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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贰零肆柒     血海孤狼txt下载     血海孤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九章 推辞

    焦灼的等待中,天终于亮了。早就在钦州湾外海徘徊的第5舰队开始对登陆区域全面炮击,雨丝中,工事、堑壕、铁丝网全被突如其来的炮火覆盖淹没,沙石、碎木、惨叫的士兵和残破的肢体在天崩地裂的爆炸里飞溅而起。前线的电话线最开始的一刻就被炸断,好在炮击惊天动地,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桂林行营,此时白崇禧、陈诚以及行营参谋长林蔚才大松一口气,情报果然准确无误。

    伴随着炮声,在日海军派出排雷小艇的同时,第3联合航空队的水上飞机开始冒雨起飞,而陆军的第21独立飞行队、飞行第90战队的飞机也陆续升空。与作战计划不同的是,这些飞机有一大半飞往半个多小时前u-38号发送明码电报的海域,它们试图找到支那潜水艇,可茫茫大海有的只是无尽波涛,侦察机什么也没找到。

    日军飞机一无所获,但它们的出现却将舰桥上的李孔荣吓了一跳。潜艇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飞机,一旦被飞机击伤无法下潜,那他除了和日本人同归于尽再无他法。在冒险继续前进和立即下潜在水下前进这两个选择中,他不得不选择后者。

    潜艇内部,急促的警铃刚刚响过,经历昨晚的冒险,几乎所有人都对飞机不以为然。李孔荣走下控制舱时,林濂藩王国贵等人还在嬉笑,他扫了他们一眼,问道:“很好笑么?”

    “水深四十七米。主水柜排出三百升。”轮机长苏镜湖刚听到水听室的测深回报,当即命令停止下潜,保持目前深度。“需要坐底吗?”他问。

    “不需要。”此时潜艇距离钦州湾入海口还有五至六海里,为了早些抵达,李孔荣在天亮后也坚持航行了二十多分钟。“航向正北,双伡微速前进。”他命令完就开始教训人了:“宁遇军舰不遇飞机,潜艇总得死在飞机上,军舰倒无所谓,离得远一些他们就是睁眼瞎。”

    电机嗡嗡作响,李孔荣想继续教训有些力不从心,他看着蒋菁这些人忽然想应该把他们调离u-38号,扔到航校开飞机,不管驾驶技术怎么样,以后都是做航母舰长的好材料。想到此他道:“我回头写一份名单,这次作战结束都给我滚回美国到航校去。”

    听说李孔荣要调人走,林濂藩几个马上哭丧了脸。u-38是海军唯一的作战舰艇,离开u-38就是离开战场一线。“长官,我们不愿回美国。”刘纯巽最先开口求饶。

    “不愿回美国?”李孔荣嗤笑,“人家想去都去不成,邱仲明已经在航校了。我是艇长,我说谁去就谁去,不愿意的去的可以上补给船。”

    一提邱仲明高光佑苏镜湖等人就明白了李孔荣的谋划,这明显是要栽培航六班的这几个人。李孔荣以前曾经说过,以后海军主力不再是战列舰而是航空母舰,航空母舰的舰长必须是飞行员出身,航六班十个人去学飞行,肯定是为以后打算。

    “报告长官,收到一封转发来自纽约的特级密电,还有桂林行营的明码回电。”卢如平钻出了无线电室,其实也就是水听声呐室——这个房间不超过四平方,靠走廊的玻璃窗下就是声呐室,靠船壁的那边则是无线电室。里面本来拥挤,改装后更拥挤:除了u-38原有的被动声呐外,还额外加装了两部主动声呐,一部装在船底,用于测深,平常不开启,另一部装在围壳正面,借用无线电研究所的ct设备可以测距,用于水底攻击。而无线电除了原装的一台德根接收器、两百瓦的瓦德根发射器外,还有一套备用的美制舰用电台。每当透过玻璃看到里头船壁大木板上装着的那几排纯白色的绝缘子,以及不知名字的电器,艇员们都有一种高科技即视感。

    “纽约,特级电文?”李孔荣有些狐疑的接过那份密电,卢如平和二副林祥光已经解了前两层密码,第三层必须由他亲自解码,而密码本就在他船头的柜子里。他接过又道:“桂林那边说了些什么?”

    “桂林白副总长、陈长官回电说:‘我部早已枕戈相待,望贵舰多杀敌寇,滞后扰乱敌之登陆’。”卢如平念出电文显得有些激动。对于他们这些刚刚从海校毕业的小年轻来说,白崇禧和陈诚都是之前仰望的对象,现在居然能亲自通电,实在是让人兴奋不已。

    “切!”李孔荣不把这封电文当回事,他道:“一艘潜艇能干什么事,这是几万人的登陆,又是在白天。副艇长……”

    “有!”高光佑神色一震,立即答应。

    “现在交给你指挥。刚才日军正在炮击,估计他们还要排雷,我们赶过去大概正好他们登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慢慢靠近即可。”李孔荣要回艇长室解码,他还想休息一会好好想想待会怎么打。

    与紧张急迫的艇长室不同,舒适的艇长室像是一个整洁的避风港。李孔荣取出密码本开始解码,这些密码都是数字,四个四个一组,电文刚解了开头他就愣住了,而后迅速的将整封电文解完。‘刺杀许是重庆所为’,电文中,这句话最为刺目。

    读完电报的李孔荣先是不敢相信,可回想常凯申还有军统的过往,又觉得并非不可能,而且动机也很充分——海军与军政部代表的数次谈判都不欢而散,新中防务公司也不是中国公司,美国法律又大异与国内,要毁灭海军重建,刺杀实则是最好办法。这样一可以栽赃日本,二可以收复海军。只是,常凯申怎么会如此果决呢?这个人确实惯用流氓招数,可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是没有底线。在动手之前他往往会给对方几个台阶,比如出国,比如通电下野,海军连航母都没有一艘,他这次怎么如此绝情?

    李孔荣震惊之后只是沉思,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愤怒。之所以不愤怒,主要是他对陈季良、对闽系海军没有多深的感情。他不是福建人,更非闽南人,但为了打造一支舰队,他不得不以闽系为基本,团结能够团结人,不如此舰队不成。

    此事真要是花生米授意干的,而且被查实,海军和重庆之间就再无缓和的余地了,明年派飞行员回国的事情很可能要泡汤,如果苏珊那边没有弄到住友金属的铝合金配方或样品,那么……

    钦州湾战情如火,冬季没有日机轰炸的重庆则是雾霭重重。黄山官邸内,收到桂林行营电报的常凯申喜形于色,不过再虑及正在处置的事情,他又半点高兴不起来。军统的刺杀实在大胆,地点居然选在纽约第五大道的洛克菲勒中心,还当着数十名记者的面开枪,好在杀手假装成日本人,要不然友邦惊诧,国府在美国的诸多努力全将毁于一旦。

    但麻烦还不在于此,根据驻美大使胡适传来的消息,致公堂的司徒美堂正调查刺客的背景,而且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些东西。是以,他不得不把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请来,希望他能去美国一趟,一是要把陈季良的遗体接到重庆好举行国葬,二则是万一东窗事发,他也好出面弹压劝说。为此,林森来了之后,客套之后看到的是两份讲演稿。

    ***主席林森,福建闽侯人,最早一批同盟会员之一,从那时起就追随孙中山,二次革命失败曾按手印加入中华革命党,国共合作则是西山会议派成员之一。在南京国民政府中,国民政府主席这个职位不需担任何责任,只是名义上的国家领袖,因此需一位年高德沼的元老担任,蒋介石本属意于右任,又因为陈铭枢等人的力举,方才由林森担任,一直至今。

    林森是福建闽侯人,海军中闽侯人也不少,当年策动二十多个舰长反陈的应瑞舰舰长林元铨就是他的侄子,只是,明白自己角色的他极少和海军部诸人来往。

    “总裁,这是……”仔仔细细的,林森很快就把两份讲演稿看完,他还是不太明白蒋介石请自己来的意思。

    “主席觉得此两人言辞如何?”常凯申不答反问,目光凝视着林森。

    “这一篇就罢了,可这一篇……”林森指着口气极为叛逆那一篇,沉重的道:“占据台湾名为自治、实为割据,筹备内战,其心当诛。”

    “这是前海军军械司司长林向欣在海军内部的演讲,另一份则是舰队司令陈季良的。”常凯申终于揭开了谜底,“海军内部有人将他们的演讲送到了大使馆,大使馆又转到了重庆。”

    似乎要给林森想象接受的时间,常凯申顿了好一会才道,“自民元以来,海军就为闽系把持,他们排斥异己,将舰队视为私家之物,走私、贩毒、倒卖军火、窃卖物资燃料,无利不图。虽说当年我与海军有不愉快之事,但为革命和国家前途计,我依然不计前嫌,任命当年破坏肇和舰起义的陈绍宽为海军部长。只是……即便有军费,海军也难改恶习,令先总理蒙羞。”

    常凯申直抒心意语气沉重,他所说的‘令先总理蒙羞’指的是逸仙号轻巡洋舰走私案:36年9月15日,厦门海关追缉了一艘走私小艇,在艇上发现二十三包五十斤重的白糖,经过短暂的交火,在海关抓获的人员中,居然有一名是逸仙号上的水兵,此水兵供认此批走私白糖一共有四百包,悉数从香港买来。

    四百包五十斤的白糖重十吨,水兵一个人绝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搬上逸仙舰,虽然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可知道海军底细的人都清楚这是整艘军舰在走私——此前正好是两广事变,逸仙舰受命南下干涉事变,事了从广州经香港返回,以舰长们的经商头脑,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挣钱的机会,白糖货轻价高,正好是走私佳品,带个十吨沿岸贩卖,保准能大赚一笔。

    海军想的是钱,可常凯申对精神、名节极为看重,得知后勃然大怒,认为是亵渎了先总理名讳,起初本想勒令海军改换舰名,后经人劝说方才作罢。此时再次提起旧事,其愤恨之情油然而起。他接着道:“得知此消息后,我一直让人劝说陈林二人服从国府命令,可此两人置若罔闻,为抗战、为国家计,中正不得不……”

    林森一看到那两份讲演稿就有一种预感,现在见常凯申承认,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正当他想说陈季良这样的抗战英雄不能如此对待时,常凯申再道:“季良兄的身死完全是一个误会,主席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马上让雨农交还那些手令以作查证。”

    “是误会?”好半响林森才低低问了一句。

    “确实是误会。”常凯申点头。“我既然承认此事,就没有好隐瞒的,如今抗战为重,林向欣冥顽不化,准备内战、妄图割据自立,不得不杀一儆百。季良兄我从未想要将其置于死地,只希望他能尽早返国。”

    “哎!”林森无言以对,只得叹气。他是从清末过来的人,革命的时候也曾进行过刺杀,对这种行动并不忌讳,只是可惜陈季良被误杀。

    “主席,我已让人彻查此事,季良兄一身为国为民,应当国葬、家属也当厚厚抚恤,送葬那日,我将亲自为其抬棺。擅自行动这也将严惩。”常凯申言语不但懊悔,而且哀痛,他亲自抬棺之语终于把林森打动。他道:“总裁是想……”

    “我想请主席去一次美国。”常凯申道,“一来是拜会美国总统政要,请求援助,不过这更多是象征意义上的;其二就是烦请主席将季良兄的遗体带回重庆好进行国葬;其三则是想请主席与海军的人好好谈一谈,海军部可以恢复,但抗战艰难,此事只能在抗战之后,现有部署可先编为海军处,但飞行士和飞机应该划归空军。

    最后就是海军目前所掌握的外汇,财政部可以用借款的方式接手,战后一定将返还——不是我贪图海军手上的那些钱,实则是财政上极度吃紧,外汇马上要用光,如果再没有借款,国币就要失去信用,此事涉及国家生死存亡,主席万万不能推辞。”(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贡献

    提到外汇常凯申就全身发虚,战争已逾两年,为维护法币信誉,国库里的过亿外汇都消耗光了,此时剩下的只有是中英法币平准基金里的几百万英镑。在上个月,法币汇率下调到史上最低:一法币仅兑四便士或八点二美分,仅为开战前的百分之二十七。

    本来以为平准基金会顶不到年底,不想欧战开战旬月后英镑大跌,财政部和国府这才松了半口气,可英镑大跌的利好不足以使平准基金维持下去,在美国加入平准基金之前,海军手上控制的那些外汇资产就被国府视为救命钱。据中国银行纽约分行估计:连同那三艘邮轮,海军在美资产很可能超过一亿美金,而手上拥有的现金——照各处打听来的消息,光股市投资就有两千万,且在九月份股票暴涨中获利两千多万之巨,被华尔街誉为股市奇迹。

    与欧美相比,日本是穷国,与日本相比,中国又是穷国,抗战彻头彻尾是一场穷人的战争。这一点从军费上就能看出:军费最高的一年是37年,所有军事开支总计为13.88亿法币[注66],以战前一百法币兑换三十美元汇率算,折合4.16亿美元;38年军费约在14亿法币,但本年物价已然上涨,除去物价上涨的因素,财政部预计军费仅为10.65亿(1937年法币币值),以战前汇率,仅值美元3.19亿。今年马上就要结束,明面上军费数字高达16亿,可去掉物价因素,仅值37年法币7.27亿,美元2.18亿。

    中**费一年比一年减少,但日军军费却历年增加。37年日本军费开支为32.78亿日元[注67],同样以美元衡量(100日元兑28.81美元),则为9.44亿美元;这只是开始,37年日本没有想到中国敢全面抗战,它的战争机器还未全部启动,到了38年,日本军费暴增至77.66亿日元,若按照中国的算法去掉物价上涨因素,以日本银行公开的指数计,折合37年日元币值为54.83亿日元,合15.79亿美元;今年情况则更坏,根据日本国会年初的预算和各月增加的临时军费,其军费再次上涨至88亿日元,折合37年日元68.28亿、美元19.67亿。

    2.18亿美元对19.67亿美元,这还没有计算之前历年的军费投入,仅这个对比,便说明靠国.军反攻收复失地是绝对没有希望的,不但没有希望,甚至一个不好还有全面溃败的可能。这一点从常凯申到下面的军长师长,或是政府要员、朝野名流都非常清楚;而苏联,虽然与日本在满洲蒙古边境几经大战,可苏联宁愿让步也不对日出兵,如此,剩下能做的仅仅是‘苦撑待变’,希望英美干涉。

    苦撑是很痛苦的,特别是缺少外汇,特别是失去广州后,出口额锐减三分之二。没有外汇,不能外购先进武器不说,平准基金也要完蛋——并非像那些文青嘴炮攻击的那样,平准基金是向日本人送钱。日本人占领华北、华东、华中,收罗法币到上海租界换取外汇确实是有,但如果国府真宣布法币不可兑换,那占领区的法币将变成废纸进而涌向国统区。法币本就主在华北、华东、华中流通,西南地区像云南还在使用滇币,一旦占领区的海量法币涌到国统区抢购物资,财政金融体系必被冲垮,抗战就此终结。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宣布法币作废,重新发行一种有信用的纸币,类似**的边区币,但法币一去,日本对华北、华东、华中这些地区的名誉上占领将变成实质性占领,日本的军票、伪币将迅速填补法币的空隙——此前重庆也许可以通过增发货币去沦陷区抢购物资,法币真正作废后沦陷区的经济将彻底被日本掌握。

    军事战争、货币战争,此两项都需要外汇支撑。若海军拥有的资产和现金能用于抗战,在美资产全部变卖再加上海军手上的现金,哪怕只能有一亿美金,也足以国府支撑一到两年了。波兰战役早就结束,德国下一步将对付英法,那时候局势变幻,国府或许可以借助英美击败日本。可要想等到那一天,国内就必须苦撑下去,如果连等到那一天都做不到,华夏大地从此就彻底沉沦了。

    千思百转中,常凯申紧紧凝视着林森,这个年逾七旬的前清老革命党,是否能受得了旅途颠簸之苦他很担心,是否能完成使命他也担心。只是这是没办法的选择,陈绍宽、曾以鼎等人看上去置身度外,实则是暗中指挥支持,现在能帮自己的人也就只要他了。

    “总裁,海军毕竟是自己人,真的不该……”林森委婉的带了一句,还没有说完他便转口道:“既然是总裁重托、又关乎国家生死存亡,那我就去一次美国吧。”

    “好,好。”常凯申大喜过望,他连忙站起抓住林森的手,而后觉得握手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他立即退后对林森重重的鞠了一躬。

    早前,常凯申也曾对林森鞠过躬,那是1936年西安事变和平解决返回南京,他一下飞机就对着林森鞠躬——没有林森这个国家主席凭一己之力拦住党内某些人立即进剿的建议,他这个军事委员会的委员长早就死在西安了。

    常凯申鞠躬林森本想起身拦着,可他人老反应慢,等常凯申鞠躬完他才起来。他道:“此去美国行程甚远,我该何时动身呢?”

    “请主席在这个月动身吧,我将吩咐孔院长安排一切。不过为防倭寇,请先前往缅甸,在仰光上船经印度洋前往纽约。”常凯申笑着请林森坐下。“与主席一同赴美的还有子文,他人在香港,我马上让他赴缅甸相候主席。从去年桐油贷款后,美国政府就不再对我借款,子文在美国有不少朋友,他过去或许能打开一些局面。”

    常凯申说着宋子文,宋自33年负气辞职后,就一直赋闲,抗战后他本想重新履任财政部长一职,可这个位置已经被孔祥熙占了。孔祥熙成为行政院长后,又传说中央信托局的幕后局长孔令侃将出任这个位置,只是孔令侃几个月前在香港被港英当局查获了私人电台因而被驱逐出境。孔令侃一去,他复出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此方赴美,就是他复出的开始。

    林森和宋子文没有过深的接触,他对宋子文和自己一起赴美只是点点头。常凯申又道:“若海军真能心向国家、支援抗战,海军部恢复后,依然是陈厚甫做海军部长,另外德国窃艇之人员国府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特赦,主持此事的李汉盛不但不会受惩,我还要亲自任命他为海军舰队总司令。此人骁勇善战,前几天不但击沉倭寇一艘航空母舰,昨夜又在钦州湾击沉日军七艘运兵船,要是海军人人能像他那样忠党爱国,倭寇焉何不败?”

    常凯申说起李孔荣就满面微笑,他除了喜欢忠于自己的人,还喜欢杀伐果断、有力量有担当的人。李孔荣在他看来就是这么一个人。

    “好,我一定将这些转告并劝他们大义为重、抗战为先。”林森郑重的点头。海军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而以刚才看的那两篇演讲稿论,一个不好海军确有占台湾而自立的可能。“不过,要是陈厚甫能同去就更好了,他毕竟是前海军部长……”

    “陈厚甫……”常凯申语调开始很高,接着就急转直下。他道:“海军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是说办好就能办好的。在德国的压力下,撤销海军部情非得已,但厚甫兄大概是觉得受了委屈,短时间转不过这个弯来。”

    林森提起陈绍宽,常凯申只能说他‘短时间转不过弯’,其实陈绍宽的心思他清楚:铁了心的要在美国按照自己的意思重建海军。这样重建的海军先不说能不能打仗,其实越能打仗国府越不放心——军队不听党的指挥,国家必重从回北洋时期军阀混战的局面,只有全中国的军队都服从党,国家才能稳定。能不能打仗并不重要,关键是不能作乱,特别是不能****。

    从国民革命军建立以来,军队的原则就是如此。海军的问题是当年迫于形势,不得不同意杨树庄所谓的‘海军全体加入*******党部不进海军,海军自组党部’的例外要求。事后看来是答应错了,海军加入***后依旧是军阀作风,抱团排外、战备松弛、走私成风。对他们而言,国民政府只是一个雇主,而海军只是国府的看家护院,主要任务是撑门面。这一次林森若能说服海军重归国府,将来重建时党务工作肯定要多下功夫。

    并没有花多长时间,知晓常凯申意思的林森就告辞而去,他离去的背影沉重缓慢,但终究还是消失在黄山别墅的大门外。林森既走,常凯申又让人打电话给何应钦,想知道他和陈绍宽谈的如何,电话过去却回报说何部长还没有回来,他只好压下这个心事。

    此时在重庆城郊的一处院落,前海军部长陈绍宽正在养花,他喜欢兰花,便养了几盆兰花。一身戎装的何应钦走进院子见他在操持兰花,觉得饶有兴致。“没想到陈部长也喜欢花。”

    “平时没事的打发时间罢了。”陈绍宽见到何应钦并不惊讶,好像知道他会来似的。“何长官就不要叫我部长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

    “呵呵……”陈绍宽话里有话,何应钦只是浅笑。他道:“那也是迫于德国外交压力,局面好转后海军部肯定重建,部长非厚甫兄莫属。怎么,厚甫兄就不请我坐下喝杯茶。”

    何应钦为人谦和,军中素有何婆婆之称。陈绍宽再怎么有气也难对他发火,再说,他为海军说的话可不少。陈绍宽放下手上的兰花,请何应钦坐下。他道:“何长官日理万机,怎么今天有空……”

    “哎。有些事情发生了问题,我总要善后是不是。”何应钦金丝眼镜后面满满的善意,“厚甫兄,海军真的要在美国重建舰队?抗战已是第三年,一年比一年艰难,海军重建之后如何作战?日本海军刻有一百多万吨舰船啊。”

    “李汉盛说过,只有海军能打到日本,只有海军能迫使日本投降。”陈绍宽一身粗布衣服,除了习惯性的军人架势,其余和百姓无异。“日本海军虽有一百多万吨舰船,但作战舰艇只有九十万吨,而如今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海军重建的将是新式舰队,十万吨即可抵日本人一百万吨。”

    说起海军陈绍宽就兴致勃勃,可惜的是他人不在纽约,不能亲见通济号训练航母下水。想到通济号他又想到陈季良,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何应钦看到了陈绍宽眼中的热切。他道:“厚甫兄啊,海军的想法是好,只是国内已难以为继了。外汇马上就要耗光,军费和国府开支只能靠印钱度日,若英美各国再不施以援手,后果属难预料啊。”

    “何长官的意思是?”陈绍宽看着他,想到了什么却不好直说。

    “我没有意思。”何应钦笑了笑,更扶了扶眼镜。“打败日本海军是好,可我希望海军也能顾及国内大局。抗战的目的是不亡国灭种,不是非要打到日本、彻底击败日本不可。当然,身为军人,不抱这样的想法不是个好军人。”

    何应钦话语藏头藏尾,让陈绍宽猜不透心思。他接着道:“季良兄国之栋梁,走的实在是有些早了。为迎回他的遗体,总裁将派林主席赴美。”

    “林主席?”陈绍宽吃了一惊。

    “是。”何应钦点头,“总裁还希望能和纽约方面好好谈一谈,希望海军能秉承国家大义与国府团结一致,重新服从最高统帅部的安排,为抗战贡献自己的力量。”(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勇气

    失却半壁江山,而且是最好的那一半,军事、外交、财政、外贸全面失败,这就是常凯申当下的困境;钦州湾海面三十米下,用掉了超过一半的鱼雷则是李孔荣的痛苦。头顶全是日军运输船的螺旋桨声,前后鱼雷舱加起来也只有六枚鱼雷。如果能有鱼雷无限功能,他肯定能把海上所有浮着的船都击沉,奈何不是,他只能干瞪眼。

    甲板炮之类也无济于事,20炮倒是一上浮就能开火,可20炮无法击沉商船;105炮能击沉,可等展开炮架、取出炮弹,怕日本驱逐舰早就冲过来了,而且为了减少甲板炮的水下航行助力,两门甲板炮都没有炮盾,这等于说如果距离足够近,步枪就能干掉炮手。上浮唯一能对付的,就是日军登陆用的大发艇、小发艇,可这样潜艇必须在商船与海岸之间上浮才行,除了钦州湾出海的那个三公里宽的湾口,其他地方水都不深,去那里上浮一个不好要搁浅在海床上,那时候想同归于尽都难。

    李孔荣陷入纠结,控制舱一干军官都在等着他。眼下这情况,谁都没有好办法,就希望他能想到扩大战果的主意。不想等了好半天,李孔荣却懊恼的开口:“六枚鱼雷,除了前面两枚,其他都隔着放吧。尽量造成恐慌,拖到天黑。”

    “隔着放?”高光佑几个不明所以,隔着放意味着要一直某个固定海域逗留,不然就要耗费电力在这片海域打转,两者都不是好的选择。

    “是。白健生那边的意思是迟滞扰乱敌军登陆,迟滞是为了岸上的陆军做好准备,扰乱也是为了迟滞,还有一个就是希望日军出错,比如重火力、辎重,运输上岸的时候如果出错,那将影响登陆后日军的战斗力。”李孔荣说着自己对登陆的看法,他随即看向水听室那边,“主动声呐开启了吗?”

    “还没有。”刘永仁咬着铅笔头。他是导航官,按照职责,主动声呐开启后,他要负责在海图上标示出敌船位置。不过现在u-38自己都不能精确确定自己的位置,所以敌方船只的位置根本无法标示,能画出来的,仅仅是敌船和自己的方位和距离。以主动声呐的性能,这个距离不超过一千八百米,更精确的话距离叫小于一千二百米。

    “那就先开启。”李孔荣道。“不必担心日军发现,这里是近海,能找到我们的声呐还没有造出来了。”

    “是。”卢如平就站在水听室的门口,他算是小房间的头。“开启主动声呐。”他转头对负责水听的林濂藩,林濂藩当即打开ct显示器开关——因为里面装有电子管,显示器最少要热机半个小时才能使用,等显示器热机完毕,围壳正面的主动声呐才会开启。

    “先坐沉,开机后再搜索敌船。”李孔荣没想显示器还没有热机。他把脑袋上的白色艇长帽摘了下去,道:“马上开饭,吃完早饭再打。”

    早饭早就预备好了,只是因为要作战一直在厨房热着。李孔荣一说开饭大家肚子都咕咕叫,凌晨折腾到现在,每个人都饿了。

    海面上的炮击还在继续,第5舰队似乎要把携带的炮弹打光似的,三个小时炮火一直不停。冒雨站在鸟海号舰桥上,第5舰队参谋长山口多闻少将披着雨衣在望远镜里观察海岸的情况。受雨点和炮火干扰,他很难看到清晰的东西,只能看到绵延的海岸到钦州湾的湾口就折了进去,岸上的风景与三亚截然不同,没有椰子树,能看见的房屋也不多,唯有一处小山岗上竖着的清天白日旗最为显眼。各舰的炮长应该都看到这面旗帜,炮弹雨点般落下,一会旗帜就被炮火遮盖了。

    “阁下,林利少佐报告水听设备故障,无法用于搜索支那潜水艇。”舰队参谋向山口多闻报告,这是几分钟前第5驱逐队的旗舰朝风号报告的。

    “故障?”山口多闻本可以在海口离岸指挥,可为了击沉支那潜水艇,他一直呆在鸟海号上。

    “是。子日也有类似的报告。”子日是第21驱逐队二号舰,因为昨天晚上旗舰初春号和商船相撞负伤,她便成了旗舰。

    “是这样啊。”山口无奈的回应。此时海军的扫雷艇还在扫雷,一旦扫雷完毕,陆战队和陆军师团就会开始抢滩登陆,而地点,最先登陆的地点将是湾口西侧的企沙,属于第5师团的第9旅团;而后是湾口底部钦县以西的黄屋屯,第21旅团;最后是钦县以南的黎头咀,台湾混成旅团。

    登陆计划是逐次逐次的,先是钦州湾外再是钦州湾内,时间上也有数小时的间隔。可现在一切都乱了,本来是先佯攻北海,次日再抢滩钦州,可现在佯攻不佯,等于是强攻,而且支那军也似乎做好了准备,山口多闻不懂陆军,可扫雷艇回报钦州湾内水雷遍布,海湾两侧还有支那军的重机铳和迫击炮,扫雷最少要到下午才能勉强清理出一条通路。

    ‘但愿他已经走了。’山口多闻只得如此期盼,只是他的期盼根本无法实现,u-38舱内,连续吃光好几碗扁肉的李孔荣擦干嘴走到了海图桌前,这时候主动声呐刚刚开启,林濂藩对着显示器拜了一拜才开始工作,李孔荣看着他虔诚的模样笑道:“怎么,不敬一敬它就不开工吗?”

    “这……”在林濂藩看来,艇长这么说显然是声呐不敬,可他又不能说长官说错了,顿时满脸愁苦,一旁的卢如平道:“是很玄的,有的时候脾气上来了什么也看不见。”

    “确实是要哄的。”李孔荣想到二战时期的雷达,美军的雷达操作员称呼自己的雷达为‘宝宝’,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每一套设备都有自己的脾气,不哄不起作用。

    李孔荣说话间,声呐已然开始工作。显示器是借鉴了雷达显示器而采用了长余辉阴极射线管(crt),没有划时代的数字技术,自然是模拟显示,而显示形式因为是单波束所以采用a式显示器。这是研究所给出的专业解释,李孔荣没有去深究,他知道的就是显示器借鉴了医院ct机的显示模式,然后外加无数次失败的实验。

    整个显示器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光点一条线,画面有些像后世的心电监护仪的,只是心电图类似闪电,会在水平线上下波动,眼前的声呐显示器只在水平线以上显示。左侧的波峰亮点是主动声呐,代表u-38艇,右侧则是波峰更小的回波,两个波峰之间有一些刻度,代表回波的距离,正常情况下回**峰是不断移动的,因为双方都在运动,可这一次主动声呐开机后回波的波峰极为错乱,把林濂藩吓了一跳。

    “轮机长,水平转向。”李孔荣朝控制舱命令,此时潜艇已经从海底浮起。

    “右满舵。左伡微速向前,右伡微速后退。”苏镜湖拉动伡钟,u-38号七十六米长的身躯在海水中缓缓转向。随着转向,回波逐渐变换,当转到某个位置时,回波终于回到一个光点。

    “船太多了。”李孔荣道。“现在我们只对着一艘,距离多少?”

    “一千…一千五百米。”林濂藩说罢又解释,“长官,刻度不是很精准的,我以前……”

    “一号鱼雷管准备。”李孔荣只对他点头,现在的声呐都是经验式的,唯有操作员才知道它的脾气,林濂藩说是一千五百米,那就是一千五百米。

    “方位和速度多少?”李孔荣再问他,这两个数据显示器没有显示,更是经验式的。

    主动声呐借鉴了被动声呐的优点,可以做一定角度的移动,并以双耳效应确定目标方位。林濂藩已经用耳机确定了目标的方位,再结合距离和方位的变动即可用三角函数默算出目标的速度。这已经是人工的极限了,且此时潜艇要尽量保持静止,以免给这个多元方程增加新的变量。李孔荣的注视让他满头是汗,再一次默算以后,他确定道:“敌船速度八节,方位零五四。”

    “敌船方位零五四,距离一千五百,速度八节……”林濂藩报出的参数直接转化为命令,每一句都被输入射击参数的艇员重复。

    “定深三米,鱼雷速度四十五节。”李孔荣下达完最后的指令。不一会,艇艏鱼雷舱就传来一号准备完毕的回报。“一号发射!”他猛然挥手,之后道:“左满舵,双机全速前进。”

    “一号发射!”艇艏鱼雷舱常香圻也猛然挥手,随着艇艏的忽然一轻,一号鱼雷脱管而出,而u-38号则紧急向左规避,以免因为鱼雷航迹被驱逐舰发现。

    海面上风雨交加,一号鱼雷高速前进的白色航迹并不为人注意。直到那艘处于船队外侧的商船忽然炸出一股冲天的水柱,海面上日军的心才顿时沉到谷底:支那潜水艇又来了。

    “阁下……”舰桥上,舰长古宇田五郎大佐指着那艘中雷沉没的商船神色大变。

    “发信号给所有驱逐舰和陆军运输船,”舰队参谋刚刚汇报一个搜敌,是以山口多闻心有成竹。“放下所有小艇,带上手榴弹和信号枪,每艘小艇按前后五链的距离排列。只要发现潜水艇潜望镜或者雷迹,就用手榴弹驱逐并打出信号弹。”

    “纳尼?”古宇田五郎不明白参谋长为何会采纳这个主意,很是吃惊。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山口多闻看着他。

    “不需要。”古宇田五郎只是吃惊这种搜索方法,并不是没听懂。他立即让信号员打出旗语,要求每艘商船都放下小艇,然后以五链的距离分开。六十多艘商船和十一艘驱逐舰,加上本就有的登陆舟艇,一时间海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小船。

    身在水下的李孔荣当然不知道日本人用几百艘小艇在海面上布了一个监测网,整个u-38艇还沉浸在击中敌船的喜悦中,尤其是李孔荣——依靠声呐攻击此前只能想象,即便在美国测试了几次,未经实战检验也无法真确定办法可行。现在他终于可以宣布依靠声呐攻击是确实有效的,如果通过瑞士研究所的德国间谍将此告知邓尼茨,他肯定会欣喜若狂。

    众人的欢呼只是是一时,之后便屏气噤声。为了不招来驱逐舰,主动声呐已经关闭,只有显示器开着,但让人奇怪的是,日军驱逐舰只是在头顶巡视,并未投掷深水炸弹。

    “是不是炸弹昨天晚上扔光了?”高光佑很是乐观,此处水浅,日本人扔深水炸弹自己必须硬抗,运气如果不好一切完蛋。

    “不知道。”李孔荣也搞不清楚面上的情况,他有几次想上浮到潜望镜深度,伸出潜望镜看看海面的情况,可理智还是拦下了这种念头,特别是现在,第一枚鱼雷的发射已经代表自己来了,日本人肯定会加强对海面的监控。“情况如何?”他问向水听室。

    “情况……”头顶上全是船,耳机里吵杂的很,林濂藩说不出什么情况。

    “开启主动声呐看看。”李孔荣道。

    “是”。主动声呐第二次开启,随着开启,显示器上又是一片杂乱,回波的波峰没有任何规律性的跳跃,像是要挣脱显示器的束缚脱屏而去。

    “是声呐坏了还是船太多?”李孔荣问,他也看不懂了。

    “报告长官,如果没坏那就是船太多。”林濂藩如此作答,他心里也没有底,毕竟测试的时候目标仅仅是进入肯尼贝克河的商船,根本就没有像这样海面上全是船。

    “轮机,双伡微速,方向零九零。”李孔荣不得不换个位置试试,然而潜航的速度太慢,他必须耐心等待。

    “阁下,支那潜水艇还会出现吗?”海面上船阵已经布下,七百多艘小艇布成了一个长宽各二十四公里的方形区域,六十多艘商船全部集中在这片区域之内,这些船没有落锚,更没有熄火,它们仅仅是停伡。潜水艇从任何一处探出潜望镜进行攻击都会被海面上的小艇发现,可古宇田五郎却担心支那潜水艇走了。

    “他一定回来的。”山口多闻嘴角微笑,他越来越欣赏这艘潜水艇指挥官的勇气。(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暴怒

    u-38在水下以四节的速度前行,每隔半个小时,林濂藩就会开启主动声呐,但每次结果都类似:回波杂乱,仿佛海面上有无数的船。无奈间关闭显示器间隔一个小时后再启动,情况却再变:彻底没了回波。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低声对卢如平道:“完了,显示器坏了。”

    卢如平一直看着他的操作,这种情况也是前所未见,他抢过被动声呐的耳机听了一听,松了口气道:“海面上没动静啊。”

    “没有动静?”林濂藩这几个小时一直注意主动声呐,被动声呐没有细听。

    “是。没有螺旋桨声音,你自己听。”卢如平把被动声呐的耳机摘下来递给林濂藩,而后又自言自语:“难道日本人全都登陆了?不可能啊。”

    “日本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全部登陆?”声呐室的猜测汇报到艇长室,李孔荣没有听完就一个劲的摇头。“他们肯定是关闭了发动机,要诱使我们上浮。”

    “日军有没有可能换个地方登陆?”苏镜湖正坐在艇长室看小说,闻此问道。

    “绝无可能!”李孔荣再摇头。“日军作战只会有两种情况,第一,即便全部死光,也要按计划执行完任何。死板、不知变通是他们的顽疾;第二,采取更激进的计划,一开始被参谋本部或者上司阻挠,但最后在低阶军官参谋们的怂恿下超额完成计划。登陆钦州是占领南宁的最便捷方法,他们不可能绕到北海去登陆,肯定是在这里。”

    “那怎么没有动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李孔荣对日军之分析头头是道,在座诸人虽然不清楚这是否属实,但先入为主下并不怀疑。

    “现在……”李孔荣看了一下表,马上就十一点半了。照理日军排雷已结束,排雷结束就应该登陆,登陆不管是大发艇、小发艇都有发动机螺旋桨,都会有声音,难道是……

    “马上释放天线,看看是否能联系上陆军。”李孔荣道。他命令完又把林濂藩和刘永仁叫了过来,“你们最后听到螺旋桨是在什么方位?”

    林濂藩一直在操作主动声呐,被动声呐一直没关注,而主动声呐测距不超过两千米,根本就忘记最后的螺旋桨在什么方位,好在刘永仁一直关注着敌船位置,他道:“按照最后的报告,敌船现在应该在零四五的位置。”

    “那就掉头,朝零四五前进。”李孔荣看了苏镜湖一眼,又问道:“电力足够?”

    “能熬到晚上。”苏镜湖答道,他说罢又怕李孔荣有持无恐,再道:“能省一点是一点,这里毕竟是海湾。”

    “怕什么,大不了退进钦州湾。”李孔荣笑了笑,这是他最后的计划——钦州湾内主航道海潮最低时深度也有十五米,而水雷因为要防止吃水极浅的大发艇小发艇,定深必在两米以上。u-38艇高九点四米,即便离海底两米,离上面的水雷仍有一点六米,这是落潮,涨潮时间距更大。实在没有办法,钦州湾的水雷区就是u-38的避弹港。

    李孔荣笑着提及自己的后备方案,几个人都挪了挪屁股——哪里不好去却往水雷堆里窜,万一水雷引信失灵潜艇可就惨了。大家都不说话,除了两台电动机忠实的推动u-38缓缓往前,而潜艇后甲板的拖曳式天线在电机的作用下一点点放线。为了隐蔽,天线的末端设计成一团绿色的水草,水草中放置的盐块在慢慢融化,半个小时后等潜艇距离在两海里之外时,失去盐块的水草才会浮出水面,在随波逐流中收发一切信息。

    半个小时并不难等,可在南宁城内,杜聿明已经等了六个多小时。

    “怎么还没有消息?”他看向候腾,“难道汉盛兄收报机坏了?”当年柏林一别,现在却靠的如此之近,难怪杜聿明会一收到李孔荣的电文就激动回电,只是他电文太长,等发电的时候u-38已经潜入海底,不甘心的杜聿明一直让报务员呼叫,可就是没有回音。

    “军座,我看汉盛兄八成是潜到海底去了,听得到呼叫才怪。”候腾说起李孔荣也喜悦,只是大家一边在海上一边在南宁,相隔一百多公里无法见面。

    “再呼叫一会吧。”杜聿明也觉得候腾说的有道理,可他还是不死心。也幸好是他的不死心,半个小时后,通讯营营长刘侬俊一个电话过来说u-38终于呼通了。杜聿明本来是坐着的,听到消息后一跃而起,好在军用电话线长,没有扯断线。“既然通讯不便,那就长话短说,就告诉他我杜聿明就在南宁,马上发出去!马上发!”杜聿明担心通讯再断,立即变了主意。

    “长官,陌生电台发来密电,密码未知。”u-38号上,电台一开机就收到来自南宁的电文,却不是明码,虽然也是数字,可卢如平一看就知道不是海军内部密码。

    “小说呢?”李孔荣拿着密电,转头却问向苏镜湖。

    “小说?什么小说?”苏镜湖不明白李孔荣为何问小说,好在他反应不慢,那本看了又看的三侠五义立马拿了出来。

    “这就是密码本。”李孔荣把三侠五义交给卢如平,而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关键数才让他解码。“这是88军杜光亭发来的,我在柏林的时候跟他约好用这本三侠五义做密码本。他既然来电,那准时收到了早上那封明码电文,他就在广西……”

    李孔荣解释着。电报简短,卢如平很快解码完毕,他过来道:“长官,杜长官说他在南宁。”

    “马上,让他联系钦州前线,侦查钦州湾外海日军舰船情况和分布图,要准确!十万火急。”李孔荣抹了把汗。

    “是!”卢如平答应一声就立马去了,他完全清楚现在u-38当下的困境。

    “线放了多远?”李孔荣回头问林祥光,这是他份内的事情。

    “三海里多一些。”负责放线的林祥光答道。

    “三海里够了。”李孔荣看着玻璃窗里正在发电报的卢如平,只期望日本人的无线电测线仪精准一些,不要把深水炸弹扔到自己头上。

    3mhz高频无线电信号从距离u-38号上三海里的水草状天线发出,仅仅发出第一个字,鸟海号上的两部无线电测向仪就跳出了侦测信号,守在一边的日军军士大声汇报:“发现支那潜水艇无线电波,发现支那潜水艇无线电波……”

    “马上侧向定位!”正电官佐藤六郎心里呦西一声,整个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就希望找到无线电方位将支那潜水艇击沉。虽然u-38号发报距离过近,但鸟海号舰长超过两百米,两部测向仪最终确定了无线电波的大致位置。

    “确定是支那潜水艇?”第二次收到报告的山口多闻再次看向目标海域,那里一片平静。

    “是的,阁下,这是独国海军常用的高频短波电台。”正电官佐野六郎无比肯定的点头。

    “但是海面上的小艇没有任何发现……”鸟海舰长古宇田五郎很是不解,这是佐野第二次汇报,之前他曾命令海面上的小艇搜索了,可什么也没有发现。

    “阁下,很可能独国有水下发报办法,现在是它第二次发报了。”佐野六郎坚持自己的观点,他确信测向仪没有错误,支那潜水艇就在那个方位。

    “好了,独国是科技大国,水下发报也许他们能做得到。”山口多闻打断古宇和佐野之间的争论,他道:“通知第5驱逐队前往搜索吧,也许深水炸弹能把它炸出来。”

    “嗨!”既然山口决议搜索,古宇田五郎只得答应,他的声音异常响亮,似乎不这样便不能表示自己的果决。此时海面上包括驱逐舰巡洋舰在内,所有的船只都停航,目的自然是诱使支那潜水艇上浮,现在既然通过无线电测向仪发现了行踪,那就不应再隐瞒踪迹了。

    鸟海号将命令发给第5驱逐队的旗舰朝风,很快,在‘随我行动’的旗语下,其他三艘驱逐舰一同启动前往目标海域搜索。海面上螺旋桨一转,海底u-38便立即察觉,在林濂藩记录敌舰方位的同时,卢如平立即冲到艇长室报告:“长官,发现敌舰。”

    李孔荣几个军官正在吃饭,他来不及起身,只用力伸手道:“快,打开主动声呐!”

    此时用的虽是被动声呐,但主动声呐显示器一直在待机,卢如平未回水听室的时候,林濂藩就已经打开主动声呐,看到熟悉的回波,他终于大松一口气。同时他也大致猜到了刚才为何没有回波的原因——主动声呐波束狭窄,探测距离又不到两千米,之前有诸多杂波是因为波束角度偏上,海面在两千米之内;后面没有回波则是因为波束角度偏下,探测距离内没遇到任何障碍。

    一闪念之间,林濂藩如此作想,可他没有细想为何海面在探测距离之内就有杂波,海面不在探测距离之内就没有反应。如果他真的细想,就很容易得出答案:海面有众多不动的小船,这些小船使声呐显示为杂波;调整波束发射角度后,吃水极浅的小船探测不到,探测范围内空无一物,显示器自然毫无反应。

    在重新探测到敌舰的兴奋中,林濂藩立即记录敌舰方位、速度,当李孔荣赶到控制舱时,他极为流利的汇报:“报告长官:敌舰距离一千六百米,方位二六零,航向一七五,速度二十四节,请马上……”

    敌舰几乎是平行u-38号,但方向相反,它正朝天线的方位驶去,李孔荣明白机会难得,林濂藩还没有上说完他就道:“全艇战斗位置!右满舵,航向零九零。二号鱼雷管准备……,敌舰距离一千六百,方位二六零、航向一七五,速度二十四节…,鱼雷定深三米,速度四十五节……”

    在他的命令下,潜艇一边转向一边打开二号鱼雷管,而头顶的螺旋桨声先是细微,一会便震耳欲聋——二十四节的速度等于每分钟七百四十米,即便因为潜艇转向主动声呐探测距离增加一倍,敌舰横穿这段距离也仅需四分五十秒,现在的情况是敌舰距离潜艇在八百米之外,它只是从这个直径为三千六百米的圆侧穿过,能被主动声呐照射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一千八百米,按照计算,它两分二十秒便会从显示器上消失。李孔荣自然不会错过这间不容发的机会,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刚过顶峰,他便冷峻的命令道:“二号鱼雷发射!”

    “二号鱼雷发射!”艇艏鱼雷舱的命令同样冷峻,常香圻话语刚落,马克8型鱼雷便脱管而出。

    海面上波浪依旧汹涌,只是雨已经停了,鱼雷不但从海底三十米凭空出现更喷出了无数气泡,这些气泡自然被海面上的小艇发现,艇上的一个水兵惊的差点落水,好在他定住了身子,而后对着八百米外的驱逐舰大喊道:“鱼雷!有鱼雷!”

    水兵看到的是气泡而非雷迹,以四十五节高速前进的鱼雷在海底窜出五十多米才逐渐在平衡舱的作用下上升到定深的位置,此时鱼雷雷迹方在海面上显现,看见雷迹的春风号瞭望手惊慌中拉响警铃竭尽全力呼喊:“左舷发现鱼雷!左舷发现鱼雷……”

    八百米的距离四十五节的鱼雷仅需三十四点五秒,人的反应或许不慢,但船的反应却比人满的多。在舰长角田千代吉少佐的冷汗下,春风号正在右满舵规避鱼雷,可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半转向中,鱼雷击中春风号左后舷,雷头三百四十公斤tnt炸药瞬间引爆。无比震撼的一声巨响后,春风号左后舷舱壁都被炸塌,近百吨海水汹涌灌入,不到两分钟,这艘排水仅一千两百吨的神风级驱逐舰便舰艏高翘,可没等船员逃出舱室跳水逃生,它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惨轰然断成两截,然后快速的沉入海底,

    一雷换一舰!虽然没有任何申明,但行动已经宣告。目睹春风号沉没过程每一个日本人都目眦尽裂:这是屠杀!暴支对大日本皇军的屠杀!

    “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暴怒的山口多闻再无任何欣赏之意,他的指挥刀‘锵’的一声抽了刀鞘,面目狰狞无比。(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滚出去

    在u-38紧急规避中,最先落下来的不是深水炸弹而是手榴弹,微弱的爆炸还未让诸人感觉不对,戴着耳机的林濂藩脸上便剧变,他一边凝神细听一边惊道:“深水炸弹入水……”

    近海水深只有三十米,日海军深水炸弹第一档定深就是三十米,以水下最高七节航速逃离u-38号实在是避无可避,苏镜湖几个看向李孔荣,期望他能想些办法。

    “方位?”李孔荣也满头是汗,白色军帽紧紧捏在了手里。他知道这是自己第三次将日本人惹恼了,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更有反击的经验,也有反击的条件。

    “方位二三零。”林濂藩道,他话语刚落,左舷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而后是爆炸所激起海水的剧烈冲击,整个潜艇都在摇晃。

    “到湾口多远?”李孔荣再看向导航官刘永仁,他必须马上找一个避风港。

    “大概十海里。”刘永仁也因为摇晃而变色,这时第二枚深水炸弹再爆,位置更近声音更大,潜艇几乎要被海水撞翻倾侧,眼看桌上的圆规尺子就要掉下,他一手按住。

    李孔荣也站不住了,他不得不撑在潜望镜支柱上,带着不满,他急道:“不要大概,要确切!”

    “长官,我们上浮时有雨看不清海岸,现在只能靠航程和电罗经推算……”刘永仁满脸委屈。

    “方位是什么?”李孔荣没管他的委屈,他只想快些赶到湾口避开雨点般的深弹。

    “方位三零三……啊…”u-38再次遭受一枚深弹,这一次爆炸的距离更近,震荡中灯光也熄灭了,以致全艇的人都惊呼起来,包括李孔荣在内。

    “慌什么!安静!!”李孔荣背脊死死抵住潜望镜大喊,他还没有喊完就听前面有人喊道:“艇艏进水……艇艏进水了……”

    潜艇还在摇晃震荡,灯一会就自动亮了,可进水的声音更让人不安。水手长薛奎光第一个跑过去,他太该是走的太急,出控制舱的时候跌了一跤。

    “怎么办?”轮机长苏镜湖眉毛拧成了倒八字,“是不是马上坐沉?”

    “不能坐沉。”李孔荣不想在这里呆半秒,“方位三零三,双伡全速前进。”

    “方位三零三……”苏镜湖重复舵令,潜艇很快转过一个转,驶向猜测中的钦州湾湾口。

    这时候海面上的小艇已经退散,在刚才鱼雷出现的第一地点,数艘日军驱逐舰一边盘旋一边扔下深水炸弹,炸弹炸起大股大股的水花。他们是铁了心的要把可恶的支那潜水艇炸沉。只是水花过后,浮上海面的只有海草、死鱼、以及伴随着爆炸溅起的海底泥沙。整片海域的水越炸越浑,可日军对此丝毫没有办法,深弹的设定就只有三十米和六十米,以深弹的杀伤力,十五米深处爆炸最为合适,可深弹是制式的,水兵们无法调节定深。

    李孔荣不逃往外海而逃向海岸的策略是正确的,在最初几次近之又近的深弹攻击后,其他的深弹都投在外海方向——日本人以为支那潜水艇发射完鱼雷会驶向外海深水处。只是,让李孔荣纠结的事情忽然出现了,主动声呐发现强烈回波,u-38最终发现日本人之前集中的运输船团,这是杜聿明第二封电报上提及的事,他说前线看见海上的日船簇在一起,巍然不动。

    “长官……”苏镜湖前往艇艏舱堵漏,林祥光也去了帮忙,控制舱只有高光佑和李孔荣两人。他搞不清楚林濂藩为何还开着主动声呐,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向李孔荣报告敌船回波。他觉得危险好不容易躲了过去,真要再发射鱼雷,日本驱逐舰肯定要再次追来。

    欲言又止中,高光佑喊了一声长官就语塞了,但远处正密集爆炸的深水炸弹却提醒着他,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道:“长官,艇艏鱼雷舱进水,已经不能发射鱼雷了。”

    “……”李孔荣此时正站在水听室外,闻言顿时瞪着他,这种藐视的目光让高光佑很不舒服,他喃喃解释道:“长官,我只是想……”

    “你下岗了。”李孔荣语气冰冷,“滚出去!”

    “长官……”灯光下高光佑的面色瞬间涨红,可李孔荣已经不想看他了。“五号鱼雷管准备!”

    控制舱里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自己的艇长,在深水炸弹的弹雨中发射鱼雷,这已不能说是鲁莽,这根本就是送死。舱内当即安静了下来,只是好半响艇尾鱼雷舱都没有回应,恼怒的李孔荣再道:“五号鱼雷管准备!!”

    “五号……鱼雷管准备完毕。”终于有一个声音在回应,在静的只有电动机嗡嗡声和罗经啪啪声的控制舱,这不大的声音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左满舵。”李孔荣再次下令,声音比任何时候都高昂。“双伡微速向前。”

    “左满舵。”方向舵手重复着艇长的命令,似乎全世界就只有这一个声音。

    “距离?”李孔荣目光再次看向水听室。

    “一千米,长官。”林濂藩道,聚精会神的他根本就没有察觉控制舱的异样,也不知道高光佑在羞愤中离开了控制舱。“我们正在朝目标前进,越来越近。”

    “鱼雷的安全距离是多少?”李孔荣再问,这次问的是刘永仁。

    “三…三百码。”刘永仁愣了一下才道。“好像是。”他不安的补充,毕竟他只是导航官。

    “那就在三百米外发射鱼雷。”李孔荣并非鲁莽,他只是有些恼怒——高光佑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但不要露出怯弱,他厌恶怯弱。此时潜艇虽然遭受深弹肆虐,可他却想用行动告诉日本人:滚出中国的海域!

    “快!堵住那个地方……”苏镜湖赶到艇艏鱼雷舱时,薛奎光已经在指挥人堵漏了。三十米深水压并不大,深弹爆炸激起的水波猛拍在艇艏一侧,应该是紧固的铆钉松动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薛奎光到的时候局势就基本控制住了。

    “你怎么来了?”苏镜湖见此就想返回控制舱,没想高光佑走了过来。林祥光已经在这,高光佑再来让他有些不解,难道控制舱就剩下李孔荣一个人。

    “我说艇艏鱼雷舱进水不能发射鱼雷,他让我滚出去。”高光佑苦笑,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问题说的轻描淡写。

    “他想干什么?”苏镜湖大讶,随即他有明白过来,“他还想射鱼雷?”

    “是,水听室主动声呐又找到了目标,他准备发射艇尾鱼雷舱的鱼雷。”高光佑道。“我担心日舰会趁机找过来,现在我们是在浅海,真不值得这么冒险。”

    “他呀!”虽然在德国感觉道李孔荣和以前海校那个李孔荣截然不同,但苏镜湖还是觉得自己了解他,他边走边道:“你别忘了他是艇长,他说要打就是要打。”

    苏镜湖很快就到了控制舱,李孔荣依旧站在水听室门口静听着林濂藩报告潜艇与目标的距离,见苏镜湖过来,他马上问道:“前舱如何?”

    “不严重,已经控制住了。”苏镜湖道。“你这是……又要射鱼雷?”

    “是。主动声呐发现目标,我准备在三百米外发射鱼雷。这样距离最短,雷迹很难暴露。”李孔荣说完又道:“我们已经对着目标绕了一会了,那里不止一条船,看来鬼子把商船全部集中了,就和杜光亭电报里说的那样,簇在一起,难怪海面上静悄悄的。”李孔荣想到自己面对的是日本运输船团就来劲,他再问道:“艇艏那两枚鱼雷能发射吗?”

    “不能……能发射。”苏镜湖有些失神,给出的答案自相矛盾。

    “到底能不能?”李孔荣很是不满意,他现在急需鱼雷,越多越好。

    “暂时不能。”苏镜湖如实说着艇艏鱼雷舱的情况。“四号鱼雷管进水,打开鱼雷管原先堵住的地方又要冲开,三号管是没有漏水,但也不太可靠,要晚上上浮时试验后才保险。汉…盛,我们还要打?打完被发现怎么办?”

    “打完就躲到钦州湾口去,不过现在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躲到海沟里。”u-38绕着运输船团探测的这段时间,艇底测深声呐也在李孔荣的命令下开启。海底是凹凸不平的,期间还发现一条海沟,这就让他想到了一个避弹办法——既然日本海军的深水炸弹因为定深过大要落到海底才爆炸,那何不把潜艇开到海沟里坐沉呢?就好像陆战时敌炮打来士兵躲在堑壕一样,潜艇也可以躲进海底的天然堑壕,这样深水炸弹的杀伤将会大大减弱。

    “海沟?”苏镜湖不太明白李孔荣海沟避弹的意思。

    “是。刚发现一条,深度有十多米,宽度大约有五六十米,我已经记住方位了。发射完鱼雷我们就坐沉在这条海沟里。”李孔荣笑道,他越来越觉得潜艇战有意思。

    “好吧。”苏镜湖见他胸有成竹,不得不陪着赌一回。“电量不到一半了,你要节省电力。”

    “我明白。”李孔荣这时把紧抓在手上的艇长帽抚平,然后郑重的戴上。“打开五号鱼雷管!”他命令道,声音传向艇尾鱼雷舱。

    “五号鱼雷管已经打开。”艇尾不一会就回报。

    又要进攻,控制舱每个人都开始紧张,而高光佑却躺在自己铺位上,对控制舱传来的命令置若罔闻。刚才李孔荣当着大家的面让他‘滚出去!’,这种不留情面的做法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烫。

    自己真的很胆小吗?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自觉不是,他只是不想押上全艇四十多名同僚的性命而已。现在头顶全是日舰,一旦发射鱼雷,他们会马上扑过来,而后,比刚才更严重的危机将再次上演。李孔荣自己也说过,抗战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既然如此,那与其冒着被击沉的危险击沉一两艘日军运输船,还不如暂时忍让日后击沉更多日船。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做呢?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高光佑掉进理智的漩涡不可自拔,他并未察觉自己和李孔荣之间的不同:不是思考方式和立场的不同,也不是对潜艇战的认知和经验的不同。两人真正的差异在于他以自保为第一目标,而李孔荣以杀敌为第一目标。

    “五号鱼雷发射!”开火的命令若隐若现。此时李孔荣否决了退入钦州湾湾口的避弹方案,而是在海沟附近开火。艇艏鱼雷舱存在隐患不能发射,那就发射艇尾的两枚鱼雷,先是五号,再是六号。

    因为运输船团处于静止状态,u-38记准方位后在两公里外发射。此时为了便于驱逐舰巡逻投掷深水炸弹,海面上的小艇已全数退开,鱼雷航行了好一段才被运输商船上的日军士兵发现雷迹。从击沉空母苍龙号开始,支那潜水艇就成了这些人心中最恐怖的存在,特别是刚才,保护自己的驱逐舰居然被一枚鱼雷击沉,沉没的惨状让每个人都心惊胆颤,现在再见鱼雷来袭,船上的士兵不管自己是不是目标,全在惊慌中不顾一切的跳水。

    两枚鱼雷一前一后,一边往尾部喷出气泡,一边径直的朝运输船团驶去。大概是要故意造成恐慌,这两枚鱼雷速度非常慢,两千多米的距离足足走了三四分钟,这三四分钟跳下船的士兵挤满了海面,他们拼命的往外划,希望能离开即将中弹沉没的运输商船。可游泳的速度怎能快过鱼雷,惊慌中,第一枚鱼雷击中商船,剧烈的爆炸炸出冲天的火焰和水花,之后,第二枚鱼雷命中另外一艘商船,因为船小,这艘只有几百吨的老式商船当场被炸成两截。

    站在鸟海舰桥的山口多闻已经没有语言了,刚才春风号被击沉让他浑身愤怒,现在却是满心羞愧——三个驱逐队、两艘轻巡、一艘重巡居然对付不了一艘支那潜水艇。他甚至觉得海面已在自己眼前倒转——不是自己浮在海面上,而是支那潜水艇浮在海面上;不是自己在搜寻敌舰,而是支那潜水艇在搜寻猎物。在这个颠倒天地的世界,他有的仅仅是虚弱和无奈。

    “阁下……”舰长古宇田五郎对支那潜水艇的袭击有些麻木了,他本想建议鸟海号退出这片危险海域,可话到嘴边却忍住了。

    “先救人吧。”山口看着那些惊慌无助的落水士兵,语调陌生的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上岸

    u-38和第5舰队的战斗中,岸上的陆军至始至终是旁观者。只因杜聿明追问海上日军舰队方位的电话,46军175师524团团长巢威才亲自走出企沙的野战掩体,站在高处观察海上敌军情况。这是一个标准的桂系军官:三四十岁的年纪,严整的土黄色军服,褐色的挎肩武装带,再就是一顶英式托尼钢盔。他面容严峻的举着望远镜看着海面:十一月中午的太阳异常温暖,望远镜里日军商船簇拥在一起,飘扬的膏药旗之下,烟囱冒出的黑烟被海风拉得奇长,斜横在蓝天碧海的风景画里。

    画面本来是静止的,可从一艘日本军舰爆炸沉没开始,海面上忽然混乱起来。日本人不断往海里扔炸弹,炸起一股又一股水柱,之后就是簇拥在一起的日军商船冒出剧烈的火光——因为视角所限,巢威并未看见两艘商船中雷沉没,他只看见了火光、水花和黑烟。

    “打得好!”巢威虽然不懂海战,也能判断出这是友军在进攻,可惜的是他找遍整片海域,也没找到那艘电话里说的友军兵舰。

    “兵舰在哪里?”和与团长一样,团副李敏昌也在找海军兵舰,可看了半天海面上都是挂旭日旗的日本船,友军兵舰根本就不见踪影。

    “不知道……”巢威不好说可能被日军打沉了,他放下望远镜准备回指挥所向师部报告,退下山坡的时候又命令道:“你们几个继续观察,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马上向我报告。”

    十多分钟后,南宁88军指挥部内电话响起,打电话的是175师师长冯璜中将,接电话的自然是关切此事的杜聿明。听冯师长说海面上只见日寇船不见友军军舰,杜聿明当即笑道:“冯师长,可能存在误会,那艘军舰是潜艇,可以沉在水里打仗的。”

    杜聿明的解释让冯璜顿生尴尬,好在杜聿明随后又客套几句,电话就挂断了。

    “真是扑街!”冯璜的笑脸在挂下电话那一刻就变色,他自觉丢了一个大脸,可这也怪友军军舰太邪门:居然可以沉到水里打仗。

    “南宁那边怎么说?”参谋长刘唯楷追问,他担心上面有什么新指派。

    “没说什么。”冯璜笑了笑,“那艘船可以沉在水里打仗,难怪企沙那边什么也看不到。你给524团去给个电话,让他们继续观察日军动向,真要日本人上来了,那就……”

    冯璜本来在贵州陆大学习,因为日军将于桂南登陆而被白崇禧召了回来,上个月16集团军司令夏威召集各部开会时就对他说过:‘抗战是相当长期的,不可把‘本钱’一下赌光’[注68:《粤桂黔滇抗战》,p192。]。言下之意就是尽可能的保存实力,524团布防的企沙是最前线,师部确有必要再一次的提醒。

    高层有保存实力的打算,524团团长巢威却希望能好好和日军打一战,即便要撤也要先给日军一个下马威,然而日军一直在海上扔炸弹不上岸,这让他着急的很。他现在也清楚了友军驾驶的是一艘能潜水的兵舰,日军扔炸弹是要炸友军兵舰。太阳逐渐西斜,眼看着白天就要过去,他当即把两个主力营的营长叫了过来。

    “日本人白天不登陆,说不定会晚上会来。叫你们来是要提醒一下,今天晚上尤其要注意。”军事会议并不讲究,借着绚烂的夕阳,简陋的野战工事里一边吃饭一边开会。

    “懂。”一营长李育辉无心吃饭,他牢记团长的交代。二营长熊仲武也点头,“回去我们就召集连长开会,日本真要趁夜上来,就按我们上次讨论的办法打。”

    “要注意日本人的炮。”巢威提醒道,“还有便衣队。淞沪的时候,日本人最喜欢用便衣队。”

    “团长定一个口令吧。”李育辉道,“晚上看不清,有口令就知道是不是自己人了。”

    “口令……,”巢威想了想,目光最后落到眼前那碗萝卜上,他笑道:“哈哈,我看今天晚上的口令就叫萝卜吧,日本再怎么想也未必会想到这个口令。”

    岸上的人围着一碗萝卜想出一个口令哈哈大笑,海底u-38艇长室,满桌子的好菜却不苟言笑。晚餐高光佑没来,只有李孔荣、苏镜湖、林祥光三人吃饭。因为正在作战,伙食是一流的,可除了李孔荣外,其他两人似乎吃不下。

    头顶的深弹轰隆作响,如果落的近依旧会造成艇内电路接触不良,灯光明明暗暗却不在使人惊慌。真正让苏镜湖和林祥光没有食欲的是李孔荣对高光佑的不满意。其中,苏镜湖是担心如此严厉有碍于同僚交情,他是在担忧;林祥光则和高光佑一样,属于半路上船人员,他怕那天李孔荣也会对自己不满意,他是在顾虑。唯有当事人李孔荣浑然不觉的大吃大喝,风卷残云的把一桌子好菜全部吃光,吃完他便到水听室去了。

    u-38躲藏的位置确实不错,并没有多少枚炸弹落在附近,即便在附近落地,因为地势阻挡,杀伤力也很有限。只有深弹落在潜艇身边才能达到击伤击毁的效果,可日本人没有这样的运气。海洋太大,深弹太少,并且日式的深弹投掷办法也不对——皇家海军深弹投掷是五枚菱形,深弹之间的间隔为五十米,而日本海军经过这几次观察总结,他们习惯性一次投掷七到八枚深弹,以组成一个长两百多米、宽两百米的矩形,深弹三或四枚在中间,其余四枚在两侧,如此深弹与深弹的间隙在六七十米以上。

    只不过为了击中u-38,深弹之间的间隔最后又大幅缩小,宽度从两百米变做一百米,这是驱逐舰上的深弹用完,三艘巡洋舰的投掷办法。这时候日舰已经投掷了三百多枚深弹,巡洋舰过来的时候,海面上已是一片浑浊,根本没人知道支那潜水艇在哪。

    林濂藩正在吃饭,见李孔荣过来,他当即起立道:“报告艇长:四百一十五枚了,而且投的越来越偏,越来越往外海。”

    “嗯。”李孔荣点头,他知道这一关又过去了。“等天黑吧,天黑我们就上浮充电,不要忘记了我们还有两条鱼雷……”

    “呵呵……”控制舱有不少人,在水底一艘接一艘的击沉敌舰,这种感觉让他们很上瘾。李孔荣说完就有人补充道:“长官,罐子的那四条能不能取出来?”

    “罐子里?”李孔荣想到储存罐里剩下的四枚鱼雷,摇头道:“罐子里就不要想了,这里是战场,不是海防,取雷的时候潜艇不能下潜,其他不怕,就怕日军打出照明弹。”

    “长官,我们不是在钦州湾吗?就不能到海湾里把雷取出来?”一直做舵手的刘纯巽问道。

    “钦州湾里都是水雷。”李孔荣还没有说话水手长薛奎光就反对。“进去一个不好触雷怎么办?谁知道水雷是怎么布置的?”

    “长官,陆军一定知道水雷是怎么布的,我愿意上岸找陆军帮忙。”刘纯巽道,灯光下脸显得稚嫩。他说完积极分子蒋菁也道:“对,我们可以找陆军帮忙,我也愿意上岸。”

    “上岸…找陆军?”一群小年轻想杀敌想疯了,李孔荣开始斟酌。

    “长官,我们上岸找陆军。”蒋菁走前了几步,“找到陆军就能进入雷区,在雷区我们就能取出那四条鱼雷,一雷换一舰,这就能击沉四艘敌舰。”

    “对,我们也愿意上岸……”又有几个声音附和,这是后来上艇的年轻军官。

    “上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u-38虽然有声呐,可在狭窄的海湾,声呐不完全保险,能保险是只有吃水深度差。可越往湾里水肯定越浅,而太靠湾外潜艇却找不到掩护无法安全的取出鱼雷。在四条鱼雷的诱惑下,李孔荣最终点了头。“你们谁去?”

    “我的出的主意自然我去。”刘纯巽当仁不让,他随后又看向其他人,颇为机智的道:“他们没有经历过逃生训练,出去不安全。”

    除了在德国学习的学员,新上来的艇员确实没有进行过逃生训练——潜艇发生事故后从鱼雷管逃生,因为水压的关系,逃生人员需要一点一点浮上水面,如果上浮太快,体内气压高于外压,一个不好眼珠会喷出眼眶。不过天黑后潜艇将在通气管深度充电,十几米的水深未必要按照逃生训练要求的那样上浮,刘纯巽这纯粹是摆老资格的普,为自己找借口。

    “一个人不行。”李孔荣道,“就你和……蒋菁吧,两个人去,不要带枪。”

    李孔荣一宣布人选,两人就雀跃而其他人则失望。这时候苏镜湖刚好过来,他早就听到了是什么任务,他道:“上去了怎么回来?陆军不会以为他们是日本人吧?”

    “陆军应该知道我们在附近,没带枪就不怕误会,我就担心找不到人。”海上呆了这么久,李孔荣也很想上去看看,只是他走不开。“回来就往水里扔鞭炮了,我们都听得见。”他说罢又看了看船钟,马上就要天黑了。

    “要是日本人也趁夜登陆呢?”苏镜湖再问。从中午开始,潜艇的天线一直在接收陆上的消息,只是为了隐蔽行踪,一直没有对外发报,收到的最后一封电报显示日军并未登陆,而水听室则认为那些商船离开了原有位置,去向不明。

    “日本人不太可能晚上登陆。”李孔荣判断着,“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少鱼雷,也不能确定我们有没有被击沉,晚上登陆就是找打。我要是日本人,就在晚上退出钦州湾,白天再来。”

    李孔荣说着自己的猜测,眼睛却看着船钟。当时钟指向六点时,海面一片安静,再也听不到深弹爆炸声和螺旋桨声,又等了半个小时他才道:“准备上浮,三十米处声波检查。”

    “主水柜排水,上浮到三十米。”苏镜湖命令着高压气泵操作手。在他的注视下,高压气泵打开,嗤的一声长响,气体瞬间涌入主水柜。潜艇先是微微的晃动,之后脚下猛然一顶,潜艇开始缓缓上浮。

    三十米处略为停顿,当卢如平林濂藩示意海面无异常后,控制舱的灯光忽然变红,潜艇继续上浮至十五米处,潜望镜也嗡嗡的升了上来。李孔荣已经戴上了避光眼罩,在苏镜湖报告已上浮到潜望镜深度时,他方摘下眼罩打开潜望镜的把手巡视海面。

    六点零四分太阳就落山,冬天天黑的快,十多分钟后夜色就笼罩了大地。海面浪还是很大,但雨似乎停了,李孔荣最后看到了月亮。

    “升起通气管。”他的眼睛并未离开潜望镜,还在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

    “升起通气管。”苏镜湖对自己的手下示意,在电机的驱动下,横置的通气管立了起来,而后,管内的风扇把艇外带着海腥味的新鲜空气灌了进来,每个人都神清气爽。

    “启动主机。”李孔荣确定附近没有危险,又下达了伡令。“双伡全速向前,航向三四零。”

    “启动主机……航向三四零。”命令一直传到动力舱,两台柴油主机很快就轰鸣起来。

    在把潜望镜交给林祥光后,李孔荣走到海图桌前,“还是不能确定我们在什么位置吗?”

    “没办法准确确定。”刘永仁无奈摇头,“除非能看到海岸。”

    “晚上有月亮。”海面已不再下雨,月色不明不暗,李孔荣有些挠头。

    “如果靠海岸太近,说不定会撞上水雷。”刘永仁提醒道。“不能让陆军把布雷图发过来吗?”

    “我们连自己的方位都不确定,发过来又有何用?”李孔荣也无奈,他随后向苏镜湖道,“不要再往前了,先停伡充电,让他们上岸看看再说。”

    蒋菁和刘纯巽早就回舱准备好了一切,现在听李孔荣说要让自己上去,两人当即心花怒放。看着他们的得意劲,李孔荣警告道:“小心些,别被广西佬给嘣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黄泥潭

    除了柴油机的轰鸣,一切都安静下来。趁着这个间隙,李孔荣在无线电室对全体艇员讲话,他并没有直接批评什么,似乎只在回忆往事。

    “……在诺伊斯塔特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要的不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我要的是好战善斗的武人!军人心里只有家国,没有勇武。他们能不当兵就不会当兵、能不打仗就不会打仗、能不战死就不战死。战斗对他们仅仅是一种责任、一份工作。

    我要的不是这样的人!我要的是好战分子、要的是视荣誉甚于性命的勇士。为什么我们打不过日本人,就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太少,特别是那些政要高官,有谁能称得上勇武?如果他们真的勇武,甲午会一溃千里,旅顺港一日之内沦陷?如果他们真的勇武,九一八会不放一枪,丢掉整个东北?如果他们真的勇武,淞沪会战会死撑到十一月只为国联早就无用的调停?个个都是想自保、想妥协、想求和的主,都他.妈是一群没骨头的软蛋!

    我不要这种人,不管是在这艘潜艇,还是在以后的航母舰队。因为有这种人的存在,自保、妥协、甚至是求和将会变成每个人的共识。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苦心孤诣从德国偷出这艘潜艇?我们为何要从大洋深处打捞出几百年前的宝藏重建舰队?我们为何不你拿一些金子、我分一些古瓷,把那几千万美元分掉,然后回家做个富家翁?

    我们之所以这样,与其说我们是在保家卫国,与其说我们在尽中华民国海军的职责,不如说是我们天性使然。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南洋、菲律宾福建人最多?如果是贫穷所迫,广西难道不是更穷?福建人遍布南洋的事实证明:我们祖辈的祖辈就向往大海,我们祖辈的祖辈就横渡大洋,前往台湾、前往马尼拉、前往南洋。

    客家人开埠、广府人旺埠、福建人占埠。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每个华侨的共识。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就是说肯干踏实的客家人可以把荒芜之地变成城镇埠头;而广府人会做生意,他们到哪里哪里商业就会兴旺;开了埠有了买卖商业繁荣,自然需要海运,于是福建人就来了,我们通过海运控制贸易,久而久之,整个埠头全变成我们的私产。

    称霸大洋、掌控贸易,这才是我们应该干的事情!不仅仅是现在,即便在几百年前,在郑成功那时候,整个东亚的商船也都要向我们买旗,包括洋人的商船。这是明朝,再往前几百年前的宋元,泉州就是东亚第一大港;而先秦时期的越绝书上就说,越人‘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可见两千多年前我们的祖辈就善于航海。

    这就是我们的天性,我们天生就不应该呆在陆上,天生就应该葬在大洋。当年我们的祖辈称霸东亚海洋、掌控东亚贸易的时候,日本人还在晕船;当年我们的祖辈洗劫江南、掠夺沿海各镇的时候,日本人还只是我们的家臣和打手——是。我说的就是倭寇,有些话说明白也没关系,倭寇是什么东西?倭寇最开始就是闽浙海商的雇佣兵。

    你会对自己家的下人俯首称臣吗?你不会,正常的人都不会。就像你看到老鼠蟑螂要上去踩死拍扁一样,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福建人都想弄死日本人,特别是弄死日本海军,就这么简单,这是天性使然。但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祖辈的光荣和勇武,他们缩在自己给自己挖好的墓穴里,想着自保、想着妥协、想着妻儿老小,对此我绝不能容忍!在此我可以保证,重建之后的舰队不是一支存在舰队、更不是一支养老舰队,而是一支见敌必战的舰队。

    还是和以前一样吧。这次回航马尼拉,请每个人想一想,你们是否能克服自己身上的怯弱,是否能重现祖辈的勇武,如果不能,那请离开这艘潜艇……”

    因为高光佑,李孔荣有些话不吐不快,他无所谓苏镜湖所谓的团结或者情面,他要的就是直抒心意,表明立场。如果不表明这个立场,新的舰队肯定会和老海军没有什么两样。为此,他让卢如平彻底记录他的演讲,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发往美国以及香港——在舰队重建之时,他必须在思想上和那些得过且过的旧海军份子划清界线。

    李孔荣讲话时,u-38上的老人沉默不语,年轻人却听的聚精会神、热血翻涌。确实,历史常常被人遗忘,可如果翻开历史,再用‘称霸大洋、掌控贸易’这条主线把历史叙事粗略的串联起来,就会得到一个让他们目瞪口呆的答案:那便是在欧洲人到来之前,福建确是东亚的海洋之王。

    这个推理是否严谨并不重要,是否有很多史料支撑也无所谓,关键是他的部下信与不信。信,那就可以用全新的面貌打造一支新海军,击败日本;不信,就会像甲午、一二八、九二三一样,为了存在而存在,然后于存在中全军覆没。

    潜艇上李孔荣讲话的同时,积极分子刘纯巽和蒋菁正极力游向海岸。游泳是马尾海校必修课,每个学期都有游泳比赛。两人从鱼雷管钻出潜艇后,并没有急着上浮,而是吸着氧气靠负重缓慢上升,然后才确定方位,划向那黑漆漆的海岸。海上并无危险,可上了岸没多远两人就被守军暗哨给扑倒了。

    “自己人,放开……”刘纯巽略懂一些白话,立马宣告身份,谁想他一说枪托就打了过来,然后是一个人说道:“大佬,抓了一个汉奸!”

    刘纯巽被这一枪托打的半晕,蒋菁却用国语道:“我们是海军,我要见你们冯师长!”

    “海军?”云遮中月色昏暗,对面的邓崇富半信半疑,他拦住了还要打人的黄阿全,用蹩脚的国语问道:“你们怎么来的?有何证明?”

    “口袋里有证件。”蒋菁见他问话大松一口气。“我们的船在海里,想靠岸怕有水雷,所以……”

    蒋菁一提水雷邓崇富疑心马上加重,好在他还是让人搜了搜蒋菁,除了一把m1935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外,还有一本军官证。手枪当即就被邓崇富插到自己腰里,蒋菁想反对也无用。倒是证件,几个士兵把他和刘纯巽拖到避光处刮着火柴细看,证件确实是真的,可谁也没见过海军证件,根本辨不出真假。

    “我舰已经发电报给你们的上峰,估计你们冯师长正在给企沙打电话,你把我们两个送到指挥所就行。”刘纯巽脸肿了半边,说话觉得生疼。

    “你们真是海军?”邓崇富收起两本军官证,犹带着狐疑。“你们见我们团长干什么?”

    “我们军舰弹药不多,要取出弹药就必须找一处避风港,以防日舰突袭。”蒋菁大而化之的说出原委。他说完又道:“我们长官说了,事情办成送你们四十支汤姆森冲锋枪还有几万发弹药。要机关枪也有,就看你们会不会用。”

    “四十支汤姆森……”这下邓崇富彻底动容,曾经侦查过涠游岛日军机场的他可不是像黄阿全这些列兵没有一点见识,他强笑道:“阿全,松开,海军,自己人。”他随后又掏烟,但里面却只有一根。

    “抽我的……”蒋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这是刚才黄阿全没有摸到的位置。“带我们去见你们团长,你们团长肯定给你们记功。”

    蒋菁这边说着要见团长,524团部巢威刚过挂断师部来的电话,电话里师长说海军的兵舰要靠岸,还会给自己补充一批军火,这等于是天下掉金元宝的好事,他挂断就往前线派传令兵。一个小时后,他见到了蒋菁和刘纯巽。

    “两位兄弟辛苦了。”巢威满脸堆笑,他刚刚把邓崇富几个训斥了一顿。“你们要我们怎么配合?”

    “事情很简单。”蒋菁展开地图。“找人把潜艇带到这个海湾就行。”蒋菁指着的是企沙镇南面一公里的黄泥潭,这是一个东西走向的狭窄海湾,口子朝东。“取出弹药大概要花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要保证绝对安全。日本人很可能明天拂晓登陆,有弹药我们就能……”

    “我懂!”蒋菁没有说完巢威就举起了手,“勤务兵,马上把布雷队的人找来……”

    在布雷队的引领下,u-38缓缓驶向海岸,进入黄泥潭这个开口三百米、长一点八公里的小海湾。524团团长巢威带着团部人员以及驻守此地的第一营官兵在此等候,月色下他们最先看到是一个模糊的黑影,走进才是一艘低矮的兵舰,几个人影站在兵舰中间的最高处,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兵舰入湾靠岸。

    “落锚。”李孔荣不再是倒驶出特拉维河的那个菜鸟艇长,他对座驾的指挥越来越得心应手。随着潜艇落锚抛缆,临时找来长木也搭在潜艇的上甲板上。李孔荣走到岸边的时候,巢威等人先是敬礼然后在握手:“汉盛兄……”

    “辛苦……曹团长了。”蒋菁在李孔荣耳边低语,介绍来人。“我们有四枚鱼雷要取出来,还有一些小毛病要修一修,天亮前就走。”

    “不必客气。”巢威说着官话。“都是打鬼子,只要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巢威的态度让李孔荣感觉很舒服,他看了身后,两个艇员已经将一箱香烟抬了过来,他道:“第一次见面不成敬意,这一箱美国烟就给兄弟们抽吧。潜艇上还有不少武器,曹团长的人要是会使,可以拿走一些。”

    美国香烟巢威倒不在乎,他亲自来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那四十支汤姆森冲锋枪。“就恕兄弟我就直言了,汉盛兄兵舰上都有些什么宝贝?”

    “mg34通用机枪。”李孔荣道,“全枪重十二公斤,使用7.92mm毛瑟步枪弹,射速每分钟八百发,实际射速可超一千发,有效射程一千米。因为是气冷,打一段时间要更换枪管。”

    对于步兵来说,除了炮兵,最给力的武器就是机枪。李孔荣还没有说完,一营长李育辉就咳嗽了几声——这样的机枪,他做梦都想要。

    “武器兄弟我绝对不会嫌多,就担心不够。坦白说这款机枪我们不会使,不过我们能学啊,是不是?”巢威看向身后,一干军官全在鸡啄米般的点头。“汉盛兄有多少这样的机枪,若是数目太多,兄弟我可以买下来。”

    “买就不必。”李孔荣知道他说的客气话,自己真要卖他肯定打欠条。“我给你十挺mg34,外加十万发子弹……”李孔荣的大方让巢威几个倒抽口凉气,以致他后面说什么差点就没记着,“……不过你最好找几个机枪手过来,我的人可以趁着几个小时教教他们。再就是这些东西都是打鬼子的,你可不要白费了。”

    “哪里的话!”巢威恨不得拍胸脯保证一定杀日寇个人头滚滚,可他不太善于言辞,想表决心马上就噎住了。

    “长官,蔬菜……”机枪、冲锋枪潜艇上很多,就放在艇长室底下还有鱼雷存储罐里。一起上岸的二副林祥光并不心疼枪械,他记得厨房说上岸要搞点蔬菜,早前的蔬菜都吃完了。

    “哦,还有件事情。”李孔荣这才想起给养,“镇上是否有蔬菜鸡蛋卖?我们在海上呆的长,生鲜都吃光了。”

    “听说要打仗,镇上的人全都跑光了。”巢威笑道,“汉盛兄就不要为这些小事烦心了,鸡蛋我是没有,可菜要多少有多少,我马上让人送过来。”

    “那就多谢。”李孔荣说罢便转身看向泊在海湾里的潜艇。趁着说话的功夫,甲板上已经立起了木制三脚架,苏镜湖很快就指挥水兵吊出了第一枚鱼雷。二十一英寸鱼雷有七米多长,月色下朦朦胧胧,即使只看到影子,好奇围观的陆军士兵也吓了一跳——他们听说海军兵舰要在黄泥潭停船取炮弹,可没想到炮弹比腰还粗、比四个人垒起来还要长。

    “这是什么炮弹?”巢威也吓了一跳,不过这时候李孔荣已回到了舰桥,只有林祥光这个负责教授mg34机枪的二副还在留在岸上。

    “不是炮弹,是鱼雷。”林祥光见他惊讶感觉到一种自豪。“只要不是五千吨以上的军舰,一枚鱼雷就可以击沉。这几天我们打了十六枚鱼雷,除了三亚打沉的那艘航空母舰,昨天晚上今天白天我们打沉日本人最少十条船,明天要是他们登陆,肯定还要让他们沉上几艘。”(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保证

    一群陆军土包子围着潜艇看热闹,好在晚上不引人注意,不然肯定会引来日军飞机。甲板上吊出第二枚鱼雷时,李孔荣已经下到舱内前往艇艏鱼雷舱,他要看看损坏程度到底如何。

    “只是震裂了。”舱内正在电焊,火花四溅中常香圻介绍着检查情况。“焊好后就行了。”

    “确定焊好就没问题?”李孔荣看不到破口并不放心。“如果潜到两百米呢?”

    “报告长官,保险起见最好不要潜到一百米以下。”客串电焊工的夏新道,“到了马尼拉最好进一次坞,外面再检查、再焊一层才保险。”

    “发射鱼雷没问题?”李孔荣又道——u-38对美国海军全面开放,马尼拉潜艇基地自然也对u-38开放,那里有完备的船坞维修设施,只可惜美制鱼雷不敢用。

    “没有问题。”常香圻和夏新异口同声,他们对艇艏鱼雷舱的伤情了如指掌。

    “汉盛……”艇艏鱼雷舱顶上的鱼雷输送孔是打开的,上面的甲板能看到舱内。外面的苏镜湖忽然喊了一句,他道:“说是有海军的人找你。”

    “海军的人……找我?”李孔荣失笑。海军不是没了吗,再说两广本不归闽系管,这里是广东海军第4舰队的地盘,难道自己认识第4舰队的人?

    带着疑惑,李孔荣上到舰桥,乳白的月色下他只看到岸边站在两个军人,个子不高、单薄、但军帽却是海军的大檐帽,与陆军有根本不同,可惜看不见面目。像是认识他似的,其中一人见李孔荣走上舰桥就敬礼道:“下官黎玉玺见过李长官。”

    “黎玉玺……”李孔荣习惯性的回礼,却实在想不出此人是谁。好在黎玉玺猜到李孔荣可能会忘记,他继续道:“前年四五月间,下官与长官在德国汉堡同住在唐人街中华楼……”

    黎玉玺一说汉堡李孔荣就记起来了,是那几个电雷学校留德学员,半夜说陈绍宽坏话被他抓住,惩罚半夜跑唐人街。“我记起来。”李孔荣笑,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

    “报告长官,下官是在桂林行营……”黎玉玺几个对李孔荣的罚跑记忆犹新咬牙切齿,不过年轻人思想变得快,因为罚跑他们记住了李孔荣,随后李孔荣一连串举动又让他们佩服不已,负责钦州湾布雷的黎玉玺听说友军潜艇泊于黄泥潭,套起衣服就跑来了。

    “你们上来说话吧。”李孔荣打断了他,准许他和同伴登艇。正说话的黎玉玺明显一顿,马上与同伴快速走过长木栈桥上到甲板,而后又顺着把手爬上了舰桥。

    “抽烟吗?”黄泥潭东西走向,南侧是陆地,几百米外才是大海,因为陆地阻隔,舰桥上抽烟海面上无法看到。李孔荣递烟,两人当即抽了起来。

    “你说你们在桂林行营,这位是……”李孔荣看着两个人,都很年轻。

    “报告长官:下官萧长浚,也在桂林行营海防处任参谋。”萧长浚浑身抖擞的敬礼,嘴上的烟当即掉到了脚下。

    “稍息吧。”李孔荣并不在意他敬礼的精神劲,他只是想弄清楚钦州湾的海防布置。“这里是你们负责吗?鱼雷艇还有没有?”

    “报告长官,没有鱼雷艇,鱼雷艇大多在大亚湾打光了。”为了在大亚湾打出嫡系电雷学校的名声,常凯申把电雷学校剩余的鱼雷艇全运到了大亚湾。作为留德归国人员,黎玉玺一回国就安排到了广州,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战电雷学校终有所斩获。

    “没鱼雷艇?”李孔荣带着遗憾,他只知大亚湾击沉数艘日军运输船,却不知己方损失殆尽。

    “是。”黎玉玺苦涩难言,电雷学校的鱼雷艇大亚湾一役非常惨烈,众多同学牺牲。

    “没有鱼雷艇,这钦州湾就难守了。”李孔荣只想着当下。“昨天日军扫雷扫到那里?”

    “昨天刚好扫到了湾口,上半夜我们补了一部分回去。”黎玉玺道。“好在日舰晚上没有继续开炮,不然没办法补。”

    日舰晚上退走,那是被u-38打怕了。李孔荣闪过这个念头忽然想到另外一个主意,他道:“水雷还有多少?雷区能不能前出布置?”

    “水雷还有几百个,不够南宁随时可以补充。”黎玉玺不知道李孔荣要干什么,他只好照实回答。“雷区如果太过于前出,就怕被绕过不起作用。”

    “会起作用的。”李孔荣笑,“你布一个密集雷区,我把日舰往里面引。击沉算你们布雷队的功劳,如何?”

    以雷区为巢穴,既可以诱使日舰来撞,又可以掩护u-38——日舰不在头顶,即便抛射深弹也就只有几十米,只要雷区直径大于一百米,深弹就落不到潜艇头上,而炮弹,为了追求水中弹效果,日本海军哪怕是穿甲弹,落水也会很快殉爆,根本伤不到海底三十米处的潜艇。

    “太好了!”黎玉玺和萧长浚闻言大喜,他们到不在乎谁的功劳,而是在乎能击沉日舰。“请长官示下,应该怎么布雷?”

    “刘永仁……”李孔荣对着舱内喊刘永仁,不料半响没有反应。他只好把烟头扔了,道:“离天亮还有七个小时,我们下面谈吧。”说罢就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见李孔荣不但邀请自己登艇,还邀请自己入舱,黎玉玺两个只觉脑子一热身子一轻,他们不是爬下去的,像是飘下去的。此时控制舱只有王国贵在留守,两人一下来就看到舱内满是仪表阀门,都忘记自己下来是干什么的了。

    “报告长官……”刘永仁从前舱跑了过来,脸上还贴着纸条,他在李孔荣面前不好意思,但看到黎玉玺两人军服上的电雷学校标志,当即很不解。

    “这两位是钦州布雷队的黎上尉和萧上尉。”李孔荣随意介绍道。“我想让他们在离岸六海里的地方布一个直径在……”

    “长官,我们有十条船,”见李孔荣回头征求自己的意见,黎玉玺马上道,“每艘船能携带二十多个水雷。两百五十个水雷,加上原有的雷区,能布成一个两海里的雷场。”

    “两海里。”李孔荣点头,“现在是要确定布置在什么位置。”

    刘永仁当然知道布置雷场的作用,他展开海图后道:“长官,有三个位置,第一是钦州湾湾口以南,只要日军想进入钦州湾,他们一定要经过这里;第二是企沙以南,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企沙前沿的雷区好像很单薄,明天日军很可能从这里登陆,这样可绕开湾口水雷密集区;再就是防城港以南……”

    “就布在企沙。”李孔荣指着三个位置最中间的一个。企沙东面是钦州湾、西面是防城湾,对海洋而言这里是大陆的突出部,拿下这里对两个海湾都是威胁。

    李孔荣拍板企沙,黎玉玺和萧长浚却面有难色,见此李孔荣道:“怎么,有问题?”

    “长官,海防处给我们的命令是守钦州湾……”萧长浚开的口,他和黎玉玺本以为李孔荣要在钦州湾湾口布雷,也就是第一位置。如果他们把原本要补充到钦州湾雷阵缺口的水雷布在了企沙,一旦明天日军登陆钦州湾,两人肯定受军法处置。

    “长官,可以布置在企沙外海,只是……”黎玉玺看着李孔荣,目光犹豫而复杂。“只是,一旦日军攻入钦州湾,请长官保证收留我们,……我们回去肯定要被枪毙。”

    开始说的是布雷,现在却说收留,刘永仁当即有了些鄙视。李孔荣此时也觉得麻烦,可既然打了这个主意他就不想作罢。“行,可以收留你们,但不能把你们安排在潜艇上,还有你们的家眷,我也会让人帮你们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好。”黎玉玺点头,萧长浚却半响不说话。

    “给你们五分钟,你们到厕所讨论。”李孔荣说完看了看船钟,“离天亮只有六个多小时。”

    黎玉玺和萧长浚确实要好好讨论,刘永仁把他们带到厕所以后回来道:“长官,真要收留他们?他们可是……”

    “他们只有两个人。”李孔荣道,“我们可不止五艘航母,还有水上飞机航母,高速油轮、补给船,以后还有船团。再说,以我的判断,日本人之所以退走,就是想明天一早进攻企沙,这里雷区单薄,昨天日本扫雷队一定是了解了虚实才退走的。钦州湾还有防城湾,水雷都很密集,哪怕白天钦州湾扫过雷,晚上也会被守军补上缺口,只有企沙明天一来就可以打。”

    李孔荣解释着自己的判断,越说越感觉正确。今天晚上月色明朗,明天一早不可能下雨,天一亮就会有一大帮堆飞机挂着炸弹找自己,而岸上陆军则会被日军舰炮彻底压制,只要扫雷队扫除那条单薄的水雷线,企沙就可抢滩登陆。

    “长官,我们商量好了。”五分钟不到,黎玉玺和萧长浚就出了厕所。

    “真商量好了?”李孔荣看向萧长浚。

    “是,长官,商量好了,与其布雷不如做一名水兵。”萧长浚道。他说罢便开始献宝:“长官不是缺鱼雷吗,南宁有一批鱼雷,本来最后两艘鱼雷艇要运来,可半路被日军飞机炸了。”

    “什么鱼雷?”李孔荣很是惊讶,他似乎记得海军进口的鱼雷在金山卫全打光了。

    “是抗战前一个月进口的。”黎玉玺道,“两百四十枚二十一寸德国鱼雷[注69],学校解散后由军政部接管,广州用了一部分,剩下的一些调到了南宁。就不知道上面……”

    “就是不知道上面肯不肯给是不是?”李孔荣笑问道。

    “是。”黎玉玺点头。“我会试一试,水雷队的邓总队长和海防处的徐处长应该会同意。”

    “邓队长?徐处长?”李孔荣不清楚黎玉玺说的谁。

    “就是邓兆祥中校和徐祖善少将。”黎玉玺道,“他们全是……”

    邓兆祥是广东人,虽然资历技术都够,但在闽系中并不得志,徐祖善十多年前就脱离闽系上了岸。他会被常凯申任命为广西海防处长,而不用广东海军的人,很可能是常凯申保存电雷学校这支嫡系海军力量的一种措施——为了重建海军,李孔荣全面了解了与海军有关的人和事,邓兆祥就是其中之一。

    “徐将军在海军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你们回去就打报告申请鱼雷吧,我也会找人去徐处长那里说项。”李孔荣想了一想才道。“好了,马上动手,刘上尉和你们一起去。”

    “是,长官。”三个人高喊一声便出了控制舱。他们走后李孔荣也没有闲着,他立即让人把巢威请了下来。平生没有上过兵舰的巢威早就想登艇参观,只是人家没有邀请他也不好意思主动要求,现在李孔荣请他上艇一叙,他带着人兴高采烈的来了。

    “真没想到,有这样的兵舰。”一营长李育辉对潜艇舱内的一切啧啧称奇,对艇长室也羡慕的很,这比他住过的最高档旅馆还要高档。

    “可惜只有一艘。”李孔荣苦笑。“如果有三艘,肯定能把日本人打得鬼哭狼嚎。”

    李孔荣一边说一边请几人坐下,厨房也送来了红酒和夜宵,虽然只有牛肉罐头待客,几个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一顿夜宵下来,几个人就称兄道弟了,又一次的点上烟,李孔荣才道:“请诸位兄弟上来是商量明天怎么打,我的判断是日军很有可能登陆企沙。”

    “直冲我这里来?”巢威酒是喝了不少,可脑子很清醒。

    “是,很有可能。他们登陆之前必是舰炮猛轰,然后是小艇登岸。我只有六条鱼雷,日本人未必会计较六艘船的损失,所以我想请巢团长死守一天,特别是务必守住钦州湾湾口一侧。守住这一天,就有鱼雷从南宁运来,到时我可以入湾内补充鱼雷,有充足的鱼雷,我保证能打退日本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懂吗?

    一边和守军细说死守企沙的计划和意义,一边让卢如平向杜聿明处发报,他要杜聿明将简要作战计划转发给桂林行营的白崇禧。因为这封电报,早就睡下的白崇禧被参谋叫起,他看过电报觉得并无不妥——投入的资源很少,最多是一个师左右的兵力以及十数枚鱼雷。对于陆军来说,那些鱼雷留着也是留着,不在海里打掉再无其他意义。只是事情并不是他点头就可以下令的,钦州湾驻防是件大事,这必须通报给参谋长林蔚,于是他又让人把林蔚请来了。

    拿着88军司令部转发来的电报,林蔚一看抬头就说话了,“建生兄,这李汉盛可是叛国犯啊。”

    桂林冬天晚上不暖和,半夜折腾起来就为这潜艇发来的一封电报,林蔚心中有些不快。白崇禧见此笑道:“叛国确实是叛国,可人家好歹在钦州外海守了一天,打沉了好几艘日本船。现在鱼雷没了,再守已无可能。南宁恰好又有鱼雷,九十多公里的路程杜光亭保证能在明天晚上送到,有鱼雷的话潜艇还能再守一两天,这对……”

    “鱼雷可不便宜啊。”白崇禧说话间,林蔚耐着性子扫完整封电报,最后吐了这么一句。“一枚鱼雷说是要五六万马克,十五枚就是**十万马克近千万国币啊。”林蔚感叹价钱不菲,就在白崇禧皱眉头要反驳时,他却意外的道:“我是没意见,建生兄怎么看?”

    “若蔚公没有意见,我就给海防处打电话了。”白崇禧嘴上说的客气,说话的同时已经招呼吴祖堂接总机了,电话一接通他就道:“我是白健生……,是。请徐处长拨调十五枚鱼雷到钦州湾,运输的话……,哦…,好,好。请从速办理。”

    白崇禧本来还担心徐祖善不知道情况,没想到88军的人已在海防处等着了。杜聿明派来的人是候腾,他见徐祖善挂了电话,笑眯眯的给他递上一支烟,“辛苦徐处长了。”

    “哪有辛苦。”徐祖善忽然被任命为广西海防处处长本就意外,对于下面的事并不太管,他一边接候腾的烟一边道,“候长官,我就有一个要求,车上给我留个位置,我要去看看。”

    “看看,”候腾大讶。“徐处长要去看什么?”

    “看那艘潜艇啊。”徐祖善笑道,“世界各国以德国潜艇为最优,而这艘u-38又是德国最新式潜艇,我二十多年前就译编了一部潜艇的著作,对潜艇实在是好奇啊……”

    没想到还有好这口的,候腾笑道,“这没问题,还请徐处长马上给仓库打电话吧。”

    “就不打电话了。”徐祖善利索的起身:“咱们现在就去仓库,提了货就走。”

    海防处战备仓库在南宁城外,候腾出了海防处带队的司机杜柏青正在等着。淞沪退下来之后她不便驾驶坦克,就一直在军部做文书并客串杜聿明的司机,久而久之杜夫人有了意见,于是又回到了货运处,驾驶技术越发娴熟。把鱼雷运到钦州湾不是小事,夜间看不清路、白天则是日机轰炸,保险起见,候腾特别叫上了她。

    “跟着我走,马上去装货。”候腾一出来就给杜柏青打了一声招呼,八辆货车,她是头。

    后半夜月色越来越明朗,半夜两点钟的时候,四条鱼雷全吊了出来,524团的机枪手在林祥光的教导下也学会了换枪管调射速,还打光了几箱子弹。看着那带着曳光弹的火链,团长巢威心里方才舒服了些——李孔荣提出要他死守企沙一天这个要求时,他便感觉自己上了福建佬的大当。

    他虽然没有参加过淞沪会战,可也清楚当初罗店反登陆是个什么惨状,在日军的舰炮下,524团若死守很可能全军覆没。不要说十挺机枪,就是二十挺机枪他也不干这买卖,心疼部队是一,怕办不到是二。好在刚刚到达的一个电话命令给了他一些希望:师长答应师预备队和重火力连夜调到企沙来。

    “巢兄,我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站在潜艇舰桥上,李孔荣指着蒋菁、刘纯巽还有电讯员陈益良大声说话。蒋菁和刘纯巽的任务是在岸上观察日本海军的情况,而正电官卢如平的下属陈益良则负责用备用电台把情况发到u-38。

    “汉盛兄请放心,”站在岸边的巢威看向身边三个年轻人,“他们肯定万无一失。”

    “那就明晚再会。”李孔荣敬礼之后开始下令:“绞锚,备伡……;双伡微速后退……”

    在李孔荣的命令下,u-38落地良久的铁锚哗啦啦收起,七十多米长身躯在电机作用下又一次活了过来。一艘兵舰不冒烟、可以悄无声息的后退再次让注视它的人震惊,在惊讶的目光中,潜艇退出了黄泥潭,利索的一个九十度转向后,没入夜色里不见了。

    虽然知道明天晚上潜艇还会回来,可从艇上下来的蒋菁几个看着潜艇远去心好像丢了;而看了一晚上戏的士兵则在军官的命令下回驻工事,开始明天白天的备战。李孔荣也想着白天,潜艇穿越那层单薄的水雷线后,他开始搜寻企沙外海六海里处的布雷地点。

    月色下的大海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垫子起起伏伏,远处望去整个海面黑漆漆一片,近处看则是白茫茫一片。周期性的海潮声中,他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布雷的布雷艇,黑暗中有人向潜艇挥手,他于是慢慢靠了过去。

    “情况如何?”李孔荣对着那个影子道,他感觉这应该是黎玉玺。

    “报告长官,已经完成三分之二。”是萧长浚的声音,之后还有刘永仁。“报告长官,大概还要一个小时,预计天亮前能布好。”

    “怎么这么慢?”李孔荣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布设水雷和扔深水炸弹一样只需设定定深,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扔的时候位置要间隔开,太大不起作用,太小浪费水雷。

    “长官,原先的铁链长度不够。”刘永仁答道,“我们没办法只能找粗一些麻绳拴上,雷链不耐久也没有办法了。”

    “长度……”李孔荣这才焕然大悟。这里和钦州湾湾口附近的水深是不一样的。水雷和深弹的不同是水雷需要固定,深一点的地方就需要更长些的链子。“绳子能敖多久?”李孔荣虽然不怕失去牵绊的水雷满海面飘,可也担心雷阵撑不了两天就散了。

    “报告长官,老渔民说这绳子浸十几天没有问题,久了就不知道了。”萧长浚大声道,伴着他的说话声,一枚水雷抛了下去,激起一片水花。

    “十几天够了。”李孔荣又看了海面上布雷船,它们已经排成一个大大的方阵,布一颗雷就挪几十米位置,在命令柴油主机启动充电后,他把舰桥交给了当值的高光佑,自己钻下去补觉了。时间已是凌晨三点过几分,他本以为日军要来应该是在拂晓,可睡下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被叫醒。

    “怎么回事?”潜艇已经下潜,柴油机也已关闭,控制舱人人处于战斗位置。

    “我……听到了飞机声。”虽然被批评,可高光佑还是按值日表当值,是他命令潜艇下潜的。

    “你确定是飞机?”李孔荣并是不相信高光佑的报告,而是在想日本人到底在玩哪出。

    “是飞机发动机的声音,”高光佑肯定道,“从西面掠过,我就马上让下潜了。”

    舰桥后方的冬园站台虽有20mm高射机炮,但李孔荣并不认为靠它能和飞机死磕。他点了点头:“你做得对。”然后又捏了把汗:“好在我们在黄泥潭的时候飞机没来……。对了,刘永仁呢?”看到海图桌的位置没人,他当即想起自己的导航官还在外面。

    “还在布雷。”苏镜湖也是在睡觉被叫起来的,“现在怎么办?”

    “长官,爆炸声……”水听室林濂藩冲出来说话,他在耳机里听到炸弹爆炸声。

    ‘上面完了’,李孔荣闻言就闪出这个念头同时心中一空,肯定是日本飞机趁着月色在海面上搜寻自己,高光佑警觉下潜了,那些布雷艇却无法下潜。想到刘永仁还在海面上,他咬了咬,道:“马上上浮,把林祥光叫起来,20炮准备。”

    没想到李孔荣会上浮,苏镜湖凝视他一眼才转头下令:“主水柜排水,上浮。”

    为了不触及附近的水雷,u-38只能笔直的缓缓上浮,可此时海面上已是地狱。数架日机正在上空盘旋,大多数布雷艇都翻沉了,没有翻沉的大家也弃船跳水。月色下这些秃鹰将毫无反抗的布雷艇一一击沉后,又开始扫射海面上的布雷队士兵。

    海面上飘着的布雷艇碎片着火燃烧,避无可避的士兵们更被机枪打的哇哇大叫,这时候u-38冲出海面,猛然浮了上来。水密门打开后,最先出舱的林祥光和薛奎光立即冲到舰桥后方站台给20炮上弹,不待一会20炮就对空打出第一道火链,随后上来的李孔荣则站在舰桥上大喊:“刘永仁!刘永仁……”

    月色明朗,星空灿烂,借着这个背景,一架来不及闪避或者不想闪避的飞机被曳光弹打了个正着,带着日式飞机的薄皮本性,这架飞机很快着火并半空殉爆,最后带着火雨落下,这时候刘永仁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航向三四零,全速!”李孔荣认准方位快速朝舱内下令,而后又向身后吼道:“拦住它们,不许投弹!不许投弹!”

    “是,长官!”水手长薛奎光操作着机炮,炮口喷出一团团橘黄色的膛焰,而带着曳光弹的火链也从这团火焰里激射而出,卷向浩瀚星空下盘旋的飞机。

    “萨你内!”高速航行中,李孔荣自己给了自己一拳,他此时才觉得不和飞机对打不等于不能给潜艇多装几门20机炮,如果能多两门机炮,此时自己被炸弹击中的概率将大大减少。然而这时候想什么都是没用的,好在刘永仁落水位置并不远,几分钟的功夫,他就爬上了甲板。

    “进舱!进舱!!”李孔荣挥手大喊,不只刘永仁一人上来了,其他的落水士兵彷徨后也爬上了甲板。

    ‘呜——!’头顶的飞机发动机发出了嚎叫,终于有一架飞机强制进入俯冲状态。李孔荣顿觉得头皮发炸,他撕着嗓子对传声筒大喝:“左满舵!马上左满舵!!”

    飞机在俯冲,潜艇则在转向,高速下潜艇转弯甚快,不知是日机投弹不中还是无弹可投,李孔荣最终只听到机枪子弹打在甲板上的‘当当’声。此时他已来不及想这些事情了,他一把将刘永仁拉入舰桥后就道:“准备下潜!准备下潜!!”

    刘永仁最先滑了下去,而后是林祥光和薛奎光,他们直接把机炮扔在那里,哪怕子弹未打完、枪口没盖防水塞。最后李孔荣要入舱时一只手从围壳外伸了进来,还有一些听不明白的喊叫。他正想把这人拉进舰桥,可一连串‘当当当’的子弹声之后,这只手立即缩了回去,见此他毫不犹豫的入舱,快速关上水密门。

    舱内轮机长苏镜湖正对高压气泵手下着命令,其他人则满脸惊恐。闻到一丝血腥味,李孔荣拧着眉头问“谁中了枪?”

    “祥…祥光中枪了。”高光佑道,刚才他想上去,但李孔荣不许——理由是三个指挥官要留一个。

    “严重吗?”李孔荣面色突变,从德国到现在,这是第一个伤员。

    “不算很严重,就是一上去就中了枪,撑到现在流了不少血,军医说可能会残废。”还在擦汗的薛奎光说出了原委,他们是最先出舱的,那时刚好有一架飞机掠过。

    “不会残废的,我们有盘尼西林。”李孔荣松了口气,他说罢又看向浑身湿透的刘永仁,再道:“即便残废,我们也救回了永仁。”

    “长…官……”刘永仁这次吓得真是够呛,说话不但打颤还打嗝,更留出眼泪。“上面…厄!……还…有…很多…厄!……很多…兄弟……”

    “他们不是我们的兄弟,你才是。”李孔荣面色默然,他往前走了两步,摘下自己的军帽,弹了弹放在了海图桌上。清冷的灯光下,他最后道:“你死了我们会心疼,他们死了我们只有遗憾。懂吗?”(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不见

    李孔荣给出的答案让控制舱里每个人都心头一震,刘永仁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前舱传来林祥光的惨叫声。李孔荣当即大踏步走向前舱,他、薛奎光还有高光佑也跟了过去。军官们走了,阀门前的何树铎悄声问苏镜湖:“长官,日本人飞机走了我们再上去不行吗?”

    “去!”苏镜湖啐了他一口。“想死不要拉着大家,还上去?刚才全艇上下差点就陪了葬。”

    苏镜湖骂过也去了前舱,何树铎晃着脑袋依旧不懂,水听室戴着耳机的林濂藩探出头来,“水雷引信有保险时间,刚才救刘长官的时候我们撞了好几次雷,幸好引信没启动,不然我们全死了……”

    林濂藩一说撞雷,几个心中还想上浮救人的小年轻顿时色变,而何树铎差点给了自己一耳光,只是再想到海面上那些布雷兵肯定要死光,几个人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凉气。

    “怎么样?”军官舱内,林祥光被两个水兵压着,裤管已经剪开了,军医陈顺奇正在处理伤势。大概是要取子弹,林祥光一边挣扎一边喊叫,血淌到了甲板上。

    李孔荣的出现没有打扰陈顺奇分毫,他必须趁着麻醉把子弹取出来。只有一旁看着的廖士斓道:“报告长官:说是子弹太深,碰到骨头了。”

    “去,让轮机长装一盏灯。”军官生活舱就在艇长室的隔壁,靠近艇艏的地方。这里虽然比士官、水兵舱更加舒适,但光线一样不足。想到医院手术室用的无影灯,李孔荣就觉得要加灯,他这边正说,‘当’的一声,取出的子弹被扔到了盘子里。

    “好了。好了。”林祥光似乎已经晕了过去,满头大汗的陈顺奇一边对他说一边看着李孔荣。

    “处理完伤口向我报告。”李孔荣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自己的二副丢掉一条腿。他说完又让刘永仁去换衣服,然后在艇长室一边喝咖啡一边写今天的日志,只当刘永仁再来。

    “坐下吧。”李孔荣收起日志,再给刘永仁倒了一杯咖啡。“说说布雷的情况。”

    “布雷……”换掉湿透的衣服、捧着发烫的咖啡,刘永仁似乎好上了不少,最少不再发颤打嗝。他道:“大部分布完了,可能在各船衔接的地方会有些一些空隙?”

    “空隙会有多大?”李孔荣把自己的笔给他,又给他一张纸。

    “空隙……”恢复正常的刘永仁接过笔利索的在纸上画了一个带缺口的正方形图形,每一个黑点就是一颗水雷,黑点与黑点之间的间隔在五十米左右。因为当时的安排是每艘船负责十颗雷,总共五百米,所以在五百米的最后,存在一到两枚水雷的空隙。

    “是缺一颗还是缺两颗?”李孔荣看过示意图追问道,他希望是一颗,最好不要超过两颗。

    “晚上远了看不清楚。”刘永仁道。“我附近的两艘船报数报到了九,其他的船就不知道了。”

    “好吧,我让林濂藩试一试,看看声呐能不能确定这些水雷的间隙。”李孔荣不得不作罢,水雷阵即便补的不严密,他也没有办法补救,他接着又问道:“水雷的定深是开始就设置好的,还是补的时候再设置?还有引信怎么启动?”

    “是设好定深才装上船的。引信在下水前启动,听黎……说布下后有一到两小时的保险时间。”刘永仁知道李孔荣担心那些与船同沉的水雷,但定深和引信启动只是一方面,就怕有布设好的水雷被沉船压住了铁链,使得水雷无法达到定深位置只在水底漂浮,真要有这样的情况,那肯定会要u-38的命。他正色道:“长官,我担心布好了的水雷被沉船压住,飘在水底,所以……”

    “我也担心啊。”李孔荣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好在下潜之后的u-38已经不在雷区,现在能用的办法,无非是靠主动声呐一点点探测了。压下这个心思,李孔荣又问起另外一件要事:“钦州湾的布雷情况你清楚了吗,明天晚上能平安进去?”

    “清楚。他们给了我一张雷区分布图。”刘永仁道,“其实靠近海岸的地方都没有布雷,岸上有陆军工事,他们不开火我们就能进去。”

    “那就好。”两件关心的事情问完,李孔荣最后道。“你先去休息吧,天亮日本人就要来。”

    “是,长官。”刘永仁起身端正的敬了一个礼才走,也没提救援海面布雷队的事情。

    天色大亮的时候,昨天晚上出海布雷的水兵大部分回到陆地,他们不是游回去的,而是被海浪送回来的。这些尸首带着各种各样的姿势遍布企沙的沙滩,而在他们的上方,一架九六式水上侦察机低低掠过,它大概是想开火的,可看到只是一群尸体,飞行员又放弃这个打算,机头微微一扬,利落的振翅而去。

    此时的沙滩,经过海浪一夜的洗刷,早就不见了昨日炮火的痕迹,唯有海滩北面的企沙镇能看见昨日炮击留下的大大小小弹坑,而经过一夜的加固,镇子北面那些单薄的工事上又垒高了几层泥土。

    “真是惨啊!”放下望远镜的524团团长巢威看着海滩上布雷兵的尸体又一次的叹气:昨天晚上十条布雷船出去,活着回来的连十个人都不到。

    “团座,我怎么老感觉上了福建佬的当啊?”二营长熊仲武知道今天的作战任务——守住企沙通往龙门港的要隘,确保明天晚上己方兵舰能安全进入钦州湾。在舰炮和飞机的压制下,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差不多了。”巢威之前也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当,可桂林行营白老总既然下达了死守命令,他也就什么怨言了。再说在哪里不是打日本人,企沙再怎么小也是广西的地方。他掏出昨天晚上李孔荣给的骆驼香烟,递了一支给熊仲武,然后笑道:“最少人家还给我们烟抽,蒋委员长给过我们什么?不把我们消耗光他是不会罢休的。”

    骆驼香烟在美国卖八美分一包,算是好烟了。巢威只留了五条,其他都发了下去,今天部队吃早饭的时候每个人加发五根烟,士兵们当即乐了,有知情的说这种美国烟是海军给的,还说只要能守住阵地,明天早上一人一包烟,一时间全团都乐乐呵呵。

    香醇的高档烟让熊仲武暂时忘却了埋怨,只是烟仅仅燃到一半,山顶的观察哨就报告日本人来了。他走出掩体一看,碧空之上全是日本人飞机,这些飞机越飞越近,三架一排、三架一排,像乌云一般压顶而来。他下意思的骂了一句扑街,扔掉香烟和巢威一起闪进了掩体。仿佛是同时,凄厉的炸弹坠落声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中,整个天地都震颤起来。

    熊仲武看到了日本飞机,却没有看到密密麻麻往企沙海滩逼近的日军登陆船团。与昨天不同,今日他们是势在必得,而那艘魔鬼般的支那潜水艇,按照这些天它所发射的鱼雷计算,它所携带的鱼雷应该打光了,即便没有打光也剩下不多。在不可能获得深水炸弹补充、也没有更好搜敌办法的情况下,海军和陆军一致认为宁愿被击沉几艘运输船,也要尽快登陆以减少陆战损失。于是乎,除了海口的四艘驱逐舰调至第5舰队外,日本海军的阵容没有多大改变。

    七点三十分,派出扫雷队扫除沿岸水雷的同时,除四艘新调来的、备有三十六枚深弹的驱逐舰四处搜敌外,剩余的六艘驱逐舰三艘轻巡洋舰开始对企沙进行密集炮击。虽说做好被支那潜水艇击沉的准备,但九艘炮击的日舰还是一边炮击一边高速机动,生怕被突如其来的鱼雷击中。日本人畏潜艇如虎,u-38却在进行冒险之旅——彻底搜索昨夜布下的雷阵。

    “左五度,把定。”李孔荣下达着舵令。他浑身是汗,从凌晨四点开始,u-38就在用主动声呐绕着雷区标注每一颗水雷的位置。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水雷的体积并不大,主动声呐要找到他们,一定要靠的够近,可靠近,很可能其他地方又会冒出别的水雷。工作如此危险本不该做,只是不做就无法利用雷阵避敌,于是花了三个多小时,u-38最终标注了一百八十七颗水雷。

    “汉盛,我们绕了一圈了。”苏镜湖看罢磁罗经,特意提醒李孔荣潜艇已绕着雷阵转了一圈。

    “是啊,绕了一圈。”李孔荣擦汗。绕了一圈只找到一百八十七颗水雷,剩下六十三颗要么布置在更里面一些的位置,要么就沉到了海底。

    “长官,日本人正在炮击,我们什么时候进攻船团?”高光佑问道。按照岸上观察所发来的电报,九艘日舰在雷阵前方一海里以外的地方炮击企沙,运输船团则在这九艘不断开炮的日舰之后,由旗舰、一艘高雄级重巡和四艘驱逐舰环绕保护。潜艇上只有六枚鱼雷,若要达到最大杀敌效果,自然应该击沉运输船。

    “不,不。”击沉运输船是李孔荣自己确定的攻击策略,但他今天不想这么做。“给企沙那边发报,让他们密切注意日军旗舰高雄级重巡的位置,今天我们就拿他开刀。”

    “重巡?”高光佑吃惊,其他人也吃惊。不是说重巡不能作为目标,而是要在无数军舰商船中找准高速机动的重巡绝非易事,毕竟军舰的螺旋桨声大致一样,只是大小不同。

    “你能不能找到这艘重巡?”李孔荣目光看向水听室的林濂藩,这是他的分内事。

    “长官,我……我不知道。”李孔荣看着林濂藩,其他人也看着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海校生,额头顿时冒出汗来,下意思吐出一句‘不知道’来。

    “先发报,不行的话那就先拿那几艘开炮的驱逐舰开刀。”李孔荣也知道这确实很难,可手上只有六枚鱼雷的他必须要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击沉旗舰,对登陆作战会有一些迟滞作用。

    海底的u-38通过漂浮天线发出电文,和昨天一样,电报刚刚发出,鸟海号上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就监测到了无线电的大致方位,但和昨天不同的是,正电官佐野不敢再强烈建议司令官派出驱逐舰进行搜敌攻击,他只是将无线电发出的方位大致报告便退下了,一切行动都要等第5舰队司令官高须四郎中将定夺。

    “山口君,你是说支那潜水艇发报是一个陷阱?”舰桥上,腰挎军刀、手戴白手套的高须四郎完全是一副名将做派。昨天他还在海口坐镇,但扬陆失利,今天他不得不亲自指挥。

    “是的,阁下。”山口多闻一夜未眠,眼睛里满是血丝。“支那指挥官非常狡猾,昨天整个舰队静默之后,他发出无线电诱使我们启动轮机进行搜敌,然后击沉了春风号……”

    “可潜水艇藏在海面以下,无线电波无法穿透海水,他是怎么发出电波的?”高须四郎说着自己的疑惑——山口多闻汇报的时候说当时海面全是搜敌小艇,却没有人看到支那潜水艇天线。

    “可能是……”山口多闻犹豫了一下,最终在困惑中苦涩的道:“应该是有些水兵搜敌时不太认真,没有看到潜水艇伸出的天线吧。”

    “山口君是我们的勇将,支那人只有一艘潜水艇,我们要打起……”高须四郎和不少人谈过,他发现人人都对那艘支那潜水艇颇为恐惧,特别是陆军,而他的想法则是应该打起精神,击沉这艘潜水艇,可他鼓劲的话还没有说完,传声筒里就传来观测员的喊声:“发现鱼雷!前方发现鱼雷……”

    “鱼雷?!”高须四郎仅仅是吃惊,山口多闻却跳了起来。蔚蓝的海面上,一道雪白的雷迹肆无忌惮的由西自东而来,它的目标不是船团,而是船团前方正在炮击的长良号。这艘五千多吨的轻巡正以二十四节的航速一边机动一边开炮。虽然每艘军舰都加派了瞭望手,可谁也没发现支那潜水艇的潜望镜,当瞭望手发现鱼雷时已经晚了——鱼雷击中长良号炸出一团高过舰桥的火光,之后这艘轻巡的舰首便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抓俘

    长良号毕竟是五千多吨的轻巡,一百六十多米长的身躯若没有击中要害,不可能造成其沉没。猛烈的爆炸后,这艘原本在海面上扬武耀威的日本军舰舰艏十多米被削平不见,剩下的部分也破口大开、钢板外卷,但全舰的水密门是关闭的,它不但未沉,并依旧按照原有的航向继续前驶,以求逃离这片鱼雷出没的危险海域。

    长良号如此,其他两艘轻巡、六艘驱逐舰则如惊弓之鸟般兽散,把昨晚高须四郎鼓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倒是原先屏护船团的第24驱逐队四艘白露级驱逐舰立即驶往鱼雷出没地点进行索敌,舰尾的深弹也开始投射。可是这种白露型驱逐舰也只能搭载三十二枚深弹,为了不像之前那样弹尽束手,这次只有旗舰海风号在猜测位置稀疏的抛射深弹,其他三艘驱逐舰则高速机动,以求找到潜水艇的蛛丝马迹。

    在高须四郎的严令下,逃开的轻巡和驱逐舰重新在更东侧一些的位置继续对海岸实施炮击,伴随着隆隆的炮声,海面上炸起了一朵又一朵的白色水蘑菇,然而敌人依旧不见。正当海风号要停止投弹准备放弃搜索时,瞭望手终于看到一个类似潜望镜的东西伸出水面。看得出来敌人也非常警觉,就在舰长飞田健二郎少佐把这个东西套入望远镜时,它便带着水花沉了下去。

    “呦西!”飞田带着镰仓男儿特有的豪情重重拍击着大腿,随即命令海风号快速驶往潜望镜沉没的地方,他相信,只要速度过快,不需深水炸弹,光凭海风号尖锐的舰艏就能撞沉支那潜水艇。

    海面上螺旋桨声大作,水底的u-38却在紧急下潜,二十多个艇员全速奔向艇艏以加快下潜速度,而李孔荣则一手撑着潜望镜一边大喊道:“注意碰撞!注意碰撞!!”

    他当然不担心日舰撞到自己,而是怕敌舰触雷后快速沉没中殃及潜艇。在全艇的密切配合下,u-38只用了短短一分钟时间便潜到了海底。他的预想完全正确,艇员们还没有从逃命的狂喜、坐沉的动荡中回过神来,便听到头顶接连两声震天巨响,追过来的敌舰中雷了。

    “炸的好!炸的好!”艇艏鱼雷舱一片欢腾,李孔荣嘴角也浅笑——冒着被撞的危险诱敌,终于有了今天的第一个收获。

    “纳尼!怎么可能?”鸟海号舰桥,一直关注着第24驱逐队索敌的高须四郎中将明明看见海风号打出发现敌人的旗语,可转眼这艘一千六百吨的新锐驱逐舰被敌人的鱼雷击中,并且是左右两弦各中一发,难道说,这附近还有一艘支那潜艇?

    “阁下,应该是水雷。”参谋长山口多闻也极为吃惊,好在他一直举着望远镜看着第24驱逐队索敌。他发现这一次的爆炸毫无征兆,雷迹根本没有出现过。“必须警告其他驱逐舰马上远离那片区域,支那人是故意引诱海风号闯入雷区的。”

    山口多闻一边说一边指向触雷的海风号,现在这艘驱逐舰已经紧急停车,舰上的水兵虽然惊慌,但依旧按照平时的训练进行堵漏,其他三艘驱逐舰因为担心潜水艇,根本就不敢上前救援,他们全都退往了船团位置,在船团和雷区之间高速机动。

    “没沉啊?!”海底的李孔荣半天听不到船骨断裂的声音,显得很是失望。第一枚鱼雷确实击中了目标,但却没有日舰下沉,现在这艘日舰中了两记水雷,却依旧没沉。

    “中雷的敌舰在什么位置?”不甘心毫无战果的李孔荣追问水听室,他准备补枪。

    “报告长官,在一七零的位置。可能是水雷装药太少,据说不到一百公斤。”林濂藩和刘永仁也做过交流,显然他不看好布雷队水雷的杀伤力。

    “你,马上让岸上报告中雷日舰的姿态,还有海面日舰各自的位置。”李孔荣对卢如平说道,之后便命令潜艇上浮到二十米深度朝一七零方向靠近。因为刚刚u-38是在雷区外沿伸出潜望镜诱敌,往前下潜的时候自然冲入了雷区,所以潜艇是在雷区中缓缓后退。

    电机声嗡嗡作响,主动声呐也不断的发出声波以求潜艇不碰到可能漂浮在海底十米到二十米深度的水雷。和刚才快速冲进来不同,退出去的过程缓慢而又让人心焦,可就在早上所标定的雷区边沿位置,一个刺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嘎——吱!嘎——吱!!

    “什么声音?!”“停伡!”李孔荣和苏镜湖同时大喊,所不同的是李孔荣喊的是‘什么声音、停伡’,而苏镜湖喊的是‘停伡’。

    艇上的两根顶梁柱都如此慌张,其他人更是惴惴不安毛骨悚然,好在紧急停伡后这个声音似乎变小,仅仅是‘咯吱咯吱’不再是‘嘎吱嘎吱’,彻底停伡后就只有微响。

    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好半响苏镜湖才道:“可能是……可能是水雷系留索擦到艇身的声音。”

    “水雷系留索?”李孔荣也舒了口气,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想过一千种死法,可从未想过被友军布的水雷给干掉。“我们……我们能这样过去?”他额头汗水淋漓,但还是强制镇定的想了想潜艇此时所处的环境,最后问出担心的问题。

    “有响声就不怕。”苏镜湖不知如何回答,这种情况他根本就没有遇见过。

    “还是先看一下是艇身哪一个段响吧。如果是在前舱,那我们就后退,如果是后舱,那我们就前进。”高光佑面色惨白,刚才他也想说话却失了声。

    “控制舱、控制舱……”很少很少出声的传声筒忽然传出了声音,而且是前后舱的同时传来声音——李孔荣被‘嘎吱’声吓的大汗淋漓,前后舱的艇员更是如此。

    “这里是控制舱,什么事?”李孔荣压住不安,极为镇定的对着传声筒回话。

    “没……没什么事情了。”听到李孔荣镇定的声音,传声筒又安静了下去。

    “是没什么事情。”李孔荣索性说明当下的情况。“就是我们挤在几条水雷系留索当中,刚才的嘎吱声是水雷系留索刮擦艇身的声音,请大家保持安静,我们很快就会出去。”

    “明白,长官!”传声筒里很快恢复了安静。李孔荣转身道:“我想了一下,u-38虽然不同于7型潜艇,两侧没有突出的马鞍,可舷侧的垂线大大宽于甲板的垂线,系留索只是在舷侧刮擦,碰不到甲板还有其他容易勾住系留索的地方,我们继续往前就是了。”

    “继续往前?”苏镜湖一边想李孔荣的意思一边握住了伡钟把手,他最后也想明白了,毫不犹豫的拉动伡钟,潜艇当即以微速往前行驶。

    ‘嘎——吱’声再起,声音虽然不大,却直刺每个人的耳膜。李孔荣耐着忐忑听了一会,只希望这种声音快些消失,但每小时四节、每秒钟两米的航速要想驶过一个艇身显然需要半分多钟,哪怕之前已经开了一段。到最后,‘嘎——吱’声足足响了二十多秒才彻底消失。

    “萨他内!”确定穿过那根吓人的水雷索李孔荣大声骂了一句。他还没有自嘲林濂藩就报告道:“长官,敌舰就在一九零的位置,距离我们一千六百米。”

    “航速多少?”李孔荣追问,他决定要把自己和艇员受到得惊吓从日本人那里找回来。

    “航速为零。”林濂藩和卢如平异口同声——卢如平是收到了岸上发来的电报。“长官,海面上现在船团位置不变、旗舰位置不变、刚才炮击的日舰还在东面,而投掷深弹的另外三艘驱逐舰在南面,旗舰的旗语说这是一个雷区,要所有舰船规避。”

    卢如平的简单描述中,海面上情况已和刚才李孔荣草草观察时有了不同,但明显的,触雷之后的这艘日舰被孤立在雷区里,没有军舰赶上来送死。

    “就没有一艘船过来救人?”李孔荣大致想象了一下海面的情况,想着该如何扩大战果。

    “有。船团、还有另外三艘驱逐舰已经吊下小艇,他们大概是想用小艇把敌舰上的人接走。”卢如平继续说着岸上的情况,这显然不是什么电文,而是明语通讯得知的情况——潜艇离海岸不到十海里,处于明语通讯的距离。至于日本人是否窃听,在于他们能不能听懂闽南语。

    “多久才能靠近敌舰?”李孔荣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办法。

    “大概……”这是导航官刘永仁的事务,再一次确定敌舰距离后,他道:“长官,敌舰距我一千五百余米,四节的航速需要七百多秒才能靠近,不过我们可以提前发射鱼雷。”

    “不,我们鱼雷有限,最要做的事情是打击日本人的信心,”李孔荣带着笑意慢悠悠的道。“所以我们应该浮起来,在众目睽睽下给日本人一击!”

    简直是疯了!李孔荣含笑说出的这句话让控制舱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浮起来……众目睽睽下给日本人一击’,这绝不是轻松的事情,一个不好整艘全艇便要交代在这里。可李孔荣的作风大家也清楚,反对就是胆怯,高光佑已尝试过一次。

    “我们……我们……我们……”众人的目光最后落在苏镜湖身上,苏镜湖一直张口,可却只有‘我们我们’,他最后换了口气才道,“日本人开炮怎么办?”

    “日舰不都是在东面南面吗?我们在敌舰西面上浮即可。”李孔荣胸有成竹。

    “可……可敌舰有炮啊,还有鱼雷发射管……”苏镜湖吃力的说着理由,就担心u-38因为李孔荣的鲁莽而沉于北部湾。

    “靠近到一百米之内即可。”李孔荣笑道,“我们的舰桥低矮,日本人想打却没有俯角,根本就打不着。”

    “长官,鱼雷必须要有三百米才能解除保险,一百米之内我们也没有办法击沉敌舰。”刘永仁适时抓住李孔荣的漏洞提醒着,但他只是提醒,不敢说别的什么。

    “那就……”确实是太激进所以想漏了,李孔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最后道:“好吧,先在三百米外击沉它,然后上浮靠近。你们就不想抓两个日本俘虏上来审一审?”

    “长官,日舰一沉,东面就没有屏障了?正在炮击海岸的日舰很可能会掉转炮口向我们开炮,还有另外三艘日舰也可能开炮,还有日舰正处于雷区边沿,一个不好我们很可能触雷,还有飞机……”李孔荣说是花言巧语,但刘永仁能找出一大堆理由反对。

    “中雷后日舰不可能马上沉没。”李孔荣坚持道,“而且,被鱼雷击中后海上应该全是逃命的水兵,日舰真的会不顾误伤开炮?我认为不会。至于水雷,我们是笔直上浮,根本就碰不到水雷。飞机上有炸弹吗^”

    日本海军的节操李孔荣并不认可,只是为了上浮玩一把刺激,他才故意这么说。他说完后见苏镜湖刘永仁几个沉默不语,再道:“下潜也就是四十秒,日本人要在四十秒之内打中我们,概率非常非常小,你们就不要担心了,上去抓俘我不强迫,一切靠自愿。”

    李孔荣提出自己的捕俘大计,潜艇则缓缓朝处于雷区边缘的日舰前行。他做完决定便喊来水手长薛奎光要他找几个自愿者。薛奎光对这种事兴致勃勃,一会就领来四个后上艇的学员,他们都是马尾海校的见习生,航七班三个、航八班一个。李孔荣这时候已经回艇长室拿出了武器:六支芝加哥打字机。他自己挎了一支在身上,又给了薛奎光一支,最后递给给四名艇员。看着眼前稚嫩的脸,他问道:“会用吗?”

    “会用。”航八班的陈在和抢先接过一支,他是宁海号舰长陈宏泰上校的儿子,杀父之仇不可不报,这个理由让薛奎光在众多志愿者里选了他。

    “会用就好。”李孔荣点头,“上去什么都不要想,动作要快。日本人近的就抓上来,远的就开枪,特别要压住舰上的反抗火力。陈在和你负责给水手长装弹,你们俩负责对付飞机。”

    说是自愿,但李孔荣还是特意把陈在和安排在较为安全一些的位置:在冬园站台上帮20炮装弹,不想陈在和却摇头:“长官,我不想装弹,我要杀日本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夺旗

    杀日本人是正确的,可不顾一切的杀日本人,只让理智一些的苏镜湖等人心思深沉、表情凝重,但李孔荣是艇长不说,艇员对他的大胆已习以为常,对此他们无可奈何。

    u-38一点一点的靠近停伡不动的敌舰,在五百米距离时,二号鱼雷脱膛而出,为这艘已被两枚水雷炸伤的日舰送上最后一程。因为是从海风号东北方发射鱼雷,南面的驱逐舰船团、西面的炮击舰队都没有看到雷迹,唯有舰上的水兵看到一条白色的雷迹笔直而来,命中右舷后爆发出一团巨大的水花。这对海风号确实是致命一击,在鱼雷未命中右舷时,舰桥上飞田健二郎少佐就在传声筒里下达了弃舰命令,但他声音很快被鱼雷的爆炸声覆盖,而他自己,也被爆炸冲击波甩向了舱壁,撞的满头是血。

    对于中雷之后困于雷区的海风号,高须四郎不敢派日舰前往救援,只希望海风号能靠自己的力量脱困,前一分钟海风号还回报说漏洞已经堵住,后一分钟海风号就被鱼雷击中,全舰向右倾侧,沉没在即。痛心疾首的同时,高须四郎能做的就是派出更多小艇前往救援落水官兵,并且再一次的命令各舰机动,远离海风号。

    可就在这时,让他永世难忘、毕生耻辱的事情发生了——海风号右侧,波涛汹涌的海面一阵波动,一个庞然大物忽然从海底冲了出来。阳光下,飞溅的水花闪着晶莹,当水花散尽,那艘折磨舰队半月之久的支那潜水艇终于露出自己的真容:灰黑的外表、简洁的轮廓、刀削的舰艏、高耸的司令塔,还有…还有戴着白色军帽、若无其事对海面张望的支那指挥官和跳下司令塔的支那水兵。

    高须四郎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半响没有反应,直到山口多闻喊他不应不得不重重拍他一下后,他才反应过来吐出自己的震惊:“阁下!支那人…支那人,浮上来了……”

    “阁下,请立即开炮!”支那潜水艇上浮,鸟海号全舰震动。有说敌人是想投降的、有说要马上开炮的、有说务必要俘获的、还有什么都不说就知道对天狂叫的。山口多闻一点也不觉得支那指挥官上浮是为了投降,隔着数海里,那里还有水雷,他认为马上开炮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并且,同属24驱逐队的山风、江风、凉风三艘驱逐舰已驶离船团高速逼近支那潜水艇,他们也没有开炮,大概是想逼降支那人。

    “他们……”高须四郎一旦回过神,身边什么声音都有,他最希望的莫过于是支那人升起白旗对自己投降,那将是他无上的荣耀。山口多闻建议开炮他还有着诸多犹豫。不过再次拿起望远镜,看见支那水兵想打捞己方的水兵、潜水艇对着半沉的海风号开火后,犹豫的他才下令道:“马上开炮,击沉支那人!”

    “马上开炮,击沉支那人!”命令快速被传至舰艏炮塔,鸟海号十门203mm主炮开始转向。

    “快快快!”u-38号潜艇舰桥,李孔荣注视着倾侧大半、正在沉没的海风号微微发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军舰沉没,他身后的薛奎光却一边用20mm机炮对海风号扫射一边催促正在爬下围壳的艇员快速行动,他已经看到数海里外的日舰正在高速逼近,局势千钧一发!

    “不,不!军旗!那面军旗!!”发愣的李孔荣突然高声大叫,手指指向已经倾覆海风号桅杆上的那面旭日军旗。比起日军俘虏,这才是最有价值的缴获。此时那面旭日旗正低垂在桅杆上,因为倾覆,它距离离海面大概只有四米,距离u-38却有十五六米。

    “双伡全速往前!双伡全速往前!”红色的日军军旗已经摄住李孔荣的魂,虽然知道此处有水雷,可他还是命令潜艇全速前进。

    “全速前进!这…这怎么办?”控制舱内的高光佑满头大汗,他知道u-38随时都可能触雷沉没,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孔荣还命令潜艇全速前进,简直是疯了!

    “嗯——”苏镜湖只能看向水听室,前面有没有水雷,全靠水听室的主动声呐了。

    “可以往前。”林濂藩对着苏镜湖点头,他也是满头大汗。

    “双伡全速往前!”苏镜湖不得不下令,下令之后又念了一句妈祖保佑。

    ‘轰!轰!轰……’在u-38全速往前的同时,南面数海里之外的鸟海号、正在逼近的山风、江风、凉风四舰终于开炮,但因为顾虑着海面上的己方水兵,几枚试射的炮弹无一例外的偏向了东北方向,炮弹落水后仅仅炸起一连串大小不一的水花。

    “日本崽开炮了!日本崽开炮了!”炮弹虽远,却让薛奎光毛骨悚然,他一边扣动扳机对空射击,一边扭头对李孔荣大喊,希望李孔荣让艇员马上回舱然后下潜,但李孔荣却依旧指着那面越来越近的日军军旗高喊道,“陈在和,夺旗!夺旗!!”

    ‘轰……’又是一次炮击,这次不再是试射,而是三艘驱逐舰和鸟海号的齐射。数十枚炮弹像雨点一样砸落在海面上,u-38东北侧的海域水柱四溅;而与之同来的还有盘旋在天空的两架九六式水上飞机,好在被李孔荣说对了,两架飞机都没有炸弹,它们只能低飞扫射,子弹打的潜艇甲板‘当当’作响。

    因为薛奎光操控的20机炮一直在开火,飞机的扫射并未伤到甲板的六个人,倒是一发203mm炮弹在潜艇近侧爆炸,顺着海风,溅起的水花把潜艇舰桥洗了一遍,李孔荣、薛奎光、还有他的装弹手被浇了一身海水。但就在这时,跑到甲板最前端的陈在和一把抓住海风号桅杆上的那面旭日海军旗,抽出水兵刀割断绳索抓着军旗就亡命回奔。

    知道艇长的只要日本海军旗后,另外两名冲上甲板的水兵抛弃俘虏日本水兵的念头,他们在司令塔下接应陈在和,之后三个人一起绕到司令塔后方跳上冬园站台爬上舰桥。见此,李孔荣才在炮声中对传声筒大喊:“方位一八零,三号鱼雷发射!三号鱼雷发射。”

    望远镜中,好几名日军指挥官都看见海风号桅杆上的海军军旗被夺,更看见军旗被支那水兵带回舱,他们再也不顾忌与潜水艇高度重合的海风号,又一次修正炮击参数后,四舰再一次齐射,但在这时李孔荣也命令准备好的三号鱼雷马上发射,海面上顿时闪出一道雷迹,鱼雷以四十五节的速度直奔逼近的日军驱逐舰,以迫使他们转向。

    一枚鱼雷要想命中目标绝无可能,最少航程就不够,而在汹涌的海涛中,炮弹要命中舰桥低矮、舰宽只有六米的潜艇也极为不易,第三次齐射、第四次齐射、第五次齐射、第六次齐射……,除了有两枚炮弹击中半沉的海风号炸起火光,其他的炮弹都打在u-38号左右两弦,除了炸起水花似乎一无所获。

    “快!快!”看见陈在和抓着军旗入舱,李孔荣大喜的同时又命令薛奎光等人入舱,等他们全都入舱他才快速钻入舱内利索的关闭水密门。

    ‘轰、轰……’即便身在潜艇里,也能听见炮弹在海面上殉爆,除了炮声,还有飞机子弹打在艇身上的当当声。此刻艇内早就准备好下潜,水密门关闭的霎那,主排水打开,潜艇艇艏快速的入水。李孔荣兴高采烈走下控制舱时,迎接他的是高光佑、苏镜湖等人哀怨的目光。

    “怎么?被打中了?”李孔荣笑容满面,但见几人如此,又收敛了笑容。

    “……”苏镜湖欲言又止,他最后看向高光佑。高光佑道:“辅助燃料箱被炮弹碎片击中了……”

    “辅助燃料箱?”李孔荣一愣,这时候艇外又是一阵炮声,他听到弹片砸在艇身的声音。

    “是。好在问题不大,可我们一直在漏油。”高光佑道。“海面上一旦有油迹,我们就……”

    “我知道,我知道。”李孔荣此时半点喜悦也没有了。这次出艇虽然没人受伤,但辅助燃料箱被击中却给潜艇藏匿带来极大的麻烦,日本人很可能追着油污发现自己。“不用担心,我们就藏在雷区里,油漏光了我们就安全了。”

    潜艇从海面上一点一点消失,四海里外,离得最近的山风号最为愤怒——支那潜水艇上浮的两分多钟里,它和友舰一共打出近四百多发炮弹,却没有一发命中潜水艇。没有命中不说还被支那人夺去了海军军旗,夺取了海军旗不说更可恶的是此举居然被陆军亲眼目睹,这简直是大日本帝国海军的耻辱日。在舰长丰岛俊一的命令下,山风号不顾鱼雷和水雷,径直冲向潜艇下潜的海域。

    公证的的说,四百多发炮弹不能命中一艘潜艇并不能算什么耻辱。四百多发炮弹中,最少有一半炮弹因为顾虑半沉的海风号以及海面上的日本水兵而失的,当支那人夺走军旗,不再顾忌友军的四舰打出的炮弹又有五分之三是127mm炮弹——白露型驱逐舰只有127mm主炮,每艘五门、发射速度每分钟十发;鸟海号虽有十门203mm主炮,但发射速度每分钟只有四发,考虑到瞄准,两分多钟最多发射八十多发203mm炮弹。

    海面上波涛汹涌,127mm炮根本就没有准头,203mm炮虽然更有准头,但射击时间太短。这绝不能说日本海军炮术水平不佳——两年之后的1942年初,美太平洋舰队靠近日本本土用b-25轰炸机袭击东京那次,为了击沉那艘发现舰队并往日本发报的日本渔船,美国海军纳什维尔号巡洋舰一共用了九百一十五发六英寸炮弹,炮击时间为三十分钟,期间还有八架战斗机俯冲投弹助攻。

    渔船渺小,而潜艇舰桥不但低矮、艇身更被半沉的海风号遮挡,再加上海况恶劣,两分多钟无法击沉潜艇完全在情理之内,只是夺旗实在可恨,被陆军的目睹更让每一名海军官兵怒火中烧、无地自容。不但山风号冲到u-38下潜的地方狂扔深水炸弹,旗舰鸟海号也离开船团往潜艇下潜的海域靠近。轰隆隆的深弹声中,海面上顿时浊浪翻滚、杀气四溅。

    ‘轰——’深弹的爆炸仿佛近在咫尺,每一次爆炸艇身都剧烈摇晃,但谁也不在乎日本人的深水炸弹。u-38舰艏鱼雷舱里,一下舱就冲到前舱的陈在和少尉被艇员们簇拥着,他带进舱的那面日本海军旗先被水手长薛奎光高举,然后又传到每一名艇员的手上。

    “萨他内!日本崽这次丢脸丢大了,军旗都被我们夺了!”薛奎光满身硝烟味,刚才面对日本水上飞机的俯冲,他其实吓的够呛,但现在举着日本海军旗,他完全忘记当时的害怕。

    “我们还要打沉(他们)几艘舰。”航校七期生林文杰也是刚才志愿上甲板的人员之一,可惜的是他反应慢了一步,陈在和跑向艇艏甲板他才反应过来长官要的是那面日本海军旗。

    “不,要打沉航空母舰!”六期生王国贵无缘上甲板,看到小自己一两届的学弟如此张扬得意,顿时心里不是滋味,但好歹他与李孔荣一起留德,资格仍在。“长官说海军的未来是航空母舰,我们要打沉日本崽的航空母舰。”

    “对,打沉日本崽的航空母舰。”一干年轻人当即呼应,他们实在是太兴奋了,到最后,军歌情不自禁的唱了出来,艇内一片欢腾。

    潜艇已经沉入三十米海底,且在不断的后退,按标识已进入雷区。看见一帮学弟如此兴奋,常香圻小声的对薛奎光道:“日本人这次决不罢休了。”

    “他们炸不着我们。”薛奎光不知道辅助燃料舱正在漏油,对躲过日舰有十足的信心。

    “但愿……”常香圻话还没说话。‘轰’的一声,潜艇猛然一荡,触不及防的他脑袋顿时撞到了舱壁,眼前金星一片。

    “被击中了?!”控制舱里高光佑的反应最大,他也因为这股冲击砸向舱壁,但早有提防的他拉住了把手。

    “没有击中。”李孔荣一直靠在潜望镜上,刚才他听到了艇身因冲击波挤压发出的嘎嘎声。犹自镇定中,他对着传声筒高声命令:“各舱马上报告损失。”

    “艇艏鱼雷舱正常”、“艇尾鱼雷舱正常”、“动力舱正常”……,一个个声音回报,当所有舱室回报正常后,几个人方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出去看看

    “艏舵五,尾舵五……,把定。”苏镜湖稳定艏尾舵之后重重擦了把汗,他最后看着李孔荣,“德国货就是结实,不然我们就惨了。”

    称赞德国货结实的意思不言自明。就李孔荣来刚才的行动,冒着被击沉的风险上浮,还浪费一条鱼雷,如此只换得一面日本海军旗,到底值不值得确实需要好好考量,但李孔荣素来不知后悔为何物,他笑了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战场的事情谁能说的定?”

    他正说话,舱壁上又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此时潜艇正在雷区了穿行,已经逼近雷区另一侧边沿。水雷系留索摩擦艇壁的响声就像利刃浅浅划过**的身体,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好受,然而艇员们全都沉浸在沉舰夺旗的狂欢中,他们的军歌声越唱越响,充斥每个人的耳膜。“……轰雷裂炮,与凶徒愿共焦,想生还不算英豪,想生还不算英豪。问大限来时谁可逃?大丈夫身卧浪涛,大丈夫身卧浪涛,落得千秋英名世上标……”

    “这群小子!”李孔荣欣喜之余又是苦笑,他对对高光佑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了’就大步迈向前舱——他也想去看看那面海军旭日旗。

    “立——正!”李孔荣穿过军官舱便有艇员向他端正敬礼,听闻敬礼的声音,前面尉官舱、士官舱、水兵舱的歌声全停了下来。被艇员们把那面旭日旗重新交回到水手长薛奎光手上,最后又从薛奎光手上传到陈在和手上,在众人的怂恿下,陈在和捧着旗子正步走向李孔荣,他先是郑重的敬礼,而后举旗高声道:“马尾海校航海班第八期陈在和向长官献旗!”

    见诸人严肃庄重,李孔荣倒觉得有些好笑。这只是从一艘驱逐舰主桅杆夺下来的海军旭日旗,按照日本海军的规制,军旗的大小只有三幅,也就是两米,而巡洋舰是四幅、战列舰是六福、祝祭和阅舰是八幅,相比于后者,三幅确实太小了,但以此激励全体官兵士气却是极为可行的,几十年窝囊日子过下来,海军就是缺少拼命的精神。

    很冷静的接过旭日旗,李孔荣对诸人点点头,娓娓而谈:“当年北洋水师成军之后,凭定镇、八大远捏死日本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惜,即便有长崎那样好的借口,李鸿章丁汝昌也还是缩卵,然后看着日本海军一点点壮大,吨位反超自己,最终身死军灭。

    丁汝昌临死前有没有后悔当年不开炮?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清楚的是:不把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潜在敌人消灭于萌芽状态,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为了保舰而成为一支存在舰队,最后的下场往往是全军覆没。后一条教训持续到现在:两年前中日开战,西退自保的平海和出洋破交的宁海,一样验证着这条教训。当然,如果当初平海也出洋破交,它和宁海是否能出其不意那是另外一回事,可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光看到战绩,比战绩更重要的传统。

    海军是完全易于陆军的军种,有一种说法叫做百年海军。不是说建设一支海军一定要一百年,而是说没有几代人的努力,海军无法真正成军;这同样也不是说在军港里熬一百年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海军。海军是需要传统的军种,可传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东西。无数无数的操练和实战,才能编成一点点条例;无数无数的条例,才能养成一点点习惯;无数无数的习惯,才能养成一点点传统。一支缺少传统的海军哪怕舰船再先进,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不敢见敌必战、他们也从来不会主动进攻。

    回头看长崎那件事,琅威理就建议开炮,而提督丁汝昌否决开炮。这中间差的是什么?差是正是海军的传统。我们重建舰队,除了造船买飞机,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养成海军的传统,没有这种传统,航母造出来也什么用。海军从来从来都是讲求进攻的,一支舰队不敢积极进攻那与只求自保的武装商船何异?

    养成传统是件艰难的事情,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今天的事、以前的事,大家今后好好想一想、议一议,看看那些是对的,那些又是错的。”

    李孔荣本想细说什么是海军的传统,但控制舱的卢如平走了过来,他虽然没有说话,神色中却有着焦急,见此他不得不草草结束难得的谈话回到控制舱。

    “怎么回事?”李孔荣路上就问开了。

    “报告长官,岸上的观察哨说,日本人可能要排雷。”卢如平汇报着情况。

    “排雷?他们……”李孔荣吃了一惊,排雷可不是排为了登陆,而是要拆去掩护潜艇的水雷屏障,现在潜艇的辅助燃料箱正在漏油,一旦没有水雷屏障后果不堪设想。“日军登陆了吗?”

    “船团那边的大发艇已经开出了,日本人正在登陆。”卢如平道。“原先企沙那边的扫雷艇现在正朝我们这个方向驶来。”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控制舱,苏镜湖正在高光佑、柴油机军士长陈尔恭讨论辅助燃料箱漏油一事。整个u-38满载有一百五十四吨柴油,但这一百五十四吨柴油不全在一个舱,船底有许多个辅助燃料箱,刚才被炮弹弹片击中的就是其中一个。泄露柴油并不是大问题,问题是因为破口不大,柴油一点点泄露,这就暴露了潜艇的行踪,想来日本人也是看到这一点才会抽调扫雷艇过来扫雷。扫雷艇都是小艇,用鱼雷打这些小艇绝对不划算,再说鱼雷仅剩三枚,想打也打不了。一旦雷区不存在,深水炸弹就会循迹而至,u-38在这片浅海很可能被日军击沉。

    “说说对策吧。”李孔荣看向苏镜湖几个,他相信他们已经有了对策。

    “要派人出去。”高光佑道,“先堵,堵不住就把破口弄大,这样柴油泄露的速度才会加快。”

    “派人出去?”几个人想出的办法出乎李孔荣意料却有行之有效:舱外堵漏绝非易事,既然堵不了,那索性一下子漏光。

    “就只有这个办法?”李孔荣想着出舱的途径,鱼雷管出去是方便的,进来就难了,这需要所有人的配合。

    “这是最好的办法。”苏镜湖道,“潜艇里没有把柴油从一个舱抽到另一个舱的油泵,如果有那抽光这个舱就行了。”

    “可又怎么把破口弄大呢?”李孔荣再问。“鱼雷管那么小,能带什么家伙出去?”

    “先堵堵看,如果堵不了,那就再想办法扩大破口。”苏镜湖看着李孔荣,“趁着敌舰还在雷区外,我们可以上浮到潜望镜深度,在这个深度人出去进来都不难。最要紧的是先派一个出去看看情况,特别检查破口,看能不能堵上。”

    “好吧,派谁去?”李孔荣最后问。

    “我去!”高光佑道,“其他人都没有经验,我去是最合适的。”

    “你……”李孔荣笑了笑,最后点头:“好,我同意。”

    “那我去准备。”高光佑对李孔荣的笑容无动于衷,很正经的回舱室换衣服。他一走苏镜湖便道:“孚民这次是豁出去了,不想被人另眼相看。”

    “这就是传统的力量啊。”李孔荣想着自己草草结束的思想教育,重重的点头。

    “上浮到潜望镜深度。”数分钟后,高光佑准备完毕,潜艇开始上浮。之后在艇员的注视下,他带着水肺大踏步走向艇艏鱼雷舱,面容沉着的爬入鱼雷管,与此同时,海面上日军扫雷队正在诱爆第一颗水雷。

    海面上水的雷一颗接一颗殉爆,控制舱的秒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大概过了三十分钟,艇外传来了预定的敲击声,鱼雷管关闭管门打开后,高光佑混着海水一并跌落到甲板上。李孔荣几个把他扶起,道:“情况如何?”

    “弹片夹在舱壁上,破口不大,应该能堵上。”高光佑摘掉呼吸器说道。

    “那要什么工具?”海面上爆炸声阵阵,最着急的是苏镜湖。

    “大铁钳、堵漏毯、螺丝钩、软木……”高光佑回想着艇外那个破洞,说着需要的东西。

    “你马上安排。”李孔荣示意苏镜湖立即按照高光佑的意思动手,“特别是木头,最好在舱内就削好,舱外不方便。”

    “明白,明白。”苏镜湖早就准备好了堵漏毯和螺丝钩,木头也有,只是还要削成合适的形状,他随即给艇员分派任务,准备尽快出舱。

    所有人都在忙,李孔荣百无聊赖下只有回控制舱打听海面上的消息,这时候岸上的观察哨已经没用了,只有靠水听器探听日军扫雷队的进展。

    “长官,这一片已经打开了缺口。”水雷分布图是林濂藩标注的,现在日本人排雷排到那了,他一清二楚,而李孔荣没有细数海面上到底有多少水雷被诱爆,忽然看到林濂藩的标注图,他硬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短短三十多分钟,五分之一的水雷没有了。

    “有没有弄错?!”他瞪着林濂藩问,嘴大张着,不知道是要吃掉标示图还是要吃掉林濂藩。

    “报告长官,没有弄错。”林濂藩没有看李孔荣只看水雷标示图。“如果日本人猜到雷阵仅仅是外面一圈,再排掉三分之一他们就能让驱逐舰投掷深弹了。只要驱逐舰全速航行且不断变向,我们不一定能打得中。”

    “情况还没有到那么坏的程度。”李孔荣不同意他的说法。他不相信日本人敢于这么冒险的接近自己,哪怕潜艇泄露的燃油暴露着行踪。

    “你继续监听,有情况马上报告。”李孔荣嘴上说没有,人却走向了艇艏。

    “阁下,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击沉它。”又一次收到扫雷队的打来的旗语,鸟海号上,山口多闻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支那潜水艇中破,此时正在泄露油料,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要万无一失的击沉!”山口多闻露出笑容,高须四郎中将脸色却依旧铁青。海军军旗被夺,哪怕只是一艘驱逐舰,这也是奇耻大辱。唯一挽回颜面的办法就是击沉那艘潜水艇,并且要万无一失——最少要让陆军承认,不然,他们肯定会在国内宣扬这件事情。

    “哈伊!”山口多闻重重点头,他恨不得自己也在扫雷队上。此时,陆军第一批扬陆部队已经在汹涌的海波中乘着大发艇扬陆,滩头阵地的支那军毫无抵抗,这一次扬陆显然成功了。

    “团长,鬼子上来了。”企沙镇外,看着滩头密密麻麻的日军,524团团副李敏昌看向不动声色的巢威,等待他下开火的命令。昨晚全团增加了十挺机关枪,实在是杀敌的好机会。

    巢威一直在注视着登陆的日本人,他们一个个从机动船上下来,举着膏药旗涉水上岸,他早就想打了。“再多一些。”他道,“海军呢,怎么不见动静了?”

    因为视角的关系,巢威没有看见上浮的u-38,却看见两艘日舰忽然爆炸,一艘伤了,另一艘直接沉了,这大大提升了守军的士气,这表明他们不是孤立无援的。

    “没看见。”李敏昌在望远镜里找了找,很是遗憾的道。“他们不会是打沉了吧。刚才那么多兵舰开炮,水柱炸那么高……”

    “晦气!”巢威呸了一声,“人家能藏在海里,日本人毛都打不着。”他说罢把烟头一扔,道:“丢他老母,开火!”

    “丢他老母!开火!”团部到前线的电话一直是通着的,巢威这边一‘丢他老母’,滩头阵地就听到了命令。营部传到连部、连部传到机枪掩体,十几秒钟后,掩藏于滩头的阵地突然开火,mg34通用机枪射出的炽热火链卷向刚刚登陆猝不及防的日军,滩头满是杀戮。

    “长官,岸上开火了。”卢如平忠实的把岸上情况汇报给李孔荣。

    “嗯……”李孔荣眉头紧锁,眼睛一直盯着船钟。他无心去想岸上的事情——仅仅过了三十分钟,又有二十多颗水雷被诱爆,局势愈来越危险。

    “下盘棋吧。”焦灼中,苏镜湖坐立不安,他要做些什么好转移压力。

    “不下。”李孔荣站起身,他不喜欢强作镇定。“我出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赶到

    高光佑和水手长还有航六班的刘震已经出去堵漏了,李孔荣再出去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只是他执意要出舱,苏镜湖想拦但看了刘永仁一眼又放弃了。李孔荣当然不细想如果自己回不来怎么办,他只是不想再苦等下去。正当他脱掉衣服拿起水肺准备出舱时,艇外传来熟悉的敲击声,高光佑等人要进舱。

    三个人三根鱼雷管,全是混着海水爬进来的。最先进来的高光佑精疲力竭,他擦去脸上的海水,粗喘着气道:“堵是堵上了,但不一定保险。”

    “什么意思?”李孔荣追问,他最讨厌不保险的事情。

    “堵上了,螺丝钩也钩上了,可肯定不能和原来比。如果扔下的深弹离得近,破口说不定又会被冲开。”薛奎光补充着高光佑未尽的意思,这不是他们补的不牢,而是材料所限。

    “可我们还有三枚鱼雷。”李孔荣又拧起了眉头。“现在岸上陆军已经开打,我们不击沉几艘运输船他们可能会很难防守,守不住晚上就进不去钦州湾,那批鱼雷也白运了。”

    “汉盛,钦州真的能守住吗?”苏镜湖知道李孔荣担心的是什么,他实在不希望u-38因为陆军而铤而走险,并且,抗战两年来,他不认为陆军等守住任何地方。

    “守不住不等于不能多击沉几艘日军商船。”李孔荣道。“这是日军对我们的最后一次登陆作战了。其他的地方、包括福州也都有滩头阵地,再想这么打日本人是不可能的了。”几个军官都挤在艇艏鱼雷舱,李孔荣见此道:“回去商量吧。”说罢前往控制舱。

    苏镜湖几个立即就跟来了。走到控制舱的李孔荣又问了一下自己的耳目,卢如平道:“滩头上正在鏖战,日舰有校炮飞机,他们和飞机一起在压制友军机枪阵地。”

    “其他军舰呢?”李孔荣只想知道那艘高雄级重巡在哪,只是想到那是艘重巡,他又很泄气——面对重巡,除非是命中要害,不然不可能击沉,这就很没意思了。

    “其他军舰在雷区外,也主动声呐距离探测之外。”林濂藩报告道。

    “长官,是打军舰还是打商船?”跟过来的高光佑出声问道。

    “打……商船。”李孔荣无奈间吐了口气,他命令道:“航行一九零,双伡微速向前。”

    “航行一九零,双伡微速向前。”许久没有收到命令的轮机舱高声呼应,潜艇再次出击,这说明早前的危机全都过去了,但对滩头阵地的524团来说,危机才刚刚开始。

    海上是日舰大口径舰炮的猛烈射击,头顶是日机的俯冲扫射,524团的滩头阵地根本就看不到太阳,硝烟、尘土、火光、爆炸,窒息的空气、震颤的大地,一切宛如世界末日。经过数个小时的炮击和轰炸,布置在最前沿的十二个机枪地堡铲平了四个,剩余八个正全力压制滩头日军,这已经足够了。德国通用机枪的高射速使得其火力密度远胜于民24马克沁水冷机枪,特别是昨夜从潜艇上卸下了十万发机枪子弹,524团的机枪手从未如此奢侈过,这些子弹一半堆积在前沿阵地,另外一半则置于后方——谁也没想过这些子弹要在一日之内打光。

    撕布般的机枪声中,滩头的日本毫无招架之力,他们一边伏到在地上一边用掷弹筒做出微弱的还击,余下的目光只能望向天空:陆军的九七式重爆机正在这些机枪阵地上倾泻炸弹,而海军的九九式爆击机则近乎垂直的俯冲,他们都想尽快拔出这些滩头火力,给已经上岸的陆军和陆战队士兵清出一条上陆通道。

    处身企沙镇外的高地,团长巢威也看着那些呼啸而至的飞机。他不担心海上的舰炮,就担心天空的飞机,唯有飞机才能摧毁那些机枪阵地。

    “啊!我们的飞机!我们的飞机!!”从未经历过立体火力洗礼的团副李敏昌最开始是咂舌,而后是焦躁,他希望海军那艘藏在海底的兵舰能击沉一两艘日舰给524团打气,但海面上一片平静,此时突然看到己方的飞机,他眼泪都要掉下来。

    顺着李敏昌的目光,巢威也看到了印着青天白日军徽的己方飞机。它们或是双翼或是单翼,一架架从更高的位置俯冲下来,瞬间冲乱了日机机阵,然后和正在投弹的日机死死缠斗,一时间不断有打中着火的飞机从天上掉下来。

    “全员战斗位置!”陆地和空中拼死鏖战,海里也是杀机四伏。雷区上方是抛射深水炸弹的日本军舰,虽然几个小时前u-38号就靠近了日军船团,但李孔荣就是不下令进攻——每艘日本驱逐舰最多携带三十二枚深弹,不少驱逐舰的深弹前两天就用光了,他是想日舰用光弹药。现在雷阵那边听不到深弹爆炸声了,他才下达战斗准备。

    “打开四号鱼雷管,准备发射。”艇员各就各位后,李孔荣站在控制舱,开始下达进攻命令。

    “四号鱼雷管打开,准备完毕。”鱼雷舱回报,潜艇上不再有吵杂,常香圻的回报异常清晰。

    “敌舰速度零,距离五千六百,鱼雷发射角度二四零,定深三、速度三十。四号准备发射。”李孔荣一句一顿,声如金石。

    “敌舰速度零,距离五千六百,鱼雷发射角度二四零,深度三、速度三十。四号准备完毕。”

    “四号鱼雷发射!”李孔荣目光瞬间变寒,下达发射命令。

    “四号鱼雷发射!”鱼雷舱常香圻大声的重复,四号鱼雷被二十四个大气压的压缩空气挤出鱼雷管,雷内燃烧室的煤油激烈燃烧,热蒸气排出,雷尾螺旋桨高速启动,推动一千七百多公斤的鱼雷驶向五千六百米外静止的日军运输船。

    “左满舵,航向零六零……”李孔荣随即下令潜艇转向一百八十度,潜艇负伤无法与日舰周旋,他不得不在船团没有日舰看守的情况下打光所有鱼雷。

    “看!”、“八嘎……”。

    海岸上的友军和鸟海号上的日军几乎同时看到船团中雷后炸出是冲天火光,虽然不少日军士兵已经换乘到大发艇、小发艇上,可运输船上依旧有不少人,特别是扬陆受挫,重武器还在船上。一团火光炸完,紧接着又是两团火光,船团附近的大发艇小发艇顿时四散,他们不敢登陆也不敢回到遭受雷击的船团,只能在海面上四处飘散。

    “真是耻辱!”高须四郎的名将作态再也保持不住了。支那潜水艇今天给他的羞辱实在太多,可恼恨的是他除了扔一些只能炸鱼的深水炸弹外根本无法报复,而刚刚数小时,三艘驱逐舰九十六枚深弹在油污区域几乎扔光,这就是说除了鸟海号剩下的十数枚深弹,他连吓唬支那潜水艇的武器都没有了。

    “好了,各位,今天的作战任务完成。”听着海面接连传来三声闷响,李孔荣满意点头然后对全员讲话。“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返回钦州湾,接收从南宁运来的新鱼雷。”

    “是,长官。”最危险的时间过去了,鱼雷也打光,全艇官兵兴致高昂。

    “这里交由孚民负责。”李孔荣看着高光佑等人道,“我要休息一下,没事不要叫我。”

    “是,长官。”高光佑脸上带着笑意,他刚刚睡了一觉,现在精神抖擞。

    “嗯。”李孔荣拍了拍他,对他刚才出舱堵漏极为满意。

    艇长室一如既往的整洁,和昨天不同,那面缴获的日本海军旭日旗就挂在艇长室壁舱上,原先这里是一幅伟大元首希特勒的画像,但还在波罗的海的时候,希特勒就被扔到了杂物箱。长两米、宽一点二三米的三幅军舰旗刚好遮满舱壁,这是一面麻制军旗,红白两色,中间偏左的位置是太阳,四周是十六道红边,象征着光芒无限

    李孔荣抓起旗帜一角稍微搓了搓又扔了回去,他对这面小旗没有什么兴趣,这只是u-38诸多战功的一个,不是最大的,但却具有代表性。如果这面军旗出现在重庆、香港、或者是马尼拉、纽约,然后告诉人们军旗是如何缴获的,对日本海军而言就是**.裸的打脸,只是,山本五十六几个月前刚履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万一这面军旗让他丢官,那对历史的影响……

    日本南下占领英美荷殖民地是必然,但偷袭珍珠港未必是必然。最开始日本海军军令部第一部对此持反对态度,当时军令部根本就没有针对珍珠港的作战计划,而偷袭计划制定后的九月底,第1航空舰队、第11航空舰队司令官、参谋长等人依然建议取消珍珠港作战计划,可以说偷袭珍珠港是山本五十六一力坚持的结果。

    当然,不偷袭珍珠港不等于不对美作战。菲律宾作为南下的必经之地,日本海军是一定要占领的。如果不占领菲律宾,局势将回到1944年美军重新登陆菲律宾时的状态,美军仅靠飞机就能切断日本的资源航线。

    山本五十六如果提早下台,日本海军对美国的打击力度和震撼将远远小于历史,以美国人先欧后亚的大战略,太平洋战场、中国战场将会更加忽视,这是李孔荣不愿意看到的。不管是对中国,还是对他苦心打造的舰队都不是好消息。

    看来,缴获日本海军军旗不能拿出去炫耀只能记录在航行日志上,李孔荣打开日志之后顿了顿笔如此作想。他对此自然是极为失望,而在南宁到钦州的公路上,另一个人也无比失望。

    看着公路上四辆冒烟的大国际,候腾只觉得心疼,他倒不怎么关心车上装的鱼雷,他是心疼自己的卡车——载重四点五吨的大国际,整个88军也不到二十辆,这种大吨位卡车拖坦克是最好的,这次运鱼雷抽调出八辆,不想在这里毁了四辆。

    “鱼雷倒没炸。”同样紧急掩蔽在树林里的徐祖善松了口气,一辆卡车才三四千美元,但一枚鱼雷值好几万。

    “徐处长,这就只剩下四辆车了。”候腾苦着脸道。“一辆车装两枚,也就八枚,要是能回来,这些鱼雷就放在着,回程的时候我们带回去。”

    “报告长官,只要固定好,一辆车能装三枚。”刚才日本飞机来袭,打头的杜柏青见机最早,她一转弯就窜进了树林,此时见长官忧心鱼雷,立即出了主意。

    “装三枚?”徐祖善和候腾都吃惊。

    “我觉得能。”杜柏青道,“鱼雷重,不占位置,这路刚修过,开慢一些就行了。”

    一枚鱼雷重一千五百多公斤,装车的时候为了保险,每辆车只装两枚,大国际载重四点五吨,装三枚也是能装的,只是重载后车开不快,车开不快那就很难躲避日本飞机,刹车转向也不利……

    一边是鱼雷一边是卡车,候腾犹豫了几下才道:“好,那就装三枚,马上装车。”

    为了装卸鱼雷,车队本就带了几十名装卸士兵,候腾一声令下,那些从击毁卡车抢下来的鱼雷又‘哟呵哟呵’搬到剩余的四辆卡车上。鱼雷毕竟沉重,长超过七米,直径比腰还粗,上面即便有绳索,抬一枚上车也需要二十多人。四枚鱼雷抬了两枚就花了一个小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看着偏西的太阳,再看看地图上的位置,候腾又开始担心不能在十点前赶到地方。

    “柏青,你来。”候腾先叫了带路的本地向导谢代生,又对站在卡车旁看士兵装车的杜柏青招手。

    “候长官,”杜柏青一过来就是敬礼。

    “就不要客气了,咱们离金鸡塘还有七十五公里,时间却只有七个小时,这还不是赶路的时间,要赶路最少要等到天黑,能赶到吗?”候腾问道。目光扫视着杜柏青,这个曾经的女童军皮肤已变和普通士兵一样黝黑,若不细看眉目身姿,任谁也要把她当做男人。

    “报告长官,能赶到。”杜柏青看了看地图,又问向导几句。

    “夜里三个小时开七十五公里?”候腾有些吃惊,夜间行车是不能开灯的。

    “长官,今天是晴天,晚上会有月亮的。”杜柏青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退路1

    农历初十月亮已圆了一半,太阳落下山后,东边天上便浮现出淡淡的月影,随着夜幕一点点降临,月色越来越亮。淡淡的月光下,雾霭初起,山峦间全是低矮的灌木林,纵贯其间的公路像一道灰白绸带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一辆毫须装甲车、一辆雪佛莱轿车、四辆大国际在南钦公路上奔驶,让人奇怪的是,开路的不是装甲车而是大国际,发动机轰鸣,不管弯多急,这辆大国际总能恰到好处的拐过,卷起一地落叶尘土。

    装甲车里的候腾少将颠簸的想吐,好几次他都像让杜柏青开慢一些,可想到不能失约,他又不得不数次咽下涌上喉咙的胃液。同样的颠簸,海防处的徐祖善少将却好多了,他的手甚至还打着拍子,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海军进行曲。

    前车如此,后面那辆雪佛莱却是另一番情景。毕竟是轿车,车不但颠簸,路面稍微起伏一些便会‘咚咚咚’的撞底盘,年富力强的‘本地向导’兼司机谢代生还好受些,年纪更大的徐光英则吐了一次又一次,有好几次谢代生都体恤的问他不要停一停,徐光英每次都推说有‘军令在身’,不得延误。好在月色下车行甚速,九点多钟的时候,开路的大国际终于停了下来。

    “干什么的?”杜柏青停车不是因为到了,而是因为路边突然出现了哨卡。

    “拉货的,执行军务。”杜柏青没有熄火,她只是下了车。

    “公务?前面就是前线,你执行什么公务?”一个哨长模样的人用广西官话细问,好在这时候后面那辆装甲车站出个人来喝到:“什么人拦车?”

    月色下军服看不分明,但听声音看轮廓,哨长便知道下来的军官,他立正之后道:“报告,今天日军登陆企沙,军长下令沿路搜查奸细”

    “军长,是夏威司令官吗?”下车的是候腾,他脚步有些踉跄,“我是南宁过来的,有紧急军务前往金鸡塘。这里离金鸡塘还有多远?”

    一句夏威就让所有的士兵立正,为首的道:“报告长官,金鸡塘就在前面。”

    “那马上带路,我们是运弹药来的,你们……”候腾说着,不想后面那辆雪佛莱忽然拉开车门,一个人影似乎跪倒在路边,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突然冒出个人影让哨兵警觉,但听闻是在呕吐,他们顿时松了口气。哨长道:“长官要是晚上不熟悉,我可以让人随车指路。”

    “那是最好。”金鸡塘就在钦防公路上,可到底在哪一段连南宁来的向导也含糊不清。候腾当即道:“那马上上车,就坐前面那辆。”短短的停顿后车队又开始前行。上车后候腾又看了下手表,九点五十四分,他要迟到了。

    “他们迟到了!”金鸡塘码头,早就抵达此处的u-38号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潜艇在下午就驶进了钦州湾,七点钟抵达湾内最狭窄龙门港,龙门港一过,潜艇就上浮直航至湾底西面的金鸡塘,这里是茅岭江入海支流和钦防公路相交的一处渡口。

    此时潜艇除了在苏镜湖的带领下又一次检修底舱的破口外,昨日登岸的蒋菁等人在524团人员的护送下终于与潜艇汇合。为了表彰蒋菁等人的功劳,李孔荣准许他们三人与自己同桌用餐(宵夜),这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光荣。夜宵快结束的时候,控制舱的高光佑跑过来说南宁那边迟到了。

    “确实是迟到了。”李孔荣看了手表,时间已经是十点一刻,距离天亮还有八个小时,这么说十五枚鱼雷的吊装工作将会非常棘手。

    “报告长官,车来了。”一记响亮的报告传入舱内,是值班人员刘震中尉的声音。

    “哦,好!”李孔荣起身,他看着依旧有些拘谨的蒋菁等人道,“你们先吃,吃完休息。”

    “是,长官。”三个人见李孔荣要上舰桥,立即起身让开位置。

    “汉盛兄…汉盛兄……”李孔荣还没有出舱,就听到了码头上侯腾的声音。他也快步走下舰桥,向着码头上的人影挥手道:“飞霞兄!飞霞兄!”

    “汉盛兄!”月色下侯腾急急走过码头上的守卫,几乎是跳过木头栈桥冲到潜艇甲板上。三四十岁的男人难有这样欢欣激动,他紧抓着李孔荣的手道:“汉盛兄,当年柏林一别,真是……真是隔一日如隔三秋啊!”

    侯腾激动的把情话都说出来了,李孔荣哈哈大笑,他也大声道:“一别两年有余,我只能看看报纸遥想你和光亭兄叱咤战场的风采。你们啊,兰封一战,把日本人打的是哭爹喊娘,日本人报纸哭丧着说:‘撼山易,撼88军难’。”

    “那是都是汉盛兄指点的功劳。”侯腾被李孔荣夸的浑身发烫,即便是冬天,他也想跳下水畅游一番,而后仰天长啸,以表兴奋之情。

    两个大男人站在潜艇甲板上死抓着手不放,其他人只能看着他们叽哩呱啦使劲吹捧。好在修底舱的苏镜湖上来了,他很不知趣的咳嗽一声汇报起底舱的情况。“辅助燃油舱还是砸开了,柴油漏光就没有隐患了……”

    “好好。”李孔荣根本没想底舱的事情,他指着苏镜湖道:“这位是我的轮机长,苏镜湖,一起从德国逃出来的,”说罢他又拉过高光佑,“这位是大副高孚民,也是一起从德国逃出来的,还有一位二副让日本飞机打伤大腿,正在舱内休息;这位是524团……”

    见李孔荣忙着介绍人,侯腾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介绍随来的徐祖善,他咳嗽一声道:“汉盛兄,我都忘了介绍,这位是广西海防处的徐祖善将军,这鱼雷就是他调拨押送过来了。”

    “哦……”徐祖善此时正好奇的观看这艘德国潜艇。侯腾介绍的时候他才走了过来,李孔荣敬礼的同时他也敬礼,他道:“真是艘好船,要是能多几艘就好了。”他说罢又自我介绍道:“我也是海军出身,当年曾是萨上将的副官……”徐祖善的介绍顿时让李孔荣等人高看一眼,他随后又道:“李长官,我能进舱看看吗?”

    “请徐将军还有诸位兄弟登艇。”李孔荣又一次郑重敬礼,舰桥上的刘震也吹响了船笛。

    李孔荣在前,徐祖善在后,再是侯腾和他的随从人员。这些人顺着围壳上的扶手爬上舰桥,而后从舰桥进入控制舱。看着控制舱的仪表阀门,包括徐祖善在内一行人全啧啧称奇,杜柏青也混在里面,她来的时候就听侯腾说这是一艘能潜水的兵舰,于是紧跟着侯腾进来了。

    从控制舱到艇艏鱼雷舱,再从艇艏鱼雷舱往艇尾,走到艇长室的时候,徐祖善盯着那面挂着的旭日军旗愣住了,好半响他才道:“李长官,这是……”

    “这是我们缴获的。”装逼的事情当然不能直言,不然就显得不谦虚,刚刚吃完夜宵的蒋菁很识趣的站起来说话。

    “缴获的?!”海军缴获军旗也不是没有,但一艘潜艇缴获日军军旗,这就让人惊讶了。

    “确实是缴获的。”蒋菁当时不在艇上不知道细节,李孔荣这时候开口了。“我们把一艘日军驱逐舰引到了雷区,但水雷装药太少,只是击伤,后来我们抵近发射一枚鱼雷将其击沉。当时本来是想上浮抓几个日军俘虏的,可一上来就看到了这面军旗,也就拔了,下潜的时候还浪费了一条鱼雷。”

    李孔荣是轻描淡写,海军出身的徐祖善却听的惊涛骇浪。潜艇当着军舰的面上浮,这等同于找死。他叹道:“林上尉就是因此受伤的吧。”

    “不是。林上尉的伤是前一次上浮被日机打中的。”李孔荣道,“那是晚上,我们为了救人不得不上浮,林上尉一上来就被打伤了腿,可他咬着牙不出声,一直挺到潜艇下潜。”

    “了不起!了不起啊!”虽然李孔荣说的是别人,但徐祖善却很清楚有什么舰长就有什么样的兵。舰长若不勇猛善战,手底下的官兵根本不敢上浮。

    “从汉盛老弟窃艇回国开始,我就佩服不已,谁想到,谁想到……”徐祖善注视着李孔荣,眼里全是爱护嘉许之意,他忽然想起运来的那些鱼雷,遗憾道:“哎。路上被日本飞机给炸了,十五条鱼雷还剩十二条,我这要耽误你的事情了。”

    灯光下侯腾、徐祖善等人风尘仆仆,见徐祖善懊恼鱼雷被炸,李孔荣笑道:“没事,我是一雷换一船,十二条鱼雷击沉十二艘日军运输船,够他们鬼哭狼嚎了。”

    “最好再击沉一艘航空母舰。”侯腾也笑,“行军也好、作战也好,飞机的袭扰最是烦人。”

    “击沉运兵船简单,现在钦州外海就有一大堆,他们怕我们在水下听见动静,根本就不敢开船,只能任我们打。航空母舰那就要看运气了。”李孔荣见几个人好像没有继续参观的意思,于是请他们坐下喝茶,随后让苏镜湖马上吊装鱼雷。

    抽美国烟、吃美国糖,这时候侯腾才想起此行杜聿明让他带的礼品,他立即就让杜柏青去拿了,一会,几个士兵抬了些土产进来。

    “真没什么好送的,就三十条宣威火腿,还有两箱德国啤酒,还有……”侯腾知道李孔荣并不在意财物金银,便对这些土产轻描淡写,而后又强调道:“都是长官的薪饷买的,啤酒是邱雨庵给的,他最喜欢德国啤酒,听说你来,便割爱……”

    “邱雨庵?”李孔荣笑了一下,“我知道,邱清泉,邱疯子,妈拉个巴子的。哈哈。”

    他按照自己的想象学邱清泉骂了一句,只让在座诸人开怀大笑。“光亭兄的礼我是要收的,只是,既然给了我,那就由我分配了。这火腿……”李孔荣看向524团团副李敏昌,“就分一半给524团吧,陆军少吃肉,昨日又是苦战,吃顿好的;啤酒也分一箱。实在不够就一人一口……”

    “这……不好吧,李长官。”u-38入湾之后,就已经在龙门港卸不少东西,除了最后一批机枪弹药,还有为数不少的美国牛肉罐头、香烟和药品,现在李孔荣还把88军杜军长等人送的礼分一半给524团,只让他这个桂军少校坐立不安。

    “没什么不好的。钦州湾我们一起作战拒敌,我们在海里打的他们鬼哭狼嚎,你们在岸上打得他们血肉横飞,趴在滩头阵地一天都不敢起来,所以我李汉盛看得起你们。既然这样,有好处为什么不能一起分呢?光亭兄、邱疯子也是果敢勇武之人,去年他们杀得日本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他们知道这事肯定会高兴。为什么?因为你们不会糟蹋这宣威火腿和德国啤酒。”李孔荣的知己之语说的李敏昌想哭,侯腾和徐祖善也高声称赞李孔荣说的好。

    艇长室气氛愈发热闹,李孔荣正想和侯腾说桂南战事的时候,苏镜湖走了进来,他有些懊恼的道:“汉盛,那鱼雷不让我们吊?”

    “怎么回事?”李孔荣错愕,徐祖善尴尬的一笑,道:“只是个手续,只是个手续。”

    “是个手续,说是鱼雷太贵重,要你亲自签名领用。”苏镜湖补充着,他想不通到底什么样的手续要李孔荣亲自签名。

    “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鱼雷,那我就去签个名领用吧。”李孔荣没有多想,他倒觉得十二条鱼雷价值不菲,人家肯给已经不错了,还冒着风险运过来。

    与苏镜湖、徐祖善、侯腾等人快步出了潜艇,来到渡口边的一处瓦房,李孔荣这才看到要他签字的领用文件,油灯下上面的青天白日徽显得极为刺眼。拿出钢笔,他利索的在领用人一栏签上‘李孔荣’三字,写完之后又觉得写的似乎太潦草,他笑了笑示意是否要重新签过时,脸色发青却一本正经的徐光英细细打量了他几眼,摇头道,“不必了,李汉盛长官。”他这话一说完,站在李孔荣身后的两个便衣就从两侧逼了上来,堵住了他的退路。(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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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孤狼介绍:
. 命运将李孔荣推至那个激荡而悲壮的年代,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强大到无法战胜的对手。 覆灭的舰队、内斗的派系、苟且的上官、怯弱的部下……,他必须像狼一般顽强的生存在那片大洋之上。 他相信总有人的血未冷,他相信总有人的魂不灭,他相信——奇迹永在、华夏长存! . . 抗战,海开一面!血海孤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海孤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海孤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