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雨中
上了香,族人们围着程墨,问东问西,话题渐渐扯到宜安居。那可是会下金蛋的鸡啊,谁不动心?只要能进里面当个管事,日子便能过得红红火火。
程墨笑眯眯听着应着,待程老七大义凛然道:“五郎生意做这么大,怎能交给外人乱来?还是交给自家人放心。我年近四十,本该在家养老,但看五郎没人帮手,只好豁出这条老命,帮五郎一把了。”
程三郎撇了撇嘴,你是豁上老命,还是见利忘义?为了混进宜安居,这么费尽心机拍马屁,丢不丢人啊。
族人们脸颊抽搐两下。这话他们早想说了,程老七这个不要脸的抢在他们前头,把话都说尽了,接下来他们该说什么?
程墨瞄了端足族长风范,一脸严肃的会昌伯一眼,没说话。
会昌伯接收到程墨的信号,沉声道:“老七,你也知道你老了,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吧。”年轻一辈的顿时眼冒红光,没想到会昌伯接下去道:“可是年轻人缺乏历练。唉,我程氏一族光耀门楣的希望,只能着落在五郎身上了。”
年轻一辈吐血。这是说他们进不了宜安居,混不了日子,过不上富裕生活了吗?可是会昌伯开口,他们不敢出声。
程三郎斜睨程墨一眼,深感亲爹鬼迷心窍,被程墨牵着鼻子走,要不然,怎么不把他弄进宜安居呢。
程老七还想说什么,会昌伯道:“祭祖理该虔诚,你们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好了,连提都不能提。
程老七却没放弃,对程墨嘘寒问暖,弄得程墨鸡皮疙瘩掉一地,好不容易祭拜完,立马溜之大吉。
午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程墨站在滴水檐下,望着越发阴沉的天空,听脚步声近,道:“晚上不能赏月了。”
赵雨菲为了今晚在花园赏月,准备了好几天,各种点心吃食备下无数。顾盼儿准备了两支舞,几支曲子,准备先弹琴后跳舞。她们都很期待和程墨一起赏月,没想到却下雨。
这是程墨穿到这儿的第一个中秋,他有些感慨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在这里过的中秋,大概跟前世不同。现在,却微觉失落。
脚步声细碎,赵雨菲走近,和他并肩站着,道:“是啊,下雨了,盼儿很伤心呢。她特地做了裙子,说是专为晚上跳舞用的。”
这个程墨倒没听顾盼儿提过。他侧头看向赵雨菲,微微一笑,道:“谁说下雨不能赏月?月亮不过是让云层遮住而已。我们可以在屋里赏雨,也可以隔着云层赏月。反正月亮又不会没了。”
“……”赵雨菲无语。谁能告诉她,今天这个男人哪里不对劲?
身为男人,还是一家之主,程墨很快收拾好心情,大手一挥,道:“去,叫上盼儿、病已,我们现在就赏月。”
反正月亮绕太阳自转,白天黑夜都存在。
赵雨菲担心地摸了摸程墨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说胡话呢?
“大哥说得对,”刘病已从庑廊那边走来,唇边含笑,步伐轻快,道:“过节过的是心情,何必在意有没有月亮?盼儿姐姐不必伤心,尽可以在屋里跳舞嘛。”
今年中秋不再一个人孤伶伶地过,回到家,也不再冷冷清清,刘病已心情大好,那笑,一直从心里溢出来。
程墨朝他招手,道:“刚才去哪儿了?”
刘病已脸一红,低声道:“雨菲姐让我送些点心给小君。”
其实是他想偷偷去见许平君,在前院遇到赵雨菲。赵雨菲见大过节的,拿了好多匣子点心,让他带去。
程墨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厅堂,道:“把盼儿叫来,一起赏雨吧。”、
这倒应景。赵雨菲想着,让婢女去叫顾盼儿了。
从看到第一滴雨滴开始,顾盼儿便沮丧得不行。再看看床上摊开,准备晚上穿的裙子,就觉得委屈。
听说程墨让她过去赏雨,她有些愕然。赏雨么?他倒好兴致。
八仙桌上摆满各式点心,程墨、刘病已、赵雨菲围坐说话。见她来了,刘病已笑道:“姐姐快来,就等你呢。”
看到他们笑靥那一刻,顾盼儿的心情莫名好了,她走到程墨身边坐下,笑问刘病已:“怎么不把小君接来一起过节?”
他们都知道,刘病已放学后必定去见许平君,说几句话。因而顾盼儿会如此问。
“她要在家过节,”刘病已笑把一角切好的月饼递给顾盼儿,道:“不能过来。”
许平君当然要在家里和父母亲人一起过节。
所以以往每年,都是他一个人过。因而,他特别珍惜今年的中秋,能热热闹闹地过节。
吃了月饼,说笑一会儿,话题渐渐转到顾盼儿准备的曲子和舞蹈上。程墨道:“雨中听曲,别有一番韵味,你不妨弹来我们听听。”
其实是隔着一池水听更好,不过,大家心情好,就不必讲究这些细节了。
顾盼儿的琴艺越发好了,这时用心弹奏,比往日更为动听,室中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待得她换上新做的裙子,更是飘飘如仙,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这支舞,她特地为程墨设计,每个动作都恰如其份地展示她的美好之处。刘病已看到一半,不敢再看,悄悄退了出去。
程墨越看眼睛越沉,眼里像有一簇火在跳跃,待她一曲舞罢,张开双臂,把她拥进怀里。
赵雨菲起身要避开,被程墨拉住了,道:“去哪里?”
“我……”赵雨菲脸红了红,贝齿轻咬下唇,没说话。
她以为他们要亲热,想避开。程墨拉住她的手,让她又害羞又欢喜,一颗心怦怦跳。
程墨似笑非笑睇她,道:“这里是厅堂呢,你想什么?”
厅堂也没什么,只是今天过节,他不想让赵雨菲伤心。
“我哪有啊。”赵雨菲眼睛瞬间亮了,红着脸,低下头,乖乖坐下。
雨越来越大了,雨帘密密麻麻如在空中织下一片锦。三人依偎在一起,当真是无声胜有声,满室温馨。
各处诗会并没有受到雨天影响,程墨因为一首《锦瑟》一举成名,也在被邀之例。不过,他当然是不会出席的。他就在家中,与两女和刘病已一起过节。
第122章 过节的心情
霍书涵的绣楼是三层小楼,站在楼上,能看到皇宫,也能看到附近人家的花园。这小楼,是她十二岁生日时,霍光特地请能工巧匠为她建的,京城很少有这么高的楼。
此时,她站在廊下,望着雨帘中隐隐约约的亭台楼阁,心情莫名惆怅。又是一年中秋节!中秋到了,年也就近了。
楼梯脚步声响,走上一位三十出头的丽人,脸上一副宠溺的表情,道:“外面冷,怎么不入内坐?”
丽人是霍光的续弦霍显,已近四十,只是保养得宜,看起来如三十许人。她本是霍光正妻东闾氏的侍女,东闾氏逝世后,霍光娶了她。那时的霍光已常伴武帝身边,深得武帝信任,多少显贵公卿想把女儿嫁他为妻,可他为霍显脱籍,娶了她。
不是纳为妾,而是娶为妻。
霍显出身侍女,并没有姓,冠夫姓霍。
“娘亲。”霍书涵露出笑容,上前虚扶,母女一起进屋。
霍显生有四子,却唯独宠爱幼女。她摸了摸霍书涵的手,有点凉,忙让青萝取来披风,不由分说给她披上,道:“你身娇体贵,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这个女儿,是她的希望,掉一根汗毛,她也心疼死。
母亲超乎寻常的关爱对霍书涵来说,实是负担。只是她自小养成的性子,不会轻易表露真实情感,不仅没有推开披风,反而含笑道:“谢娘亲。”
那笑容,刚刚好,是宫里的嬷嬷调养出来的。
霍显很是满意,道:“时间差不多啦,你爹快回来了。唉,不知什么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上官樱才能早夭,把皇后宝座空出来。上官樱是东闾氏所出长女的女儿,名义上是她的外孙女,她不好动手脚,要不然,哼哼……
她话没说完,霍书涵却明白她的意思,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娘亲又说胡话了。”
总是说她命格贵重,将然必定大富大贵,是做皇后之命。神棍的话也信得?霍书涵对母亲的执着颇为无奈,又不好说什么。
母女俩说着闲话。她有些心不正焉,时不是瞟一眼窗外,心里淡淡地想,不知程五郎那小子现在做什么呢?
从这里望不到安仁坊,就算望得见,一处处房子一幢接一幢如豆腐块,也不知哪幢是程家的宅子。她突然很想见程墨,看他拽拽的样子。
霍显说了半天话,见女儿没有回应,不由加重语气。
霍书涵惊醒,随口应了一声。
下雨天,天黑得早,屋里光线昏暗,程墨轻推赵雨菲:“点灯啦。”
两女一人一边偎在他怀里,大半个身子靠在他手臂上,半天下来,他手臂都酸麻了。
赵雨菲得他提醒,“哦”了一声,忙起来,张罗点灯,安排晚饭。
顾盼儿也跟着起身去换衣裳了,这裙子拽地,走动之间不方便。
程墨看两人睡眼惺松的样子,笑了,敢情她们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刘病已一直在不远处廊下站着,见赵雨菲出来,乖巧地迎过来,帮着张罗。
今晚的菜肴比往常又丰盛了些,国人所有的情感,都通过“吃”表达。过节嘛,不好好吃一顿怎么行呢?
刘病已看桌上那条足足有两斤重的红烧鲤鱼,就放在他平时坐的座位旁,显然赵雨菲注意到他喜欢吃这道菜,特地让厨子做了,放在他面前,不由眼眶湿润。
果然,动筷的时候,赵雨菲把鱼腹夹给他,道:“这鱼肥得很,快吃吧。”
难得有两斤重的鲤鱼,现宰了红烧,一定美味得紧。
“雨菲姐!”刘病已喉头哽住了。只有母亲在世时,才会把菜夹到他碗上。
赵雨菲含笑看他,道:“快趁热吃。”
程墨给他夹了一筷羊脊肉,道:“不要只吃鱼,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肉。”
“大哥,我不小了呢。”十六岁,早就是大人了。
平民百姓没有加冠之说,大多十二三岁便下地干活,娶妻生子。他都十六岁了呢。
赵雨菲猜程墨没有注意到刘病已喜欢吃红烧鲤鱼,笑着说了。这下子,连顾盼儿都往他碗里夹这道菜。
“雨菲姐,盼儿姐……”刘病已喉头堵住了。
程墨微笑望他,道:“吃吧,今天过节,吃得开心点。”
放开肚子大吃的后果,便是吃撑了。这对刘病已十六年的人生来说,完全不可想像。看他捧着肚子直哼哼,程墨笑得不行,泡了浓茶,让他喝下去。
雨越来越大,顾盼儿轻声道:“不知松竹馆的诗会举办得怎样?”
这个时代的诗会远没有唐宋时那样成规模,更没有斗诗。但文人墨客,纨绔子弟还是会在这一晚去青/楼热闹一番。
她在松竹馆遇到程墨,得以有好的结果,因而对松竹馆并没有恶感。
程墨睨了她一眼,道:“想去看看吗?”
或者她并不习惯这么冷清的过节。
顾盼儿轻轻摇头,把头靠在赵雨菲肩上,道:“不。”
这样和心爱的人一起过节,挺好。
听了一会儿雨声,程墨提议猜谜语。他出题,猜中的奖一块月饼,没猜中的,在鼻子上贴一张白锦。
两女都笑嘻嘻应了,刘病已不好推辞,坐在那儿十分忐忑,生怕猜不中。
程墨拍拍他绷得紧紧的肩头,笑道:“玩乐而已,不必认真。”
他就是做什么都太拘束认真了。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起码任老先生把他夸得天上少有人间无,是读书的好苗子。
刘病已点头,肩头塌了些,可还是很紧张,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程墨出题。
程墨看了会儿窗外的雨,想了几条谜,道:“什么虎只会爬山?猜一动物名。”
这个就很简单了,他手里没有谜语的书,不过是随意就着记忆中想着的出。
刘病已很快猜到了,看赵雨菲蹙眉苦思,再看顾盼儿托腮想得入神,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还是让她们说?
程墨已抓起桌上的月饼掷了过去:“快说。”
他就不信这么简单直观的谜,刘病已会猜不到。
这一题,两女输了。互相在瑶鼻上贴了白锦,看得程墨哈哈大笑。刘病已莞尔,见两女并无不快,才放下心。
第123章 挖坑
两女脸上贴满了白锦,咋一看,有点像幂篱,程墨笑得不行。顾盼儿最是爱美,脸上贴了这么些东西,很不高兴。特别是瑶鼻上的白锦,随呼吸飘动,不仅丑,还难受。在程墨大笑声中,她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眼里似乎有泪珠滚动,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呃……”程墨笑声嘎然而止。这个妖孽!他腹诽着,摸了摸鼻子,道:“天色不早,都回房睡吧。”
赵雨菲松了口气。那么多条谜语,她一条没猜中,不止是脸上,连额头上都贴满了白锦,很难为情。
刘病已瞄了顾盼儿一眼,会心一笑,起身道:“大哥,雨菲姐、盼儿姐,我先回房了。”
今晚玩得真开心,要是以后过节也能这么开心就好了。
程墨道:“今天过节,放松一天吧,不要再看书了。”
小厮小七说,刘病已天天挑灯夜读到三更。虽然程墨给予刘病已绝对的自由,没有半丁点监视他的意思,但不知小七出于什么心里,总觉得自己有把刘病已的行为报上来的必要。程墨说了他两次,他还是不改,问刘病已要不要换人,他又说不用。
刘病已停步回身应了一声,回房了。
只顾玩,点心并没有吃多少,赵雨菲把脸上的白锦扯下,瞟了程墨一眼,道:“你们去歇着吧,我还要收拾这些呢。”
不消说,程墨自然是宿在顾盼儿房中的。她虽然有些失落,但顾盼儿乖巧、刻意奉陪,程墨在别的事上又一碗水端平,她又有三年孝满成亲的期盼,现在管着家,因而没有抵触情绪。
程墨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睡吧,明天再让人收拾。”
何止是累了一天,从七月底开始,便尝试做月饼;到了八月初,又要互送节礼;最近勋贵公卿一蜂窝的送礼,要有技巧地回绝……
赵雨菲被程墨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她想了想,道:“好,明天再收拾。”
“嗯。”程墨送她到闺房门口,亲亲她的额头,道:“快洗个热澡,美美睡一觉吧。”
赵雨菲依在他怀里,脸颊蹭蹭他胸口,依依不舍地进房去了。
待她关上房门,程墨才转身回厅堂。顾盼儿披了披风,站在廊下等他。雨丝随风飘来,落在她身上,糯湿了裙摆。
“怎么不在屋里等我?”程墨说着,上前一把拥住她,火热地吻落在她的樱唇上。
一夜颠狂,快天亮时,两人相拥而睡。
雨停了,天依然阴着。赵雨菲一早起来看婢女们收拾。节后,总有一番忙碌,把平常不用的器皿洗好收起入库。
忙完,已近晌午,肚子饿得咕咕叫,那两人还没起,刘病已却过来了。
“我们先吃饭吧。”赵雨菲下定决心道。她实在舍不得叫醒程墨,更不舍得让他饿肚子,可他酣睡未睡,只好待他醒了再吃早饭了。
这个点,要搁平时,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好在昨晚吃撑了,刘病已倒也不怎么饿。
“不等大哥和盼儿姐吗?”刘病已说着,望了一眼后院方向。
“不等了。赵雨菲道。实在没办法等啊,谁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起床?
两人说话,张清和武空大踏步进来,一见赵雨菲,都怔了一下。张清先开口,道:“赵姑娘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前院,赵雨菲管着这个家,在这儿很正常。张清不过是掩饰没让狗子通报,擅自闯入的尴尬。
赵雨菲倒也不生气,温温柔柔道:“四哥,十二郎来了?快请里面坐。”又让翠花:“快去请阿郎。”
她不好说程墨还没起床。翠花跟了她这么长时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应了一声,忙忙去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张清再次不耐烦,程墨才过来,道:“你们怎么这么早?”
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张清鄙视道:“女色伤身,你再这样,神仙也难救你了。”
武空和程墨都笑了,齐声道:“说得你跟圣人似的。”
不过是他的小妾没有顾盼儿那般美貌罢了。
武空率先站起来,道:“走吧,去郊外走走。”
“去郊外走走?”程墨讶异,望了望天空,随时要下雨的样子,道:“去哪?”
要说去醉仙楼,他还能理解,去郊外,是打算淋雨?
张清不容分说,揽了程墨的肩膀往外走。赵雨菲“哎哎”叫了两声,想说程墨还没吃早饭,刘病已用眼神制止了她。
眼看三人出府门,策马远去,赵雨菲干着急。
路上,程墨一问,才知昨晚安国公府一大家子吃团圆饭,不知怎么滴,张清跟大哥,安国公世子扛上了,最后不欢而散。他郁闷了一晚,就想去郊外走走,顺便打打猎。
秋天确实是打猎的好时节,但近郊的山没什么好猎物,最多只有山鸡野兔。难得放假,程墨想好好在家陪两女,真心不想往外跑。可人都出来了,还能说什么?
前面是东市,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各种嘈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张清最喜欢看热闹了,二话不说,拍马过去。程墨和武空随后,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拉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推推搡搡。
太嘈杂了,什么也听不清。榆树乖觉,很快打听消息过来禀报:“说是这些人在兴业堂买了官帽椅,用不到半个月就坏了,找兴业堂退钱呢。”
“为什么闹到东市门口?”程墨挑眉。人群中并没有坏掉的官帽椅,想必搁在兴业堂了。那里他去过一次,抬官帽椅的伙计差点撞了他。
榆树道:“不知道。”
程墨勾了勾唇角,笑了。凭他前世混迹商场十多年的经验,这次兴业堂要不是被人坑了,他不姓程。
像验证他的想法,很快,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那小厮曾跟随程掌柜到宜安居,和华掌柜谈双方合股的事。
原来是霍书涵做的。程墨笑了笑,喊张清和武空:“走啦。”
结局可想而知,没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黄豆大的雨点落在头上身上,下雨了。
第124章 见死不救
下雨了,大雨,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哄”的一声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程墨和张清、武空也去附近的酒楼,叫几个菜,上两壶酒,既避雨又看热闹。
不过一天,兴业堂的官帽椅质量不过关,用不到十天半月便断了椅腿,掉了漆的事传遍东、西两市。然后,各行各业在做生意的时候,被主顾问到质量如何,都会反问一句:“你以为是兴业堂的官帽椅吗?”
兴业堂的方掌柜吐出一大口血。那天围观的人不少,但很快下了及时雨,人们都跑去避雨了,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
接连两天,兴业堂门可罗雀。然后,一辆辆独轮车拖着掉了漆的官帽椅到来要求退货。这些官帽椅,大多是兴业堂送货的时候没有包装好,路面崎岖不平,磕磕碰碰造成的。以前没人注意,在有心人的宣传教育下,主顾都觉得这是残次品,要求退货退钱。
兴业堂当然不肯。人越聚越多,双方开始冲突,接着大打出手。最后来了一群差役,带走二十几人,才暂时平息事端。
程墨把玩手里的茶杯,待华掌柜说完,挑眉道:“程掌柜那边怎么说?”
不用说,这件事是霍书涵一手设计策划的了。她这是不把兴业堂灭了不罢休啊。
华掌柜道:“我问过了,程掌柜说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做的才有鬼了。程墨问:“作坊什么时候建好?”
“估计得下个月。”提起这件事,华掌柜便皱眉,道:“程掌柜的胃口也太大了,哪里用得着十亩地?”
宜安居的作坊才四亩地,可两家合作的新作坊,程掌柜坚持最少要十亩地,倒像要在数量上压倒宜安居似的。他本来不肯让步,非坚持买下四亩地即可,可是程墨同意了,他没办法,只好答应。
他心里很嗝应,凭什么富裕春的规模比宜安居大一倍?新作坊起名富裕春,据说是程掌柜去算命先生那儿取的,说这个名字吉利,一定财源广进。
在程墨看来,程掌柜所坚持的,一步不让的,便是霍书涵下令要他办的了。以霍书涵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纡尊降贵,跟掌柜伙计混在一起,程掌柜不过是她的代言人。
华掌柜不知道他背后的东家是谁,只知道大有来头罢了。在华掌柜看来,再有来头,在程墨面前也得低头,人家反客为主,他自然有抵触情绪。
程墨耐心解释:“富裕春做的是低调市场,销量大,占地多些也应该。”
他要看不出霍书涵的心思,就枉费他前世混迹商场十多年了。不过是小女孩爱攀比的心理作怪。但是,低端市场的量确实比高端市场大。五十元的地摊货跟十几万的顶级名牌,销量怎么能比?
东家发话,华掌柜不敢回嘴,小声道:“他安插的人也多。”
大家股份对半分,人数安排也得一样吧?凭什么他的人就得多一些?
程墨看他像个不服输的小孩,晒然一笑,道:“这还不容易?他的人,尽管安排做些粗活杂活,我们的人,安排做细活技术活。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有时候,并不是人多一定赢。特别是技术掌握在已方手里的时候,对方送的人多又怎么样?他有的是把这些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方法。
华掌柜总算笑了,道:“东家说得是。”
他最喜欢程墨这一点,该仁义的时候仁义,不该仁义的时候那叫一个果断,不磨叽。
狗子在门口道:“华掌柜,有一个姓方的老头找你,他说他是兴业堂的掌柜。”
“找我?找到这里来?”华掌柜很意外。
程墨笑道:“谁不知道宜安居是我的产业。他去宜安居找不到你,自然要来这里试试。”
“那,见不见他?”华掌柜请示。
程墨摇头:“没必要见。”
现在来求救,太迟了。
华掌柜禀完事,走出程府大门时,一直守在门口的方掌柜赶忙迎上,道:“华掌柜,方某等你半天了。”
大家在生意场上混,虽然没有深交,却是早就认识。
华掌柜苦笑,道:“方掌柜怎么找到这里来?”
方掌柜道:“本来想求见贵东家,只是恐怕贵东家不肯相见。唉,如今兴业堂沦落到这地步,还请华掌柜伸出援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就是。”
只要有人帮着收拾手尾,再苛刻的条件也行。
华掌柜淡淡笑道:“这是方掌柜的意思,还是贵东家的意思?”
一听这话,方掌柜攸然色变。
华掌柜仿佛没看到他脸色难看,笑容更深了些,道:“看来是方掌柜的意思。还是请示贵东家后再来吧。”
要不是程墨提醒,他还真没想到兴业堂的东家竟是上官氏呢。真是没想到!
方掌柜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几分,道:“华掌柜这是玩我呢?”
东家高高在上,怎能低声下气求程墨这小子?他会来找华掌柜,也是希望他看在大家同为掌柜的份上,拉他一把。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唉,早知道,就该在宜安居等,不该追到这儿呀。
方掌柜好生后悔。
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去太仆府找大管家。
大管家把他训斥一顿,让他在耳房等,待上官桀回来,觑上官桀心情不错,把兴业堂的事说了。
上官桀越听脸色越沉,连差役都出动了,传出去他的脸往哪搁?
“还没拿府里的令牌去捞人。”大管事小心翼翼道。若是主人不高兴,只好不管那些人的死活了。
“当”的一声,上官桀把手里的竹简扔桌上,冷声道:“你还嫌老夫的脸丢得不够吗?去,传话京兆尹,这些人聚众生事,加重惩罚。”
大管家自然明白,所谓的这些人,包话那些去退货的人。
上官桀叫过亲信小厮,低声吩咐几句,小厮应诺出去。
三个时辰后,小厮回来了,道:“这件事,不是程五郎那小子做的,这些天他不是在宫里陪伴圣驾,便是在府里和小妾厮混。”
“不是他做的?”上官桀很意外。
这小子也有安份的一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第125章 疑心起
上官桀本能的对程墨有偏见。他曾深深后悔当初程墨在未央宫追着他要债的时候,没有永除后患。当时担心若对程墨下手,史官会在史书上记一笔。为这么一个混小子,留下没有容人之量的名声实是不值。却没有想到,自此,他诸事不顺。
其实,以刘淘甫护短的性子,他就算要对程墨下手,未必做得到。不过没有试过,总会不断地去假设罢了。
他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确定不是程墨做的,可在他心里,对程墨的怀疑实是挥之不去。
“不是他手下的人做的?”上官桀重新捡起竹简,看起来。
小厮肯定地道:“不是他。”
早就说不是他做的啦,难道程墨要坑兴业堂,会自己挖坑自己埋?他那张脸就是最好招牌,到兴业堂,就算要买官帽椅,方掌柜也不会卖给他。
小厮怜悯地看了自家阿郎一眼,阿郎真可怜,被程五郎这混小子整怕了。
上官桀看了几行竹简,叫过大管家,道:“这件事别管了,让老方自己处理吧。”
这就是隐在幕后的好处了,不过是行商贾事,小事尔,不值一提。
大管家等了大半天,就为等他一句话呢。上官桀脸色不好,他不敢去触晦头。听说让他别管,他怔了一下,不敢多话,答应了,去耳房告诉方掌柜。
方掌柜在耳房等了几个时辰,又饿又累,本来还存着一线希望,东家爱面子,不会甩手不管,最多挨一顿训。没想到东家不管了,交由他处理。这怎么成?
他不知怎么走出太仆府,茫茫然回到住处。挨到天亮,再来打听,才知上官桀说了,严惩打架那些人,不管是闹事的,还是自家伙计。
那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伙计啊,就这样让他们在牢里被折磨死吗?
方掌柜失魂落魄来到大狱旁,心想无论如何花些银两,让狱卒通融些,别让伙计们受苦。可他还没走到大门旁,迎面几个熟面孔走过来。这些人纷纷和他打招呼:“掌柜,你来接我们吗?”
是被关入大牢的伙计们。
他以为眼花了,没理,接着往前走,身子却被人拉住,一人道:“掌柜的,你要去哪里?”
他凝视良久,确定这人是八/九岁起便跟了他的伙计阿三,不由老泪纵横,道:“我知道你们冤,这就给你们烧纸钱。”
“坏了,掌柜的魔症了。”伙计们都笑起来。
阿三扶他往回走,道:“掌柜的,我们在牢里关了一晚,没人打我们,就是饿得不行。今天一早,没有过堂,就让我们走啦。”
他心里有些怨怼,怎么兴业堂没人给他们送点吃的呢,中午不吃饭,晚饭没得吃,他们可饿坏了。
“是啊是啊。”几人纷纷道。
方掌柜感觉到扶自己的手是热的,再听几人的话,总算明白,他们没有受罪,更没有冤死,全须全尾出来了。
“谁捞你们出来的?”他问。
打架斗殴,本不是什么大罪,可若是上头有话就不同了。方掌柜绝望至极,以为几人会遭受黑牢,小命不保。
几人都不知,反正一觉醒来,狱卒就让他们滚出大牢,回家了。
“谢天谢地。”方掌柜喃喃道。伙计们没事,他总算心神稍微稳了些。
昨天被抓的二十几人一早被释放的事很快传到上官桀那里。小厮道:“据说,有人持令符要求伍大人放人。”
是要求,不是恳求,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地位比伍全高得多。
“什么令符?”上官桀的脸再次变了。
当得知是霍大将军的令符时,上官桀一口气噎在喉里,差点没噎死。堂堂大将军,权倾朝野,一天有多少大事等他裁决,却管起东市斗殴这等小事。他这是特地借此小事,警告他吗?
上官桀浑身寒毛直竖,前所未有的感到头上悬着一把剑,随时会落下。他静坐良久,久到小厮以为他要化身石像,才缓缓开口道:“回府。”
一应幕僚,他养在府中,跟随他到公庑的,只有一两个心腹。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召开幕僚班子,好生商讨才是。
此时,程墨坐在霍书涵的别院中,剑眉拧成一团,看着面前的杯子不说话。
这个时代的茶,比陆羽做茶经时尚且不如,简直是百花齐放,想放什么放什么,完全随心所欲,看主人的心情。
程墨对着面前那杯黑蒙蒙的东西无法下嘴。
霍书涵看程墨吃瘪,忍不住嘴角上扬,语调却还是平平淡淡,不带一丝情感,道:“这是青萝精心调制的,很合我口味,你尝尝。”
尝你个头啊尝。程墨腹诽,剑眉舒展,桃花眼锐利瞥了一眼跽坐在侧后方的青萝,吓得青萝低下头,才道:“霍姑娘不懂得茶之一道的玄妙,若诚心救教,程某倒可以指教一二。”
你这是地沟水吧,还散发阵阵恶臭,要是你敢吃,才有鬼了。
霍书涵见他又恢复那副拽拽的样子,以袖掩嘴,无声笑了一下。
她低头,露出后颈雪白的肌肤,肩头微微颤动,显见是在笑话他。程墨两眼一翻,道:“程某忙得很,没空陪霍姑娘闲坐扯淡,这就告辞。”
说着站了起来。
“哎!”霍书涵从袖里抬起脸,有些急了,道:“你这人,怎么不能坐下好好说话?”
每次都得她相邀,来了坐没两息就要走,当她是洪水猛兽么?
程墨站着没走,居高临下睨她。
“青萝,把茶撤下。你喝酒吗?”最后一句是问程墨的,她蛾眉微蹙,一副似怨似嗔的样子,似在怪程墨太任性了。
程墨重新坐下,道:“取茶叶开水来,我教你怎么泡好喝的茶吧。你这个茶,喝了肚子会痛。”
你的茶喝了肚子才会痛,你全家肚子都会痛。霍书涵少有的地翻了翻白眼,道:“有何不同?”
程墨不跟她废话,道:“青萝,取一应用具来。”
青萝做为霍书涵的贴身婢女,不说在霍府横着走,也差不多了,见程墨敢使唤她,眼睛瞪得老大。
“还不快去?”程墨淡淡说着,自有一股强大气场,青萝不敢不遵。
第126章 借题发挥
茶杯、小炉子、各式调味料摆满一几案,一小罐茶叶可怜地淹没在瓶瓶罐罐中。
程墨二话不说,使唤青萝把那些瓶瓶罐罐撤下去。青萝偷眼瞄自家主子,见霍大姑娘没吱声,又想已经被使唤来使唤去了,唉,认命吧。
几案空出一大片。程墨指指这,指指那,道:“呶,这里,这里,这里,擦拭干净。你是怎么当丫鬟的?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青萝翻了个白眼儿,她是丫鬟使女没错,可她是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还金贵。这么些粗活重活,哪个没眼色、不要命,敢让她干?
心里是这样埋怨,姑娘没发话,她还真不敢不干。
擦拭一遍,程墨又嫌她擦拭不干净,摇头叹息道:“这么一点活都做不好,真不知你家姑娘什么眼神儿,怎么会挑上你?难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说完,他还特可恶地伸过脑袋,凑过脸,看了青萝一息,再缩回脑袋,摇头叹息道:“不过如此。”
青萝大怒,再次看了霍书涵一眼,意示请示。只要霍书涵稍一示意,她立马让人把这混小子扔大街上去。
其实她长得还真不赖,特别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要不然霍府近千丫鬟使女,霍书涵为何独独挑她为贴身婢女?
霍书涵面无表情看程墨作,这人啊,心眼小得针尖都扎不进。不就是让他喝茶嘛,哪怕不喜欢,就不能忍着,非得借题发挥,奚落她的婢女?
青萝没有从霍书涵这里得到示意,狠狠白了程墨一眼,道:“奴婢长得好与不好,与你何干?”
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
程墨被呛,摸了摸鼻子,笑道:“确实与我不相干。可是你迟早要成为陪嫁丫鬟,随你家姑娘嫁人。长得太差,岂不让你家姑爷嗝应?你天天在眼前晃,他会吃不下饭的。”
“你……”青萝把手里的抹布重重一顿,道:“姑娘,让奴婢叫人把这混小子扔街上去吧。”
真是受不了了,不给他一个教训,她枉为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程墨一脸无辜看霍书涵,道:“你的婢女脾气好坏,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青萝手指他,想说什么说不出,“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哪个小姑娘让人当面说长得丑,不被气哭啊。
霍书涵似笑非笑瞟程墨一眼,道:“我只带她一人出来,你想怎么收拾,自己动手吧。”
瓶瓶罐罐是别院里的婢女端到门口,由青萝接进来的。大家族自有大家族的规矩,不是什么人都能往主子身边凑。
程墨还真撸起袖子,把几案擦得光可鉴人,再把小泥炉、茶具、茶罐摆好。作了这么一场,小泥炉上铜壶里的水也开了,咕噜咕噜冒泡。
霍书涵见他只取一小掇茶叶放在杯里,再冲入沸水,茶香四溢,不由大奇。从小,没人教她这样喝茶。这是什么饮茶法?
程墨把一杯茶汤清澈透亮,几片茶叶上下飘浮的茶递到她面前,道:“这才是茶,尝尝。”
这才是茶?霍书涵看了程墨一眼,大眼睛似在问:“这么清汤寡淡的茶,能喝吗?”
程墨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一副享受的表情,道:“你这茶不错,回头送我两罐。”
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了。霍书涵强忍着笑,道:“你不是嫌弃我的茶吗?还要?”
程墨认真更正:“我嫌弃的是你泡好的茶,不是你的茶叶。两者有本质的不同。”
霍书涵招待他的,是贡茶,等闲难得喝到。用这样的茶加十全大补药,弄成地沟水,实在糟踏。程墨喜欢喝茶,自然觉得可惜。
看他说得认真,霍书涵端起茶杯,以袖掩嘴,轻啜一口。嗯,有点甘,茶香充斥整个口腔,确实跟刚才的茶不同。她又喝了一口。
程墨一直看她,见她放下茶杯又再次端起,道:“好喝吧?”
霍书涵再三回味,过一会儿才道:“还行。”
“不是还行,是很行。”程墨说着,修长的手指划过地上那些瓶瓶罐罐,道:“茶叶本身的甘香足矣,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破杯茶的香味,变得难以入口。”
霍书涵再喝一口,想了想,道:“谁教你这个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在茶叶里加各种配料,以多加为荣。直到八百多年后,陆羽统一配料,茶之一道才固定下来。但还是加,而且加很多,甚至加肉沫。但从来没有人提出喝清茶,只放茶叶一味。
偏偏茶叶本身的香味,又比加各种配料好喝。
他怎么总能想些与众不同的呢?霍书涵妙目睇向程墨,看得程墨往后一缩,道:“你想干什么?”
那眼神,像是要对他不利啊。
霍书涵有把他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的念头。这念头一闪而过,但程墨立刻意识到危机,马上做出反应。眼前这姑娘看着不动声色,却是个狠角色啊。
“你的茶很好喝,可是我们也该谈一谈正事了。听说兴业堂去找你?你打算怎么做?”霍书涵神色如常,淡淡道。
两人已联手做富裕春,再掺和兴业堂就不好了。霍书涵得报方掌柜去程府,便坐不住了。方掌柜没被请进去,或者是因为程墨不在府里呢。这小子,常常出人意料,不得不提醒他一点。
程墨对霍书涵没有提前通知,每次叫旺财上门接人很是不满,要不然也不会借题发挥。他慢慢把茶喝完,放下茶杯,道:“放心,程某有分寸。”
“这样最好。”霍书涵道:“兴业堂是上官太仆名下产业,不过他从没出面。上官太仆好象对族人不大信任,反而把产业交给大管家打理。”
据说还是因为族人惹了眼前这小子,让他颜面扫地,导致他对族人的态度不冷不热。霍书涵想着,对程墨搞事的才能不由高看一眼。这人如此作,还能活到现在,实是奇迹。
程墨哪里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道:“放心,我们是合作方。”
所以,他不会出手救兴业堂。
第127章 话语权
霍书涵一副本来应该如此的样子,道:“你没忘就好。”
你娘哎,这叫什么语气。程墨不爽了,道:“此事由程某主导。霍姑娘是外行,不用理会那么多。”
你一个外行,不用在这儿指手划脚,妄图指挥我这个内行。
霍书涵似笑非笑睇了程墨一眼,道:“五郎以后仰仗我的地方甚多,还须对我客气一些。”
又是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明明是嘲笑,偏要装出一副端庄样。程墨同样回以似笑非笑,道:“以后不知道,现今霍姑娘需要仰仗程某的地方甚多。”
别的不说,官帽椅怎么选料,怎么制作,上多少次漆,都需要宜安居的匠人指导。富裕春没有宜安居派匠人过去,只能如兴业堂一般的下场。
以兴业堂官帽椅的质量,程墨要出手,京城再没有兴业堂的字号,哪里用得着霍书涵这么折腾,又是买官帽椅,又是派人找碴?何况花了这么大力气,兴业堂还苟延残喘呢,以它的背景,随时能翻身。
可笑霍大姑娘还没看清事实,以为有个权倾朝野的爹,便可以顺风顺水。程墨不笑话她都不成。
霍书涵没想到程墨知道她的身份,还如此强硬,定定看了他一息,道:“五郎慎言。”
别以为官帽椅的图纸是你画出来的,你便可以在我面前摆谱。
程墨毫不客气瞪回去,两人僵持不下。
青萝掉了几滴泪,洗了脸,想到自己跑了,丢下姑娘面对那混小子,实是不放心,于是又回来侍候。一进门便见两人斗鸡眼似地互瞪,当即急了,做茶壶状拦在程墨面前,板着脸道:“你这个登徒子,想干什么?”
程墨摸摸鼻子,笑了,道:“青萝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怎么成登徒子了?传出去,谁还敢嫁我?”
“你……你……你就是登徒子!”这人太可恶了,气跑她,然后这么肆忌惮调/戏她家姑娘,这人就该拖出去腰斩弃于市,不,腰斩弃于市还不解恨,应该……
青萝姑娘还在想应该如何,霍书涵发话了:“放肆。”
语气平平淡淡,自有一股威严。
她很少对青萝这么严厉,青萝浑身一颤,应了一声:“诺。”退到侧后方该她呆的地方。
程墨赞道:“好个忠心护主的丫鬟,看来你调教得不错。”
他再次有请霍书涵到他府上帮他调教下人婢女的冲动,不过不用提,也知这样的要求霍大姑娘不会答应。
青萝脑袋低垂,听到程墨这话,微抬眼睑瞟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混小子好象也没那么可恶了。
霍书涵微微一笑,道:“你我两家,各持五成股份,若没有个主导的人怕是不行。不如,有什么事,由我说了算。”
好直接,够强大。
两人合股,五五分成,霍书涵除了支付一切费用之外,还有强大的背景,必要时可以摆平一切外力。而程墨只出官帽椅的图纸,制作方法,培训匠人。总体来说,还是程墨赚了。
当然,以程墨一向在商场的强势,肯定会要求控股,于是提出五五分成、一切以自己为主导。霍书涵答应了。
现在,作坊在建设中,眼看下月可以使用,第一批木料也已购下,待作坊建好便进场,这时候她提出要话语权了。难道说,权力欲也有遗传?
程墨道:“我们的契书可不是这么写的。”
当时,程墨授意华掌柜把这一条写在契书上,程掌柜严辞拒绝,双方争执了两天。最后还是程墨不耐烦了,说不接受这一点,不合作也罢。程掌柜请示后才同意。看来,她是有预谋啊。
果然,霍书涵道:“这个容易,改一下就行。”
改了,就得重写一份,拿去京兆府重新盖印。这种事对别人来说绝无可能,对她不过是派个人跑一趟而已。
程墨笑了,道:“既然如此,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没有诚信,没有约束,何来合作?
霍书涵眉尖微扬,道:“哦?”
程墨不说话,只是看她。
他漂亮的桃花眼锐利得让人不敢逼视。霍书涵没来由地觉得心慌,觉得没有底气,然后,神使神差道:“说笑而已。”
话一出口,她臊得脸都红了。哪里是说笑啊,她自小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哪里能俯首听从别人号令?霍书涵不免埋怨自己。这也是十六年来,她第一次有自怨的情绪。
穿越到这个空间,成为一个小小羽林郎,程墨尽量收敛自己的气场,可这时却不想控制,任由上位者的威压磅礴而出。
霍书涵难免心慌,不自觉受他压制。
“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程墨淡淡道。
霍书涵正为自己居然会在他面前心慌而自怨,哪有听清他说什么?
程墨见她脸红红的,无话可说,以为她出尔反尔,不好意思了。对方到底是姑娘家,他还是很大度的,于是放缓语气道:“虽是由我主导,但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沟通嘛。”
次奥,谁要跟你沟通啊,我要的是全盘掌控。霍书涵腹诽,可事到如今,难道能再反悔?那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程墨离开半天,霍书涵还不停反省为什么会在他面前失态。
从别院离开,程墨去了一趟富裕春的作坊。工头见他来了,点头哈腰迎上来,指着砌了一半的墙,道:“再过几天就能上梁了,然后盖瓦,下个月估计可以完工。”
眼前这个俊美少年可是东家,得罪不得,工头陪笑脸。
程墨示意他忙自己的去,不用管他,随意找几个泥瓦匠说话,再看看墙砌得还算结实,没说什么就走了。
工头一直偷窥他,见他打马走了,忙问泥瓦匠:“他来做什么?”
泥瓦匠一脸懵懂。他见程墨长相俊美,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家里做大官的。这样一个纨绔问他话,他受宠若惊,除了小心回话,哪敢多问一句?
“大家伙加紧干活。”工头吆喝一声,工地上立马热火朝天干了起来。付钱的都是大爷,可千万不能让程五郎觉得他们窝工。
第128章 拉下水
兴业堂的退货潮并没有就此停止。像多诺骨牌一样,越来越多的顾客觉得自己吃了亏,凭什么宜安居的官帽椅色泽鲜亮、光彩夺目,一看便非凡品,他们手里的官帽椅却油漆斑驳,做工粗糙,就差塞灶膛当烧火棍?
一车车的官帽椅把东市北面的多条通道堵塞了,附近的商贾叫苦不达,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他们在这一片呢。
方掌柜不停地劝说、恳求、哀求,可是顾客们坚持要退货,要拿回属于他们的银子。
那些官帽椅来回搬运,已经磕碰得不成样子,不能二次销售了。哪怕为兴业堂的名声考虑,强咽下这口气,他也不敢作主收下这些官帽椅啊。
就在他绝望致极,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时,大管家派人叫他过去。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大管家告诉他,阿郎要见他。
大管家嘴里的阿郎是谁,不言而喻。
方掌柜被带到一间房间,他头低垂到胸前,跽坐的两条腿像筛糠似地抖个不停,心就要跳出胸腔了,呼吸也不顺畅。就在他紧张得快晕过去时,上头一个如天神一般的声音道:“带些人去,谁敢退货,一律打出去;谁敢乱传谣言,自有人处理。你不用担心。”
他感动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去吧,好好干。”上头如天神般的声音道。
他被拖下去时,还觉得自己像做梦,阳光洒在身上,依然不真实。
大管家拍拍他的肩膀,道:“阿郎的话可听真了?好好干,不用怕,出什么乱子自有阿郎一力担承。”
“哦哦。”方掌柜如做梦般迈着虚浮的步伐走了。
大管家再次回到书房,侧身请示:“阿郎,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会不会误事啊?
上官桀摇了摇头,道:“不用。”
待大管家退下,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亏他以为商贾是小事,却没想到霍光为了整他,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连断他财路的事都做啊,真亏他放得下身段。不就是争斗么,他怕过谁来?
上官桀叫过一个幕僚,吩咐道:“由你全权负责,务必使兴业堂的生意蒸蒸日上。”
不是想断他财路吗?且看霍光如何如愿。他奉陪到底!
那幕僚有点不愿意,可老大吩咐,不敢不从,拱手道:“太仆放心,某一定让宜安居名声扫地。”
出谋划策神马的,他最在行了。
宜安居倒闭,兴业堂便能独霸市场了,要买官帽椅,只能去兴业堂啊,顾客没得选择。程墨不是让上官桀颜面尽失吗?他借机让程墨变成穷光蛋,也算为上官桀出一口气了。这一手一箭双雕,以后不受重用都难。
想到这里,幕僚得意。
上官桀点点头,挥手让幕僚退下,心中对霍光恨意不熄。他费尽心机把孙女送进宫当皇后,为的是上官氏一族成为当朝第一世家。他一直以为霍光想把幼女送进宫,抢夺皇后之位,没想到霍光是要把他灭了,以皇后外祖父的身份执掌朝政。
其实他想多了,就算没有皇后外祖父这层身份,霍光也是权倾朝野第一人。他对霍光早有偏见,一心想和霍光争权,又事事为霍光所压制,对霍光积怨已深,因而一点小事便让他大动肝火。
方掌柜回到兴业堂依然恍惚,直到幕僚随后赶来,代替他发号施令。
兴业堂的伙计突然凶性大发,不仅把送回来的官帽椅砸得粉碎,还打伤了顾客。消息当天下午便送到程墨手里。
程墨很意外。他估计上官桀或许会出手,但不确定。毕竟上官桀志在朝堂,名下产业极多,像兴业堂这样规模的便有十几处。而且,在这之前,兴业堂对自家东家,可是讳莫如深的。没想到他竟以如此强势的手段登场亮相。
“退货的人是真的主顾。”华掌柜也觉不可思议,怎么能对主顾下毒手呢,以后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那是自然。”程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刚开始闹着要退货的确实是霍书涵的人,这些却绝对不是。霍书涵再怎么着,也不会买下几百张劣质官帽椅。她脑袋又没有被驴踢了。
华掌柜请示:“东家,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要痛打落水狗吗?
程墨笑了,拇指指腹摩挲茶杯边沿,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习惯,道:“不用。上官太仆会把自己玩死的。”
霍书涵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估计明天,最迟后天,便有人弹劾上官桀纵容家奴欺压良善了。
华掌柜忱惜道:“其实我们可以放放风声……”
敢打官帽椅的主意,就不该跟他们客气。华掌柜一直对兴业堂不打招呼便制作官帽椅予以销售的行为无法释怀,那都是银子啊。
程墨笑微微道:“程掌柜会代劳的,我们看戏就好。”
话没说完,狗子来报,宜安居的伙计来了。
宜安居的事务一向由华掌柜向程墨禀报,伙计突然过来,肯定有急事,程墨让他进来。
伙计大概二十三四岁,满脸焦灼,道:“东家、掌柜,坏了!有五六人抬了官帽椅要求退货,说我们的官帽椅质量不行。”
“什么?”华掌柜当场就跳起来了,叫道:“怎么可能?!”
太让人震惊了,哪怕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他都能信;说官帽椅质量有问题,打死他都不信。
程墨拇指轻轻在茶杯杯沿摩挲,微笑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东家!”华掌柜快哭了,这不是有趣的时候啊。
“走,我们看看去。”程墨起身,和华掌柜去了西市。
宜安居门前几辆独轮车,车上放几张官帽椅,几个身着绸衫的男子声振屋瓦,道:“宜安居讹钱啦,花两百两买的官帽椅,用了不到半个月,就成这个样子。”
程墨远远听到,笑了,这不是前几天霍书涵的人到兴业堂闹事的腔调吗?
大概谁也没想到宜安居会遭人退货,无论是来逛西市的,还是附近店铺的伙计,都跑出来看热闹,路被围得水泄不通。
程墨和华掌柜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
那几人看到他,叫嚣得更来劲了。
第129章 悔之
程墨不用看第二眼,就明白这些人是从兴业堂过来的。无他,官帽奇做工粗糙,油漆斑驳。有这两个特点的,非兴业堂莫属,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独轮车旁的壮汉使个眼色,五六人把程墨围住了。壮汉声音响亮道:“你就是宜安居的东家吧?你们家的官帽椅太坑人了,用没两天就坏啦,呶——”
他一指摊在上头的一张,那儿扶手脱落,分外显眼。这些人做假做全套,这一路张扬,是个人都看到了。
程墨道:“你是耍猴戏的吧?还没进西市便听到你的声音。两百两的官帽椅也是你买得起的?瞧瞧你身上这套绸衫,在哪偷的,赶紧给人还回去,要不然被办个偷盗之罪就惨了。”
程墨话音刚落,宜安居的伙计和看热闹的商贾伙计都大笑不已。明眼人谁没看出这些人是找碴?大家都猜,想必宜安居生意做太大,招人嫉妒,才有人上门讹诈。
只是没想到程墨如此毒舌,一句话把那壮汉说得面红耳赤。
程墨点了几个伙计,道:“把这几人扭送官府,治他们一个讹诈之罪。”
以壮汉为首的几人都摆出打架的架势,看热闹的人一见,马上退后,让出一块空地来。
程墨笑道:“伙计们,操家伙上,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也不怕,有我呢。”
“诺!”伙计们齐声答应,纷纷跑回店里操家伙。家具店,扁担棍子多的是。
壮汉等几人脸色都变了,壮汉圆铃似的大眼瞪着程墨,道:“你不怕惹人命官司?”
莫先生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只管闹,他保他们没事。怎么到了程五郎这里,却是打死勿论了?这世道,怎么这么玄幻?
莫先生便是上官桀指派的幕僚了。
程墨笑容更深了,道:“怕啊。不过打死几个讹诈的小贼,却是没事。说不定官府还会颂扬程某伸张正义呢。”
“谁……谁是小贼了。”壮汉越说声音越低,他不是小贼,身上的绸衫也不是偷的,是莫先生让他们穿上的,可他曾做过偷鸡摸狗的勾当,官府真要查,还真一查一个准。
程墨是什么人?最会察言观色。要说他从壮汉把一件绸衫穿得左右袖子一边长一边短看出这人一向惯穿短褐,那么壮汉的表情便暴露了他的过往了。
“给我往死里打!”他陡然翻脸,喝道。
伙计们群拥而上,“啪啪”的棍棒击打肉声响起,壮汉心慌意乱之下,竟没下令抵抗。余下几人都被叮嘱唯壮汉之命是从,一下子变成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
然后,伙计们便把壮汉等人捆了起来。
“审审他们。”程墨向华掌柜示意,在伙计抬来的官帽椅上坐了,接过刚泡好的清茶,喝上了。
华掌柜看了一眼围观群众,低声道:“要不,带他们入内询问?”
“不用,就在这里问。”程墨道:“大声点问,让众位看官看过瘾。”
不是就想制造宜安居的官帽椅质量有问题的传言吗?那正好,让这些看热闹的人帮着传传,把有人嫁祸宜安居的事传扬出去。
华掌柜不蠢,跟随程墨也有一段时间了,顿时明白程墨话里的意思。
在西市闲逛采买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有些店铺伙认还近水楼台,从铺内搬了梯子,以期登高望远,看得更清楚。
“诸位看官请安静些儿,要不然,这几人说些什么,诸位看官可就听不清了。”华掌柜团团做个罗圈揖,朗声道。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儿聚集这么多人,却如此安静,简直是不闻人声,只有不断聚集过来的脚步声。偶有迟来的人要打听,刚开口,便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朝人生性喜欢看热闹,传八卦,这两点,今儿算是得到满足了。
华掌柜向程墨行了一礼,然后开始询问。
壮汉看看一排排的人墙,再看看悠闲喝茶的程墨,心里打鼓,莫先生说了,他们会没事的啊。莫先生,救命啊。
众目睽睽之下,华掌柜不可能动粗。他本身是一个商贾,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而,暗室审问和当众审问,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
问:“谁让你们来的?这些坏掉的官帽椅从哪里弄来?”
答:“有人给我们一人三两银子,让我们拉来的。”
问:“谁?”
答:“莫先生。”
问:“莫先生是谁?”
答:“不知道!”
壮汉真的不知道,他不过是个有几分力气的闲汉,平时做些重活,没粗活做便偷鸡摸狗,因为嗓门大,常被同伴嫌弃。没想到今天一早有人找他,让他挑几个同伴,拉几车官帽椅到宜安居闹事。
起先他不敢来,但那人说,莫先生说了,保他们没事。既然没事,又有三两银子赚,他便答应了。三两银子啊,他一年都没赚这么多。
壮汉有几斤力气,可刚才被宜安居的伙计一顿揍,揍怕了。再说,程墨那气场,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么?他云淡风轻坐在那儿,壮汉已心慌得不行,总觉得这个俊美少年有一百种办法折磨自己,与其死得苦不堪言,倒不如招了的好。反正他跟莫先生一伙又没交情,不过是拿了人家一两银子定金。想到还有二两银子拿不到,小命却要交代在这儿,壮汉怒而咒骂莫先生。
同伴见他骂开了,纷纷大骂他,说上他的当。三两银子的工钱,他还要抽一成的水呢,这个黑心贼。
一时间,几人粗言污语的对骂声四起。围观群众听得津津有味,当真是集粗话之大全,有很多他们听都没听过。
“够了。”程墨淡淡道。
对骂声嘎然而止,壮汉几人都眼睁睁看他,在程墨强大的气场威压下,连哀求都不敢。
华掌柜上前请示:“东家,要如何处置他们?”
当众审问,不过是借看热闹的人群之口洗涮宜安居质量有问题之冤,程墨还真没打算从壮汉嘴里套出幕后之人。要是上官桀这么容易被这些下等人出卖,他就不是武帝托孤大臣,当朝第二人了。
至于那个什么莫先生,他会查清楚的。
第130章 还击
“求五郎君放过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生死关头,壮汉不停哀求。同伴也跟着哀求,要是送官,他们肯定会没命的。
程墨可是羽林郎呢,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啊。
看热闹的商铺掌柜、伙计都道:“不能放过他们,要是人人像他们这样栽赃陷害,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这几人也真倒霉,遇到程墨。要是他们不挑程墨下手,而是找别的商铺下手,只怕早就得手了。这么想的商铺掌柜不在少数,因而人人自危,尽力劝说程墨把这几人扭送官府,以绝后患。
到西市采买闲逛的百姓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说应该送官府查出幕后指使,有人说再把他们毒打一顿,也有说暂且饶过他们的,不一而足。
西市像沸腾的鼎,比菜市场还热闹。
壮汉等人越听越惊,眼见有些人撸袖子就要过来,吓得魂都没了,不停磕头求饶。有一人惊吓过度,身下流出黄色液体,臭不可闻。
程墨对华掌柜道:“放了他们吧。”
不过是几颗棋子,何必大费周章扭送官府?
华掌柜应了,又团团作了个罗圈揖,郎声道:“诸位看官高义,足见盛情。只是敝东家仁义,不与这等小贼一般计较,还请诸位看官为宜安居分辩两句。”
“那是自然。”无论是商铺的掌柜、伙计,还是看热闹的百姓,都拍胸脯应了。商铺掌柜、伙计站在自身立场上,自然有必要为宜安居正名。谁敢说自己不会有遭人暗算的一天,摊上宜安居这种事?这就是一个现成可以参照的例子,以后极有可能用得上的。再说,大家同在西市做生意,互相扶持也应该。何况这么一来,宜安居欠了他们人情,万一哪天想买两张官帽椅装装逼,讨要折扣也有话说,是吧?
至于看热闹的百姓,那更是不用说了。免费看了一场大戏,峰回路转,情节曲折,怎么着也得加油添醋,哦,不,绘声绘色跟亲戚朋友说道说道。
华掌柜再次做了个罗圈揖,然后教训壮汉等人几句,让伙计给他们松绑。
壮汉几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可一想到小命得保,有向程墨跪拜的冲动。只是他们刚望向程墨,已有伙计扬起棍子,喝道:“还不快滚?”
于是,几人在围观党们的哄笑声中抱头鼠窜。
人群也随之散去。
程墨进了宜安居,华掌柜忙跟进去,道:“东家,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打落水狗,而是狗急咬人啊。
程墨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道:“告诉老黄,他在兴业堂和我们之间,只能选一家。”
老黄是木料供应商。宜安居用以制作官帽椅的黄花梨由他提供,富裕春的第一批木料,也在他那里定。
发生刚才的事,华掌柜忧心忡忡,嘴里说着要和兴业堂干一场的话,却不知从哪里下手好。他请示程墨,也有预作提防,让程墨有三五天思考的时间。毕竟兴业堂那边刚刚折羽而归,要再生事端,总得过几天。没想到程墨随口一句话,便断了兴业堂的命脉。没有木料,拿什么做官帽椅?
华掌柜对这位年轻的东家佩服得五体投地,双眼放光道:“富裕春也算么?”
富裕春的木料就普通得多了,不过量却大,算起来总额也很可观。
程墨道:“当然。”
说着,奖了胖揍壮汉几人的伙计,施施然起身走了。
打人还有奖,伙计们都乐了。一人笑道:“下次遇上这事,我得多打几下才成。”刚才打得少了,愧对东家呀。
管事一巴掌拍在这伙计头上,道:“东家没让打,你敢乱惹事,小心你的皮!”
众伙计都哄笑起来。跟了这样的东家,日子过得真舒心。
壮汉几人犹豫再三,还是舍不得那没到手的二两银子。再说,白挨了顿打,不趁机要点医药费,怎么对得起自己?
莫先生坐镇兴业堂,边喝着小酒,边唱着小曲。这种独档一面的日子,不是神仙赛似神仙啊,最好宜安居别这么快倒闭,再把那些坑兴业堂的人慢慢折磨一番,这样,他就可以在这儿多享受些日子了。
哼完小曲,正想是不是叫两个粉头过来,壮汉几人来了。看他们头破血流的样子,莫先生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程五郎让人打你们?”
壮汉几人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心想,原来这就是莫先生啊,要是早见到他,把他招出来,不知程五郎会不会有赏?
直到莫先生的小厮训斥两句,壮汉才低下头,道:“莫先生,不是说给我们三两银子吗?还差我们二两,还有,这医药费……”
壮汉说着,钵大的手掌伸到莫先生面前。
莫先生先是一怔,接着暴怒,喝令伙计:“把他们赶出去!”
真当他好欺负么?被程五郎那混小子打了,找他要医药费?简直岂有此理!
壮汉几人再次抱头鼠窜。出了东市,同伴埋怨道:“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以后再不跟有钱人有瓜葛了。”
壮汉深有同感。
方掌柜一直陪伴在旁,见莫先生如此狼狈,不免找个借口溜了出去。这位莫先生是上官太仆派来的人,可得罪不得。
莫先生生了半天闷气,喝了一壶酒,总算稳下心神,思忖接下来怎么办。
然而没等他想出办法,木料供应商老黄便拒绝再次供货,同时要求把以前欠的货款结清。理由是,兴业堂名声坏了,万一哪天倒闭,欠下的货款他找谁去?所以限兴业堂三日内结清,要不然,他一纸诉状告到官府。
一个商贾也敢欺上门!这是莫先生接到消息后的反应,然后,他厉声道:“告诉他,一文钱没有!让他告去。”
兴业堂的东家可是上官太仆,他倒要看看谁敢接老黄的状子。
方掌柜暗暗叹气,这位莫先生,怕是从没做过生意,一点生意场上的伎俩都不懂啊。
“莫先生,”方掌柜斟酌了一下字句,道:“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老黄是老江湖了,不会不晓分寸,这个节骨眼突然冒出来,肯定有原因。
第131章 决心
“谁搞鬼?”莫先生反问,显然不信。
方掌柜长叹一声,要说眼前这人不是白痴,他真心不信。
老黄催着要银子,莫先生又只会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方掌柜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走投无路之际,只好再次去求程墨。
在他看来,生意场上,没有谈不拢的事,哪怕程墨知道壮汉几人上门闹事。何况,程墨未必知道。这件事,他认为莫先生做得很隐秘。
这一次,他依然连程府都进不去。狗子像赶苍蝇似地赶他,他好话说了一大车,总算得了确信,程墨确实不在府中,进宫当差去了。
中秋节三天休沐已过,皇帝早朝,百官上衙办公。
程墨已在廊下候了半天了。看看近午,昭帝下朝,百官鱼贯而出。上官桀当先迈过门槛,冷漠地瞟了程墨一眼,像看空气,然后,袍袖一拂,扬长而去。
程墨摸了摸鼻子。
紧随其后的文武百官看程墨时,大多神色复杂。刘淘甫走到程墨跟前,小声道:“在陛下驾前回话,小心着点。”
不用他嘱咐,程墨也很小心。不过他既然特地过来嘱咐,自然不会没有缘由。程墨也小声道:“可是有人弹劾?”
中秋节前,送礼的人长达三十丈,光是这一条,足够了。不用霍光安排,御史大夫职责所在,就能弹劾他持宠而骄收受贿赂。虽然他实际没收,可御史大夫依然会照参不误。因为弹劾他一人,总好过弹劾给他送礼的满朝文武。那样,就把同侪都得罪光了。
能混到御史大夫这个位置的人,不能没有这点算计。再说,昭帝宅出新境界,不知多少人想博他欢心而办不到,现在独独青眼于他,不招人嫉才怪。这些人,也会参他,可以一边送礼,一边参他,两边不误。
果然,刘淘甫表情沉重,点了点头,道:“朝中一半人弹劾你不安于室。好在你没有收受贿赂,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这么说,霍光和上官桀最少有一人示意手下行动了,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他这两天惹上上官桀,上官桀的可能性多些。不过,霍光也不能排除。
程墨看刘淘甫神色疲惫,估计为自己与众同侪辩论,累得够呛。他第一次心生愧意,道:“大人爱护之心,小子铭记在心。”
这是他第二次以一已之力,对抗当朝两大巨头了,而且还是公然在朝堂之上。
刘淘甫微微点头,道:“陛下承诺以后不会让你成天在宣室殿伴驾,霍大将军才压下此事。不过,上官太仆却力主把你清除出羽林卫。老夫自是不肯,为此……”
为此和上官桀吵起来。他倒不是怕了上官桀,只是他拳脚功夫了得,口才却不擅长,输了,憋屈得不行。
听到这里,程墨大致明白早朝发生了什么,向刘淘甫抱拳行了一礼,道:“小子以后会小心,不惹麻烦。”
“惹麻烦倒不至于。只是陛下想必会伤心,你等会儿多安慰他几句。”刘淘甫拍拍程墨的肩,大踏步走了。
身为皇帝,却没有半点自由,和谁呆在一起,和谁说话,都要受到大臣约束。可想而知,昭帝有多压抑郁闷了。
过了一会儿,昭帝出来,脸色比往日更苍白几分,神色黯然,向程墨招手,道:“程卿,走吧。”
圣驾到了寝宫,昭帝依然把内侍们遣出去,只留黄安一人侍候。默坐良久,没有半句话。
程墨劝道:“陛下闲来无事,不妨到处走走看看,虽是秋天,宫中颇多景致。”
春赏花秋赏雨,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景色。
昭帝多聪明的一个人,立即明白程墨的意思,道:“卿说得是,朕正想去外面走走呢,卿陪朕一起去吧。”
这次,他心甘情愿出门,不摆驾,不磨蹭,说走就走,一点不含糊。
黄安赶紧给他披上貂毛披风,让小内侍备了炉子,远远跟着。
天气晴好。天分外高,分外蓝,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出了宣室殿,前面是宽阔的路面,昭帝让内侍站住,自己和程墨慢慢走着,待离内侍有一段距离,才长叹一声,道:“朕枉为皇帝……”
一句话没说完,泪水潸潸而下。
程墨递过帕子,任由他默默流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该锻炼好龙体,让龙体强壮起来,再慢慢积聚自己的力量。”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安插亲信,排除异已,把权力夺回来。这些,在寝宫,程墨是不会说的。在这里,四周开阔,有没有人,一目了然,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倒可以畅所欲言。
昭帝咬牙点头,道:“卿有所不知,今早群臣质疑朕,围攻朕……”
一句话没说话,泪水再次流下。他可是当今皇帝啊,这些人眼里怎能没有君王?
程墨长叹一声,道:“是臣大意了!”
程墨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昭帝的承受能力。这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值爱面子的青春期,又是帝皇之尊,群臣要求严惩程墨,在昭帝看来,便如抽自己耳光一样。再想到自己难得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群臣便步步紧逼,怎么接受得了?
程墨这里自责,昭帝却以为他是为群臣弹劾的事烦心,忙道:“卿无须自责,若不是朕宣卿殿中说话,卿哪里会被弹劾?”
程墨知道他误会了,道:“臣不是为这个。陛下其实无须顾虑人言,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但求无愧于心,何必受人拘束?”
“正是。”程墨这么说,昭帝心情总算好了些,你们说你们的,我做我的,难道你们还能弑君不成?他暗暗拿定主意,道:“卿所言极是。”
程墨直觉哪里不对,想要解释,昭帝已道:“卿无须多言,朕自有主张。”
他一下子有主见起来了。
程墨见他不再抑郁寡欢,想今天的事,若能刺激得他奋发图强,也是好事,便不再说。
昭帝身体虚弱,慢慢走了一会儿,也就累了,两人又说完了话,便回宣室殿。
很快,霍光和上官桀分别得到消息,霍光沉默不语,上官桀面有怒色。
第132章 聪明
程墨扛大戟站在宣室殿门外,笔直如雕像。宫门另一边,张清不停向他挤眉弄眼,他愣是没看到。
张清微微叹了口气,亏得他为了调到程墨这儿,中秋节送刘淘甫一份大礼,拍了半天马屁。本来以为能得便说说话,最不济,有眼神交流,手势手流,时间也易过不是。
“陛下赐——”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
张清望过去,宫门口走来一个内侍,手捧托盘,托盘上两个大碗。内侍不紧不慢走来,道:“陛下赏赐,程五郎谢恩。”
程墨还在想,要怎么帮昭帝奋起。事到如今,昭帝不反抗是不行了。正想得入神,被这一声惊醒。
托盘里,是一品熬兔肉、一品烤鸡,烤鸡色作金黄,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此时刚好正午,天还没亮吃的早饭早就消化光了,本该吃午饭,不过羽林郎同样一日两餐,因而中午没得吃。但皇帝一日四餐,中午可以吃。
昭帝实在细心,体谅程墨饿了,因而送了两品肉来。
程墨放下大戟谢恩接了。
可内侍却道:“陛下口谕,程五郎进殿谢恩。”
程墨若有所思看了内侍一眼,把托盘交给张清,道:“你要饿了先吃。”随内侍进宣室殿了。
香气一阵阵往鼻孔里送,张清咽了两口口水,最终还是决定等程墨谢恩出来再一块吃。不就是谢恩么,肯定很快的。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程墨这一进去,半个时辰没出来。
宣室殿里,昭帝正在用膳,见程墨进来,殿颜一笑,道:“朕赏卿的两品肉不合卿口味吧?那朕再赏赐卿两味,卿想吃什么?”
御案上,摆满了吃食,一眼扫过去,淋漓满目,有精肉、肉脯、烤肉、鱼干、涮肉、生肉、熬肉,每样两品,很多肉程墨一时没认出来。
昭帝见程墨只是看着御案没说话,再次发话道:“来人,别摆几案,把这两样赐予程卿。”指了两样菜品。
程墨要是看不出昭帝借机宣他进来吃饭说话,就是傻子了。他谢恩坐下,两人吃了饭,说了闲话,直到黄安提醒道:“陛下,时候不早,您该午寝了。”
您老早朝可是承诺过,不宣程五郎进来的,找这么一个借口,一起吃吃饭也就算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哦。”昭帝点头,道:“卿且下去吧。”
程墨谢恩而出。
宫门口,等得快哭了的张清,在美食的引诱下,先是尝了一口,接着再尝一口,三尝四尝,把一只烤鸡吃了半只,最后想想,反正吃这么多了,不如都吃了。一只鸡吃完,在舔手指,程墨回来了。
“还有一碗。”张清挺不好意思。
这就是昭帝看在我面子上,赏赐你的。程墨忍着笑,道:“你吃啦?”
张清怪不好意思的,点头,添上一句:“熬兔也挺好吃的。”
程墨笑道:“我吃了。你吃饱没有?要是没吃饱,接着吃。”
“啊?”张清傻眼,接着怒了:“我傻傻端着托盘在这里等你半天,敢情你是进去吃饭啊?”
想想自己等他回来一起吃,忍馋忍得受不了,才偷吃,就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你不站这儿,想站哪儿?”程墨笑道。
轮值当差,可不就是站在这儿么?张清语塞,道:“我不管,总之交了差使,你请大家伙去醉仙楼喝酒。”
“今天不行。”程墨道:“我有事。”
“什么事?是宜安居的事吗?不是说闹事的人被胖揍一顿吗?”张清想法简单,觉得不过是几个闲汉想讹诈几个钱,打得他们怕了,不敢再来闹事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墨没多说,道:“明天吧,明天交了差使,我们去醉仙楼。”
想想明天要去醉仙楼,张清心情好了不少。倒不是说去醉仙楼就怎样,之所以心情好,是因为程墨肯同去。最近一段时间,程墨变身宅男,窝在府中陪美人,不常跟他们混在一起。
张清突然福至心灵道:“你不是约了美人吧?”
厉害了我的哥。程墨诧异看他一眼,这也被他看出,难道自己脸上藏不住事?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怎样?”张清瞪圆了眼,这就是猜对了啊。
两人说着话,刚才的内侍又来了,这次昭帝赐给程墨一条革质腰带,上有金带扣,再次让程墨进去谢恩。
这一进去,又是半个时辰。
出来不一会儿,内侍又来了,昭帝再次赏赐。这次是一件袍,色作紫色,不知是否含有寓意。
程墨再次进殿谢恩。
眼看到了换班的时辰,程墨还没出来,张清不禁笑了。这也太得宠了,照这么看,哪天皇帝亲政,五哥肯定是当朝第一人。
霍光和上官桀分别得到消息。第一次,霍光没往心里去。第二次,霍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小皇帝这么聪明。第三次,他想了想,早朝上,昭帝气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决定付之一笑,暂时不予理会。
不宜逼迫皇帝太甚,总有法子让程五郎那小子断了念想。
霍光有这种自信。
上官桀的反应就要强烈得多了。他组织人全面打击、弹劾程墨恃宠而骄、收受贿赂,最后却在刘淘甫的举证下败北。要不是皇帝年轻,一看群情汹涌,先软了,今天他就一败涂地啦。
可皇帝明明在群臣面前承诺,以后不宣程五郎入内说话下棋,话刚说完,便变着花样宣程五郎进殿。这是耍小聪明玩弄群臣于股掌之间吗?
“派死士,寻机刺杀程五郎。”上官桀咬牙道。
去兴业堂闹事的人的出处查不出来,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一定是程墨。不就是抢了宜安居的生意么?哼,老夫名下的产业,抢了就抢的,你还能怎样?敢让人闹事,老夫办了你。
上官桀恨恨地想。至于莫先生栽赃嫁祸宜安居,自然被他无视了。
亲信领命,吩咐下去。他手下养了一批死士,等闲不会在人前现身。用死士对付程墨,足见对程墨重视。
此时,程墨交了差使,出了宫门,跨上踏雪,扬鞭驰上御街。
第133章 见死不救
秋风起,早晚渐凉,烧炭有些早,在暖阁坐卧最是合适不过了。
霍书涵的马车在院里停下,她扶着青萝的手下车,淡淡道:“程五郎来了么?”
这个时辰,他该到了吧?
青萝回道:“还没呢,大概快到了。”
霍书涵抬头看了看天色,举步往暖阁走。她刚进暖阁,各式点心茶点流水价摆上来,她却看也没看一眼,道:“撤下,换上次的茶具上来。”
所谓上次的茶具,便是程墨泡茶用的那套了。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只看一遍便记住。程墨当着她的面泡了一次茶,她喝着不错,又觉新奇,回去又泡了一两次,再喝以前那种茶,反而觉得味道刺鼻,再也喝不下了。
青萝上了茶具、小泥炉、小铜壶,下意识望了望门口方向,道:“怎么还不来呢?”
这人真是可恶,每次都要姑娘等他,这次还是他主动邀约的呢。
在青萝嘀咕时,帘子被掀起,程墨的俊脸出现在门口,笑眯眯道:“霍姑娘好早。”
她是住这里,没住大将军府吗?程墨疑惑。
霍书涵早吩咐过,程墨来了不用通报,让他直接进来,因而见他突然出现,并没觉得唐突,而是淡淡道:“五郎来得迟了。”
她可是细细问过,交了差使,出宫,骑马到这儿,最迟也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他这都大半个时辰,眼看就快一个时辰了。
程墨不好说昭帝拉着他说话,出宫迟了,笑笑进来,在椅上坐了。暖阁备的倒是官帽椅,程墨坐得随意,一看高几案上摆着茶具,不禁俊目含笑瞟了霍书涵一眼,大有赞赏之意,道:“还记得我爱喝这个茶?”
所以早早就备下了。
霍书涵翻了个白眼儿,没说话。
青萝实在看不过眼,加上上次被气哭,对程墨的好感度近乎零,撇了撇嘴道:“别自以为是,这是我家姑娘自己喝的,没备你的份。”
程墨定睛一看,还真是,几案上小泥炉、铜壶、茶罐俱全,就是只有一个耳杯,摆在霍书涵面前。
“客人来了,怎么能不奉茶呢?霍姑娘,你也太不近人情了。”程墨义正辞严斥责道。
倒像霍书涵欠他似的。
青萝实在气不过,正要顶回去,霍书涵还是淡淡的语气,道:“再拿一个杯子。”
“姑娘……”青萝为自家姑娘抱屈。您真是太纵容他了。
霍书涵看了青萝一眼,青萝不敢再说,委委屈屈去取了杯子,重重放在程墨面前。
程墨还没说话,霍书涵斥道:“胆子越来越大了,要这样,以后不用跟我出来了。”
“奴婢知错了。”青萝快哭了,低头行礼,退到椅后。
程墨移过茶具,待水沸,为两人泡了茶,才道:“兴业堂有人闹事,是你干的?”
霍书涵点头:“是我干的。”
这件事,当初在御街,两人在马车里商议时,霍书涵并没有提前告知。
程墨道:“我替你背了黑锅。”把兴业堂用同样手法派人到宜安居闹事说了,又把中秋节前满朝文武争相送礼,以致今天大半朝臣弹劾一事也说了,道:“我倒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以羽林郎的身份,受大半朝臣弹劾,确实是前无古人。
霍书涵道:“这个,不是我的手笔。”略一沉吟,道:“想必家父也不会这么做。”
霍大将军是什么身份,哪里用得着使这样的勾当算计一个羽林郎?传出去岂不笑掉满朝文武的大牙。
程墨秒懂,道:“依你看,谁有这样的手笔?”
“那还用说?”霍书涵勾勾唇角,睇了程墨一眼,道:“你今天来,就是为问这个?”
这小子胆子可真壮,这种事,不在背后猜测、直接问到她脸上,放眼当朝,只怕除了他,也没第二人了。
程墨坦然承认:“是。”
喝了茶,他道:“告辞。”
霍书涵有些意外,想说什么又没说,只微微颌首。
程墨道了谢,走了。
待帘子放下,青萝道:“姑娘,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当这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姑娘接到他的拜贴,放下手头一堆子事,一气儿赶来,却被他像审问犯人似的问了一通。青萝想想就替自家姑娘不值。
霍书涵道:“两家不是合作么,有事商量一下也是应该。备车,我们回去。”
这是向她解释么?姑娘有事只吩咐,从来不会向她解释,今天这是怎么了?青萝震惊。
程墨回府时,天色还早,方掌柜在门口等一天了,见程墨回来,哭丧着脸迎上去,作揖道:“程五郎君,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施恩,救兴业堂一救。”
“方掌柜?你不去太仆府,跑这儿做什么?”程墨讶异,道:“天大的事,只要上官太仆吩咐一声,普天之下,敢违逆的不多吧?”
方掌柜听他这么说,死的心都有了。他还以为东家的身份隐秘,没想到人家早就知道了。
“程五郎君说什么,小老儿不懂。”方掌柜很光棍的给他来一个死不认帐,反正程墨不可能去问上官桀,就算他真有胆子去问,想必上官桀也不会承认。堂堂太仆,岂能做商贾的勾当?
程墨笑了,把马缰扔给榆树,道:“我说什么你不懂?这个好办,你求我什么事,我也没听见。”
说完,施施然进府去了,头也不回道:“关门。”
狗子应了一声,麻利把门关了。
方掌柜回过神,看着两扇紧闭的大门,只觉万念俱灰,难道真如程墨所说,去太仆府求恳?中间还隔着一个莫先生呢。娘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他发了半天呆,垂头丧气回兴业堂了。
现在的兴业堂,就差上门板关铺门了,不要说门可罗雀,就是来东市采买的顾客,都绕着走,生怕沾惹晦气。
老黄等在店铺外间,莫先生在里间看书,两人相安无事。原因无他,莫先生自认是读书人,不屑于与老黄一介商贾一般见识。
方掌柜还没进店,远远瞧见老黄,转身就跑。
老黄一直提防,远远望见他的背影,拔腿就追。
第134章 打脸
老黄做木料供度应商日久,在业界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毕竟只要制作木质器具,都需要木料,而他是京城最大最全的木料供应商。
他这两天追着兴业堂讨要货款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供货给兴业堂的,还有油漆供应商老罗。老罗售卖的是劣质油漆,只供给一些普通作坊。兴业堂当初挑上他,不过是看上的价格低。
老罗听说老黄亲自去兴业堂蹲守,非要回货款不可,立即急了。他小本生意,可拖欠不起,于是也追来讨要。
接着,兴业堂的伙计也闹起来了。那些在牢里关了一晚才被释放的伙计,本来以为自己为东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理该有些补偿。没想到等了几天,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好话都没得一句,更不要说赏几个铜板了。这些人不由颇有怨言。
最近这段时间兴业堂没生意,有传言说下个月没工钱发。大家伙在这些人的怂恿下,齐齐发难了。
这些信息,自然第一时间送到程墨这里。
华掌柜真心佩服程墨,恭敬请示道:“东家,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程墨虽然年轻,却慧眼如炬,只传话给老黄,借老黄之手,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把兴业堂逼入绝境。比程掌柜那边,又是派人买官帽椅,又是派人上门找茬,费银子费工力费时间,可高明太多了。
如果没有弹劾一事,程墨还真就这么算了,把兴业堂弄垮也就是了。再顺便接收他们的伙计,为富裕春增加些熟练工。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就这么算了。
“告诉老黄,兴业堂真正的东家,让他带人去上官太仆府上闹。告诉他,程某保他无虞。”程墨笑笑道。
这笑容,俊朗又迷人,华掌柜却是心神一凛,肃然应:“诺!”
这是要撼动兴业堂的幕后东家啊。东家看着不声不响,城府深着呢。华掌柜对程墨更加敬佩的同时,也生臣服之心。
以前方掌柜仗着后台够硬,不免嚣张跋扈了些,把木料的价格压得很低,从第一次拿木料到现在,一个铜板也没付过。两三个月算下来,已经拖欠了三万多两了。现在兴业堂出事,老黄生怕它倒闭,到时一个铜板也拿不回来,可就亏大发了。他已坐卧不安几天,刚好得到华掌柜传话,他立即拿定主意,非讨回货款不可。
这次得到保他无虞的保证,思之再三,还是豁出去了。要不拼命,三万多两银子就打水漂啦。
上官桀接到有人在府门前闹事的消息,暴怒,把莫先生叫过去,好一通训斥,然后怒道:“这件事若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你以后别来了。”
别来的意思,便是不再是他上官桀的幕僚了。
莫先生没想到一介小小商贾,竟敢到太仆府门口闹事,马上带了人,准备打群架。可是一看场面,着实吃惊。上官桀临街开府,府门前开阔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全是人。这些人或身着短褐;或身着绸衫;或身着圆领衫,有男有女;有年老有年青,一眼望去,黑压压望不到边。
他带出来的几百人,相比之下,好渺少。
老黄也不知人从哪里来。想起华掌柜说的,程大东家会保他无虞,想来这就是了,于是安心,放开了手脚闹。
这么大一件事,霍书涵自然不会错过。于是,第二天,朝臣们纷纷弹劾上官桀与商票私相勾搭。
这个时代,商贾地位低下。因而,真正的大商铺,东家都是有背景的人物。勋贵公卿生活奢侈,光靠俸禄怎么够?谁名下没有良田商铺?这些商铺只要挂在这些勋贵公卿名下,便没有人敢小觑,也没有人嘲笑。这就是潜规则。
就如人人皆知宜安居是程墨的产业,却没有人嘲笑他一样。
因为,打理这些产业的,是真正的商人。勋贵公卿不会真正插手商铺的运营。
上官家族名下自然也有无数产业,否则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开支。满朝文武,人人如此。
但潜规则之所以成为潜规则,就是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在做,但没有人把它公然摆上台面。因为,商贾地位低下,上不了台面。
现在,老黄公然聚众去上官桀府门口讨要货款,声泪俱下哭诉上官桀欠了他三万多两木料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把上官桀当成商贾了,要不然如何会欠他的货款?
程墨这一招当真毒辣。
以上官桀的身份,和商票扯在一起,已是极大的羞辱,何况因此被弹劾?早朝上,他当场吐血,晕迷过去。昭帝传太医诊视,用针后半个时辰才醒。
醒来后,他羞愤欲绝,又假装晕迷。这次,无论太医如何用针,他都不肯再睁开眼睛了。
这件事,程墨在宣室殿听昭帝亲口所说。昭帝比他还要兴奋,连比带划,难得地露出笑容,道:“可惜程卿没看到,他当时有多狼狈。唉,朕要是他……”
朕要是他,直接死了算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程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明明咧到耳根,偏还要装模作样道:“唉,上官太仆真是可怜,不过三万多两银子,怎么就死赖着不还呢?还让人找上门去,丢了颜面。”
说着,和昭帝两人无声大笑。
昭帝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血色,又因为开心大笑,不免多吃两块点心,道:“朕还没有亲政,霍卿拟旨训斥,罚他三个月俸禄。唉,他这是何苦呢。”
上官桀同为武帝托孤大臣,在和霍光争夺权力的同时,以外戚的身份对昭帝的私生活进行干涉,在某些方面,比霍光更让昭帝生厌。这个人,连他晚上睡在哪都要管。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教训他,昭帝实是开心。当然,早朝上,他还是强忍笑意,在上官桀吐血昏迷时,深表同情。
昭帝开心还有一点,训斥的圣旨是霍光拟的,处罚的决定也是霍光做出的。这一次,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程墨附和道:“是呢,堂堂太仆,怎么能去做这些商贾的勾当?”
这两个无良少年,假惺惺说了半天,着实笑话了半天。
第135章 自取其辱
昭帝高兴,少不得又多留程墨说话。程墨出宣室殿时,武空、张清等人早在门口等半天了。
武空悄悄提醒程墨:“陛下一言九鼎,岂能言而无信?你还是劝劝陛下吧。”
昭帝曾在早朝承诺不再无故宣程墨进殿说话下棋,今天又故态复萌,借口让程墨指导他锻炼,宣程墨进殿。散朝后进去,这会儿才出来。武空担心得要死,一见面就提醒上了。
程墨笑道:“四哥不用担心,陛下自有分寸。”
皇帝也是人,也有说话如同放屁的时候。所谓的君无戏言,不过是写在圣旨上,盖了玉玺,当众宣读那个。可千万以为皇帝真是一口一个钉,说出的话收不回。
显然,武空真认为皇帝就该君无戏言,才会这么紧张。
武空还要劝,旁边张清道:“四哥,不是有刘大人么?再说,五哥……”他顿了顿,打趣般道:“长得俊俏,很有女人缘呢,想必运气也是不错的。”
那眼神儿,让人看了恶寒。程墨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道:“好好说话。”
盛夏团成员都笑了,祝三哥道:“可不是,顾盼儿就是被他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的。”
想起顾盼儿最后嫁了他,祝三哥心里直冒酸气,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啊。情场败北,只好自我安慰,认为自己长得糙,没有程墨迷人了。长相是爹娘给的,可怪不得他。
张清不客气道:“祝三哥,就你见了美人色迷迷的眼神儿,美人不被你吓跑才怪。”
说话间,落后两步,悄声问程墨:“我那天在御街瞧见你和一个绝色美人在车上说话,谁啊?”
他匆匆一瞥,已是吃了一惊,那位美人儿只露出半边侧脸,却让他惊为天人,容颜五官比顾盼儿毫不逊色,气质神态却是顾盼儿无法比拟的。五哥上哪认识这么一位美人,他怎么不知道?
程墨略一思忖,便知他说的是霍书涵,也低声道:“别胡说,此女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
敢对霍书涵胡思乱想,得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说话间,一群人出宫,翻身上马,直奔醉仙楼。
醉仙楼二楼临窗一张几案,两个男子对坐说话,其中一人听到马踏声响,无意间低头一看,刚好看到程墨把马缰扔给小二,抬腿上台阶。
他对程墨多有注意,程墨没有抬头,他却确定是程墨无疑。不用看脸,只看那故作挺拨的身姿,除了程墨,再没有别人了。
没想到他交了差使,会来这儿。
男子正是罗安,见程墨来了,有些惊慌,刚要起身,想起什么,复又坐下。
前些天程墨风头正劲,得昭帝宠信,引满朝文武轰动,大家赶着去送礼时,罗安又嫉又恨,暗暗咒骂老天公。偏偏靖海侯还让他去送礼,说看在同僚的份上,程墨不得不收。
罗安真心不想去啊,可是被靖海侯好一通训,最后不得不屈辱地带了家丁,拉了一车礼物,排在送礼大军中,心中暗咒程墨会遭报应。
幸好,程墨闭门谢客,他才不用强迫自己陪笑脸看程墨脸色。
不过,大概老天可怜他,诅咒应验了。程墨被弹劾,皇帝对满朝文武保证不再宠信他。呵呵,程墨不过是奸佞小丑,哪能久得圣宠?只要皇帝不再被他迷惑,他就什么都不是,怕他何来?
罗安想着,自顾自笑起来。
对面的男子是他堂兄,见他莫名其妙发笑,不解道:“十八郎笑什么?”
“程五来了,十六哥不要出声,且看我怎么羞辱他。”罗安道。
现在没了皇帝的宠信,又遭霍大将军忌惮,把上官太仆得罪得死死的,在罗安看来,程墨迟早把自己玩完。
两人的恩怨,罗十六郎自是明白,点点头不说话。
很快,楼梯上脚步声响,程墨和武空一前一后走进来,张清祝三哥等人在后,跟着上来。
小二刚要把人引到房间,突听临窗处有人道:“哟,这不是程五么?”既是客人相互认识,他便停步转身,等待程墨示下。
程墨循声望去,一眼见到罗安一脸得意的笑,桃花眼眯了眯,也笑了,示意小二在前引路,自己走了过来,道:“罗十八倒好兴致,怎么,不一见我便逃了?”
罗安大怒,心道:“你才一见我就逃,你全家都逃。”可程墨说的是事实,他反驳不得,不由一张脸又气又恨,变成了紫色。
程墨又道:“最近手头短了吗?怎么光喝酒不上菜?”
几案上,一壶酒,两人对酌。只有两样下酒小菜,以罗安的身份,不免略显寒酸。
罗安双手一下子撑在几案边沿,就要站起来,却强自控制住了,冷笑道:“我手头再怎么短,也不致于穷到收受贿赂,被人弹劾。哈哈哈。”
这两天,他一想起程墨被弹劾的事,便没来由地发笑,笑声突兀,让周围的人愕然。
程墨面露怜悯,道:“靖海侯的生意就要做不下去了,你还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真是可怜。”
最近风头最劲的人是程墨,最引起关注的事件却是《盐铁会议》。靖海侯名下最大产业是盐场,也就是说,罗安他爹是贩盐的。这一新政出台,直接受到冲击的便是靖海侯了。
果然,听程墨如此说,罗安笑声嘎然而止,脸色难看几分,怒道:“与你何干?”
程墨以上司的口吻教训道:“家里有难,你身为儿子,不想办法另辟财源,反而与人上酒楼鬼混,这是为人子之道吗?”
天知道,上酒楼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弟惯常会做的事,哪里大逆不道了?
罗十六郎听到这里,明白罗安的口才被程墨甩几条街,不得不出声道:“五郎说笑了,可要一起坐下饮酒?”
这是示好。人家从没得罪过程墨,程墨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甩人面子倒显得没教养,于是也客气道:“那倒不用。”
罗十六郎也瞧见他跟朋友一起来,微笑点头。
话说到这里,程墨看在罗十六郎面子上,不好再教训罗安,对罗十六郎点点头,去了张清等人所在的包厢。
罗安望着他施施然远去的背景,气得一拳砸在几案上,杯里的酒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