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全真兵败
“杀啊!”
城门的开启,令全真教的士卒们振奋不已,他们在自家族长的领导下,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城内涌去。
琉璃堡的富庶,令他们眼红。
邶具教是个宽厚的主君,这也意味着他从不限制士卒的劫掠,而且每一支部队都能保全所得的战利品。
琉璃堡不是大城,城门似乎仍旧显得狭窄了些。
入城的士兵们争先恐后,推搡不已,便不由发生了些许骚乱,甚至有出身不同豪族领地的士兵们愤怒地互相砍杀起来。
这样的大规模动员,对于全真教来说是第一次,不久前,不同城池的领主们还在互相攻伐,凭借邶具教的高超调解手腕才聚集在一起。
面对利益的诱惑,曾经的仇恨被再次激发出来。
这让邶具教突然感到有些不妥。
他当下御剑而起,降落在人群当中。
“肃静!”
邶具教眸光一扫,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海水散发开来。
而城内的繁华,也让士兵们意识到了他们真实的目的所在。
琉璃堡周遭的河溪中出产金砂,沿道的房舍多有以金银装饰。
士兵们狂喜地呼啸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入民房当中,伴着一阵阵的惨呼与鲜血溅射,财宝装满了士兵们的背囊。
主道和岔道上,琉璃堡的城兵仍然在顽强抵抗着。他们看见全真教的士卒们冲入他们的家中,杀害甚至侮辱着他们的妻子儿女,不由目眦欲裂。
但在邶具教等人眼中,这样的困兽之斗根本不足为虑。
城门都已经被攻破,在全真教压倒性的兵力优势面前,凭借巷战已经不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琉璃堡叛逆,苍天诛之。”
邶具教义正词严,半圣高手的威压散发而出,如同崇山古岳,剑光横扫而过,整条汉白玉道路便被轰然掀起,土石纷飞,将成群的琉璃堡战士压成肉饼。
真是一群可悲的蚂蚁啊。
邶具教心中暗暗想道,自命贵族的他,从来就把这些下位者当作蚂蚁——那些被籍没为奴的羽族鸟人也许能视作飞虫。
视野中找不到城主姜海生的影子,这家伙也许已经逃到城主府,想要继续负隅顽抗。
邶具教仗剑破空,如同一道闪电杀向前方。
一队精锐甲士泯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邶具教面色如冰铁,硕大的飞剑剑华激荡,毫光惊天,厚重的甲板挡不住他的锋芒,与血肉之躯一同绝望地破碎在地面上。
但屋顶上还射来炙热的火箭,轰鸣着爆炸开来,溅射开灼目的火雨。
爆炸的力量,隐隐形成一个炙炎场域,困锁住邶具教的行动。
而胡同巷弄当中,似乎还有一队黑衣刺客要猛扑出来。
并不会很难对付,邶具教这样判断。
但他是个稳妥的人,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自己的确冲锋得太过靠前了些,却不知道敌人还有哪些最后的埋伏。
于是他运转道光,剑芒撕裂开加在自己身上的场域,飞速后退。
绰号“剑豪”的邶具教,在战场上却几乎从没有勇敢过。
除了他的最后一战,那时他已经降伏于神堂,却因“江东猛虎”马千城的挑唆而谋叛。
消息泄漏之后,代价则是被吴锋下令灭族,以大军围攻。
邶具教那时才发挥出一代半圣强者的实力和豪勇,以一人之力斩杀了近千名战兵,方才力尽身亡,却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
后方一片纷攘,当邶具教退回己方阵中的时候,发现军势很有些混乱。
并不只是因为士兵们要攻入民房,搜刮战利品。
全真军有着庞大的战力,哪怕有一半人还在作战,便能轻易收拾城内顽抗的敌兵。
但是推进为何如此缓慢?
邶具教心中一凉,陡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也许小看了河东人的坚韧,另外这座城堡也实在狭小了一些,不但地势起伏不平,城内的街道也都显得异常狭窄。
相比而言,全真教的士兵就显得太多了。
对于这样的坚固小城,攻城需要大量士兵,但面对巷战,人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拥挤会限制己方战力的发挥,加上对财货的贪婪,将使得不同派系的部队之间的矛盾提升到最高点。
如果守城的部队仍然没有失去战意的话,顽强的抵抗将令本以为已经胜利的攻方感到沮丧。
邶具教猛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早已算计到,其他六堡可能会派出援军,所以哪怕城门被内应开启时,他仍然留了预备队,打算围歼援兵,一举打下各堡锐气。
可是留在城外的部队如果因为没机会抢夺战利品,再加上缺乏自己的坐镇而陷入混乱的话……
琉璃堡外。
“骄兵必败。”
云水依红唇轻启,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
太原人也坚韧善战,但如果城池被破,他们会迅速丧失斗志。而河东人不同,他们热爱自由,不愿向外敌屈服,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河东如今还是一片乱战之地。
只有让邶具教的大军陷入艰苦的巷战,并被狭窄的城门隔开,首尾难以相顾,才能给予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
而刻意令邶具教低估自己,也让邶具教错算了剩余六堡援军的组织效率和驰援速度。
然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便劝诱出一支大军,正是云水依所长。
当城外留守的全真教士兵们还在因为没有机会参与抢夺战利品的怒骂不休,一队队如同长蛇般的冲锋队,便径直杀入了他们的阵中。
夺命的烟雾在全真教阵势中弥漫开来,士兵们大声咳嗽,不辨敌我,自相残杀。
六路齐发的援军,锐利如倾天利剑,将全真教的阵势切成了碎片,纷乱如雨。
汹涌的溃兵,哭喊着冲向城门,与正要争抢着入城的部队冲撞在一起,争吵之后,便是激烈的厮杀,地面大片被鲜血染红,城门几乎被尸体所堵塞。
当此战落幕的时候,一代剑豪邶具教御剑飞空而逃,全真教死伤战兵两千余人,民兵五千,残兵败将狼狈逃回太原郡。
邶具教实在想不到,他平生第一次大规模动员,便遭受了如此惨败,甚至没机会和神堂兵马交锋,便栽在一群地头蛇手里。
而河东七馆除了琉璃堡伤亡惨重之外,各堡几乎毫发未损。
云水依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河东的地面上,回到了神堂,不带走一片云彩。
正如她对吴锋所承诺的那样,解决掉并州方向的兵马,不需要一兵一卒。
第二百六十一章 配角的骄傲
苏灿居城,末森城。
炎夏之中,整个世界如同化作了一座蒸炉,天地之间充满了溽暑之气。
但当一道白色身影盈盈立在中庭,那空山灵雨般的灵秀,顿时让整片空间都变得清朗起来,热意全无。
“信行哥哥,收手吧。”苏乱瑾秀眸中带着一缕黯然,叹息道。
苏灿神色凝重,并不开言,眉宇微锁,更显得秀美如画,若从五官看上去,与苏乱瑾竟有几分相像的地方。
苏乱瑾稍一迟疑,又道:“我知道,嫂子最近刚刚……”
苏灿一向到处留情,却没有正式的妻妾,但就在不久前,他娶了一位名门闺秀作为正房,并且随即传出蓝田种玉的喜讯。
苏乱瑾此言,便是劝他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着想。
苏灿摇摇头:“阿市,你知道选这个机会来劝说我,是有几分眼力,可你还没看出我的用心所在啊——”
苏乱瑾有些迟疑,望着这位曾经对她无比溺爱,近几年却有些疏远的兄长。
苏灿仰面一叹:“吴锋最近击败了外敌,以我的性格,也只会在没有外患的时机发动,但敌人挫于吴锋之手,他的声望又有回升,我纵然布局万端,胜算亦不到五成。”
“可我选择这个时刻让自己即将成为父亲,正是不想给自己留退路了。”
苏乱瑾睁大了眼睛,茫然不解。
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正应该为自己的妻子和未来儿女着想啊!如果谋叛失败,难道就让自己无辜的妻儿陪葬?
“信行哥哥……”苏乱瑾抿了抿娇秀的红唇,有些不忿:“你……太自私了。”
苏灿似是回忆起一些往事,神色有些怅然。
“是啊,自私。这几年你和我有些疏远,是因为你偷看到我处死了一名给我做脏活的部下灭口,因而鄙薄于我,对不对?”
苏乱瑾娇躯一震。
原来苏灿早就知道了。
苏灿摊开双手。
“抱歉,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这说法让苏乱瑾觉得有些虚伪,但她决定继续向下倾听。
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让她情愿听完苏灿的解释。
“其实我明白,我不如父上,也不如吴锋。”苏灿咬了咬唇,极是怅惘地道:“父上会选择吴锋,是因为论起智谋与器量,他都不是我可比。正因为不足,我才需要不择手段。”
苏乱瑾愣住,没想到苏灿其实这样有自知之明。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
“无关乎吴锋是不是抢了我应得的位置,其实乱世中的大位,都是能者居之,我很清楚。”苏灿缓缓道:“可是,让我心甘情愿,我做不到。”
苏乱瑾柔声道:“信行哥哥,不要太偏执了。江东马万里能够尽心尽力辅佐他的兄长马千城,如果都是为了振兴神堂的话,你们放下成见,一定能成就一桩美谈……”
“美谈吗?”苏灿翘起嘴角,有些讥诮地道:“用荧星衬托皓月,用绿叶衬托红花?”
苏乱瑾感受到苏灿强大的执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这人世之间,智能与天赋,很多都是上天赋予,能者为长,不能者为卒。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当离宝座已经近在咫尺,谁又能承认自己只是天生的配角?”
苏灿骤尔扬眉,双脸涨红,有些激动地道,眼中却蕴着深深的挣扎。
“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自己变得更优秀一些,来让父上能够满意。但吴锋出现的那一天,我就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但除了低下头颅,让自己这么多年的骄傲化为尘土,至少我还可以拿生命和鲜血赌上一次。”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平静,那深入魂魄的骄傲,已经令他视生死为无物。
苏乱瑾摇头叹息:“可是……我不愿意失去你们中任何一个。”
苏灿微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顶:“吴锋那边我不知道,如果我输了,一定会在高天上永远守护着你的。请尊重哥哥的选择吧。”
话语平淡,却蕴含着如钢铁一样的决意。
苏乱瑾怔怔望着他,知道苏灿心意已决,再无法劝说。
“真的只有这样了?”
她身躯颤了颤,娇弱的心突然间剧痛欲裂,不知道如何言语。
“神堂需要有一位完全的主子,无论是谁。”苏灿幽幽道:“我曾经很恨吴锋,到了今时今刻,却一点也不恨了。”
“阿市,请告诉吴锋,我曾经打他女人的主意,那只是少年时的轻狂做法。这一战是赌上一切的君子之战,如果他胜利,请他妥善安排我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让我死后有人祭奠;而假设我赢了,我也会尊重薛姑娘的想法,她可以回汉中投奔她哥哥,或者以前任堂主夫人的身份,享受丰足的供养。”
他这一番话显得极是认真,听不出丝毫虚伪。
即便他选择这时候娶妻生子,来激发自己的决意,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
有道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苏乱瑾有些犹疑:“信行哥哥,我相信你的话,可是……”
对于谋反者,斩草除根是乱世中的惯例。即便吴锋愿意手下留情,恐怕也不会没有阻力。
苏灿笑了笑:“吴锋既然想要天下,绝不会连这点气魄也没有。阿市,把我的口信带给他吧,不需要有什么血誓文书,一个口信就足够了。”
“以这世上最纯真的少女为媒介立下的承诺,谁又忍心背叛呢?”
听得此言,苏乱瑾突然俏脸微红,垂下头去。
兄妹两人又是一番细诉衷肠,说起这些年的往事,直到月上中天,苏灿才送着少女离去,小道之上似乎还存着香风袅袅。
也许这便是最后的相见了。
苏灿怅然想着。
他与这个极是怜爱的妹妹的这一番话,实在没有任何的作伪,当生死之战如此临近,他反而放下了过去的狭隘,变得通达起来。
生死不过尘间一梦,无论胜败,不过是顺着本心而为罢。
嗅着衣衫上残留的香气,苏灿又悠悠一叹。
从小到大,他对这个风华绝代的妹子,都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感情。
但他更知道一件事。
苏梦枕根本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不是养父,对方训斥他时,分明就是爱之极切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正因为如此,纵然可能是最后的相见,他仍然竭力克制了自己,没有倾诉那一片早已超越兄妹之情的爱意。
无论生死,永远珍藏在心底就好了。
他转过身,返回府邸,他的妻子还在房里候着他。
他曾以为所谓的妻子,与以前曾玩弄过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对方有了他的血脉,苏灿才意识到何谓家庭,意识到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吴锋,做好准备,应对我最竭尽全力的一击吧。”苏灿口中喃喃自语道:“我不能输,为了我的夫人,和我未来的孩子。”
他宁愿死,也不愿输。
哪怕是苏灿,当倾注了必死之心,发动的计划也将不可等闲计。
在这最炎热的夏日,神堂一统的巅峰决战便即将开始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献头,又见献头
神堂所在的豫西地带,是中原最重要的产粮地,良田密布。
但这一片区域同样多有深山老林,凶禽恶兽密布其间。
由于神堂重臣和豪族头领们的城堡往往是山城,这些老林常常离这些星罗棋布的居城不远。
在武士阶层当中有射猎的风俗,而夏日草长兽肥,也正是射猎的极好时节。
苏灿的义弟卫怀冰骑着一匹瘦马,沿着山间小道缓缓而行,耳边铺天盖地的兽吼,丝毫不能令他稍动颜色。
哪怕是在这莽林当中,号称神堂第一美少年的卫怀冰依然显得丰神绝尘,只是那一双迷心妖瞳毁去之后,明显变得憔悴了许多。
对于自己今次所负的任务,卫怀冰实在感觉多此一举。
在苏有光遇害之后,他的领地都被吴锋接收,只剩下苏有光的居城守山城,被苏有光的一名亲信部将继承。
而卫怀冰的任务,便是劝诱守山城主在不久之后的内战当中,加入苏灿一方。
然而守山城主的势力,比起当初苏有光的领地,不过仓中一粟,如此微小的力量,拉拢又有何意义?
这种事情,本不该由自己出马,只是失去了这一双迷心妖瞳,自己对苏灿的价值也大大降低了——卫怀冰不忿地想着。
正在这时,一声虎啸骤起,腥风扑面,恶煞袭人。
卫怀冰心头一凛,知道这凶兽实力不菲,拍马欲退,却只听鸣镝之声遽起。
一道利箭在间不容发之际,激射而来。
卫怀冰突然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而后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禁锢,顷刻间如同封冻一般,动弹不得。
他明澈的瞳孔张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想要呼喊,却完全无法开声,恐惧令他俊美的五官扭曲到极限,身躯却连颤抖也是不能。
一支利箭穿空而过,刺入了卫怀冰的胸膛。
生命之力飞快地消褪,这神堂第一美少年,须臾之间已经成为了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在最后一刻,他似乎有了几分明悟,但尚来不及多作思忖,就已魂归冥冥。
几名身着猎装的男子凑近过来,而后发出尖锐的惊呼。
“这……怎会如此?”
“城主竟误杀了怀冰公子,这该如何是好?”
“信行公子与怀冰公子情同手足,他不会善罢甘休!”
几名女眷更是骇得花容失色,眼中泪珠纷纷滚落下来。
神堂第一美少年,苏灿义弟卫怀冰被守山城主误杀的消息很快传开。
卫怀冰风流多才,善画美人图,游戏芳丛之中,红颜知己无数,在整个豫州乃至中土有着大量的仰慕者,大多是富家小姐或是雍容华贵的妇人。
这样的人物,却在如此英年不幸夭逝,无疑会引发轰动。
无数人哀痛不已,如丧考妣,纷纷自发地组织纪念,披麻献花。
苏灿也迅即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模样。
“义弟之仇,不共戴天。踏平守山城,方消此恨!”
他愤怒地咆哮道。
并不在乎究竟是误杀还是蓄意谋杀,苏灿立即点起兵马,围攻守山城。
守山城主得知消息,心胆欲裂,弃城逃走,而家将们不愿放弃城池,撄城固守。
苏灿一方面给吴锋发出急信,要求惩办凶手,另一方面如同丧心病狂一般,在攻城不下之时,让士卒们洗劫了守山城城下的街市和田地,以此泄愤。
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守山城下方,失去房屋的百姓们纷纷抱头痛哭。
城中的军兵们惊骇莫名,尽力守备,但在苏灿的猛攻之下,城池很快被破。
苏灿怒吼着,准备发布屠城的命令,这时吴锋却带着部队赶到,以神堂堂主的身份,严令阻止。
“怀冰公子是被误杀,哪怕对于凶手本人,也是罪不至死。至于城内的士兵和女眷,便更是无辜。苏灿,你已经摧残了城外的坊市,足够泄愤,不如就此引兵退去吧。”
吴锋平静地道。
苏灿愤怒地瞪视着吴锋,咬牙切齿。
但他眼光一扫,便意识到这次吴锋所做的准备,比他要齐全得多,队伍旗帜鲜明,森严如铁,铁炮队枪管铮亮,耀日生辉。
而自己所带的队伍因为攻城而士气大挫,哪怕数量上有优势,与吴锋火并还不是时候。
“撤!”苏灿恼怒地下令道。
而得以生还的城兵们,自然对吴锋感激涕零。
吴锋的秉公裁断,在百姓当中引发了许多赞美的议论,而草菅人命的苏灿则被底层的民众非议。
然而,流言却又如同腐肉中滋长出的蝇蛆一般涌起。
“吴锋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可借着胜利的声势来铲除异己,可不正是他每次所做的么?”
“村木砦之战后,苏有光殿下便遇害。而这一次,吴锋又如此纵容杀害怀冰公子的凶手!”
“吴锋想要如同杀害叔父一样铲除苏灿公子,却不敢立即下手,所以怀冰公子便成为了他消灭的对象!”
“可恨啊!神堂就这样被交到一个恶魔手里,下一个冤魂又是谁,你,还是我?”
与民心归于吴锋不同,豪族头领们的议论,全面倒向苏灿一方。
苏灿纵兵洗劫,在他们眼里也成了重情重义,一心为义弟复仇的象征,而吴锋的宽大处理,在他们看来全是沽取人心的虚伪伎俩。
当初苏有光横死,在龙傲天的计策下,许多人都认为是吴锋所为。
这事本来已经渐渐被众人所淡忘,可风流名世的卫怀冰骤然遇难,又令人们的回忆被勾起。
拥护苏灿的豪族头领们,愈发靠近苏灿并且加强戒备。而摆荡的领主们,也有部分人因为妻女的影响,而决意加入苏灿的阵营。
吴锋以一己之力打退了全真教和天子峰的入侵,他却在转瞬之间遭到孤立。
不仅仅是因为流言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当众臣认为他们已经安全了,便不再希望有一名强势的主君。
否则,他们便很可能被急于集中权力的主公撕成粉碎。
以薛衣人之强,犹自被儿子拉拢豪族所攻灭,而同样的结果,便即将在吴锋的身上上演!
末森城中,苏灿举杯独饮,明月照耀下,琥珀色的酒液光彩夺目。
“吴锋啊吴锋,我这次终究是胜你一步先手。”
他微微笑着道,笑容中带着怅惘。
守山城主被悍妻所逼,没有儿子,只有一名私生子养育在外,极其爱重。
这消息被他打探得知,便挟持了守山城主的爱子,守山城主不得不射杀了卫怀冰,而后仓皇逃逸。
“吴锋,你瞧不起我的鬼蜮伎俩,但其实我们争取的都是人心。”
“你要天下万民之心,我却只求领主之心。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百姓都不会有发言权,他们的唇舌把持在这些拿着刀枪却又秉持笔杆子的人手里!他们既是文人雅士,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豪强,没有哪个主君不憎恨这群唯利是图的墙头草,又不得不依赖他们。”
“很显然,我的手段,比你的见效要快得多。”
杀死卫怀冰,借此勾起众人对苏有光之死的回忆,同时凭借卫怀冰的影响力激起公愤,这是苏灿的献头之计。
在他看来,这一计非常成功,人心已经全面倒向了自己。
而失去迷心妖瞳的卫怀冰,对于自己也只剩这一点最后的价值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玉璧城中的抉择
末森城,城主府议事厅内。
“收获的季节就要到了,今年的粮食产量却并不丰足。”
苏灿的谋士林通具开言道。
豫西地带,最为丰饶的本来是千年繁华的洛邑京一带,可因为四十多年前杨麒将其焚成焦土,周遭亦化成一片鬼蜮,三川郡的中心便不得不转移到了孟津。
苏灿微微沉吟:“你是建议我派人收割孟津城外公田的粮谷,逼迫吴锋出城应战?”
通过杀死卫怀冰的献头之计,苏灿等人已经成功将吴锋孤立,如果现在发动叛乱,一定能够取得兵力上的优势。然而如果吴锋固守孟津城,苏灿久攻不下,便也只能接受豪族们的调解。
林通具点头:“如果任由我们将城外公田的粮谷全部割走,神堂总部将陷入无法越冬的财政窘境,因此吴锋别无选择。”
林秀贞亦大声道:“小弟说得是!吴锋小儿这番死定了!”
左成政却依然冷着个脸坐在一边,以生铁般的声调道:“吴锋的计策,我们不是没有见识过,哪怕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也许,吴锋还有什么其他的底牌。”
在苏灿的追随者当中,左成政最以忠诚与谨慎著称。
“那是自然。”苏灿深深点头——如果说苏梦枕刚刚将吴锋任命为继承人时,他还十分不以为然,那么现在,面对吴锋的实力,苏灿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掉以轻心。
“与天子峰的内战不同,在我们神堂,大部分豪族都会选择观望。”左成政继续分析道:“这并不是坏事,如果内耗太大的话,诸多外敌都不会放过我们神堂。我们要做的,乃是尽可能争取较多的支援。”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在吴锋的班子当中,能够有人被我们所用。”左成政格外强调道。
“那是自然。”苏灿点点头,若有所思。
……
玉璧城,一座密室之中。
玉如烟美眸如烟,凝视着对面的许丹弦,幽幽道:“小猫。”
许丹弦神色黯然,低低嗯了一声,垂首不语。
“给吴锋那个恶贼做妾,不是我情愿的。”
玉如烟恨恨道,话音却不知为何有些恐惧的颤。
“我知道。”许丹弦缓缓道。
玉如烟烟眸凝注着许丹弦,似要看到他的深心之中:“小猫,帮我好吗……我……”
许丹弦头顶雪白的猫耳轻轻颤抖着,身躯震了震:“玉姐姐,你……”
神堂的内战,只在旦夕之间,而吴锋现在已经失去了对玉如烟的掌控。这样说来,玉如烟是打算率领着玉璧城支援苏灿了,而吴锋派出用来监视玉如烟的人员,现在也已然倒戈向苏灿一方。
不但如此,她还希望许丹弦成为苏灿的内应。
不必说,这都是苏灿的谋略所致。
“我要他死。”玉如烟轻声道:“吴锋这个恶徒,他夺走了我的全部幸福——”
许丹弦长叹一声:“玉姐姐,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无法干预你的选择。可是我已经与他之间有了策名委质之礼,定下了君臣名分,不是那些大大小小的豪族头领可比。你要我背叛堂主大人,又怎可能做到?”
玉如烟娇躯一震,玉白色的秀发都轻扬起来,急切道:“小猫——”
一向平静的她,此时却显得焦急万分:“我知道,你喜欢我,对不对?只要杀了吴锋,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答应我,好不好?”
许丹弦身躯晃了晃,顷刻呆若木鸡。
他自小在玉如烟的看顾下长大,体味着她的长姐情怀,对她的情愫不言自明。多少次,他曾幻想过与玉如烟之间的洞房花烛之夜,而当玉如烟嫁给吴锋的那一晚,他的心痛如刀绞,也是自不必说。
许丹弦闭上了眼睛,心中暗暗计较。
不错,他怨恨吴锋夺去了他的玉姐姐。
可是,吴锋也是绝世少有的明主啊!区区苏灿,又怎能和吴锋相比?如果苏灿取得了神堂的大位,结局只怕是将神堂带向灭亡。
何况,苏灿的麾下早已干才济济,姬红颜、左成政、林家兄弟、姜家族长姜仁等人,占据了苏灿身边重要的位置,他如若现在投奔苏灿,得到重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吴锋对他的筑城才能,却是非常看重。
“玉姐姐,对不起。”许丹弦垂下头道:“我终究放不下君臣之义。”
眼见玉如烟还想说话,许丹弦又道:“玉姐姐,我明白你对吴锋的恨有多深,可是他从来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即便你押上自己手里全部的牌,也未必能担保取胜。”
“对于堂主大人,我会尽一个臣子的职责,而玉姐姐你最好也只让部下带着一部分的筹码加入到苏灿一方,如果苏灿败了,你也能撇清责任……”
听到这里,玉如烟娇躯蓦然一震。
她想起了麒麟冢中,被吴锋压制、羞辱时那种直入魂魄的恐惧,令她简直要从内到外一丝一毫尽皆臣服。
谁敢说吴锋现在的疲弱不过是一时情景?
斟酌再三,玉如烟黯然点头,似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量,软倒在座位上:“好吧……”
她知道,如果能够说服许丹弦成为苏灿方的内应,那么吴锋可以说必死无疑,可是许丹弦看似温和,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几乎不会更改。
也许,她还可以现在就对许丹弦以身相许,可她如今还是处子之身,这不正向许丹弦表明吴锋只是名义上纳她为妾,压根没有占有她的身体?
“小猫……”玉如烟迟疑着,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亲我,好吗?”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纯粹起来,如同刚刚自雪山上淌下的溪流。
许丹弦颤了颤。
他知道玉如烟这句话没有别的意图。
两双光滑柔腻的嘴唇轻轻相触,生涩地交接,温热互相传递,纤巧的舌条交缠,织成一片梦烟。
这一场缠吻格外悠长。
许丹弦明白,玉姐姐终究是主公的女人,而这一战,吴锋是不会输的。
所以他与玉如烟的第一次相吻,恐怕也只会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真正的姬红颜
柴田庄内,一座陋室之中。
姬红颜不喜奢华,性格简单直接,房屋也之以简单朴素的瓷碗瓷瓶装饰,可这装饰当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雅。
左成政凝视着崇敬如天神的大姐头,不仅为了她的美丽,更为了她绝世的刚勇,与对信行公子的无比忠诚。
“就要开战了。”一向冷着个脸的左成政少有地长叹了一声。
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却已经得到消息,他的两个兄长都秘密向吴锋输诚,大概是嫉妒他被苏灿如此青眼的缘故。
左家老大和老二本来属于海虎武神苏有光的派系,曾经随着苏有光在第一次燃豆坂之战中立下大功,被与苏有光一同合称为燃豆坂七枪。但苏有光既然已经被害,他们当然要选择自己的立场。
而重兄弟情义却更重忠刻之道的左成政则明白,这一场同室操戈兄弟相残是无法避免了。
姬红颜点了点头,那高耸如同丘山的胸脯却纹丝不动,显出她的情绪很是稳定。
左成政又道:“据说吴锋的夫人薛洗颜已经怀孕,深居简出数月,薛家小姐乃是吴锋的智囊,现在发动,无疑是绝好的时机……”
他沉吟道:“只不过,其中可能有诈。”
说话一贯地一板一眼,没有多少起伏。
谨慎乃是他的天性所在。
“不会有诈。”姬红颜突然笃定地道:“只不过我们这边的优势,比你想象的更大的一些。”
左成政微愕。
姬红颜的话,让他感觉太过武断。
被称为有勇无谋的姬红颜,并非不通兵法,但终究与苏有光属于一类,以勇烈取胜,不似神霄道的“赤鬼”井直盛那样,依靠武勇来掩饰自己的智谋。
姬红颜嫣然微笑:“左左,如果我告诉你,现在薛家小姐还没与吴锋行房过,你信不信?”
她性格直爽,虽然身为女子,说起这样的言语也不自觉尴尬。
左成政一惊,讶异道:“这……怎么可能?”
姬红颜道:“男女之别,或者是否完璧之身,对于高手来说都可以通过气息来感知,不是轻易能够伪装。但薛家却有相关的奇术,薛衣人早年就曾化妆成绝色美女,以色诱之计,一举刺杀实力远胜自己的高手。”
“可惜,我所修炼的瞳术,正好能破解薛家的伪装之法,能看出薛家小姐仍旧是完璧之身。”
“虽然不知缘故所在,或许是因为薛家小姐常年恋慕女子,不愿与男子相合,但吴锋作为一派之主,不能不要子嗣。”
“而我最近还得到消息,吴锋的管家云裳最近也失踪多日……”
左成政为之耸然。
姬红颜曾经得到苏梦枕的秘传,有这样的奇术并不足为奇。
众所周知,吴锋的管家云裳乃是真尊高手。如果云裳与吴锋发生私情并有孕的话,那么吴锋一方,可谓少了极其重要的战力。
以吴锋的性格,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带孕出战。
“这样的话,我们的胜算又提高了三成。”左成政恢复了平静,扳着手指计算道。
姬红颜道:“不过,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呵,吴锋麾下,有些人不是好对付的呢。”
左成政垂首沉思:“大姐,你是说云水依?这个女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击破了全真教邶具教的来犯之兵,的确不可小觑。”
姬红颜摇摇头。
“云水依虽强,但毕竟是客将,对神堂内部情况不够了解。我所担心的,是那个明明来历不明,却被吴锋从本堂档案文书中拿出证据,证明是本门旧臣之子的白愁飞。”
左成政听到这话,不由露出轻蔑的目光:“大姐,你是说那个长得像猴子的家伙?不过是在与许丹弦一起修城墙时立了点功劳,有什么好怕的?”
姬红颜摇摇头,黯然叹息一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与这家伙有什么宿命的牵缠……如果小看了此人,后果说不定是致命的啊……”
左成政听到此言,突地莫名背后一冷。
他定定地看向姬红颜,突然感觉到今天的大姐头,显得很有些陌生。
姬红颜咬了咬鲜艳如血的唇,美眸闪烁,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
制作很是粗糙,倒像是一只被压扁的粽子。
“把里头的分析和计策告诉信行公子,就说是你想出来的。”姬红颜突然变得格外严肃,郑重地道。
左成政一凛,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征服。
他隐隐感到有什么即将发生。
而当他用颤巍巍的手打开锦囊,逐字逐句看完上头的内容之后,左成政整个人的僵住了。
人道是“赤鬼井伊,有勇无谋”,然而井直盛的真实身份,却是荆州军三大军师之一。
然而从这一份锦囊来看,姬红颜的智略手段,又岂是井直盛可比?
更何况,井直盛隐藏了自己的智能,却压根骗不过苏梦枕,还被苏梦枕以此为介入口,一举击破神霄军。
而姬红颜却一直装成这样一副傻得可爱的模样。
从苏梦枕收她为徒开始,整整十多年啊!韬光养晦十多年,不被任何人所知,这需要何等的城府心机?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姐……”左成政的声音开始颤抖。
姬红颜歪起了头,美眸凄迷如烟。
她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秀眉颦蹙,竟显得少有地楚楚动人。
“我的头好痛……想问题的时候,我就会头痛。左左,你知道吗,所以我不喜欢想问题,宁愿自己在战场上,让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本能用长枪痛快地纵饮敌人的鲜血。”
“林通具名过其实,不足为道,不需要我出手的时候,为苏灿公子出谋划策的事情就交给你吧。我好累,做一次谋士,比起让我血战一百场更累……”
望着呆若木鸡的左成政,此刻显得楚楚可怜的姬红颜,眼中却又射出雷霆般的光华,如要照彻寰宇!
她气质乍变,朗声道:“吴锋绝非等闲之辈,有了我的谋划,究竟能不能取胜,还在苏灿公子本人。如果他能取下吴锋首级,一统神堂,才是值得我全力辅佐的英主!”
姬红颜素手轻挥,案上一口花瓶坠地,轰然裂成粉碎,每一块碎片竟都是一般大小,分毫不差。
这位列芳华谱十美人中的英爽少女眼神如同刀锋,朗声道:“只有能一统天下的人,才是我姬红颜全力辅佐的真命之主!”
左成政仍然纹丝不动,完全被姬红颜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慑。
终究应了那句老话,实力有多强,智谋也有多强,最可怕的正是万夫莫当之将。
十多年后的长光寺城之战,姬红颜被重重围困切断水源的孤城当中,以四百步卒将八千纵横无敌的西凉铁骑打得轰然崩溃,尸横遍野,玄黄教三大长老尽数血染沙场,此战之后,“割瓶柴田”之名震动天下。
这绝非仅仅只有勇气的战将所能办到。
但左成政依然愿意信服姬红颜的说词,相信她对苏灿的忠诚。
因为姬红颜,是他左成政的大姐头,更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战前
长夏入秋,在凉爽的和风当中,吴锋在宽大的榻上缓缓醒转,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身来。
小妖精齐琪蜷缩在他的怀中,玲珑有致的娇躯散发出诱人的麝香,亦令吴锋感到爽人的温软。
云海岚已经怀孕,不得不隐居起来,而薛洗颜亦照顾她而去。到了晚间,吴锋只能让齐琪侍寝。
齐琪偷眼瞧着吴锋隽美如雕刻而成的俊颜,心中暗叹一声。
哪怕是已经尝过女人的滋味,吴锋依然遵守自己的诺言,不与她发生鱼水之欢,只是将她当作部下和红颜知己而已。
并非吴锋对于女子的美貌过于挑剔,只是他坚信感情一事,须得水到渠成,而齐琪与他之间,却没有足以相恋相合的际遇。
吴锋明白,即将来临的这一战,情况并不乐观。
哪怕苏灿施展了阴毒的献头之计,使得吴锋遭到孤立,仍有不少人支持他。可是强敌环伺,使得其中许多人都不可能抽出身来。
譬如渑池城的时信清一向与吴锋交好,但倘若他敢于支援吴锋,岩仓殿的邓爱侯邓三石父子必然袭取他的渑池城,而与荆州、汉中交界处的多家豪族亦是如此。
这样下来,吴锋的可用之兵,将决计比不上筹谋已久的苏灿。
但他昨夜却仍旧睡得极为安稳,睡前更是与齐琪饮酒作歌,亲嘴蜜吻,显得极为风流从容,似乎丝毫不将苏灿一党放在眼尾之内。
在齐琪挺翘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记,吴锋披衣起床,从后院步入侧殿。
白愁飞、云水依、许丹弦三员大将早已垂手侍立。他们是吴锋一手提拔起来,对吴锋也最为忠心不贰。
吴锋穿着一袭便衣,双手环胸,身躯却笔挺如松,鹰一般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
他却发现,三人身后,却还站着两人。
虽然经过了变装,吴锋仍能看出,正是已经打入荆州内部,负责情报工作的罗廷玉和风舞泷。
作为吴锋亲信的白愁飞等三人,自然也知道罗廷玉、风舞泷的身份。
“阿犬,风丫头……”吴锋疑惑道:“你们怎么回来了?荆州那边,还需要你们主持。”
“忠臣不事二主。”罗廷玉扬起头:“阿犬要看着老大打赢这一战,砍下苏灿的臭头!”
风舞泷也点点头,道:“属下愿与主公同生共死。”
吴锋击掌长笑起来:“不必,大事为重,我若败死,你们便带着在荆州的情报网投靠苏灿吧。只不过,以那小子的手段,想要打败我还真像天方夜谭呐。”
目光闲淡,却带着说不出的傲意。
白愁飞双手笼袖,奉承道:“那是,苏灿无勇无智,哪里是主人对手?”
吴锋嗤笑一声,表示自己并不是很喜欢听这些阿谀之言,却见白愁飞一抖衣袖,便将一叠卷宗递到吴锋手中。
吴锋展开看时,苏灿军的兵力、布置等机密情报,竟已被白愁飞打探得一清二楚。
这个猴子一般的矮个子男人,曾是被龙傲天一手培养起来的荆州军第一密探,今日一见,手段果然非同寻常。
“敌人若有变化,俺会继续补充,此战咱们胜券在握,请主公不必担心。”白愁飞躬身道。
吴锋大笑起来,重重拍着白愁飞的肩头,噼啪作响:“好猴子,有你的,赢了这一场,重重赏你!”
白愁飞嘻嘻一笑:“此战若胜,请容小的将弟弟和母亲接到身边。”
“弟弟、母亲……你还有亲人?”
“俺与他们分别二十年了,没能出人头地,一直没脸相见,只敢回老家远远瞧上一眼。若是这一战立下战功,俺便有颜面接他们过来了。”
吴锋隐隐一惊,想不到这只猴子还有这样的韧性和骄傲。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心中如一道闪电划过。
“猴子,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吴锋问道。
“俺弟小名乱乱,生着一张圆脸,可比俺好看多了。”白愁飞道:“俺出生不久爹便战死了,家里出了点乱子,我三岁时便走失,被一头老白猿精收养,教了些智谋武学,便投到荆州那位殿下麾下……”
果不其然,白愁飞正是白乱乱的兄长。
数年之前,吴锋曾化名谢衣,投靠岩仓殿邓爱侯,想要夺取岩仓献给苏梦枕作为进身之资,却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此过程中,吴锋曾在河东郡寻梦山一战中,得到一名名叫白乱乱的少年之帮助,那孩子当时才九岁,便小有智谋,还说自己的哥哥智慧胜过自己数倍。
而根据吴锋在卷宗中所查到的资料,白愁飞的父亲当初正是在神堂的河东郡分部中效力,不幸战没。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的确如白乱乱所说,他的哥哥乃是天下奇才。而作为弟弟的白乱乱比起兄长也必定不会逊色太多,一旦收入麾下,定然也是一员强将。
吴锋爱才如命,但他亦明白,白愁飞有自己的自尊心,既然对方因为骄傲,二十年不与家人相见,那么自己也当等到这一战胜了,再让白愁飞将母亲和弟弟接来。
“小事。”吴锋打了个哈哈:“你弟弟若有你一半本事,我也不吝官职恩赏。”
又转向罗廷玉与风舞泷:“你们现在仍在做情报工作,身份隐秘。若参与此战,不能使用真实身份与容貌,哪怕取得战功,都无法公诸于众,你们可甘心?”
罗廷玉猛然昂首:“老大,你说的叫什么生分话?这生死关头,我与风姑娘回来,只为了咱们多一份力,恩赏什么,算得了什么东西!”
言语之间,竟有些激愤。
而一向直爽的风舞泷,却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吴锋微笑不语。
罗廷玉是聪明人,他很擅长以一副真性情的模样表现自己的忠诚,但这点小聪明却并不能骗过他。
吴锋相信,如果战况不利,罗廷玉不会选择陪自己一起战死,因为自己本就曾有过对不起他的地方。
但他喜欢这种小聪明,至少证明罗廷玉的确是个可用之才。
要保证属下的忠诚,那就让自己强大。
为人君者,不可能不亏欠任何人,要想保持他们的忠心,就必须取得足够的资源,才能适时地做出弥补。
而强大的主君,也将令部下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吴锋已经从白愁飞的情报当中,得到苏灿将收割孟津城外公田,以引诱他出战的计划,而这一战的对策,他亦是胸有成竹。
战端将起,孟津城外,稻花飘香的原野,即将化作凄艳的血河!
番外篇:南云
一交州
极目南云何处是,汉家铜柱在交州。
那数千年前由一位大帝亲手树下的铜柱,早已布满锈迹和伤痕,却依然挺立问天。
阮业正用皲裂的老手摩挲着这铜柱,感受着它的粗糙,如同自己苍老的肌肤,一声长叹。
阮惠,字业正,交州刺史,也是交趾诸多豪族的联盟之主。
交州虽然地处南荒,却长期遥尊蜀中的川东节度使为主,崇尚中原文明,与风俗怪异的南荒诸国大有不同。
两大节度使本来雄踞益州,对于宁州高原与南荒也有不弱的影响力。但自从王彦云在荆州龙战野的支持下,单骑入益州,夺取青城派建立基业,两家节度使的势力便日益蹇缩。
到了第三代的“剑南雄狮”王剑笙,更是以一万一千击破八万联军,全据益州、宁州,令青城的影响力达到巅峰。
川西节度使当场战死,一族亦全被捕杀,而川东节度使则逃到交州,接受阮业正的庇护。
这意味着他将与那头威震天下的狮子为敌。
但年过七十,看过世间沧桑的阮业正,只是付之一笑。
二猛虎
最先觊觎交州的,并非剑南雄狮王剑笙。
眉山城一战之后,青城王家扩张的版图太大,需要时间消化,而缅甸新近崛起的东吁王朝,也给王剑笙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反倒是江东猛虎马千城显得精力格外充沛,在与北燕冰龙尚清影缠斗的闲暇,还能发兵南下,进攻交州。
然而,在阮业正这古稀老将的兵法面前,由一代军神马千城率领的江东大军竟然五战五败!
因为天生额头上有几块浅黄色的斑纹,阮业正被称为“交州黄斑”,名将之威震于天下,更有不少人说马千城只是浪得虚名。
但真实的情况,阮业正心中清清楚楚。
马千城的初次来袭,只带了一万三千人,他却组织了整整两万交州兵进行抵抗。
自以为兵力占据优势,又熟悉地形的阮业正果断选择了野战,决意一战歼灭敌军。
智勇双全的他设下奇谋,奋勇突袭的同时更是组织了部队迂回攻击,却仍旧在马千城出神入化的兵法面前一溃千里。
交州密布的瘴气和炎热的丛林,似乎不会给坚韧精勇的江东男儿任何阻碍。
阮业正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以自己的箕轮众吸引北府军追击,担负起殿后之责,并成功逃入城中,以坚固的城墙击退了马千城的绝命攻势。
这却被世人看作马千城的一次战败。
其实这一战中,包括攻城失利,江东一方损失的战兵不过两百余人,而交州军的阵亡,却达到一千五百之数。
三星门
道家的阵法,能制造出短程的传送阵。但超长程的传送,并非人力所能做到。
但天地之间却存在着一些“星门”,能够让人瞬间移动万里之遥。
有些星门是固定的,上古时期就存在,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产生。
譬如在东北方向的高丽半岛和辽东半岛,与中土南面的南荒之地,便存在数座“星门”,将这两个地域板块连接在一起,其中较大者甚至能容许大军通行。
“星门”的存在,使得本来处于边缘之地的这两块地域,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而在交州的南方,便有一座星门能够直入辽西。如果马千城攻占此地,便可以直插冀辽,将北燕的疆土拦腰斩断。
面对这样的局面,北燕冰龙尚清影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虽未直接出兵相助,却提供了大量的物资与金钱支援。
加上阮业正本身突出的智谋,在交州崎岖的地形中构筑出盘根错节的城池网,疲惫敌军后不时凭借高山河谷发动奇袭,焚烧敌方的粮草弹药,才多次令江东猛虎马千城与剑南雄狮王剑笙损兵折将、无功而退。
但纵然如此,他的交州城池网却也越来越小,因为他不该轻信一个人。
四知己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很容易让别人将他当作知己。
淮阳帮陈家的孑遗,陈子隆陈瑞聪就是其中的一个。
淮阳帮覆灭之后,陈子隆曾投奔阮业正,寓居数年,却终究感到阮业正缺乏扩张的雄心和魄力,不是自己的真命之主。
但寂寞了太多年的阮业正,却早已将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当作自己的生死之交。
当陈子隆想要离开的时候,谋士们劝阮业正不让人才被他人所得,以免后患。
阮业正却佯装不知,直到陈子隆离开交州地界,才派人追上去,以骏马一匹、银票千两相赠。
五背叛
乱世当中,本就不存在什么忘恩负义。
为了复兴淮阳帮,陈瑞聪必须不择手段,只有立下足够的功劳,马千城才会善待他这位在江东全无根基的客将。
利用对于交州的了解,凭借惊人的智慧,在他的调略下,交州的城主们一个个倒戈投顺,阮业正构筑的铁壁防御网逐步缩水,变得如同他头上的白发那样稀疏。
在第五次击退马千城之后,心力交瘁的阮业正知道,自己的大限也将至了。
半圣高手本该至少有百年之龄,可是征战沙场的武将,谁能没有暗伤隐疾?除非潜修山林,才能安享天寿。
以荆州龙战野的威仪绝世,尚且五十余岁而逝,阮业正感到苍天已经对自己不薄,他担心的只有交州,和年仅十五岁的儿子。
六星陨
阮业正有很多女儿,他将她们嫁给交州大小豪族,来维持联盟的稳固。
但他直到晚年,才得到唯一的一个儿子。
病榻之上,他凝视着容颜清秀的爱子阮业盛,以及托孤重臣,被称为新一代剑圣的泉秀纲。
他知道,自己尚且不是马千城对手,凭借他们,今后只会更加艰难。
面对马千城的劝诱,阮业正不是没有考虑过投降。马千城曾郑重承诺,一旦投顺,依然保全他的交州刺史之位。
不少幕僚希望他接受劝降,结束这连绵无尽的战火。既然交州曾遥尊川东节度使,为何不能臣属于北府麾下?
但阮业正明白,这有着本质的不同。
忠于川东节度使,交州仍然维持着自治,但一旦归顺江东,苛捐杂税将不绝而来。
江东虽然曾经富庶,但近百年来因战火与水旱灾害破坏严重,又缺乏灵晶出产,马千城在财政上也显得颇为窘迫。为了维持爱民的名声,他只能在新征服的地区敲骨吸髓。
阮业正浑浊的目光缓缓投向泉秀纲那张方正的面庞。
泉秀纲是第一代剑圣传鹰的大弟子,传鹰于十多年前破碎虚空而去,进入天界,是两百年来飞升的唯一一人。
同时,他却也是交州本地人,被阮业正亲眼看着长大,对阮氏一族忠心有如磐石。
“主公……”这钢铁一般的汉子眼中含泪,颤声道。
纵然是圣级高手,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亦不能不泪如露零!
阮业正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掩住他的唇,示意他不必再说话。
对于泉秀纲的忠义,他无比地了然于心。
阮业正将眸子转向视若心头血肉的幼子。
“业盛……”
阮业盛长跪床上,泪下如雨,气质却有着惊人的刚毅。
阮业正浑浊的眸子骤转明亮,他突然笑了,灿烂如夏花。
精气神仿佛顷刻回到了他的身体,他凝视着儿子,用枯瘦的手掌摩挲着他的头顶。
双眼中刹那绽放出逼人的光芒,胜过杲日。
“儿子,给我记住——交州人永不为奴,而你,终将加冕为王!”
阮业盛和泉秀纲身躯一震,如同凝固一般。
是夜,巨星陨落,草木含悲。
七九年
“又是五年了。”马千城悠悠轻叹:“平定交州,在此一举。”
面对阮业正的去世和阮业盛的继位,尚清影一度加强了对交州的支援,而阮业盛的智谋比起乃父也不逊色太多。
加上圣级高手泉秀纲的拼死血战,交州攻略依然进展缓慢。
毕竟,如此复杂的地形,如此精密的城池网,密布的丛林和瘴气,加上彪悍的民风,令强如马千城也有有心无力之感。
愿意投降的都已经被陈瑞聪劝降,剩下的人只会死战到底。
九年交州,怎不教人仰天长叹?
好在这一次,已经必定是最后一战。
明白交州已经无法挽救的尚清影,已经选择了放弃,而是让重将舒广袖占据了交州南部的小块地域,以防守重中之重的星门。
箕轮城的支城尽数沦陷,对阮家忠心耿耿的臣子们纷纷血染沙场,现在交州主城箕轮,已经成为一座汪洋中的孤城了!
八剑神
马千城转头,瞧向一位样貌粗豪的中年汉子,这人一袭劲装,眉目威严。
“朝秀,这一战就看你了。”
剑神熊朝秀,文武双全,曾是北燕有名的内政人才,担负检地之责。
在第一次广固之战中,他更是阵斩了北府军的大将肖天侯。
现在他却是扬州一方的大将。
并非熊朝秀不忠,相反,他与阮业正、泉秀纲是一类人,在乱世中,是真正的君子。
尚清影需要整合内部,便要丈量土地,拆毁庄园的围墙,提高北燕的动员力。
这无疑是一件极为得罪人的工作。
熊朝秀有内政的手腕,他也坚信,总该有人为主公分担仇恨。
但他也爱好音乐,尤喜名曲《笑傲江湖》。
陈瑞聪打探到这一点,于是巧妙地制造了一个机会,与熊朝秀相识,酒酣耳热,意气相投,结成生死之交。
众所周知,燕山圣女尚清影与北府军主马千城都多次在同一个酒肆饮酒,那么在熊朝秀看来,二人作为部将,有私交也不必避忌。
之后陈瑞聪又向熊朝秀寄去多封书信,再令密探探知北燕的军事机密,却将机密藏在信中。
而后,他密信告知熊朝秀的政敌那些信件的破译之法!
北燕四天王等人恨熊朝秀入骨,立刻逼迫尚清影搜查熊朝秀家中,将书信破译,尽是北燕的关键军事机密。
熊朝秀百口莫辩,被迫叛逃扬州。尚清影念及旧情,还想保全熊朝秀的家人,可他的家人早已被愤怒的众豪族头领杀死!
当初被熊朝秀阵斩的肖天侯,本来效力于青州军,马千城几经周折,才将其收到麾下。
可当熊朝秀拜倒在马千城军门之下时,马千城大喜过望,长笑道:吾失肖天侯,如失一鸡也,今得剑神,如得一凤也!
九兄弟
当内城城门在烈火中轰然倾圮,一双人影对峙在箕轮之巅。
“师兄。”
熊朝秀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轻叹道。
很少有人知道,他和泉秀纲乃是同门的师兄弟,都是出自初代剑圣传鹰门下。
“真不想与你生死对决。”泉秀纲道:“你不是我对手的。”
当初只是试练,同样作为师兄弟的亚麻摩多·堪斯基就被泉秀纲砍断了一条腿,剑气入体,一直未愈。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第四次广固之战中,身为北府三军师之一的亚麻摩多·堪斯基轻易死于燕山名将庄凌霄之手。
“主公需要这座城。”熊朝秀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主公。”泉秀纲冷声道。
“那就战吧。”熊朝秀傲然道。
剑,已出鞘,似雪。
天地,如湮没,无光。
师出同门,双方都对对方的剑技了解得十分透彻,格挡招架,条理井然。
熊朝秀自知真气稍弱,以防守居多,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却偶有妙笔,引泉秀纲不得不回剑自守。
二十余合转瞬即过。
熊朝秀渐觉无力,开始喘息。
然而,泉秀纲突然感到脊背发冷。
师弟依然毫发无伤。
这明明是圣级高手与半圣的战斗。
一入圣级,天下无敌。
自己又在畏惧什么?
他心中如同闪电闪过。
因为哪怕杀了师弟,什么也不能改变。
交州人永不为奴?整个交州都已沦陷。
用剑斩下熊朝秀的首级?还有北府二十四将与马千城本人。
一切一切的奋斗,又是为了什么?
泉秀纲突然狂笑起来,笑中含着泪水。
不远处,风林火山四将中的火将烈昌景正带着数百战兵前来支援。
泉秀纲冷笑一声,杀出一条血路,转瞬之间,五十余名战兵便已横尸就地。
只留下决战箕轮之巅的故事,作为后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
十王
城主府内,不过二十岁的阮业盛已经戴上了黄金打造的王冠。
历代交州刺史,都对中原忠心耿耿。
但阮业盛却在这城破之日,加冕为王。
他之前杀出城门,突入风林火山四将中林将之阵,连斩十八骑而回,已经作为了他今日登基的最好祭品。
今日,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临终前的话语。
哪怕是战争压力再大,他也未曾向百姓多征一文赋税。
可战火硝烟,却已令整个交州民不聊生。
而战后对于新征服的交州,马千城也一定会选择肆意盘剥,来维持他在江东的一代仁君形象。
更何况,交州这么多年的忠义又换来了什么?中原人从来只当他们是化外蛮夷,与猴子无异!
也许终究有一天,交州会真正脱离中原,建立一套自己的文化体系,交州人永不为奴。
阮业盛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长剑生辉,自少年白皙的颈上划过,鲜血染红了璨金的王冠。
当泉秀纲冲进来的时候,他所能抱住的,只有少主冰冷的尸体。
十一剑圣
泉秀纲在交州有自己的封地,有大量的田产和庄园。
马千城愿意将这一切都还给他,并给他十倍。
泉秀纲微微一笑,而后拒绝了。
他选择活下去,只不过因为剑圣一脉还需要人传承。
师弟,北府这种做法,早晚灭亡,你的性格,只会与他们一起陪葬,好自为之吧。
泉秀纲默默道,背着行囊,向远方而去,夕阳将他的脊背映成一片殷红。
第二百六十六章 对峙
孟津城,地处黄河南岸,在它的前方有一条溪流,护住城周的广袤良田,滋润出一片绚烂的璨金。
城下有灵脉流淌,盘旋如龙,在这里生长出的稻谷,不但滋味鲜美无比,更是有利修行。
秋日水落,溪流便化成一条深涧,水流湍急,两侧都是高崖峭壁,无法可渡。
背靠河岸,面向南方,西侧是一片宽阔的浅滩,东侧则有一座古老的石桥。
这石桥极为坚固,不知以何种材料修成,当年杨麒全盛之时,逼迫神堂臣服,曾试图将这座石桥拆毁,却终于功亏一篑。
除此之外,在山河密布的豫西地带,想要进入孟津城下的田野,乃至进攻城池,别无他途。
“吴锋重视民心,却也必被民心所累。”苏灿的首席谋士林通具分析道:“他绝不敢让我们收割城外的公田,所以只能越过溪涧,来到南边广阔的原野上对决。”
如果公田遭到收割甚至践踏毁坏,神堂总部今年冬天都将要陷入粮荒,需要通过加重领民的赋敛来解决。在这人心惶惶之时,这样做只可能激起民变。
更何况,如果压根就不野外交战,直接固守孟津城,吴锋作为堂堂神堂之主又颜面何存,以后如何服众?
吴锋军的阵势背靠溪涧排开,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进退空间。
左翼是他数年来训练出的三百精骑,俱是草原出身,精通马术,由云水依指挥;右翼是三百重甲步卒,由来自汉中的真尊高手森可成统领。
而他自己则领着最精锐的一百名堂主卫士,坐镇中军。
堂堂一派之主,所能组织起来的战兵竟然只有七百人而已。
渑池时信清等人并非不愿为吴锋而战,但比起战胜后可能得到的奖赏,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城池——只要他们离开自己的城池,马上就有被外敌袭取根本的危险。
而苏灿一方的兵力,则多达战兵两千人。
人族一千七百,妖族三百。
但吴锋的目光与阵前一名银发披肩的高大男子相对时,他看到的是仇恨的目光,而吴锋则连冷笑都懒于发出。
银瞳,玉璧城护法,对齐琪和玉如烟均极有好感。
而这两名女子,如今名义上都是吴锋的房中禁脔。
他对吴锋的仇恨可以想见。
银瞳出现在苏灿的军中,就意味着玉如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已经做出了选择。吴锋曾原谅过她一次,她却又背叛了他。
当然,如果吴锋胜利,她一定会把责任推到属下身上,毕竟玉璧城只是一群妖族的联盟,不是一个凝聚的整体。
但这也意味着,吴锋通过联姻来控制玉璧城,哪怕经过了清算,那些长老和护法们,恐怕也是貌恭而不心服,苟免而不怀仁。
当吴锋显得强大,他们心甘情愿作为吴锋的代言人,而当现在吴锋虚弱起来,那些家伙便投向了苏灿一方,否则仅仅凭着玉如烟这个年纪轻轻的城主,并不足以做出决定。
真是有趣啊。
吴锋心中轻笑,笑世间诡谲却又愚蠢的人心。
苏灿军背山布阵,军容严整,旗鼓鲜明,姬红颜、林家兄弟、姜家族长姜仁等重将均是盔甲闪烁如雨,好一副战阵画图。
但少了卫怀冰的绝世容颜,总让人感觉有些乏味。
不久前,他们刚刚攻陷了数座几乎无人防守的要隘,尽取其中的战利品,现在显得士气十分之高昂。
但这对吴锋来说都无关紧要,这是攸关神堂归属的生死决战,至于战利品,不过是一些阿堵物罢了。
“残杀叔父,谋害卫公子,甚至先堂主的过世,也有可能与吴锋这恶贼有关!”一向容颜秀美,语气温和的苏灿,今日显得格外激昂:“这样的恶魔,根本不配领导我们神堂!”
“恶贼吴锋,罪不容诛!”
“将吴锋碎尸万段,祭奠叔父和秀孝公子的在天之灵!”
“只有苏灿公子的仁德,才能让我们神堂走向壮大!”
苏灿麾下的士兵也纷纷怒吼道。
他们未必是激于义愤,有些人也明白,吴锋如果想要整合神堂,本就极有可能一步步清除掉异己,在每个位置换上自己的亲信。
这些被清除掉的家臣,麾下的士卒往往也会遭受池鱼之殃,有人直接被清算,有人丢失什长伍长的位置,重新成为一员普通的小兵。
下位者并非都那样愚昧,但自己的利益,是不可能不考虑的。
“聒噪!”
吴锋扬眉,目芒如电,怒斥道。
他一荡手中赤霄长剑,引着全军士卒,向着对面猛扑而去。
兵力占绝对劣势的吴锋一方,竟然首先发起了进攻。
这可不是什么有险要可凭的山谷丘陵,而是四望无际的平野!
吴锋麾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都露出惊惶的神色。
但吴锋简短的言语中,却又有一种逼人的魄力,让他们感到振奋与心安。
回想从这位公子来到神堂,智取均阳城,到继位堂主,平定清洲,村木砦一战击杀神霄四天王中的顾泰能、阳伯符,他曾创造过多少奇迹?难道这一次,真的不可能胜利么?
“我的故主曾说过,他的儿子只配给吴锋公子牵马。”老成持重的森可成平静地道:“如果说对面的苏灿公子的话,连牵马的资格都没有。”
“堂主大人不久前曾经痛击那个马夫,那么对面那个连马夫都不如的家伙又如何呢?”
他的话语波澜不惊,如同空中的流风柔云,一点不像出自一员猛将之口,却充满了对苏灿的不屑之意。
森可成是客将,在豫西兵中,并没有太高的威望。
但众所周知,他也是一位真尊强者,曾经差点在淅川上取下薛定锷的首级。
强者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服膺。
“既然森将军有如此胆气,我等又何惧生死!”
说话的是李轻舟,罗廷玉之未婚妻阿松的师哥,同样是草原出身。
而冷若冰霜的云水依则不发一言,只是轮刺卷起寒光灿烂,麾下的精骑便如飞一样,伴着她向着敌阵冲杀而去。
诸将的刚勇,终于令士卒们振起了战意。
而对面的苏灿军,则严阵以待,哪怕吴锋军兵力偏少,也似乎并不显得轻敌。
秋风更劲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伏兵
其实,作为神堂的核心,吴锋军的训练程度和装备,都还要在苏灿军之上。
只是由于兵力的巨大差距,兵士们不免心中发怵。
但吴锋的英勇和森可成等人的激昂言语,成功地鼓起了全军的士气。
以云水依所率领的骑兵队为先驱,吴锋部向着敌阵疾驰而去。
双方在空中交换着箭矢和弹药,鸣镝和开火之声不绝于耳。但吴锋部处于高速移动之中,苏灿军则严阵以待,所以两方的伤亡均是微乎其微。
吴锋的主攻方向,并非苏灿军核心,而是敌军的左翼,背靠一片长青林,有银瞳率领的三百妖兵。
以寡击众绝非兵法的正道,以吴锋的智谋,自然要从敌军的薄弱处入手。
妖族士兵单兵战力强悍,在草原上便曾为吴锋立下许多功劳。但他们缺乏组织纪律,难以与人类士兵配合,在草原上尚能纵横驰骛,在中原上高规格的战阵中,却往往成为拖后腿的存在。
更何况,吴锋麾下的齐麟和妖月空都是小派之主,至少有驭下的手腕。而玉如烟派出的银瞳只是区区玉璧城的护法,统御能力如何能与二人相比?
“吁!”
云水依纵马长呼,背后身披轻甲的健马驰骋如风电,溅起一路尘烟,令敌军的弓兵也难以找准射击目标。
轮刺含光,胜过星月,漫天挥洒。
冷月十一殇。
云水依甫一出手,便是疾风五十三家的最强招式,刹那之间,便有五名妖众被分割成血淋淋的尸块,触目惊心。
银瞳顷刻露出骇然神色。
他本想取下吴锋首级,将玉如烟和齐琪夺回来,更是自负麾下妖兵战力凶悍。没想到,对方却将他当作软柿子!
对于这种人来说,色厉内荏乃是他的天性。
对于草原骑兵来说,马刀比起长枪是更好的武器,森冷的弧线划过,一个个妖族迸出凄艳的血花,有的直接显出本体,有的则依然保持着人形。
面对着云水依部精骑的冲杀,银瞳所率领的三百妖兵顷刻成了苏灿部的薄弱之处,且战且退。
而苏灿军因为拉得太长,面对轻骑兵的快速冲击,其他部队似乎一时半会并来不及赶来支援。
只要银瞳部被彻底冲垮,吴锋便可以驱赶溃兵,以倒卷珠帘之势,将苏灿的全军彻底击溃!
但就在这时,银瞳军背后的长青林中突然发出一声炸响,一团七彩光芒散开。
五百名身着轻甲的战士,自虚无中凭空而现,向着吴锋军的侧面猛攻而来!
如此疏林,本来无法埋伏伏兵,但妖族自有秘术,令这五百伏兵如同变色龙一般,隐藏在这一片秋冬不凋的长青林当中!
“哈哈哈哈哈!”银瞳得知真相,不由仰天磔磔长笑:“林通具军师和左成政公子的奇计,岂是你吴锋小儿所能预料?受死罢!”
他双目凸出:“你这个无耻狗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方消我恨!”
中伏之后,吴锋一方士卒都不由变色。
但吴锋却是神色平静如常:“撤!”
似乎胜败与他完全无关。
后方的步卒本来就未曾深入,井然有条地向北边撤去,而云水依所率领的轻骑则快速转向,如风驰电骋,与主力相回合。
银瞳迅速与伏兵一同发起追击。
只见银瞳麾下一名大妖清唳一声,突然化作一只巨大白鸟,周身一振,漫天毛羽便激射出来,如同万箭齐发!
此妖名为白凤,本体为一只有些微凤凰血统的素鹰,是玉璧城中赫赫有名的高手。
阿松的大师哥,摇光门李轻舟正在马队最后,猝然不防,便被这漫天毛羽射成了筛子,惨叫一声,就此毙命!
撤退之间,骤折一将,吴锋麾下众军都不由惊恐起来。
“大家不要慌乱,我们是骑兵队,他们追不上的。”云水依平静道。
这才令骑士们恢复了冷静,如一道长蛇向着本阵归回。
苏灿一方作为叛军,缺乏名分,各方各怀鬼胎,因此配合上也不甚紧密,虽然设了伏兵,终究追击失败,让吴锋等人成功地重组了阵势。
此次中伏,损失并不算大,不过战死二十余人而已。
但折了一员李轻舟,又让人发现,苏灿军在这一战场的真正兵力竟然高达两千五百人,这如何不令人沮丧?
其实,吴锋心中更是怒火蒸腾。
因为他可是在伏兵当中,发现了许家的家徽!
许丹弦所出身的许家。
当初三河一代英主李清来犯,险些灭亡神堂,就是许家抢先为李清带路,作恶多端。
李清暴死,三河撤兵之后,许家为求得原谅,将许丹弦的父亲推出来作了牺牲品,许丹弦和他的母亲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偿,被迫流落玉璧城。
他知道,比起自己,许家跟苏灿更加亲密一些,可是在这样的处境下,许家本不可能出兵的!
许家的城池与三河领地毗邻,倘若出兵的话,李询或是负责襄阳郡事务的冈元信应该可以立即袭取他们的城池才对。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利用过去与三河的联系,许家又跟三河剑派勾搭上了,以秘密称臣纳贡之类的手段,换取三河在神堂内战期间,对许家秋毫无犯。
这群反复无常之徒。
吴锋心中暗暗恨道。
如果许家只是投奔苏灿,这是他们的自由,在神堂内战中他们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主人。
可再次勾结三河,那便是罪不容诛。
若是再考虑到许丹弦所曾受到的苦楚,总有一天,他要和这群全无羞耻之心的家伙彻底清算一场!
但表面上,吴锋依旧佯作镇定,拂衣大笑:“苏灿啊苏灿,这样的劣策,也只有你和你的猪头军师林通具才能想出来。故意将最不稳定的妖兵布置在阵势边缘,若说没有陷阱,谁能相信?我先行突击,不过是为了将你的伏兵引出来而已!”
此策并非劣策,如果对手是薛定锷、邶具教之流,还真可能中招。
但用兵之术,正在贬敌抬己之法。
吴锋军的士卒,顷刻又恢复了士气,吴锋的智慧和眼里,令他们安心,再次相信吴锋可能创造奇迹。
可是,眼前的局面依然不容乐观,兵力的对比,从七百对两千变成了七百对两千五。
接近四倍的兵力差距,这一战又该如何取胜?
番外篇:兄弟
一
我叫亚伯当·兹特克。
我的朋友叫我az。
或者说,属下,我喜欢他们把我当作朋友。
我是个很温和的主人,温和到不可思议。
我的父亲曾经开玩笑,叫我“素质az”。
曾经挺立如比利牛斯山脉的父亲躺在病榻上,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我们西班牙,是西极最古老、最优秀的民族,哪怕到了现在,我们的铁炮技术依然世界第一。”
父亲喘息着道:“可是葡萄牙人可耻地独立出我们的国家,阿拉伯人依然侵占着我们的领土,我们的王国四分五裂,在欧陆的中心,群雄将我们看作最边缘的野蛮人。”
“亚伯当,你是最完美的家国领袖。老二多多罗,你就好像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降临人间。老三伊伦特,你的政治眼光敏锐如瓜达拉玛山脉顶端的双头神鹰。而老四修格,世间一切的名将在你面前都将化为尘土!”
最后的精气神在刹那间回到这位征战一生的英雄身上,经过这位老公爵的努力,兹特克家族已经从巴塞罗那为中心的数个郡,扩展到比利牛斯半岛的五分之一。
而他的儿子,我,将要戴上他为之准备了太多年的王冠!
“亚伯当、多多罗、伊伦特、修格。我有最好的儿子们,可是,你们一定要团结啊——四兄弟的力量凝聚成暴风雨和铁流,毁灭一切敌人,涤荡整个天下!”
父亲是笑着离去的,三个弟弟哭得彻夜难眠。
但我没有哭泣,因为我不能辜负父亲的笑颜。
里斯本已经被我们无敌的军队攻陷,葡萄牙的国王即将束手就擒。
但我的大将和好朋友伊尔·叟(yearso)也遭到了这位无论法力和剑术都颇为高强的国王的劫持。
“放过我,给我留下一个郡自治就够了,我会从属于你们。不然的话,你最好的朋友就将化为一团肉酱!”
伊尔·叟没有说话,但他对我露出祈求的眼神。
葡萄牙国王的请求似乎并不过分。
可是我需要将土地赏赐给立功的将领,另外我也不想做一个出尔反尔的国王。
“如果他是我的朋友,靠着自己的能力就能摆脱劫持。如果他不配作为我的朋友,那么被杀掉也完全无所谓吧。”
我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很绅士地鞠了个躬,用最优雅的语气轻轻说。
伊尔·叟彻底绝望,全身颤抖。
但是葡萄牙国王比他颤抖得更厉害。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底牌完全失去了作用。
我眼神一扫,最为勇猛的二弟多多罗在这一刻扑了上去。
细剑如同闪电划过,葡萄牙国王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鲜血淋漓。
可是终究慢了一步。
对方的索命咒,在他临死前怀着无尽的怨毒,穿透了伊尔·叟的心脏。
我扑上去,抱住伊尔·叟的身体。
“az……”伊尔·叟颤抖着说,眼中不知道是悲哀还是恨。
“对不起,伊尔·叟。”我流着泪,说。
“你已经尽力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伊尔·叟叹息着:“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再做你的将军和朋友。”
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反而没有那么恐惧。
“谢……谢……”我的声音颤抖着,握紧了他的手。
他的手渐渐变得冰凉。
巴塞罗那的城门已经彻底破旧。
当寒风吹过,有人怀疑那摇摇欲坠的城头砖是不是会直接砸下来。
“我们已经统一了整个西班牙,甚至将可恶的葡萄牙人也全部歼灭。”四弟修格不忿地说:“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还不整修这样的城门?”
“我们西班牙人依靠铁炮作战,而半岛又丘陵密布,远不如多瑙河、莱茵河流域那样充满良田。”我摇摇头:“常年的战争,百姓们生活得并不好,为什么不把这些钱省下来,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
“可是——”四弟反驳道:“这样的城门,几乎毫无防御力,面对敌人的攻击,就好像一团麦草。”
我笑了笑,拍着修格的肩头。
“你在战场上是无敌的名将,智慧和勇气在你身上都体现到了极致,可是你为什么今天显得如此不理智?难道是虚荣蒙蔽了你的双眼?”
“巴塞罗那是我们的都城,我们既然有这样的实力,难道还会让敌人攻到我们的都城前方?”
四弟修格如梦初醒。
“兄长……”
他垂下头,轻轻地叹息着。
我爱怜地摩挲着他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
无论何时,我们几兄弟都推心置腹,好像同一个人那样。
四弟修格从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拜占庭帝国已经恢复了过去最强盛的模样,统治了接近三分之二个欧陆。他们组织了五万战兵,以及数倍于此的民兵,向着我们浩浩荡荡杀来。
伊比利亚实在太过缺少平原,哪怕我倾国动员,也只能组织起两万多的战兵。
我们所能凭借的,只有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和几座勉强称得上坚固的城塞。
在亡国的危机面前,我决定亲自作为主帅,但真正指挥战争的,仍然是我的四弟,修格·兹特克。
拜占庭皇帝忙于传播东正教的教义,命令他的一名部下作为主帅,这家伙一直被认为既没有勇气,又没有谋略,还十分之贪婪,只有一些内政的才能罢了。
四弟笑着对我说:“如果这个人一点都不会打仗的话,那么拜占庭又怎可能复兴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是否隐藏实力,对于四弟来说,从来没有区别。
那些自称或者被别人称作“有勇无谋”的家伙,向来都是被四弟如同探囊取物一样摘下脑袋。
所以这次也不会例外。
敌人愚蠢的主帅发动了一次看似愚蠢的强攻。
却意外地找到了我军的薄弱点,杀死战兵千余人。
我军士气更加低落。
“很好,那就用两万人包围五万人。”
这看起来不可能做到,可是我们有雨神的帮助。
当汹涌的河水冲毁了敌军的军营,当配备了防雨技术的铁炮收割着拜占庭人的性命,那名愚蠢的将领才知道——
四弟设下的陷阱,往往表现得格外坚强而非薄弱,也就是说,与他斗智,至少要算三步。
拜占庭大军一溃千里,战兵损失近万,民兵和民壮五万以上,抛下物资钱粮数不胜数。
而四弟似乎并不因此显得骄傲。
可能是他性格比较平和,也可能是——
他已经习惯了。
下一个敌人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这家伙身体肥胖,绰号“德意志之熊”。
他和我们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混乱的德意志各诸侯被他一手统一起来。
拜占庭人试图阻挠他的统一行动,屡次发动骚扰,却全部归于失败,忍无可忍的拜占庭皇帝派出自己的亲弟弟率领战兵两万余,号称六万,向着维也纳猛扑而去,而著名的拜占庭双璧,也作为副将随行。
当时那头胖熊并没有完成他的统一大业,所能抽出的只有战兵5000人,固守维也纳城。
孤城旷野,外无援兵,更可怕的是,之前暂时臣服于他的德意志诸侯们,许多也加入拜占庭军队,试图分一杯羹。
守城数月之后,城中粮尽,杀马为食。
此人与自己的参谋商议之后,决定以最后的五百精锐轻骑兵,发动奇袭。
经过一场我们尚无法了解的谋略交锋,拜占庭主营被袭破,阵亡战兵两千余人,主帅当场战死。
后来拜占庭又在加龙河被我们重创,附庸民族纷纷离散,此人趁机崛起,取代了拜占庭在西极的霸权。
“仍然是防御反击?”我对四弟修格问道。
“不,那就太慢了。”四弟微微一笑:“既然他还没有和我们的疆域接壤,那我们就与即将被他侵犯的小国结盟吧。”
战端在勃艮第开启。
那头胖熊出动了六万战兵,而我们也举倾国之力,加上勃艮第人,合计战兵两万。
但在这一带战线拉得太长,如果说主战场的话,战兵比例则是六千对一万八千人。
那头胖熊试图从战斗力薄弱的勃艮第人着手,但他敏锐地发觉,经过四弟的鼓舞,这群人早已被鼓舞起了保家卫国的勇气,很难对付。
他压根没有中计,而是如同一头恶狼一样继续窥伺着。
数轮交锋之后,他发现四弟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而且由于扩张太快,他麾下的士兵战斗力虽强,却都已经难耐其苦。
毕竟,生性残暴的他,是战场上的名将,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不愿意撤兵又不想冒军队自行崩溃危险的他,决定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招数——奇袭。
这一招他曾对拜占庭多次使用,每次都让赫赫有名的拜占庭双璧头破血流。
“所以我依然使出水攻之策。”四弟在写给我的信件中说道。
他并不能具体确定那头胖熊的奇袭路线,只能模糊判定,于是他掘开大堤,将那片区域变成了一片沼泽。
而后经过一番搜索,四弟终于在一条小径上捕捉到了在泥泞中艰难移动的胖熊,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德意志五大名将也全员战死,只有胖熊的总参谋得以逃脱。
德意志已经投降,而拜占庭也只剩下君士坦丁堡这座都城,以及附属的几座支城。
“欧陆即将统一。”我感慨道:“只要夺取君士坦丁堡的战船,再联合突利同盟的残余势力,我们便有与那个魔王较量的实力了。”
吴锋的领地虽大,却极为不稳定,而且剑南王家仍在,北莽的魔门伊政宗也绝对不是庸才,如果在西方战事拖延太久,一定会有内乱的危机。
“急信!”
二弟多多罗慌张地冲了进来。
我很少见到刚勇如同铁石的他显得如此紧张,全身的肌肉都完全绷紧,额头上带着冷汗。
但当我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我也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土耳其人的都城安卡拉已经沦陷于吴锋的奇袭之策,斯库里的后人们集体殉国,罗德岛水军向吴锋投诚。
一代西漠孤主的后人啊,他们为何如此不堪!
神啊,你为何如此不庇佑西班牙?
明明只需要几天,我就能统一整个欧陆,那时候,吴锋围城数月的疲惫之军,便会在西班牙的铁炮大军下化为满地的焦尸。
为什么?
我扬起头,询问着神明,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神堂的大军即将越过海峡,驰援君士坦丁堡。
整个世界的大局,竟然只需要几天,便能决定。
“投降吧。”
在战前,三弟伊伦特就这样对我说。
至少这样在吴锋统一的天下中,我们还能以半个欧陆享有自治权。
但刚勇的二弟与战无不胜的四弟却决意血战到底。
事实证明,面对那个连几大军神都不是对手的魔王,以及绝对的兵力优势,我们终究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哪怕四弟修格依靠绝世的奇谋取得了几场胜利,但总体上,我们的战线仍然是节节后退。
当我们已经只剩下西班牙和半个法兰西的时候,修格提出,他亲自去见那个魔王。
带回来的结果,是我们必须还割让掉手中的法兰西部分,只剩下我们本有的西班牙半岛地区。
无数年的血战,如同一个圆一般,又重新回到起点。
我已经没有了眼泪。
几天后,我听见侍女的惊叫之声。
循着声音,我闯入了四弟修格的卧房。
他的胸口流着血,奄奄一息。
“为什么?”
我抱着他的身体,大吼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的用兵之才也许不如那个魔王,但逊色绝对极微。”四弟喘息着说:“可是他的统治中心远离西班牙,不可能在西极驻扎重兵,他麾下的诸将,更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大哥,你觉得,我这种人活着,他能够放心吗?”
我的心头一片冰冷,想起那个魔王的酷烈手腕,与被他灭门的无数家族。
也许在乱世中,我们兹特克家已经称得上幸运。
“二弟。”我对二弟多多罗这样说:“我想把国王的位置让给你。”
“大哥!”多多罗惊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于这个位置一点心思都没有!我对你的忠诚,你难道还会有怀疑吗?”
我黯然叹息起来。
“吴锋看着呢,他需要在西班牙有不同的派系。你必须显得逼迫我交出了国王之位,而我仍然保留一定的势力,与你形成平衡。乱世的生存之道是不停的扩张,而在和平之后,我们这些鲜血中走出来的人,就只能剩下隐忍而已。”
二弟多多罗呆住了,如同一具大理石雕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下巴只是轻轻动了动,我却能感到,他所用的力气,比起大山还要沉重。
我已经不再是国王了,这样的日子,反而令我感到轻松。
战斗过,辉煌过,哪怕失去了一切,至少还有曾经的回忆。
养猫,种花,偶尔与朋友们谈心,这便是我退位之后的生活。
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这片大陆终于要一统了。
被传言已经因走火入魔而死的剑南雄狮王剑笙在道宫依靠紫青双剑龟息闭关十数年,成功续命,功力更上一层。
但这最后的军神,面对由神堂组成的汪洋大海,也只能望洋兴叹。
雄狮老矣。
而曾经与他齐名的斯库里、尚清影、马千城……都已经不在了。
吴锋向我们提出要求,希望以骁勇著称的西班牙骑马铁炮队派兵参战,围攻蜀地。
伊比利亚半岛本就不富庶,大战过后,这样的远征,粮草和物资却全部需要我们自己负担,这对于西班牙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这时候,曾经无比主和的三弟伊伦特,却掀起了反旗,声称要和那个魔王血战到底!
二弟多多罗亲自平叛,用自己的剑,砍下了三弟和他党羽们的头颅。
一排排地插在削尖的木桩上,风干之后,送到神堂总部,交给那个魔王观赏。
我冲进王宫,一耳光狠狠抽在二弟多多罗的脸上。
打肿了他的面颊,顺便打飞了他的两颗门牙。
他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
我们都心知肚明。
三弟知道,西班牙内部,不知道有多少人仇恨那个魔王。
如果在攻打蜀中的过程中,这些人突然为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他只能选择亲自将他们引出来,由二弟多多罗来全部消灭。
在我们四兄弟之中,三弟伊伦特一向是最明白隐忍之道的人。
为了兹特克家族,为了西班牙的存续,他必须死。
而我和二弟多多罗则屈辱地活下去。
父亲教会我们团结。
而团结的方式就是自相残杀,用亲兄弟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王座。
吴锋,你是英雄,但你的脚下,有多少我们这些失败者的枯骨和血泪?
我走进卧房,对着镜子坐下。
曾经满头璨金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花白的颜色。
其实不过五十岁出头而已。
老了,疲惫了,就不会想太多。
这样,也许,也挺好。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的焦虑症已经基本痊愈了
医生说状态与心情有关,所以我在此做出如下决定
一般情况下2天一更,如果每天有3个人或者多于3个人发书评,那就1天一更
如果书评区比较活跃,显得人气比较高,大家踊跃讨论剧情,不管是表扬还是批评,我都会很高兴,也许会1天两更
欢迎大家向朋友安利本书,感谢,再感谢
如果有人写出500字长评,我将在当日以一天三更作为报偿
我还要坚持服药一年,不能开车不能饮酒不能吃辣椒,一旦心情过于暴躁就可能自残,这种情况下坚持写书并不容易,希望大家不要认为我过分喔!
第二百六十八章 营寨
浅滩前方,并不是唯一的战场。
实际上,浅滩与西面的石桥,相距超过十里。
但吴锋必须派人防守这座石桥,不然的话,苏灿一定可以派出一支偏师,渡过石桥,再自浅滩方向绕到吴锋军后方,与主力部队前后夹击。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堪设想。
所以吴锋派白愁飞依凭石桥,以木石构筑了一座简单的堡垒,以战兵百人防守。
石桥狭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较多部队攻打,反而不便,因此苏灿也只派出左成政率领五百人,攻击石桥方向。
他将手中不多的铁炮兵几乎都交到了左成政的手中。
“堡垒的后方似乎被封死了。”发话的是一位面容精致的女子,长发齐肩,丹凤眼斜飞,显得青春靓丽,妩媚动人。
她是林秀贞、林通具两兄弟的族人,名叫林佳,以精明著称。
在神堂里头,林佳也算有名的美女,追求者不少,但生着一张铁皮脸的左成政对于她的美丽好像完全视而不见。
林佳气恼地瞥了左成政一眼,被派给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作为副将,实在令她对苏灿公子不满。无论如何,她可是曾与苏灿公子有过一段情缘。
但理性的她续道:“也就是说,白愁飞打算自绝退路,背水一战。如果我们攻破他们的堡垒,他们再想拆毁后边的围墙就来不及了,只会被我们全部歼灭。”
左成政摇了摇头,冷冷道:“你以为真的这么简单?”
林佳愕然。
她待要反驳,才想起左成政可不止会玩火枪,这小子自幼熟读兵书,智勇双全,如果论起谋略,恐怕比苏灿公子那名不副实的军师林通具还要胜上一筹。
“白愁飞如果要固守此桥,应该将堡垒建造在河涧的对岸,而不是我们这一边。”左成政平静地道:“如果此人只是靠溜须拍马上位的话,吴锋根本不会放心让他独当一面。”
林佳倏然一惊,才想起白愁飞的做法,实在太过不合理。
“何况,这座堡垒只有一半在桥上,另一半露在桥外,留给我们更大的攻击面,显然是故留破绽。”左成政极为冷静地分析道:“白愁飞要做的不仅仅是守住这座桥,他还想重创我们。”
“重创我们?”林佳眯起了妩媚的丹凤眼,歪着头疑惑道:“他只有区区百人,自保有余,想要反击却远远不足。我们又不傻,怎么可能蜂拥蚁聚,以损伤最大的方式发起进攻?当然会想别的办法。”
左成政目光流转,望向四周的丘陵。
“用少数人可以包围多数人,你相信吗?”左成政冷冷问道。
林佳一怔。
这并不符合常理,兵法有云十则围之,用少数人包围多数人的话,因为包围层太过薄弱,多数人可以轻易凿穿任何一个方向的包围才对。
“但有人做到过。”左成政道:“在中古的三国时期,曹公麾下曾有一名谋士名叫程昱,献上一计,在仓亭大败袁绍,而这一计的名字,就叫做‘十面埋伏’。”
袁曹大战极为有名,稍微读过史书的人,都知道曹操在官渡以少胜多,大破袁军。
但很少有人知道,河北实力雄厚,哪怕官渡一战之后,袁绍实力仍旧在曹操之上,于是两军又在仓亭交战,袁军数量依然多于曹军。
曹军以寡兵背水而战,诸将英勇,但毕竟敌众我寡,眼见要被逼入水中,但埋伏在后方的曹军分队却在此时分十队杀出,攻击求胜心切的袁军后背,袁军猝不及防,被打得大败,损失惨重,溃不成军。
袁绍经此打击,才一蹶不振,终于急火攻心,暴病而亡。
左成政自幼熟读经史,大陆全史倒背如流,对此又怎可能没有了解?
林佳听完左成政的描述,一时惊得花容失色:“这样说来,背水一战是假,十面埋伏才是真?”
左成政点头:“白愁飞的兵力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止一百人,而且我们并不知道那些伏兵藏在哪里。”
“那何不先不理会白愁飞,在左近的丘陵搜索一番?”林佳问道。
“兵贵神速。”左成政冷冷回答:“我们不知道吴锋有多少底牌,所以主战场绝不能说信行公子必胜。但只要我们攻破这座石桥,迂回到吴锋的背后,那么战争结果就不会有任何悬念了。”
石桥离浅滩有不远的距离,哪怕将其攻破,迂回到浅滩也需要一定时间。
而这一带丘陵起伏,林木密布,如同迷宫一般,想要将白愁飞的伏兵找出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直到此时此刻,林佳才对左成政心服口服。
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但真不辜负信行公子对他青眼有加。
“那么,成政公子……”林佳询问道:“你有快速攻破石桥的办法?”
左成政并不直接答话,而是应道:“先发动进攻吧。后队转向,布成铁壁盾阵,不参与攻打堡垒,而是护住我们的后方。这样哪怕敌人伏兵出现,我军也可以轻易应对了。”
如果当真如左成政所预料的话,白愁飞的伏兵之计不但失去了效果,还减少了自己防御桥头堡的兵力,实在是自作聪明。
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左成政长身直立,将铁炮对空一枪,声如雷霆,作为攻击的号令。
左成政部的队伍组成稳固的方圆阵,以大盾和竹束抵御弓矢铁炮,这在进攻堡垒时,可以极为有效地避免伤亡。
而且白愁飞所部的铁炮并不多,而左成政的队伍中至少有一百名以上的铁炮手。
他们轮流射击,将雨点一样的子弹倾泻向堡垒当中,剥啄的响声不绝于耳。
长得像一只猴子的白愁飞也显得指挥若定,哪怕这是他头一回独当一面。他的副将许丹弦手持弓箭,带领着弓兵们进行着有效的还击。
“有问题。”
进行了几次试探性进攻之后,左成政摇摇头。
“什么问题?”林佳询问。
“这堡垒的防御力强得有些过头。不然白愁飞将它暴露在我军的攻击之下,也显得太过冒险。”
仓促建成的堡垒,防御力绝不是整修多年,有武魂大阵守护的城池可比。
可面对左成政部的冲击和铁炮齐射,这堡垒却岿然不动,甚至木柱上都没留下什么伤痕。
那可只是最普通的木料制造成的围墙,并不是什么神木异种!
“当初杨麒也没能毁掉这座石桥,看来是有原因的。”左成政冷静分析道:“石桥与地下灵脉相连,而薛家小姐又一定将薛家的奇门遁甲之术传给了吴锋甚至白愁飞。凭借这奇门遁甲之术,白愁飞大大地强化了堡垒的防护能力,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说话间,对面的营寨中已经传来哄堂的嘲笑之声,左成政却置若罔闻。
林佳花容失色:“这样说来,我们是不可能攻破这座堡垒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到主战场,和信行公子合兵一处……”
左成政摆了摆手:“女人,听我把话说完,我不喜欢别人打断我说话。除此之外,我军士气也很有问题,本来我率领的是信行公子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士兵们却一个个缺乏战心,大概是因为大家同是神堂人,不少人之间有着亲戚朋友的关系——”
林佳一震。
她这才意识到,左成政本人的大哥和二哥,就在对面的营寨当中!
第二百六十九章 烈火
“也就是说,只要鼓舞起我军士气,便能攻破白愁飞的营寨?”林佳问道。
左成政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有办法?”
听到这话,左成政紧紧抿住了唇。
他的面容生硬如铁,嘴唇却很纤薄,好像女人一样。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
林佳发现,这条智勇双全的小狼,竟然在这一刻微微颤抖了起来。
极其轻微,却骗不过女人的直觉。
他到底在想什么?
林佳突然很有兴趣。
她曾经和苏灿公子有过一段情缘,但自从正式成家之后,苏灿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好男人,不再拈花惹草。
那么,旁边的这个小家伙也不错?虽然看起来一张铁皮脸,但若仔细观察,其实五官真的很是标致有型,如同雕刻一般。
左成政的瞳孔在这一刻急速收缩。
他再次带着部队猛攻上去。
而白愁飞依然呵呵笑着,指挥部下应敌。
当然不止是远程对射,透过营寨的口子,也有刀兵和枪兵交互技击,寒光闪烁,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左成政在营门口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手持两米上下的大刀,极为骁勇,刀光闪过处,人头滚滚,鲜血喷溅如同喷薄的岩浆一般。
这样的刚勇,令许多左成政部的士兵都不由退避三舍。
这个人,左成政实在太过熟悉。
他是燃豆坂七枪之一。
他从小就喜欢欺负自己,因为自己比他聪明,他就以懦弱作为嘲笑的理由。
因为他自幼就以骁勇著称,九岁的时候,就曾经手撕猎豹,将它的心脏血淋淋地掏出来,作为自己出猎的战利品。
可是,自己还是没法太恨他。
“二哥……”左成政心中默默道。
他的才华胜过大哥和二哥不知道多少倍。
苏梦枕却不愿意起用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所以一天天地,他只能承受两个哥哥的嘲笑。
直到苏灿公子发现了他,将他引为股肱,推心置腹。
但是,二哥终究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他还记得,每次当哥哥们将他欺负得哭泣起来,都会慌张地为他擦干眼泪,哄他开心,避免遭受父亲的责骂。
直到他勇敢起来,决意不再哭泣。
可是,苏灿公子对自己的好,又哪里是二哥能比的?
左成政还记得,有一次自己练功入岔,走火入魔,几乎死去,苏灿作为主公,竟然亲自守在他的床前,为他熬药调羹,用冰块敷他的额头,为此五天五夜不曾入眠!
事后,他却没有说一句感激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但从那一天起,每当苏灿对他说出“左左”这两个字。
他暗中就会感觉到一股暖流,暖到心底里。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二哥,对不住了……”左成政用细不可闻的声调,轻轻地道。
双脚,在颤抖。
手中的铁炮,偏偏稳如磐石。
瞳孔收缩,化成两点,似乎要凝聚为一。
眼中其实有泪,却并没有流出来,而是依靠真气缩回泪囊当中。
如果眼睛模糊的话,就射不出这弹无虚发的一枪了。
轰——枪响如同雷鸣。
左家老二正在纵意杀戮。
他的听觉一向敏锐。
但左成政的枪弹已经比声音还快。
当左家老二的神识感应到那道令天地都为之凝滞的一点时,已经太迟了。
子弹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太阳穴,分毫不差。
头颅开始爆裂,鲜血和脑浆从他的头部一处处裂口喷射而出,就好像一个千疮百孔的水囊。
“左左……你……”这员猛将用最后的力量,吐出了如此的话语。
而后倒落尘埃,就此毙命!
“敌将已被我讨取。”左成政强忍着全身的颤抖,用冰冷的声调说。
他并没有勇气说出兄长的名字。
但两军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左成政的二哥!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左成政扬声道:“我等为主公而战,更是为神堂的统一和命运而战。两军阵前无父子,亲人、朋友,在此时此刻又怎抵得过一世的功名,与你等作为军人的担当?”
“今天,我左成政第一个背负弑兄的罪,如果上苍不肯原谅,我愿意流血七七四十九日而死。请各位奋勇向前,谢谢。”
他的声音依然没有太多感情波动。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杀气。
亲手杀死兄长,来鼓舞士气,这该有何等的铁石心肠?
恐惧,这是左成政部下们的想法。
可是战场上,恐惧常常也是血战的动力。
而这样的狠辣,让白愁飞营寨内的士兵们也心中发怵。
左成政的狠辣,让他麾下的士兵们也一个个变得表情森冷,化为了凶狠的恶狼!
“将军,还能守住这座营寨么?”
白愁飞的另一名副将问道。
此人一袭白衣,显得纤尘不染,气质高雅。
他名为徐子轩,是海虎武神白军浪名义上的弟子之一,天生羽化之体,虽为武士,却能掌中射出神羽真气,迅速为人治疗伤势,是天生的优秀医者,却也战力不菲。
徐子轩向来以祥和从容著称,但面对敌军的刚勇狂烈,也不由隐隐畏惧。
“相信俺们的营寨。”白愁飞躬了躬身,嘻嘻一笑:“主公亲自主持修建的营寨,又岂是如此不堪一击?敌人越不怕死,就死得越快……”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左成政部如同潮水般冲锋,但在刀枪和箭矢的屠戮下,却是成排成排地倒下。
通过地下灵脉的力量强化,这座营寨实在固若金汤。
徐子轩这才放下心来,朗声大笑。
而左成政身边的林佳不由花容失色。
左成政已经如此狠辣,杀兄来鼓舞士气,仍旧攻破不了敌人的铁壁营寨。
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却见左成政对己方步兵的死伤熟视无睹。
他目光一转,一声令下。
左成政目光灼灼,如同蓄势待发的啸月天狼。
“步兵队,暂时退后,铁炮队,全体听令!”
每一名铁炮兵都神情肃穆,端好了手中的枪。
煞气连云,他们挺立如山,苍穹却似要被他们所摇撼。
战气凝聚在空中,化成一颗大星,光芒如火,胜过烈日。
这便是所谓的“大火星”。
高级铁炮战法——七月流火!
剥啄的激射声,在长空当中化成一条烈焰之蛇,向敌营猛扑过去。
当子弹命中以竹木构建成的营寨,扑天的烈火,在刹那之间弥散开来!
焦糊的气味,顷刻间散发在空气中。
白愁飞的营寨很小,也就显得格外密集。
灵脉能让营寨变得十分之坚固,但竹木筑成,终究不能防火。
而奇门遁甲之术,对于营寨防火能力的强化,却也有限。
左成政当然知道,白愁飞不可能对此全无防备,营寨就在桥上,寨内怎可能没有水用于灭火?
可战法燃起的熊熊大火,在刹那间扩散开来,并不是轻易所能灭掉的!
左成政亲手杀兄,鼓舞士气,不是为了让士兵蜂拥蚁聚,徒增伤亡。而是要将战意提升到最高点,这“七月流火”战法才能发挥出绝大的威力!
白愁飞将营寨封死,也就意味着营寨一时难于拆毁,要想全军退回桥的另一端,难于登天。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林佳娇笑道:“吴锋提拔的这只猴子真是有趣啊……自作孽,不可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道理都不懂?”
只见白愁飞麾下,战士们一片慌乱,惊呼声不断,滚滚的浓烟,也呛得他们咳嗽不止。
而左成政的部兵则纷纷狂妄地大笑起来。
“成政公子不愧是被信行公子看重,算无遗策,用兵如神!”
“那只丑陋的猴子,又岂是成政公子对手?”
左成政却殊无得意之色,下令士卒将火把与引火之物向敌营抛掷而去。
对于实心的木料,其实难以轻易引燃,何况本身灵脉就能强化营寨的防火能力。
但如今烈焰已起,左成政部再持续放火,火焰便不会轻易扑灭。
如果白愁飞等人不出击,便只会在烈焰中化为满地焦尸,如果出击,寡不敌众,也会被左成政部全部歼灭!
死局。
哪怕白愁飞在丘陵中有伏兵,也是完全的死局,因为左成政早就安排好了后队,准备迎击伏兵。
在一片乱象中,白愁飞用机灵的目光扫视着四方,却并不显得恐惧。
他露出滑稽的笑容,自语道。
“左成政,你中计了。”
第二百七十章 绝色白愁飞
白愁飞的两名副将,文弱的许丹弦还显得镇定,刚勇的徐子轩却已经六神无主。
但当白愁飞吐出“左成政,你中计了”的时候,徐子轩突然心中五味杂陈。
究竟是白愁飞已经失心疯了,还是……
他可是吴锋看中的人啊,许丹弦明明在神堂中官职在他之上,却心甘情愿地在这一战中作为他的副将!
吴锋曾经创造过那么多奇迹。
那么被吴锋青眼有加的白愁飞又如何呢?
白愁飞的笑容突然变了。
变得有些妩媚。
哪怕士兵们都惊慌失措,面对这样的转变,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只听白愁飞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他皱缩起来的面容,在刹那间舒展开来,光彩四射!
而佝偻的腰背,也在刹那间挺直起来。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这个长得如同猴子一样的矮个子男人,当皱缩起来的脸面舒展开的时候,只见容颜秀美如画,如同清风明月,又好像万千百合,同时绽放开来!
这样的美丽,几乎不输给吴锋与卫怀冰,却又显得更加女性化,更加娇娆动人。
哪怕是在生死杀场之中,这样的转变,也让士兵们都感到无比震撼!
原来他竟有这样的倾世容貌,那为何平时又把自己的脸蛋皱缩起来,显得丑陋无比?
“老夫就这样对你们说罢。”白愁飞的自称已经从“俺”换成了“老夫”,却显得更加俏皮:“烈火包围,没有退路,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时候。想要敌人的人头和战功吗?就是现在喔!”
一边的许丹弦默默无声,只是带着几名精兵,推开了营寨中央的一块巨石。
士兵们突然感到,灵脉带来的厚重灵力,在刹那间消失了,现在这座仓促建成的营寨,已经是脆弱如纸。
巨石本身便是奇门遁甲之术的阵眼。
但对于已经在熊熊燃烧的营寨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而士兵们惊奇地发现,巨石下方,还有一个巨大的地洞。
成队的士兵,矫捷如同猿猱,纵跃着从地洞中鱼贯而出!
一、二、三、四……统共百人。
原来根本不存在什么伏兵。
原来白愁飞直接将预备队藏在营寨的下方!
瞧着白愁飞如今绝色的容颜,看到新生力量的到来,士兵们突然又鼓起了勇气。
“还没发现吗?”白愁飞纤媚一笑,对士兵们说道:“左成政那个笨蛋似乎忘了,现在是秋天,刮的是西北风,他可以用火烧我们,可是烟都是朝着他们那个方向去的啊!”
许丹弦在一旁补充了一句:“各位之前操练了整整两个月的‘猿返’阵法,现在大约可以用得上了吧?”
众人心头大震。
白愁飞之前曾经逼着他们操练一种叫做“猿返”的阵法。
这种阵法,能让步兵的移动速度大大加快。
可是很多人都不以为然。
步兵再快,又怎么可能快过骑兵?步兵的作用在于结阵打硬仗,而非如同骑兵一样冲锋突袭!
可是现在,徐子轩等几个聪明些的人,瞬间就明白了白愁飞的用意。
白愁飞带着小小的得意:“左成政那个笨蛋只知道死读书,他压根不知道程昱‘十面埋伏’的本意所在。十面埋伏,就是依靠绝高的机动力,快速打击敌人,那么何必分兵?如果操作得好,只需要一队部队,也可以当作十面使用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被白愁飞绝世的智谋所折服!
“愿随白将军死战!”
滚滚的浓烟和熊熊的烈火当中,白愁飞麾下的两百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还在燃烧的营寨拆出一个个缺口,化为长蛇一般的阵形,如同毒箭一样激射而出!
他们每个人都显得烟熏火燎,满面漆黑,有些人身上还带着烧伤,却斗志高昂,如同天神。
羽化之体徐子轩掌中射出羽化真气,让受伤士兵们伤口一阵阵清凉的气息淌过,伤势急速愈合。
这样毫无犹豫地急速冲杀而出,让左成政麾下的士兵们都彻底呆住了。
他们压根想不到,白愁飞竟有这样的果决!
用一百人冲击五百人,基本上是送死。但如果是两百人,那就未必了。
更何况,为了避免己方被烈焰烧伤,左成政部的战线被迫拉长,而用后队防备丘陵中的伏兵,更是造成了兵力的分散!
也就是说,白愁飞等的,就是左成政发动火攻,令己方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白愁飞温柔地笑着,戴着如孔雀尾一样的发冠,亲自冲锋在前,许丹弦与徐子轩与他并行。
西北风汹涌,将浓烟吹向左成政部的士卒,影响了他们的视野,却帮助了顺风而行的白愁飞部,令他们行动更加迅捷。
白愁飞曾在妖族部落中生活一段时间,大有心得。他独创的“猿返”阵法,矫健如同猿猴,快如星火,迅如电光!
直到这一刻,左成政才发现自己的极大弱点。
如同他的冰冷死板,他的应变能力,也是他的短板。
面对这样的突变,他竟一时难以做出应对!
白愁飞部的移动实在太快,快得让人无法相信这是步卒,而非骑兵!
他们向着左成政军的边缘猛攻而去。
骄狂缺乏防备,又被浓烟熏得眼目模糊的左成政部士兵们,顷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刀枪如林,剑戟纷飞。
一时间,原野之上化作血河,人头滚滚!
徐子轩一边用羽化真气治疗己方士兵,保持着己方阵势的战力,一方面神羽真气如同利箭,被他射中的敌兵,非死即伤。
“左成政可不是完全的笨蛋,他很快会反应过来的。”白愁飞咧开嘴,嫣然一笑:“小猫,看你了哟。”
许丹弦点点头,他之前正射出一箭,将三名敌军士兵直接射成了串糖葫芦。
他是一名弓手。
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所修成的,却是步兵战法!
许丹弦之前还是浪人的时候,为各家诸侯和豪族筑城无数,后来随吴锋参加了几次战役,终于悟出了自己的步兵战法——“城影”。
许丹弦神色陡转肃穆。
他清喝一声,眼中发出金绿色的流光,就好像猫儿眼宝石一般。
许丹弦本就有一半的猫妖血统。
一股清旷的气息,向着四面八方弥散开来,扩展到全军当中。
每一名士兵都顷刻间感到神清气爽,却又斗志汹涌,力量浑厚如山!
他们的战意,在这一刻都汇聚在许丹弦的身上。
许丹弦轻轻地弹了弹手中的弓弦。
地面之上,突然间尘土飞扬,与浓烟混合在一起,令左成政部的士兵们更加睁不开眼!
尘土激荡,疾风呼啸,化为一道滔滔黄河,虽是虚影,却如同真正的黄河直下九天。
而长空之上,则有一座巨城影迹,如同太古神城,轰然碾压而下。
关门临白狄,城影入黄河!
顷刻之间,三十余名左成政部的战兵被碾成肉饼,血浆漫天飞舞!
许丹弦隐隐露出不忍之色,轻叹一声。
但这样的惨烈场景,却让左成政部的士兵们完全惊呆了。
白愁飞引着尖锥一样的阵势,在左成政阵中急速驰骋,杀人如麻。
左成政的部队太过分散,虽然占有兵力优势,却只能被各个击破。军阵一片混乱,即将崩溃。
“撤!”
左成政高声道,以自己威严的声调,让士兵们稍稍冷静下来。
现在已经无法继续作战,只有稳住阵脚,稳步撤退。
但这也已经做不到了,士兵们开始拨腿就跑,一个个如同恨爹妈少生两条腿,向着丘陵地带飞奔而去。
而白愁飞的部队,转眼就杀到了左成政的面前。
林佳这美丽女子已经骇得花容失色。
她鼓起勇气,将一枚梅花镖向着许丹弦射去。
许丹弦只是轻轻用弓背一挡,就将梅花镖打落在地。
他扣箭上弦,手起箭落,箭矢顷刻间便穿过了林佳的胸口。
这美丽的女子,顷刻之间怀着不甘的眼神,香消玉殒!
也许她与许丹弦的实力差距,并不是那么大,但当一个人心已经乱了,便无法正常地战斗。
“左左。”白愁飞嘻嘻一笑,假装亲切地道:“久闻大名。”
左成政冷声道:“你捉不住我的。”
他的身躯陡然间化为一道残影,纵入漫漫的丘陵之间。
作为大将,他的轻功无疑比一般士卒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要追击吗?”徐子轩问道。
白愁飞以手扶额。
左成政部的士兵们并不是向一个方向逃窜,而是逃向四面八方。如果要追击的话,就得将“猿返”阵势解散,士兵们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面对那些急着逃命的左成政部士卒,怕也不会有多大战果吧。
他正要摇摇头。
却听到一声轰然枪响。
就在白愁飞的身旁,羽化之体徐子轩的脑袋轰然炸开,血浆纷飞!
“一报还一报!”左成政的声音遥遥传来。
白愁飞露出恼怒神色。
算无遗策的白愁飞,还是少算了一步。
谁都会轻敌啊,谁能想到左成政仓皇逃命的时候,还能反手一枪?
弹无虚发左成政,可不是浪得虚名!
左成政猜到白愁飞机灵无比,一定能躲开这一枪,但徐子轩就不一样了。
这人号称沉稳,却并不聪明。
于是大胜之后,白愁飞仍然折了一员猛将!
“主公,对不起了……”白愁飞垂下头,叹息道。
徐子轩是海虎武神苏有光名义上的弟子,与吴锋也小有交情,知道此人战没,吴锋恐怕也不会无所感伤。
白愁飞的绝色容颜如同潮水般褪去,颜面再次皱缩起来,又变成了猴子般的丑陋模样。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下来,白愁飞部仅仅折损三十余人,便击毙左成政部百余战兵,成功将左成政击溃,称得上一场漂亮之仗。
要守住石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攻代守。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吴锋的伏兵
“白将军,左成政那小子已经被咱们打得抱头鼠窜,眼见是不敢回来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沿着河岸去支援主公?”
一位生得贼眉鼠眼,一副色眯眯模样的黄脸汉子说道。
他名叫松柏生,本是神霄道十绝剑中最末一位。
十绝剑,是神霄道一代霸主龙战野亲自培养的组合,担任道主贴身亲卫。但当龙傲天继位后,他们的地位就大不如前。
在第一次燃豆坂之战中,十绝剑之首卧龙生牛鹤亭在内四人皆被海虎武神白军浪所杀,剩下六人就越发********,待遇越来越差。
松柏生不忿之下,便离开神霄,投奔了吴锋,他是镇野九重天的高手,因此吴锋给他的待遇也并不薄。
白愁飞呵呵一笑:“你真当左成政不会回来?”
松柏生道:“他早该被吓破了胆……”
“一个连亲哥哥都能杀的小子,你讲他吓破了胆,俺反正不信。”白愁飞道。
许丹弦亦道:“绝对不能冒险。如果我们现在去支援主公的话,只要左成政召集起一两百败兵,重新鼓舞士气迂回到主公后方,我方主力便有全军崩溃的危险。”
松柏生摊了摊手:“那咱们就呆在这里,等左成政回来?”
“这也不行哩!”白愁飞道:“俺们快速奔袭,又发动了战法,体力消耗过大。敌人虽然损兵接近两百人,兵力仍旧在俺们之上,倘若左成政真能将败兵全部召集起来,重新鼓舞起士气,平野上作战,俺们胜算不大……”
白愁飞部为了快速移动,配备的都是轻甲,在快速的突击中极为有利,但也防护力不足,需要依托营寨应敌。而左成政部当中,重步兵却是不少。
松柏生愕然:“那白将军,咱们这一战岂不是白打了?”
许丹弦在一旁平静道:“我们的任务只是守住此桥,而非其他。现在阵法已经破去,我们就在河中汲水,让火势小一些,而后冲过此桥,回到那一边的桥头固守就是了。敌军方才损失最惨重的就是铁炮队,缺乏远程火力,根本没法再奈何咱们。”
铁炮队最怕被步兵快速近身,更何况施展战法放火消耗了体力,因此在方才白愁飞那场突袭当中,左成政的铁炮队遭受惨烈打击,死伤大半。
白愁飞见松柏生仍有疑惑,嘿嘿一笑,踮起脚尖拍了拍松柏生的肩头:“大兄弟,放心吧,若主公用得着咱们,便会放烟花通知的,咱们如今稳妥行事,又怕什么?”
当下一众士卒汲水灭火,穿桥而去。
……
主战场,被称作稻生原的原野。
虽然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苏灿军的进攻并不是特别有力。
毕竟作为反叛的一方,本身不具备大义名分,许多豪族就心怀惴惴,而且吴锋一方的部兵比苏灿方要精锐一些,骑兵数量也远在苏灿之上。
若论将帅的话,苏灿、林家兄弟、姜仁等人也都属于防御型的将领,只有姬红颜擅长进攻。而吴锋一方,云水依和森可成都以骁勇著称,吴锋本人亦是一往无前的猛将。
当吴锋重新鼓起了士气,兵力占据劣势的士卒们被激起必死之心,反而战得格外骁勇。
因此两军之间,暂时便形成了进进退退的局面。
但这种局面的确只是暂时的。
两千五百对七百,这兵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哪怕云水依麾下的骑兵队再勇猛,哪怕真尊强者森可成再顽强如铁石,又或者吴锋本人长啸如雷,鼓舞士气。
吴锋军的战线虽未崩溃,仍然在不断后退。
一旦退入浅滩当中,脚下泥泞不平,芦苇杂生,对于吴锋军便会更加不利!
吴锋所率领的中军仅仅百人,虽然都是神堂堂主的精锐卫士,但受到的压力尤其大,眼见被压迫成一个v字形状,如同鹤翼一般。
就连吴锋本人,也被打得节节后退,胯下的兰丸不断发出哀怨的嘶鸣。
“吴锋小儿就要完蛋了!”林秀贞狂笑起来。
苏灿麾下众将也都哈哈大笑,眼中射出轻蔑的神光,似乎认为胜券在握。
中军颤栗着,如同风中的落叶,眼见就要被苏灿军已经化为锋矢的阵形切割开来。
“吴锋,你死定了!”姬红颜微微涨红着苹果一般的脸蛋儿,恨恨道,眼中冒出烈火般的光。
她的主攻方向并非吴锋所在的位置,而是带着一百名骑兵对抗云水依率领的草原骑队,但对于吴锋曾经对她的轻薄之语和行为,显然耿耿于怀。
“待我拿下吴锋狗贼的人头,为苏灿公子立一大功!”说话的是一名骁将,看起来五十多岁,生得浓眉大眼,样貌粗豪,一身铁衣闪烁寒光。
这人名为姜义,出身姜家,曾因家族内部斗争落草为寇,但后来又被苏梦枕调解而回。
姜义的武器十分怪异,是一杆血色大旗,坐下的马匹也形貌奇特,看起来竟然有点像狻猊。
他自负是镇野九重天的高手,坐骑也非凡,在如此优势局势下,对于取下吴锋首级很有信心。
但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苏灿却露出犹疑神色。
轰地一声,中军终于裂开。
正当苏灿军要猛冲而入,将吴锋的部队切成两段的时候,浅滩上的芦草,却突然波荡起来,如同疾风下的草原一般!
隆隆的巨声不断响起。
一个个满身沙泥的人影,骤然自浅滩中浮现,向着来敌激冲而去!
转眼之间,激射如龙的队伍,便猛冲进趾高气昂的敌军当中,将他们打得措不及防!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秀贞慌张地呼道。
杀出来的伏兵看起来有四百人上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擅长憋气的高手,能长久将自己藏在河底?
“蠢猪!”他的孪生弟弟怒骂道,作为苏灿的军师,他顷刻猜出了真相,这些士卒将芦苇做成的管子插在鼻孔里呼吸,混在芦苇丛中,根本无法被发觉!
故意让自己中军被击穿,在敌人骄狂之时发动预备队,这就是吴锋的伏兵之计。
古来没有人将伏兵埋伏在己军后方的,因此这一招,完全出乎了林通具等人的预料!
作为伏兵首领的,是齐琪的兄长齐麟,而从荆州回来的罗廷玉和风舞泷,也改变了容貌,藏在伏兵之中。
见姜义一马当先,众人如同潮水一般向他围杀而去。
但姜义也有贴身的家丁护卫在阵中,当下两面散开抵挡。
“我来战你。”齐麟平静道。
姜义怒吼一声,向着齐麟猛冲而来。
“化天古术!”齐麟喝道,掌中浮现出数百麒麟形状的符文。
这是妖皇留下的化天古术,能将敌人生生炼化。
姜义怒舞大旗,虚空暴动,血光激荡。
八道劲气自旗帜上迸发而出,如同来自万古洪荒,要冲毁世间一切。
这是姜家的镇族绝技之一——八神蛮劲。
劲气激荡,与符文交战在一起,恰似血战玄黄,阴阳争锋。
两人均是镇野九重天的高手,如同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战得不分高下。
但战场之上,不容半点迟滞。
只闻姜义胯下那匹好像狻猊的怪马咆哮一声,齐麟胸口一震,气势顷刻减弱,竟然好像要露出颓势!
他和姜义实力不分上下,但姜义胜在坐骑占便宜,因此齐麟不是对手。
但这是千军万马的战场,可没人会讲单打独斗。
既然姜义倚仗坐骑厉害,罗廷玉和风舞泷也怒啸一声,奋起战力,冲散姜义身旁的亲卫战士,长枪和软鞭席卷,向着姜义背后猛击而来!
姜义大惊失色,待要回过血色大旗抵挡,却被齐麟再发化天古术,符文如崇山古岳镇压而下,令姜义动弹不得。
他胯下的战马凄惨地嘶鸣一声,竟在阳光下被消灭而去,了无踪迹。
而罗廷玉的长枪和风舞泷的软鞭,同时刺入了姜义的后背!
这姜家的一员骁将,就死于三人的围攻之中,死不瞑目!
姜义战没,令左近的苏灿部士兵一片惊慌失措,陷入混乱当中。
“姜义将军战死了!”
“这该如何是好?”
“难道我们要败了么?”
但就在这时,苏灿的清昂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个的,都给我冷静下来,敌人没多少!”
“林秀贞,发动治疗战法。若雪,马上带着骑兵队去支援!”
面对这样的变局,他的反应竟显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