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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墨封     天下野望录txt下载     天下野望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太晚了,明早补更,另外从此恢复一天一章

谢谢大家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退兵

    虽然是夏日,但丹水周遭的河谷之中,依然凉爽湿润。

    日上三竿,在绿幽幽的林海当中,雾气兀自萦绕不散,将神堂的兵马深深掩在当中,如同一条长蛇,蜿蜒爬行。

    为了隐蔽,旗帜都被放倒,几乎不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当吴锋正率领着队伍,向着大桑城方向移动而去的时候,森可成从长空上头降落下来。

    “吴锋公子!”

    这一身天蓝色战甲,手持点钢长枪的精壮汉子扬声道,声如雷震,中气十足,却带着一股怆凉的意味。

    吴锋为之一惊。

    对方显然是薛衣人派出的使者,而吴锋的部队隐藏在雾海之中,却能被其准确地发现踪迹,只能证明——

    他的决意,都在岳父大人的算计之中。

    吴锋暗叹一口气,心中隐隐浮现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森可成落下长空,向着吴锋深深一揖。

    “末将森可成,拜见吴锋公子。”

    他眸光一敛,恭敬道。

    吴锋点点头。

    他从薛洗颜那里听说过此人。

    森可成,薛衣人亲卫中的第一高手,骁勇善战,有汉中战魂之称。

    吴锋身旁冰蓝色的小马“兰丸”瞥见来人,忽然眼中流露出极为灵动的光芒,迈开四蹄撒着欢儿,向着森可成凑近过去,伸出舌头在对方蒲扇一般的大手上亲热地****起来,口中咴咴有声,显得极为可爱。

    吴锋也不由哑然失笑:“森将军,我这匹马与你这样亲热,说不定前世是你儿子。”

    森可成怔了怔,也大笑起来,温柔了摸了摸小马圆溜溜的脑袋,和上头柔滑如丝的鬃毛。

    笑声落后,神色却是骤转苍凉。

    “门主遗言,命我今后为吴锋公子效力。请公子撤军吧。”

    化不开的凄悲神色,在他眼底流淌着,这钢铁一样的汉子,眼中竟隐隐有两抹泪光。

    吴锋禁不住晃了晃,双目一横,厉喝道:“你说什么?”

    森可成抿了抿唇,稳住声线:“门主已经战没,汉中大局已定。为了避免伤亡,请主公速速撤军!”

    他对吴锋的称呼,已经由“吴锋公子”换成了主公。

    吴锋怔了半晌,双眉拧成一个川字,眼中陡然间射出烈火一般的光芒。

    他足下一踏,沙尘暴啸,冲天席卷开来,整片大地都在颤抖。

    神堂的士兵们,看见他们的主公的面庞上,流露出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愤怒。

    如同自地狱涌流来的黑火,要焚灭八荒,毁灭苍穹与大地,令一切归于虚无!

    “可恨的老东西,说好了你的首级由我来取的……”吴锋从齿缝中挤出炸裂般的话音:“为什么不等我!”

    他双目圆睁,仰望着那浩茫无垠的苍穹,发出最激烈的怒吼:“说啊,为什么不等我!”

    绝大部分的士卒,并不能够理解吴锋的心绪,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爱是憎。

    只有吴锋自己明白,这世上懂他的人,又少了一个了。

    这争雄天下的道路,前方是望不到顶的孤峰,曾经的知己终将一一失落不见,纵然有登顶俯视天下的一天,剩下的也只有化不开的落寞孤独。

    我好孤寒。

    吴锋心中默默道。

    可是,再孤寒,这条路依然要继续走下去,为了自己的梦想,也为了无数人加在肩上的重托。

    “请主公速做决断!薛衣人既死,汉中军必将很快追赶上来。”

    面对吴锋这样的失态与愤怒,众将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有其貌不扬的白愁飞向前一步,直视着吴锋如要杀人的目光,长声道。

    他的话语十分果决,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戏谑滑稽。

    吴锋平静下来。

    “说得是,猴子。”

    他一声令下,全军立时间前队变后队,向着淅川方向回返而去,同时派出飞骑,通知云水依与许丹弦率领的偏师。

    吴锋心中已经在计量,面对今后的内忧外患,应当如何应对。

    薛定锷对他恨之入骨,一定会选择与龙傲天联手,这不是外交手段能轻易解决的。

    蓝甲大汉森可成似乎看出了吴锋的想法:“末将早该为门主尽忠,之所以不死,只因先门主有令,留有用之躯为公子效死耳。今后主公有用得着末将这条命的地方,请尽管拿去!”

    吴锋缓缓转眸看向他。

    他的手掌稳稳地加在了这大汉的肩头。

    肩膀十分宽阔,比吴锋自己宽阔得多。

    森可成却感觉到这实力不过征天一重天的少年手掌上,竟有惊人的热力,直入他的心魂。

    “也许在你眼里,死去是解脱。”

    “但我希望追随我的人,都要尽量活下去。为将者不能怕死,死者亦是壮士,但是杀死敌人活下去,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森可成高大的身躯不由晃了晃。

    他终于明白,门主为何对这少年如此看重,甚至鄙薄自己的亲生儿子。

    吴锋的话语并不显得多么独特,但眼神中的奇诡魅力,却在刹那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令他几乎魂灵都在颤抖。

    “末将……得令!”

    森可成声音摇颤着道。

    他的本意,仍旧将自己当作天子峰的臣子,效忠于吴锋,只为了觅机战死,来尽自己对薛衣人的忠义。

    但这一刻,他终于决定将自己当成神堂的一员。

    薛衣人多次说过,比起对于个人的忠义,他更在乎梦想的传承。

    天子峰已经不是那个天子峰,新的梦想,在神堂的少年主人身上!

    ……

    当薛定锷的追兵抵达淅川侧畔的时候,和风已经吹拂着神堂的船队,向着对岸驶去。

    薛定锷咬了咬牙,眼中喷出仇恨的光芒。

    “追!”

    他大声下令道。

    不能让那个神堂杂种逃回去。

    这一战的战果,不应该止于此,如果不能留下神堂的兵马,这一战便只是天子峰的内战,无法显出他这新任门主的威严!

    “江津港口有大船。”薛定锷的亲信林山声音急促,道。

    薛定锷愣了愣,而后大笑起来。

    是啊,自己怎能忘了这一茬。

    神堂的船只都是临时征集的小船,而父亲薛衣人事先为了准备支援吴锋攻击岩仓,早就在淅川的江津港埋伏了大量大船,作运兵之用。

    大船的行驶速度不但远在小船之上,天子峰一方更能借助兵力优势,乱箭齐发,直接在江面上给神堂军势以毁灭性的打击!

    父亲啊父亲,你如此看好那个杂种,可他却要毁在你手里!

    薛定锷得意地想着,突地仰天长笑起来,眼前的江山须臾间变得如此明丽。

    吴锋,受死罢!

第二百五十章 水上交锋

    盛夏时节,仅仅是汉水支流的淅川也显得格外宽阔。

    长风吹拂下,江面上波浪滔滔,流银在日芒照耀下,又幻成明丽的金色,瑰美得动人心魄。

    由于是逆风,神堂军的船只只能由船夫划着木桨,缓缓地回归对岸。

    而天子峰一方却已经起出了停泊在江津港当中的大船,张满风帆。

    逆风行船,并不是不能借助风力,只要调整好风帆与风向的角度,便能以高速曲折行驶。

    舱底更有脚踏转轮,以民壮驱动,增加大船的航速。

    江水激荡,天子峰的船只却安稳如山,高高的甲板之上,弓兵早已布成整齐的队列,箭雨如同飞蝗一般向着神堂船队倾泻而下。

    虽然是逆风放箭,但附着真气的箭矢,依然来势凶猛,惨叫声声中,一个又一个神堂士兵要害中箭,血如泉涌,或是直接倒毙在船上,或是堕入水中,在水面上散开凄艳的红色,而后被席卷的怒涛吞没,不留下丝毫痕迹。

    “天助我也!儿郎们,努力!”

    天子峰新任门主薛定锷志得意满,负手长号,锐利如狼的双目神光湛湛,仿佛吴锋乃至整个神堂,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神箭手,射划船的士兵!”薛定锷的亲信林山狐假虎威,以尖细的声音下令道。

    天子峰虽然不像神霄道那样以弓兵见长,但气武一脉更加重视出体的真气,精锐的箭手们即便在大风当中,也能巧妙地在弓矢上附着气息,与空中的气流精妙地作用,最终仍能准确命中目标。

    大部队的漫射,如同瓢泼大雨,虽然命中率不高,却给予神堂军以骇人的心理威慑。神箭手的点射,则几乎箭无虚发,划船的士兵们纷纷中箭,坠河毙命。

    救援薛衣人失败,本就让神堂士兵们沮丧。现在的情景,更是令他们一个个面现怵色,不敢填上空缺。

    如果手持枪盾,还能格挡避箭,可一旦持桨划船,便会失去对己身的防护,更是将成为敌军的点杀目标。

    薛定锷眼见如此情状,得意地长笑起来。

    他并不指望通过弓箭,便将神堂的军队全歼。

    但天子峰的大船行驶速度比神堂的小船快得多,加上神堂的船队因为士兵们的震怖踌躇,航速越发减缓,这样下去,薛定锷将很快追上吴锋的船队。

    大船上配备了钢包的冲角,凭着冲撞便能将蝼蚁一般的小船纷纷掀翻,两舷设置的石炮,也能给脆弱的小船以毁灭性的打击。

    哪怕是锻骨境界的武士,绝大部分也无法在长久地辟水。身着沉重的盔甲,他们坠入水中之后将无所遁逃,一个个成为浪底亡魂。

    薛定锷舔了舔嘴唇,头一次感到这江水是如此地壮美。

    神堂最精锐的战力,竟然将在北人并不熟习的水战当中被吞噬!

    “大家一齐扣好弓弦!风之力,穿透一切阻挡!”

    甲板之上,林山大声喝喊道。

    初级弓兵战法——齐射。

    箭矢凌空漫舞,呼啸着扑向神堂的船队,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箭芒所过之处,逆风竟化作了顺风,卷动箭雨如同潮水落向神堂军士的头顶!

    北府军主马千城曾经说过,战法没有绝对的强弱,很多时候更在于运用。

    “齐射”虽然只是初级战法,却能调动风之力,如今江面上狂风大作,风之元能充盈如海,加上天子峰士卒们正是士气如虹,初级战法亦显出了骇人的力量。

    箭只滚滚,被真气包裹着如同泰山覆压而下,几只小船被直接轰击得爆散开来,在河中瞬间散架,士兵们发出绝望的哀号,被湮没在无情的江水中。

    而余波卷过之处,神堂的士兵也一个个被钉死在船舷上。

    战友们露出凄然神色,将尸体投入水中,以减轻船只的负载。

    这一轮战法打击,令神堂军人们越发胆寒,而天子峰的船队眼见就要追上来了。

    只要被大船冲入阵势,神堂一方将全无反抗之力,这一战的损失,将要比苏梦枕当年兵败汉水还要可怕!

    刚刚投效吴锋的森可成也不由面色大变,他想不到,仅仅是撤军也要遭受这样的危机。

    “主公!”森可成话音如雷:“在下请求突击薛定锷座舰……”

    敌众我寡,又是水面之上,分明是完全绝望的局面。

    在森可成看来,现下的局面,除非自己凭借真尊实力突袭薛定锷的座舰,将薛定锷擒捉或者杀死,令敌军大乱,己方方能得到生机。

    水面之上部队分散,高手的效用当能更加体现出来。

    但纵使如此,森可成也知道,这样的计划最多只有一成胜算,哪怕成功,他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但吴锋只是平静地笑了笑,一挥手,神情潇洒。

    “不用担心,我那位又呆又傻的大舅哥很快会吃到苦头的。”

    森可成正自不解,却见吴锋向岸边信手一指。

    行驶在最前方的神堂船只已经成功靠岸。

    在颠簸的水面上,神堂的弓兵根本无法发起反击。难道是要凭借已经上岸的士兵,与天子峰弓手发动对射?

    可是这一点兵力,又能起到什么效果?

    森可成还在思忖,却见河滩之上,士兵们一个个伏倒在地,闭上一只眼睛,从怀中掏出长长的铁棍状物事。

    那是——铁炮队……

    吴锋看向铁炮队中央的左成政,露出赞许的笑容。

    这一次出兵,苏灿的党羽如林家兄弟、卫怀冰等人基本上都选择作壁上观,左成政却以为天子峰一旦易主,神堂必定危急,因此接受了吴锋的邀请,为吴锋指挥铁炮队。

    以左成政的铁炮天赋,铁炮兵在他的指挥下,足能发挥出数倍的战力。

    哒哒的声响间,一道道炽烈的火舌向着高大的天子峰船队喷泄而出!

    从河岸上射击江心,正是顺风,而天子峰雄壮高大的帆船,简直是铁炮队天然的活靶子!

    平坦的甲板上,天子峰弓手们纷纷中弹,鲜血在木质的甲板上流淌着,如同一条条鲜红的妖蛇。

    左成政眼神灼灼,流利地抬起枪管,一根桅杆被打断,轰然倒塌下来,硕大的帆船顿时在水中央无助地打起了旋,上边的士兵也一个个被卷得昏天黑地,跌倒成一团,不少人甚至直接滚进水里做了水鬼。

    弓箭射在木质的船体上,只会射进当中,而爆炸性的铁炮子弹却常常能损毁船只的舵轮、桅杆等重要部位。

    在左成政的指挥下,铁炮队完美地发挥了战阵的力量,所有人的心魂和意志联结为一体,如同金汤铁垣,肆虐的铁炮子弹,展现出远胜于其本身配备的威力。

    “进水了!”一艘大船上,天子峰士兵们惊恐地呼道。

    汉中人与三川人一样,大都是旱鸭子,一旦船只沉没,他们只能成为河鱼的饵食。

    而有些船只则因为炽热的铁炮子弹之攒射,油浸的帆布被点燃,船板上竟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上头的士卒们哭爹喊娘,有些为了避开火焰而骇得跳水逃命,送死如同下饺子一般。

    薛定锷和林山脸色很快变得跟酱茄子一个模样。

    他们本想将吴锋一众赶到水里喂鱼,没想到现在被喂鱼的,却是天子峰的士兵。

    如果吴锋没有安排铁炮队首先登陆的话,局面当然会完全反转。

    眼见这般情境,神堂健儿们不由士气大振,欢呼如雷。

    更多的神堂士兵登岸,踩上了平稳的沙滩,拿起弓箭对河里的天子峰船队发起回射,以出之前的恶气。

    铁炮队的打击便已令薛定锷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现在再来万箭齐发,他们越发不好受,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薛定锷恨恨咬牙。

    眼见着神堂的兵力已经彻底渡过淅川,现在天子峰虽然军力尚众,但如果强渡成功,也会被神堂军堵在沙滩上,纷纷赶进水里喂鱼。

    那些已经损毁的船只无法挽救,只能就此放弃。

    “返航!”薛定锷咬着牙,下令道。

    吴锋悠悠笑起来,对一边的森可成道:“森将军,现在可以出击了,小惩大诫。”

    森可成还在怔愣于吴锋精妙的安排,一边一名容颜绝美的蓝衣女子已经凭空而起,还有神堂另外几名征天高手。

    此外更有一支飞剑队,足踏剑刃,在天空上绽放出匹练般的光芒。

    神堂虽然是武士门派,但也并非没有修真者效力。

二百五十一章 主舰

    一片混乱之中,天子峰的船队向着西岸回撤。

    如今风向西南,返航倒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然则淅川两岸并非每一处都适宜泊船,岸边多有礁石峭壁,船只如果撞上,不是漏水沉底,便是直接粉身碎骨。

    已经损毁的船只,如果已开始沉没,那么在这惊涛骇浪中也无法挽救,只能让士兵们卸下盔甲抛弃兵器,跳水逃生。如果只是损毁桅杆,也未必能保全,被狂风自然地刮回去,难免毁损在礁石峭壁之中。

    宽广的河面,成为天子峰士卒的巨大坟场,不过转瞬之间,薛定锷损失的兵力就已超过与父亲对抗时损兵的数量,这个数字还在继续增加。

    他正愤恨得咬牙切齿,却见一队飞剑修士,已经凭空而至,向着他的座舰猛扑而来。

    混乱之中,天子峰众船各自逃生,竟忽视了对主舰的保护。

    而岸上的神堂弓兵和铁炮手也有意地向薛定锷的主舰集火,发动着如同连天密雨般的打击。

    虽然主舰坚固无比,船舷上都包有厚达数寸的钢板,箭射不入,枪打不进,但甲板上的士卒却难免伤亡惨重。

    “可恨……”薛定锷眼中喷火,一声令下,甲板上的弓手们转向仰射,箭矢似升龙呼啸而起,贯入空中的飞剑队阵中。

    修真者凭空飞行之时,防护减弱,当下便有两人中箭,发出凄厉的惨叫,坠入水中。剩下的飞剑客却是如同群星分散开来,凭借高速移动闪避着肆虐的箭雨。

    天子峰弓手遭到神堂远程火力的压制,人人惊惧、阵型不整,杀伤力不由大大下降。而神堂一方的飞剑客却一个个泯不畏死,以曲折的轨迹滑行着,向薛定锷的主舰快速逼近。

    薛定锷目光瞥见当中蓝盔蓝甲,如同插翅猛虎一般向着他扑来的森可成,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叛逆贼子,有何颜面来见我?”

    森可成大笑起来:“弑父鼠辈,你也敢放如此大言?”

    他的忠诚只是对薛衣人而已,无论薛定锷是不是薛衣人的儿子,面对这杀害薛衣人的凶手,森可成没有丝毫怵意。

    只有胸中如同烈火燃烧的杀意,要将眼前之人撕成粉碎!

    薛定锷越发忿怒切齿。

    但森可成的修为在真尊境界,并非他可敌。如果单打独斗,只会自取灭亡。

    只见薛定锷一招手,一队精锐甲士便聚拢起来,将他团团围在当中。

    这一小队虽然只有十余人,但每个人都有镇野境界,是他精心挑选的亲卫,擅长协作攻防。加上他本人,面对森可成当一无所惧。

    甲士们均是左手持大剑,右手持钢盾,身穿铁罐头一样的厚甲,看起来不像中原的配备,倒更似西洋的剑客。

    这是一名西极教头为薛定锷训练出的甲士团,看似笨重,却对于抵御刺杀有奇效。

    薛定锷在战场上刚勇不下其父,但毕竟年龄尚轻,修为不足,面对森可成这样的骁将,当然需要有保护自己的手段。

    森可成冷笑一声,点钢长枪一荡,只觉阵道之力厚重如山,这些粗笨的铁罐头,当真有强化阵力之效。

    但真尊高手何等骁勇,只听森可成喝地一声,提气长吼,一名甲士的大盾便被他顶着阵势之力,一枪刺成粉碎,余威直贯而下,便要将此人一枪挑起!

    就在此时,那人却是以鬼魅般的速度后退,避开森可成这一枪,轰地撞在另一名甲士身上,声响震天,却又毫发无损地快速分开,重又挺剑向森可成攻来。

    森可成微一沉吟,探出真气感知,便恍然大悟。

    这些铁罐头一样的甲士,身上的盔甲暗含元磁之力,可以凭借真气开启,结阵运作。

    方才他那一枪,那名甲士本来避无可避,队友立刻开启磁力,将他急速吸开,如此运作,阵势不但固若金汤,更能有强大的机动性。

    当然,这样的元磁盔甲即便能量产,也只适于这样的小队伍,无法用于大队作战。大型战阵如果要这样操作,复杂程度将会难以想象。

    一众甲士盾如山海,剑如苍龙,进进退退地将森可成围在垓心,交相格斗,金属颤鸣之声不绝于耳,虽然每个人实力均有限,但力量如同潮水不断,亦给森可成以相当的压力。

    何况有征天三重天的薛定锷居中押阵,枪芒如同毒蛇吐信,凌厉无比,枪枪直刺森可成要害。

    一番激斗下来,森可成竟找不到机会杀死众甲士中的任何一人。

    眼见森可成已是旧力已老,新力未生,薛定锷冷笑一声,枪势陡转迅疾。

    他的笑声并不快活。

    那群乱窜的飞剑客,已经把主舰桅杆砍倒,现在正向下移动,打算破坏水面以下由底舱士兵脚踏驱动的转轮。

    一旦转轮被破坏,这艘大舰也只能困在河心,顺流而下,或许还会在险滩上撞得粉身碎骨。

    只有作速解决了森可成,薛定锷才能亲自收拾那群苍蝇一般的飞剑士!

    “叛逆贼子,受死吧!”

    长枪破空,发出嘶嘶的爆响,气芒流转如闪电,辉耀长空,空间现出黑色的波纹鼓荡开来,似乎要就此破碎。

    这是薛衣人亲传给他的上古秘技——七探蛇盘枪。

    枪芒一发,如同七道上古螣蛇怒啸,张开一面扑天巨网,向着森可成笼罩而下。

    森可成显然低估了薛定锷。

    此时的薛定锷,气势暴涨,如渊似海,这一枪的威势,令久战力疲的森可成胸中顷刻滞涩,待要后退时,竟如被冻结了一般,动弹不得!

    薛定锷心中隐隐怅然。

    使出这一枪的时候,才想起老东西对自己其实也不算太差。

    可是到了那一步,自己已不能选择。

    那就把你的好奴才也送下来陪你吧!巫启梁和洛霜都已经为你尽忠了,这个森可成又凭什么独存?

    枪花灿烂,扑向森可成的面门、胸口,看不清真正的落处,但无论落在哪里,森可成都免不了粉身碎骨。

    但他神情依然刚毅如山,看不出丝毫的畏惧。

    甚至望向薛定锷的目光,还有些淡淡的嘲弄。

    这个该死的奴才!

    薛定锷恨恨想着,枪尖向着森可成愈发接近。

    只要再进数寸,便能将这个奴才绞成肉泥……

    但就在此时,一道雪亮的剑光,霍然划过青空。

    并不是多么锋利,剑芒上缭绕着淡淡的云丝,虚无缥缈,如同一朵纯洁无瑕的云。

    但这虚茫的云气自一名甲士背心掠过,铁桶一般的厚甲全无伤损,这甲士却在须臾间七窍流血,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少了一名甲士,森可成遭受的阵道压力骤减,身形向后一纵,如同炮弹般飞掠而出,薛定锷的枪芒瞬间落空。

    而一名身着蓝衣的绝丽女子,却如同神妃仙子一般从天而降,祭起玉剑如虹,向着薛定锷面门激刺而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撤军

    薛定锷眼见这剑芒如同疾风扑面,不由一时骇然。

    对方为了袭击他,竟然出动了两名真尊级别的高手。

    天子峰麾下当然还有真尊高手,但那些人均是重臣或是豪族头领,不可能屈身作为薛定锷的卫士,当然也不可能与他在同一条船上。

    这剑华来势凌厉,令薛定锷不得不错身退避。

    但森可成已经缓过神来,长枪激荡,连连刺死三名甲士,向着薛定锷猛攻而来。

    一旦甲士阵失去了对森可成的牵制,他的蓝色长枪摆荡如风,刺破厚甲如同破碎豆腐一般轻易,一阵阵碎纸般的脆响,鲜血便从厚重的铁甲缝隙当中喷涌而出!

    两大真尊高手夹击,令薛定锷心中震骇。

    森可成身为薛衣人护卫中的第一高手,骁勇无匹,枪罡一往无前,带着粉碎一切的杀意。而云海岚的先天云气剑诀飘渺迷蒙,却无往不至,形成无形的场域,牵制着薛定锷的动作。

    他本来信心满满,以为这一战必定能全歼出战的神堂精锐,取下吴锋的首级。

    没想到却在江面之上,被吴锋打得如此灰头土脸,如今更是有性命之危。

    正在这时,薛定锷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亲信林山。

    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在几名神堂征天武士的攻袭下,从船舷纵下,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这个该死的奴才——薛定锷心中无声地骂着。

    他心头却是一阵灵光电闪。

    他的身后,是一名鸡皮鹤首的青衣老者,身躯高颀,手脚瘦削。

    此人名为刘万山,是天子峰当中的名宿,虽然只有征天一重天修为,却威望甚高。

    “刘长老,你已经九十余岁,所剩阳寿不多,不若为本门主抵上一抵,我今后会照顾你的子孙!”

    薛定锷眼神狰狞,以蛇嘶般的声调道。

    刘万山一时骇然,却已被薛定锷制住,一把举起,向着云海岚和森可成投掷而去。

    蝼蚁尚且惜生,刘万山纵然阳寿将尽,却越发贪图人世余欢,哪里甘心给薛定锷做挡箭牌?

    然而被薛定锷以强力投掷出去,刘万山没有选择,只能死命相搏。

    他手脚摆荡,如同一只被虚提在空中的王八一般,全身经络搏命般激发出真气,向云海岚和森可成抵挡而去。

    但两大真尊高手的夹攻岂是寻常?那淡淡的青色真气,在扑来的枪劲和剑光下须臾斩灭无形。

    “可恨啊,老夫不……”

    没等刘万山来得及喊出这一个“甘”字,两大高手的夹攻,便将刘万山全身搅成粉碎,血花肉酱和骨片纷纷扬扬地炸散开来。

    这天子峰的一代耆老,怀着对薛定锷的无尽怨气,魂归杳冥。可以肯定,如果能再选择一次,他绝不会选择站在谋叛的儿子一方!

    薛定锷却已借机突出追袭,纵身跳入水中。

    而舍身为主的甲士们则大吼着,向着云海岚和森可成抵挡而去。

    纵然在真尊高手的攻杀面前不堪一击,也要为主公争取逃离的时间。

    忠义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乱世中的人们凭借忠义而获取名位与权力,却也须得赌上自己的性命。于是到了舍身的时候,下层的将士们往往只记得忠义,而忘了他们忠义是为了什么。

    鲜血不断自一个个厚重的铁罐头中喷薄而出,森可成的长枪与云海岚的飞剑,将甲板上收割成一片血河。

    甲士们倒下,阳光照耀着他们的尸体,金光混合着血光。

    透过甲片,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只能看见一对对年轻的双眼。

    在生命逝去的一刻,这些眼睛当中终究流露出不甘和不舍,于是死不瞑目。

    云海岚羽袖轻扬,发出幽幽一叹。

    她的深心当中,终究是一名荏弱女子。哪怕死而复生的经历令她自己看淡了生死,但却难免女性常有的多愁善感。

    这些重甲当中的少年们,他们或许如同吴锋一般年轻,还没来得及享受生命的美好,便因为所谓的忠义而殒落。

    她想起了几年前,与吴锋一同躲避追杀的日子。

    那是真正的生死一线,若非云海岚燃烧自己的寿元,发动丰丽绝代的殇魂之舞,两人都将死于诛仙王的诛世黑火之下。

    那时如果就那样死了,其实也没有太多不甘,至少两人心意相属。而现在被她杀死的少年们,只能孤单地躺在冰冷的甲板上,与这艘被主人放弃的大船一同沉入水中。

    可是再怅惘,她也绝不会放松手中的剑。

    正如她曾对吴锋说的那样——若有强敌,我为你斩了。

    任何挡在吴锋面前的人,她都会仗剑决然斩下,没有分毫怜悯。曾经是为了报答吴锋的救命之恩,现在却是为了两人之间的一片殷殷情意。

    惊涛骇浪之中,薛定锷的身形完全不受阻滞。

    主舰之所以遭到突袭,就是因为身形太大,所以在混乱的返航中,与舰队脱节。

    薛定锷看得分明,有十数条战船已经渐渐恢复了秩序,正打算向这个方向发起救援。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薛定锷选择自己过去。

    他用刘万山和一众甲士的牺牲,为自己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主舰上的士兵要么丢盔弃甲,跳水逃生,要么被两大真尊高手和一众神堂修士消灭殆尽。

    但薛定锷已经游到了己方箭雨的覆盖范围。

    但云海岚与森可成追过去的时候,漫天的箭芒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在空中飞行时,征天高手也会显得脆弱。何况成群的箭手当中,还混着为数不少的铁炮兵,炽热的枪管喷吐着火舌漫天乱舞。

    云海岚与森可成互相对望,知道薛定锷的首级是无法取下了。

    船队正向二人合围拢来,一旦遭到包围,再强大的高手也无法逃出生天。

    于是他们只能凭虚御风,飘然而退。

    而飞剑客们已经将薛定锷的主舰捣得千疮百孔,这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舰,就这样带着满身的疮痍落寞地沉入水底。

    云海岚俏立吴锋的身旁,裣衽默然。

    她在外人面前的身份,是吴锋的管家云裳,所以尽量少说话,以免言多有失。

    森可成却是叹息道:“末将无能,不能取下凶逆首级……”

    “如果这样轻松地就被斩首,那我这个大舅哥也忒没用了些。”吴锋摆手一笑:“此战已经重挫汉中军锐气,各位辛苦了。”

    森可成苦笑一声,眼神有一些落寞。

    他毕竟是汉中人,那奔涌的汉江,与他炽热的血流时时呼应。

    但从今天起,就注定要和曾经的战友们生死搏杀了。

    以薛定锷的性格,这次如此吃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当淅川上的风静息下来的时候,这一场决战终于完全落下帷幕。

    蝮蛇薛衣人已经永远地埋葬在滔滔的江水之中,而作为神堂和天子峰分界线的淅川中也沉没了数不清的两军将士冤魂,日夜哀号。

    会师的路上,吴锋仰天大笑,置酒设肴犒赏士卒,似乎豪气冲天,但云海岚却能看见他眉目当中难以察觉的隐忧。

    只要没能救下薛衣人,没能击溃篡位者薛定锷,这一战便是败了。

    哪怕在撤军时让薛定锷吃了些小亏也无济于事。

    白军浪的死,已经使得神堂内外阴云密布。而今日之后,豫西大地必定更是谣诼纷纭。

    云海岚怜惜地注视着吴锋。

    她知道,以吴锋的刚强,眼底的怅然,更多地还是因为失去薛衣人这一位知己,而不是对纷乱时局的畏惧。

    但她仍然想要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摩挲他的头发,将他拥在怀抱当中,就如同七年之前忘忧谷灭门时那样。

    可这是军帐当中,大庭广众之下,她现在的身份还不能是他的女人甚至红颜知己,只能是一位能够上阵杀敌的管家。

    她有些幽怨地向帐外看去,美目凄迷如烟。

    帐外夜色朦胧,夏虫不鸣,一片岑寂,山路蜿蜒地萦绕,似乎永无穷尽。

    这回归神堂本部的道路,似乎太幽远了些。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请求

    自白军浪去世后,吴锋已经将自己的居所彻底从宛城迁移到了孟津。

    南阳郡人口不及三川郡,且已大片沦陷。之前吴锋接掌神堂堂主之后仍然大部分时间居于宛城,是为了与神霄道作战的需要,但村木砦之战后,神霄威胁基本解除,内忧却日渐加剧,以孟津为核心,更有利于控制豫西的大小豪族。

    当吴锋带着部队自汉水流域遥遥归来时,薛洗颜早已在后院中伫立等候。

    此时正当深夜,佳人一袭紫衣,在明月照耀下寂候中宵,身形一动不动,衣襟之上,早已积满了清冷的露珠。

    吴锋怔怔凝视着那一张如同花凝晓露、玉承明珠一般的容颜,悠悠轻叹。

    “颜儿……”

    吴锋低唤,轻轻捉住她素手,与她四目相对。

    佳人眼中,有淡淡的愁绪,却更有良人归来的喜悦。

    “不必说了。”薛洗颜掩住吴锋的口唇:“我知道,以爹爹的骄傲,他是不会随你回来的。”

    吴锋默然。

    以薛洗颜的聪慧,早该猜到这样的结果。

    薛洗颜的声音空蒙飘荡,有些虚渺不实,仿佛来自极远处:“父亲被称作蝮蛇,因为在传说之中,蝮蛇这种生物在母体当中孵化,咬破母腹而出生,而他依托于天子峰嬴氏而成长,最终篡夺天子峰,正有类似之处。”

    “然而他现在被兄长杀死,才越发令这个名号名副其实。大哥不是他想象中的蠢材,这样的死亡,于他而言不啻于求仁得仁,也没有多少遗憾。”

    吴锋惊诧于她的冷静。

    当她回忆起母亲的亡故,都难免泫然欲泣。可父亲已经战死,薛洗颜却显得如此冷静如冰。

    然而细细看时,她的眼角却有两道泪痕,似乎才干涸不久。

    一向如烟似月的美目,也少了三分神彩。

    原来不是无泪,而是泪已流干。

    “我没能创造奇迹。”吴锋拿却了薛洗颜捂在自己唇边的玉指,摆了摆手,怅然道:“那个老东西……他实在是太犟了!”

    薛洗颜露出心有戚戚焉的神情。

    她知道,父亲对于母亲的死深表愧怼,却没有一次当着她承认过。

    那个身量不高,神情阴鸷却又时常微笑的男人,他是如此地骄傲,以至于宁愿死,也不肯认输。

    薛洗颜怔怔地瞧着对面的挚爱之人,因为如此地熟悉,所以让她反而感到有些陌生。

    因为从小对母亲的迷恋,她总是喜欢上与母亲相似的女子。但有一天,她还发现自己终究要爱上与父亲相像的男人,哪怕她对父亲的怨恨一度比海更深。

    不,不完全是如此。她能从吴锋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但吴锋终究是吴锋,这狂傲不羁却又温情款款的男儿,是她这一世生死相依的归宿。

    薛洗颜心中想着,展开如梦幻般的笑颜。

    “那么,我想向你要一件东西,只怕你肉痛无法割舍。”

    吴锋有些诧异,却又好奇于她想要什么。

    以薛洗颜的贴心,本是很少提出要求的女人。

    “什么东西?只要是你所要的,我舍生忘死都要为你取来。”

    薛洗颜神情突然变得郑重。

    “那么,请击败我的兄长,将汉中取得,而后交给我。父亲说汉中是我的嫁妆,但嫁妆终究是我的,而非你的财产。如果你能容忍我的私心,请答应这个请求。”

    吴锋愣了愣神,而后大笑起来。

    “颜儿,你想要公然后宫干政?”

    薛洗颜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颜儿不愿作为缠绕于夫君的藤蔓,而要如同连理枝一般,与夫君共同成长。我的夫郎是要夺取天下的人,难道没有这点器量?”

    吴锋如今这样内外交困的处境,薛洗颜作为未婚妻却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但吴锋知道,她是害怕自己消沉,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作为激励。

    吴锋想要夺取天下,但这个目标太过空泛,这茫茫大陆上的诸侯,谁没有这个志向?

    既然薛定锷弑父谋叛,汉中自此成为敌国,那么吴锋要杀出眼前的困局,步上争夺天下的鸿途,便只有从夺取汉中开始!

    “哈哈哈哈……”吴锋大笑起来:“比起整个天下,区区汉中又何足为道?待我攻入南郑城的那一日,将整片汉中大地捧入你手心当中!”

    他明白薛洗颜的深层考量。

    薛定锷冒充嬴氏血脉,召集豪族弑父成功,意味着嬴氏对于天子峰数千年的统治,千载名门的力量击败了薛家薄弱的名分。

    但也绝不意味着薛家的名分不值一提。

    薛衣人善待百姓,得底层民众之心,更没有种族偏见,对夷狄甚至妖族都多有德泽。

    这种力量虽没有在这一场内战中体现出来,但当岁月流逝,终有人会怀念起薛衣人的德政。

    天子峰与神堂有着上千年的对立,积怨颇深。吴锋虽然是薛衣人的女婿,但若以神堂堂主的身份灭亡天子峰,亦难以服众,不若保留天子峰作为神堂的附属,由身为薛衣人独女的薛洗颜代理。

    如此虽不免后宫干政之讥,却更能令汉中众人心悦诚服。

    “夫君不愧是颜儿看中的男人。”薛洗颜双手捧袖,粲然一笑:“那么,请听我的第二个请求。”

    吴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薛洗颜忽地娇躯一倾,如同被抽去全身的骨头一般,倒在吴锋的怀里。

    香腮娇红,眼波却迷离。

    “要了我吧,就在今晚!”

    她颤抖着声音,唤道,眼中透发出火一般的热烈,勾人心旌。

    吴锋头一回从她口中听到如此热情大胆的话语。

    “依着礼制,我应该为父亲守丧三年,但苏灿一定等不了那么久,他在近期就会谋叛——无论生或死,颜儿都要与你在一起,还有云姨,我们三个人,永远不分开!”

    薛洗颜半是兴奋,半是慌乱地嘶喊着,玉颜早已晕红似血。

    吴锋心中情热如火,将薛洗颜一把拥入怀中。

    “笨蛋,我们不会死。老子是一定会赢的,为了保护自个的女人啊!”

    不远处,云海岚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一旁,静静聆听着吴锋与薛洗颜的话语,却被吴锋反手放出真气,吸将过来,与薛洗颜一同抱在怀里。

    云海岚早已羞得芳心乱颤,俏靥流枫,被吴锋这样抱起时,周身酸软,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吴锋拥住二女,仰天长笑,大步流星,向着房内走去。

    今夜,这两名心爱的女子,终究要真真正正地成为他的女人,交融一体,无分彼此。

    今朝有酒今朝醉,醉了却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第二百五十四章 洞房花烛夜

    云海岚玉颜酡红,在冷月照耀下,越显娇丽。

    “小锋……我……我回自己房里等你好吗?”

    吴锋垂眸凝视着她似水娇颜,夜风微微,拂动着云海岚微白的发梢,这清丽熟美的玉人,容华若瑶台仙子般惊心动魄,微眯娇眼之中的媚光,又令吴锋魂悸神酥,不克自持。

    他微笑着摇摇头:“不行。”

    “这……”云海岚玉靥更红,几乎要滴出水来:“这样……与礼法不合呢……”

    其实当年洛邑京风气开放,一龙数凤、妻妾同欢这样事情,在贵族中时常有之,可是在面子上却都得贬斥为不知羞耻。

    但云海岚外表开放,实则脸皮极薄,过去被吴锋碰一碰肌肤便要脸红好一阵,如今却要与薛洗颜一同,伴着吴锋大被同眠,她又如何接受得了?

    “云姨……”薛洗颜自吴锋怀中贴过来,向云海岚如元宝一般的耳廓吐着热气,话音娇甜:“不妨事的,只有这样,咱们三个人才能真真正正,交融在一起呢……”

    眉梢轻挑,此刻的天子峰小公主,眼中带着少见的狐媚,令云海岚也看得不由有些心颤。

    这个小妖女——她心中暗自詈道。

    薛洗颜这般助纣为虐,她今夜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

    云海岚虽有真尊高手修为,但如今已经落在吴锋怀里,修真者的**力量又天生薄弱,只是挣扎,不可能脱身得出,若是放飞剑刺吴锋要害——她那一颗可可芳心,又怎生忍心下手?

    无可奈何,这绮年玉貌、冰清玉洁的美妇人只能闭了玉眸,眼角眉梢,说不出地娇柔妩媚。

    七年了。

    年光似水,镌刻下说不尽的依偎,她欲迎还拒,忐忑至今,羁绊终究是越来越深,无法逃避。

    本来答应的,是将自己的初吻,作为吴锋二十岁生日的礼物,可时至今日,她要献出的,将是自己本打算珍守一生的冰雪娇躯。

    当秀美清稚的少年,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以如此霸道的姿态将她拥入怀中,云海岚亦不知道是羞是喜。

    天边的流云,忽地掩住了月华,令庭院之中黯淡下来。

    吴锋已经打开了堂屋的大门。

    两点火星,忽地自薛洗颜的素手间迸射而出,那是从火折中射出的火花。

    烛光骤明,眼前的场景,顷刻将吴锋和云海岚都惊呆了。

    正墙上挂着大红的“囍”字,屋梁悬着龙凤花结,满室结绮盈彩,装饰成一片流丽的红艳,灼人眼眸。

    香炉当中,郁金苏合香飘摇出柔媚的香气,沁人心脾。

    “颜儿……”吴锋悠悠道。

    “颜儿与你已经饮过交杯酒了,可云姨还没哩……”薛洗颜嫣然巧笑,带着小小的得意:“可别亏待了人家。”

    薛洗颜当年被从汉中送过来的时候,吴锋与她其实已经办过婚礼,只是欠一场圆房礼罢了。

    但既然有过三媒六证,圆房是否经过礼数,实无所谓,吴锋薛洗颜无论何时成就好事,都说不上野合。

    可是云海岚不能公开身份,便不能在有宾客的场合与吴锋成礼。

    “天地为证就够了。”薛洗颜挑起云海岚精巧的下颌,凝视着她的如水烟眸:“颜儿愿意和你争,所以今晚,我们须得是完全平等的。”

    案几上,红烛边,放着三套吉服,一男二女,鲜艳夺目。

    云海岚娇躯陡颤,如同被一股电流轰然殛中。

    感动的意绪,令她几乎流下泪来。

    这个小妖女,竟然也有如此会体贴人的一面。

    吴锋也游目瞥向云海岚那丰盈起伏的娇躯,开口调笑。

    “今晚之后,你们可都是在下储于金屋之中的尤物了。”

    云海岚大羞,咬牙嗔道:“死小子,谁愿意做劳什子尤物……你再胡说八道,人家撕了你嘴!”

    吴锋目光凝注向云海岚裙间开衩处流香溢脂的熟嫩翘|臀:“云姨屁股这么大,不做尤物,岂不是可惜了?”

    云海岚气结,玉颜顿时被胭脂染到耳根,可如此轻佻话语,却给她以异常的刺激,令她全身发热。

    薛洗颜却是向云海岚投来挑衅的眼神。

    她有与无数女子假凤虚凰的经验,知道在闺房之中应该做什么,纵然是石女,亦有法子凭着自己的身体令男儿心满意足。

    云海岚心中涌上一阵屈辱。

    她生性清雅矜贵,对于男女之事的恐惧,其实还要远在嗜好磨镜的薛洗颜之上。

    虽然交际的需要,令她学会了勾人心魄的柔媚眼神,可若想到真正的闺中秘事,仍旧令她胆颤心惊,不敢往下思忖。

    更不必说成为以靡靡伎俩取悦男人的尤物。

    可是难道就要输给那边的小妮子不成?

    但如若要拼着与她争宠,凭着薛洗颜的荒唐手段,加上吴锋血脉中那三分魔性,自己又不知该被这对“奸夫淫|妇”作弄成何等模样!

    薛洗颜看出云海岚心中所想,不由暗暗发笑。

    她知道吴锋所迷恋的,正是云海岚丰熟妩媚的身子加上清雅矜持的样儿,这样的反差才格外动人。

    云海岚越是羞涩,才越让吴锋动心。

    薛洗颜自吴锋怀中纵下来,顺势把云海岚也放到地上。

    三人取过案上的吉服,面对面更衣。

    薛洗颜多次被吴锋作弄,倒是落落大方,全然不见羞涩。云海岚脸皮极薄,如今当着吴锋换衣,娇躯不由轻颤不止,雪白香肌浮现阵阵细细颗粒,还是在薛洗颜帮助下才换好衣冠。

    瞧着云海岚解下蓝色衣裙,只剩月白色里衣的绝丽模样,虽只是惊鸿一瞥,吴锋也不由看得心旷神怡,想到接下来的良辰美景,又不由心热如火。

    当吴锋换好新郎官衣袍时,两女也已一袭火红,凤冠霞帔,盖头之下,隐现绝代娇颜。

    吴锋心中酥颤,取过酒杯,向二女悠悠递去。

    自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成为两名心爱女子的夫君,承担起丈夫的责任,守护她们,一生一世。

    薛洗颜牵住云海岚玉手,与她一起捧住另一杯酒,凑着吴锋口唇。

    却自己捉住吴锋递来的酒杯,挑开盖头一角,一饮而尽。

    吴锋正在讶异,云海岚也有些微恼,却见薛洗颜轻轻吹一口气,她与云海岚的盖头都飘飞起来,烛光映着两女樱唇,艳红欲滴。

    毫不客气地,薛洗颜将口唇印上云海岚的唇瓣,将酒液度过去,唇舌交缠之间,平分了这盈盈一杯。

    美人丁香交缠,有种格外的温柔,似波心悠荡,冷月无声。

    “颜儿,你……”云海岚娇羞不胜,呢喃道。

    “又不是第一次啦。”薛洗颜揽住云海岚纤腰,用乖巧地蹭了蹭,如同一只小猫儿一般。

    云海岚暗叹一声,这小妮子一在她面前扮乖,便令她生不出半点气来。

    三人正了身姿,缓缓跪倒在蒲团之上。

    “天地为证,星月为媒。”吴锋正声道:“不才吴锋,与薛洗颜、云海岚于此永结同心,誓不相负!”

    三拜之后,均已是心悸神酥。

    红烛高烧,香烟袅袅。吴锋拥着双美,心中温情无限,步入卧房。

    卧房也已被薛洗颜特意装饰过,枕翻红锦,被绣鸳鸯,屋梁上缀满了五彩流苏,绮丽之极。

    吴锋心中悠叹,深知有这两位绝代奇女子倾心恋慕,实在令他铭感五内,焚身难报。

    三个人的相爱,虽也合情合理,但终究有些亏待于她们,今后只能以万般温柔,来回报她们的可可芳心。

    大床之侧,两女相依相偎,朱衣红裙,盖头胜血,似两朵倾城牡丹,芳香飘飘,催人欲醉。

    今夜,注定人不眠。

里番节选

    吴锋懒得去抓喜秤,信手一抓,将薛洗颜和云海岚头上的大红盖头掀开。

    昏黄的烛火映着两女的绝色娇颜,显出十二分的清柔烟魅。

    吴锋悠然拥着大小双美,隔着衣裙摩挲着两女滑嫩如脂的娇躯,邪笑道:“谁先上来?”

    云海岚垂首不语,俏脸绯红,令红烛和鸳鸯锦被都失了颜色。

    薛洗颜虽也娇羞不胜,但终究脱略许多,向吴锋飞了个媚眼:“若不由人家先做个示范,云姨可是没那胆量的……”

    说着,伸直**,轻轻一踢,娇躯微摇,通体衣衫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轻轻而解,悠悠滑落。

    绝代佳人自衣裙堆中钻出,如同一条优游水中的鱼,滑溜得不可思议。

    ……

    “我生君未生……”云海岚妙目盈盈,浮着迷离水雾,柔柔望着吴锋,十年间的风风雨雨,都在当中浮沉。

    “那我就看着你慢慢长大。”她的眼神骤然坚定。

    “云姨……”吴锋身躯一颤,眼角发热,猛地抱紧对方。

    哪里还有比这更深情的告白?

    云海岚与吴锋四目相对,因娇羞而两颊晕红似血,嘴角却浮现笑颜似花:“小锋,今晚可要怜惜人家哟……”

    吴锋重重点头,猛然向她暗香轻吐的红唇痴吻下去……

    ……薛洗颜嫣然一笑,钻进了云海岚怀里,如同猫儿一般卧起,明月透窗而入,照着她修长的睫毛与绝美的面庞,显得异常纯洁静美。

    吴锋摇了摇头,捉住两女玉手,嗅着痴云腻雨之后,她们娇躯散发出的氤氲香气,也缓缓进入梦乡。

    极乐之后,就该考虑人生的责任。自己得到了她们的身体,就须得守护她们一生平安喜乐。

    吴锋的梦中,不是盈盈的春意,而是战火硝烟密布的沙场。

    在这失败者动辄毁家灭族的纷纭乱世,要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就必须毫不留情地消灭一切对手,直到自己的前方没有任何人敢于阻挡。

    梦的一头是温暖的小家,一头却是直入云端的战骨与尸骸,吴锋紧紧攥着手中的利剑,看烈火焚破苍穹,心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只能节选这么多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三面合围

    长沙城,神霄道总坛。

    龙傲天静静坐在花梨木大案前方,瞧着白衣胜雪、秀发如墨的阳凰儿优雅地为自己斟上美酒。

    “真想强行占有你。”

    龙傲天眼神凝注在阳凰儿玲珑起伏的娇躯上,叹息一声道。

    阳凰儿狠狠瞪他一眼,懒得理他。

    好一阵,她方才开言道:“神堂那边传来消息,吴锋与薛家的女儿办了圆房礼,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夫妻了。”

    龙傲天喔地一声,叩了叩几案。

    薛洗颜是他最想占有的几个女人之一,得到这样的消息,他难免有些不快。

    “看来那个小妮子一点不把老爹的死放在心上,而吴锋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危机感啊。”龙傲天做出这样的评价。

    “或者说,他们是想要同生共死,才选择这个关头圆房,表示决心?”阳凰儿乜了龙傲天一眼,抢白道。

    龙傲天呵呵一声:“无论如何,是时候给他们找一些麻烦了。”

    阳凰儿微微沉吟:“现在神霄不能出兵。”

    哪怕天子峰已经与神堂决裂,吴锋失去最坚强的后盾,但神霄道之前惨败于村木砦,顾泰能、阳伯符等数员大将战没,血迹犹新。

    神霄道龙家,说到底只是诸多荆州豪族的联合体。龙傲天不具备父亲龙战野的掌控力,又未能整合完毕内部,如今再出兵的话,很可能激起内乱,而虎视眈眈的青城王家也不可能没有动作。

    这一点,足智多谋如龙傲天不可能不明白。

    阳凰儿又道:“苏灿虽然有异心,但面对外敌时,却总能与吴锋通力合作。然而如果我们一直不动作,苏灿反倒会按捺不住……”

    龙傲天微微一笑:“你是劝我用卞庄刺虎之计?”

    阳凰儿点头。

    龙傲天摇头道:“凰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阳凰儿睁大明眸,露出疑惑神色。

    “豫西豪族们大都富于危机感,面对内战,他们大部分会选择中立。无论是吴锋还是苏灿,能动员起来的只是一小部分人马,也就是说,内战断不会让神堂元气大伤,战后的神堂统合力反而会增强。换而言之,除非内战旷日持久,否则我们不会有插手的机会。”

    阳凰儿垂首沉吟。

    “傲天,你这说法,倒也有道理。但如果胜利者是苏灿,终究比吴锋要好对付许多……”

    龙傲天叹息道:“哪怕苏灿胜出,那群老头子也不会允许我立马出兵攻打神堂的。”

    阳凰儿无奈道:“你太急了,对吴锋的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攻灭神堂不是一时之功,你就不能休养生息几年?”

    龙傲天伸直挺拔的身躯,眸光微显怅然:“平定天下之路漫漫,迟延不得啊!”

    自从花仓之乱,他其实已经明白,自己的手段谋略,根本比不上“江东猛虎”马千城和“剑南雄狮”王剑笙,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但这两人都有强敌缠斗不休,而龙傲天若能尽快攻灭神堂,取得时间优势,积累起来的实力,便能抹平甚至超越谋略的差距,他将仍旧是最终的胜利者。

    阳凰儿摊了摊手:“那你有什么办法?”

    龙傲天嘿嘿两声,露出一抹诡笑。

    “你在东海与吴锋相识的时候,吴锋是不是买下了羽族的公主?”

    阳凰儿一惊,张大樱红的小嘴:“你……你怎么知道的。”

    龙傲天目光炽烈如电:“你应该告诉我的。”

    阳凰儿迟疑道:“我本以为这是细枝末节。”

    龙傲天抿了抿唇:“罢了,罢了,反正我也能查到。我还猜到睚眦一族少主的失踪是你们做的,为了稳妥起见,我把可能泄漏秘密的人都处理掉了。”

    说起杀人,他总是显得这样轻描淡写,视人命如同草芥。

    阳凰儿低下头:“谢谢。”

    龙傲天眼神逼视着她:“但以你的聪明,应该猜到吴锋买下那羽族公主,绝对不是为了所谓的放生。”

    阳凰儿愕然道:“可是……那是苏乱瑾的意思啊……”

    龙傲天冷笑一声:“你会相信?乱世中的诸侯,会放过任何一个扩张势力的机会?”

    阳凰儿悠悠轻叹:“抱歉,我没有多想。”

    龙傲天心中一阵恼恨。

    阳凰儿的父亲阳伯符死在薛衣人手里,这和吴锋脱不了干系。

    而阳凰儿竟然还在顾念和吴锋的那点交情。

    如果不是顾忌阳家仍有不小的势力,怕背上恶名,龙傲天怎样也不会放过这位几乎与自己发生婚姻之约的女子。

    他只能想办法让自己认为自己是多心了。

    “吴锋的手伸得太长了。”龙傲天嗤笑道:“神堂内部未曾解决,就打起了并州邶具教的主意,他的确聪明,可惜啊,眼高手低。”

    “我不需要给邶具教任何劝说,只要告诉他,他家弄丢的羽族公主被吴锋买下,这就够了。邶具教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羽族公主的政治意义,便是羽族复国的象征。吴锋将羽族公主私藏起来,打的什么主意一眼可见。

    整个羽族都被邶具教籍没为奴,百般凌辱,对邶具教的仇恨可谓不死不休。而邶具教对此的敏感性,也是毋庸置疑!

    阳凰儿娇躯一震。

    这才是真正的卞庄刺虎之计啊。

    天子峰薛定锷已经和吴锋结下无法化解的怨仇,而邶具教一旦知道吴锋的图谋,定然也会联合岩仓殿,从北面发兵南下。

    如此一来,汉中天子峰,并州全真教,加上荆州的神霄道与三河剑派。

    三面四路的致命包围网就此形成!

    “这就是我送给吴锋的新婚大礼。”

    龙傲天负手站起,哈哈狂笑起来,衣襟摆荡,卷起万里长风。

    “并州,汉中,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图谋神堂的时候,也要考虑消耗这两方的兵力,如此,才是真正的深谋远虑。而吴锋这样还没有继位就打起邶具教的主意,偏偏行事不密,留下破绽,现在就是让他好看的时候了。”

    得意的神情,在龙傲天峭拔的面庞上焕发出来,如同烈日的光华。

    由薛定锷和邶具教的兵马打前站,自己则联合三河剑派的襄阳兵马,螳螂在后。这样的必死之局,若说吴锋能逃得过,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全真教主

    并州,太原城。

    这座坚城雄踞并州当中,三面环山,一面濒临汾水,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城墙高达二十米上下,是一座宏伟不下于长安的巨城。

    在上古时代,太原便有北都之称,被全真教占据以来,经由多代经营,越发固若金汤。

    “剑豪”邶具教便是依凭此城,开启振兴全真教这一古老门派的事业,经过多年征战,平定了太原郡内的大小豪族,将翱翔天宇的羽族彻底降伏,还取得了上党一带僧兵名义上的服膺,并将势力扩展到鱼龙混杂的河东郡。

    身为半圣高手的邶具教,虽然不以将略著称,但平稳开疆拓土的手段,仍令他收获了一代英主的称号。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极为有趣的地方……

    在夏日烈阳的笼罩下,一柄倚天长剑笔直地当空降下,剑尾喷出淡蓝色的滚滚气浪,仿佛升空的火箭一般。

    长剑上笔直地站着一个蓝衣男子,体格挺峭,仪表雄伟不群。

    因为这样的姿势,他的身躯与地面完全平行,让人感觉他会把面颊直接扑进泥里。

    当大剑插入地面大半的时候,邶具教的面颊已经离土地不过一寸。

    这时他才一个瞬移,如同鬼魅一样直立起来,大步流星步向丹陛之上,如果注意看的话,会发现他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是四尺,不差一丝一毫。

    “属下恭迎教主!”

    一群教众跪在汉白玉阶前,背部与广场完全平行,表情都显得极为端庄严肃,如同邶具教那张铁皮脸一般。

    有人认为邶具教大概是面部肌肉严重坏死,所以脸上从来看不到一丝一毫常人的表情。他做事也是有名的严格,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除了对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众卿平身。”邶具教不紧不慢地道。

    众人谢恩之后,方才有序站起。

    “属下有要事禀报。”一名紫衣人开声道,声调同样平水无波,闷得如要让人窒息一般,但邶具教却对此极为满意。

    他喜欢秩序,认为绝对的秩序,就是摒弃绝大部分的情感,以感受格物致知的美妙。

    “上来。”

    邶具教点了点头,命令道。

    那名亲信踩着稳定的步子,步上丹陛,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笺送入邶具教手中。

    邶具教并不拆开,而是张开食指和中指,一道蓝光闪过,信笺的顶部便平平整整地被剪了下来。

    信纸顺滑如流水,落入邶具教的掌中。

    他张开信笺,缓缓看完,眉头微微一拧。

    而后邶具教不疾不徐地当着一班重臣,公开了此事。

    “众卿有何看法?”

    虽然是质询,他的话语中却含着不容违抗的意味。

    部下们都不傻,知道邶具教的心思,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也是他们乐意做的。

    于是回答当然也让他满意。

    “吴锋狼子野心,可出兵伐之!”

    “我全真兵精粮足,正是动兵之时。”

    “并州虎贲,上下一心,神堂竖子不足惧也!”

    邶具教露出满意的神色。

    服从,有表面上的服从就够了,这就是秩序的象征。

    他不在乎这些人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吝惜于赏赐封地,只要属下们对他感恩戴德。当家臣们为了领地互相攻击,他也会居高临下地调解,最后换得一声声“教主圣明”的欢呼。

    他是个很传统的人,所以对于所谓的中央集权并不感冒。威严,加上慷慨,邶具教自认为已经足以振兴全真一派,立足于这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乱世之中。

    他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决定了,以讨还羽族公主为名,借道河东郡,联合岩仓,攻打神堂。”

    邶具教的目光依然平静。

    他并不是没有看出龙傲天的意图。

    但他对于自己稳步扩张的战略,有着强大的自信,这一战的目标,也是见好就收,今后再去一步步蚕食神堂的土地。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打过什么大仗,却也从未栽过跟头。

    本座并无争夺天下的野心,当然也不会轻易中计——这便是邶具教的想法。

    ……

    在某个盛夏的中午,吴锋将脑袋靠在云海岚丰滚的****上,向嘴里浇洒着用井水镇得冰凉的葡萄美酒。

    云海岚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掏摸着他的耳孔,让吴锋很是惬意。

    就在这时,室内突然出现一道幽影。

    一蓬烟雾散去,幽影渐渐实化,身着一袭紧身黑衣的云水依出现在地面上,神色如霜。

    “姑姑。”她用清冷的声线向云海岚打招呼道。

    云海岚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想要移动身子,却被吴锋一把按住。

    云水依是吴锋最得力的亲信之一,又是云海岚的嫡亲侄女,在她面前,吴锋并不觉得需要避忌。

    “罗廷玉送来消息,薛定锷正计划向本门发起进攻,如今正在组织军队。”

    “意料之中。”

    吴锋淡然道。

    “并州全真教也有不明动向,怀疑与主公私藏羽族公主有关。”

    此言一出,云海岚不由大惊失色。

    “小锋……你……私藏了羽族的公主?”

    “我答应帮她复国。”吴锋应道,心中却意识到,自己当初那一步实在太过急切了。

    现在的局面,无疑是龙傲天一手造成,即便击退了并州和汉中的敌人,荆州的虎狼之师亦将如同洪水一般呼啸而来,令自己无力招架!

    云海岚花容失色,眼底顷刻泛上深深的忧愁之色。

    吴锋这个破绽现在被龙傲天利用上,实在是致命。

    本来苏灿这个心腹之患就已难办,如今群狼蜂涌而来,当真是无解的死局啊!

    她想要埋怨吴锋几句,却实在说不出口。

    云水依的神色却依然平静,如同夜间的流冰。

    “另外,还有更糟糕的消息。”

    吴锋心一横:“说吧。”

    “有人谋叛。”

    “谁?”吴锋问道。

    “是苏广公子,他很可能与薛定锷通谋。”云水依应道:“当初他被困安祥城,还是主公不顾生命危险救他回来,如今他却如此忘恩负义,不知何故。”

    听到此言,云海岚的神色变得更加灰败,娇躯颤栗起来。

    “这……”

    当年她并非没有遭受过背叛,知道人性的丑恶。

    这样的危局之下,却又出现这种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如今吴锋所面临的,简直是无路可逃的天罗地网。

    她咬了咬银牙,转瞬间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她已经彻底成为吴锋的女人,自然该与他同生共死。

    但吴锋却是抖了抖衣襟,从云海岚娇软的身躯上站起。

    房中长风骤起,卷得吴锋衣襟猎猎,他忽地仰天长笑起来,笑声极为畅怀!

    “既然如此,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云海岚彻底怔住。

    可是她知道,以吴锋的心智坚强,不是轻易便会失心疯的人。

    他究竟在笑什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攻城

    吴锋向云水依眨了眨眼睛:“那么,汉中那一路,很好对付。”

    云水依点头道:“水依也已经想明白了。”

    “河东方向就交给你了。”吴锋平静道:“多少人足够?”

    “我一人就够了。”云水依比吴锋更加平静:“人多误事。”

    吴锋击节道:“很好,破这一场三路合围,不该损耗一兵一卒,这样,才有余力解决内部的问题。”

    他想起当年在草原上,云水依也是凭借一人之力,便纠集了上万大军,差点置自己于死地。

    云水依不是一名合格的刺客,却是刺客与谋士的完美结合。

    当然,吴锋并不是不担心她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毛病发作。只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的危机时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就再相信一次天命吧,哪怕它曾戏弄我不止一次。

    吴锋负起手,扬起高傲的头颅。

    在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但天命是否眷顾,既在于命数,也在于决心,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希望,那苍天自然会将你弃如敝屣。

    他步出内堂,走到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钟声激荡,重臣如同潮水一般被召集起来。

    “苏广谋叛,与天子峰相勾结,这是叛门大罪。”

    吴锋负手卓立,身躯笔挺,不动如山。

    下方一阵鸦雀无声。

    吴锋并没有指望朝三暮四的家伙们能够站出来支持自己,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已,而吴锋的威望,又远远不能与当初的苏梦枕相匹敌。

    “谁能随我讨之?”吴锋目芒骤炽,扬声道。

    “属下愿往!”

    白愁飞双手笼袖,佝偻着矮小的身子,样貌恭敬,但声气却异常宏亮,满脸堆笑时,竟显得精气神十足。

    接下来,许丹弦等人都站了出来。

    苏梦枕将神堂太过仓促地交给了吴锋,甚至没能来得及为他培养应有的班子,现在能支持吴锋的,大多数都是他火线提拔上来的亲信。

    这时,才有几名豪族头领出言附和,愿意出兵。

    而苏灿的党羽们,没有一人参与这次会议——薛衣人战死之后,他们欺吴锋孤立无援,似乎已不将吴锋当作神堂的主人了。

    吴锋一点也不感到气馁。

    “那么,足够了,作速召集队伍,讨平叛逆。”

    ……

    两千左右的战兵被快速召集起来,还有三千左右的民兵。

    这样的战力,用来攻城似乎就是笑话。

    兵法云十则围之,而苏广的城池里面战兵数量就接近八百人,更何况这家伙以擅长守城著称,当年顶着神霄三河的数万大军孤守安祥城好几个月,还击毙了三河名将赵忠高,虽然最终被吴锋救回来,但却虽败犹荣。

    而且因为事出紧急,吴锋甚至几乎没有携带任何攻城武器。

    当队伍濒临那一座高峻坚固的城堡时,所能用于进攻的,只有轻便的云梯而已。

    当看到城垛上那密密麻麻的巨弩和投石器时,那几位因为头脑发热而把自家兵马带出来的豪族头领也不由绝望。

    苏广的居城经过多年经营,坚实就如同铁桶一般,更兼位于险峻的山丘上,面向高坡,背靠绝谷,可谓猿猱难度,更何况依靠人力攻击?

    退堂鼓的声音,在诸将和士兵们的心中敲起。大家都考虑着,如果攻城不利,要尽快开溜。

    天子峰薛定锷据说已经带着部队前来支援苏广,而这位不知死活的堂主大人却还这样信心满满地要讨伐叛逆。

    如果拖得太久,一定会在城池下边被包了饺子。

    只有见机行事,才不会为固执己见的堂主大人陪葬。

    望着士兵们满脸的沮丧之色,吴锋却显得异常斗志昂扬。

    “神堂子弟们,听我一言!”吴锋一袭玄色戎衣,立身阵前,扬眉喝道:“敌城虽固,不如人心之固,山陵虽高,不如我等讨伐叛逆之心!诸位随我向前,为神堂荣耀而战!”

    赤霄剑一声长鸣,火红色的光华遥映日晖,声势逼人。

    吴锋仗剑长啸,引着亲卫队向苍山之上冲锋而去。

    一派之主亲自冲锋在前,终于稍稍激发起了士卒们的敢战之心,众人负甲持戈,向着陡峭的山坡上奔行而去。

    但队伍仍显得稀疏。如果说整齐的阵势,就如同一张精美而浩阔的沙场画卷,那现在山坡上的神堂军阵形,便似这画卷被河水浸过,千疮百孔,零落下许多碎纸。

    士兵们为了响应吴锋,也卖力地吆喝着,但很难在他们脸上看到泯不畏死的决心,大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模样。

    吴锋救援薛衣人失败,威望已经受了极大的恶劣影响。人们看重的是那一战的结果,而不是吴锋撤退时让薛定锷吃了什么苦头。

    而攻击苏广这种看起来毫无胜算的战斗,大头兵们也没什么好处可捞,当然一个个全无战心。

    这样稀稀落落的冲锋也有好处,粗大的弩箭汹涌破风,溅射着火花爆散开来,却很少能够击中目标,绝大部分打着旋儿砸在空旷的山坡上。

    城头上的士兵们射箭也并不是太卖力,一方面这样的攻击力度实在不足为道,另一方面两边的士卒多有亲戚朋友同乡之类的,也不愿意多做杀伤。

    于是只见稀稀落落的队伍摸到城墙的边缘,装模作样地在城墙上砍几下,或者只是凌空挥舞刀剑,便一个个退回去,发动第二次冲锋。

    也有忠于吴锋的死士们,搭着云梯向着城头冲上去,结果被滚油或者石块轰然砸下来,非死即伤,而那些豪族麾下的兵油子们,看他们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这样无趣的滑稽戏码持续了大约一炷香时光,双方的死伤都极其微小,城池当然也毫无被攻破的迹象,甚至一块砖头都没有被敲下来。

    豪族头领们一个个沮丧地对看着,心想如此处境,神堂怕是完了。

    在薛定锷的部队来到之前,他们得把自家的部队撤走,保全实力。如果苏灿公子也没法力挽狂澜的话,大约是时候考虑投靠哪家新主子更加稳当了。

    他们看着吴锋沐浴着夕阳,冲向高耸的城墙,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愿意追随他冲锋。

    “苏堂主,你选择的这位继承人,在关键时候仍旧是显得有勇无谋啊……”

    范长老有些苍凉地感叹道,瞧着吴锋长声嘶吼着,将火红色的剑芒斩向那金铁般的城池,如同蚍蜉撼树。

    金色的光芒在城池上闪耀,武魂大阵护佑着城池,令其稳如泰山。

    范长老想起了古代一位叫做愚公的蠢人。

    而年轻的堂主大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原来那点智慧顷刻化作乌有,实在比起愚公更加愚蠢。

    也难怪,过于年轻的肩膀,承担了太重的压力,在这样的处境当中,又怎能不失去精确的判断?

    本想孤注一掷,士气却如此地低落,这该是他没有想到的吧?

    正当念头在范长老的脑海中转动,他思考着如果神堂灭亡,是不惜一死报苏梦枕的知遇之恩,还是另觅明主的时候,一声巨响轰然响起。

    眼前的画面,令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着吴锋一剑挥出,那高耸如同山梁的城墙,轰地一声,一长片向里垮塌了进去……

    就这样塌了,塌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苏广

    “这是神迹啊,各位!”迎着烈日的光芒,白愁飞恰到好处地高呼道,挥动着军旗,鼓舞士卒。

    不光是第一重城墙坍塌了一大块,更加诡异之处在于,第二重城墙也连带着轰然倒塌,士兵们惨叫着跌落下来,有些人直接被湮没在沉重的砖石当中。

    当城墙垮塌,便意味着依附于城池的武魂大阵也发生缺口,这固若金汤的城池,现在已经如同一名脱光了衣衫的弱女子一般,可以任由将士们肆意蹂躏。

    范长老怔怔看着这样惊人的场面,终于露出虔诚的神色,庄重地呼道。

    “天命啊!老夫今日,终于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神迹!不是天命所归,怎能如此?”

    吴锋一剑挥出,竟将整个防线轰然摧毁,若说没有神迹,又怎能令人信服?

    这一刻,三军士卒们瞧着天边灿烂的火烧云,都感觉那是一道道的神光,蕴含着天道的力量,照耀在卓立风中的吴锋头顶,令他宛如天神。

    潮水般的高呼,令整个山坡为之轰然颤抖,士兵们的战意,顷刻被提升到了顶点,壮烈如虹。

    越是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中,人们就越发相信天命。当自己无法把握住命运的走向,绝大多数人把信念寄托于他人,乃至虚无缥缈之物。

    这是小人物的悲哀,英雄却能凭借于此,增强自己的运数,攫取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一切。

    人人都有对于死亡的恐惧,但在血肉纷飞的沙场上,只要给战士以信念,燃烧起来的血,能令那恐惧完全消隐无踪,直到战争结束,或者英勇捐躯的那一刻。

    何况,这场面令城内的士兵们一个个张口结舌,呆如木鸡,一个个全都失去了斗志,方寸大乱。

    面对这样的变局,城兵们根本没办法维持起有效的防御。

    于是讨伐军的士兵们呼啸着,沐浴着接近地平线的金阳,追随着吴锋的脚步,在太阳落下山丘之前的一刻,将城池完全占领。

    从头到尾,攻破这座城池只花了半个时辰而已。

    城兵除了少数人被杀,几乎全部投降。城主府内,以善守著称的苏广已经一袭白衣,将自己反绑起来,跪在地面上请求处置。

    吴锋下令将他押下去,而与苏广一起谋反的几名豪族头领,则都被下令当场斩杀。

    地牢中。

    吴锋望着已经镣铐加身的苏广,长叹一声。

    “辛苦了。”

    苏广也感叹道:“事出仓促,为了取信于薛定锷,我的身边也被安插下了他的细作,没办法通知你。幸好,你终于看出了我在城墙上布设的破绽。”

    “那么,你也知道天子峰部队的行军路线。”

    苏广点点头,将一张地图交到吴锋的手中。

    “现在你的队伍士气大振,又是有心算无心,完全可以中途伏击想要来支援我的薛定锷,将他打个措手不及。但是邶具教那一路,你又该怎么应对?”

    除非尽快将两路敌人全部解决,不然的话,龙傲天和李询一定会出兵,那时神堂仍然会万劫不复。

    吴锋悠悠道:“龙傲天摆明了是将天子峰和全真教当枪使。薛定锷还可以说被对我的仇恨蒙蔽了双眼,可邶具教一直很冷静。”

    “而且,有些人以为邶具教只是庸才,但我知道他不是傻子。”

    这话有些费解,所以苏广露出疑惑神色。

    因为邶具教如果不是傻子,当然更难对付。

    “当一个人施展谋略的时候,如果不能万无一失,那反而容易空门大开。”吴锋微笑:“邶具教的计划,我已经看破了。”

    当苏广听完吴锋的陈述,却是摇摇头。

    “如果你算错的话……”

    “有别的办法吗?凭着渑池城时信清那点兵力,可能挡住邶具教和岩仓殿邓爱侯的联军?”

    吴锋怅然道。

    不但要打垮两路来敌,还要己方几乎没有损失,如此,荆州方面才不敢轻举妄动。

    三面四路,天罗地网,如今本来是容不下一点差错。

    可吴锋只能赌,因为如果不赌的话,那没有一丁点胜利的可能。

    所以只能相信自己被天命所眷,凭借绝对的信心来应对。

    苏广抿了抿唇,他的嘴唇依然干裂得很厉害,如同他当年被吴锋从安祥城救出来时那样。

    “我明白了。”

    “现在我是谋叛的罪人,你当初让我保全有用之身,现在是不是该借我的人头,来鼓舞士气?”

    苏广平静地问道。

    他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果自己的人头能保全吴锋的威望,令苏灿打消谋叛的决心,这样值得。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神堂灭亡。

    “还没到时候。”吴锋摇了摇手,否定道:“这样的风雨飘摇之际,活着比起死了更需要勇气,我要你和我一起度过这段风雨飘摇的日子,看我一步步振兴神堂。”

    苏广怅然道:“也看你亲手杀死我的亲弟弟?”

    哪怕他与苏灿不睦,但苏广依然重视那份兄弟之情,不愿看到苏灿与吴锋刀剑相向,当然也不愿神堂祸起萧墙。

    吴锋心中暗自感慨。

    苏广并不知道苏灿其实是苏梦枕的私生子,与他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反倒与自己是血脉相连。但他不可能对苏广说明。

    “你把一小部分可能追随苏灿谋叛的豪族头领带动起来,让我得以铲除他们,削弱了苏灿的潜在势力,这已经够了。如果我输给苏灿,你要全力辅佐他,但在此之前,我手里的神堂不能倒下。”

    他的眼中射出烈火一样的决心。

    苏广想起那一天,吴锋眼底透露出的决意。

    他身躯一阵颤抖,却相信吴锋能够做到。

    他紧紧握住吴锋的手。

    “你现在还不能赦免我,事情过去之后,判处我流放吧。这座城也许能帮到你,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吴锋重重点了点头,两人四目相对。

    “我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

    这是铁血男儿之间的承诺。

    两个时辰之后,当士气如虹的神堂军势沿着陡坡呼啸着涌下,旌旗在夜空中舞动长风,如雨的乱箭下,天子峰的队伍溃不成军。

    薛定锷怒骂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头脑,轻信了苏广,才犯下如此大的失误。

    不会有下一次了,吴锋,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薛定锷咬牙切齿地想着,竭力召集士卒,用稳健的指挥打消着他们的混乱。

    神堂一方终究兵力不足,薛定锷成功恢复了阵形,但士气已失,无力再战,只能在抛下两百多具尸体之后,怅然撤退。

    而神堂一方的损失不到十人。

    这一场伏击战规模说不上大,只是小胜而已,却令神堂的士卒们重拾了对吴锋的希望,也消除了对汉中兵马的恐惧。

    汉中军只有在那条蝮蛇手里时才显得可怕,而那个六尺五寸虽然在豪族的支持下干掉了老爹,但终究只是个指挥无力的傻大个罢了!

    吴锋满意地指挥着士兵们打扫着战场,收拢着战利品。

    但他也知道,薛定锷之前为了弑父,让利于豪族太多,他这次出兵的兵力也不是很多,远少于围攻薛衣人之时。

    而邶具教那一路,因为并州久未大战,兵粮足备,如今全力动员,光是战兵就接近万人。

    如果再让邶具教与岩仓殿邓爱侯邓三石父子合兵,现在的神堂哪怕能抵挡,也要元气大伤,面对荆州军的强袭将全无反抗之力!

    “水依,看你了。”

    吴锋望向北面遥远的夜空,迎着夜风自语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琉璃堡

    河东郡。

    这是整个并州最肥沃的一块土地,汾河和涑水滋润了广袤的平原。这里民风尚武,士卒们刚勇敢战,是极好的征兵地。

    但上千年来,却从未有任何势力真正有效地控制它。

    雍州的圣王道宗,豫西的神堂,或是占据太原郡的全真教,都对河东郡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但这所谓的影响力,实在是微乎其微。

    在彪悍却又富有商业头脑的河东豪族们看来,偶尔挤出一点牙缝里的肉,打点周围的诸侯们,只不过是为了换取更多的商业利益罢了。

    他们不在乎名义上称臣,不在乎同时向几家主君表示效忠,但谁如果想动他们的自治权,或者调遣他们的私兵,他们就会和对方拼命。

    在人口近百万的河东,独立的豪族数量多达四十八家,但其中势力能让诸侯们入目者,只有七位,合称河东七馆。

    七馆麾下,人口均有十万以上,各拥数千兵马,合纵连横,互相勾心斗角,攻伐不断,不亦乐乎。

    近来邶具教风头正劲,七馆为了争取与全真教的贸易权,以及获得太原军力的支持,也争先恐后向邶具教献起殷勤,宝刀名马,飞剑灵器,各类珍奇进献不绝。

    而邶具教这一趟出征,河东七馆更是竞相提供粮草物资,令邶具教全无后勤之忧,自尊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全真教内,歌功颂德的法螺声也是连绵不断。

    琉璃堡。

    这是河东七馆当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家,领地内拥有多处金矿,更是位处通衢,积累了雄厚的贸易利润,居城也经营得城高壕深,如同金汤铁垣一般无懈可击。

    堡主姜海生今年五十余岁,容貌枯瘦,精明强干,以善于理财著称。

    而今天,他却站在城内一座豪华的院落内,面色铁青。

    他的手中是一封信笺。

    姜海生的管家,在今天被神秘人谋杀,但在清查现场的时候,有人竟然发现了一封密信。

    那是邶具教给宋管家的回书,对于宋管家的输诚表示十分满意,并约定了具体的献城时间。

    姜海生当下大惊失色,下令将知道此事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晚间,他独坐庭中,垂眸沉思,面色阴沉如水。

    忽然间,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出现在庭院中。

    姜海生神色骤变,想要叫人,却只听来人悠悠道:“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让你知道你想要知道的。”

    一蓬烟雾散去,面前是一名清丽如雪的黑衣女子,如霜般的眼神,纯粹得令人心悸。

    姜海生愣了愣,横眉问道:“我的管家是你杀的?”

    “以邶具教的性格,明知进攻神堂,并不能得到太多土地,他当然会先图谋河东七馆,如此一来他有整个河东郡打底,攻打豫州能得到多少,并不重要。”

    云水依的声调平静如冰水:“难道姜堡主没有看破他的假道伐虢之计?”

    姜海生的眉毛颤了颤。

    他的确太过轻信于邶具教了,怎么可以相信这家伙会越过河东,去神堂那边占领飞地?

    可是那家伙这些年来实在伪装得太好,让姜海生以为邶具教真的只是一位有些虚荣心强烈的忠厚长者。

    姜海生缓缓道:“你是神堂的人,对不对?”

    云水依点头:“神堂无力图谋河东,而邶具教才是河东群雄最可怕的敌人。”

    姜海生隐隐咬了咬牙:“我该做什么?“

    云水依平静道:“邶具教的儿子邶具房率领着全真队伍的先锋兵力,刚刚越过琉璃堡,现在出城袭击,可以杀个片甲不留。”

    姜海生蹙眉道:“然而全真教如果来攻,又该如何应对?”

    云水依淡然一笑:“内应已经除掉,只要封锁消息,以琉璃堡的坚固,有何可惧?全真教本身便是个不稳固的豪族联盟,兵士皆无死战之心,这样的部队,面临坚城不过如同土鸡瓦狗。”

    姜海生拱手道:“多谢赐教。”

    几个时辰之后,一座高岗下方,火炬如雨,万箭齐发。

    全真教的前锋部队盔甲精良,战斗力却不甚强悍,在地头蛇的凶猛打击下,猝不及防,很快溃不成军。

    在云水依的轮刺下,邶具教的爱子邶具房身受重伤,侥幸逃得一命。

    不久之后,这位纨绔公子哥儿跪伏在父亲面前,大声哭诉。

    “琉璃堡忘恩负义,竟敢袭击天兵!”

    顷刻间就有将领站出来,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地道。

    “教主,姜海生与我军为敌,不啻于螳臂当车。”

    “一举克之,将琉璃堡夷为平地!”

    “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众将纷纷高呼道。

    邶具教抚须微笑,对于这样的会议表示很满意。

    都是赞同的意见,当然不会浪费时间。

    “本座本不想图谋琉璃堡,然而姜海生如此悖逆,我等不得不惩戒之,以彰我全真天威!”邶具教扬眉昂然道:“速速下令,全军转向,猛攻琉璃堡!”

    如同潮水般的大军,顷刻似一条长蛇,向着琉璃堡汹涌而去。

    近万战兵加上数万民兵的庞大战力下,整座城池很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城上也早就布好了防御设施,乱箭如雨,灰瓶炮子滚落而下。

    全真教的民兵们不计伤亡,拼死填埋护城河,护城河很快被填平,但面临高峻的城墙,大军却陷入了窘境。

    各豪族显然怯于攻城,不愿意损耗自家的兵力。

    邶具教遥遥看向城头,只见城主姜海生正在城楼上长笑,嘲弄着全真教的士众。

    “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蠢物,又怎能损得我琉璃堡分毫?来吧,留下你们的狗头!”

    袭击邶具房的前锋军,姜海生夺取了大量的战利品,远多于自己提供的粮草。

    邶具房这位公子哥儿的部兵不但器甲精良,还多以金银装饰,实在让他狠捞了一笔,现在只想着把全真教大军击溃,收拾战场。

    他现在感到,与神堂合作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报!敌军放弃了四面围攻,正向正门方向聚集,似乎准备强攻。”有传令兵报告道。

    “愚蠢!”姜海生讥笑道:“琉璃堡是小城,接敌面积不大,单纯在一个方向堆积兵力,又有何用?不过送死罢了!”

    但就在这时,他的耳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硝烟直入天穹!

    瓮城中的储藏的牛油火弹,竟然尽数爆炸!

    姜海生大惊失色,高声下令道:“大家不要慌乱,城池没有损伤,少一些守城物资也无关大局……”

    但更令他惊骇莫名的事情发生了。

    瓮城之中,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两座厚重坚固的城门,竟在这一刻缓缓开启!

    邶具教得意地微笑起来。

    他早就知道姜海生笑不了多久。

    他摩挲着儿子邶具房的头顶,以平缓的声调,悠悠陈述着。

    “吴锋派出的这位密使自以为看破了我的计划,但这人伎俩有限,随便杀了一个冤大头,便对姜海生说那是我的内应。”

    “可笑啊,姜海生以为内应已经被消灭,变得越发大意,所以我的内应才能如此容易地开启城门。”

    “吴锋用这样的人来阻挡我,焉能不败?”

    邶具教瞧着儿子一脸茫然的神情,有些怅惘。

    他并不指望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能听懂,但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放弃自己唯一的儿子。

    不过当城门已经打开时,那些畏头缩尾的家臣们,顷刻间都变得精神焕发。

    全真教的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入琉璃堡中,大局转瞬已定。

    攻克琉璃堡,另外六堡也会望风而降。邶具教这样想着——拉拢其中一部分堡主,再毒杀其中几位,然后裹挟河东七馆的兵力攻打神堂,如果还需要与荆州军交锋的话,那就用河东的兵力作为炮灰——真是再完美不过的计划。

真的撑不住了,非常抱歉

    要弃书的就弃吧,不打算挽留了,现在这个更新状态也实在是对不住大家。

    其实这本书真的花了不少心血,2015年一整年基本上有闲暇时间都在构思这本书,也想了一大堆桥段,甚至提前写了很多片花,可以说整本书的大构架乃至一部分小的桥段都想好了。

    但是这书是卖谋略的,局部上一个个细节的局太过烧脑了。

    而且一开始构思得太庞大了,算了算,如果要把自己想写的都写完,大概需要500w字以上吧,算上布武录就600多万字了,而且人气又这样低迷,就感到力不从心。

    其实写到村木砦之战的时候,脑子里的战例就差不多枯竭了,构思谋略感到越来越艰难。

    本来是打算一边写作一边看历史书,补充战例。

    但是因为司法考试的压力,最近患上了重度焦虑症,整天头痛什么的,也没心思看书了。

    打算写完苏灿谋反之后,就把后面的大纲全部放出来(大概2——3万字),还有几个中后期的片花,让大家看完了至少了解后面的剧情会如何发展,也证明我不是无大纲写作,算个快速结尾(但是光是苏灿谋反的桥段就很难构思,双方智者数量都不少,写作难度不低)。

    如果对于后面的剧情有点兴趣的,可以慢慢追更,争取一个月内给大家一个不算交代的交代。

    5月的时候开始头痛,现在心态极差,每天都感觉一片灰暗,现在期望就是先拼了命考过这次司法考试,考完了去做电休克,抹掉这一年的不愉快记忆。

    也许几年后会把这本书重写一遍,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现在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迷茫。

    顺便发个片花在这里

    ————————

    “中玉……”白愁飞柔声道。

    “主公不要忘了,那个年少轻狂的竹中玉,早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主公面前的,是黑水城主计玄高。”眼角已现浅纹的黑衣青年人淡淡答道。

    “无论是竹中玉,还是计玄高,都是天下第一军师,如同你当日所言。如今巫山雨老母被杀,他和教尊的裂痕,再不可能弥合,君臣相疑,即将燃起的红莲烈火,早晚会将天下送入我的手中!”白愁飞隐现得意之色:“那么,玄高,时至如今,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布下的局?”

    “五年前,我便已开始经营在突利家内部的间谍网。三年前,我令杨松投奔斯库里,将我之前布下的二十多名间谍,全部出卖,令杨松打入突利家核心。”

    “两年前,杨松被斯库里派出,投靠吴锋,在我的布置下,成为负责处理降兵事务之人……”

    白愁飞猛然击掌:“接下来,你让宇文兄弟身边的暗线献计,要求巫山雨以老母为人质,才肯降顺。两人离开巢穴,进入降人营后,你令杨松引发营啸,造成宇文兄弟惨死。”

    “你骗杨松说,只要服下假死药,就能在此事中安然脱身,但你给他的,却是真正的毒药!然后,你借助杨松给你的突利家间谍名单,发动除虫行动,将突利家埋伏在教尊军中的间谍一网打尽……”

    “杨松已死,无可对证。在教尊看下,这是突利家设局,挑拨他和巫山雨的关系。但宇文家只看到他们的城主投降后还遭到杀害,便杀死巫山雨之母。巫山雨并非智拙之徒,伤心老母惨死,接下来一定会寻思其中不合理之处,追查真相……”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想办法把线索引向吴锋即可。巫山雨之母甚贤,常常为巫山雨出策,杀她如断巫山雨一臂,为削藩打算,吴锋实有害人动机。”计玄高,或者说竹中玉淡淡道:“同时,宇文家再次反叛,主公发兵协助巫山雨平定,正可立下功劳。”

    白愁飞负手而立,缓缓踱步,虽然他身量不高,其貌不扬,却透发出一种非凡的气势:“忧患往往不在外部,而在萧墙之内。教尊智谋手腕,数倍于我,但我蛰伏于他羽翼之下,你又藏在我的阴影之中,他纵有惊天之术,也无以破解!此时此刻,我却是想起了千余年前,霸主和贤王的故事。”

    “霸主以平定天下,敉平动|乱为口号,但屯田之策,却是驱使百姓如同奴隶。贤王礼贤下士,自命爱民,却在控驭益州之后,发行价值旧钱百倍的铜板,侵夺民利。由来逐鹿之人,不过如此。霸主几乎统一中土,却于一场水上烈火中折翼,但贤王太过骄傲自负,他离开了霸主的羽翼,最终也只能困守一隅,子孙被人消灭。倘若贤王能够如同藤蔓一般,绕着霸主这株大树生长,吸取养分,从而笑到最后,人们又会如何评价呢?”

    不待计玄高回答,白愁飞便扬声道:“那么,霸主生前所犯下的错误,会被人们各种放大,来作为霸主能力不足的证据。在霸主死后,贤王手中会有更多的兵力,发动规模更大的会战,人们就会盛赞贤王有着更加高超的统率能力和指挥手腕。兵学家们的指画,史官的书写,说到最终,只是六个字——”

    “以成败,论英雄!”

    六字如铁,掷地有声。

    计玄高猛然一震,过了一会,却是道:“主公以霸主与贤王做喻,的确高明,但以玄高所见,主公与霸主和贤王,都有所不同。”

    “哦?你且说来。”白愁飞淡淡道。

    “霸主的屯田之策,固然大有弊病,但却令战火中的无数百姓得以生存。贤王为了解决眼前的危机,发行大钱侵夺民利,但在危机解除后,又废除了大钱,并平衡物价,打击豪强,试图改善民生;也许他们搅乱天下,对百姓实是弊大于利,但至少有着救民济世之心。而主公起自草野,少年曾受过屈辱,故而心中只有自己,无论是市恩,还是施暴,都只是主公控驭人心的手段……”

    白愁飞闻言,几乎色变,但计玄高又说道:“极端自私自利之人,有两种,一种是历史车轮下被碾碎的埃尘,一种,则是天命选定的四海之主!玄高之所以选择主公,正因为主公有着纯粹如同烈火的雄心和野望,本心所向,无往不利。”

    “我明白,主公哪怕统一了整片大陆,也绝不会息兵安民,但无论是兵向其他大陆,抑或横扫外位面——”

    “玄高必……生死相随!”

    白愁飞猛然作喜,移过身去,在计玄高肩头猛然一拍:“知我者,玄高也!”

    计玄高声音陡然转沉:“以我之见,心性与主公参差可拟者,只有三河剑派那只狐狸,其余皆不足惧。”

    “我有天下第一军师相助,何惧?狐狸若敢起偷天之念,不妨捉了煲汤。”白愁飞顾盼自雄,仿佛天下,已经在自己手中了。

    但此时此刻,计玄高心头却念头电转。

    如白愁飞这种人,只有笑到最后,才值得他誓死追随,倘若白愁飞败了,又当如何?

    曾经的竹中玉,现在的计玄高,并不敢再往下想。

    ————————

    后面的剧情,都会在大纲里面写出来,加上十多个片花,看完大纲也就相当于看完这本书了,我现在的状态,也只能这样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如果还愿意看的,可以慢慢等,不愿意的直接弃书吧,我也没颜面挽留了

番外篇:凌霄

    也许没看过布武录的人看不懂。

    ——————

    一初见

    “为什么杀死你的叔父?”

    有着满头水蓝色长发的十五岁少年,听见这句清冷的责问,缓缓抬起了头。

    女子的眉眼或者五官,都称不上绝代,但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形成的美丽便让少年彻底窒息,无法用人世间的任何词语来形容。

    “他……他侵夺了父亲留给我的产业!”

    庄凌霄的眼神带着几分倔强,回答道,话语却有些颤。

    七天前,他在不到一个弹指的时间内,在宴会上拔剑刺死了叔父和五个堂弟,震慑住满城兵士,夺回了父亲的居城,手掌没有一丝颤抖。

    眼前的女子皎洁如明月,却能令明月都为之黯然。

    她没有再说话,转身而去。

    少年默默凝视着她的背影。

    这一凝眸,便是一生。

    二妖女

    对面的那名女子一袭红衣,花枝招展,光彩夺目。

    庄凌霄知道,那是芦名教的教主盛醉香。

    自从王剑笙将势力渗透到毗邻燕辽的高丽半岛,马千城也将青州的慕容雪村赶到幽州做客将,圣女殿下便开始了“南搏狮虎,北拒芦名”的征程。

    短短数年中,那女人已经不止一次进犯北燕,却总是一触即退,不敢与尚清影正面交锋。

    在庄凌霄看来,所谓妖女仙子齐名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在军神的交锋之间,这个声色惑人的娘们不过是趁着北燕兵力吃紧,打一打擦边球罢了。

    前些年圣女殿下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可就将她困得几乎动弹不得。

    尚清影已经拔出了手中的长枪,寒气四射。

    一袭红衣的绝丽女子嫣然轻笑,如同银铃,掌中红烟飞舞。

    几轮交锋之后,枪芒凌空一振,红衣女子被震得飞退数丈,却是莲足凌空一点,旋着身子落入了少年的怀中。

    “还真是可爱的男孩子呢。”妖女忽地挑起他的下颌,眼神柔媚入骨。

    娇软的身子,让少年有些窘迫,心跳却微微加快。

    “无耻!”

    白衣女子目光如电,似断冰切雪般怒斥道,眼神向这边投来。

    盛醉香如银铃般笑着,又飘身开去。

    庄凌霄打了个寒噤,心中却莫名地一阵舒慰。

    纵有千百万人仰慕那妖女的慵懒奢华,在他眼中,不过污泥尘土。

    三凌霄

    扬北千骑,凌霄一羽。

    燕山三万铁骑,最精锐的便是人数不过千人的扬北众。

    上百场血战,为庄凌霄挣得了这样的称号,而他身上却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但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些。

    每当满月的夜晚,那风华绝代的女子,便要在燕山的高崖上舞剑,而少年便寂寞地坐在崖下,无声地看着她清冷的影子。

    他默默地计算着数字。

    一,二,三。

    这一次出征,该是与那头“江东猛虎”的第四次交锋了。

    他知道,每次开战前,她都会和那个男人在同一家酒肆中饮酒。

    只是一起喝酒而已。

    但她在幽州,都是自己在神殿深处,自酌自饮。

    除了那个男人,能陪她一起醉的,从来也没有。

    四鏖战

    当浓雾散去的时候,旗幡交错,广固城外的丘陵顷刻布上了一道道的血河。

    江东军的那名跛子军师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计谋彻底失败,并令全军陷入危境。

    他舞起那根寒光闪闪的铁拐,怒吼起来。

    “剑圣弟子在此,谁敢一战?”

    北府三大军师之一,亚麻摩多?堪斯基,出身西洋。

    他虽然残废矮小,却是货真价实的剑圣传人,其师尊传鹰于十五年前破碎虚空而去,进入天界,是两百年来飞升的唯一一人。

    铁拐飞舞,寒芒和血花在空中泼墨作画,燕山的精勇将士们一个个在半空中纷飞,坠落在地的时候,已经成为没有生命的尸体。

    庄凌霄冷笑一声。

    他舞动手里的长剑,剑芒绽放出夺目的湛蓝。

    剑快,马更快。

    那一道冰蓝色的光华一闪即逝。

    头发蓬乱,胡须戟张的那颗头颅已经提在了他的手中,脸上还带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只是一剑而已。

    少年顷刻被潮水般的喝彩声淹没。

    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神色。

    他的目光凝固在丘陵的顶端。

    圣女殿下连续刺出三记枪芒,前两次都被那个男子用军扇格挡,最后一记却刺伤了他的肩头,鲜血殷殷。

    北府军的预备队已经赶到,眼见无法取下那人首级的尚清影,杀出重围,纵马而去。

    但庄凌霄看得分明,当她刺伤他的时候,眼底露出的竟是痛惜的神情!

    这一刻,他宁愿自己的思维就此凝固。

    五谋反

    “圣女妹妹,好久不见。”

    “如果是可爱的男孩子的话,做了什么错事也该可以原谅的吧?”

    岁月流逝,却丝毫没有侵蚀掉这两位丽绝天下的女子的倾世风华。

    芦名虽然与北燕为敌多年,关系却也盘根错节,当盛醉香知道庄凌霄的谋叛注定失败,便放弃了支援,转而出面调解。

    夕阳之下,城门缓缓打开。

    庄凌霄一袭素服,捆绑双手,长跪不起。

    “起来吧。”

    尚清影的声音淡漠,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场景转换到神殿的内室。

    庄凌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颤巍巍地递入尚清影的素手当中。

    “属下本想待城破之日,用自己的心头热血来标记这封信笺。”

    依然面容细嫩如水的少年恭敬地俯伏下身子,平静地道。

    “尸谏吗?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尚清影漫不经心地道。

    “只有龙虎狮三家联盟,才可能阻挡住吴锋,那个毁灭一切的魔王。”

    这个建议,他已经提出了很多次。所以大家都以为,他这次谋反,是因为恩赏不公,才受到马千城的挑唆所致。

    庄凌霄话音变得凝重:“不能再内耗了,仅仅凭借西北一带诸侯组成包围网,完全不是那个魔王的对手!”

    尚清影摇摇头:“可是大义的名分,不能轻易放弃。如果与马千城、王剑笙议和,又怎能令那些信任我们的豪族们心服?”

    “圣女殿下!”庄凌霄的声音开始颤抖:“做脏活的时候,我们不介意染上血污,成为圣女殿下最锋利的剑。资金不够,有江逐流负责将战俘贩卖为奴,补充军资,来保全殿下的纯白无瑕。但到了今天,必须要殿下亲自撕下虚伪的仁义面具,才可能打垮那个试图摧毁一切秩序的魔王了!乱世之中,哪怕是虚假的大义,也必然被其所累,只有彻底的不择手段,才可以……”

    尚清影挥了挥手,叹息一声。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容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吧。”

    庄凌霄怅然,沉吟良久,终于噤声。

    他知道,圣女殿下有她的骄傲。

    如今西漠孤主斯库里已经开始与神堂的交锋,如果四大军神中剩余三人也参与到围攻当中,这样的胜利,她会感到不齿。

    但庄凌霄也有自己的私心。

    如果不再与江东交战。

    那么圣女殿下就再没有理由与那个人一起在酒馆里饮酒了。

    六泪

    笑也一生,泪也一生,所以不必流泪。

    这是圣女殿下的箴言,所以哪怕是醉后,也从来没人见她滴下过一滴眼泪。

    但当她得到那个男人的死讯的时候,却几乎将一生的泪水都淌干。

    哪怕在他生前,她无数次在神殿当中祈祷,祈祷让那邪恶不仁的北府军主遭受天罚,祈祷燕山铁骑攻破江东,将金陵城和北府的京口大营烧讨一空。

    “按照官方的说法,是死于旧疾发作,走火入魔。”庄凌霄心中五味杂陈,缓缓禀报道:“但也有小道消息称,是四郎勾结吴锋和李询,杀死了他。”

    四郎崔天籁是马千城的继承人,智勇双全,被江东人看作新一代的军神。

    四郎的母亲,是当年青徐四大将之一的女儿,而他的外祖父,却是马千城的姐夫。

    当年为了联姻,上一代北府军主将马千城的姐姐嫁给了诹访大社的社主,此人当时刚刚丧妻。

    后来马千城扫灭青徐四大将,将姐夫亲手杀死,诹访社主前妻所生的女儿湖衣姬则被他下令找个地方供养起来。

    后来,生性风流的马千城却和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发生了一段情缘,所以很多人都传言说,四郎其实是马千城的私生子。

    而这件事,也被尚清影作为攻击对方的重要口实:****外甥女,败德**,如同禽兽。

    马千城死后,四郎哀痛欲绝,下令风光大葬,并且感叹道:若非尊上早逝,吴锋李询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但庄凌霄却从疑云重重的表面当中看清了事实。

    吴锋西边战线吃紧,无力救援李询,而四郎也急于抢班上位。

    所以他与四郎签订协议,鼓动李询放弃坚城,出城以遭逢必败的战斗,用大量忠勇的三河将士和数座城池为代价,换取马千城的大意懈怠,然后由四郎制造机会,双方联手发动暗杀。

    如此一来,才有可能杀死一位圣级强者。

    江东一方得到名义上的胜利与数座城池,而吴锋获得了整体局势的安稳。至于被牺牲的三河人——那个魔王又岂会在乎?

    “虽然如此,属下依旧建议与四郎结盟,三家联手,共抗魔王。”庄凌霄认真地道:“崔天籁心性狠毒,智略特出,实有马千城之风……”

    尚清影沉吟道:“如此弑主之徒……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庄凌霄唯有垂首长叹。

    然而,就在半年之后,尚清影率领上万铁骑,与崔天籁的八百战士遭遇。

    她本可一枪取下对方首级,却远扬而退,任由对方追斩己方殿后骑士数十人。

    理由是爱重崔天籁武勇,所以要成全晚辈的武名。

    但庄凌霄却明白。

    只是因为那个小子,很可能是那个男人的亲生骨肉罢了!

    七托孤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欤?君子人也。”

    病榻上的白衣女子已经面如金纸,绝代的芳华却更胜平时。

    她的双眸凝注着浑身颤抖的男儿,曾经秀美绝伦的少年如今也已满面风霜。

    “我这些年没有听你的,也亏欠你太多。”尚清影无力地轻叹:“但姐姐的女儿,还是托付给你了,请辅助她成为下一代圣女,守护好燕山。”

    当吴锋的敌人都已被消灭殆尽,尚清影才发兵南下,与神堂交战。

    这时候仅仅是四天王之一姬红颜的麾下,战兵就多达五万人。

    然而面对尚清影的赫赫威名,神堂副堂主白愁飞竟然不战而逃,姬红颜以五万战兵对决三万燕山铁骑,以多敌寡,被打得惨败,流血漂橹。

    可是就像马千城的落幕一般,这同样是吴锋骄其心志的弃子之计。回师之时,尚清影却被吴锋找到了刺杀机会,吴锋、姬红颜、巫山雨、云水依、许丹弦在内,神堂顶级高手全力围杀,竟也被尚清影杀出重围。

    但尚清影也身被重创,油尽灯枯。

    庄凌霄颤抖着,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却不敢滴下半滴。

    他知道圣女殿下对姐姐的感情。

    尚清影曾告诉过他,姐姐是她的第一个同性伴侣。

    尚绮音不放心单纯而幼弱的妹妹,所以用自己的身体教会她,怎样去显得冰清玉洁一尘不染,怎样用尽权谋却让自己显得纯白无瑕,怎样在女性势力雄厚的北燕,凭借自己的身体去笼络一众巾帼悍将的心灵,却又凭借冷若冰霜平静如水的姿态,令她们敬若天人。

    当尚清影问姐姐,她这样一个从未触及过权力的寻常家庭妇女,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的时候,对方只是轻笑着回答——因为妹妹需要这些,才能在潮翻浪涌的乱世中保全自己,所以姐姐一定要想到。

    殿下的外甥女尚秋水小姐,在庄凌霄的眼中,其实只是个平庸之人。

    而另一派的势力极大,哪怕有自己的支持,要扶持尚秋水上位,也免不得发生极为惨烈的内战,损耗北燕实力。

    但如果是殿下最后的心愿的话。

    他重重点头,眼眶中的泪水禁不住滴落在女子的心口。

    这时,尚清影反倒轻笑着,过来宽慰他。

    “扬北的男儿,又岂能如小女子一般落泪?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凌霄啊。”

    眼神清冷,一如初见。

    “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

    她似是疲惫地闭上眼眸,低低清唱,唱声渐悄,而微弱的呼吸之声,也散入虚无之中。

    钢铁一般的男儿静静看着这一切,如同凝固了一般,而后终于咆哮着大哭出声,泪雨滂沱而下!

    八终焉

    伊辉夜故意地高声嚷道,“孔义光,你一定又去偷人家的城了!”

    孔义光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听细作亲口说你去偷小野寺家的城,被他家的军师柏道为吊着打。”

    孔义光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

    哪怕是在北莽联军的大营当中,这一双死对头也忘不了争吵。

    孔义光认为伊辉夜夺走了自己亲爱的妹妹,伊辉夜却因为新婚之夜没有见红而耿耿于怀。

    加上不久前阴魄殿父子对立,伊辉夜为了支援岳父,带着仙台军与大舅哥大打出手,最后虽然和解,但到底恨意难平。

    “两个死小子,闹什么闹?”盛醉香柔声嗔道,眼底却散发出一代女雄的强大威慑,令二人为之噤声。

    快要三十年了。

    从天文之乱到现在,芦名已经达到极盛,更是名义上取得了阴魄殿和仙台魔宗的服膺,宛然圣门主宰。

    修罗门和安东府仍然对芦名的通告置之不理,但盛醉香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只要联军能够攻灭尚清影死后,在内乱中元气大伤,叛乱不断的北燕,再与西漠、青城联手,就还有机会与吴锋较一短长。

    这已经是圣门最后的希望。

    魔门联军浩荡如潮水,向着辽东方向挺进。

    仅仅是战兵就多达六万以上,其中不乏相马帮和仙台魔宗的精锐骑兵。

    行军路上,便有不妙的消息传来。

    联军的内应,已经叛乱了一年却让尚秋水无可奈何的完颜重家,刚刚被庄凌霄攻入居城,取下首级。

    但盛醉香并不以为意。

    面对破败的北燕,联军仍然有压倒性的优势。

    孔义光和伊辉夜被下令作为先锋出战。

    用盛醉香的说法,孔义光擅长奇谋,伊辉夜正兵稳重,是极好的组合。

    接战不久,孔义光发动埋伏,却被一支奇兵扰乱,两支伏兵自相残杀。

    庄凌霄趁势冲击,孔义光、伊辉夜二人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都是伊辉夜那个白痴误事。”孔义光如是说,他坚信是伊辉夜未能配合自己谋略所致。

    “孔义光的脑袋依然和他偷城的时候差不多。”伊辉夜认为孔义光的三流谋略实在太过糟糕。

    ……

    万军丛中,庄凌霄一剑一马,徐徐而行。

    他心中却很是明白,燕山铁骑,早已不复当年盛况。

    在与神堂的交锋中,已经损失了太多精锐,现今更有大量重将在前线血战不得归。

    长年征战,身边的士卒们早已疲倦,老兵们面容苍老,眼眸无光,身旁只有同样衰老的瘦马相伴。

    侥幸胜了一阵,只是因为敌人还没有倾巢而至。

    想要保全北燕,他没有别的选择。

    长风席卷,马鸣萧萧。

    北莽大军如同潮水汹涌而来。

    燕山勇士们口唱浩歌,坚战不休。

    但面临压倒性的敌势,战线却依旧不断溃退。

    当年尚清影曾经凭借三千精骑,便冲垮王剑笙四万大军,但是时过境迁,失去了军神的燕山,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庄凌霄仗剑驰骋,在老马的承载下,在敌阵中来回隳突。

    扬北众的骑士们,在箭雨和席卷的魔光下,纷纷连人带马,倒毙于地。

    扬北千骑,凌霄一羽。

    当庄凌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千骑扬北壮士,已经尽数战没,只剩下他这位作为领袖的“凌霄一羽”。

    万古云霄一羽毛。

    但令庄凌霄欣慰的是,自己的战友、部下们,每个人临去之前,都带走了至少三个敌人的性命。

    燕山最精锐的勇士,他们的鲜血不会白流。

    前方已经是联军本阵的帅旗大纛。

    一袭红衣的绝色女子,眼角已经显出几丝淡纹,却依然风华如初。

    盛醉香有些错愕,却随即纵身而起。

    红烟飘飘,剑芒如电。

    老马发出凄惨的嘶鸣,化为血花喷溅漫天。

    当光华落尽时,庄凌霄突然感觉到胸口有些热。

    他的长剑已经刺进了对方的胸膛,而对方的天香魔功,也渗入他的肺腑,将他的五脏六腑焚作尘烟。

    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女子,红色逐渐淡褪,竟化作一袭白衣胜雪。

    “嫁给我。”

    庄凌霄用诚惶诚恐却又无比坚定的声调,说道。

    “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盛醉香却恍惚想起了另外一名少年。

    已经过了这样漫长的岁月,那一段经历仍然如此清晰。

    而后,便是山河永寂。

    九落幕

    联军主帅战死,大军顷刻轰然崩溃。

    而北燕军因为庄凌霄的安排,虽然失去了统帅,仍得以组织追杀,并有序撤退。

    失去了一代英主的芦名很快陷入内战,阴魄、仙台亦摆脱了对芦名的从属。

    数年之后,伊辉夜之子伊政宗崛起,一战灭芦名,洗雪当年天文之乱的一箭之仇。

    庄凌霄战死之后,尚秋水拆开了这位呕心沥血一生的老臣留下的遗信。

    上面只有三个字。

    “活下去。”

    及后,北燕降顺神堂,得以保全,圣女祠香火鼎盛,绵延不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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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629/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野望录最新章节! 作者:曲墨封所写的《天下野望录》为转载作品,天下野望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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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野望录介绍:
这是一个武士与修真者并存的时代,道门、佛家、魔教分割天下。干戈不息的乱世,已经持续了上千年。 有崩山断江之威的集体战法,能困杀绝世强者的强横战阵,可以加持全军的无敌武魂……这个世界战争的魅力,已经发展到了有史以来的极巅。 江东的猛虎正扬眉怒啸,河北的冰龙手持缨枪绽放绝代的芳华,蜀中的雄狮伺机而待,西漠的霸主则已展开如风似火的东进攻势……四大军神,各据一方。 一个懒散的少年,却也怀着天下布武的野望。 这个故事从中原开始……天下野望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野望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野望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