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刺客
程墨进去,酒已斟好,菜还在不停端上来。照张清的话说,是:“五哥请客,不用给他省银子。”
“五哥,这边坐。”张清扬手招呼,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边茶几。
他跟程墨一见如故,有了宜安居的股份后,两人更是休戚相关,因而比别的兄弟更亲近些。这些天程墨忙得很,两人一起喝酒玩乐的时间少了很多,他颇感落寞。
程墨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秋天天黑得早,还未到酉时,天色却已昏暗。外面起了风,醉仙楼门前两棵亭亭如盖的大树,树叶随风乱舞。
这间房的窗,刚好对着其中一棵树。枝叶乱舞中,程墨恍惚看到一个人影。他全身寒毛直竖,整个人都僵了。
那是杀气!
小二点灯进来,一室明亮温暖,众兄弟谈笑依旧。
程墨细看,人影却不见了,不知是身着黑色夜行衣,天色昏暗看不清,还是隐在某枝枝干后面。
“小二,这间房太小了。我们可是叫了松竹馆的姑娘,带乐师舞伎过来。你这么小一间房,舞伎们哪里腾挪得开?”程墨大声道。
众兄弟本来说说笑笑,突然听程墨这么大声,响亮得能传到街上,不由都怔了一下,齐齐闭嘴转头看他。张清小声道:“五哥,怎么了?”
客人请青/楼的姑娘过来陪酒是常事,至于带乐师、舞伎,那更寻常得紧。程墨等人是醉仙楼的常客,小二也清楚他们都是纨绔子弟,对程墨的话并没有起疑,立即重新为他们安排房间。
程墨挑了一间面对后街的房间。
众兄弟一个个莫名其妙,但还是跟过去。张清问了好几声,程墨都没理。直到移到新房间,程墨才低声道:“把侍卫叫进来,跟他们换衣服。我们赶紧从后窗回去。”
“怎么了五哥?”张清神情开始郑重起来。
“五郎,发生什么事?”这是武空。
“真叫了松竹馆的姑娘?唉,自从顾姑娘被你拐跑后,松竹馆的姑娘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是祝三哥。
其他兄弟也七嘴八舌问开了,实在不明白程墨这是怎么了。
程墨把树上有刺客的事说了,道:“小心没大错,叫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替换我们,我们先回去。让他们小心点。”
既已有了防备,想来树上的刺客无法得手,侍卫身手极好,本就有保护他们的职责。
十几人匆匆换了衣裳,一个个跳窗而出,溜到后院,解开缰绳,翻身上马,飞奔而去。程墨等人速度极快,加上天色昏暗,本就看不清楚。此时也有一些客人结帐出门,小厮仆从跟着,醉仙楼门口热闹得很。树上的黑衣人并没有发觉程墨等人走了,还以为他只是换了房间。换房间又如何,终归得出这道门,他在门口守着就是。
程墨等人一气儿飞奔回程府,程墨才让黑子传话让醉仙楼的侍卫回来。
武空紧张得不得了,道:“五郎,你又招惹谁了?”
这是第二次被人追杀了吧?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张清抢过翠花端上来的热茶,一口喝了,烫得直叫唤,还不忘道:“刺激,真刺激!”
上次程墨被章家追杀,他没有适逢其会,遗憾了两天,今天可算过足了瘾,就是没能看看刺客长什么样子,身手如何。
他对另一个盛夏团成员道:“不如,我们去瞧瞧,要是侍卫们不敌,我们也好帮手。”
“十二郎!”武空这里着急上火,见他还嫌事儿不够大,不由一声断喝,道:“还有完没完了?”
好不容易摆平章家,又来一个不知名的仇家,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张清见武空生气,伸伸舌头,不敢再说,坐回椅子上,喝茶吃点心。
程墨道:“四哥不必担心,且看情况如何,或者是我太过小心也未可知。”
祝三哥还以为有美人陪伴,有歌舞可欣赏,没想却是狂奔逃命,心里老大不快,脸色也冷了,道:“可不是,你就是太小题大作了。”
顾盼儿真是的,怎么会看上他?
张清不高兴了,抢白祝三哥道:“要不是四哥机灵,我们借机逃脱,说不定此时已被杀死,一块儿到阎罗王那儿报告啦。”
一听这话,众兄弟都觉有理,好几人向程墨道谢。
程墨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
那杀气,让他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会错的。前世程墨曾几次遇险,好在带的保镖够多,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可当时遇险时,就是这种感觉。
众兄弟在醉仙楼没有怎么吃喝,又喝了茶,此时已过了吃晚饭的时辰,未免肚饿。只是没有人有心思吃饭,匆匆垫了两块点心,便静等黑子回报。
过了大半个时辰,黑子回来了。
“如何?”武空抢上问道。
程墨见黑子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更加笃定自己所料不差。
黑子向武空行了一礼,再向程墨行礼,既是回武空的话,也是向程墨禀报,道:“阿郎,四郎君,果然是刺客。我们的人从醉仙楼下来时,两棵树上都有箭朝阿飞射去。”
阿飞是侍卫,身高跟程墨差不多,换了程墨的衣裳。
估计刺客是认衣裳不认人,见了穿着程墨衣裳的人,便射箭。
“对方用什么弓弩?阿飞可有受伤?”程墨问。
“谢阿郎关心,小的没事。”门口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走了进来,此人容长脸儿,长相也不俗,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他跟程墨换衣裳时,已把程墨的铠甲穿在里头。幸好程墨从宫里出来,带着羽林郎的铠甲。
对方射来的箭全中他的胸口,可为铠甲所阻,并没有深入肉里。只是受到的冲击力非同小可,此时胸口还隐隐作痛。
程墨让他解衣,看他胸口皮肤一片绯红,却没有伤口,好言抚慰几句,让他先去歇息。
刺客选择射箭,想来如果不是程墨警觉,众人坐在房间中饮酒说笑时,小命便没了。众兄弟想到这一点,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有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
“我们的人可有受伤?可有伤到路人?”程墨再问。
第137章 棋高一着
黑子低头道:“回阿郎,刺客射了两箭,露出身形,被我们的人捉住了。只是在捉住时,便已自尽身亡。”
既然知道有刺客,自然要做好防范,不仅避开刺杀,还力图捉拿刺客,才是正理。程墨在醉仙楼换了房间后,已经定下计划,集合十几人所带的侍卫,布下天罗地网,务求把刺客捉住。还特别交待,捉到人后,立即卸了这人的下巴,以防这人吞药自杀。
人倒是捉住了,可是一被制住,马上咬碎含在口中的毒药。他们捆好了人,要去卸下巴,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为这事,黑子一路懊悔自责,要是听阿郎的话,一捉到人,先卸下巴,也不至于被他自尽呀。
“小的无能,请阿郎责罚。”黑子道。
还真把毒药藏在嘴里啊。程墨有些意外,前世上学时看的小说,没想到真实地发生。可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算了,下去吧。”程墨道。这个时候责罚黑子于事无补。
真有责客!而且他们这么多人,不知道要刺杀谁,盛夏团成员都紧张了,武空更是脸都绿了,声线不稳,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这下惨了,以后他们连府门都不敢出啦。
程墨苦笑道:“四哥不必担心,想必,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刚才他细细想了,正是因为刺客的眼睛盯了他一眼,才让他寒毛直竖,感觉到杀气弥漫,心生警惕。
一言既出,好几人松了口气。祝三哥道:“我想也是,我们这些人,只有五郎到处得罪人。你最近得罪谁了?”
这么说,武空也想起来了,眼睛瞪得滚圆。
上官太仆今天早朝被弹劾,以致昏迷,陛下急召太医上殿诊视。这事,他们清楚得很。难道说……
事关重大,武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程墨摸了摸鼻子,没说话。武空的表情他全看在眼里,那意思,他怎么会看不出?可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妄自猜测。他道:“我先安排人手送你们回去。”
武空担忧地道:“此事没有查清楚,你还是请病假别去当差了。”
去醉仙楼喝酒都能喝出刺客,要是进宫当差,天天走这条路,指不定哪天小命就没了。
程墨哪里肯,道:“不用,在宫里没人敢动我。”
“那是,”祝三哥此时放松下来,顿觉肚子饿,以为有美人歌舞陪酒,谁知却疲于奔命,肚子和精神双重不满足,让他怒气上升,冷笑道:“在宫里有陛下护着,谁敢动你?”
这话,酸溜溜的。
张清顿时不高兴了,道:“祝三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五哥进宫当差路上危险得紧,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这人,良心真是大大的坏。
祝三哥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张清没听清,追问了两句,祝三哥却不肯再说了。
他没听清,程墨耳朵灵,却听得清清的。他说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他这么能惹祸,命长着呢。”
程墨笑笑道:“祝三哥是老好人,要小心保养了。”
可别应了好人不长命的话。
祝三哥一怔,没想到程墨听清了,讪讪看了他一眼,道:“五郎耳朵倒灵。”
程墨哈哈大笑。
张清得知祝三哥说的什么后,暗暗决定以后少跟这人来往。这人太不是东西了。
远离安仁坊的太仆府,书房里暖融融的,已烧上了炭。上官桀斜倚几案,脸色极不好看,道:“让他逃了?”
这样都能让他逃了?这小子命倒真大。
一个黑衣人低垂着头,道:“是。”
人还死了。不过,两人都是死士,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倒没什么好伤心的。
上官桀沉吟半晌,道:“他最近一定防范周密,过段时间再说吧。”
就让程墨多活几天。
黑衣人应了,道:“若是陛下得知此事,派羽林郎护卫他,怎么办?”
以皇帝对这小子的宠信程度,倒不可不防。上官桀皱眉想了半天,道:“依你看呢?”
黑衣人道:“此次程五郎能逃脱,不过是运气。此时他惊魂未定,一定防备松懈,不如趁夜摸进他府里,杀了他。”
上官桀又想了半天,慢慢点头,道:“好,你去安排,多带些人。”
程府就两进院子,人能有多少?
他们赶到时,已是三更,正是人最睏乏,睡得最沉的时候。整座院子陷入黑暗之中,连一丝灯光也没有。黑衣人亲自带队,看了看黑沉沉的前院,低声道:“他一定宿在小妾房里。”
程府的情况他们清楚得很,程墨可是夜夜宿在顾盼儿房中的。主持中馈的赵氏,还没有圆房呢。
几个黑影绕到后院,跳进院墙,从左往右数到第三间房,冲杀进去。只见房门紧闭,罗帐低垂,房中却空无一人。
领头的黑衣人大惊,急呼:“快退!”
迟了!本来黑沉沉没有一丝灯光的程家大院,突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程墨站在东厢房廊下,笑吟吟道:“贵客来访,怎么不进屋待茶?”
他话音刚落,箭如雨下,直奔黑衣人而去。
“走!”领头的黑衣人大喝一声,冲天而起。
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今天中了程五郎这小子的计。
几个黑衣人冲起的瞬间,箭也到了,如一张密密织成的箭网,把几个黑衣人包裹其中。黑衣人挥舞短剑,挡开箭雨,强行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空中。
张清站在程墨身边,瞪大了眼,惊道:“这样都让他们逃了?”
这些人,武艺到底有多强啊?
黑子来报:“地上有几处血迹,应该是这些人落下的。”
箭雨太多了,难免有挡不到位的地方。
程墨点了点头,对张清道:“入内坐吧。”
程墨安排人手,加上盛夏团成员原来带的侍卫,把他们送回府的同时,也把赵雨菲和顾盼儿送去张清家中暂住。然后,在府外布下天罗地网,静待来客。
张清一定要留下,和他共进退。
两人在房中坐下,张清脸色很不好看,道:“四哥,接下来怎么办?”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要是这样,这日子可怎么过?
程墨勾勾唇角,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第138章 跋扈
刘淘甫今晚没有宿在值卫房里,而是回了家。他肩负保护昭帝的重任,多年来养成警醒的习惯,睡得正沉时,恍惚听到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立即醒了,睁开眼睛,低喝:“谁?”
门外婢女小声道:“阿郎,吉安侯府的四郎君求见。”
“现在什么时辰?”他问。
“差一刻钟四更。”婢女回道。
天还没亮哪,这个时候急吼吼找他,一定有急事。可是以吉安侯府的名义,显然又不是宫里的事,再说武空今天并不在宫里当差。刘淘甫想了想,还是起身了。
武空脸色煞白,把程墨一夜两次遇刺的事说了。第二次他没亲历现场,可他派了六十名侍卫参与设伏,刺客刚跑,便有亲信侍卫飞奔回府向他禀报。果真到程府行刺!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夜赶到卫尉府。好在刘淘甫宿在府中,要不然只能天亮再进宫禀报了。
刘淘甫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五郎遭人行刺?性命可保下?”
连续两次遇刺,想必小命不保了。想到程墨帮他解决女儿的终身大事,这份恩情,他还没还呢,不由黯然。
武空道:“五郎命大,歹徒虽然凶残,却没能伤他分毫。”
“啊?”刘淘甫猛然抬头,两眼放光,激动地道:“真的么?”得到确认后,连声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四郎放心,这件事,老夫明天一早定然奏明陛下,请陛下彻查。”
武空要的就是这句话,道谢后离去。
此时,程墨内着软甲,外穿羽林郎的铠甲,在几百侍卫护卫下,朝未央宫进发。长长的队伍引来无数目光。
这个时辰,霍书涵刚起床,坐在铜镜前由婢女梳头。青萝进来禀报,她眼眸猛地瞪大,道:“什么?”
京师之地,谁敢如此无法无天?
青萝点了点头,想到那个俊俏可恶的程五郎差点死于非命,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头沉重。他说话很可恶,可拿眼睛看着你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啊。特别是,他一双眼睛,漂亮得很呢。
“姑娘,程五郎派人送了书信来。”另一个婢女进来禀报。
来的是阿飞,从怀里取出程墨写在白锦上的亲笔信,双手递给青萝。
霍书涵从青萝手里接过信,细细看了,再三询问程墨遇刺的细节。阿飞细细说了,她蹙眉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告诉你家阿郎,此事,我应下了。”
“谢霍姑娘。”阿飞郑重行礼,在婢女引领下退了出去。
霍书涵又把手里的白锦再看一遍,眼前浮现程墨拽拽的样子,微微笑了。难得他肯低头求助,无论如何也要帮他,让他欠自己的人情。
她一连串命令传下去,手下立即动了起来。
阿飞赶去复命时,程墨已到御街。他一路故意张扬,故意走得很慢,故意引起路人注意,传播遇刺的消息。
走在御街上,同样引人注目。威武如霍大将军,也没有他这么大的排场。几百个侍卫分列四队,团团把他簇拥在中间,整个队伍,占了大半条御街,导致很多上朝官员的车驾无法通行。
起先大家很迷糊,以为是哪位大佬来了,一看没有打幡,再一打听,原来是最近深得皇帝宠信的程五郎。有些朝臣看在昭帝份上,或让车夫驾车避到一旁,或自己骑马避到一旁。那起子嫉妒程墨成为皇帝跟前红人的,让是让了,却破口大骂。
程墨全当没听见,带着几百人,浩浩荡荡而去。
到宫门口,先到候在那里的朝臣都吓了一跳,忙着打听这是哪位?有人更直接以为霍光来了,下车上前参见,走近了,才发现竟是程墨。
霍光看到这一幕,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很快,时辰到,百官上朝。
刘淘甫抢在同侪弹劾程墨嚣张跋扈之前,出列奏程墨遇刺,声泪俱下控诉有人心怀叵测,对羽林郎下手。接着又引申道:“行刺羽林郎,意欲何为?是不是对陛下有不轨之心?”
昭帝听说程墨遇刺,吓得差点晕过去,连着问了几句:“程卿安否?”确定程墨没事后,才松了口气。让人赶去慰问,让程墨不用进宫当差,安心在家休养。
霍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都说没事了,还让他在家休养,这也宠得太过了。
这下子,那些嫉妒程墨得宠的人,也不敢再弹劾他了。没看昭帝急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立即捉拿刺客,五马分尸吗?
捉拿刺客的事当场落实在廷尉沈定身上。
守宫门的禁军一见程墨这副排场,也吓了一跳,赶忙道:“这些人不能进去。”
程墨自然明白规矩,立即吩咐侍卫们回去。搞这么大阵仗,不过是为了把遇刺的事弄大,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这样,刺客便不好再向他下手了。
还没到宣室殿,小陆子已赶来,宣了昭帝口谕,道:“陛下担心得紧,要不是得上朝,只怕早就宣你进殿叙话了。”
程墨点点头,道:“不妨事,刺客暂时不会再出现了。我还是去当差吧。”
“我的祖宗!”小陆子赶紧拉住他,道:“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要不回家好生养着,陛下会剥了我的皮。”
昭帝的好脾气只对程墨,对他们这些内侍,可没那么好说话。
说话间,武空、张清等人也来了,听说昭帝让程墨回府,都帮着劝。
程墨颇为无奈,他做好充足准备,想以自身为饵,引刺客再出现,把幕后之人引出来。要不然,这样日夜提防,岂不更麻烦?
可是武空等人不容分说,一人把住他一只手臂,强拉了他就走。
回到程府,程墨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刺客第二次刺杀,就是在这里。我府里并不安全,还不如呆在宫里呢。”
在宫里实施行刺,不管行刺谁,罪同谋反。再没有比宫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武空和张清对望一眼,总算明白程墨的意思,同时竖起大拇指。
昭帝散朝后,立即派了一百名羽林郎过来保护程墨,把程府的房舍都征用了。同时,赏赐大量财物,为程墨压惊。
满朝文臣都倒吸口气,道:“陛下对程五郎真是好得没话说。”
第139章 人言可畏
西市大门没开,门前已聚了不少人,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人还在不断涌来。
两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边说着什么,边往旁边挪,给涌来的人让位。突然,一个青年吃惊地道:“真的么?竟然有人行刺宜安居的东家?不会吧?”
大概太吃惊了,声音不免大了些,大门口倒有一大半人听到了,齐唰唰全望向他。他意识到自己失态,脸红了红,讪讪笑了笑。
靠近门边一个老者接声道:“可不是,宜安居的东家被人行刺啦,老汉可是亲眼所见。我的天哎,刺客手里的剑足足有三尺长,剑气纵横,剑光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三尺青锋么,可不是三尺长。
老者声音洪亮,料又劲爆,不少人望过去的同时,脚步往他那里移动,更有人道:“老丈,您老真的在场么?”
“可不是……”老者像说书似的,绘声绘色描述程墨遇刺的凶险,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并没有人注意到两个青年什么时候离开。
西市大门开启,人群涌进,宜安居东家遇刺的消息也传遍西市每一个角落。不少人到宜安居铺门前张望,见铺门如常开着,有的上前搭讪两句,问一下程墨的病情;有的便转身离去。
每当有人问起,宜安居的伙计便抹泪,把程墨遇刺的场景再现一遍,说东家那么好的人,怎么有那起子黑心黑肝的坏蛋要行刺他呢?世上再没有比东家更好的人了。好在东家运气好,老天不忍心伤害他,才让他逃过一劫。云云。
东市也发生相同一幕,不过话语略有不同。青年话里话外,只说有人生意做不成,嫉妒宜安居生意越做越大,愤而对宜安居的东家下手。很快,有人便联想到前段时间兴业堂遭人退货,现在快倒闭了。
市门开启不到一柱香,遇刺事件已传成兴业堂的幕后东家派人行刺宜安居的东家,好在宜安居的东家是有大福气之人,刺客才没有得手。云云。
宜安居东家遇刺一事成为东、西两市最热门话题时,御史大夫曾尝的门客何东闲着没事,也在东市闲逛,没想到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他在曾尝门下近一年,没有寸功,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认为立功的机会到了。
现在,上层圈子里,谁不知道兴业堂是上官桀的产业?上官桀为此被人弹劾,羞惭至极,当场吐血晕迷。
何东匆匆赶回御史大夫府,等曾尝回府,马上把此事禀报。
程墨遇刺,昭帝为此又是派羽林郎保护,又是赏赐大量财物安慰于他,满朝文武无人不知。而上官桀因为兴业堂被弹劾羞惭吐血晕迷,却是昨天之事。
两件事刚好碰在一起,要说不相干,谁信?虽然沈定还在调查,但曾尝还是连夜写就奏折一封。
派了十几个死士,趁夜色掩映赶到程府实施暗杀,不仅没能杀了程墨,还有四人受伤,狼狈逃回。上官桀也是无语了。
领头的黑衣人请罪道:“小的失职,不知从哪里冒出几百人……”
他实在想不通,程府两进院子,下人奴仆能有多少人?怎么会冒出几百个身持强弩的高手?身手这么好的人,别说程墨,就是会昌伯也找不到几十个,何况一下子冒出几百人?
上官桀冷冷看他,良久,道:“自断左臂,交了差使,去守田庄吧。”
这处罚不可谓不重。领头的黑衣人身子一颤,低声应:“诺。”
上官桀当殿迷晕,被送回府,请太医诊治,没有上朝。可曾尝再次弹劾他的折子,还是在散朝后递到他手里。
过耳不忘的人不多,朝堂中却有那么一两个,偏生有一人就是他的人。
他只扫了一眼,便叫过大管家,问:“外头怎么说?”
御史大夫没有风闻奏事之权,凡事都得有证据,才能弹劾。上次弹劾他为兴业堂的东家,是因为老黄去太仆府门口闹事,围观者数百。那么现在呢?
大管家眼看事情压不住,犹豫半晌,道:“那程五郎今早进宫当差,带几百侍卫,一路耀武扬威,宣扬被刺之事。上朝文武百官多有目睹……”
可不能把外头那些极其不堪的话告诉阿郎,免得他气死过去。大管家想着,越发愁眉苦脸起来。
“他哪里来的几百名侍卫?”上官桀问。
这些人,想必就是昨夜埋伏在程府周围,待他的死士到来时,瓮中捉鳖的那些人了。想到这里,上官桀心中暗恨,早知道这人如此狡猾,当初就该不择手段除去。
想起程墨在未央宫前殿,当着散朝的同侪,追着他讨债的往事,上官桀双手握拳。以前是悔不当初,现在却恨之入骨。
大管家苦着脸道:“老奴不知。老奴这就着人去查。”
上官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滚!”
早干什么去了,这时候才去查!
大管家吓坏了,还真连滚带爬滚出去,上赶着让人去查。
昭帝连看三次奏折,问坐在下首的霍光:“卿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霍光沉默半晌,道:“请陛下示下。”
你老人家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昭帝今天超乎寻常的强势,让霍光比往日更谨慎了。上官桀得罪他在先,两人是家族利益之争,程墨只不过让他略感不快,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利益牵扯。
昭帝冷笑,道:“先帝将朕托于卿,如今有人对朕身边人下手,卿反而问朕?朕可还没有亲政!”
最后一句,昭帝已是声色俱厉。或者因为太气愤伤心,他不停咳嗽。
连武帝都提及了,霍光不敢再试探,赶紧肃容道:“此事已着廷尉彻查。还请陛下稍安勿躁,待沈廷尉查证属实,必然严办。”
到底还是要证据确凿才能定上官桀的罪。只是他也是武帝托孤大臣,这个分寸,倒不好拿捏了。
昭帝道:“黄安,传朕口谕,申斥!”
不管你有没有做过,既然曾尝说是你做的,那便是你做的。你敢对朕的好兄弟下手,朕还没有亲政,不能杀了你,让你没脸总可以吧?
黄安应声而出。
霍光愕然。看来,他得重新掂量程五郎这小子在昭帝心里的份量了。
第140章 重聚
顾盼儿扶着赵雨菲从车上下来,站在府门口,望着狗子那张谄笑的脸,恍若隔世。
门口看不见一个羽林郎的踪影,他们隐在程府周围的府邸里,和在宫里当差一样,分三班,轮流当差。因和程墨是同僚,不用当差的,大多入内玩牌九,只有一个人除外。
罗安觉得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不是刚刚遇刺的程墨,而是他。居然会被派来保护程墨,这什么世道?
他脸色铁青,站在程府对面院子的院墙里,刚好看到两女下车。
赵雨菲也就罢了,顾盼儿却让他惊为天人。
他以前当然是去过松竹馆的,只不过没能请得动顾盼儿相陪,因而并不知眼前的丽人就是名动京师的顾盼儿。眼看顾盼儿一步步走向台阶,他的脸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狗子像摇着尾巴的狗,跑上来行礼,陪着笑,道:“阿郎没事。”
他不提程墨还好,一提程墨,赵雨菲眼眶立即红了,加快脚步入内。
刚走到前院,便听得阵阵轰笑声,和掷骰子的声音。赵雨菲愕然,看向顾盼儿。
这声音听着好熟悉。顾盼儿苦笑道:“想必他们玩乐呢。让他们在府里闲坐,可把他们闷坏了。”
既然这样,她们倒不方便进去了。榆树在廊下侍候,见两位女主人来了,忙跑过来行礼,道:“可要请阿郎出来?”
赵雨菲担了一夜心事,接到让她们回府的消息,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回来。她心心念念只是担心程墨的安危,想着好好的家,不知被刺客糟踏成什么样,没想到屋舍安好,只是多了一群陌生人。她不禁有些茫然。
反而是顾盼儿能自恃,对榆树道:“待阿郎出来如厕,跟他说一声,我们回来了。”再扶了赵雨菲,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既知程墨安好,她就放心了,且回房等待便是。别人还好,祝三哥色迷迷的样子,特别讨厌,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又是一阵轰笑声传来,尤以张清的声音最是响亮,想是赢了钱。
赵雨菲无奈道:“走吧。”
现在她很想很想扑在程墨怀里痛哭。她又是失望,又是失落,脚步沉重和顾盼儿回后院。
顾盼儿何曾不想如此?只不过她久在松竹馆,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罢了。两人慢慢走向后院。
后院一切如常。两人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前院厅堂里,程墨恍惚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坐在角落里,从他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小片院子,那两道身影只一步,便走出他所在视线。可这已经足够。
他借口解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张清作庄,正赌得高兴,并没注意到程墨离开,旁边的同僚倒是注意到了,并不在意。
榆树在门口张望,今早他一进去,便被轰出来。里面人太多了,再多他们这些小厮,哪里还有站的地方?
见程墨朝门口走来,榆树又是眨眼睛又是使眼色,就是生怕被哪位郎君看见,拉住自家阿郎不让他走。这些人真是坏透了,尤其是张十二郎君,最坏。
“行了,小心眼睛眨瞎啦。”程墨淡淡说着,走了出来。
榆树跟上,刚要禀报两位女主人回来了,程墨已加快脚步朝后院走去。
顾盼儿刚劝了半句,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头望去。赵雨菲已先她一步扑了过去,紧紧搂住程墨的脖子,低声呜咽。
昨晚让两女去安国公府暂避,两女都坚决不肯。程墨道:“那好,我们一起在屋里呆着,等刺客来了,让他们一剑一个,把我们杀死算了。我们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又拉着赵雨菲的手,深情款款道:“今生不能娶你,我们来生再拜堂。”
赵雨菲当场哭晕过去,程墨把她抱上车,让顾盼儿好好照顾她,命侍卫们保护两人走。
这么半天一夜不见他,可以想像赵雨菲深受折磨。程墨同样紧紧搂住了她,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要是满长安的勋贵公卿百姓,连皇帝都清楚刺客是上官桀所派,上官桀还敢再派刺客行刺,那他真的是太丧心病狂了。他并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若是刺客再来,只能说自己猜测错误,幕后指使不是上官桀。当然,纵然刺客再来,程墨也做好万全准备。
程府看似松懈,其实外松内紧。
顾盼儿站在两人身后,俏脸带笑,两道清澈的泪水顺着俏脸流下。
程墨松开环着赵雨菲纤腰的右臂,张开。她轻巧地扑了过去。三人紧紧抱在一起。
“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了。”程墨喃喃道。
千万别让他查出是谁,要让他查出来,这个仇,非报不可。对他下手也就算了,居然杀到他家里,对他的女人下手!
此仇不报,誓不为男人!
“不,”赵雨菲泪水不停滑落,语气却坚定,道:“能跟了你,是我们的福气。”
昨夜那样的情形,谁能想到刺客会二次行刺?就算想到,也顾不上她们,更不会担心她们受到惊吓,而坚持把她们送走。
程墨能做到这样,已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顾盼儿也轻声道:“若不是五郎,妾身早就不在了。”
刺客可是冲进她的闺房进行刺杀的,哪怕程墨没在里头,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听着两女体贴的话语,程墨心情大好。发生这样的事,若是在现代,老婆一定会埋怨,女友一定会闹脾气。要说程墨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可两女如此体贴,还是大出他的意料。
三人相拥半晌,才分开,在椅上坐了。说起昨夜的事,顾盼儿星星眼看程墨,道:“五郎神算,世所难敌。”
想必刺客没想到一切尽在程墨算中,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吧。
得自己女人如此夸奖,是个男人都很受落。那崇拜的眼神儿,看得人心神荡漾,程墨也不例外,顿觉身子轻了半边,哈哈笑道:“凑巧而已。”
虽是凑巧,但能让刺客铩羽而归,实是了不起。
赵雨非同样脸上带泪,唇边含笑,道:“刺客现身的消息传回去,安国公夫人一直夸你料事如神呢。”
想起安国公夫人对程墨的夸奖,赵雨菲目中大放神采,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自己的男人有本事,她也跟着沾光。
第141章 到处是人
三人只是说些家长里短,别来情由,却让担忧一夜的心,渐渐安宁。
两女重新梳洗了,一左一右依在程墨身边,直到日头西斜,房中光线渐渐昏暗。
张清做庄做得兴起,直到婢女点灯进来,才发现程墨不见了。问起,同僚们都笑了,道:“五郎说要如厕,一去两个时辰没回来。”
又有一人笑道:“不会掉茅坑了吧?快叫人去瞧瞧。”
众人大笑。
张清急了,踹了说这话的同僚一脚,道:“你才掉茅坑。”喝道:“榆树,死哪去了?”
榆树还在廊下侍候,听到叫他,忙跑进来,陪笑道:“十二郎君有什么吩咐?”
对张清,他实在怯得很。
张清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道:“五郎呢?”
五郎走了,这小五八蛋也不来禀报一声,真是可恶。张清想着,这一巴掌力气便不小。他却不想,他赌得兴起,眼里只有骰子,哪有别的?要不然程墨离去,他何以不知?
榆树苦笑,道:“两位女主人回来了,阿郎去后院。十二郎君请稍待,小的这就去请。”
祝三哥冷哼一声,道:“兄弟们在这里为他挡箭,他倒好,只顾自己安乐。”
这大半天,什么花样都做了。虽说白昼宣淫也没什么,但一想到是跟顾盼儿,祝三哥心里就直冒酸气。
张清很不高兴,道:“原来祝三哥是专为挡箭而来。要是刺客来了,让祝三哥出去就行。想必他们来的人不会很多,有你一个人就行了。”
想奚落他的五哥,门儿都没有。张清眼角上挑,难掩得意。
祝三哥一听刺客来了,让他出去挡箭,火也大了。说什么为程墨挡箭,不过是指被派到这儿保护程墨。接到命令,他心里便不爽,大家都是兄弟,凭什么我得受圣命保护你?
众人一看祝三哥变了脸色,知道两人扛上了,忙上前拦住,道:“十二郎说话直来直去,祝三哥快别跟他计较。”又对榆树道:“还不快去请五郎过来?”
又有人道:“酉时了吧?该吃饭啦。”
到程府后,他们才发现程家居然一日三餐,午饭还很丰盛。卧槽,这么好的待遇,还吵什么啊,赶紧吃喝啊。
武空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道:“是该吃饭了。”
他常来,程府的下人婢女都认识他,负责侍候茶水瓜果点心的婢女忙过来行礼,道:“四郎君稍待,奴婢这就去安排。”
祝三哥更生气了,他连在程府的待遇,都比不上武空啊。可是同僚们明显站在程墨这边,帮着张清、武空说话,他再生气,也只好忍着。
他气呼呼坐下,屋里也安静了。大家都银票收起,桌子上只剩骰子牌九、吃剩的点心,瓜果的皮核丢得到处都是。
刚才大家赌得兴起,哟五喝六,喊得嗓子都哑了,又顾不上喝茶润嗓子,这会儿猛灌茶,猛吃瓜果。
程墨来了,看一地狼藉,也注意到祝三哥脸色不好看,先笑对他道:“输钱了?”再对张清道:“赢了多少?”
张清道:“五哥怎么不声不响走了?”
程墨哈哈笑了,道:“饭菜准备好了,先吃饭吧。”
皇帝也真是的,一声令下,一百人开进来。可这一百人,连同他们的小厮侍从,好几百人的一日三餐,做为主家的程墨总得负责吧?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为此,他急速从安国公府和吉安侯府调了十几个厨子,采购也多了三人。就这样,厨子们还忙不过来。
吃饭自然也轮换着吃。他们不用当差,先吃,吃完换当差的来。
看几案上丰盛的鱼、肉和酒,祝三哥心情总算好了点,我斗不过你,多吃点,吃穷你。
武空看他咬牛肉咬得咬牙切齿,不禁暗暗摇头,张精说得没错,是该想办法让这个人退出盛夏团了。
程墨举杯敬酒,有同僚道:“大家都是兄弟,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
这是工作餐,可不是宴请。
程墨也只做做样子,有人客气,便顺坡下驴,坐下吃饭了。
这一批吃完,全部撤下,重上新的,换下一批进来吃。轮到罗安,看着面前的各品肉、鱼、青菜、汤,比靖海侯府更为丰盛,心里恨恨。这才几个月,程墨竟从一个输到脱裤子的旁支,一跃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富得流油的勋贵。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化悲愤为力量,把几案上的鱼、肉,都吃光了,撑得胃快爆。
夜色掩映,正是刺客行刺的好时机。程墨到处走走看看,时不时叮嘱同僚几句。牌九自然也是不打的了。上半夜不用轮值的同僚都去睡了,二更末起身,换了上半夜轮值的人,全神贯注防备刺客。
程墨巡了一圈,回到屋中坐下,泡起了茶。
茶香满室中,赵雨菲和顾盼儿走了进来。赵雨菲轻声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府外看不出,府里却清楚,到处都是人,还都是程墨的兄弟、朋友、同僚。这些人,真不好当成防范刺客的禁军看待。
程墨招手让两人过去坐了,道:“快了。你们不用担心,该怎样便怎样,一切有呢。”
顾盼儿叹道:“后院来了一群臭男人,我们哪能安心?”
她们自然是换房间睡的,只是,想到门外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闺房,哪里睡得着?
要不是程墨料定刺客不会再出现,怎么会这么快把两人接来?见两人如此不自在,道:“既然这样,我们大被同眠好了。”
赵雨菲又羞又急,瞪了他一眼。
顾盼儿脸颊也红了,低下头。
“你们想多了,宿在一起,他们防守也轻松些,你们在我身边,我也放心不是?”程墨正色道。
两女这才明白,同时瞪了他一眼,又相互对望一眼,别过头去。不知想到什么,俱都唇边含笑,眉眼含春。
程墨低头泡茶,并没注意到两女的神情。
这一晚,三人一起歇了。府外的羽林郎严阵以待,府内的羽林郎神情警惕,可刺客并没有光临。
眼看天色渐亮,羽林郎们都松了口气。
第142章 总算走了
三天过去了,刺客并没有出现。众羽林郎不知不觉松懈下来,轮到班的也不时偷跑进去赌两把,整个前院简直就是一个赌场。
刘淘甫来了。程墨二话不说,把早就写好的奏折交给他,托他呈上,内容只有一个,请求撤回羽林卫。
“刺客现在没有出现,不代表以后不会出现。”刘淘甫道:“再等几天。”
程墨真心一天都不愿再等了,这儿已经不像他的事了。他道:“陛下爱护属下,属下感激不尽。可是羽林卫肩负保护陛下的职责,属下享此殊荣,已经逾越。陛下少一百人护卫,便多一份危险,属下深感不安。”
刘淘甫深以为然,又为程墨如此懂事深感安慰。抽调一百人过来保护程墨,他也很担心昭帝的安危。思之再三,他还是接过程墨的奏折,道:“沈廷尉倒是捉了不少人,只是……”
人是捉了不少,但审讯之后,又都放了。
程墨心想,能轻易补捉的,也不是一旦被捕马上自尽的死士了。只是这话不好当着刘淘甫的面说,只好连声道谢。
不知是昭帝被奏折上恳切的言辞感动了,还是被程墨关心他安危打动了,总之,黄安亲自过来传昭帝口谕,撤回羽林卫。
已经玩疯了的张清等人听说要回宫当差,老大不愿意,就连祝三哥都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罗安却是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黄常侍,万一我们撤走了,刺客再来怎么办?”张清焦急地道:“不如,让我在这里陪伴五哥,若是刺客来了,多少也能抵挡一阵。”
这些天他做庄,赢了好多银子。而且这里没人约束,简直是快乐的天堂。
黄安笑眯眯的,道:“沈廷尉四处捉拿刺客,刺客自顾不暇,哪能到这儿行刺?你啊,就安安心心回宫当差吧。”
张清好生失望。
黄安又对程墨道:“陛下的意思,让你休沐一个月。一个月过后,再进宫当差不迟。”
有一个月的时间,估计沈定也该把刺客捉拿归案了。
“好。”程墨明白昭帝的意思,也感受到昭帝对他的爱护,点头答应了。又问起昭帝的饮食起居,知道他现在每天午后都在殿中走一圈,虽然走一圈歇好几次,但还是坚持走完,遂放了心。
只要昭帝坚持下去,身体素质总有改善的一天。
众同僚磨磨蹭蹭到天快黑,实在是不走不行了,才离开。祝三哥玩疯了,早忘了开始的不爽快,涎着脸道:“五郎,明天我们交了差使,再过来保护你。”
程墨翻了个白眼儿,道:“这儿太危险了,我现在就搬到十二郎郊外的田庄居住。”
还想继续在这儿赌?门儿都没有!
张清大喜,道:“那敢情好,我去请假,我们一起去。”
想到能和程墨在田庄玩乐一个月,顿觉人生如此美好。
“十二郎。”程墨道:“伯父很担心你,快回去吧。”
真是实在孩子,我说什么你都信。
张清从程墨眼里看出他不过拿自己做幌子,嘟了嘟嘴,转身走了。程墨在他身后喊:“替我谢谢伯父伯母,过段时间我再过府拜谢。”
“知道了。”张清的声音闷闷的。
武空看了张清的背影一眼,笑着摇摇头,和众同僚告辞。几天没回家,他还真想念家里几个月大的孩子。
一一送走众同僚,程墨顿觉生活如此美好,不禁对着空旷的院子笑起来。
下人婢女也都松了口气,一个个揉着发酸的腰肢想,总算把这些瘟神送走,可以歇一会儿了。在老李带领下,人人精神抖擞,飞快收拾打扫,很快便窗明几净,恢复以前的样子。
“都走了。”赵雨菲站在程墨身边,含笑望他,看他俊朗的侧脸,道:“你都瘦了。”
先是刺客突然出现,接着又是众同僚没日没夜的呆在府中,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程墨扬起唇角,把她搂进怀里,道:“陛下这份恩典,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恐怕陛下也没想到,我们是如此希望能得安宁。”
赵雨菲想起安国公夫人羡慕地说着“也只有五郎才能圣眷如此之隆”的话,“噗嗤”一声笑,道:“可不是,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所以我们也别抱怨了。”程墨知道府里来了这么多臭男人,两女很不自在,起居不方便的同时,也有些埋怨昭帝小题大作。
刺客是很恐怖,可被羽林郎们这么一闹,恐怖的感觉却淡了很多。她们毕竟没亲历过刺客行刺的场面,反而对遍布府里的羽林郎心有余悸。
这也是好事,冲淡了刺客留下的阴影。
两人说着话,翠花来报晚饭准备好了。
从安国公府和吉安侯府请来的厨子也回去了,厨房一下子清静很多。厨子哼着小曲,很快做了三人的饭菜。
自从发生刺客事件,刘病已便被程墨送去程氏族学暂住了。他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要是他出事,指不定历史就要改写了。
“盼儿呢?”程墨问。
赵雨菲抿着嘴笑,道:“她说这几天都没能好好沐浴,要先沐浴一番,再过来。”
这几天无数双眼睛盯着顾盼儿的闺房,让她如何能安心洗澡?每次都匆匆洗一下便起身着衣。她又极爱美,这些人让她很是不安,难免神色憔悴,每次照镜子都着急得不行。现在好不容易都走了,她岂能不好好打扮一番?
程墨想到她这几天俏眉含愁的样子,笑了,道:“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早知道她们会担心成这样,就该等这些人走后再接她们回来。
“没有。”赵雨菲说着,偎进他怀里。
程墨轻轻搂着她,正欲说什么,翠花在门外道:“阿郎,那位叫旺财的大哥又来了,说有事要立即见您。”
好在她留了个心眼,没有闯进来,翠花垂睑不敢看屋里场面。
“旺财来了?”程墨大喜,轻轻推开赵雨菲,道:“我去见他。”
他等霍书涵的消息好几天了,想必羽林郎在这儿,她的人不方便现身。
程墨急匆匆赶到厅堂,只见旺财倨傲站在那儿,一见程墨,道:“五郎,久违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儿怪异。程墨道:“什么久违?”
第143章 恩爱
旺财被问得一怔,难道能说,差点见不到你了?细看,却见程墨站在灯下,神色自若,并没有甫历生死的惊慌,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像刺客从没出现过。
这人,确实有些不一样,难怪自家姑娘待他也是不同。旺财第一次收敛起倨傲,轻咳一声,行礼道:“五郎。”
他虽是奴仆,但霍大将军家的奴仆,岂可与一般奴仆相提并论?何况是跟在霍书涵身边的人,更是与众不同。他一向受人奉承,从没向人行过礼。
程墨坦然受他的礼,道:“坐吧。”
连个“请”字都没有。旺财撇了撇嘴,坐了,双手递上一个锦囊,道:“我家姑娘命我送来的书信,请五郎过目。”
按常理,这个时候应该打赏他。但于他来说,哪怕赏他一吊钱,都是羞辱。因此程墨只道谢收下。
霍书涵在信里说,没能查到刺客的出处,但在信末列了京中纂养死士的勋贵公卿,上官桀排在名单第一位。上面没有霍家,想来霍书涵不会自曝自家。
“代我谢过你家姑娘。”程墨道。
旺财道:“好,告辞。”
他言行举止,也不像一般奴仆。程墨暗暗惊奇,送他出府。转身入内,只觉眼前一亮,一个美貌佳人站在灯下,俏眼含春,唇边含笑,含情脉脉睇他。
顾盼儿细心打扮过了,整个人如出尘的仙女,偏偏脸上却是春情荡漾的模样。程墨的心怦怦跳动,呼吸也急促了。
“五郎!”一声娇呼,让程墨眼眸沉沉。
两人的身躯情不自禁贴在一起的时候,不远处赵雨菲道:“盼儿,五郎回来了没有?哎呀……”
却是赵雨菲转过拐角,发现两人的样子,不由一声惊呼,想要避开。
程墨听到赵雨菲的声音,激情稍抑,轻搂顾盼儿的纤腰,道:“走吧,我们吃饭去。”走到赵雨菲身边,另一只手牵了她的手,三人一同入内。
这一顿饭,他犹如风卷残云,吃得飞快。顾盼儿只浅浅尝几口,也就放下筷子了。两人离开,只剩赵雨菲慢慢吃着。她吃完,叫过普祥,让他明天一早派人去通知刘病已,放学后回家,又询问这些天的各项事务。
接着,帐房也来了,苦着脸道:“几百人的花费,这钱,跟泼水似的倒出去。”
赵雨菲细细看了帐,确认无误,已是二更天了。这几天担惊受怕又劳累,也就歇了。
这一晚,程墨自是和顾盼儿胡天胡地没个节制。他酐睡未醒,顾盼儿却不敢多睡,天色大亮便起来了。坐在床沿,看着床上沉沉睡去的俊朗面容,她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又亲了亲他紧闭的双眼。
程墨似有所觉,轻轻“唔”了一声。
顾盼儿俏皮地笑了,痴痴看他半晌,见他又沉沉睡去,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着衣。
赵雨菲站在院中看婢女们清点器皿入库,见顾盼儿脸蛋儿红艳艳的,整个人容光焕发,走在路上,如脚不点地,不由低下了头。
“姐姐。”顾盼儿多伶俐的一个人,如何察觉不出她的异样,还没走近,便露出笑脸,道:“这儿风大,快到那边坐坐。”
赵雨菲心里闪过一丝黯然,很快便想开,又得顾盼儿关切,也笑着迎向她,道:“你怎么起来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顾盼儿倒不好意思了。
程墨一觉睡到午后,醒来只觉怀里空空,伸了个懒腰,单手枕在脑后,眼望帐顶,不知想什么。
“醒了?”顾盼儿娇滴滴比蜜还甜的声音传来:“妾侍候五郎洗漱,可好?”
程墨翻身,只见顾盼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跽坐床边,隔着罗帐,眯着眼朝他笑。
“过来。”程墨向她伸出手。
顾盼儿红了脸,笑着摇头:“不呢。”
这人太坏了,要是过去,只怕没到天黑脱不了身呢。
程墨见了她的神情,想起昨晚的荒唐,也笑了。赖了好一会儿床,终究起身。不起身不行啊,张清来了。
交了差使,张清急吼吼赶来,一进门便嚷嚷:“刺客没来吧?”
倒象他很希望刺客来似的。
程墨神清气爽踱过来,笑道:“让你失望啦。”
旁边侍候的榆树“噗嗤”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张清一脚踹去,榆树侧身避开。
张清不理他,转头对程墨道:“五哥,可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嘻嘻。”
他还以为过来时会看到尸体呢,要么是刺客的尸体,要么是程墨的,啊呸呸呸!
程墨见他眼神真挚,不像说笑,奇道:“你以为刺客会来?”
“嗯啊。陛下大张旗鼓派我们保护你,刺客一定不敢出现,现在我们撤走了,他们不应该再来行刺吗?”张清兴奋地道。那是刺客啊,一辈子也难得见一次,他居然一再错过,太对不起自己了。
程墨无语看他,道:“你以为刺客闲着没事,天天刺杀玩儿?没看沈廷尉到处拿人吗?谁这么不开眼,非要往枪口上撞啊。”
张清“嘻嘻”笑了两声,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再来?”
看把他期待的,程墨童心顿起,开玩笑道:“要不,我在府外写上,要行刺,到安国公府?”
“咦,这主意不错。”张清欢呼。
“不错你个头啊,不错。”程墨拍他脑袋,道:“赶紧忙正事去。”
并不是说刺客不会再出现,而是目前不会出现,而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查到是谁。
太仆府,上官桀面色沉沉。羽林卫是撤走了,可沈定实在太嚣张了,到处拿人不说,还拿了他两个门客,这是要做什么?
此时再行刺,无异于自曝身份,可就这样放过程墨,他又不甘心。
这人,早该除去了。
“阿郎,院里捡到一封书筒。”大管家手持一卷竹简,匆匆进来。
打开竹简,只有两个大字:“是你”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这两个字来得诡异,让大管家心惊。
上官桀也心惊,道:“何人送来?”
“一个六七岁的乞儿扔进外院,说有人给他五个铜板,叫他扔进来的。”大管家脸色很不好看。
上官桀脸色更不好看,原来早被看穿了。
第144章 如常
闹得沸沸扬扬的刺客事件,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刺客再没有出现过,程墨的生活也恢复正常。
他又进宫当差,不过多带几个侍卫,昭帝见到他,欢喜得站起来。
“陛下,”程墨行礼参见,道:“一切安好?”
不过一个月没见,倒好象几年不见。这些天,昭帝又多了一层心事,生怕哪天宫门开启,接到程墨遇刺的消息。如今程墨活蹦乱跳站在他面前,他真是高兴坏了,道:“快,摆棋盘,你我君臣下两局,让朕看看你棋艺可进步了没有。”
下棋是他的爱好,唯有下棋才能表达他的喜悦之情。
程墨暗暗叫苦,这一个月,他天天宅在家里,有美相伴,有友唱和,简直是花天酒地,哪里摸过棋盘了?
“呃……陛下,你我很久不见,正该叙叙别来情谊。”程墨忙阻止,道:“不忙下棋。”
昭帝一想,也是,于是吩咐上茶和点心,摆出一副长谈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喝清茶,这时让人摆上茶具,不免有卖弄的意思,笑道:“你尝尝朕泡的茶味道如何。”
什么人才能尝到皇帝亲手泡的茶?黄安待要阻止,又想难得昭帝高兴,唉,不如随他吧。
水沸烫杯,很是烫手,程墨生怕他烫着,不免露出关切的神情。昭帝眉眼上挑,故意把杯子洗了三遍,直烫得杯子热气腾腾,才笑道:“如何?”
其实他的手指烫得发红,有点痛,只是为了卖弄,故作不在乎。
这茶无论泡得如何,程墨都叫好,道:“陛下泡茶的功夫越发见长了。”
昭帝像得了表扬的孩子,得意洋洋道:“那是,朕可是练了很久了。”
两人喝了茶,昭帝不免说起沈定:“亏他身为廷尉,怎么连几个刺客都拿不到?尽捉些不相干的人。”
第一次行刺自尽而亡的两个刺客,尸体早就送到廷尉署,交给沈定了。可是他查来查去,什么都查不出,岂不是无能?
程墨不好说那些死士由勋贵公卿所纂养,只得道:“沈廷尉也有难处。”
帝国这么大,所有的大案要案,都归他管,律法也由他制定,他不忙死就该庆幸了。那些死士都在隐秘的地方接受训练,让他上哪查去?何况一个月来,他尽职尽责,虽然没捉到刺客,却震慑了刺客的幕后主人。这就够了。
程墨看得很清,并不指望沈定能查出幕后的指使者。当然,他不会放弃追查。只不过他会依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廷尉署的力量罢了。
昭帝可不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程墨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程墨遇刺,沈定却没能捉到真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嘛。
听程墨为沈定说话,他只觉得程墨人太好了,叹道:“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是行刺啊,一个不慎,小命就没了,他却这么风淡风轻的。
程墨不想再说这件事,笑问起他锻炼得怎么样了。
昭帝站起来,走几步给他看,道:“脚步比以前有力气多了吧?”
他身体太虚弱,不过锻炼一个月,体质虽小有改善,多强壮却说不上。程墨自然要鼓励,点头道:“可不是。陛下尽量少歇几次,走快一点。”
以步行为锻炼,必须快走,若是像散步一样慢吞吞的,并不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这些,是程墨前世从书上看到的。可惜他并没有多动多锻炼,才会心肌出现问题,一口气上不来,便穿到这儿。
昭帝更高兴了,又道:“不行,走快太累了。”
慢慢走就好,都是一样的。
程墨还要再劝,黄安道:“五郎有所不知,陛下如今这样,已难能可贵了。”
要不是亲政的信念支撑着他,他怎么肯动一下?
程墨从寝殿出来时,刚好霍光要进去禀事,两人在廊下遇到。程墨上前行礼,霍光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并没说话,直接进殿了。
往日散朝后都是由霍光过来给昭帝分析朝政,今天因为程墨休沐后第一当差,昭帝特地先宣他入内说话,让霍光在外头等。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
霍光再次感觉到危机逼近。若是昭帝亲政,只怕权倾朝野的不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小子了。
程墨哪里知道他对自己忌惮,待他进殿,转身去了盛夏团成员歇息的西厢,一众兄弟已等在那里。
见到他,众人都笑了,道:“以后可不能再偷懒了。”
想起这些天,交了差使,便去找程墨喝酒的欢乐日子,有人忱惜地道:“要是五郎能一直休沐就好了。”
这样,他们无论什么时候交了差使,都能过去。
“可别。你们把我烦死了都。”程墨赶紧道:“以后别再去了,我们还是约好醉仙楼见吧。”
张清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自从有人行刺五郎的消息传出去,醉仙楼的生意便一落千丈,现在快经营不下去了。我想着,要不,我们盘下来,做为我们喝酒饮乐的所地。”
“这主意不错。”一人马上附和,道:“别的客人都不接待,只有我们这边的人能去。”
程墨也觉得不错,把醉仙楼弄成类似现代的俱乐部,只有纨绔子弟能去玩,可比上青/楼强多了。
“这件事就交给十二郎好了。把醉仙楼盘下来,成立会员制,要入会,有令牌,才能进去玩。”程墨道。
张清一听程墨支持,更来劲了,道:“那行,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谁要入股,报名上来。”
这些人都是纨绔,入股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很快便商量好了股份,交由张清全权办理。当然,由程墨做了总体规划,大体上是俱乐部的形式,只对会员开放。至于如何取得会员资格,那便须有身份有银子了。
一群人说得热闹,刘淘甫差青山来唤。
他一见程墨便笑骂道:“你小子进宫销假,不说先来见老夫,反而得老夫去请,你面子不小啊。”
先觐见皇帝也就算了,居然去西厢跟一群同僚鬼混,不来他这儿,真是岂有此理。
程墨笑道:“大人公务繁忙,我哪敢打扰?”
其实刘淘甫不来叫,他也要过来。
第145章 心机
“你小子别的本事没见长进,就嘴上功夫见长。”刘淘甫笑骂道。话是这样说,还是让他坐了,道:“可见你平时行为嚣张不收敛,得罪人,才有人行刺你。以后收敛些,陛下那里能少去就少去,免得碍了某些人的眼。”
这话,可谓肺腑之言。他其实挺希望程墨多陪在昭帝身边,只有和程墨在一起,昭帝才有少年人的样子。可遇上行刺这么大的事,为程墨安全计,他却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
程墨点头,道:“大人说得是。只是,连沈廷尉都查不出刺客的出处,可见刺客行踪隐秘啊。”
并不是他收不收敛的问题好吧,。里头还有隐情,极有可能是利益之争,才让幕后之人出动这些死士。
刘淘甫无语看程墨半天,道:“你小子就是太聪明了些。聪明招人厌,知道不?”
朝中大佬谁不明白程墨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只是没人这么直白说出来罢了。
程墨哈哈笑道:“反正已经招人厌了,再厌又能厌到哪里去?”
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刘淘甫听着他不知是洒脱还是自信的说辞,很是无奈,道:“你就不能安份些么?”
当然不能。不招惹他也就算了,招惹了他,想这样算,那是万万不能了。这件事,已不能善了。
从刘淘甫那里出来,已过午时一刻。转到西厢,见几案上放了点心,几个盛夏团成员围坐喝茶吃点心。一人见他进来,招手道:“五郎快来。”
在程府混了一个月,大家已经习惯一日三餐了,到午不食,饿得难受。
一人给他倒了杯清茶,把点心匣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快吃。”
门外有人探头进来,道:“你们在干什么?”
盛夏团成员齐唰唰望去,见罗安一脸诧异看他们。准确地说,他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定在堆得满满的点心上。
在程府那几天,他也是一日三餐的。之后想在靖海侯府推行一日三餐制,被他爹靖海侯好一通训,痛心疾首骂他败家子,差点让他跪祠堂。
他刚才路过西厢,听到一个“吃”字,眼睛立马亮了。
可不要说纨绔不愁吃。若是平时,呼朋唤友上酒楼、勾/栏/妓/院,吃算什么?现在当差呢,没得吃,就要饿到半晌午了。
众人看清是他,转头去看程墨。两人的过节,大家都清楚。
程墨当他是透明的,也当没看见众多的眼睛,慢条斯理取了一块糕往嘴里放,嚼了两口,点头道:“谁家的?味道不错。”
张清嘻嘻笑道:“四哥府上新来的厨子做的。”
众人都明白程墨的意思了,趁着张清接话,重新吃喝起来。
罗安站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悻悻走了,边走心里边愤愤地想,不就几块点心么?
吃完点心,程墨跟众人告辞:“我先走了,明天再来当差。”
今天是来销假的,这都混了一天了。
武空和他到一旁说话,道:“路上小心。”
那忧郁的小眼神,让程墨差点笑出声,道:“四哥不用担心,没事的。”
难道他不会变着路线走么?再说,他做好防范,刺客要敢出现,一定能当场捉拿,不会让他们自尽了。
武空能不担心吗?他恨不得跟在程墨身边,一旦遇到刺客,和他并肩杀敌。
程墨安慰他几句,出了院子。走没几步,迎面一个**岁的小内侍走来,仰头打量程墨,道:“是程五郎吗?”
这小内侍神态行止奇怪,程墨停步点头,道:“是。”
“霍大将军请五郎过去一趟。”小内侍说着,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使劲看他,像是他脸上长了一朵花。
程墨应了,道:“我很帅是吧?”
小内侍不明白“帅”是什么意思,道:“五郎说什么?”
程墨带着戏谑,笑道:“我很英俊是吗?”
要是张清在旁边,一定会笑话他太自恋了。虽然是事实,也不用这么不要脸说出来吧?
没想到小内侍认真点头:“是呢。他们都说,来到这儿,遇到一个俊俏的郎君,便是五郎了。”
我去。看小内侍如此天真无邪,程墨倒不好打趣他了。
霍光在批公文,得知程墨来了,搁下笔,长吁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是时候和他谈一谈了。
程墨进来行礼毕,在下首跽坐,手放在膝上,道:“大将军唤某到来,有什么事?”
他和霍书涵算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但霍书涵是霍书涵,霍光是霍光,他可不会蠢到把两者混为一谈。
霍光锐利的眼睛盯在程墨俊朗的脸上,似乎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
程墨坦然和他对视,并没有丝毫畏惧。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霍光才收回眼睛,道:“听说你前段时间遇刺?”
满长安城,是个人都知道了好不。程墨腹诽,脸上淡淡的,应:“是。”
霍光又抬眸看他,道:“可知刺客为何人所派?”
程墨真想大笑三声,沈定是你的人,有没有捉到刺客,你会不知道?但他还是规规矩矩道:“不知。”
霍光依然看他,道:“可有得罪了谁?”
没有证据,便行猜测,看谁最有可能,这倒也在人情之常。程墨真想问一声,霍大将军请他过来,就是为了和他猜测谁是幕后指使者吗?他平平淡淡道:“程某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并不清楚得罪了谁。”
霍光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两人相对无言。就在程墨以为他叫自己过来只是闲谈时,霍光又看他,道:“陛下对你极为看重,你不可辜负陛下对你的一片心。”
“是,大将军有话请说。”程墨道。这就进入正题了。
霍光却又不说。
好在程墨有的是耐心,沉得住气,要是遇上一个沉不住气的,怕得抓狂。
“你是会昌伯旁支,因走了吉安侯的门路得以成为羽林郎,当差近一年,和武四郎倒也走得近。你可有什么想法?”霍光说得很慢,眼睛依然紧紧盯着他的脸看。
卧槽,原来是走了吉安侯的门路,难怪武空对自己颇为照顾。想起穿过来后,初进宫当差时,武空多有照拂,程墨恍然大悟。
第146章 谨慎
霍光把一切调查得这么清楚,想干什么?程墨轻启薄唇,再次道:“大将军有话请说。”
是有话请说,不是有事请吩咐。
霍光生性谨慎,做什么事都要有备无患。程墨刚开始引起昭帝注意的时候,他便把程墨往上三代调查了个遍,然后重点调查这几个月来发生什么事,为何同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大家都说,程五郎脑袋受过伤,导致性情大变,不仅戒了赌,还不知从哪弄来一图奇怪的图,制作出官帽椅。
也有小院子的邻居绘声绘色说,程五郎的父母显灵,劝他戒了赌,并把一张官帽椅的图纸传给他。要不然,为什么他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霍光也有些拿不准。
可程墨一天天得到昭帝信任、倚重,让霍光越来越感受到威胁。从警告无效,到叫他过来,和他叙话,当中包含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考量。
再次听程墨意示询问,霍光双眼平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道:“老夫乃先帝托孤重臣。”
这是表明身份。重提武帝托孤,自然可以干涉昭帝交友了。大致相当于:你爹临终前让我照看你,我可不能让你乱来。
连昭帝都要被他管,程墨更不用说了。
程墨一下子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道:“蒙陛下青眼,多次宣程某到宣室殿中说话。不过说些乡野趣闻,不涉政事。”
程墨也乖觉,马上表示没有取他而替之的意思。
霍光难得地笑了笑,笑容很淡,一闪即逝,道:“陛下不日即将亲政。”
此话一出,什么都不用说了。
虽然你没有取我而替之的用意,但以皇帝对你的宠信,一定会让你取我而替之。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自然要用自己的班底。自己人,用着放心嘛。
程墨挺直腰板,盯着霍光看了半晌,道:“大将军要如何才能相信程某?”
话说到这程度,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保全自己的族人,不妨直说。
霍光道:“老夫需要你的投诚。”
“?”程墨一副懵懂的样子。
“你以弱冠之年,得陛下宠信,能力非同小可。不如,拜老夫为师,学些圣人文章。”霍光依然说得很慢,每一个字却震得屋角如隐形人般的小厮耳中嗡嗡。
阿郎居然主动提出要这个少年拜自己为师,这意味着什么?他望向神色不变的程墨,满脸震惊。
程墨脸色平静,心里却很意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没想到霍光竟要行师徒之名!他所谓的拜师当然跟昭帝所说的拜师学棋大大不同,这是联结双方利益的方式,也是霍光为自己日后谋的保障。
世人莫不尊师。两人有了这层关系,日后昭帝亲政时若想对霍光下手,程墨得力保。而昭帝重用程墨,几乎可以说是必然。
另一方面,霍光当权,程墨拜他为师,也能得到极大的好处。但是,满朝文武无人不知,程墨是昭帝跟前第一红人。所以,霍光徒弟的身份,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重要,也不如皇帝跟前红人来得风光。
除非霍光想取昭帝而替之。篡位自立是要冒抄家灭族的风险的,以他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程墨是什么人?前世没有涉足官场,可商场同样风高浪急,霍光的算计,他一下子看穿。也跟着微微一笑,道:“大将军厚爱,程某感激不尽。只是陛下少年心性,程某又没有一技之长,不能长得陛下信任。”
谁知道哪天昭帝就不喜欢我了呢,你现在认我当徒弟,岂不吃亏。程墨看透了霍光谨慎的性子。但凡谨慎的人,一件事必定再三盘算,必得面面俱到,没有风险,才肯做出决定,开始行动。
果然,霍光像老僧入定,微闭双眼,不言不语。
程墨估计他又在衡量得失,强忍笑意,做愁苦状。
两人这一番对话费时良久,窗外已日影西斜,室内光线也没有程墨刚进来时明亮。
就在程墨开始侧耳倾听外面的风声,猜测是风吹落叶,还是风拂过哪株植物时,霍光重新睁开眼,盯着程墨道:“陛下确是难以定性。罢罢罢,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吧。”
“大将军!”程墨做出急切的样子,道:“或者陛下会对程某另眼相看呢。”
一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非拜他为师不可的样子。
可霍光一番衡量后,还是觉得昭帝太宅,难以长久对一个人有兴趣。虽然他不知道程墨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取得昭帝的欢心,但昭帝的本质却不会改变。现在收了程墨这个徒弟,以后他不受宠,自己岂不是损失惨重,又被人笑话?
霍光在个人前途上,是一点风险都不肯冒的。
“你说得有理,陛下确是少年心性。再过两年,待陛下性子定了再说吧。”霍光已没有对程墨说话的兴趣,示意屋角的小厮引程墨出去。
“大将军……”程墨做戏做全套,一副捶胸顿足,说错话后悔莫及的样子,想把话圆回来。
小厮走过来,道:“五郎,这边请。”
刚才去找程墨的小内侍就等在外头,小厮交待他带程墨出去。
小内侍见程墨在霍光屋里一呆就是半天,敬畏地看他,恭敬地在前头引路。
直到出了霍大将军办公的公庑,向小内侍道谢,转过拐角,程墨才无声大笑。他真的很想放声大笑啊,霍光实在太谨慎了。一句话便能影响到他的决定,真不知他在政事上头是如何决断的。
不过,也正是他谨慎的性子,才能予民生息,国力日渐恢复。
程墨愉快地出宫,回到家,华掌柜早就等着了,请示富裕春的铺面设在哪儿。
“兴业堂已倒闭,程掌柜的意思,盘下此店,做为富裕春的店面。”华掌柜对于程掌柜的提议拿不定主意。在商言商,兴业堂的装修确实适合摆放官帽椅,但近一个月没有经营,不知会不会陈设破旧?
程墨道:“你们要提醒顾客,我们富裕春所制官帽椅的质量跟兴业堂一样差吗?”
第147章 破坏
最终,富裕春的铺面选在西市,距宜安居不远。
铺面日夜赶工装修,匠人们多少听说了,这家店是要卖官帽椅的。他们是普通匠人,也知道最近几个月官帽椅风头正劲的事。
周围的商铺见新店装修,不免有那好奇的,过来打听一番,听说是卖官帽椅,都啧啧称奇。兴业堂就是因为抢了宜安居的生意,才折戟沉沙,还有人不怕死啊。
匠人只要有活干,有工钱赚就好,管主家是做什么的?可第二天一早过来干活,却发现昨天铺好的青砖全没了。真是见了鬼了,那些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砖,怎么会一块都不见了呢?
诡异的事还不止于此,今天窗户纸被戮烂,明天墙被挖几个洞,偏偏附近的商铺都说没听到动静。
不会是闹鬼了吧?匠人们都心惊,不敢再接这活了。
消息传到华掌柜这里,华掌柜亲自去查看了,没看出端倪,只好报到程墨跟前。
程墨问清原讳,道:“是从传出要卖官帽椅之后,便发生这些事?”
“好象是。”华掌柜想了想,匠人是这么说的,应该没错。他问:“东家,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程墨道:“让他们安心干活,晚上我派人过去守着。那个方掌柜,现在在哪里?”
前段时间天天蹲在程府门口,求程墨救兴业堂,后来程墨遇刺,昭帝下旨羽林卫进驻程府保护程墨,闲人回避,就再也没见他了。接着兴业堂倒闭,所有人等不知所踪。
华掌柜想了半天,道:“不知道啊。”
听说东家遇刺,他差点没吓晕过去,早就慌了神了,哪里顾得上方掌柜圆掌柜?还是程墨传话,让他稳住,给管事伙计们做好榜样,他才强打精神,努力维持宜安居的局面。
说起来,张十二郎真是混蛋。他是二东家,这时候不是应该出来主持大局吗?华掌柜想到前段时间的艰难,不免在心里暗骂张清。
程墨道:“找找他,就说我想见他。”
华掌柜大奇,道:“东家见他做什么?”
手下败将,有什么好见的?
程墨暗想,自己疏忽了,兴业堂的幕后东家是上官桀;上官桀纂养死士;他遇刺又刚好是和兴业堂起冲突,兴业堂遭遇退货潮,声名狼藉,经营不下去的时候。
这个时候,上官桀在手下人的怂恿下,急怒攻心,派人刺杀他,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勋贵,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掀起多大风浪。让人没想到的是,不仅没能刺杀他,反而被他把事情闹大。
当然,这些都只是程墨的推断。他没有证据,连沈定都查不出来。这幕后之人,可真高深莫测。一个月来,程墨的人也在查,自然也没查出来。
这会儿程墨想,若是从方掌柜那里入手,或者能得些线索?
“你找到他,让他过来一趟,就说,我可以让他当掌柜。”程墨大拇指摩挲杯沿,道:“富裕春不是还差一个掌柜么?你和程掌柜都忙不过来。”
华掌柜不乐意了,道:“我们再忙不过来,也不能让方掌柜管这么大一家店啊。他能力不行,要不然,兴业堂怎么会倒闭?”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方掌柜这个手下败将。以前他也听过方掌柜的名头,据说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他还仰望过一回。而且方掌柜又有一个好东家,能在东市开店的,哪一个没有强硬的后台?而他,只不过是在外地帮人经营一家小店,混口饭吃罢了。他还因为病倒,而被原来的东家辞退,灰溜溜因了京城。
要不是程墨找上他,让他当宜安居的掌柜,他此时一定穷困潦倒,生活没有着落。
他第一次和方掌柜近距离接触,是方掌柜以兴业堂掌柜的身份登台亮相,他以宜安居掌柜的身份,应邀参加兴业堂的开业庆典。
看看方掌柜意气风发,再看看一张张劣质的官帽椅,他有的只是恼怒,再没有一丝仰望。心里只是想,人,怎能这般无耻?
程墨清朗无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程墨道:“这个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兴业堂倒闭,不能全怪他。”
华掌柜怔了一下,思绪回到现实,张嘴结舌道:“东家……”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东家说方掌柜有能力,是不是要重用他?那个人起点本来就比自己高啊。
程墨那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何况他的表情眼神又那么明显。
“宜安居永远是主导,跟官帽椅有关的产业,都只能挂在宜安居名下。你是宜安居的掌柜,明白吗?何况,我们要在全国开分店,需要大量能独档一面的掌柜。这些人,一个个培养,费时太多。”
掌柜的养成,可谓费时长久。这些人,都是从学徒做起,然后伙计、管事,一步步走来,真到能独档一面,没有二十年,是办不到的。宜安居哪能等这么长时间?
何况,这个时代通讯不发达,太多突发情况必须靠掌柜去应对,因而,这种人才更为弥足珍贵。
当然,程墨起了招揽方掌柜的心思,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想以此为契机,查找刺客幕后主使。
华掌柜并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听程墨提起全国开店的计划,觉得程墨说的在理。何况程墨也说了,以宜安居为主导。他是宜安居的掌柜,也就是以他为主导,这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这就去打听。”华掌柜说着,急急忙忙走了。
当晚,程墨派了二十个护院,埋伏在店面四周,当场抓获两个破坏者。这两人只说受人所雇,别的不知。
调查这两人的身份,确实是好赌的闲汉,平时赌输了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问他们是谁人所雇,两人都说有人给一吊钱,就丢在门口,人并没有现身。
线索又断了。
不过,自这晚开始,那幕后之人倒没再雇人过来,好象是生怕被查到一样。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行径,很让人抓狂。程墨没有抓狂,只是发誓非把这幕后之人抓到不可。
他两世为人,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第148章 凑巧
装修重新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到了深秋,新店修葺一新。
程墨重活一回,并不太在意什么吉日,准备好了,就开业。可是霍书涵显然不是这样想,这娃居然让天钦监挑选好日子。
接到程掌柜送来的竹简,上面列了三个日子,程墨啼笑皆非,怎么有种挑良辰吉日的感觉?
“这三个日子,天钦监说都是极好的。我家东家说了,请五郎君挑一个日子,好发请柬。”程掌柜笑得眼睛没了缝,准备这么长时间,总算要开业了。想想这段日子经历了官帽椅之争、行刺、有人趁夜搞乱,顿时有一种船靠岸了的感觉。
刺客虽然是对程墨行刺,但程墨是富裕春的东家之一,还是有话语权的那位。要说华掌柜听到这个消息不吓得脚酸手软,那是不现实的。幸好程墨没事,要是刺客得手……啊,呸呸呸,华掌柜真心不敢再想下去了。
程墨实在看不出三个日子有什么分别。要是现代,还说挑一个天晴的日子,这个时代没有天气预报,不知天晴天阴,怎么挑?
“请霍东家决定就好。”程墨道。
程掌柜笑眯眯道:“我家东家倒是说了,十月十五的日子不错。”
“那就十月十五吧。”不过是一个日子,程墨懒得听他解释,更不想听钦天监说的那些云山雾罩的话。
日子定下来,华掌柜和程掌柜更为忙碌。
而那位方掌柜却像失了踪,华掌柜派人找了几天,愣是没有找到他的下落。这让程墨更加觉得,行刺一事,上官桀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这位方掌柜是否还活着。
其实方掌柜实际上还活得好好的,这会儿在一座破旧的院子里,和莫先生对坐说话。
兴业堂不得不关门歇业后,他打发了伙计,本也想自谋出路,却被大管家告知,东家对他另有安排,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再让他重新出山。
既然东家有安排,方掌柜自然听从。只是当他被领到这座破旧的院子时,还是吃了一惊,这是安置掌柜的地方吗?倒像囚禁犯人。
他在这里度日如年住了一个月,今天总算等来第一位客人,莫先生。
这段时间,莫先生的日子也不好过。上官桀恼怒之下,本来已经放弃他,无奈他跟大管家沾了亲,他的亲妹子给大管家作了妾。小妾每晚吹枕边风,不好不管,大管家费尽心机,才在上官桀心情不那么坏的时候帮他美言。
刚好,有朝臣上折子,请求昭帝看在上官桀是武帝托孤重臣的份上,给他一点脸面。昭帝无奈,勉强派小陆子探望他一次。他也抓住这个机会,说病好了,上朝。同侪不好当面嘲笑他,从事商贾的勾当这件事,也就慢慢淡了,再没人提起。
于是,他还是那个人人尊重的上官太仆。
在大管家再三美言之下,他总算大人有大量,再次把莫先生收之门墙了。
可是,莫先生坐一阵子冷板凳却是在所难免。莫先生自己心里有数,只是没有想到,冷板凳的日子这么快过去。
上官桀接到消息,西市又有一家经营官帽椅的店面即将开业。本来人家开业,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可他一想到自己栽在官帽椅上,对官帽椅已深恶痛绝。你敢经营官帽椅,我就敢让你开不了业。
莫先生接到搞破坏的任务,磨拳擦拳,决定大展拳脚。这就是富裕春在装修过程中再三被破坏的原因了。
当莫先生发现,夜晚有人在四周放哨时,他估摸着这家店来头不少,于是暂时按兵不动。
然而,很快,上官桀再次接见他,告诉他,宜安居的掌柜进出这家店。这句话的信息量相当大,莫先生一下子懂了。
至于宜安居为什么有一家店,又在不远处再开一家,那不在莫先生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知道上官桀不想让宜安居经营下去,程墨是上官桀的仇人,这就够了。
其实严格说来,此时的程墨并没有和上官桀为敌的资格,两人的地位相差太悬殊了。可上官桀架不住程墨三番四次落他的脸,他恼羞成怒之中,早忘了两人的身份。总之,他咬牙切齿,非干掉程墨和宜安居不可。
莫先生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的,于是,他来找方掌柜商量了。
宜安居算是官帽椅的代名词,他们干不掉;富裕春还没开业,他们要让富裕春开不下去,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莫先生从没如此刻这般有信心。
“程五郎又弄了个富裕春?”方掌柜却是不信的,道:“他又不傻,怎么弄一家同样的店跟自己打擂台?”
难道程墨脑袋让门夹了?
莫先生是来问计的,不是来听方掌柜质疑的,不耐烦道:“要怎么弄,才能让他们开不了业?”
方掌柜想了半天,道:“我去看看。”
没有亲自看过,他哪能拿什么主意?总得看了才知道要怎么办。
方掌柜还是往常的打扮来西市,在离富裕春不远的街道,迎头遇见华掌柜。临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事儿也越来越多,华掌柜忙到飞起。
咋见方掌柜,华掌柜还以为眼花了,定睛一看,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抱住,嘴里大叫:“啊哈,老兄,你这些日子上哪发财?”
方掌柜吓了一跳,挣扎道:“先放手。”
这是怎么了?他又没有龙阳之好,干嘛抱得这么紧。
华掌柜松开一些,哈哈大笑,牢牢抱住方掌柜的手臂,道:“敞店小号即将开业,还缺一位掌柜。哎呀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方兄这就随我一同去见东家。”
不由分说,拉起就走。
方掌柜有点回不过神,什么敞店小号?是说新开那家店吗?让他当掌柜?有这么好的事?他糊里糊涂被拉起就走,一气儿来到宜安居。
今天程墨休沐,刚去富裕春转一圈,众伙计忙得团团转,他杵在那儿很碍事,于是到宜安居喝茶。
“东家,东家,你看谁来了。”还没进门,华掌柜大喊。
第149章 另当别论
这一声,把在外间购买官帽椅的顾客吓了一跳,人人惊讶望过去。
华掌柜太高兴了,完全无视众多顾客的目光,直接把人拉进里间。
程墨面前小泥炉炭火正旺,青铜壶咕噜咕嘟冒着热气。饶是他一向镇定,华掌柜这一声,还是让他的手稍微不稳,半杯茶泼了出来。
“东家,找到方掌柜了。”华掌柜大笑走进来,后头跟着被拉得脚步踉跄的方掌柜。
用不用这么失态啊。程墨抽出帕子慢慢擦拭茶渍,拭好,抬头,淡淡道:“方掌柜,好久不见,快请坐。”
他的样子,完全不是一副好久不见的样子。
方掌柜却顾不上计较他的怠慢,而是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少年郎,嘴唇哆嗦,双眼赤红,百感交集。
如果当初他肯伸出援手,或者兴业堂就不会倒闭。唉,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方掌柜从来不去想,上官桀的大管家眼红宜安居的官帽椅生意红火,没有了解清楚制作工艺,便匆匆上马这个项目,产品低劣,质量粗糙,本身就存在隐患。霍书涵挖坑,他们再次没有了解清楚,想当然把帐算在程墨头上,加上以前的积怨,上官桀怒而派出刺客。
如果不是程墨警惕,早就被杀,重新投胎转世了,哪能坐在这儿喝茶?
华掌柜懵了,没想到程墨反应如此冷淡。不是缺一个掌柜吗?不是这几天一直在找他吗?不是应该一见到他,便起身相迎,把酒言欢吗?东家这是怎么了?
“东家,你不是说,方掌柜适合……”华掌柜是实在人,不禁有些迟疑起来,难道自己听错了?
程墨冰冷而锐利的眼睛瞟了方掌柜一眼,这一眼,让方掌柜浑身打寒颤,想拨腿而逃,却挪不动脚。
这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眼睛。
方掌柜心头颤颤时,程墨长身而起,笑道:“方掌柜来了,坐吧。”
这才有点看重人才的意思。华掌柜笑着拉方掌柜一起坐了,打圆场道:“我家东家啊,对你很是欣赏,说富裕春缺一个掌柜,非你莫属。这些天,我可没少找你。只是你倒像突然失踪了似的,下乡走亲戚了么?”
方掌柜有些惴惴,道:“败军之将,何敢劳程东家和华掌柜挂心。”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还是直说了吧。
程墨垂眸一息,桃花眼看着方掌柜,道:“小店即将开业,缺一个掌柜,不知方掌柜可有兴奋屈就?”
这话,和华掌柜一样。可是,他怎么感觉眼前的少年有股逼人的锐气,让他心惊胆战呢?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在兴业堂外,伙计故意用官帽椅去撞程墨,被程墨掀翻在地,围观的人很多,方掌柜自知理屈,想用一吊钱打发程墨。
忆及往事,方掌柜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没想到以为上门讹诈的小混混,却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程东家为何要另开一店,依然做官帽椅?”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不会又是挖坑吧?现在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落魄老头,这少年为何看重自己?
程墨道:“受兴业堂启发啊。宜安居走的是高端路线,普通百姓哪里买得起?是兴业堂提醒程某,可以另开一店,卖些低档货。勋贵公卿毕竟少数,哪有普通百姓的市场空间大?相比较而言,程某更看重富裕春。”
受你们启发!方掌柜一口老血差点喷得满地都是,程东家,你这样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真的好么?
华掌柜笑道:“是啊,富裕春的目标对象和兴业堂是一样的,还请方掌柜不要推辞。”
什么目标对象啦,定位啦,华掌柜听程墨说得多了,总算弄明白啦。可是方掌柜不懂啊,睁着灰暗的眼睛看他。华掌柜少不得解释给他听,脸上是卖弄的得意,笑道:“我也是听我们东家说的。”
方掌柜心情更加灰暗了,人家是披着勋贵外衣的专业户,岂是自己那个一心想做当朝第一人的东家可比?
“如何?”程墨挑眉道:“可愿帮我?”
把你变成自己人,有些事,你会在不知不觉中,心甘情愿地说出来。对人心的把握,再没有比程墨更懂的了。
方掌柜很想答应,不为别的,只为富裕春同样是做低端的官帽椅。当初,大管家找到他,说要仿冒官帽椅,抢宜安居的生意时,也说过,价格低,买的人多。
要说普通民众对官帽椅不好奇,不想拥有几把这样的椅子显摆显摆,那是不现实的。可宜安居的官帽椅太贵了,不是谁都能买得起呀。如果同样是官帽椅,但价格是宜安居的二成呢?那买的人可就多了。
所以,他动心了。
但是,这一次,他无法立即答应,要不然担心被行刺的就是他了。
“小老儿只怕自己不能胜任。”他推辞道。
华掌柜摸了摸山羊胡子,颇为自得。在他看来,兴业堂倒闭了,败军之将,自然得谦逊一些,方掌柜这样说,无可厚非。
程墨可不这样认为,桃花眼瞟了方掌柜一眼,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以上官桀的势力,不见得方掌柜能过来。或者说,他极有可能畏惧上官桀的权势,不敢过来。
方掌柜苦笑道:“正是。”
至于什么难处,不说程墨也知。
华掌柜睁大眼,道:“难道你签的是死契?”
掌柜是聘请,但也有签契约,相当于现代的用工合同。大管家当然不会想到兴业堂会倒闭,因而和方掌柜签的契约年限一定很长。
按理说,兴业堂倒闭,契约自动终止。可上官桀不是普通人,没有他点头,方掌柜难以恢复自由身。
“你呀,怎么这么糊涂?”华掌柜不禁责怪道。
看着往日仰望膜拜的对像,高不可攀的存在,现在在自己手下干活,听自己指令行事,实是人生一大乐事。华掌柜实是无比渴望能和方掌柜共事。
程墨道:“不急。此事须万全才可,不然,方掌柜要吃官司的。”
这么会为人着想,难怪小小年龄如此有出息。方掌柜心里感激,对程墨的好感度瞬间上升,几乎要忘记两家之间的恩怨了。哦,当初是竞争关系嘛,另当别论,另当别论。
第150章 首创
方掌柜回去后,思之再三,还是没敢向大管家提起解约的事。莫先生催了几天,他一直都以“在想办法”搪塞,气得莫先生大骂他草包。
草包就草包吧,总好过和程五郎为敌。方掌柜苦笑想,可惜了啊,要早认识他,自己何致于沦落到这地步?现在却是说什么都迟了。
华掌柜等了几天,没等到方掌柜前来,大为失望,道:“他怎能这样?”
那天方掌柜离去,已有人尾随,程墨有的是耐心。再说,聘方掌柜不过是为了线索,因而程墨并不以为意,对华掌柜道:“匆促之间,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这富裕春的掌柜,只好由你暂代了。”
其实交给程掌柜也是可以的,不过,到底自己人用着放心。
华掌柜点头答应,想到以后更为忙碌,长吁口气,大有一展抱负的感觉。
很快到了十月十五,午时刚过,西市大门刚开,富裕春店门前已是人山人海。有应邀前来参加庆典的;也有听说新开一家店,来凑热闹的;更有听说新开一家卖官帽椅的店,想淘几张便宜官帽椅回去显摆的。
人群中也有先前购买兴业堂官帽椅,后悔不迭,怀疑富裕春的质量,认为只有宜安居才是正品的。
这些人,把整条街都围住了,还不时说上两句:“哎哟,新开的店还敢请宜安居的东家过来观礼啊。”
“在哪里在哪里?”有人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有见过程墨的,远远指着他道:“瞧见没有?那个俊俏小郎君就是宜安居的东家。”
今天不仅张清来了,安国公也来了,程墨和他说话呢,突然感觉一片火热的视线全投射在他身上。他回头,便发现一片低呼声,然后,帕子香囊之类的物事如飞落在身上。
这是怎么回来?他愕然。
安国公哈哈大笑,道:“看来贤侄颇受大姑娘小媳妇青眼啊。”
吴朝有这样的风俗吗?程墨摸了摸鼻子。好在很快,几位同僚过来了,把话题岔开。
霍书涵自然是不会过来的,她的身份,不方便在这里露面。所有来宾,都由程墨周旋,。大家满口称赞程墨年少能干的同时,又悄悄问张清,怎么这次不入股。
张清笑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都是五哥带着我,能有宜安居的股份我就很满足啦。”
程墨和霍书涵决定合伙开富裕春后,曾问过他和武空,要不要入股。两人经过考虑后,都说不要。
吉安侯府名下产业不归武空管,他是要继承吉安侯爵位的人,全副心思都放在经营人脉上,哪有余暇做别的?再说,迟早整个吉安侯府都是他的,他何必分心弄小金库?
张清呢,是要把精力放在宜安居上。宜安居有分店开遍全国的计划,他估摸程墨也会把富裕春开遍全国,如此一来,这生意就做得太大了,他担心自己顾不过来。
其实,生意场上的事有掌柜处理,决策拍板有程墨,他只不过是一个小股东,等着分钱就好了。偏偏安国公让他跟程墨多学些,弄得他一提起做生意就高度紧张。
因此,程墨有五成股份,加上官帽椅的图纸和制作工艺,得以控股。
不过,大家实在太看好富裕春的前景,在忱惜张清没有参股的同时,又感叹自己再次错过机会。
这不,有几个同僚围着程墨,强烈要求高价收购一成股份。
卧槽,现在还说要股份?程墨笑眯眯道:“你们看到宜安居生意不错,以为富裕春一定也如此,却不知两家店走的路线完全不同。”
祝三哥涎着脸道:“我们看中的是你的能力。只要是你名下的产业,一定生意兴隆。不仅富裕春我想参一股,以后你做什么生意,我都要参一股。”
贴上程墨的标签,那就是准赚不赔啊。
一众同僚都随声附合。
程墨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富裕春真正的东家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只不过人家不方便出面,我只好代为其劳。”
“切!”众同僚断然不信,齐齐鄙视。
祝三哥道:“就算你不愿让我们入股,也不要说得这么可怜。”
他要不是真正的东家才有鬼了。不过,程墨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可见是不愿意把股份摊薄了,众人只好让他择日请客,想着怎么让他多花钱。
说笑一阵,又有人过来攀谈。
今天来的,除了程墨的同僚,还有一些平日来往密切的勋贵,生意场上的朋友。看看到了吉时,程墨手持剪刀,剪下大红绸布,同时,锣声响起,等待多时的顾客一涌而入。
这剪彩,却是程墨在这个时代首创。很多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多有询问,自有店里的伙计去解释。
生意很不错,连带宜安居的生意都比平日多了一成。很多人在富裕春下单后,再去宜安居逛,有那手里宽裕的,便想买些高档货充充门面。
方掌柜也在围观人群中,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犹豫半晌,忽地大步朝程墨走去。
霍书涵那边也邀了些客人,不过是以名下产业的名义发的请贴。这些人趁此机会过去和程墨说两句,算是混个脸熟。
此时,程墨正和一个五旬开外的老者叙谈,方掌柜上去行了一礼,道:“恭喜程东家。”
“哦,是方掌柜啊。”程墨微笑回了一礼,道:“稀客啊。”
华掌柜没给方掌柜发请柬。
方掌柜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程墨向老者致歉,和方掌柜走到一边,一副你有什么话快说的样子。
方掌柜暗暗叹了口气,道:“听说程东家曾遭人行刺,小老儿对此事全不知情,兴业堂与此无涉。”
这几天,他思忖良久,想来以上官桀的身份,应该不会使出行刺这么低劣的手段。但是,他也只是揣测,他能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做这件事。
程墨含笑道:“程某从不曾怀疑过方掌柜呀,要不然也不会一心一意想聘请方掌柜了。”
你这完全是废话,以你的能力,怎么能纂养死士。
方掌柜见程墨神情似乎不是作伪,松了口气,欣然道:“那就好。”
程墨道:“误会澄清,方掌柜可以接受程某的聘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