编制有什么不对,他是被整个军团的花费吓到了。坦克即便只有一百九十二辆,加上三个120mm迫击炮团,再加上卡车、舟桥、通讯方面的花费,这就要一千万美元。这还没有算油料弹药钱,部队训练要油,打起战来不但费油还要炮弹,这一年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有问题吗?”见杜律明半响不作声,李孔荣开口相问。
“太贵了啊!”杜律明道,“光装备就要三千三百万国币,这可以武装六个德械师了。”
“这没有办法。”李孔荣笑,“所以我才缩小装甲师坦克数量,每师只编入六十四辆坦克。其实装甲部队是可以搭积木的,坦克、步兵、火炮三者可以根据情况的不同任意拆散任何组合。你要是嫌贵,那就买六十四辆。
而且这样指挥的难度也小。我们离打仗的日子不远了,没那么多时间让我们训练。我看这就不如从坦克旅起步,一个坦克团配一个摩步营一个炮兵营。你现在手上不是有一个装甲团吗,虽然都是些老坦克,可也可以先练练啊,人是要保住的,打光了刚好有新装备。”
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自己的建议,李孔荣眼睛眨了几下,忽然想到了蒋纬国,再想又想到他现在还没有入伍,历史上他就是在德国学的装甲战术的,该怎么弄得他的电话呢?
重重的叹了一声,杜律明拍了拍那几张纸,道:“也就只能这般了。国内正好可以一边训练一边等装备筹备装甲师。”
“斯柯达那边最好一次性下单,然后一年或一年半就要交货,久了怕生变。”李孔荣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是天子门生吗,委员长那边多说些好话先定两个旅的坦克好了,再加上国内的那些坦克,不管好用不好用都集中起来,也勉强算一个坦克军。切记,只要地方能摆得开,道路、后勤、掩护也允许,那就有多少坦克就上多少坦克,只有这样你才能控制战场,控制战场你才能把抛锚的坦克拖回去修,损失才小,而且很可能能缴获敌军装备。”
天子门生让杜律明讪笑,可这是事实,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赴欧买坦克。他道:“我就按汉盛兄建议的办吧。小弟必不负兄长期望,一定要从日本人手里缴获坦克回来。”
“那就好。”李孔荣对他还是有些期望的,又想到常凯申常常乱下命令,便道:“虽然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可装甲师的使用是要有特定条件的,不然损失装备是小事,损失了人员那就是大事了。切记河流密布之地不能打,丘陵山区也不能打,再有就是城市巷战也不要打。”李孔荣一口气说了三不打,而后又道:“真要开战,坦克打一辆少一辆,你可不能听了乱命一下子都赔光了。”
李孔荣苦口婆心,杜律明当即起立行了一个礼,认真道:“请汉盛兄放心,小弟必牢记这三不打。”
第四十章 一样
在一辆破车上装上一个新轮胎,结果会是什么样李孔荣直到后来才知晓。杜律明第二天就离开了德国,前往捷克和法国看装备、谈合同。如此他的日子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唯有从意大利转来的六个海军实习军官:龚栋礼、陈庆甲、薛奎光、刘永仁、陈兆棻、高举的到来让海军宿舍有了一丝热闹——这几位都是福建人,这些人抵达的当天林准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此时已经是李少校于白天出动,李孔荣只在半夜出没了。
康德路上的南京饭店大包厢再一次被坐满,加上一直在海军这边帮忙的钟前功少尉,十九个人一共摆了两桌。知道李孔荣将晋升为中校、并出任驻德海军武官的林准先让李孔荣少校致欢迎辞,待他说完自己才用闽南话说了一通。看得出来,他似乎改变了对李孔荣少校的观感。在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向李孔荣解释之前讨厌他的原因:长的是仪表堂堂,可性子却软趴趴不像军人,真是让人看得心中大恨、不踩脚痒痒。
李少校酒量是半杯倒,所以他只浅浅的喝雷司令白葡萄酒。六位刚到德国的海军实习军官中,以李少校的猜测,陈兆棻和陈庆甲应该是福州法海路陈家的人,陈家海军第一代陈兆锵是前清马尾船政第二届毕业,甲午海战时任定远号总管轮,是少数战后没有被裁撤的海军军官之一,两年后派赴英国留学,民元初陈兆锵出任江南造船所所长,后又任福州船政局局长。
除了法海路陈家,那个高举很可能是航城龙门高家的人,高家第一个海军应该是商务印书馆创办者之一、高梦旦的二哥高而谦,前清马尾船政第三届,后留学法国,民元时期曾任意大利公使,后又任外交次长。这是往外交上走了,在海军内部则有楚材舰舰长高大同、造船工程师高讲、海军司令部秘书长高稔。
除了陈家和高家,笑呵呵脾气一看就不错的薛奎光也是来历的,他是江南造船所督造官曾国晟中校的妹夫。曾国晟有十几个妹妹,这薛奎光取了老五。曾家自然是海军大户,第一辈曾光时、曾光世是前清时的人物,而后又有曾宗巩、曾光亨、曾万里、曾万青等人。曾家女儿多,李孔荣此前也想娶曾家女人,而且是远亲,如此自己在海军里也能有个好前程。可此事父亲运作了一段时日,只被那媒婆骗了不少钱财,最终不了了之。
除了海军世家,那刘永仁也是有来历的,其未来岳父陈培焜是福建财政厅厅长。至于剩下那个龚栋礼,虽然暂时不知道什么来头,可名字既然能排在其他学员前头,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就是娶了谁家女儿,或者什么亲戚在闽省或者南京任职。
六个海军实习军官,六个人都有不一般的背景,本就自信满满,喝了酒之后更是肆意喧闹。李孔荣少校心中却有些惆怅——之前看邱仲明这些人他还没什么感觉(这十人出洋是按照毕业成绩,从第一名取到第十名),现在看龚栋礼这些出洋实习军官,他顿时知道当年自己是怎么被刷下来的了。想到以前,念及现在,坐在宴席主位上的他真是感慨万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干人的话题又落到了潜艇上,刚才四处敬酒的陈兆棻邀着其余五人向少校敬酒:“绍盛兄,听说那德国人不肯买现船给我,我们只能在船厂造?”
李孔荣少校并未对任何人吐露过与德国交涉细节,陈兆棻知道那就只能是从周应聪、林献炘那里听来的,不过林献炘和林准是亲戚,说不定林准也清楚情况。陈兆棻一说大家都看着他,包括另一桌的海军学员。李孔荣少校沉吟了一下才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还在想办法。”
“想办法?”陈兆棻等人当即一喜,想办法就说明购买现船有戏,自己不久就能上艇。
“是。建造的再怎么好,也不如德国人自用的。”李孔荣少校说着日记本上的观点,“现在德国人有两艘老式旧艇,只当作训练舰,虽然性能上有些欠缺,但对我们却是大利的。现在正在与德国人交涉,虽然机会渺茫,可也要想想办法。”
陈兆棻又要敬酒,身边的林准却道:“那是两艘怎么样的船?”
“八百多吨的艇,是德国人之前远洋潜艇的试验品,估计是性能不好这才用作训练。”少校并不多说,举着酒杯与大伙喝酒。
“那我们准备订的船呢?”龚栋礼眨巴着眼睛问过来。他是学航海的,看来是想干艇长。
“一种是两百多吨的近海艇,另外一种是七百多吨的远海艇,前者航程一千六百海里,后者航程六千多海里。”李孔荣少校介绍道,他见诸人对潜艇都满心期盼,又道:“此次是我们离潜艇最近的一次,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欧洲大战后、袁世凯当政时期去美国电船公司,最后也没有买成。。这次德国人虽然同意卖潜艇,只是德日关系密切,你们千万不要把我今天的话说出去。”
李孔荣少校一提醒,满屋子的人都随声附和。之后他又道:“为缩短时间,以后我们就在宿舍里上课了。平时日常也说德语,有这样的语境学德语更快。合同签订后我们也好快些赴海军训练营训练,力争早日上艇实习、驾船回国做准备。”
李孔荣少校说完诸人就是一片应诺声。他们可全是为潜艇而来的,早日上艇、早日回国自然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开一艘能潜水的船回国,如此拉风想想就想笑。
其他人兴高采烈,熟知内情的林准却暗藏担忧,在大家又开始吃菜喝酒之际,他低声问道:“绍盛兄,你看我们真能……真能买到潜艇吗?日本人不会从中作梗吧。”
林准声音说的低,可同席的龚栋礼、朗鉴澄等人还是听到了,唯有学员那桌还是嘻嘻哈哈喝酒。林准问的也是李孔荣少校所担忧的,他放下筷子皱着眉道:“所以要想办法买下那两艘旧式训练艇,这样我们最少就有两艘远洋潜艇,”他再看盯着自己的龚栋礼几人,又道:“买回去江南造船厂才能依葫芦画瓢想办法自己造,不过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最好还是德国人造,他们造的快造的好,那几艘潜艇一入役,我们就是潜艇舰队了。”
潜艇舰队一语让同桌的每个人眼里都放光,林准就要举杯预祝潜艇舰队成立,少校又把他拦住了,“一切都该小心从事,德国现在是亲日派当权,说不定事情一不小心就成不了。我们还是稳稳当当学德语,以后训练减少阻碍,部长回柏林时,我争取把合同签下来。”
李孔荣少校的谨慎让席间的喜庆消散了不少,可最少他还是给大家交了个底。没多说什么,一桌人不约而同把酒一口干光,而后眼睛闪烁,就想着日后怎么学德语、怎么勤学苦练。
康德路南京饭店大包间里正热闹,而威廉街德国海军司令部大楼海军总司令雷德尔大将的办公室却显得有些安静。刚刚从基尔回到柏林的潜艇舰队司令卡尔·邓尼茨上校正在向雷德尔大将汇报舰艇部队即将进行的演习事宜——这是狼群战术的初期磨合,虽然前景光明,可还是有很多问题实际要解决。
作为一战时期水面舰艇出身的雷德尔并不认为潜艇是德国海军建设的方向,但碍于潜艇部队在上一次大战时的成绩,他又不得不支持邓尼兹上校的工作,最少要明面上支持。以邓尼茨上校的风格,报告是冗长和枯燥的,雷德尔挪了好几次屁股才将他的汇报听完。“我完全支持这次演习,只要能解决那些实际问题,我想他一定能给敌人带来惨痛损失。”
海军总司令点头表示自己的态度,之后他又拿出一份已经拆开过目的文件,道:“中国人一支想购买那两艘训练艇,你真的认为不应该卖给他们?要知道他们付的钱可以买两艘7型潜艇。”
考虑到今年只建造了一艘潜艇,雷德尔希望能通过卖出旧艇帮邓尼茨上校的潜艇舰队增加两艘潜艇。至于日本人的抗议,雷德尔并不在意航空母舰,大舰巨炮才是海军的未来。
“不,将军。1型潜艇的潜深有两百米,一旦这被英国人发现,那么潜水炸弹的深度将会从现在的一百二十米增加到两百米,我宁愿不缺少两艘潜艇也不愿失去这个秘密。”
“不能把潜深改造成一百米吗?”雷德尔大将说出一个看似不错的建议,这是巴斯蒂安中将的主意,只是大将还不知道中将早就笑纳了中国人两千美元。
“经验丰富的海军工程师肯定能从那些新修改的地方看出很多问题,如果他们发现了问题然后改回去,一经测试他们就能发现潜艇的真实潜深。”邓尼茨少校摇头。
“中国人能做到这点?”雷德尔虽然感觉邓尼茨说的有理,可又觉得是杞人忧天。
“英国人肯定能做到这一点,俄国人……”说到俄国,上校目光里带着鄙视和仇恨,“俄国人也许能做到,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不顾文明世界的准则各处抄袭别国武器,**份子就像病毒一样四处扩散,他们一旦渗入人体,就会置人于死地……”
“好了。”雷德尔打断了‘希特勒的青年团员’慷慨激昂的发言。这其实也是他不太喜欢邓尼兹的一大原因:军人不应该卷入政治,万幸的是邓尼兹没有通过政治来改善自己的地位。“德国毕竟在中国有诸多经济利益,我们需要他们的矿产品和大豆,交恶中国人对我们并不有利,虽然他们只是一个农业国家。卡尔,我认为你应该见一见中国人,另外如果一旦合同签订,你就应该想办法给他们提供相关的实习和培训。”
“将军,我只能把他们安排在佛兰格尔斯堡。”邓尼茨答道,“我会安排一艘2型潜艇给他们训练,但是7不可能,我不想知道中国人多过了解7潜艇的细节,按照日本人的说法,他们就是**分子的寄生体,任何他们知道的事情俄国人也会知道。”
“不,不。”听了巴斯蒂安中将说辞的雷德尔大将摇头,“他们不是隶属中国南京政府的海军,中国现在的情况就像统一前的德国,他们只是汉萨同盟的海军,此前订造鱼雷快艇的那些人才是中国政府直属海军。现在,他们的首领,也就是海军部长陈上将已经发誓绝不会泄露我们的机密,巴斯蒂安中将认为他们是可以信任的。”
“7型潜艇也数量不足。”邓尼兹还是反对。“而且即便他们不把消息透露给俄国人,那英国人呢?要知道中国海军和皇家海军的关系素来密切。”
“这点中国人也解释了。”雷德尔道。“中国人已经不再派实习军官前往英国,以后将把实习人员转到德国。卡尔,你必须知道,卖给他们潜艇对德国是有利的。”
“但订单全被资本家赚走了大部分利润!”邓尼茨再次表现出希特勒青年团员的优秀觉悟,“将军,我还是认为不应该让中国人知道太多……”
“可他们已经知道了很多!”雷德尔无奈的把手上的那份东西递给邓尼茨,“我很遗憾的发现,中国人居然走在你的前面,他们也在研究潜艇联合战术——群殴战术。这是他们潜艇部队的负责人李少校写的报告,据巴斯蒂安中将介绍,他非常希望与你会面并作深切交谈,共同讨论潜艇联合作战的原则和技巧。”
雷德尔递过来的文件厚厚一叠,上面除了有中文还有德文。并没有细看,邓尼茨便道:“将军,我不相信没有潜艇的中国人能想出可靠的潜艇战术,他们想出来的只能是一堆垃圾。”
“不,上校,我想你应该看看。”雷德尔坚持,“中国人是用炮艇做演习,他们有十几艘小型炮艇。和你想的一样,他们也选择在夜间逼近护航船队,然后在五六百米的距离上发射鱼雷。”
第四十一章 会面
‘……对于一群潜艇指挥权能够实施到什么程度?能否指挥到实施攻击,抑或只能在攻击以前保证协同动作?在施行全面指挥和潜艇独立作战之间,什么才是理想的结论?指挥官是否要置身海上?在一艘潜艇上?抑或在一艘水面军舰上……
对战区里各潜艇的全面指挥和对它们联合作战的领导,不宜由驻在岸上的司令官来遥控,因为他们缺少现场知识,特别不了解敌方的抵抗以及风力和天气的条件。因此我们不得不得出结论:在搜索船队时,潜艇的广泛的作战编组和战术编组可以由司令官领导,但实际的作战指挥,则应授权给现场的潜艇部队指挥官,整个负责指挥的指挥官应尽可能留在水面与敌人保持相当的距离……
水中听音器、以及声呐的探测距离是有限的,第三次炮艇模拟演习的结果显示,为了节省有限的鱼雷提高命中率,潜艇的攻击必须在夜间、在五百至六百米左右的距离上对商船发动进攻,这个距离是如此之短,但却极为有效。并且这并不危险:一旦敌军发现自己被潜艇围攻,商船队就极有可能陷入混乱,特别是船队中不断有商船沉没起火的情况下。这就好像一群侠士在痛殴为非作歹的无赖,无赖们只会在刀光剑影中四处逃散……’
卡尔·邓尼茨上校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阅读由雷德尔大将转递的信件,他看了几行就被上面的文字吸引了——这份由两个李孔荣联合炮制出来的东西,最终让狼王卡尔·邓尼茨上校相信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个海军军官的想法和自己完全相同。
并且,在条件极为简陋的情况下,对方利用水面炮艇进行过多次演习试验,由此得出了堪比潜艇舰队作战条列的宝贵经验。大概是因为劣等民族普遍的自卑心理,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时代的前列,这才给自己写信,希望能获得自己的评价和认同。
邓尼茨上校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微笑起来,可一会他又因挫败而产生一丝恼怒:一个劣等人居然走在自己的前面,这是对优秀的雅利安人实在是种侮辱!好在他终究是个务实的海军军官,这种恼怒很快就抛之脑后,继续通读这份厚达四十五页的信件。
在阅读这些内容的过程中,新的想法接二连三的从上校脑中冒出:最大的一个就是邀请这个中国海军军官参观即将开始的潜艇舰队演习,而后提出他的宝贵经验,但这随之就被他否定了。这是一个外**官,而且是德国盟友的潜在敌人,他创造的群殴战术所针对的就是日本人,怎么能让他知道潜艇舰队的演习情况?
这个想法作罢,上校又觉得确实应该与其见面并详谈——信件的最后,依然是因为劣等民族的自卑,很多‘不成熟’的想法都节略了,他认为写出来会‘贻笑大方’,所以不敢写。真是可怜的劣等民族,即便优秀也还以为自己低人一等。
会面的想法在邓尼茨上校脑中酝酿,它一旦出现就变得无比强烈。数年来他一直一个人孤独的摸索潜艇联合作战战术,没有任何人与他交流,甚至很多人对此还持有反对态度,比如一直鼓吹要建造大型战列舰的海军副司令京特·古泽上将,他认为这种联合战术无法实施,特别是破坏无线电静默是海战大忌。如今,他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演习总结、完善具体的战术条列,或许这个中国人能带给自己别样的想法吧。
邓尼茨上校对知己的渴求让他当即决定与中国人会面,他让自己的秘书联系这个叫做李孔荣的中国海军少校。此人就住在柏林,打给中国大使馆的电话很快就回电,不一会,秘书就告诉邓尼茨上校中国的李少校将在明天上午八点半前来拜访。
约见客人到访海军司令部对秘书来说是小事一桩,可这通由大使馆转来的电话却让施潘道大街上的中国海军宿舍忽然有了些混乱,当值日官挂断电话后兴奋高叫德国潜艇舰队司令请李长官去会面时,闻讯的诸人急急跑到李孔荣少校跟前。
扔下德语课本的林准少校排在第一个,他道:“德国人来电话,是潜艇的事情有戏了吗?”
“不知道,估计会谈这个事情,但我们不要抱太大希望。”李孔荣少校当然知道德国人为什么主动打电话来,所以对此很淡漠。明天又该他睡觉了,这事情只能另一个自己去。
“能见着人就是好事,以前我们想找人还找不到呢!”林准对潜艇交易的内幕知道的不少,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两艘训练艇买回来之后,一艘归他、一艘归李孔荣;而潜艇舰队司令,以李孔荣这样的性子和背景是不可能和他争的,所以两人此时的关系变得无比融洽。
“难啊!”李孔荣少校叹了一句。这段时间他又活动了几次,花了三千多美元。其实除了纳粹亲日派、海军担忧日本抗议以外,合步楼公司也不乐意中国海军购买德国海军的那两艘训练潜艇,因为海军部卖出的初衷就是要挣钱换新舰,如此公司的利润将大打折扣。
国防军将领、德国银行家、德**工巨头、国府相关官员,国.军军工系统军官……,数年的经营这些人已经结成了一张大网。这张大网让德制输华军火奇贵无比。在初步的意向谈判中,合步楼公司报出7型潜艇一千万马克、2潜艇五百万马克的意向性价格,好在工期基本能满足中方的要求,即7型潜艇一年之内交货、2型潜艇半年之内交货。
以李孔荣的认知,这简直是天价,这是在成本的基础上翻了两倍半乃至三倍的结果。如果是直接找造船厂洽谈购买,价格大概能降至七百万马克、两百五十万马克左右——这是他委托荷兰大使馆向荷兰造船厂打听的大致价格。只是,荷兰本身就是农业国家,她并不需要钨砂和大豆这类矿产品和农产品。潜艇耗资甚巨,为海军支付七百多万美元的巨款显然超出了财政部的支付能力,或许电雷学校的欧阳格可以办到,但中央海军绝对不行。
李孔荣少校叹了一句就忙别的去了。此刻他正在浏览几份从大使馆发过来的简历,因为各地简历寄送时间不一,眼下暂时合适的只有两个人:第一个叫黄鸣龙,江苏扬州人,生于1898年,他早年就读于浙江医药专科学校、瑞士苏黎世大学、最后获柏林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但更重要的是此人的工作经历,他曾任浙江卫生实验所化验室主任、浙江省医药专科学校教授等职,此时他正在维茨堡大学化学研究所进修,任访问教授,来德国已经两年。
第二个则是庄孝惠,山东莒南县人,早年就读于山东大学理学院,去年赴德、此时正在慕尼黑大学动物系学习,专业是实验胚胎。
研发青霉素的工作第一个是要寻找科研领头人,而后再寻找相关科研人员组成一个实验室,实验室成功之后才是大规模生产问题,也就是工厂建设。因此,领头人是最重要的,如果选的是一个自以为是、睚眦必报之人,那实验室就很可能是武大郎开店,一个比一个矮,到最后花费巨资能弄出什么,天才知道。
这种事情李孔荣少校当然是不懂的,可李汉盛对此却无比熟稔——为了生计,二本毕业的他曾考过不少证:建造师、监理师、环评师、会计师,其中就有一个pmp证,凭这些证书的挂靠费,他一年就有十几万,好的年成可能超过二十万。本来过的舒舒服服,好死不死为了爱好去翻译外**著,以求干点正事,一不小心却被车撞死。
青霉素研发就是一个项目工程,所以项目领头人极为重要。正因如此,对候选人的挑选就是一件极费脑筋的事情,万一选错了人,整个项目很可能毁于一旦。
李孔荣少校按照日记上的嘱咐摘录这些候选人的信息,而后向这两人拍发电报,约他们来柏林相见,特别对这个黄鸣龙,他还写了一份极为客气的信,并附上往返车票。
青霉素是一件事,西班牙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也不错,塞尔利亚的西印度群岛综合档案馆完全存在,这家档案馆成立于1781年,里面收藏了发现、征服新大陆的大部分文献,以及一些航海家的手稿。只是内战影响着塞维利亚,这家档案馆暂时不对外开放,已经抵达美国的孔祥熙来电告知说他已经派人前往西班牙,为了隐秘,这件事他暂且不要调查,待找到有价值文献后再一起商议如何挖掘沉船。
几件公事如此,私事就是前往瑞士银行开户,以及如何获取蒋纬国的住址和电话,这是孔祥熙无法说服常凯申改变淞沪会战的后备计划。前者非常简单,花两天时间去一次日内瓦即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大使程天放、商务参赞谭伯羽、陆军武官许伯洲上校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情况,可自己又如何得知呢,难道派人偷偷跟踪常二公子?但找谁去好呢?
即将晋升的李孔荣少校不得不耐着性子处理日记本上的琐事,他本不想干的,可想到四天之内情况就逆转,自己还晋升为中校,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处理。次日一早,他又安然睡去,好让另一个自己前去会见德国潜艇舰队司令卡尔·邓尼茨上校。
纳粹德国海军部依旧在帝国海军旧址,这座陈旧的大楼如今被粉刷一新,外面飘着德意志国旗、海军旗,以及一面纳粹万字旗。显然,光从装饰,海军部就不能和万字旗满天飞的空军大楼相比,甚至连国防部也不如,看来海军总司令仍想沿袭旧式的传统:远离政治。
李孔荣很早就到了海军部大楼门口,在门卫处出示证件、告知入内事项后,出来的一个士官将他领进一间并不宽大的会客厅,刚坐下不久,狼王邓尼茨上校就来了。
既然都见过了元首希特勒,李孔荣自然对邓尼茨毫不惊讶,他用德语打着招呼,“很高兴能有机会与您见面,上校先生。”
卡尔·邓尼茨是一个严谨的德国人,他身着一件白色的海军军官服,上衣笔挺、裤子中线笔直,皮靴黑而发亮。在李孔荣问候的时候,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国海军少校:亚洲有色人种固有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好在他的鼻梁是挺直的,眼睛发亮,嘴唇厚实端正,并不像常见的亚洲人那样五官短缺,遗憾的是他个子不高,身体也不健壮。
“很高兴见到您,少校。”大概注视了两秒,邓尼茨才迟疑的伸出手与李孔荣握手,他的手单薄而少肉,但却极其有力。“请坐吧,少校。”
“非常感谢您,上校先生。”李孔荣又坐下了。虽然很想把注视点放到邓尼茨的眼睛上,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着邓尼茨的脑门——他的脑袋就像一个倒放的柚子,上大下小。而且眉毛眼睛长得很下,五官全挤在一切,而上方发际线却生的很上,头发又少,因此整颗脑袋独独脑门宽大发亮。脑门如此之大!这大概就是官相吧,李孔荣心里忽然跳了一句。
李孔荣奇异于邓尼茨的大脑门,邓尼茨看着眼前的中国人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从未有过与别人交流潜艇战术心得的经历,而且对方还是个劣等民族。男人之间的交谈与女人完全不同,一般是谁先说话谁就居于被动。专注于潜艇战术的邓尼茨上校当然不知道这条规则,他有些局促的开场,“少校先生,阅读完您的来信之后,我对您在潜艇联合作战战术上取得的经验由衷赞同,只是我读过信后,发现还有一些问题似乎没有完全解决。”
“是的,上校先生。”李孔荣点头答道,这是他故意不写的,为的就是这次难得的、即将改变历史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