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出手
邻居齐出动,不到两个时辰,地上的黄白之物清理掉了,食物残渣扫除干净了,白幡烧掉了,环境恢复整洁空气重新清新。
里正列了名单,送到程墨这里,一共一百二十一户。为捍卫自己家园,附近居民可以说不遣余力,人人出动。
程墨把银票交给里正,里正叫了几个汉子,去把银票兑了,换成铜板。顿时,洗涮一新、窗明几净的小院里欢声雷动。汉子们笑声爽朗,妇人们笑得见眼不见缝,盘算着晚上添条鱼。
赞美声快把程墨淹没时,武空和张清来了。两人跑回新院,等了半天,没见程墨的踪影。担心他被章家抓住,派人过来探听情况,才知章家的人已经退了。
张清一进门,便把一院子的人赶走,埋怨道:“五哥在这里散财,我们却到处找你。”
这半天,他担心吊胆的,程墨倒好,在这里乐善好施。
程墨道:“邻居们无故受累,我过意不去,弥补他们一些。四哥,章家的人被放出来了?”
他派新买的小厮榆树去廷尉所附近守着,榆树说,这些人进去半个时辰就被放出来了。要不是知道以现在的身份,去找沈定也没用,他会在这里安抚邻居?
武空听说章家人被放出来,皱眉道:“沈大人铁面无私,能让他放人,必定……”
必定是霍光吩咐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做。
程墨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霍光给昭帝面子,也照顾到章家的情绪,算是两不相帮。毕竟章秋死了,死在离开刘淘甫府,回家的路上。死了一位素有大儒之名的官员,无论如何是不能善了了。至于安仁坊的百姓,并不在霍光的考虑之中。
武空沉默了。
张清急道:“怎么办?”
程墨道:“开始制作官帽椅时,四可曾提过有人会以箕踞为由,拒绝接受官帽椅,我们也曾商议出几个办法。现在看来,这些办法全然用不上了。我们先这样……”
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张清的眼睛猛地睁大,道:“这样行吗?”
武空道:“我们分头行事。”
三人一同出了小院,武空和张清回府找父亲,程墨去了刘淘甫府上。
刘淘甫得报沈定出动,章家人离开,赶紧进宫谢恩。程墨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回来。
“你说章家不会善罢干休?”刘淘甫瞪眼。把人家闹得有家不能归还想怎样?
程墨道:“正是。还请大人跟朝中几位要好的大人商议一下,借助舆论解决此事。”
这是朝中大佬才能解决的事儿,自然得由刘淘甫出面。吴朝文臣武将并没有分得那么清楚,常常皇帝一道旨意,便从文臣变为武将,或是从武将变为文臣。像霍光是大将军,领军权,可他同时处理朝政。刘淘甫是武将,相交莫逆的,也有文臣。
“先观察两天吧。如果章家就此收手,也就罢了,若是章家依然不依不饶,本官也不会放任不管。”刘淘甫还是不大相信章法敢再兴风作浪,他可是刚被弹劾,昭帝也下旨训斥了。
程墨没有再说,道谢后告辞。
回到新院子,赵雨菲在门口迎他,喜气洋洋道:“真漂亮。”
“嗯?”程墨挑眉。
赵雨菲嗔道:“我是说新院子啦,花园还有个秋千呢,还种了石榴。”
程墨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夸我么?”
赵雨菲不依娇嗔道:“哪有?”
话一出口,她呆了一下,程墨一向一本正经,什么时候这么跟她开玩笑了?
程墨迈步入内,在厢房坐了,道:“明天人牙子会送些人来,我这院子,小厮婢女看家护院都缺,你挑可用的留下吧。”
“嗯。”赵雨菲温温顺顺跟在他身边,一副当家主妇的模样,柔声应了,道:“这儿,不能让那些人知道吧?”
要是他们跑这儿闹怎么办?
提起章家,程墨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阴沉,道:“看家护院多挑些,他们敢来,立刻动手,打死不论。”
真当他好欺负么?
赵雨菲伸出柔荑,轻握他的大手,脸轻轻蹭蹭他的手臂,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呢,只听说程墨把一个大官气死了,人家子孙不干。这个大官也太会生了,这么多子孙,太可怕啦。
程墨轻揽她的纤腰,道:“没事儿。”
赵雨菲并没有追问,依偎一会儿,轻声道:“饭菜做好了。”
好些天没有吃过她做的饭菜啦,程墨还真有些想念,笑道:“我们先吃饭。吃过饭,你回家跟大娘商量一下。要搬过来的话,明天就搬吧。”
话音刚落,收获赵雨菲幽怨眼神一枚。
程墨不解。
吃过饭,又说了好一会儿闲话,主要是赵雨菲关心程墨这几天在哪儿住,化身好奇宝宝,问东问西。直到天色不早,程墨才送她回去。
要到赵雨菲家,须经过小院的巷口。
两人慢慢走着,低声说着话。赵雨菲闻着程墨身上的阳刚气息,一颗心晃晃悠悠的,没有看路,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程墨忙扶住,道:“怎么了?”
赵雨菲还没有回答,旁边跳出一个黑影大声道:“五郎,你可回来了,欠我的三百个铜板什么时候还我?”
黑蒙蒙的突然冒出个人,猛然大嗓门来这么一声,饶是程墨胆子大,也吓了一跳。赵雨菲更不用说,吓得整个人缩进程墨怀里。
“赵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程墨没好气道。
哪有人这样追债的?
赵大郎得意洋洋道:“我可等到你了。你那么有钱,把几个月前欠我的三百个铜板还我呗。”
一户一吊钱啊,他领到手的时候还不敢相信。想到跑太远,来得迟了,找不到程墨,他便急得抓心挠肝,晚饭也没心情吃,在这里等半天了。
钱不是程墨借的,他还真忘了这一茬了。想到以前的程墨借的钱,也算是他借的,程墨道:“行,你放出风声,明天下午我过来,有借我钱的,拿借条过来,我一一还清。”
这笔帐,迟早得还。
赵大郎苦着脸道:“别人我管不了,我没借条咋办?”
邻里之间借钱,要什么借条啊。再说,他大字不识一个,借条看得懂吗?
“里正证明也行。”程墨道。
第47章 横着走的羽林卫
程五郎要还钱了!整个安仁坊轰动。
程墨留下榆树协助里正处理还钱的事,自己进了宫。
这几天,整个羽林卫都传得沸沸扬扬,程墨又惹事了。不少同僚平时和程墨说说笑笑,可并没有到为程墨两肋插刀的地步,更没有章家欺负到羽林卫头上的觉悟。
可是当听说,程墨要还钱了,他们对程墨的观感顿时不同。以前很多人借钱给程墨,不过是因为他不要脸不要皮,不借摆脱不了纠缠。借出的银子,就当丢了,也没想到程墨能还。
可现在程墨主动要还钱了,只要有借条或是人证,都能去西厢领银票。
同僚们顿时激动,原以为这些钱打了水漂,没想到还有收回的一天。
很快,西厢房外排起了长龙,人人笑容满面。
程墨看着二三十米长的队伍,心情复杂,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真是借遍羽林卫无敌手啊。
“五郎,我可不是揪着这点钱不放,你不还也没什么,你既要还,我就收了。”一个同僚要回了自己的五两银子,想想五两银子不算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笑对坐在一旁的程墨道。
程墨笑得和气,道:“祝三哥,多谢你高义。当时实在是手头短了,才向兄弟们借。”
这钱,真的不是他借的。
也有人没能找到人证,在程墨纠缠不过时,顺手给几个小钱打发了,现在当然要不回来。不过,这些人也不在意,跟着去看热闹,对程墨同样改观。
另一间厢房,罗安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长长的队伍,脸色很不好看。该死的,程墨不是被章家追得如过街老鼠,四处逃窜吗?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回未央宫,大张旗鼓宣布还钱?难道他不怕被章家人追杀?
陈三站在他旁边,脸色也很不好。
因为罗安的原因,策马团成员都没有去领银子。罗安在刘思莹的婚宴上伸手那么一指,随后章秋死了,章家人抬着棺材大闹安仁坊。这么一来,罗安和程墨的仇就结得狠了。
程墨是人才啊,从他慷慨还钱的手段就可以看出,这人绝非池中物。羽林卫无人不知他失忆了,他也好象变了一个人,可他还是选择还钱,说明什么?说明他有大气魄,只有把前帐清了,才能坦荡坦荡往前走。更说明他有能力,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还了也就还了,他不在乎。
对这样一个人,罗安不说冰释前嫌,还和人结了仇。以前就算有小小冲突,也在可调解范围内,这下却是无解了。无故竖这样一个敌人,那是猪脑子啊。
两三个领了银子的同僚说说笑笑走过窗前,说没想到程五会还钱,这钱像白捡似的,晚上去吃花酒。一个策马团成员按耐不住了,霍地站起,道:“我也领去。”
他借程墨十两银子。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可就这样白白没了,心里一股气总是不顺,哪怕要回来,去喝花酒也行嘛。
罗安生气了,喝道:“站住。你要去,我们兄弟就没得做了。”
谁不知道他们是一个团体?这会儿不说跟程墨老死不相往来,还上赶着往前凑,有拿他当兄弟吗?
策马团成员站住,回头看陈三,道:“三哥,你怎么说?”
随着他的话,又有五六人站了起来。外面欢声笑语,他们窝在这里,憋得难受。
陈三低头想了半晌,道:“十八郎跟程五之间纯属私人恩怨。”
罗安叫道:“三哥!”
你怎么能这样说?
“你跟程五有些私人恩怨,策马团跟盛夏团不是没有冲突么?大家是同僚,是袍泽,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是要一起面对敌人的。”陈三道。
这几个月,尽管程墨和罗安不对付,但两个小团体之间还是互有来往,武空跟陈三表面上关系还算不错。一个大集体下面会分很多小集体,小集体下面再细分,直至到个体,总得先考虑大集体的利益。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听在罗安耳中,特别是在同僚们交口称赞程墨的时候,就很不是滋味了。
陈三是老大,有他这句话,五六人兴兴头头出门了。
发放银子的是张清,看到几人过来,沉下了脸。程墨朝他使个眼色,他低声嘀咕了句什么。程墨在他耳边道:“别任性。”
大家是同僚,这是事实。而且和他有仇的只是罗安一人,跟其他人无涉,应该区别对待。
轮到几人,先前站出来的那个策马团成员看了程墨一眼,笑道:“五郎这是在哪里发财?”
对示好,程墨照单全收,笑道:“在西市开了家家具店。”
话题由此说开。对官帽椅,以及由此引发的冲突,几人都清楚得很,他们家里都有罗安送的官帽椅。
这些天,同僚们大多听说过官帽椅,可得知是程墨的产业后,很多人没有了兴趣。现在就不同了,银子热乎乎捂在怀里呢。通过还回来的银子,他们重新认识了程墨这个人,也认可了程墨这个兄弟。
不知谁提起章家大闹安仁坊,然后,大家都不爽了,纷纷道:“章家算什么东西!敢招惹到我们羽林卫头上,真当我们羽林卫是吃素的吗?”
“就是,我们要是放任章家欺负,连陛下都脸面无光。”不少人附和。
羽林卫是皇帝亲军,在京城横着走,不去欺负人,人家就该烧高香了,还欺负到他们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都是热血青少年,都在兴头上,三言两语间,便要去找回场子,要不然羽林卫脸上无光。
张清有些呆滞,怎么突然之间,章家从欺负程五郎变成欺负羽林卫了?
“走走走,去把章家砸了。”不知谁吼了一嗓子,一群人蜂拥而出,西厢里只剩程墨、武空、张清。
一起去的人中,还有五六个策马团成员。
张清愕然道:“这是……”
怎么变成这样了?
程墨笑笑起身,道:“走,我们也瞧瞧去。”
武空目含深意看了程墨一眼,心想,这小子心机可真深沉,不声不响的,便把同僚的力量发动起来了。
章家这下麻烦大了。
第48章 以其人之道
常员外带了一个俊俏小厮,在街上晃荡,是到酒楼喝酒好呢,还是去青/楼好?想到昨晚那位千娇百媚的妓/女,他伸舌舔了舔唇。
突然,街上如同炸雷般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惊呼声、奔跑声不断。常员外回头一看,不远处尘土飞扬,墨压压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什么情况?”常员外惊呼,要不是小厮眼明手快扶了一把,他就摔倒了。
不过一息,奔马便来到面前,呼啸而过。
常员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刚回过神,要说点什么,炸雷声又起,又是一群骑者奔驰而过。如此三四次。
“这是怎么了?”街上的尘土慢慢回落时,有人叫了起来:“不是说不能在街上纵马么?”
这些人不是纵马,而是成群结队的纵马啊,就没人管管吗?
百姓们愤怒了,就在他们齐声声讨时,又一群骑者奔驰而来,跑得快的吃了一嘴沙,跑得慢的差点被马踏死。这下他们真的没话说了,说什么都不如性命重要啊。
程墨、武空、张清来到章家府门前时,章家已被包围了。羽林卫的人一点不含糊,已把大门砸裂了一条缝,砸门行动还在继续中。
章家嫡房居住在这所大宅子里。宅子很大,还是不够住,第五、六代的孩子只能一人住一间厢房,没办法一人一个小院子。外面砸门声砰砰响,院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从来只有他们堵人家的门,什么时候被人堵过?何况来的这些人如狼似虎,二话不说,一来便扔砖头、砸门。
这是哪里来的煞星?
乱了一阵,总算有人想起去请章法了。他是章秋嫡长子,章秋死后,他便是新一代的家主。
在章法没回来之前,总得有个人出来应付一下。章布被推举出来,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大门口。
管家架了梯子露出半张脸,大喊:“诸位英雄暂请停手,我家小主人有话说。”
同僚们看向程墨,下令砸门的祝三哥道:“五郎怎么说?”
程墨冷冷道:“他们抬着棺材去我家时,可没问我怎么说。”
先前逃窜,是因为手头没人,现在再退让,就不是人了。程墨可没打算放过章家,他们既有抬着棺材闹事的胆量,就该有承受大门被砸的后果。
程墨没来之前,祝三哥暂代指挥一职,这时把指挥大权让了出来,道:“要怎么做,五郎说了算。”
“砸,给我狠狠地砸!”程墨冷冷道。
同僚们砸得更卖力了,砰砰声传出两三里远。
管家站在梯子上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哀求道:“哪里来的英雄,说一声,老奴也好去禀报啊。”
突然一群人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先是往里扔砖头,接着砸门,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他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没有先砸门,是因为羽林卫们从未央宫过来,没有带家伙。到这儿后,才在附近一户人家家里找到一根准备建新房里做横梁用的木头。
程墨哪里去管他,见大门还得好一会儿才砸开,来到一群同僚面前,抱拳道:“多谢各位袍泽为我出头。”
羽林卫除了在宫里当差的和罗安外,几乎全部出动。没有在宫里的,听说程墨要还钱,也进宫看热闹,这会儿刚好碰上。领了钱离开的,听说这件事,也飞马而来。敢欺负到羽林卫头上,是作死。
这也是百姓在街上看到好几拨人的原因了。
砸门的只是十几人,同僚们轮流也就是了。大多数人围在章家府门前,或是随手扔几块砖头,或是让随从铺了席子,就那么随意坐着看热闹;还有人派人回府取官帽椅。
见程墨抱拳,都站起来还礼,道:“五郎说哪里,章家辱你,就是辱我,辱我们众人。我们堂堂羽林卫,陛下亲军,岂能受人欺辱至此?”
还有人埋怨程墨道:“五郎也真是的,怎么受这么大委屈不说一声?我要知道,早把他们大门拆了。”
程墨也不说破,道:“众位兄弟高义,我铭记在心,以后有什么事,说一声。”
“那是自然。我们兄弟,那还有什么说的?”众人纷纷道。
章布叫管家下来,自己爬上梯子,看到坐在人群中间的程墨,牙齿咬得格格响。程墨的画像他可看了两天,一眼就认出来了。
“程五郎,你敢现身了吗?”他扬声喊道。
撞门声太响,声音传不到程墨那里。
他露出一张脸,一双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程墨。程墨看他绾着头,估计是章秋的子孙,故意大声道:“兄弟们,用力些,把大门砸开。”
“好。”十几个抬木头的同僚轰然应道,更加用力地撞了起来,围坐看热闹的人跑上去几个,帮着抬木头。
章布气得浑身发抖,腿一抖,梯子摇晃了一下。扶梯的小厮本就心惊胆战,生怕门被砸开,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冲进来杀人放火,只顾望着大门,没有扶紧梯子。
于是,章布悲剧了。梯子倒了下去,他从梯子上摔下来。
从附近的酒楼叫的酒菜送来了,官帽椅也抬来了。有人坐席子上,有人坐官帽椅上,说笑吃喝。程墨看乱成这样,叫人去抬了几张八仙桌,几十张官帽椅过来。好在章府门前地方开阔,要不然哪里放得下这些东西。
吃喝到一半,章法来了。
门前摆了几桌,有人走来走去吃东西,有人坐着喝酒吃菜,还有人赌牌九,一片混乱。章法目眦欲裂喝道:“程墨!”
接到翻墙跑出来的小厮禀报,他就猜到程墨找人堵住了他的府门。
娘的,他们还在找程墨,想悄无声息把他弄死,他倒长本事了,还敢带人上章家闹,难道他就不怕上官太仆发威吗?
程墨见章法铁青着脸,一双通红的眼睛在人群中看来看去寻找自己,问身边的同僚:“这人是谁?”
同僚告诉了他,再添上一句:“不用怕他,有我们呢。”
程墨点头:“不怕。”
他连章秋都没怕过,会怕章秋的儿子?何况章秋已死,谁会为一个死人讨公道?
“来了啊?”程墨箕踞在官帽椅上,手里拿一只鸡腿,咬了一口,懒洋洋道。
第49章 拉大旗
这个少年就是气死父亲的凶手!简直是无赖啊,他还敢带人到这里闹事!章法气得浑身发抖,如鸡爪般枯瘦的食指颤颤巍巍指着程墨,半天说不出话。
墙头上,章府管家见自家家主回来了,高兴得直叫唤。
程墨越发笑得灿烂,道:“章大人不是堵在我家门口等我吗?我送上门了,怎么,不欢迎啊?”
“你……你……你……”章法一生气就结巴,这会儿身子抖成了糠,除了一个“你”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程墨走到他面前,脸上已是一片寒霜,桃花眼冰冷一片,道:“章老大人不幸身故,程某也很抱歉。但章家不分青红皂白,抬着棺材去程某府上,难道不该给程某一个说法吗?”
“你你你……你还要说法!”章法气得不行,丹田中一口气直往上冲,难得的说了一句完整话。
就在这时,大门“哗当”一声巨响,被撞开了,传出一片惊叫声和脚步声。可以想像,章府的人,特别是女子们,有多慌张。
同僚停手望向程墨,意示询问,接下来怎么办?
程墨还没说话,章法见朱漆大门被撞得四分五裂,实在接受不了,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便倒,“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祖父!”临时组织十几个家丁,准备抵挡一下的章布见章法倒地,大叫,不顾一切冲出来。
程墨蹲下试了试章法的口鼻,还有呼吸,也就不管他了,抱拳道:“多谢诸位兄弟,大门既已破开,抬棺欺辱之事就此揭过。诸位先等等吧,看看哪位大人过来再说。”
说明了只是报章家抬棺闹事之仇,并不欲结新仇。众同僚轰然答应,撞门的人如同英雄般在同僚的欢呼声中来到八仙桌前。有人倒了酒递过来,十几人都连尽三杯,再次欢声雷动。
众人热烈招呼:“五郎,过来喝酒。”
随着大门轰然倒地,程墨在他们心中,也成了英雄。面对章家新的家主面不改色,依然下令撞门,把章家家主气晕在地,这得是何等的气概?在场众同僚很多人自问做不到。
章布双目含泪,抢上扶起,见章法胸前血迹斑斑,晕了过去,充满仇恨地双眼死死盯着程墨,咬牙道:“程五,章家与你不共戴天!”
程墨勾了勾唇角,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嘲讽,淡淡道:“好,程某等着。”
等你怎么跟我不共戴天。
“你们这是做什么?”京兆尹伍全带一群差役来了。
身为京兆尹,不眼观八方,目听六路怎么行?最近程墨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先是官帽椅大出风头,接着和章家闹得不可开交。他的资料早就呈到伍全案前了。当然,如果不是接到上头的命令,伍全也不会过来。
穿过来几个月,程墨对吴朝的官袍有所了解,知道这一身是京兆尹,没有怠慢,抱了抱拳,道:“程某见过伍大人。”
长得还真不错。伍全心里暗赞一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章布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章法,嚎叫起来:“我可怜的祖父啊,你就这样去了,叫我们怎么办好?”
又死一个?伍全大吃一惊,顾不上和程墨见礼,抢上几步,伸手去探章法口鼻。见还有气息,才放心,登时不悦道:“章家小郎君,令祖晕迷不醒,快请大夫。”
你这样耽误时间,人要是死了,算谁的过失?
章布心里明白得很,祖父是被程墨气晕的,并没有大碍。拼着不延医诊治,迟几个时辰醒过来,也不能放过程墨。听伍全这么说,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嚎道:“大人要为章某做主啊,程小畜生先是气死章某曾祖,接着气死章某祖父,如此无法无天,置天理人伦于何地?”
章家的行径伍全如何不知?早就烦得不行。他翻了个白眼,心想,章秋八十多岁了,随时会闭眼,现在赖上程墨这小子,你还好意思说这话?想到若是程墨有个好家势,真气死章秋,章家又能如何?不禁同情地看了程墨一眼。
程墨要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把他引为知已。
“救人要紧,来呀,快请大夫。”伍全示意两个差役过去,把章法放平,再看向章家破碎成一堆柴,可以送到灶膛去烧火的大门,一阵无语,半晌后问:“谁干的?”
话音刚落,一片轰然:“我们干的!”
或坐或站或喝酒或赌牌九的羽林卫都站了起来,拱卫在程墨身边,森然回应。
伍全吓了一跳,对这群皇帝亲军,他也不敢得罪。他在一个差役耳边说了两句话,再苦笑道:“诸位把人家好好的大门砸坏了,这可说不过去呀。”
这些人背后都有勋贵,他是京兆尹,要是勋贵们都跟他对着干,这京兆尹他也不用做了,收拾包袱回家种红薯得了。因此,话说得很温和。
张清跑去帮着扛木头撞门,武空却帮着调度,见酒菜少了,马上派人送酒菜过来,见有人打牌九,也过去摸两把。这时站在程墨身边,先仰天哈哈笑了两声,再冷冷道:“京兆尹好大的威风!章家抬着棺材大闹安仁坊,闹得百姓不得安宁时,可没见你出面。怎么,章家不好说话,我们羽林卫就好欺负了?”
随着他的话声,羽林卫们一个个对伍全以及一众差役怒目而视。
差役们大吃一惊,连退三步。这些二世祖在京里横着走惯了,要是看他们不顺眼,打了他们也是白打。
伍全苦笑,要不是接到上官桀的命令,他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哪会来趟这浑水?面对武空等人的威压,他转而和程墨商量:“五郎,能不能先把事态压下去?”
真没想到程五郎这么好本事,居然有几百个同僚为他出头。这人得罪不起。从今往后,对他还得多多交结才是。
能成为京兆尹的人,绝对老于世故。
程墨看了一眼众同僚,道:“章家没把程某放在眼里,就是没把羽林卫放在眼里。没把羽林卫放在眼里,就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如此目无君长之人,京兆尹不绳之以法,反而极力庇护,想选择吗?”
怎么把皇帝抬出来了。伍全额头的汗立马下来了。
第50章 老大来了
章布悲愤叫道:“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小羽林卫,怎能跟陛下扯上关系?怎能凌驾于陛下之上?”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章秋不仅白死,章家还会落下欺君的罪名。
程墨道:“羽林卫是陛下亲军,由陛下亲自统领,怎么能说小小羽林卫?打狗还须看主人呢,你欺辱羽林卫,把陛下置于何地?”
章布大惊,羽林卫是皇帝亲卫没错,程墨是羽林卫也没错。这话要是传到昭帝耳里,章家就算不满门抄斩,也会贬官流放了。目无君王,能落得什么好?
“不是这样的,大人!”饶是他自认能言善辩,这会儿也无言可对,急得满头大汗。
这小子一张嘴倒挺会说,三言两语就把章家的气焰压下去了。伍全双眼含笑瞟了程墨一眼,看向章法时,已颇为凌厉,道:“好了,救人要紧。”
章布心胆俱裂,哪敢撒泼使赖?由差役进去叫两个人,把章法抬进去。去附近请的大夫也来了,用了针,章法悠悠醒转。
“五哥,你可真行。”张清笑眯眯道:“章家太可恶了,你不如为京城除一害,把他们连根拔了得了。”
众同僚纷纷对程墨竖大拇指。他们还真没想到拉大旗做大鼓,借用昭帝的名头。会毫无忌惮跑到章家砸门闹事,不过因为他们是勋贵子弟,就算闯了祸也有父兄出面善后,又凭一腔热血,并没有想太多。
程墨这么说,倒像砸了章家大门是理所当然。敢对羽林卫不敬,砸了还算轻的。他们热血沸腾,深觉应该把章家大院拆了。
程墨望着一张张年轻的脸,摇了摇头,低声道:“陛下没有亲政,我们还是低调些吧。”
他们肩负护卫昭帝安全的重任,可不能给昭帝惹麻烦。
“五郎说得对。”武空附和道:“要不然,陛下很难为。”
众同僚看程墨的目光越发不同,程五郎真是有勇有谋忠心耿耿啊。
一旁的伍全暗暗抹了一把汗,这样无法无天还说低调?要是他们高调起来,岂不是得把城墙拆了?
章法得知程墨给章家安了一个不敬皇帝的罪名,大惊,挣扎起身,道:“备车。”
他得去一趟太仆府,求上官桀出面,在昭帝面前陈情。要不然这句话传开,章家不说子孙难以在朝为官,就是想活下去都难了。想到自家横行几十年,却阴沟里翻船,栽在程墨这小子手上,他悔青了肠子。早知道这样,当时就该大闹卫尉府,而不是大闹安仁坊。刘淘甫有家有业,要脸要面,比程墨这王八蛋好欺负多了。
又一批酒菜送到,祝三哥等人起哄,要程墨此间事情一了,请兄弟们去松竹馆玩两天。
松竹馆是京城四大妓/院之一,姑娘长得好,小曲唱得也好,还会诗文。她们对写得一手好诗的文人才子很是热情,对一介武夫就要冷淡得多了。羽林卫是武职,平时他们去,很难请到松竹馆的头牌顾盼儿。
武空知道程墨从不上青/楼,以前的事又都不记得了,怕他上当,拦着众人道:“不如去萌花馆。莳花馆的玲珑身材不错。”
“武四一边儿去,别在这儿搞乱。”祝三哥笑吟吟揽着程墨的肩膀,道:“五郎不会诗文有什么关系,这张脸比诗文还让人迷醉。你要真当我们是兄弟,就请我们去松竹馆,请顾盼儿作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不好啦。程墨笑道:“行啊。不过我可不保证能请到顾盼儿。”
去松竹馆可以,能不能请到顾盼儿,另说。
众人大笑,道:“五郎耍滑头。你长得俊,顾盼儿一见肯定迷上了。”
正说笑,刘淘甫来了,板着脸,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三天不操练就上房揭瓦。给老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看老子不好好操练你们。”
众人素知刘淘甫的性子,一个个笑着抱拳,道:“大人是来为五郎主持公道的么?”
也有人道:“我们羽林卫可没受过么大委屈。”
刘淘甫来到程墨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怎么不把章家大院给拆了?”
程墨眨巴眨巴桃花眼,傻怔怔道:“要拆吗?”然后大吼一声:“兄弟们,老大放话了,拆院子。”
众同僚轰然应声,一个个撸袖子操家伙扛木头,就要上前。
“都给我站住。”刘淘甫没好气道:“你们敢动,校场跑三百圈。”
众同僚像被施了定身法,没人敢动了。
程墨涎着脸道:“大人,你说话不算数啊。”
刘淘甫又是一巴掌过去,拍在程墨头上,道:“臭小子,就会惹事。”
要不是看在你帮老子解决女儿终身大事的份上,看我不让你跑三千圈。
程墨“哎哟”一声,苦着脸摸了摸头,道:“大人不体察民情,不知我的苦楚。你要是家门前被人抬了棺材闹事,保准比我还狠,不仅是砸了大门。”
“就是嘛,大人不体察民情。”张清怪叫。
刘淘甫瞪了张清一眼,道:“你闭嘴。”
他知道张清最近跟程墨走得近,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就怀疑,程墨这样无法无天,是不是张清挑唆的。
武空凑过去,低声道:“大人,这事如何善了?”
章秋是当世大儒,桃李遍天下,他死后府门被砸,总得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刘淘甫老怀大慰,总算有一个懂事的了。
“把这些桌椅酒菜收起来,都给我老实些。”刘淘甫指指杯盘狼藉的八仙桌,道:“一个个的,没点到名字别出声。”
“诺。”众人齐声答应。老大要出招了,他们这些小弟自然听从。
酒菜很快撤下,八仙桌官帽椅也搬走了。
进章府探望章法的伍全听说刘淘甫来了,忙迎出来,行礼道:“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来了就好啊。
刘淘甫怪眼一翻,发作道:“伍大人坐镇京城,眼看有人欺负到我羽林卫头上,却置之不理!”
程墨微笑。
张清朝他挤眉弄眼。
武空、祝三哥等同僚都窃笑不已。
老大果然是老大,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
第51章 闹到驾前
伍全又是叫屈又是讨饶,说了半天好话,直到上官桀来了。
上官桀憋屈,本来指使马仔出面就能搞掂,没想到马仔上了年岁,一下子气死了。章秋不能白死。他放任章家人大闹,算是挣回一点面子。可更没想到的是,没权没地位不受人待见的没落旁支程墨涨本事了,居然带领大半羽林卫砸了章家大门。
这就不能忍了。
要是放任章家大门被砸,以后谁还跟随他?想到一直被霍光压一头,朝中大半是霍光的人,他就火大。霍光压他也就罢了,连程墨这什么都不是的混小子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一眼看到站在刘淘甫身边,笑微微的程墨,上官桀火往上冲,喝道:“拿下!”
他身边的侍卫刚应诺,羽林卫的同僚们轰然拦在前头,双方对峙。
刘淘甫仰天打个哈哈,道:“上官太仆好大的威风。”
大家同朝为官,同是九卿之一,他身为卫尉,比上官桀这个负责皇帝车驾的太仆还要有权力些。要不是昭帝没有亲政,要不是上官桀是武帝托孤之臣,这会儿见了他,还得上前行礼呢。敢在他面前拿人,真当他是吃素的吗?
上官桀仿佛刚刚看到他,“咦”了一声,道:“刘卫尉也来了?你不是家有喜事,向陛下请假半月吗?怎么这么得闲啊?”
不提喜事还好,一提喜事刘淘甫也火大了。他就一个女儿,这辈子也就办这么一次喜事了,可上官桀不仅带人闹了喜宴,章秋还因此而死。虽然不是死在他府上,但同僚们说起来,都说赴他的喜宴后死的。这多晦气啊。
“呵呵,老夫也想享几天清福,无奈有人趁老夫休假,对我羽林卫的儿郎下手啊。”刘淘甫语气森寒,虽是在笑,讥讽的意味更重。
上官桀看了一眼程墨,道:“章礼官被这小子活活气死,章礼官的子孙气愤难忍,失了分寸也是有的。刘大人,你不约束部下,却纵容他们无故砸了朝廷命官的大门,难道是欺章礼官身后无人不成?”
刘淘甫道:“哦?无故?我看,是章家无故大闹安仁坊吧?安仁坊的百姓何辜,章家居然抬了棺材闹得他们不得安宁。上官大人,你身为九卿之一,却不能体恤百姓,尸位素餐,岂不有负先帝所托?”
这就谈不下去了。上官桀怒道:“刘大人,你说话要负责任!”
刘淘甫也怒了,道:“你纵容章家扰得百姓不得安宁,却在这里大言不谗。老夫进宫弹劾你。”
上官桀道:“老夫要进宫弹劾你管束部下不力,不配为卫尉。”
“走!”刘淘甫怒攥上官桀的手,两人拉扯着来到马车前,各自甩开对方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大佬就是大佬啊,动不动进宫面君。他是郡守,如果不是身为京城长安的地方长官,哪里能有面君的机会?就算这样,昭帝也很少召见他,一年半载的,他也没能进宫一趟。
武空等人也有些懵,看来事情真的闹大了,要是上官桀发狠,刘大人可压不住啊。
程墨道:“我们去看看。”
“对,我们也去。”武空、祝三哥等人附和。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站在刘淘甫身边。
羽林卫在程墨带领下很快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地垃圾。伍全只好自认倒霉,指使差役把章府门前打扫干净。
程墨到了未央宫,得知刘淘甫和上官桀在前殿,跟小内侍说一声,然后去厢房等候。
一部分同僚情绪低落,策马团成员几人低声商议几句,派一人找到程墨道:“五郎,这事,不会连累兄弟们吧?”
虽说法不责众,他们又是皇帝亲卫,有皇帝护着。可世事难料,万一因为罗安的缘故,他们成了替罪羊呢?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程墨老于世故,哪会不明白他们的想法,诚恳地道:“我跟十八郎有些误会,但也仅仅是误会,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冰释前嫌。这次的事,多谢你们了,若是上头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不会连累兄弟们。”
有程墨的保证,几人都心安不少,特别是程墨把和罗安的仇怨定性为误会,还要冰释前嫌,让他们心里好受多了。
“如此,多谢了。”几人抱拳告辞,去策马团休息的房间了。
陈三听几人转述程墨的话,瞥了罗安一眼,道:“我过去看看。”
罗安想要阻止,陈三已出门了。程墨比罗安大气多了,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西厢里,武空心里有些不安,道:“上官太仆的气势越发大了,不知大人……”
不是刘淘甫压不压得住,而是昭帝压不压得住啊。这事,已上升到两派势力对峙的层面了。
程墨在他耳边道:“不会的,上官太仆若不想造反,就不敢对陛下不敬。”
而昭帝,肯定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陈三过来,说了几句场面话。武空看了程墨一眼,这小子还有化敌为友的本事?
小半个时辰后,昭帝身边的小内侍来了,宣程墨到前殿。
武空大惊,道:“公公,陛下宣五郎,要做什么?”
难道刘大人顶不住上官桀,要推程墨出去了?想到刘淘甫有让程墨背黑锅的历史,他怒气上升,脸色立即不好看。
“没事的。”程墨安慰武空,起身道:“公公请。”
昭帝跽坐于上首,刘淘甫和上官桀分坐下首左右两边,见程墨进来,一人露出笑容,一人不怒自威。
程墨看了上首昭帝一眼。他看起来比程墨还小一两岁,长相清秀,脸色苍白,有些羸弱,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一直停在程墨脸上。
这人就是闹得京城鸡犬不宁的程五郎啊?昭帝实在好奇,程墨是怎么做到,让两位大臣在他面前争执不下的。
“参见陛下。”程墨抱拳行礼参见。
昭帝摆了摆手,道:“你今年十八岁?”
程墨不解昭帝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应:“是。”
昭帝感概:“跟朕同年啊。”
都是十八岁,怎么他就有那么多精力,那么能折腾,而自己却病病歪歪呢?
第52章 封官
上官桀不乐意了,道:“陛下天纵英才,怎能跟一个小小羽林卫相提并论?”
程墨这小子,怎么能跟皇帝论年岁呢。
昭帝摆手,道:“不要这么说。”眼望程墨,含笑道:“听说你弄了一把椅子?什么样子?”
程墨道:“是一把官帽椅,每八只官帽椅配一只八仙桌。陛下感兴趣的话,臣让人送进宫请陛下看看。”
他在羽林卫中没有官职,却又不是一般百姓,想了想,还是决定自称“臣”,要是不行,再改口嘛。
刘淘甫眼露笑意,上官桀却精芒一闪,都注意到这个自称了。
昭帝好象没注意,上身前倾,笑眯眯道:“好,送来朕瞧瞧。”
这就是认可了。程墨忙告罪出来,让人出宫传话,即刻送一套官帽椅和八仙桌过来。他吩咐完再回来,上官桀脸黑如锅底,道:“陛下,程五郎滋事,羽林卫砸了章家大门,此事天下震怒,还请陛下治程五郎的罪。”
他参见完毕便弹劾刘淘甫,被昭帝和稀泥混过去,只能转而揪住程墨不放。可昭帝一见程墨,关注点便在这是一个同龄人上,于程墨和章秋的仇怨全然不放在心上。这怎么行?不训斥刘淘甫,不处治程墨,他的面子往哪搁?
昭帝淡淡道:“程五郎还年轻,做事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朕不是还没亲政么?章卿因何而死,章家又为何大闹安仁坊,该如何处理,你和霍大将军商量着办吧。”
却不提程墨带领羽林卫砸了章家大门的事。
这得多偏心啊。上官桀强忍着才没有站起来,道:“羽林卫是陛下亲卫,哪能交由臣等处理?”
您的亲侍闯了祸,我们出手处罚,合适吗?外人会怎么说?再说,自孙女进宫为后后,霍光一直和他不对付。这件事,霍光会站在他这边才怪。
“陛下!”上官桀还要再说,昭帝站了起来,道:“程五郎,你过来。”
程墨应了一声,跟在昭帝身后,走了出去。
席子上刘淘甫挑了挑眉,也走了,留下上官桀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
未央宫前殿有南、中、北三座宫殿,中间宫殿名宣室殿,是昭帝上朝、会见群臣之所。程墨也在这里觐见。从宣室殿正殿出来,来到一处小小花园。此时正是初夏时节,绿草成荫,百花齐放。
昭帝眯眼站在一株芍药旁不说话,程墨沉默如山,站在他身后。良久,昭帝道:“朕以前从没见过你。”
他自小身体不好,一向深居简出,可以说,除了宣室殿,偌大的未央宫都没怎么走动过,除了近身服侍的内侍和几个大臣,他见的人很少。
程墨是他的亲卫,可并无官职,一向只在未央宫东门当差。也就是把守宫门。轮到他当差,就扛着大戟在北阙东宫门口站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自有同僚过来换班。
“臣今日得睹天颜,甚是惶恐。”程墨道。其实他一点不惶恐,不仅不惶恐,对昭帝还有一丝同情。天天跟坐牢似的,人生得少多少乐趣啊。
“呵呵,五郎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昭帝轻笑,道:“朕觉得你胆子很大呀。”
程墨摸摸鼻子,道:“臣是被逼的。”
“你带羽林卫砸了章家大门,想怎么善后?”昭帝转身问道。
这个,怎么能问他呢?程墨又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
你招惹我,我肯定是要还回去的。一报还一报也就是了,别再往下闹,大家快快乐乐过日子吧。
昭帝笑了,道:“章秋有子孙四百多人,加上旁支族人,超过千人。这些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哦。”
“章大人身为礼官,当世大儒,却纵容子孙多次到文武大臣府门口哭闹,岂不有失大儒本份?陛下该下旨训斥才是。”程墨理直气壮道。
昭帝没有亲政,玉玺没有在他手里,但圣旨却是以他的名义发下去的。
“这么说也对,确实有失礼官身份。”昭帝点头,对不远不近辍着的小内侍道:“跟霍大将军说一声。”
这是表明态度了。
小内侍眼神怪异看了程墨一眼,低眉顺眼应是,退了下去。
“随朕走走,跟朕说说话。”昭帝说着,朝不远处榆树下走去。
程墨应是,跟了上去。
昭帝对程墨的事很感兴趣,不仅问做官帽椅的事,还问以前赌/博的事。能说的说,不有说的,程墨就说忘了。
谈谈说说中,内侍来报官帽椅送来了。
“走,看看去。”昭帝苍白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些光采,道:“让朕看看你的奇思妙想。”
上官桀已经走了。殿中放着一套官帽椅,中间是一张四四方方面的八仙桌。
看到官帽椅,又用各种坐法试坐了,昭帝乐不可支,道:“果然不错。不过,朕不需要这么多,就留四只椅子和一只八仙桌吧。”
其实他只需要一只官帽椅。
“是。”程墨应了。内侍抬了四只送回去。
昭帝道:“程五郎献椅有功,着升为卫尉卫士。”
卫尉卫士是卫尉中一个官职,不高,食俸四百石。可到底比什么都不是强多了。而且,他刚带人砸了章家大门,皇帝便亲口封他的官职,落在有心人眼里,皇帝这么做的意思,昭然若揭。
程墨谢恩。
“以后进宫,多来陪朕说说话。”昭帝叹息道:“朕太寂寞了。”
同样都是青春年纪,人家活得鲜活,他却成天在这深宫里坐卧不得自由,相比何其大?
程墨道:“是。臣告退。”
回到西厢,武空等人立刻把程墨高高举了起来,连举三次抛三次。
“五哥,你可真行。”张清兴奋得小脸发红,道:“真没想到陛下会封你官职,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能得昭帝亲口封的人廖廖无几,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刘淘甫算一个,还有两三个是他的心腹。
程墨也很意外,道:“是呢。”
一众提心吊胆等消息的同僚则大呼:“去松竹馆。”
武空担了半天心事,道:“没事就好。”
好在昭帝靠谱,要是靠刘淘甫,怕会被阴死。
上官桀听说昭帝封了程墨官职,把几案掀了,厉声道:“唤陶太常过来。”
太常丞掌祭祀及行礼之事。太常丞陶然,满腹经纶,能言善辩。
第53章 欢乐
西厢的欢笑声像长了翅膀般飞出房门,传遍了整个院子。同僚们纷纷赶来,很快把西厢填满了。
“五郎,这个时候嘛,应该去松竹馆庆祝一下。”祝三哥笑眯眯道,生怕程墨见人多拒绝,又吼一声:“五郎作东,请兄弟们去松竹馆,兄弟们去不去?”
“去!一定要去!”整个西厢瞬间沸腾了。
松竹馆嘛,他们平日也常去,不过是与三五好友,叫上几个妓子,玩乐一番。这么多人一起上妓/院,可从来没体验过,何况有人付钞。
来得迟了,进不了西厢,只能在外面说笑的同僚听到里面如炸雷般的轰鸣声,也蹦起来了,纷纷道:“算我一份。”
这是被逼上梁山,不去不行了。程墨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都去。今天包了松竹馆,兄弟们乐呵乐呵。”
“好!”
“五郎好样的!”
各种赞美声轰笑声差点把屋顶掀了。院子成了欢乐的海洋,笑声不断。
“做什么做什么?”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刘淘甫一脸严肃,倒背双手走进来,道:“嚷什么?都给老子老实些!”
“大人来了。”众人纷纷笑着抱拳行礼,道:“见过大人。”
有识趣的凑上道:“五郎包了松竹馆庆贺呢,大人一起去吧?”
“那是自然,今晚就由顾盼儿陪大人了。”有人狗腿子似的奉承着,好象顾盼儿是他家的,陪谁由他说了算。
顾盼儿是去年的花魁,青/楼界第一美女,卖艺不卖身,不是随便的人能见到的,何况请她作陪?觊觎她的人从松竹馆排到朱雀大街。不过,这不妨碍下属们对刘淘甫这个上司大拍马屁。
听到顾盼儿的名号,刘淘甫绷不住了,笑踹那人一脚,道:“一边儿去。”
那儿笑着躲开,百忙中不忘添上一句:“顾盼儿能得大人青眼,是她的福气。”
这拍马屁拍得太过了,旁边一人拉住他,道:“少说两句吧。”
要不然,刘大人真被顾盼儿拒绝了,这张老脸往哪搁?
好在刘淘甫不再理他,走向西厢。众人见他过来,纷纷让开道。
“行啊你小子,皇上居然为你破例。”刘淘甫笑骂程墨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升了官,也不过来见老子。”
他等了小半个时辰,程墨这混小子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只好自己过来了。亏得他声嘶力竭和上官桀争辩,又担了半天心,没想到这小子倒因祸得福了。
程墨不是不想去跟刘淘甫说一声,这不是一过来就被同僚围住了么,人人挤上来跟他说两句,他不应答也不好。
“多谢大人在陛下面前陈情,属下才能有此机缘。”程墨抱拳行礼郑重道谢。
这下刘淘满意了,连连点头,一本正经道:“以后不许再淘气了。”
“是。”程墨也一本正经应道。
欢乐得一塌糊涂的张清不乐意了,道:“大人,要是章家再闹事,难道五郎只能当缩头乌龟不成?”
“闭嘴。”刘淘甫瞪了张清一眼,道:“陛下已着上官太仆和霍大将军处理此事。你是认为两位大能处理不好吗?”
这次,章家势必吃个大亏,以后再也不能动不动就上人家府门前闹事了。想到满朝文武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感激程墨,刘淘甫感慨,这小子可真是歪打正着。
张清受了训斥,也不以为意,眨巴眨巴眼睛,道:“这么说,章家再也不能为恶了?”
武空大喜,笑容满面朝刘淘甫兜头长揖,道:“多谢大人周全。”
要不是刘淘甫坚持保程墨,想来昭帝也不会让当朝最有权势的两位人物一起处理此事。这是昭帝给刘淘甫的脸面。虽然章秋是上官桀的人,上官桀一定会徇私,但在昭帝施加压力和霍光凭公处理的情况下,也不能做得太过份。
这一局,是程墨胜了,完胜!
刘淘甫很受落。他素以护短出名,要是护不住程墨,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何况程墨先是解决了刘思莹的婚姻大事,接着在喜宴上引走章家人,让他能顺利办完喜宴。这个人情,无论如何都得还。
“谁让我是你们上司呢?”刘淘甫捋须自得道。他不仅是卫尉,掌宫门卫屯兵,是昭帝的禁卫司令,还是朗中令,直接掌管羽林卫。
程墨也跟着笑吟吟道:“多谢大人周全。”
刘淘甫一巴掌扇在程墨头上,道:“你小子再这样胡闹,看老子饶不饶你。”
程墨“哎哟”一声怪叫,道:“做什么打我。”
这一幕看得众同僚好生眼热,他们想让刘大人这么轻轻扇一巴掌,刘大人还不扇呢。武空发自心底地笑了,刘大人这是把五郎当自家子侄辈看待啊。
张清道:“走走走,我们去松竹馆。”
“去松竹馆喽!”众人欢呼,簇拥刘淘甫就要往外走。
刘淘甫一个没注意,被他们簇拥到了院子里,好不容易收住脚,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呢。”
他敢去狎/妓,老婆不抽死他才怪。
下属们都知道他怕老婆,也不勉强,一声欢呼,簇拥程墨出门。
“这些臭小子。”院子里,刘淘甫笑骂。他也很想去啊,这些混蛋,怎么不强押他去,这样他回家就能向老婆交代嘛。
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末尾一间厢房传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
罗安坐在席上,听着窗外阵阵轰笑声,脸色阴沉。房间里空荡荡的,策马团的成员都跑去凑热闹了,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坐着。他心里恨恨地想,皇帝没事瞎掺和什么,凭什么封程墨的官?又怪老天不开眼,让程墨得意。
平时同僚们和他称兄道弟,一到紧要关头,人人去巴结程墨,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没人来劝他放下成见,一起去。
他自怨自艾一阵,又想若是程墨低声下气求他,他去不去呢?
此时的程墨已被簇拥来到松竹馆。大白天的,一大群人不由分说,闯门而入,把****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声音都变了:“有客到!”
太可怕了,这是哪里来的强盗啊,一个个像饥渴了若干年,如狼似虎往里闯。
第54章 松竹馆规矩
祝三哥冲在最前,张清第二,两人往厅中一站,齐声喊:“顾盼儿呢?快请出来。”
老鸨汗,不得不强打精神上前应付:“诸位郎君来得不巧,盼儿还在休息。”
开玩笑,什么人要见顾盼儿都能见着。顾盼儿有这么不值钱吗?
祝三哥转头,在人群人寻找程墨。
太奇葩了,上青/楼上得这么气势如虹。接受现代教育的程墨捂脸,落在后面。
祝三哥找了半天,没找到,由是大吼一声:“五郎!”
一声暴喝骤然响起,老鸨吓了一跳,连退两步,在****搀扶下才站稳。她大怒,道:“何人敢到松竹馆喧哗?”
松竹馆是妓/院没错,可也是有地位的妓/院,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来往无数,哪能由这些粗鲁的混蛋胡来?
祝三哥以前也来过松竹馆,只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老鸨心惊胆战之下,没认出他。见老鸨给脸色看,祝三哥不高兴了,道:“还不快叫你家的姑娘过来陪酒?顾盼儿呢?叫她出来好好陪老子喝酒。”
“哈哈哈!”老鸨冷笑,道:“哪里来的强盗,也敢到松竹馆撒野?”
她一眼扫过去,有些人身着铠甲,有些人身着长袍,就是没一个做文士打扮的。这些人,全是兵流子嘛。这样的人,也敢来松竹馆,当松竹馆是什么了。
张清不高兴了,道:“我们是强盗,也强过你一个老鸨。装什么装?快叫姑娘们过来陪酒。”
不过是卖笑的行当,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他们才是真正的大爷好不好。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张清说话太直,老鸨脸上挂不住,一张粉涂得厚厚的脸热得发烫。来的人太多,护院****没有打赢的把握,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了。她胸脯起伏两下,道:“松竹馆的规矩,以文取胜。诸位郎君若是诗文能入得盼儿姑娘法眼,盼儿姑娘自然会出来与诸位相见。”
你们要会写诗才有鬼了呢。
祝三哥和张清对望一眼,都有些丧气,道:“又来这句。”
顾盼儿就是这点可恶,诗有什么好的,不顶吃不顶穿,哪有银子实在。
张清挤开同僚走了出来,一路寻找:“五哥,你在哪?”直走到松竹馆的大门口,才看到程墨靠在大门上,眼望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得入神。
“五哥快来,祝三哥顶不住了。”张清拉起程墨就走。祝三哥一向好色,是京城众妓/院的常客,连他都顶不住了,可见老鸨有多难搞啦。
程墨被拉着脚不点地来到厅中。
老鸨见来一个俊俏少年,唇边的讥讽更浓。都说****无情,戏子无义,松竹馆的姑娘会对长得俊的恩公另眼相看才怪。
祝三哥尴尬中,又被这该死的老鸨一句话逼到绝路。真惹恼了他,花银子请落魄书生写两首诗羞辱这老鸨一番,撕了她的嘴,看她还能张扬不。
“五郎,这不着调的妈妈说要写诗。”看到程墨走来,他忙道。
说好把松竹馆包了的,金主在这里,顾盼儿敢不出来吗?
老鸨见程墨装束跟他们一样,料定他也是兵痦,冷笑两声道:“对啊,要写诗,诗写得不好,恕松竹馆不能接待。”
程墨瞬间怒了,你一个开妓/院的,装什么大爷?从现代穿过来的,哪个不会背几首唐诗宋词?他勾了勾唇角,道:“哦?要写诗?还要写得好?”
“对。”老鸨加强语气道:“写得不好,恕松竹馆不能接待。”
写得不好,你们给老娘滚出去,别妨碍老娘做生意。
程墨夸张道:“哎呀,我好怕。”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如果诗写得好呢?顾盼儿是不是就此赎身,为某红袖添香啊?”
他话音刚落,众同僚哄堂大笑,犹以祝三哥和张清笑得最大声。
老鸨看他一副害怕的样子,没去想他话里的意思,还顺着原来的思路走,道:“你要害怕,就请回吧。”
直到笑声大作,才反应过来,愠怒道:“想让盼儿姑娘为你红袖添香,你消受得起吗?”
程墨懒洋洋道:“不过是写诗,有什么难的!我大笔一挥就是十首八首,首首能让顾盼儿名扬京城。只是我连她长什么样,是美是丑都没见过,为什么要为她扬名?她名扬四海,于我有什么好?”
“对啊。”张清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道:“我五哥文武全才,不过是写几首诗,有什么难的?只是,我五哥为什么要为你家顾盼儿扬名?除非你家顾盼儿自愿赎身为侍妾。要不然,免谈。”
众同僚齐声道:“对啊对啊。”
祝三哥又添上一句:“想要让人写诗吹捧,又不给人点好处,当人是傻子啊?”
老鸨气往上冲,怒道:“好,如果这位小郎君的诗真的写得好,盼儿姑娘当为小郎君单独弹唱。如果小郎君诗写得不好,诸位还请出去。”
别以为识几个字就能写诗,要是写得不好,看她如何羞辱这些王八蛋。
祝三哥两眼放光,道:“一言为定?”
能得顾盼儿单独弹唱,他们羽林卫可是露了大脸了。要知道顾盼儿诗才绝佳,颇具才名,长得好又生性冷清,自挂牌以来,能得她如此青睐的还不到十人,全是当世鼎鼎大名的才子。
程墨道:“只是单独弹唱?某要的是红袖添香。”
“五哥,能单独弹唱已经很不错了。”张清提醒道,又一一列举据说得此殊荣的几人,有某某才子,某新科状元,某当世大儒,等等。
老鸨冷笑道:“小郎君写出好诗再说吧。”
吹得好大气,别写不出来,被赶了出去,当场哭鼻子。
程墨道:“取文房四宝上来,某写两句你看看。”又嫌弃道:“你们好说也是接待贵客的地方,怎么连张官帽椅也没有?”
官帽椅老鸨是听说过的,只是一张要两百两银子,她肉痛,没有添置。
“小郎君休要嫌东嫌西,顾左右而言他,写出好诗再说吧。”她道。写不出诗,就要被赶出去了,还挑刺,什么人哪。
第55章 仙子谪凡
文房四宝端上来,娇俏的小丫鬟****半露,跽坐在侧磨墨。
老鸨冷笑道:“小郎君,请吧。”看你能写出什么花花来。
众同僚眼巴巴看着程墨,张清紧张道:“五哥,你可一定要写出好诗啊。”
刚才吹牛为自家兄弟撑门面,现在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他心里没底。认识这么长时间,从没见程墨拿过毛笔好不好。
祝三哥也道:“五郎,要是不行,咱们到别家?”
要是写不出来,可就丢大人了,不用一天,羽林卫就成京城笑话。
程墨微微一笑,俊脸更是迷人,淡定道:“兄弟们不用担心,我一定叫顾盼儿为兄弟们弹唱。”
老鸨久经风场,早就心如铁石,不会轻易动摇,可程墨只微微一笑,她却觉得璨灿夺目,心旌为之一摇。看程墨这么自信,她撇嘴道:“胡吹大气。”
程墨一撩袍袂,举止潇洒,跽坐于席上,心想,好在这些天苦练毛笔字,要不然连字都写不出,岂不丢人。
苦练几个月毛笔字,他也只勉强能把一个字凑在一起,好看是说不上的。
看他落笔,老鸨又撇了撇嘴,众同僚都叹气。才子可不是谁都能当的,须有天赋,自三五岁开始早起背书不说,哪个不是满腹经纶,一手好字?从来没有字写得不好的才子。
祝三哥深深后悔提议来松竹馆,张清后悔让程墨写诗,武空绞尽脑汁想着等会儿怎么把场子圆过去。
众人各怀心事时,程墨已写好,放下笔,道:“先写两句,等见了顾盼儿再接着往下写吧。”
老鸨下巴高高抬起,看都不看程墨,像是他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示意****:“念我听听。”
****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上前取竹简。张清气不过,一把推开****,道:“滚开。不要脏了我们的好诗。我来念。”捧起竹简,看了一眼,立即双眼发光,大呼:“真是好诗!你们快来看。”
你懂什么是好诗?****腹诽,闪到一旁。
众同僚围了过来,有人大声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果然是好诗!”
虽然只有廖廖两句,却意境非凡。美丽的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琴弦呢?因为一弦一柱系着太多的回忆,太多的心事啊。
老鸨滚滚圆圆的身子猛地一颤,愕然望向程墨,不敢置信。
张清扬了扬手里的竹简,得意洋洋道:“快让你家顾盼儿出来给兄弟们弹唱一曲,唱得好了,我家五哥再写两句。要不然,我五哥到莳花馆接着写,立马让玲珑的风头盖过顾盼儿。”
常有一首好诗捧红一位名妓的事,要不然名妓为何独爱才子,倒贴也愿意?原因就在这儿。
这么好的诗,老鸨哪肯放过?她飞快换了一副笑脸,扭着胖腰,急步来到程墨面前,深深一礼,谄媚道:“妾身有眼无珠,失礼之处,还请小郎君不要见怪。小郎君请稍等,妾这就去请盼儿过来。”
程墨轻轻“嗯”了一声,端足了才子的范儿。
老鸨屁颠屁颠地去了。众同僚“哄”一声把程墨围住,七嘴八舌道:“五郎,看不出啊,你还是写诗的高手。”
程墨不好说是抄李商隐的,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
“放心,绝对放心。”众同僚道。祝三哥又恨恨道:“这顾盼儿可恶,每次我来,总是拿诗说事,没一次能见她一面。这下好了,有五郎在,看我不好好羞辱她一番。”
不是要写诗嘛,会写诗的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曾经要见顾盼儿被老鸨推托开的同僚都点头,道:“不羞辱她一番,不足以洗涮我等被拒的屈辱。”
说话间,环佩叮当,香风袭人。众人不由屏住呼吸,侧头望了过去,只一眼,都看呆了。
只见一个二八佳人如仙子谪凡,清纯出尘,不染一丝人间烟火气。她轻移莲步,走了过来,所到之处,众同僚都侧身让开一条道。她经过谁身边,谁不敢呼吸,生怕浊气亵渎了她。
程墨只瞄了一眼,便端起面前的茶饮,喝了一口。原来这位花魁走清纯路线。
在老鸨指引下,顾盼儿来到程墨面前,深深一礼,轻启朱唇,道:“见过郎君。”
看到竹简上那两句写得歪歪斜斜的诗,她的心神被震动了,一弦一柱思华年,可不正是她晚景的写照么?他是说,她们这些为妓的,年轻时再风光,晚年也只能靠回忆年轻时的风光,度过凄凉的岁月么?
程墨起身还礼,道:“你是顾盼儿?”
刚才发恨要羞辱人家一番,这会儿口水流到衣襟上而不自知的祝三哥狠狠白了程墨一眼,还用说嘛,除了顾盼儿,谁有如此美貌?
“奴正是顾盼儿。”顾盼儿抬头瞟了一眼,被程墨的长相深深震撼了。她自小卖身到松竹馆,见过的欢客不知有多少,却从没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子。
俊朗也没什么,可是在这俊朗的外表下,还有一颗体恤她的心,还有满腹的才华,那就不同了。
“请容奴为郎君弹奏一曲。”顾盼儿说着,又是深深一礼。
众同僚大为兴奋,所谓的要羞辱她一番的想法,自她出现后,早就丢到瓜洼国了。这会儿一个个跟乖宝宝似的,随意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准备听曲了。
老鸨谄笑道:“小郎君可否把诗写全了,好让盼儿弹唱?”
祝三哥捅程墨:“快写。”
程墨翻了个白眼,看祝三哥这个样子,若是他说不写,老拳就下来了。
很快,一首《锦瑟》就写好了。顾盼儿调了弦,弹唱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曲未终,珠泪滚滚而下。
众同僚听得如痴如醉。
她的嗓音柔媚,一曲终,余音绕梁。程墨微闭双眼,听了这一曲。没想到古诗还能这样唱,或者,这是古诗原来的唱法?程墨望向顾盼儿时,见她低头拭泪,不禁微生侧隐之心,在欢场混,不容易啊。
第56章 夜色
铜鹤嘴吐出一缕缕轻烟,古朴的几案,汉白玉的石席,一切的一切,都显示这是一间富人的居室。
程墨坐在**的汉白玉上,看着人工痕迹极重的设内摆设,轻轻笑了笑。没有真正见识过繁华是什么样的人,来到这里,一定会为这里的摆设所迷,觉得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顾盼儿。
“郎君笑什么?”一旁研茶的顾盼儿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没一刻离开过程墨的脸庞。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俊朗,怎么看也看不够。见程墨突然轻笑,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忐忑问道。
一曲既罢,顾盼儿请程墨到静室奉茶。其他人只能叫了松竹馆的姑娘作陪了,或是看歌舞,或是开了房间胡天胡地。
程墨觉得这姑娘气质还是不错的,起码不做作,笑微微道:“姑娘于茶道很是熟悉呀。”
琴棋书画、茶道,这些都是必学的功课,哪会不熟?顾盼儿叹道:“是啊。”把研好的茶奉上,道:“奴再为郎君弹奏一曲。”
歌声再起,唱的是一曲《临江仙》。
低吟浅唱中,不知不觉夜色渐深。顾盼儿有些犹豫,她十六岁了,老鸨露出口风,再过几个月为她梳拢。如果没有遇到程墨也就罢了,现在遇到程墨,她如死寂般的心活泛起来。如果是他为她梳拢,该有多好啊。
可是这样的话,她毕竟说不出口。
迟疑中,程墨已起身,道:“天色不早,程某告辞。”
“郎君!”她如梦初醒,轻呼一声,又惊觉失态,期期艾艾道:“你还会来吗?”
他一晚上目不斜视,跟那些混迹欢场的男人完全不同,分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要是以后他不来,岂不是再难遇见?
程墨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道:“应该不会了。”
前世什么女人没见过,对很多同僚来说,吸引力巨大的松竹馆,于他来说不过如此。
顾盼儿失望极了,轻声道:“郎君为何不再来了?”
因为没兴趣啊。程墨笑道:“松竹馆是销金窿,我一介穷人,消受不起啊。”
原来是这样。顾盼儿脸上重现光彩,道:“郎君何不早说,奴这里还有些积蓄。”
程墨义正辞严拒绝道:“那怎么成,我堂堂男人,如何能花你一个姑娘家的积蓄?”
他剑眉微微提起,漂亮的桃花眼很是严肃,真的迷死人了。顾盼儿痴迷地看着程墨,直到他转身离去,还依依不舍地望着。
婢女春儿叹息道:“姐姐,他走啦。”
从来没见过自家姐姐对谁如此痴情,这可怎么好?
顾盼儿道:“你去打听一下,他住在哪里。”
春儿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下,应了一声,来到众羽林郎胡天胡地的所在。今晚程墨包了松竹馆,众人只管玩乐,并没有人意识到程墨已会钞离去。
新居里,赵雨菲独坐窗下,听外面三更鼓响,程墨还没回来,担心得很,想叫新来的护院去找找,又不知去哪里找好。
正不知怎么办好,程墨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轻嗔道。灯下,见程墨脸色薄红,好象喝了酒。走近了,身上又有淡淡的香味儿。这是?她略一思忖,眼眶登时红了:“人家为你担半天心事,你倒好,去那烟花柳巷之地。”
这么快被识破?程墨闻闻自己的衣袖,还好啊。
“和同僚一起去喝几杯酒。”程墨道:“给我沏杯清茶。”
喝一晚上那种加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茶沫,他嗓子难受得紧。
几个月的相处,赵雨菲早知道他的习惯,很快沏了清茶放在他面前,道:“怎么不叫个人回来说一声。”害她担了半天心。
“呃……”程墨很想说,不知道你在这儿啊。赵雨菲回家跟娘亲商量后,决定不搬过来住,程墨基本就没想到她会一直在这里等。
看程墨张口结舌的样子,赵雨菲莞尔一笑,轻声道:“真是呆鹅。”
这人,就是一段不开窍的木头。
桔黄色的灯光照在她如白瓷般的脸上,如镀上一层浅金色。程墨发现,赵雨菲没有顾盼儿长得好,也没有顾盼儿出尘的气质,可是,她的皮肤很好,不施粉黛,却天然去雕琢。
感觉到程墨异样的目光,赵雨菲心里甜甜的,只觉得一晚上的焦急等待都值得。瞟了程墨一眼,道:“看什么?”
程墨鬼使神差道:“太晚了,今晚你在这里歇下吧。”
吴朝没有宵禁,京城夜生活丰富,两家相距不远,派几个人送她过去并不费事。
赵雨菲心头一荡,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两人站得近,她头一歪,靠在程墨肩膀上。
在自己家,有这么一个人,为自己留一盏灯,等自己回来,这种感觉,是松竹馆那种地方永远无可替代的。程墨难得的轻轻揽住她的香肩。
夜色静谧,窗纸透出两个依偎的身影。
良久,程墨才道:“备水,我要沐浴。”
赵雨菲轻“啊”一声,道:“可不是,你去那种地方,早该沐浴了。”
家里已买了十几个婢女,可赵雨菲还是亲自为程墨准备换的衣裳,亲自试水温。此时已是夏天,本来用冷水沐浴即可,可她觉得井水太凉了,非要打发婢女去烧水不可。
“不用。”程墨笑道:“井水就好。”
走进浴室开始宽衣,赵雨菲红了脸,跟了进去,一双纤手轻轻为他解扣子。
程墨略微犹豫,外衫已被脱下,只剩中衣。就在纤手伸向腰带时,程墨一把握住,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赵雨菲一张脸已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垂头不语。
如此良宵美景,最难消受美人恩。可在他的心里,还没从朋友迈到爱人这一步。他想解释什么,赵雨菲已抽回手,转身退了出去。
程墨匆匆沐浴完毕,着中衣出来。灯下,赵雨菲手托香腮,不知想什么想得出了神,连他走过来都没发觉。
“我……”程墨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赵雨菲抬头,眼眶红红的,声音沙哑,道:“人家没有那些女子会服侍人。”
他被哪位青/楼女子迷上了?竟这么看不上她。
第57章 打断
程墨尴尬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一滴泪,滴落在朱红色的桌面上。
程墨一颗心揪紧了,轻轻为她把颊上的泪擦了,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天色不早了,睡吧。”
赵雨菲温顺地起身,依在他怀里,朝卧室走去。
自买下这所院子后,程墨先是去小院引走章家人,接着和同僚们一起进宫,然后觐见昭帝,得昭帝赐封后,又被同僚簇拥去松竹馆喝花酒。新居打扫、买人,他都来不及理会,更没时间举行什么侨迁大礼。这会儿卧室在哪都不知道。
他原想自己住前院,赵雨菲母女住后院,可是赵母不愿意搬过来。
现在赵雨菲搂紧他的蜂腰,顺着庑廊往前走,过了月亮门,来到后院正房。绕过一扇美人屏风,一顶粉红色罗帐映入眼帘。这是赵雨菲的闺房?她不是不住这儿吗?程墨低头看她。
赵雨菲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俏脸一红,道:“我有时候会住这儿。”
人牙子带人来,挑了护院家丁丫鬟使女,又指使他们打扫院子,整理花圃,她已把自己当成这所院子的女主人了。娘亲虽然为世俗观念所限,不肯搬过来,她却舍不得离开他。所以,在这里,为自己置了一间闺房,以备有时候晚了,歇在这里。
程墨很想问,他的房间在哪里,却被赵雨匪拥到床边,轻轻一推,坐下了。
房门关上,只有风从半开的窗透进来,烛光随风轻轻摇曳,屏风上的人儿也跟着摇曳。
一头墨发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外衣解下,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段儿。
程墨咽了口唾沫。
赵雨菲红着脸,低着头,缓缓走近。
温软的娇体入怀,瞬间唤醒程墨男人的本能。
粉红色的罗帐轻轻放下,中衣被随手丢在帐边,粉红色的坷子落在锦被边,被中温度渐高,两人赤裎相对。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光滑如瓷的肌肤,让人迷醉。
就在程墨渐渐意乱情迷,准备提枪跨马时,婢女在门外喊:“姑娘,有人找阿郎。”
奴仆称呼一家之主为阿郎。程墨家中没有长辈,他是一家之主,奴仆理应这么称呼她。
新来的婢女没调教,声音未免高了些,一声呼喊,把程墨和赵雨菲惊醒,两人愕然相对。程墨愠怒,道:“乱嚷嚷什么?”
默默喜欢他这么长时间,默默为他料理家务这么长时间,终于就要得到他了,赵雨菲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虽然很害羞,更多的却是欢喜。被一声呼喊打断,瞥见程墨的样子,她羞得连脖子都红了,见他不悦,忙道:“我……我明天把她打发出去。”
婢女见屋里没人应声,以为赵雨菲沉睡未醒,又喊了一嗓子。
程墨眼神怪异看赵雨菲。
赵雨菲朝外头又气又恼道:“知道了。”
总算有人应声了,婢女松了口气,道:“来了一个老头,说是阿郎的族长,要立刻见阿郎。”
老头好可怕,又是拍桌子又是瞪眼,非要见阿郎不可。
程墨已起身穿衣,没好气道:“不见。”
婢女听赵雨菲屋里传出男人的声音,惊得张大嘴合不拢,什么情况这是?
赵雨菲红着脸起身穿衣,隔着罗帐瞄了程墨一眼,他已系上中衣的扣子,修长的身材如一棵树,想起刚才的一幕,更是脸热心跳。
程墨开门出去。突然见一个美少年从赵雨菲屋里走出来,婢女差点没吓晕,吃惊地看着他,期期艾艾道:“你……你……”
现在可是半夜三更啊,赵姑娘屋里怎么会有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年轻男人!
程墨脸黑如锅底,道:“会昌伯呢?”
“啊……”婢女发出一声惊叫。
已披上外衣的赵雨菲没好气道:“叫什么?这位是阿郎。”
“阿郎?”婢女惊呼,道:“您怎么在赵姑娘屋里?”
她刚才去程墨卧室看了,房门大开,屋里没人。只好来找赵雨菲,想着怎么把那老头打发走,没想到从赵姑娘屋里出来的是自家阿郎,这什么情况?
她不这么说还好,这一嗓子吼出来,屋里赵雨菲羞愤欲绝又急怒攻心。要不是你,我早得遂心愿了,现在你好意思这么嚷嚷?
程墨周身散发出的上位者气势让婢女连退两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然后,就见程墨迈步走了。
前院,会昌伯站在廊下大发脾气:“叫五郎那小子出来见我。”
新晋门子狗子眼睛瞪得铜铃大,道:“已经去请了。”
真是太过份了,他刚做梦梦见大碗吃肉,这老头就把大门拍得山响,吵醒了他,美梦也不见了。吵醒他也就算了,还非逼着要立刻见自家阿郎,也不知翠花那丫头通报进去没有。
晚上会昌伯得知昭帝封了程墨,再也坐不住了。又想着自己是程氏家主,程墨怎么也得过来跟他说一声,于是强自按捺,可等到三更,还没见程墨的影子。只好在老婆的催促下勉强上床躺下。
躺了半天,却翻天覆地睡不着,越想越气。他是程氏家主,一向对程墨颇多照顾,这小子倒好,得了这么一个官职,就把他忘在脑后了。
他却不想,章家人大闹安仁坊时,他怕章家想起他是程氏家主,一气之下把棺材抬到他府门前,那就晦气了。因而躲在府里不敢出门,只让小厮去打听情况。确定章家人走后,他才出来。
而程墨忙得脚不点地,哪有时间去他家?
他气得不行,不顾老婆劝阻,半夜过来,非要问程墨一个说法不可。
这么半天了,程墨还没出现,狗子说去请,他哪里相信,拍桌子道:“老夫告诉你,五郎这小子见了老夫也得客客气气的,你敢对老夫不敬?小心老夫把你卖了。”
狗子没好气道:“谁敢对你不敬?”
会昌伯还想再恐吓两句,程墨清郎的声音在夜色中听得分外清楚:“族伯来了,快请里面坐。”
“哼,你小子终于肯出来了?”会昌伯说着,不忘得意地看了狗子一眼,道:“你家的奴才狗眼看人低啊。”
程墨拉了他就走,道:“族伯怎么跟一个奴才较起真了?”
赶明儿得好好调教,身为一个门子,哪能不看时间,什么人都往里放?
第58章 后悔太迟
会昌伯这么一闹,阖府的奴仆都惊醒了,不少人光着膀子往外跑。
“成什么样子?”程墨皱眉,对赵雨菲的眼光着实怀疑,这都挑的什么人哪。
见自家主人不高兴了,下人们忙往内跑。
会昌伯哈哈大笑,道:“府里没个女主人就是不行啊,你小子长进了,我给你说门好亲。”
在被程墨挽着臂膀的那一刻,他满腔怒火顿消。不说别的,单说深更半夜,把这小子从床上拖起来,这小子还没半点火气,他就没白疼这小子不是。
哪个男人在某种情况下被打断不火大?不过程墨自制力好,既然生气于事无补,倒不如一笑而过。何况,会昌伯自恃长辈,又曾照顾于他,跟他生气反而落不了好。
“族伯说笑了。我还小呢。”程墨苦笑,心想,你要不搅和,我老婆就到手了。
会昌伯打量了一下新房子,夜色中看不太清楚,可小桥回廊,绿树成荫还是看得出的。安仁坊的房价他清楚得很,这院子,可不便宜。看来程墨真的戒了赌了,要是这样,帮他置个家也未为不可。
“十八岁了,不小啦。大郎像你这么大,孩子都会走路了。”会昌伯道。大郎是他长子。
程墨请会昌伯坐了,道:“族伯大半夜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等不到天亮,非要连夜吵得他阖府不宁,打断他办事?
会昌伯生性懦弱,偏又爱面子,先咳了一声,正色道:“你蒙陛下恩宠,得封卫尉卫士,可进宫谢恩了?为什么出宫后不来我府上?”
卫尉卫士是卫尉中一个小头领,聊胜于无。昭帝亲口封这么个小官,让很多朝廷大员诧异。可会昌伯说得煞有介事,像是程家因他而有了无上荣光。
程墨明白,重点在后面那一句。他把忙了一天,这会儿刚回来的情况说了,道:“本想天亮过府聆听族伯教训,没想到族伯这么早过来。”
何止是早,天还没亮呢。
会昌伯老脸一红,道:“我不是关心你小子么?你可是发财了,怎么能置下这么好的院子?”
官帽椅已成为勋贵人家必备的家具,人人以能订到几张官帽椅为荣,连皇帝都要了一套,可见程墨要发财了。这院子就是明证啊。
程墨看他一双眼睛四处乱瞄,哪会不明白他想什么,笑道:“并没有。官帽椅制作时间长,一时半会的,交不出货。”
不能交货,便不能赚钱啊。
会昌伯道:“自你爹娘过世后,我一直对你多方照顾。如今你出息了,我也老了。”
话说到这份上,程墨不表示点什么就说不过去了。他两手一摊,道:“族伯有话请直说。”
会昌伯老脸一红,咳了一声,道:“前些天,你不是说让我入一股?这几天我想来想去,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怕守不住家业,入一股也好,方便提点你一些儿。”
一把官帽椅两百两银子,卖到脱销,大把的人拿着银票排队付定金,据说已经排到明年才能取货了。哪怕只有一股,以后阖府的人吃穿用度也不愁了。
程墨画出图纸时确实这么说过,当时感念刚穿过来时会昌伯来看过他两次,拎了两次鱼。可是会昌伯以为他要骗钱去赌,拒绝了。
现在官帽椅做起来,投资没有风险,他要求入股?好吧,看在他是程氏家主的份上,就让他入股也没什么。但是,当章家抬着棺材到小院大闹,逼得程墨只能到武空的别院暂避,里正焦头烂额两边不讨好时,会昌伯做了什么?
身为程氏家主,眼看族人被人欺上门,他却躲起来,生怕惹祸上身。这样的人,能做为合作伙伴吗?显然不能。
程墨毫不犹豫道:“族伯来得迟了,已有人入股了,现在我手里的股份也没多少,均不出来呀。”
会昌伯两眼一瞪,气道:“你小子说什么?你的股份均给别人,不给我留?我可是你伯父,你爹娘早逝,我一把屎一把屎把你养到这么大……”
说什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据他所知,这具身体的爹娘三年前过世,那时候的程墨已经十五岁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无人管教,才会沉迷赌/博,把爹娘留下的家业败光,连性命都不保。
程墨道:“我刚开始创业时,不是没资金嘛,人品太差,又借不到钱,只好拿股份去换。就这样,全换光了。”
“你个败家子,没钱不会到我府上取吗?我天天在府上,怎么没见你过来。”会昌伯说着,挥手便打:“为几个钱,把股份败光。那可是下蛋的金鸡啊,你爹娘在黄泉之下也不饶你。”
拿爹娘说事,搁谁都会不高兴。程墨道:“族伯,扯远了。”
这时,天边露出鱼肚白,灯光显得有些暗淡。程墨打了个呵欠,道:“族伯,我一晚上没睡,还得早起进宫当差,能不能让我眯会儿?”
天亮了,看被他折腾的。
会昌伯不高兴了,道:“年轻轻的就会睡。你股份给了谁?跟我说,我拿银子和他换。”
程墨高兴地道:“那敢情好,还是我们一家人的股份凑到一块儿合算。我给了安国公、吉安侯,还有……”
话没说完,会昌伯脸就白了,这些人他一个也惹不起。
“你小子真没出息,怎么给这些人?”他作势要打,程墨避开了。
看来是没希望要回来了。他在路上遇见安国公,跟人家打招呼,人家都不理他。想想就觉得丧气,这小子怎么就把好好的股份给这些人了呢。
见他垂头丧气回去,程墨总算心情好了点,真是的,搅和了他的好事,还想要股份?做梦去吧。
赵雨菲悄无声息走过来,轻轻搂住程墨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道:“天色不早,你睡会儿吧。”
有过这么一段,两人的关系算是确定下来了,赵雨菲的动作自然无比。
程墨意外:“你没睡?”
赵雨菲哪里睡得着?过来看是谁来了,还没走近就听到会昌伯的声音,又担心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一直在隔壁厢房呆着。
在赵雨菲温柔服侍下,程墨总算躺下了。天色大亮,赵雨菲害羞,不肯和他胡来。
第59章 又是这招
程墨一觉醒来,已日落西山。这一觉,是他穿过来后睡得最沉,最舒服的。改善生活环境是必须的,他感慨着,伸了个懒腰,掀被坐起来。
窗外暮色笼罩,房中没有点灯,一片朦胧中,有一个身影。程墨起初以为是赵雨菲,定晴一看,差点晕倒,却是一个身着圆领衫,腰系锦带的男子。
怎么会有男子进他的卧室?真是岂有此理!
程墨刚要出声质问,男子听到动静回头,道:“五哥,你醒了?”
原来是张清。程墨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
他还以为满院子的奴仆都是摆设,让人进来而不晓阻止呢。
张清抱怨道:“赵姑娘不肯让我叫醒你,我在这里等你半天了。你还不知道呢,陶然老匹夫弹劾满朝勋贵争购官帽椅,有失朝廷脸面,还指责陛下私自接受你送的官帽椅,置祖宗家法而不顾。”
吴朝奉行周礼,除了高祖喜欢箕踞记载于史外,历代皇帝都遵循周礼,从没箕踞记载于册。现在昭帝公然接受程墨送的官帽椅,这不是向帝国所有臣民宣布要箕踞吗?这样置周礼于何地?置历代祖宗于何地?
程墨问明情况,懒洋洋道:“又来这套?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吗?”
官帽椅已渐成风气,现在想阻止,迟了。人一旦舒服惯了,回到以前的艰苦环境中,会各种抱怨,各种不习惯。有人跳出来指责,引出话题,只会让更多的人尝试官帽椅。这就跟现代雇水军炒作,某影视剧骂的人越多,越得越凶,看的人越多一样的道理。受众想去体验骂得很凶的某个点是什么样。
陶然跳出来说箕踞有违祖制,这个没错,但是说官帽椅一定箕踞,等于免费为官帽椅做广告。买了官帽椅的人会觉得,这样的箕踞跟传统的箕踞不同,自然有人跳出来反驳;没买官帽椅的人会想要试试官帽椅怎么个有违祖制法。
官帽椅势必大热,成为京城主流家具不远了。
听完程墨的分析,张清吃惊地瞪大眼,道:“五哥,你真这么想?”
这样的想法他听都没听过。
程墨点头:“嗯。”
张清急匆匆跑来,除了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之外,还想把安国公愿意相助一臂之力的意思告诉他。没想到程墨如此淡定,不仅不着急,还以为这是好事。有这样的好事吗?
“万一陛下不得已,只能把官帽椅退回呢?”张清急道。
如果群情汹涌,满朝文武都反对的话,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
程墨起身穿衣,道:“不会的。你看着好了。”
“可是……”张清真心着急啊,他有一成股份呢,万一昭帝不得已只能把官帽椅送回来,宜安居的生意可就一落千丈了。他因为有这一成股份,父亲对他另眼相看,家族资源开始对他倾斜。要是宜安居不行了,他怎么办?
当然,他着急,也有因为与程墨是兄弟,为程墨担心的成份在里面。
程墨穿好衣服,当先走出卧室,道:“没什么可是的。我饿了,你要不要一起吃东西?”
厅堂已点了灯,一大早被赵雨菲好一通训的婢女们垂手站在角落里,见程墨出来,忙屈膝行礼,道:“见过阿郎。”
翠花早上差点被发卖,苦苦哀求才得以幸免,这会儿还心有余悸,更是殷勤端来洗脸水,拿来毛巾,道:“阿郎,请梳洗。”
程墨梳洗完毕,和张清坐到八仙桌旁。满满一桌的菜肴,还在不断端上来。张清瞪大眼,道:“赵姑娘怎么知道我要在这儿吃饭?”
简直是太豪气了,他们家也没这么丰盛的晚餐啊。
程墨笑道:“那就多吃点。”
估计赵雨菲见他睡了一天,担心他饿了,吩咐厨子多做几个菜。新来的厨子要在主人跟前卖弄,所以一下子做了很多。
张清也不客气,坐下就吃,吃饱了,感觉弹劾的事好象也没那么可怕,道:“我还得跟四哥说去,他也很着急。”
武空没过来,是去探听陶然背后的是谁。
朝中总有些表面中立的朝臣,上官桀这次找的陶然,便是这类人。
“一起去吧。”程墨道。
夜色掩映中,两人骑马经过一条僻静的巷子,两侧民居的窗户透出灯光,路上却没有人。突然有人大喊一声:“程五来了。”
程墨忙圈转马头,道:“快走。”
张清一怔,来不及勒马,冲出一箭之地后才反应过来,跟着圈转马头,朝来路跑去。
黑暗中只听见人声脚步声响成一片,无数人喊道:“捉住程五,别让他跑了。”
这里巷道狭小,马跑不快,程墨回头道:“分开走。”
他们既然这么喊,定然只对他一人下手。分开走一来可以分散追兵,二来张清不跟他在一块儿,危险就小了。
眼看前面横巷跑出一群人,过不去了,张清只好应道:“好。”斜刺里拐了个弯,往另一条小路走了。
程墨绕来绕去,绕了七八条巷,总算上了官道,鞭子一扬,跨下黄马撒开了跑。
不过一息,身后马蹄声响。程墨回头一看,火把灯笼亮如白昼,十多人手提灯笼纵马而来。他们的马是骏马,比程墨那匹代步的黄马高大健俊得多,眨眼间已快追上。
程墨一瞥之下,只见不少人马鞍上横放兵器,想来若被他们追上,小命难保。他的马鞭用力抽在马屁股上,黄马奋蹄向前,总算跟这些人拉开一些。
“程五,你跑不掉的,快快束手就擒吧。”
章布的声音。伍全赶到小院时,程墨曾跟他说过几句话。
月黑风高杀人夜,既然章家选择这个时候追杀他,真的是铁了心要他的小命了。
程墨跑得更快。
前面又冒出一群人,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面目,可章家人的可能性占了九成以上。人多就是好啊,能分出这么多人四处围堵他,还能来这么多人追杀他。
程墨一兜马头,想跑到官道左边,再逃进居民区,身后章布大喊:“你跑不了啦。”
说话间,对面居民区出来一群人,手持棍棒,又是一拨等在那里的人。
第60章 再遇
前后左右都有人,对程墨形成包围之势。
“程五,你跑不了了。”章布得意。他守在安仁坊一天一夜,总算等到程墨,眼看很快就能抓住他。这一次,拼着受上官太仆责骂,也要弄死他,为曾祖父报仇。
前面来人队型松散,马速不快,不是马术不行,就是武术不行,要不然就是凝聚力不强。程墨果断朝前冲去。
双方越来越近,相距两箭,一箭,眼看马头就要碰到一起。程墨身子伏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速度不减,冲了上去。
和中间一匹黑马交错而过时,程墨身子瞬间滑下来,紧贴马腹。一杆长枪快如闪电,刺在马鞍上。
如果程墨依然伏在马鞍上,这柄长枪一定会从后背穿透他的身体。
黄马没有停滞,双方擦肩而过。
黑马上的汉子骂道:“草,这样还让他避过!”
他们调查过,程墨弓射得不好,马术也不行,属于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类型,只会赌。现在不赌了,搞了什么官帽椅。可骑射功夫不是一日之功,没有经过苦练,哪能说会就会?黑马上的汉子本来以为杀程墨十拿九稳,这下肯定能把程墨刺个窟窿,没想到程墨马术这么好,居然逃过了。
他话音刚落,程墨已冲出一箭之地。
“追!”黑马上的汉子是他们这一队的头目,大手一挥,一群人纷纷圈转马头,朝程墨追去。
章布见程墨冲进已方的人群中,以为已经得手,拍马赶来。只差一小段路,见一群人纷纷圈转马头,觉得不对,忙问:“怎么回事?”
黑马上的汉子勒马等章布过来汇报,一群人停了一下,只这一息,程墨已冲出两箭之地,朝前飞奔。
前面又一队人赶来,当先几匹马,马上汉子身姿笔直,中间一辆马车,车前挂两盏灯笼。
看样子不像章家人,章家人没有马上骑士那股气势。程墨放了一半心,飞快奔驰。
官道大概能容两匹马车并驾齐驱,照现代算,应该算两车道。对面来的马车比常规马车宽了两尺,前头四马并驾齐驱,也占了不少地方。程墨马术虽好,毕竟马匹普通,刚才长枪透过马鞍扎在马背上,破了一点皮,黄马微觉吃痛。程墨翻身坐起后,马鞍又磨擦到破皮的地方,更是疼痛。
于是,程墨本来想操控黄马走官道右边,黄马却径直朝马车冲了过去。
前排四个侍卫一人越众而出,长臂一伸,抓向黄马的辔头。
程墨用力勒马,这人见马勒住了,缩回碰到马辔的手。
车夫为安全起见,停下马车。
大概感觉到马车停了,车里一个动听的女声道:“怎么了?”
“禀姑娘,有一匹疯马冲了过来。”车夫回身道。
车帘挑起,一支小巧的灯笼举起来。灯笼不知什么材质做的,虽然小巧,光线却强,如探照灯般照亮一大片范围。
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出现在灯下,一双妙目看着马上狼狈万分的程墨,道:“后面是些什么人?”
程墨被挡了这么一小会儿,黑马上的汉子和章布带的人合并一处,已经追到他马后了。
先前牵马辔的侍卫拍马过去,道:“什么人?”
章布一怔,看看程墨,再看看侍卫,反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难道程墨这小子来了救兵?不像啊。
程墨道:“他们是已故章礼官的后人。人老自然会死,章礼品八十多岁高龄,岂有不死之理?可是他们非要把章礼官的死赖在我身上,趁夜埋伏在我家附近,意图杀了我。”
“胡说八道。”章布怒道:“家曾祖明明是你气死的。”
程墨道:“我跟你曾祖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我又不认识他,干嘛气死他?你们要赖在别人身上,也别太离谱啊。去找认识你家曾祖的人吧,别缠着我不放了。”
美貌少女一双清澄的眼睛一直停在程墨身上,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道:“叫他过来吧。”
车夫应了一声“是”,扬声道:“喂,我家姑娘叫你过来。”
程墨早看出车中人身份不凡,身边的侍卫个个身手高强。听车夫这么说,马上答应一声,慢慢催马来到车前。
灯下见到少女那张美到极致的脸,他呆了一下,道:“怎么是你?”
这少女气质出众,跽坐在车中席上,如牡丹般雍容华贵,让人不敢逼视。正是霍大将军的幼女,霍书涵。
霍书涵赴完闺蜜的赏花会回府,没想到竟会遇到程墨,更没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程墨就是这人。当下微微一笑,道:“上不上车?”
她这一笑,犹如牡丹盛开,光彩逼人,连灯光都黯然失色。
傻子才不上车。程墨点头,翻身下马,自有霍家侍卫过去牵马。
程墨站在地上,先整理衣裳,再抱拳道谢,才迈步上脚踏。
车夫看他一番做作,好生无语。你都被人追杀了,还要什么脸面?
车中宽敞,坐三四人绰绰有余,多程墨一人并不觉狭逼。待程墨坐好,车帘放下,车夫驾车前行。
章布见程墨上车,不由大急,拦在路中间不让马车通过,道:“把程五交给我们。”
侍卫举了举手中令牌。章布看得清楚,令牌正中间一个大大的“霍”字,这一惊非同小可,结结巴巴道:“这……”
霍家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出现?又怎么会救走程墨?没听说这小子跟霍家有关系呀。
侍卫冷冷道:“让开。”
章布不敢不让,谁敢拦霍家人的路,那是自寻死路。当下手一挥,带领族人仆人,垂头丧气让到一旁。
程墨隔着车窗帘儿看到这一幕,暗暗感慨,果然还是实力说话。没有实力被人诬陷追杀,有实力的人,却能率性而为。
霍书涵一双妙目一直没离开程墨的脸,见他沉思,道:“想什么?”
程墨收回目光,眼睛投射在她身上,道:“请问姑娘高姓大名?为何能让章家人乖乖让路?”
这一问是必须的,总不能说我知道你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