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神了
感谢西风清扬投月票。
天光未亮,朝臣们纷纷出府,走在去上朝的路上。
大将军府离未央宫很近,霍光每天都是四更二刻出府,五更正到宫门口,马车停稳,宫门开启。
二十多年来,从没出过差错。
今天同样四更二刻出府,只是车夫被霍显叮嘱小心,走得稍慢些。霍光觉得马车走得慢了,问:“出了什么事?”
随从刚要禀报夫人让他多加小心,还来不及说,车夫大叫一声:“阿郎小心!”
只见车子一头载了下来,歪到一边,左车辕骨碌碌滚了开去。
随从们惊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车里的霍光端坐如仪,突然整个人失去重心,左侧撞上车壁,疼得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他反应极快,道:“来人!”
不语听到叫声,抢了上来,掀开车帘,见霍光形容狼狈,忙扶他出来。幸好今天车速不快,才没有出大事。
不语道:“车辕真的断了。”
他一向话少,却每每有出人意料之言。霍光惊魂未定,听他这么说,想起府里那位神仙,不禁心中一凛。这人铁口直断,说自己今天上朝,左车辕会断,没想到上朝路上,左车辕真的断了。
要说霍光心里半点不信,那是不可能的,可要他承认府里那人真是神仙,他又难以接受。毕竟武帝迷恋神仙时,他已跟在武帝身边,武帝各种“神仙”见了不少,最后不也没能羽化成仙么?
不语见他脸色不好看,以为他受了惊吓,道:“请阿郎上马,小的为阿郎牵马。”
以他的武功,哪怕霍光从马上摔下来,他也能稳稳接住。
霍光上马而行,比往常迟了一刻钟才到宫门,文武百官大为惊奇,纷纷悄声打听,为什么霍大将军今天不准时?
霍光心里有事,早朝议什么便心不在焉。刘询看了他好几次,见他不大开口,不得不问:“大将军可有话说?”
难道他册封许平君为后,霍光心里不爽,消极怠工么?
群臣都觉得霍光今天很不对劲,众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的逆鳞,惹下大祸,只要不是十万火急之事,都把奏折藏在袖里,不敢拿出来了。
因为霍光的缘故,今天的早朝提前半个时辰散朝。
散朝后,霍光立即回府,半息都没有停留,又惹得群臣各种猜测,连刘询都好奇,让人去打听,霍大将军府里发生什么事。
诫大一晚上担惊受怕,就怕霍光的车辕没事,自己老命难保。他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更鼓声,一更、二更、三更……直到窗纸亮了,眼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的无赖性子发作,想着怕也没用,不如坦然面对,能把霍夫人骗得团团也不亏了。
侍候梳洗时,婢女见他笃定得很,不禁心生佩服,不愧是神仙啊,事到临头,还这么淡定。要说霍光的车辕好好儿的,突然会折,打死她们,也是不信的。
霍显却深信不疑,梳洗完毕,便差人过来看诫大起来了没有,得知他还在,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就怕一觉醒来,神仙飞升,从此鸿音渺渺,再也不能遇上。她叫过大管家,道:“派一辆车去接阿郎。”
大管家一直担着心事,万一诫大是骗子,骗局又被揭穿,他会受连坐的,现在见霍显信了个十足十,心里更是打鼓,想着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诫大一定是神仙无疑。
他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调了马车,亲自给霍光送去,一路走,一路忐忑,到宫门口,找到霍光的随从,一问,才知霍光的马车真的在上朝的路上折了车辕。他立马就抖起来了,道:“我就说嘛,神仙说的哪里有错。”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忐忑。
随从看他的目光,有些敬畏,这人可是第一个遇到神仙的,大概有些仙缘?
大管家回府一说,阖府都惊动了,人人奔走相告,阿郎真的在上朝路上折了车辕啦,府里的神仙真灵啊。
诫大说他早就辟谷,但是夫人诚意殷殷,他就勉为其难,勉强吃了早饭。他被请到华居后,一直端着,看着身边如屏风般的婢女,心里暗暗叫苦,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啊,进得来,出不去,早晚得死在这里。
正担心得要死,突然听说霍光折了车辕,真是喜从天降,老命得保哇。他差点跳起来手舞足蹈,瞥见旁边婢女如看神人一样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忍住。
人家真的在看神人啊,在她们眼里,面前这位可真是神仙。
霍显神态更为恭敬,道:“仙人请在这里再停留几天,妾好早晚请教。”
她早就说了,眼前的真是神仙,现在再一次被证实,夫君再无怀疑,他们夫妻俩得好好请教神仙,怎么才能成仙啊。神仙这种稀有物种,怎么能轻易让他走了?
诫大担惊受怕一夜,无论如何不肯再留下了,道:“小仙真的有事,就不打扰了。”
看把他逼的,连“小仙”的自称都出来了,可见真是急了。
霍显哪里肯放,一边让歌伎们歌舞,一边美酒佳肴不断端上来,又亲自把盏,殷殷劝酒。
美女美酒哪有老命重要,诫大一本正经道:“小仙辟谷已久,不饮这些俗物。”
霍显更为恭敬,神仙就是与众不同啊。
一个要走,一个非留不可,推拒间,霍光回来了。
他自己亲自看过了,车辕确实是突然断的,并没有被人做了手脚,何况昨晚他派人守了一夜,无人能够靠近,这么说来,眼前这人,确实有几份仙气了。
他看向诫大的目光,便有些敬畏。
诫大彻底以神仙自居了,见了霍光也端着,并没起身见礼。
霍光并没见怪,道:“还请仙人教我。”
你不是说我只能活三年,我死之后,霍氏会满门被灭吗?要怎么避免灾祸?
诫大道:“只要大将军肯舍得,激流勇退,可保霍氏满门,自身也能增加十年寿元。”
激涌勇退是程墨教的,十年寿元啥的,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反正他很快逃之夭夭,霍光要是活不到十年,难道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他算帐不成?要紧的是,赶紧逃出去啊。(未完待续。)
第286章 抉择
在霍显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诫大总算走出大将军府,马车驶离大门的瞬间,诫大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程墨在永昌侯府等他。
“小的幸不辱命。”想起霍光深沉的目光,他心有余悸道:“小的差点就回不来了。”
霍显好糊弄,霍光的气场着实强大,在霍光面前,他差点说不出话啊。
程墨把一张厝契、一张田契、一叠银票递了过去,道:“现在就送你和你娘过去,以后好好做人,别再坑蒙拐骗了。”
诫大的眼睛立即亮了,他还想再诉诉苦,抹抹泪呢,没想到程墨这么爽快。
“谢侯爷!小的立即洗手革面,重新做人。”他说着,真心诚意给程墨行了大礼。
他的母亲从屏风后转出来,道:“儿啊,你听侯爷一句劝,以后别再骗人了。”
儿子除了孝顺一无是处,四十多岁了,连个老婆也没有,真不让人省心哪。
送走这母子俩,程墨若无其事和张清、张空等人一起喝酒打牌。武空得知张清在这儿,带一群兄弟过来了,一群大男人在一块儿,除了喝酒打牌,还能做什么?
大将军府,诫大走后,霍光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霍显有些担心,亲自端了银耳羹过来,见房门紧闭,柔声道:“夫君,开门哪。”
她叫了几声,门纹丝不动,不由微蹙眉头。
霍光心情不好,本想一个人静静,没想到老婆在外头叫个不停,只好出来开门,道:“怎么了?”
“妾亲手做的银耳羹,夫君尝尝。”霍显说着,把银耳羹放在几案上。
霍显久不下厨,偶尔下厨,只做两样霍书涵爱吃的小菜,霍光难得享受这样的殊荣,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端起银耳羹吃了一口,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夫君,妾身想来想去,不如算了吧。神仙既说涵儿和皇帝八字不合,这桩亲事不做也罢。”霍显有些纠结,又有些不甘地道。盼了十几年,一直以为女儿会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没想到临了,却冒出一个神仙,说女儿跟皇帝八字不合,嫁了会有灾祸,这件事,当真难办。
霍光太了解自己老婆了,瞥了她一眼,道:“皇帝没有犯错,废帝之事,你想都不要想。”
霍显低头,委屈道:“妾身并没说什么。”
可是你的神情眼神,把不该说的都说了。霍光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把涵儿许给程五郎,他现在成了列侯,又是卫尉,也配得起我们涵儿。就这样吧。”
就这么定下来吧,别再横生枝节了。
霍显道:“程五郎没那个福气,要是娶了涵儿,会被克死的。”
他被克死霍显不关心,女儿守寡她会心疼的。
霍光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废了皇帝。”
皇帝很听话,怎么能废?再说,废了刘询,上哪找一个合适的刘氏子孙当皇帝?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他也不会扶立废太子刘据的孙子了。
霍显还要再说,霍光道:“好了,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女儿的婚事是小事,他现在考虑的,是诫大所说的,他只能再活三年。若诫大真是神仙,想来预言不会有错。他只有三年的时间了,这三年,得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而不是他两眼一闭,霍氏被灭门。
霍显愤愤嘀咕:“你这样为皇帝着想,他待你如何?若真对你好,为何以后会灭我们满门?”
霍光心中一凛,老婆说得没错啊,难道留着皇帝,日后杀了自己子孙吗?
霍显见他动摇,打铁趁热道:“依我说,不如找个借口废了他,刘氏子孙那么多,怎么也找到一个合适的吧?”
霍光垂眸沉思半晌,道:“什么才是合适?遍观刘氏子孙,不是纵情声色,便是昏庸无能,把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上,我对得起武帝,对得起先帝吗?死后没面脸去见武帝和先帝哪。”
见霍光这么坚定,霍显不好再说,心里到底不乐意,道:“程五郎这小子奸滑得紧,不知把涵儿藏在哪里,若真把涵儿嫁他,他还不飞上天去?到时把你踩在脚下,皇帝面前哪还有你站的地儿?”
霍光抬眸看了老婆一眼,叫不语进来,吩咐道:“去请永昌侯过来一趟。”
霍显大喜,道:“夫君是要……”
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提退婚,我替你开这个口,退了婚事,再换皇帝,这次最好换一个没有娶妻,省得再来故剑情深的戏码,她真是受够了。
霍光不理她,让小厮把奏折抱来,批起了奏折。
程墨听说霍光有请,勾了勾唇角,道:“我还须进宫,能不能下午再去?”
不语也知道他时常在宫中轮值,今儿难得有一天休沐,可主人有命,哪敢不从?顶着一张面瘫脸,道:“阿郎让你现在过去。”
可没说让你讨价还价。
张清心里正不爽,喝了一口酒,插话道:“没见永昌侯有客么?”
要不是霍光,他父亲安国公用得着枉作小人吗?他们父子会反目吗?都是霍光惹的祸。
不语哪去理他,只是看着程墨。
程墨却知诫大的话起作用了,装够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霍大将军有命,谁敢不从,兄弟们玩吧,我去去就来。”
不语满意了,心道,这还差不多。
程墨见了霍光,道:“岳父脸色不大好,可是劳累太过?”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乐开了花,任谁好端端坐在车中,车辕突然折了,也会吓个半死吧?再被一个“神仙”预言只能活三年,身死之后会被灭满门,这一桩桩一件件,任谁也不会开心的好吧?
霍显走了,不语退出,书房中只有两人对坐,霍光抬眸看他一息,沉声道:“陛下对你信任有加,你不可辜负陛下对你的期望。”
“嗯?”程墨挑眉道:“岳父怎么突然说这个?陛下把宫中防务交给我,我自然要护他安全。”
不用你说,我自会对皇帝忠心耿耿。
霍光又不说话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程墨道:“岳父叫我过来,有什么话说?”
你不就是要说遇到仙人的事吗?我听着就是。(未完待续。)
第287章 不甘
感谢大盗草上飞投月票。
遇仙这种事,霍光年轻时,在武帝身边曾经遭遇过一回,那些享受高官厚爵,甚至迎娶公主的神仙,最后都被拆穿了。武帝闹了好大的笑话不说,最后还带着成仙的梦,驾崩了。
可同一件事,摊到自己头上,他却有些将信将疑,以前的神仙不可信,可万一这个是真的呢?
神仙的预言,他赌不起,也不敢赌。谁会听说自家将会族灭时,还无动于衷?他没把诫大宰了,说明他有信了几分。
霍光又看了程墨一会儿,叹道:“我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程墨道:“岳父说哪里话?您还年轻着呢,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
霍光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来,道:“你和涵儿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吧。涵儿在哪里?让她回家。”
找了这么多天,女儿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一定是被程墨藏起来无疑了。
程墨道:“谢岳父,只是岳母那里……”
你确信你管得住你老婆吗?
霍光眉毛竖起,道:“怎么,老夫说话不管用了?”
在朝堂上,霍光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程墨的话让他大为不快。
你能保证你老婆对皇帝死心就好。程墨行大礼,道:“如此,谢过岳父。”
霍光受了他的礼,又看他一会儿,道:“钦天监挑好日子,过来说一声。”
程墨看他眼神怪怪的,似有无尽心事,无限哀伤,不禁道:“岳父?”
难道诫大的话对他的伤害这么大?这么说,他全信了。
“就这样吧。”霍光道:“今天就把涵儿送回来。”
她要掉一根汗毛,我宰了你小子。霍光心里发狠,面上却不动声色,唯有提到“涵儿”两个字时,嘴角微微上翘,弧度很浅,可程墨观察细致入微,还是瞧见了。
程墨道:“涵儿住在她名下的别院,我会通知她,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随她。”
既承认他知道霍书涵的所在,也点出他没有藏起霍书涵的事实。
霍光很意外,道:“她名下的别院?”
霍书涵名下的别院,他都派人去搜查过了,哪里有霍书涵的影子?
程墨点了点头,并没多说,道:“岳父要没有别的事,我告辞了。”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霍光道:“我现在派人去接她。”
这是要知道她住在那里,好随时接她回府了。程墨道:“我答应她,不把她的藏身之所漏露出去。”
霍光怒道:“我是她父亲!”
她防的,不就是你们这对奇葩父母吗?程墨没有说话,微微颌首,转身出了书房。走到廊下,只见一群婢女簇拥一个贵妇人站在那儿,正是霍显。
程墨还没到,霍显有事走了,估摸着程墨差不多到了,她又赶来,没想到程墨已经进去了,她就一直在这里等。
“见过岳母。”程墨行礼,道:“岳母找我有事?”
霍显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程墨不顺眼,觉得他很欠揍。
程墨见她脸臭臭,只是盯着自己看,微微一笑,道:“岳母要没什么事,小婿告辞。”
谁也不乐意被丈母娘这么盯着看啊。他说完,抬腿就走,一点不带犹豫。
“站住。”霍显道:“别以为大将军许了这门亲事,你就能娶到涵儿。”
程墨转身,迎视霍显要杀人的目光,讶然道:“难道岳父的话不顶用么?”
霍显气结,她就是威胁一下,不行么?
程墨正色道:“陛下没有过失,不宜再废。岳母可曾想过,岳父废立皇帝,在皇帝心中有何威慑,朝臣心中又如何畏惧,史书上会留下什么评价?若陛下无过失而被废,只怕岳父会在史书上留下奸臣的骂名了。”
至于继位皇帝如何忌憎,朝臣们如何畏惧,自不必说。
霍显站在这儿,脑子里盘璇来去,想的便是怎么逼霍光废了皇帝,见心事被程墨点破,不禁老羞成怒,道:“你一个黄口小儿,如何知道朝堂大事?”
程墨昂然道:“某是陛下亲封的永昌侯,如何能说黄口小儿?”
什么是黄口小儿?就是小孩子。他连女儿都有了,霍显居然说他是小孩子,他当然不爽。
“那又怎样?哪怕国公,也怕不上皇帝。涵儿跟了你,不过是诰命夫人,又不是皇后。”她要女儿成为皇后,她要成为皇后的亲娘。
想当皇后,你自己去当,别扯上你女儿。程墨腹诽,道:“涵儿对后位没兴趣。你这样蛮不讲理,可想过涵儿的感受?后宫之中,波澜诡异,涵儿不见得喜欢,你若真疼爱涵儿,又怎会逼她做不愿做的事?”
程墨说完,再不看霍显一眼,扬长而去。
“你!”霍显气结,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定睛一看,程墨已走得远了。她对着远处的程墨扬声喊:“涵儿分明被你拐骗。”
怎能说她逼涵儿做她不愿做的事呢?
程墨远远听见,回头笑了笑,笑容充满嘲讽。霍书涵要是愿意进宫,何必离家出走?
他出府上马,到霍书涵所居的小院。
霍书涵渐渐习惯这种平静的生活,在树萌下和青萝下棋,见程墨来了,抬眸道:“今天怎么有空?”
最近几天,他忙着布局,又要进宫轮值,没时间过来。
程墨看了一会棋局,待青萝弃子认输,才道:“把你们的好茶端上来,再来两碟子点心。”
霍书涵虽然蜗居在这样简陋的地方,衣食可一点不比住在大将军府逊色,厨子是程墨挑选手艺好的送来。
青萝笑道:“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好茶?”
话是这样说,却手脚轻快,把棋盘撤下,把茶具端了上来,又拿了上次程墨送来的茶,道:“这个可好?”
两人对坐烹茶,程墨把怎么设局,怎么逼得霍光同意两人的婚事说了。
霍书涵含笑听完,妙目睇了程墨一眼,道:“亏你编得出来。想必父亲吓一跳吧?”
程墨很想说,霍光的寿命,霍氏一族灭门,都不是他编的,只要霍显再往前走一步,这些事便会真实地发生,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展颜笑道:“可不是。”(未完待续。)
第288章 吉期
听说父亲让她回去,霍书涵垂下眼眸,端起面前的耳杯,浅浅抿了一口茶,没说话。
程墨心里明白,她这是气还没消呢,道:“话我带到了,你什么时候回去,随你的便。”
霍书涵慢慢把一杯茶喝完,道:“父亲把我名下的产业没收了,又把我的人好一通折腾,现在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行吗?”
以后她还怎么服众?
程墨道:“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
霍书涵眼中有了笑意,道:“嗯。”
程墨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从大将军府直接到的这儿。他留下黑子等人,以防霍光强行把人带走。
他离开不久,大管家果然来敲门,一脸谄媚道:“夫人命老奴接姑娘回府。”
应门的是青萝,面无表情道:“姑娘没在府中,你明儿再来吧。”说完,不理大管家什么反应,“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大管家气得咬牙,又无可奈何。
刘询得知霍光再次允了这门亲事,笑得见眼不见缝,道:“还是大哥有办法。”
不管程墨用了什么手段,只要能让霍光别再把眼睛瞄准皇后的宝座就好,想到许平君册封为皇后后,心惊胆战的样子,他就大为光火。
程墨道:“霍大将军嫁女,排场自然小不了,只是臣想快点把婚礼办了。”
两家都是非同一般的人家,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权臣,一个是新晋的勋贵,这场婚事,堪比世纪婚礼了,光准备,就得一两年。
可是程墨太了解霍显了,这个女人狠着呢,万一哪天她又发疯,想悔婚,岂不再生波折?而且,真要准备个一两年,许平君怀二胎、生子的时间足够,另一个时空的故事就要重演了。还是速战速决,赶紧把霍书涵娶回家的好。
刘询宣钦天监进宫,道:“霍大将军准了霍姑娘和永昌侯的婚事,你赶紧择吉期。”
几天前钦天监接了旨意,但一直没回音,刘询用脚趾头想,也明白这货怕得罪霍光,不敢推算吉期。
果然,钦天监听说霍光同意这门亲事,先向程墨贺喜,再喜孜孜道:“臣这就去看黄历。”
待他退下,刘询才叹了口气,道:“朕有负列祖列宗哪。”
坐在皇位上的是他,可发号施令、颁布政令、处理政务的却是另一个人,只要这个人存在,他的身家性命就会不保,逞论管理这个国家?
程墨听他说出这话,为霍光捏了一把冷汗,难怪他忍到霍光死了,然后钓鱼执法,灭了霍氏一族。
“臣劝过岳父激流勇退,只是他一时难以转弯,陛下给他一些时间吧。”程墨决定再好好敲打敲打霍光,无论如何,这个权,得放下。
“真的?”刘询大喜,起身行礼道:“有劳大哥了。”
要是霍光真能放手,他也省了一番手脚,毕竟这个人把自己扶上皇位,真要对他动手,只怕会在史书上留下忘恩负义的一笔。再说,由他出手除掉霍光,群臣心里会怎么想?后续的处理,他得做好多工作的。
就像篡位坐上皇位的皇帝,必然励精图治,希望用政绩证明自己比原先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更强、更出色,但到底无法抹掉“篡位”这两个字。他是霍光扶立的,若出手除掉霍光,哪怕他有一万条理由,也难免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污点,哪怕他的政绩再好,这四个字也会永远跟着他了。
所以他不能出手,只能隐忍。忍字心头一把刀啊,他日夜担心霍光动了篡位自立的心思,又担心霍光讨厌他,会像废了刘贺一样废了他,再扶立另一个刘氏宗族子弟。大家都是姓刘,机会面前人人平等嘛。
只要程墨能劝霍光自愿交出权力,他立即封程墨为异姓王。
他是皇帝,程墨哪敢受他的礼,侧身避开,道:“陛下折煞臣了。”
刘询端端正正行完礼,才坐下,又赐坐,道:“大哥放心,只要大将军肯激流勇退,朕一定保霍氏满门富贵。”
程墨行礼道:“臣替岳父谢过陛下。”
为防隔窗有耳,君臣说话都很小声。
钦于监跑去向霍光道喜,其实是确定他是否真的同意这门亲事。霍光见他来了,道:“烦请把小女和永昌侯的生辰八字算一算,看八字可合。”
万一八字不合,这门亲事只能作罢了。这是昨晚他对老婆的承诺。
钦天监听他这么说,以为他真的允了这门亲,世人成亲虽然不一定非合八字不可,但大将军异于常人,行常人不行之事,也是有的。他心中再无怀疑,当着霍光的面推算起来。说来也怪,两人的八字倒还真的相合。
“很相合,大将军不必担心。”若是霍光不同意这门亲事,再相合也要说不合,现在霍光同意这门亲事,不合也要说合,何况真的合?钦天监立即按照卦像解说起来。
霍光听后很是满意,道:“什么日子合适?”
钦天监又推算一番,道:“明年八月初六、今年十二月十八、下个月二十,都是好日子。”
之所以最远的日子先说,是因为霍光嫁女,准备的时间一定很长。在他想来,一年多的时间不一定够,若是要到后年,只得重新推算了。
霍光看了他写下的三个日子半天,道:“你禀明陛下,请陛下择一个好日子吧。”
“啊?”钦天监傻眼了,你女儿又不是嫁给皇帝,请皇帝挑日子干什么?可霍光这么说,他哪敢违逆,只得行礼退出来,赶到宣室殿。
刘询看了日期,递给程墨,道:“大哥看哪个合适?”
越快越好啊。
程墨扫了一眼,笑道:“那就下个月吧。想来霍大将军一切齐备,再已准备好了。”
霍显不是一直想把霍书涵送进宫吗?嫁妆肯定早就准备好,就算没准备,程墨有的是钱,也不在乎这个。
钦天监惊奇,心道,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既然日子都定下来了,他便赶到霍光的公庑禀报。
霍光目光沉沉,不知想什么,屋里气氛压抑,钦天监差点吓哭。
“你去请永昌侯过来一趟。”霍光吩咐不语。(未完待续。)
第289章 杀人于无形(月票九十加更)
程墨很快过来,道:“岳父可是为吉期的事?涵儿已经二十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啦,不如尽快完婚。”
霍光眼眸沉沉看着程墨,道:“我只剩涵儿一个女儿未出阁,这嫁妆必不可少,就算只用普通物件陪嫁,现在采办,也来不及了。”
程墨笑道:“小婿家中没有长辈,不挑这个,嫁妆不齐备,就不要嫁妆好了。”
你都快满门被灭了,还磨蹭啥?赶紧把女儿嫁过来啊。
“胡说!难道会昌伯不是你的长辈?”霍光道:“就定在年底吧,不能再提前了。”
那就是十二月十八了。霍大将军一锤定音,再无回旋余地。
两家结亲的事很快传扬开去,朝臣们看程墨的目光如看天神。
前几天,大半朝臣勋贵紧跟安国公的脚步上奏折,要求皇帝册封霍书涵为后。这些人,哪有不明白是霍显授意?在他们想来,霍书涵迟早是皇后。现在却传出她即将嫁给程墨的消息,让不少人浮想联翩。
有人认为,程墨从皇帝嘴里夺食,胆子够大;有人认为,程墨手段够好,要不然霍光不会把这位命格贵重的女儿许给他。
这么些年,谁不知道霍书涵命格贵重,是当皇后的命?现在她要嫁给程墨了,是不是意味着程墨是下一任皇帝?
程墨听到脑洞开这么大的话,着实吓了一跳,在这个时代,成为皇帝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会掉脑袋的,他还想长命百姓呢。
他马上进宫,把这件事奏明刘询,道:“请陛下下旨追查造谣之人。”
刘询道:“大哥不必担心,流言很快会如风飘散。”
什么都可以是玩笑,偏偏这件事不可以,指不定哪天刘询会想起这事,然后各种不快,这就皇帝心里的一根刺啊。皇帝一怒,伏尸百万,到时要收拾他,那是分分钟钟的事。
“陛下天命所归,哪有任由屑小胡说八道?”程墨道:“臣这就把散播谣言之人揪出来。”
他是卫尉,肩负保护皇帝的重任,现在有人散播谣言,动摇皇帝的宝座,追查此事,也可以说是他的职责嘛。
程墨撸袖子准备公权私用,刘询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道:“若大哥非要追查此事,不妨让廷尉办理。”
看着刘询笑得像小白兔,程墨心里咯登一下,万幸啊,好在他存一个心眼,要是真和他论兄弟情谊,没有及时表明立场,刘询会怎么做,真不好说。
程墨立即行礼道:“这样最好,有劳廷尉了。”
由廷尉洗涮他的清白,再好不过了。
刘询昨天听到这话,心里很不舒服,但他生性能忍,想着程墨若是没有异心,一定会找他说清楚。果然,散朝后程墨便来了。在程墨来之前,他已召了廷尉,下旨让廷尉彻查此事,看是谁放出风声,动摇他的皇位。
此时,他心情很好,吩咐小陆子上点心,道:“大哥以前喝的茶,是怎么个煎法?”
早在程府居住时,他就想喝程墨自创的茶了,不过当时没条件。当了皇帝后,又谨言慎行,连喝这新煎法的茶也不敢。今天心情好,程墨又在这里,便想尝尝。想必看在程墨的面子上,霍光不会说什么。
刚才两人没说几句话,但三言两语间,刘询的心机已显露无遗,程墨差点后背出汗。他平息一下心情,含笑道:“就是只放一味茶叶,别的没放。”
待小陆上上了茶以及各式配料,他指着茶叶解释道:“这茶最好用小杯子喝,若用碗,就是牛饮了。陛下若要喝这茶,臣画了图纸,让将作监制作各式茶具。”
“好。”刘询其实早就知道茶具不同,当下由程墨画了图纸,派内侍送到将作监。
虽然茶具不就手,但皇帝想喝,程墨还是演练一遍,泡了茶请刘询品尝。
刘询喝得很慢,一杯茶喝完,赞道:“味道果然不错。”
说得你在我府中,好象没喝过一样,现在用的茶叶是贡茶,比我府中喝的要好一点而已。程墨腹诽着,道:“是。”
表面上君臣相得,实际上两人都在演戏。
茶喝完,程墨告辞走出宣室殿,只觉清风徐徐,空气清新,回想刚才的场景,劝霍光归隐的念头更盛。
同一时间,霍显亲自坐车到霍书涵蜗居的小院,见到眼前的情景,一颗心抽成一团,两行清泪从脸上流下,她高贵的女儿,怎么会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霍书涵见母亲来接她,一点不意外,脸上淡淡的,道:“母亲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我在这里挺好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小院太简陋了,霍显不愿进门,返身上车,只把车帘挑起,道:“这种地方也是你来的?还不随为娘上车回府。”
母亲亲来,自不容她再留下。霍书涵上车,青萝带人留下收拾,婢仆随从前呼后拥,车驾回府。
霍显细细打量,见女儿光彩依旧,才放心,把吉期说了,道:“现在外间都在说,永昌侯是下一任皇帝,我就说嘛,你命格贵重,是当皇后的命。”
霍书涵倏然色变,道:“这话,是母亲放出去的吧?”
她到底有多恨程墨啊,要这样置他于死地?
霍显道:“不是我。不过是几位命妇闲坐,大家说些趣事,我说起你小时候,有术士批你的命,说你命格贵重,长大是一定要当皇后的。没想到第二天便传出永昌侯会当皇帝的话。”
霍书涵气结,这样还不够吗?难道她得亲口说出,霍大将军会扶立永昌侯为帝的话才算?
“停车。”霍书涵一刻也呆不住了。
马车应声而停,车夫不解,回头等待进一步命令。还是骑马跟在后面的旺财了解她,翻身下马,取了脚凳放下。霍书涵下车,骑了旺财的马,拍马扬鞭飞驰而去。
霍显急了,尖声道:“快跟上去保护姑娘。”
没带侍卫就跑,要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不用她吩咐,黑子等人已经跟了上去,临走之前,把不语也捎上。一行人风驰电掣赶到永昌侯府,霍书涵二话不说,直往里闯。狗子见是她,哪里敢拦?(未完待续。)
第290章 无语的爹
张清在永昌侯府住下,天天和武空等人打牌喝酒,借酒浇愁,直到程墨和霍书涵的婚期定了下来,程墨道:“想必伯父的日子不好过,你应该回去看看才对。”
“回去干嘛!”张清仰脖子喝了一口酒,道:“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啦。”
程墨劝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说不定霍夫人会迁怒伯父,到时候……”
得罪霍显有什么下场,不用程墨提醒,张清自然明白。他变了脸色,霍地站地,大步走了,走时手里还拎着酒壶。
武空也在场,同时变了脸色,道:“五郎,大家兄弟一场,能搭把手时,可要搭把手。”
霍显可是他的岳母,多少有些香火之情,可不能见安国公不识时务,横加插手,便见死不救。
程墨明白武空的意思,道:“四哥放心。”
张清回府,听说父亲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圈圈,心便软了。他一只脚迈进门槛,又想起父亲做的这些事,心里有气,把脚缩回来。
没想安国公瞥见他了,道:“十二郎回来了?”
他的脚像粘在地上,再也迈不动了。
真是天上掉下的救星啊,安国公赶了出来,热情万丈道:“你可回来了,这些天去哪啦?为父担心得日夜睡不着,快快快,进屋说话。”
实则,张清离家出走,安国公忙着讨好霍显,连派人去找都没有,还是安国公夫人担心儿子,派奴仆去亲朋好友处打听。
张清见到父亲眼中希冀的光,多日来的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被他拉进屋,在椅上坐下。
安国公见他乖巧,大为满意,亲自把一杯茶端到他面前,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儿子多日不见,还是衣着光鲜,可见这些天在一个安全所在,在哪里他并不关心,不过是打开话匣子,让父子俩更亲近些罢了。
张清心里有了暖意,脸上愤愤然的神色便没了,低声道:“在五哥那里。”
他嘴里的五哥,便是程墨了。安国公眼睛亮晶晶的,道:“永昌侯可了不起,虎口夺食,把霍七姑娘抢了。”
虽说皇帝是个摆设,但皇帝的尊严还是不可侵犯的,他却能从皇帝手里抢老婆,这得多犀利?现在这个牛人会不会秋后算帐,还有霍显那儿,要怎么糊弄过去?
安国公已经是火烧上房了,徒然听说儿子从程墨那里来,不由喜从天降,道:“十二郎,你跟永昌侯是生死之交,能不能在他跟前帮为父说几句好话?”
希望程墨看在儿子的份上,放过他,别找他的麻烦,他好专心对付霍显。
在他看来,程墨比霍显可怕多了,霍显不过是一个后宅妇人,没什么可怕的。可程墨了解这段历史,深知霍显的破坏力,对她颇为忌惮,要张清过来,为的就是帮安国公在霍显手里活下来。
张清翻了个白眼,道:“父亲,五哥本来就没怪你。”
你枉作小人,人家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还为你的安危担心呢。
“啊?不怪我?真的?”安国公不敢相信,张大了口。
张清对这个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过了两息,才道:“五哥说,霍夫人可能要个说法,让你想办法对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
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不过是小人物,不说离远点,还上赶着掺和,不是惹祸上身吗?张清真的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做这种傻事。
安国公瞪眼道:“还不是为了你这臭小子!为父要不是想为你谋一个列侯的封赏,用得着这样费力不讨好吗?”
想到自己费尽心机讨好霍显,串联群臣,忙得一身汗,到最后鸡飞蛋打,不由心里有气,道:“你这小子太不像话了,既知永昌侯能把霍姑娘娶到手,何不早说?”
要是儿子早点提醒,自己早点抱程墨的大腿,用得着空忙活一场,里外不是人吗?
有这样一位不讲理的爹,张清好生无语。
安国公见儿子拉下脸不说话,到底心虚,道:“既然永昌侯不怪我,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我这就去大将军府,跟霍夫人分说分说。我不过是上奏折请立,陛下不听,我也没办法啊。”
他准备去霍显跟前哭,顺便说说皇帝的坏话,把霍书涵嫁不成皇帝的责任,全推到皇帝身上去。他是皇帝,他不背黑锅,谁背?
张清拉住他,道:“你想好怎么对霍夫人说了没?”
程墨虽然没明说,但张清跟他在一起混久了,太了解他啦,能让他上心的人,都不简单。他既然能劝自己回家,肯定是父亲遇到大麻烦了。程墨跟自己是过硬的交情,这时候不仅没怪罪父亲,还为自己着想,那麻烦肯定来自霍显了。
安国公道:“霍夫人一介妇人,懂什么?”
说几句好话也就哄骗过去了。
张清道:“怕没这么简单。”
安国公自认跟霍显很熟,不以为然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他着急担心的只是把程墨得罪惨了,现在程墨那里没事,他就淡定了,连带对张清也没了热情,道:“你母亲想念你得紧,你赶紧去见你母亲。”
张清还想再说,安国公一连声催促张清去后院,自己急急出府了。张清拉都拉不住。
安国公自认进大将军府如履平地,门子跟他混熟了,没想到这次,进不去。他想在府门口等,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门子连门口都不让他站,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得远远的。
他挨到天黑,没办法,只好回府,找来张清:“你能不能跟霍姑娘说上话?”
张清白了他一眼,道:“不是说了吗?霍夫人没那么好说话。”
以前人家和气,那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现在你把人家得罪了,指不定人家怎么收拾你呢。
安国公福气心灵,道:“永昌侯可说了什么?”又怪儿子:“你怎么不早说?”
张清很是无语,这样捡软柿子捏的爹,他也是醉了。(未完待续。)
第291章 脸皮厚
感谢我喜欢甘蔗投月票。
安国公找对思路,立即雷厉风行起来,逼着张清来求程墨。
你带领朝臣们上奏折请求皇帝册封霍书涵为后时,怎么不想想和五哥是通家之好,现在倒拿这个出来,要人家教你怎么逃过一劫?张清拉不下脸,不肯来,挨了安国公一顿揍。
张清的妹妹十四娘看不过眼,叫他的小厮,赶紧到永昌侯府报信。
小厮在这里混熟了,一路畅通无阻飞奔进去,一见程墨便哭:“侯爷再不过去,十二郎君要被国公爷打死了。”
程墨嘴角抽了抽,这是唱的哪一出苦肉计?
“你去请国公爷过来,我有话说。”好兄弟有难,不得不救啊。
安国公一听程墨肯出手相助,换了衣裳赶了过来。
他脸皮比城墙还厚,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见了程墨,笑得跟一慈善长者似的,道:“恭喜五郎,贺喜五郎,得配淑女。”
本朝风俗,长辈称呼晚辈,按族中排行称呼,他这是打亲情牌呢。程墨还真没跟他计较,道:“伯父请里面坐。”
两人刚坐定,安国公还没说上话,霍书涵风风火火来了。她一向雍容华贵如牡丹,这时跟一阵风似的,把程墨看得一怔一怔的,道:“怎么了?”
霍书涵眼角瞄都没瞄旁边起身,要和她打招呼的安国公,道:“我有话跟你说。”
这就是不欲让安国公知道了,安国公识趣,忙道:“我刚好内急,两位有话慢慢说。”叫过廊下候着的榆树,道:“茅厕在哪里,快引我去。”
榆树带他去了。
待他走远,霍书涵才道:“外间传言,你可听说了?”
她的墨发被风吹乱,垂落在脸颊两侧,没了那种高高在上的高贵范,更像俏丽的邻家小妹,程墨的呼吸乱了,很想凑上去亲个嘴。
见他眼神灼热,霍书涵急了,道:“你知道外间都说什么吗?”
要是那些话传到皇帝耳里,哪怕亲如兄弟,也会小命不保啊。霍书涵急得跺脚,实在是淡定不能。
程墨定了定神,别过脸,尽量不去看她,道:“你是说下一任皇帝的传言吗?陛下已着廷尉去查了。”
“陛下知道了?”霍书涵花容失声,道:“他怎么说?”
有没有怀疑你?
程墨道:“我们慢慢说,你先坐下。”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此事,也就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了,霍书涵深深呼吸,在椅上坐了。
刚好水沸了,程墨泡了茶,把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道:“你什么时候回府?”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吧?霍书涵瞪他。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神清澄,黑白分明,被这么一双妙目瞪了一眼,程墨半边身子都酥了,把和刘询的交锋说了,道:“幸好我没藏私,要不然陛下可真要疑心了。”
皇帝是高危职业,一旦被揪下宝座,会连小命都没,所以坐上这把椅子的人,都会变得小心又小气,眼里不揉沙子。被皇帝猜忌的后果,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听说程墨不仅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做了最好的应对,霍书涵松了口气,这一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墨发散乱,不禁伸手抿了抿鬓边的碎发。
她一抬手,包裹在衣衫中的高耸尽显,刚刚急驰,俏脸红晕还没褪尽,修长白哲的脖颈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墨全身的火都往某一点涌去,情不自禁起身,亲了她一下。
温热的唇一触即离,霍书涵猝不及防,怔了一下,抬眸看去时,见程墨眼观鼻,鼻观心,正容端坐,好象刚才的“偷袭”不是他干的。
霍书涵不禁莞尔。
程墨看似老僧入定,其实眼角一直偷偷瞄她,见她没生气,也笑了,道:“难为你特地跑来。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没什么好怕的。”
这是看出她惊惧,安慰她呢。
霍书涵道:“是母亲放出的风声。”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声音很低,眼底有抹不开的阴霾。母亲这么做,是全然不顾她了。
这是人家两母女的事,程墨不好说什么,过了一息,才道:“是岳母做的,廷尉就算查出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你放心好了。”
现在只有霍光拿皇帝怎么样,皇帝可不敢拿霍光怎么样,霍显妻凭夫贵,安全得很。
霍书涵不说话,把面前的茶喝了,道:“大概母亲不死心……”
程墨也这么想,把和霍光的吉期之争说了,道:“岳父尚不知道自己惹陛下猜忌,还想着牢牢把控权力,只怕杀身之祸不远了。”
最可笑的是,一门富贵、鸡犬升天不知足,还一心一意要把女儿送进宫。自古以来,后宫的女人何曾能左右朝堂,引导历史走向?
霍书涵叹了口气,道:“母亲一味孤行,父亲又退不得。他在朝中再谨慎小心,也得罪不少人,要是退了,只怕不得善终呢。”
程墨很想说,恰恰相反,他死后,你母亲和兄弟们无法无天三年,皇帝看在他有扶立之功的份上,都没对你们一家子怎么样,要不是你母亲作死,要谋反,事情败露,皇帝还不敢动你们呢。
“现在朝堂上下,都是岳父的人,岳父有什么可担心的?”程墨道。
连皇帝都是他扶立的,得看他脸色呢。
霍书涵低头不说话了。
两人都明白,到霍光这程度,是不舍得放弃到手的权力。权力于男人,就像白粉,一旦沾上,没几人戒得了。
他们相对而坐不说话,外边假装上茅厕,溜达了一圈的安国公坐不住了,他还等着程墨救命呢,何况霍书涵就在里头,若求得霍书涵一句话,岂不是比程墨出面更强?现在是求人的时候,又不能催,只好在廊下不停踱步。
他做的那些事,永昌侯府哪个不气愤?榆树正想捉弄他一下,出出气,武空来了。
安国公一见武空,忙陪笑走上两步,道:“四郎也在呀??”
你也是来找程五郎的吗?太好了,快把里头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分开吧。
武空没想到安国公还有脸来,怔了一下,才行礼道:“伯父也在这里?”
您老脸皮可真厚。(未完待续。)
第292章 恶心到吐
感谢我喜欢甘蔗投月票。
武空也不傻,听说霍书涵在这里,轻咳一声,道:“我刚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处理,伯父请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哎哎哎——”安国公连声呼唤,无奈武空脚步轻快,早去得远了。
屋里两人听到安国公的呼声,对视一眼,霍书涵轻声道:“这人十分可恶,不给他一些教训,不消我心头之恨。”
要不是他争表现,极力讨好母亲,串联朝臣们上奏折,她用得着离家出走,蜗居在那个简陋的小院吗?想想就火大。
程墨宠溺道:“好,给他教训。”
外头榆树本来看安国公十分不顺眼,见他连声呼唤,不冷不热道:“国公爷,这里是永昌侯府。”
可不是你的安国公府,由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被一个小厮这么说,要换常人肯定会老脸挂不住,可安国公脸皮极厚,咳了一声,套近乎道:“你不就是一直跟五郎的那个小厮吗?我记得你常到我府里。”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玉佩,质料不算好,是他平素上青/楼,赏那些伎子的,递给榆树,讨好地道:“拿去玩吧。”
玉质再不好,那也是玉,要是以前,榆树肯定会犹豫一下再拒绝,可现在他对安国公的好感度为零,脑子都不过一下,依然不冷不热道:“谢国公爷。我家阿郎也有很多这种玉佩,常常赏赐小的们。”
这个时代没某种塑胶产品,程墨从不在外头乱来,更不会为了讨好青/楼女子弄这些伎俩。榆树夹枪带棒,不过是心中一口气,不出不快。
“是是是,谁不知道五郎钱多?”安国公一点不生气,连声称是,道:“官帽椅带来滚滚财源,要说做生意,五郎认了第一,没人认第二。”
屋里两人听着外头的对话,都抿嘴笑,手牵了手,在窗下坐了,欣赏榆树踩安国公的戏码。
安国公姿态放这么低,榆树还真再说不出刻薄的话,嘟着嘴,别过脸,意思是不想理他了。
可安国公是你不想理,就能不理的人吗?他堂堂国公爷,对一个小厮这么低声下气,所为何来?他换了一副央求的语气,道:“小兄弟,你是跟随五郎惯了的,日常端茶递水也是有的,能不能再端茶进去,顺便提一提老夫?”
他估计,程墨见猎心喜,一见霍书涵这么一个美人儿,骨头都酥了,早把他这糟老头子忘到瓜洼国,得有个人进去提醒他一下,榆树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程墨和霍书涵跟廊下说话的一老一小,只有一墙之隔,两人听到安国公低声下气半天,终于说出目的,相视一笑。程墨在霍书涵耳边道:“瞧瞧这老不要脸的能磨叽到什么程度。”
堂堂国公爷,对一个小厮这么讨好,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搁?
霍书涵只觉耳边热热的,痒痒的,俏脸一下子红了,微侧过脸,道:“这样不够。”
可别看在张清面上,稍微羞辱他一下,就放过他了。
“那是,”程墨道:“他害得我的宝贝老婆受这么多苦,那能这么容易放过他?”说着,顺势又亲了一下。
霍书涵俏脸红如朝霞,却没生气。
程墨在屋里揩油,外头安国公低声下气道:“只要小兄弟帮了我这一次,我为你赎身,再送你几亩良田。你就是良民了,再娶一房媳妇,以后子子孙孙都是良民。小兄弟啊,这么好的事,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呀。”
众多勋贵人人想巴结奉承霍光,不得其门而入,转而巴结霍氏族人,还不一定巴结得上,只有安国公一枝独秀,巴结上了霍显,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拿定主意,认准目标之后,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标。
看他对榆树一个小小小厮如此下血本,可见一斑。
榆树先是不理他,接着嫌他烦,走开几步。他追了过去,不停说不停说,许诺种种好处。
榆树被他说烦了,大吼一声:“你有完没完?”
屋里程墨捂着嘴无声大笑,他一定要把安国公的丑态说出去,让有志一同的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就是不知张清会不会老羞成怒,跟他打一架。
霍书涵待他笑完,鄙视道:“这人太恶心了,让他闭嘴吧。”
想到母亲居然被这样一个无耻的老家伙骗得团团转,差点误了自己终身,她心里很是不舒服。
佳人既然不喜,程墨自然听从。他忍住笑,扶霍书涵坐好,打开门,咳了一声,做讶然状,道:“伯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
安国公正纠缠榆树,一见程墨,如天上掉下馅饼,两眼放光,丢下榆树,提袍袂跑了过来,道:“哎呀,贤侄,五郎!”
屋里霍书涵听他语无伦次,差点恶心得吐了。
程墨笑吟吟道:“伯父快别外头站着,里头坐呀。”
榆树气愤愤瞟了他一眼,向程墨告状道:“阿郎,国公爷非要送小的东西,小的都说不要了,他还非送不可。”
简直了,谁稀罕啊。
安国公一点没觉得撬人墙角不好意思,笑道:“这小厮长得清秀可爱,很合我眼缘,我才想帮他一把。”
“咳咳咳!”程墨被口水呛着了,好不容易咳完,正色道:“伯父纵然有龙阳之好,也不能看上我的小厮啊。”
清秀可爱的小子到处都有,别搞到我府里来。
榆树气得两眼如欲喷火,他决定跟狗子说一声,以后这老家伙来,不给他通报。
“啊?”安国公怔了一下,难得的老脸一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是不好意思,把夸那些**的话用到眼前这小厮身上来了,可他确实长得不错嘛,要不是运气好,遇上程墨,指不定真得当**呢。安国公觉得自己完全没说错。
榆树气得狠了,豁了出去,恨恨在安国公面前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走了。阿郎要责罚他,他领罚就是,这口气却是非出不可的。
奴仆对主人的客人吐唾沫,可谓大不敬,不活活打死,也得发卖了。
程墨却只当没瞧见,把了安国公的手臂,道:“快入内说话。”
安国公也当没瞧见,和他并肩而入。(未完待续。)
第293章 水深火热
霍书涵真心不想见安国公这老货,整理好衣裳,刚要走,安国公和程墨并肩而入。
安国公装作刚看见她,端端正正给她行了一礼,笑眯眯道:“霍姑娘也在这儿啊。”
霍书涵再不待见他,看在程墨面子上,也不能不理他,只好回礼,冷冷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对程墨道:“我先回去了。”
程墨还没说话,安国公抢着道:“霍姑娘请留步。”说完一撩袍袂,就跪下了,道:“老夫糊涂,没把事情办好,得罪了夫人,还请霍姑娘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求夫人饶过老夫阖府满门。”
霍书涵差点没把隔饭夜吐出来,好不容易忍住叫人把他拖下去打一顿板子的冲动,勉强道:“安国公快快请起。”
你想方设法拆散我和五郎,让我的亲事徒生波折,我早就想把你剥皮抽筋了,现在还求我去母亲面前求情?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安国公当然不肯起来,不仅不起来,还要把程墨拉下水,道:“五郎帮我求求情。”
程墨失笑,道:“伯父别为难小姑娘。”示意霍书涵别理他,只管走。
霍书涵一切看在程墨面子上,安国公哪放在她眼里?见到程墨的眼色,不再理会安国公,转身走了。
“霍姑娘……”安国公哀嚎。
可惜美人去意已决,再不可挽留。
程墨待霍书涵走了,才弯身扶安国公起来,道:“伯父有话只管说,何必这样?”
安国公老泪纵横,也不知真哭假哭,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道:“霍大将军权倾朝野,我本想抱住这条粗腿,为十二郎谋一个列侯的封赏,好求娶东闾氏家的姑娘,没想白忙活一场,反而把霍夫人得罪惨了,现在没有活路啦,呜呜。”
程墨由得他哭了一会儿,才道:“十二郎喜欢东闾家的姑娘吗?伯父可曾想过,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列侯,十二郎不见得会接受。何况,列侯由陛下封赏,我岳父哪来的权力?”
你搞错对象了吧,要封侯,应该帮皇帝把霍光赶走啊。
安国公从没想过张清喜不喜欢东闾氏家的闺女,反正东闾家是名门,就足够了。他喜欢儿媳妇出身名门,至于儿子喜不喜欢,呃,儿子的意见重要吗?不重要吧,可以忽略不计啦。
被程墨这么一问,他怔了一下,道:“东闾家的姑娘个个美貌贤淑,十二郎怎么会不喜欢?”
哪有男人不喜欢美貌女子嘛。
程墨冷冷道:“我岳母,霍夫人就是出身东闾氏。”
霍显是东闾氏的侍女,虽然霍光为她脱了奴籍,娶为续弦,但这段过往,却颇不光彩,因而她成为霍夫人后,绝口不提,知道的人并不多。
安国公哪敢深究霍显的出身?这时才得知原来霍显就是出身东闾氏,先是讶然,接着高兴,娶了东闾氏家的闺女,就成为霍光的亲戚啊,太划算了。
看他笑得满脸的折子如菊花盛放,程墨皱了皱眉,道:“伯父高兴什么?”
安国公一拍大腿,道:“我要早知道这件事,早就请五郎做媒,为十二郎求娶东闾氏了,何必这么麻烦?”
他到处串联,传达霍显想把霍书涵送进宫的精神,他容易吗?现在事情没办成,得罪霍显不说,连那些在他的劝说下,一起上奏折的朝臣勋贵,也对他有意见了。他忙得一身汗,到最后却里外不是人。
程墨听他话里有怪自己的意思,气笑了,道:“说不定十二郎有意中人了呢,伯父还是消停些吧。”
霍显如此丧心病狂,程墨对东闾氏家的闺女一点好感也没,更不希望张清自此被绑架在权力的战车上,一生不得安宁。
安国公张了张嘴,道:“这事以后再说。五郎啊贤侄,当务之急,是解了霍夫人的雷霆之怒啊。”
他连大将军府都进不去了,想想就让人焦心。
程墨道:“岳母那里,我可以帮你,陛下那里,却需要你自己去解决。”
“陛下?”安国公不解,茫然道:“陛下哪里有什么事?”
他一个摆设,能有什么事?
程墨勾勾唇角,道:“众所周知,陛下和许皇后鹣鲽情深,早有意立她为后。可你却横插一脚,非逼他立霍姑娘为后,他心里会不窝火?”
安国公想了想,道:“我这样做,也是为陛下好,陛下就算窝火,也得领我的情。”
领你妈的情。程墨真想一脚把这老不修踢个跟头,声音更冷几分,道:“是吗?我想,陛下斥责的诏书很快就会下了。”
刘询可不是昭帝,他能下诏。
安国公一副皇帝没什么好怕的样子,心里早怯了,先得罪霍显,再被皇帝下诏斥责,以后还怎么在勋贵圈中混?那些被他拖下水,趟这浑水的朝臣们岂不是会把唾沫吐到他脸上?
“五郎,陛下那里,你也帮我美言几句。”刘询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他能下诏,安国公陪着笑脸,道:“我前几天新到手两百亩良田,上好的良田,我明天就把田契送来。”
这是他的口水费吗?程墨不耻安国公的为人,脸上笔容一点没减,道:“陛下那里,可不是一两句就说得过去的,你得拿出诚意来。”
他一个摆设,还要诚意?安国公淡定不能,愤然道:“陛下要求未免高了些。”
程墨淡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执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我都是臣子。”
你我的身家性命都是皇帝的,你敢跟他讲条件?
安国公没话说了,低头想了半天,道:“有什么办法化解么?求五郎教我。”
这个时候,轻视刘询的心思已经荡然无存了。
程墨道:“只有立功才能化解啊,要不然,陛下养我们这些臣子有什么用?食君之禄,为臣分忧嘛。”
安国公茫然问:“陛下有什么忧心之事?”
他天天在那儿当摆设,有什么忧虑的?难道想多纳几个妃子,霍大将军不许,所以忧心吗?安国公推已及人,做如此推想。
程墨看他糊涂成这样,真想给他一脚,话说到这里,你不是应该开窍吗?还装!(未完待续。)
第294章 打机锋
安国公真不是装,他眼里只有霍光,全然没有刘询,怎么能想像刘询有什么心事?臣子会费尽心思揣测圣意,也得皇帝威权日重,生杀预夺。
不知道,那就问啊,安国公又把两百亩良田拿出来献宝,文绉绉道:“我明天就把田契送来,求五郎告知,陛下所忧何事?”
去你的两百亩良田。程墨道:“伯父再不要提良田的事,我和十二郎情如兄弟,你这样,我倒不好帮你了。”
不要贿/赂还肯帮忙,那敢情好啊。安国公大喜,道:“有劳五郎了。”
程墨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道:“陛下继位不久,朝中多是我岳父的人。”
安国公等了半天,见程墨严肃依旧,却没了下文,不得不问:“然后呢?”
怎么不说了,难道嫌弃两百亩良田太少,要四百亩吗?安国公真心不相信世上有不要良田银钱的人,情义只有用来出卖的时候才值钱,没出卖,就一文不值了。
他转着念头,想换种说法,添到四百亩良田,程墨说话了:“那还用问吗?换作你是陛下,会怎么想?”
换作他是皇帝?安国公怔了一下,他只知道皇帝是摆设,从来没去想坐在皇位上那个人会有自己的思想、想法。
安国公接不上话,程墨又不往下说,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程墨确定这货跟自己不同频道之后,准备送客了,道:“伯父不妨回去好好想想,若你是陛下,当前情况下,会怎么办。”
“啊?”安国公傻眼了,他哪知道坐在皇位上那小子在想什么啊。看程墨起身,他忙道:“五郎,你跟十二郎情如兄弟,就如我的侄子一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请实言相告。”
大不了我送你四百亩良田。
京城人稠田稀,良田更加难寻,简直是有价无市,不到走投无路,没人肯出手。他买下这两百亩也是机缘凑巧,要不然上哪找去?
程墨只觉恶心,道:“这个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难道我会告诉你,皇帝想搞掉我的亲亲老岳丈?这件事不仅皇帝不宜出面,他也不能出面,还要做得漂亮,要不然,他会在这儿跟安国公磨叽吗?
安国公实在没辙了,只好告辞回去,一回府,马上把张清叫来,催着他赶紧去永昌侯府,套程墨的话。
“父亲,你不要再害人了行不行?”张清一听要套程墨的话,立马炸毛。老父一而再,再而三对程墨下手,实是让他忍无可忍,怒道:“你要再这样,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安国公回应他的,是弯腰脱鞋,用鞋底抽他,边抽边道:“臭小子,翅膀硬了,不要为父了。我让你断绝父子关系!我让你断绝父子关系!”
张清气极,扭身跑了。
他出了府,站在大街人,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发了半天呆,还是来找程墨。
霍书涵已经回去了,程墨见张清形容狼狈,笑道:“又跟伯父吵架了?”
张清气愤愤把原讳说了,道:“我是出卖兄弟的人吗?”
居然让他来套话,当他是什么人了?
程墨笑眯眯道:“还真不能算你出卖我,也不损我们的兄弟情谊。伯父不愿动脑子而已。”本来就是等你来问嘛,你不问,我怎么告诉你呢?
张清一向直来直去,这时自也不会往细处想,道:“五哥,你说过唯有父母是无法选择的,我有这样的父亲,也不是我想要的。你不会怪我吧?”
还想解释,他真的不会出卖程墨。
程墨只得悄声道:“你跟伯父说,陛下想要大将军退隐,若他能劝得大将军退隐,便是立了大功,为你博一个列侯的封赏,不在话下。”
“啊?”张清惊呆了。
程墨待他消化完了,道:“你照原话告诉伯父即可,他懂得怎么做。”
程墨的话不可谓不直接。若来的是安国公的话,他还会婉转再婉转,张清不懂弯弯绕,要婉转,指不定传到安国公那里,会传成什么样呢。偏偏刘询对霍光忌惮,若想保霍氏一族,只能劝霍光退隐。
安国公得知真相,呆了半晌,道:“大将军怎么肯听我的劝?”
这是要他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吗?
张清再羞于与他为伍,也不能看他被逼到这份上,无法袖手旁观,只好再跑一趟,道:“五哥,我父亲进不去霍大将军府,要怎么劝说?”
连人家的面都见不着,还让人家听你的,不现实啊。
程墨笑道:“这个容易,我岳母那里,让涵儿去说。我们的婚事,男方的媒人就请伯父,怎么样?”
这样一来,安国公怎么也不会进不去大将军府了,媒人嘛,是要奉为上宾的。
张清一拍大腿,心服口服道:“还是五哥有办法!”
“请我当男方媒人?”安国公大喜,道:“十二郎,你挑朋友的眼光真不错,为父很是放心。”
有程墨这样的兄弟,儿子怎么也不会在朝堂上混不开了。
霍显先是忙着对付程墨,抽不出手收拾安国公,待发现皇帝不仅没对程墨怎么样,廷尉的人还在查流言的出处时,霍书涵回家了。
女儿流落在外,她日夜忧心,越是忧心女儿,就越恨程墨,要不是他,宝贝女儿怎么会离家出走呢?
现在女儿回家,真是喜从天降,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女儿各种讨好。
霍书涵的神色一直淡淡的,母亲说十句,她应不上一句,直到接到程墨的信,才对母亲道:“许氏和陛下青梅竹马,陛下立她为后,也是应该的。母亲也太强人所难了。现在事情不成,害得我成为笑话,唉,我是没脸出去见人了。”
知道的说是母亲贪图富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上皇帝呢。
霍显不敢在她面前说程墨的坏话,恨恨道:“都是安国公这老货多事,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被人笑话?”
要是安国公听到这话,估计得泪流满面了。
霍书涵道:“母亲说话好不公道,若不是你动了心思,安国公再巧舌如簧又能怎么样?”
你若没动心,安国公又怎么会有机可乘?(未完待续。)
第295章 祭祖
感谢大盗草上飞投月票。
安国公等了几天,皇帝斥责的诏书没下,霍显也没找他的麻烦,不禁对程墨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做为男方媒人,安国公得上门向女方提亲。哪怕男女双方情投意合,认定对方,也得请媒人上门提亲嘛,习俗如此。
再次踏进大将军府,他感概得不行。现在他的身份是媒人,三管家特地引他进去。他进大将军府多次,从没享受这样的殊荣,不禁飘飘然。
霍书涵特地交待过,若是亲事不成,她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因而霍显虽然拉着脸,总算赏了坐。
能在霍夫人面前有席坐,说出去已经能羡慕一条街了。
安国公不时偷觊霍显的脸色,心想若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他得去祠堂上香,再打听程墨喜欢什么,好寻摸来孝敬他。
“程家有男,霍家有女,双方门当户对,特地来求亲。”安国公说明来意。
霍显不耐烦听他哆嗦,道:“行了,就这样吧。”
连吉期都定下了,这个时候才来提亲,算怎么回事嘛。
“啊!”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安国公不敢相信,还想再说,霍显道:“你回去吧。”
真能活着走出去,没被大卸八块啊?安国公激动了,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用来讨好霍显的田契,双手递上,道:“偶然得到这块良田,特地留着孝敬夫人。”
霍显接过一看,是两百亩的田契,脸上才有淡淡的笑容。
这就是安国公送了程墨几次,程墨坚持情义为重,不肯收的那块田了。
见霍显肯接受,安国公真正松了口气。出了大将军府,屁颠屁颠跑到永昌侯府复命。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自从那天差点吓得尿裤子之后,会昌伯一直深居简出,生怕霍光对程墨下手时,顺手把他宰了。这时听说两家真的结亲,大惊,忙派奴仆去打听。奴仆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道:“阿郎,外面都传遍了,是真的。”
之所以会这么快传遍京城,全赖安国公的宣扬之功。他有幸成为男方媒人,那是多少人打破头也抢不到的好差使,岂有不大肆宣扬之理?再说,也可以借此告诉勋贵们,他和程墨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两家真的结亲了?会昌伯再三确定后,翻了一下黄历,决定明天就去开祠堂,宣告祖宗。他原先就想开祠堂来着,这不是担心程墨惹怒霍禹,有杀身之祸,连累全族吗?现在好了,再怎么着,霍禹也不会杀了妹婿,让妹妹守寡。
“明天开祠堂?”程墨早把这茬忘了,听会昌伯说得口沫横飞,奇道:“族伯前段时间不是开过了吗?”
嘴上开过,简称嘴炮。那次还要把他的画像挂在祠堂,以供子孙后代瞻仰呢,后来听说霍禹过来闹事,吓跑了。
“你这孩子!要是开过了,你会不知道吗?你可是主要人。”会昌伯无奈了,总不好说自己胆小怕事吧?
这时代宗族活动是大事,程墨再不愿意,也不好拒绝,只好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程墨下朝回府,会昌伯早等着了,一见程墨,欢喜道:“就这样去最好。”
穿着朝服,祭拜祖宗时也有面子不是。
两人到程氏祠堂时,族中男丁早在耳房等着了,一见程墨和会昌伯过来,都迎了出来,长辈的,看程墨的目光,颇感欣慰;晚辈的,都是羡慕嫉妒恨了。程墨一一应付,气氛还算融洽。
会昌伯的长子程大郎没少听父亲夸程墨,骂的时候当然也不少,现在见众人讨好程墨,心里老大不服气,心想这货不过走了狗屎运,要不然还在赌场混呢,早就输得快当裤子了,现在倒人五人六起来。
他盯着程墨看了半天,越看心里越来气,皮笑肉不笑道:“五郎有通天的本事,娶霍大将家的闺女,我们都觉得脸上有光。霍七姑娘可不大好说话,可别哪天得罪了她,惹恼霍大将军,给我们惹来灭族大祸。”
族人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一个族伯道:“大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今天可是开祠堂祭告祖宗,程墨封侯,是喜事,你这样乌鸦嘴,多扫兴啊。
会昌伯生怕儿子得罪程墨,忙斥责道:“闭嘴。”
这句话像打开一个缺口,程大郎一直压在心里的火气,再也控制不住了。本来他身为嫡长子,会昌伯死后,他袭爵,成为下一任会昌伯,理所当然是程氏一族的家主,那是多么风光的事?
现在程墨横空出世,爵位居于会昌伯之上,虽然不至于现在抢了会昌伯的家主之位,但等会昌伯死后,族人自会认他为家主,到时自己这正房,反而成为旁支。旁支跟正房,那是天差地别啊,何况自己现成的家主,就这样没了。叫他怎么忍?
“父亲一直夸他,谁不知道他是惹祸精呢?我看,程氏一族迟早会坏在他手里。”他愤愤然说着,怫袖而去。
他走还是留没人在意,可他的话,却让族人们大惊失色,小辈们还没觉得什么,长辈们却觉得大不吉利,一个个望向会昌伯的眼睛便有责怪的意思。
会昌伯面子上挂不住,又怕得罪程墨,想说什么,又觉说什么都不合适,实在尴尬。
程墨笑了笑,道:“族兄喝醉了吧?”
“是是是,他喝醉了。”会昌伯有台阶,马上下,道:“回头我罚他在院中跪三个时辰。来来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进去。”
众人见程墨谈笑风声,浑在不意,都暗道:“不愧是见过皇帝,做了霍大将军女婿的人,这份胸襟,没人比得上。”
“五郎走这边。”刚才说话的族伯热情地招呼程墨,众人簇拥他,一起进祠堂去了。
这次,会昌伯没有重提把程墨的画像挂在墙上。程墨上了香,抬头看着灵牌后的画像,想到自己的画像差点就挂在这里,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
会昌伯见他在看画像,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曾爷爷了,高祖封他为会昌伯。”
画像上的老者须发皆白,笑容慈祥。
族伯凑上来,道:“五郎好好干,日后你的画像也会挂在这儿。”
他说的是肺腑之言,程墨却只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未完待续。)
第296章 娶为妻
勋贵朝臣们惊讶地发现,安国公又成为霍大将军府的常客,而且貌似混得更好,门子见了他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见了他,多少和气一些。
这人长袖善舞啊。不少勋贵感叹。
安国公心知肚明,门子肯给他通报,那是霍书涵打了招呼。这些天他忙着和霍显修复关系,为劝说做准备,他容易么?
程墨这里,他更是费尽心机巴结。张清不肯做间谍,他只好亲自出马,收买榆树未果,转而收买狗子,被狗子狠狠敲了一笔,然后捅到程墨那里。
要不是现在用得着他,程墨哪会跟他走得这么近?程墨无奈了,道:“伯父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就好,舍近求远,不麻烦吗?”
安国公没有一点被拆穿的羞耻感,理直气壮道:“我想偷偷关心你嘛。”
真恶心。程墨好不容易才没把中午饭吐出来,道:“不劳伯父费心,你把事情办好,我自会请求陛下封十二郎为列侯。”
幸好张清不肖父,要不然友谊的小船早就翻了,他哪里会为张清请封?
让安国公出面,事成之后封张清为侯,是经过刘询同意的,所以只要安国公把事情办成,张清必然封侯,没有半点悬念。
安国公胃口很大,要的不仅是张清封侯,而是抱紧程墨这条粗腿,谋求更大的福利。他若不知道霍光即将退隐也就罢了,现在得知这么机密的消息,立即猜测,霍光退隐后,谁将接替他。
皇帝龙潜时一直住在程墨家,继位之后,没有急着册封皇后(其实是霍光不准),而是先封程墨为侯,接着把羽林卫交给他,可见对他多么信任了。霍光退隐后,程墨即封为大将军,那是迟早的事。
安国公打着小算盘,自认为清楚朝廷接下来的重大人事变动,第一要务是巴结好程墨,霍光反而被他放在第二位了。
自打安国公成为男方媒人之后,霍光对他的印象便一落千丈,劝霍显:“这人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宜走得过近。”
也不知他怎么巴结上程墨,居然能成为男方的媒人,真是岂有此理。
霍显贪图安国公的钱财,何况安国公会说话,像枚开心果,常常逗她开心,有这么一个小丑在跟前凑趣,也不错,便没把霍光的话放在心里。
如此这般过了大半个月,赵雨菲的母亲去世三年的忌日到了,赵雨菲换了素衣,回家祭拜。
自母亲去世,她便搬到程府,现在又搬到永昌侯府。程墨从赵氏族中挑了一位叫赵紫的过继,是赵雨菲的族兄,原来的房屋便给了这人。
既是过继,便当奉赵雨菲的父母为父母,待赵雨菲为妹妹了。赵紫没想到程墨竟会封侯,妹妹嫁给一位侯爷,自己也抖了起来不是。因而,一直想走程墨的门路。
今天赵雨菲过来祭拜母亲,赵紫热情得不行,叫媳妇:“快把点心端上来。”
家里那包点心,是他昨天特地买的,孩子闹了一晚上,也不给吃。他媳妇陪着笑把一包点心放在赵雨菲面前,道:“素芳斋的点心呢,小菲快吃。”
赵雨菲哭笑不得,道:“我今儿是来祭拜母亲的。”
可不是来吃点心的。
说话间,族人们三三两两到了。本来按当地习俗,三周年忌日,本家祭拜即可,族人不必过来,现在不是有些不同么?
赵大郎先提起程墨,道:“小菲,你跟侯爷说一声,他府里要是缺个跑腿采买,叫我去啊。”
有这好差使,轮得到你么?赵紫翻了个白眼儿,道:“族兄说笑了,我跟小菲可是兄妹。”
他过继到赵雨菲家,名义上,是赵雨菲的兄长。
赵大郎一听火就大了,过继这么好的事摊给你,现在采买的事也得摊给你?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立即翻脸,道:“赵紫,你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直呼其名,那是骂人了。越紫翻脸了,两人就在赵母的灵前对骂起来。
赵雨菲劝了这个,又劝那个,两人谁去听她?只好让翠花:“去请侯爷。”
祭拜完赵母,赵雨菲就出了孝期,可以嫁人了。程墨本想过两天和赵紫说一声,择日先迎娶赵雨菲过门,这时见翠花来请,说有人吵架,便过来。
一见他,赵大郎和赵紫都闭嘴了。
程墨先给赵母上了一柱香,再和众位赵氏族人说起迎娶的事。
众人都知道皇帝下诏,赐婚霍书涵,但赵雨菲一直住在永昌侯府,这门亲事,是跑不掉的,见程墨亲来求亲,顿时都感脸上有光,纷纷拍胸脯表态同意。
程墨觉得好笑,其实他只是信不过媒人,想把一切谈妥,再让媒人走个过场,哪是他们想的那样?
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婚期择在下月初二。
时间有点紧,好在一切齐备,倒也不见局促。
刘询住在程府时,多蒙赵雨菲照顾,这时特地下诏,封她为宜人。
赵紫立时抖了起来,族里出了一位夫人,可不简单,以后赵氏一族再也不是平头百姓啦。他如此想着,大有从此横着走的意思。
程墨按娶妻的礼节迎娶赵雨菲,六礼齐备,拜堂送入洞房之后,再去和一众宾客喝酒。
张清等羽林卫的兄弟们已经喝开了,武空手端耳杯,走到程墨跟前,小声道:“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就不怕霍姑娘不高兴吗?”
他想劝程墨来着,可连皇帝都下诏,他又觉不好劝,不劝心里又不安,总之各种纠结。
程墨和他碰了杯,道:“我跟涵儿打过招呼了。”
他来自现代,对女人们的小心眼深有体会,自然是要面面俱到的,要不然,为什么在迎娶霍书涵之前,迎娶赵雨菲呢?就是考虑到两女的感受。
武空讶然道:“霍姑娘同意么?”
霍书涵如此尊贵,怎肯容忍夫君娶别的女人,还这样大张旗鼓?
程墨道:“是。”
他确实和霍书涵商量过。霍书涵沉默半晌,道:“她跟你青梅竹马,就算迎娶她过门也不为过。”
娶为妻,纳为妾。
赵雨菲是他患难之时陪他一起走过的人,与别人不同。(未完待续。)
第297章 一环套一环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院子里,窗纸亮了。程墨还在沉睡,赵雨菲却醒了,痴痴看了身边俊朗的男人一会儿,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披衣起身。
夙愿得偿,终于嫁给眼前的男人,赵雨菲眼里的笑甜得快化不开了。
婢女奴仆们没想到她这么早起床,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恭敬叫一声:“夫人。”
“哎。”赵雨菲应着,笑容越发甜蜜。
程墨睡梦中感觉有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在脸上摸来摸去,奋力睁开眼睛,只见女儿趴在床上,小脸离自己鼻子不到一寸,两只肉乎乎的手在自己脸上乱摸。
这孩子,程墨抓过她一只手,放嘴里轻咬,女儿“咯咯”笑起来。
程墨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赵雨菲不在,他问抱孩子过来的顾盼儿:“雨菲呢?”
顾盼儿笑道:“雨菲姐一大早忙活开了。”
火力全开啊,比以前更勤快了。
程墨在顾盼儿服侍下穿衣洗脸,正在吃早饭,张清和武空来了。
“你们怎么起得这样早?”程墨惊奇,难道昨晚的酒喝得不够多?
虽然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但喝多了也会醉,张清昨晚没少帮他挡酒,怎么今早这么龙精虎猛?
张清笑眯眯道:“五哥起得好早。”又埋怨武空:“都是四哥耽搁了时间。”
原来两人约好一早过来捉弄程墨,没想武空嘴里答应,却故意拖拖拉拉,过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程墨早就起床了。
程墨得知原讳,似笑非笑道:“十二郎若是娶亲,我们也一起去乐呵乐呵。”
张清脸一红,道:“谁要娶亲了。”
武空也笑了,道:“听说伯父看上东闾家的姑娘了,这家出来的姑娘规矩大,你可小心着点吧。”
“谁稀罕东闾家的姑娘了?”张清嘀咕。他决定,若父亲真给他说这门亲,一定要多纳妾侍,把这鼻子顶到天的东闾氏当摆设。
程墨和武空取笑张清一回,三人去书房喝茶。
同一时间,安国公正为给儿子博一个列侯之位而努力。霍显已经把他当成最忠心的狗,对他的话多有听从,他认为时机成熟了。
刚好,他费尽心机给程墨寻摸礼物时,得了一对玉质上乘的玉熊,他犹豫再三,决定另寻礼物做为程墨婚礼的贺礼,这对玉熊,便送给了霍显。
玉熊雕得栩栩如生,胖墩墩的身子又特别可爱,霍显一见,便喜欢上了。收下玉熊后,难得地赏了他一碗茶,吩咐大管家:“这玉熊不错,留给姑娘添妆吧。”
大管家应“诺”,把玉熊收下入库了。
安国公深觉自己有先见之明,给霍书涵添妆,最后不还是送到永昌侯府嘛,程墨该得的好处一点没少,他又能讨霍显的欢心。
霍显这么高兴,正好下说辞。安国公道:“我恍惚听说,前段时间有仙人现身京城,待要细细寻找,又遍寻无踪,真是可惜。”
霍显没细想,顺嘴道:“仙人倒是在我府中住了一天,说让大将军退隐,方可保满门。”
这一出,安国公自然是听说过的了,程墨建议他从这里入手。他故作惊讶,道:“果真有仙人?听说仙人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不知可是真的?”
见了他的神色,霍显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她可是和仙人说过好多话,留仙人在府中住了一宿的,比起安国公连仙人的踪影都见不着,实是荣幸至极了。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怎能预知大将军日后之事?”她瞟了安国公一眼,淡淡道。敢质疑她的话,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安国公自然要问仙人怎么为霍光预言,听说要霍光激流勇退,方可保十年寿元,保全族,忙一拍大腿,道:“仙人的话不可违逆,大将军怎么敢不当回事?万一大将军不激流勇退,真的只有三年寿元,可怎么办?”
你是要命,还是要权力?
霍显没想到这个,被他点醒,呆了一下,倏然变色,道:“去,请大将军回府,就说我有急事。”
安国公点到为止,又说了几句闲话,借口有事,告辞了。
霍显心里有事,哪会留他?
出了大将军府,坐上马车,安国公越想越觉得程墨好心计,为了算计霍光,一环套一环。这人得小心奉迎,千万不能得罪,要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去永昌侯府。”他吩咐车夫。
书房是府里最机密的地方,任何府邸都是如此,因而,程墨挑了这个院子做为书房后,特地改造过,加装了隔音材料。这里原先有地下室和通道,若遇急事,可以通到府外。如此一来,再安全不过了。
武空自小被教导祸从口出,不要乱说话,因而话很少,张清可没什么顾忌,这时正气愤愤说起霍光越礼的事,道:“大将军纵然有扶立之功,也不该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啊,每次他坐下后,陛下才坐,他倒理所当然了。”
武空不停给他使眼色,张清只当没瞧见。
程墨笑道:“四哥,再眨,眼睛就要瞎了。”
武空讪讪笑了一下。
张清接着道:“不是我说啊,五哥,你这位岳父,要完。”
哪天皇帝动了杀心,还杀不了你一个臣子吗?满朝文武都是你的人又怎样,难道皇帝不能换一批臣子?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做官的人了。
武空咳了一声,道:“十二郎,不要乱说。”
这话若传扬出去,会没命的,好在三人是好兄弟,程墨不至于到老岳丈跟前说这个。
程墨叹道:“四哥这是防着我呢。”
皇帝对霍光忌惮是高度机密,说不得,只好道:“我们一辈子的兄弟,用得着想这些有的没的吗?”
张清也道:“就是,四哥想太多了,五哥不是这样的人。”
好吧,他里外不是人了。武空讪笑一下,不再说话。
张清在宣室殿中值卫,见得这些事多了,大为不愤,说了一通,心里好受了些,榆树来报安国公来了。
“父亲来干什么?”张清跳了起来,道:“我赶紧躲起来吧。”
他真心不想见父亲奉承人的那副嘴脸,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第298章 疑心
感谢钰记投月票。
大管家着急忙慌亲自去请,霍光不知发生什么事,放下公务赶了回来。
霍显难得地出来迎接,虚扶他下车,道:“夫君快快入内说话。”
“怎么了?”她很久没这样贤惠了,霍光估计出大事了,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两人在房中坐下,霍显道:“照仙人所言,夫君若激流勇退,方可保十年寿元,保全族。若不激流勇退,岂不是只有三年寿元?”
仙人的话有玄机,只说他能活十年,可没说若他继续揽权,只能活三年。多亏安国公点醒,要不然以霍显的智商,也没想到这个。
“?”怎么又提这个?霍光不解看她。
霍显道:“夫君,不如归隐吧。”
“仙人又现身了?”霍光微觉不快,道:“在哪里?”
坚持劝他退隐,难道是有人设局么?
霍显不说是安国公点醒,道:“我不是闲来无事,琢磨到这一层么?夫君啊,生死大事,不可儿戏。”
灭门之祸的预言太虚幻了,她没往心里去,可霍光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出事啊,若霍光真的三年后殁了,可以想像,全族也保不住了。到那个时候,再想退步抽身就太迟啦。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霍光确实常有力不从心之感,可真要言之凿凿说他只活三年,他却是不信的。
“不要胡说八道。”他温言道:“生死之事,岂是我辈凡人能预知的?”
“仙人这么说啊。”霍显更信一分,凡人参不破,神仙的话却是可信的,她急声道:“夫君,兹事重大,开不得玩笑啊。”
若预言成真,后果不堪设想啊。
“夫人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预言这么敏感?
霍光再三追问,霍显只是不说,霍光问婢女,婢女看了看霍显,低头不敢说。
“可是安国公又说什么了?”霍光语气稍严厉了些,他早劝过老婆了,不要和安国公走得太近,老婆不听,现在弄得像神经病。
既然霍光猜到了,霍显不再隐瞒,把和安国公的对话说了一遍,道:“要不是他提醒,我还没往深处想。夫君,你已位极人臣,若不再进一步,不如退了的好。”
再进一步,便是登基为帝了。霍显以前也曾婉转劝他自立,被他严辞斥责,现在不敢明着说,只能转弯抹角地劝。
以霍光现在的权力,若想篡位,易如反掌,这也是刘询忌惮他的原因。可霍光念着武帝托孤的恩情,一点自立的心思也没有。
“夫人也认为我应该退了?”霍光的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道:“安国公可是程五郎请来的媒人,你确定里头没有猫腻?”
可不要以为联姻就没有利益之争,上官桀是他亲家,诬他谋反,上官安是他大女婿,抢着把六岁的上官樱送进宫为后,这些可都是事实。
霍显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怀疑小女婿要夺权,想方设法赶走他吗?她想了半天,道:“不会。别的不敢说,涵儿不会这么做。”
霍光气笑了,道:“涵儿当然不会,可是程五郎这小子,就难说了。来人,请永昌侯过府。”
他得好好问问,安国公这老混蛋,是不是程墨这小混蛋派来的。
永昌侯府地方大,要躲起来还不容易?张清和武空就在书房喝茶,榆树在一旁侍候,程墨在厅堂见安国公。
安国公把事情进展说完,一副求夸奖的表情,道:“接下来就看霍夫人的水磨功夫了。”
哪个女人听说老公只能活三年也淡定不能好吧,霍光又对老婆言听计从,大概不用多久,霍光就会提出辞呈了。
程墨道:“越是要紧关头越不能大意,伯父先回去,最近几天我们不要走动。”
“为什么?”安国公不明白,他费了好大劲,送了无数贵重礼物,才讨得霍显的欢心,才有机会说这番话,不是应该表扬他,在钱财上弥补他吗?怎么反而说出不要走动的话?
真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安国公是巴结奉迎的天才,运筹帷幄却是短板。程墨跟他认识两三年了,多少了解一些,知他不明白,解释道:“若是让我岳父发现我们来往亲密,他必然以为我们设计。”
霍光以谨慎小心闻名于世,岂是那么容易骗的?
原来是为了取信霍光,而不是事情办完,他成为弃子。安国公放了心,起身告辞。
他的马车驶出永昌侯府不到一盏茶功夫,不语来了,道:“大将军请侯爷过去一趟。”
程墨听说霍光有请,施施然去了。
“岳父可是为赵氏的事?”程墨行礼毕,坐下后,先发制人道:“赵氏和我早有婚约,陛下又下诏封她为宜人,实是不能以小妾相待。”
赵雨菲才是预定的原配,霍七姑娘是插队的。
霍光没想到他竟会说这个,眼眸暗了一下,道:“涵儿跟我提过了。”
看看吧,这小子把他的涵儿迷成什么样了,居然提前为他打预防针,为他说项。
程墨一脸懵逼样,道:“那岳父叫我过来,有什么事么?”
您老人家没事找我干什么?要知道刘询批了他五天假,现在还在婚假中。
霍光可不理他休不休沐,眼眸沉沉看了他一会儿,道:“满朝勋贵那么多,为何独独请安国公为媒人?”
要是请了别人,他绝对不会疑心两人有猫腻。
程墨讶然道:“我和张十二情如兄弟,两家又是通家之好,他自荐为媒人,我不好说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要我换媒人吗?这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没有别的原因?”霍光问,是不是设局,要把他赶出朝廷。
程墨叹道:“我对安国公的为人是有些不齿,但看在张十二的份上,也不好说什么。”
他一副完全是看在张清的面子上,才让安国公当媒人的样子。
程墨和张清、武空等人的情谊,霍光是知道的,当初调查程墨的时候,呈到他案上的,就有这一条。
程墨走后,霍光一个人想了一晚,又把霍书涵叫来问话,觉得安国公跟程墨勾搭成奸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想是这样想,他还是派人乔装成商贩,在两人府门口守着,看两人可有来往。
第299章 撑不住
五天假满,程墨上朝当差,完全没有发现府门外有人窥视的样子。
散朝后,刘询回宣室殿,同时宣程墨过去,两人对坐说话。一刻钟后,霍光过来,刘询起身到门口恭迎,程墨只好照做。
霍光昂首直入,见程墨在场,看了他一眼,道:“五郎有事尽管去忙。”
这是要支他出去了。
程墨对刘询行礼道:“臣告退。”
刘询眼中闪过极不甘心的神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身为皇帝,想留臣子说话都不行,这样的皇帝,当了又有何乐趣可言?
程墨走出宣室殿,站在院中,抬头望一会儿湛蓝湛蓝的天空,转身走了。他的公庑是原来刘淘甫那个院子,平时在那儿办公。
不一会儿,张清蹭了过来,看看左右没人,道:“父样让我告诉你,霍夫人意动了。”
昨天安国公又去一趟大将军府,得到准信,特地让张清跟程墨说一声。
真是服务到家。程墨道:“知道了,这几天让伯父小心点。”
切切不可露出马脚。
程墨在宫门关闭前出宫,直接回府,大门口不远处蹲一个卖梨的小贩,脚边放一篮梨,双眼直勾勾盯着大门看。
这个时候还没回家,要说不是探子,那就是有鬼了。程墨勾了勾唇角,让黑子把梨买下:“你们解解渴。”
小贩听说要把他篮里的梨全买了,脸现惊恐之色,道:“今天只剩这么点了,客官若要,我明天多摘些来。”
要是都买了,他还怎么在这里呆下去啊?
黑子道:“天色不早,你早卖完早回家,还不好?”丢下一块碎银子,拿起篮子就走。
小贩欲哭无泪,这碎银子买十篮梨都够了,他怎么能不卖?可是卖了,他就不能在这里监视了,万一安国公晚上过来呢?
程墨见了小贩脸上的表情,笑了笑,把缰绳丢给榆树,进府去了。
赵雨菲一直在府中主持中馈,现在忝为新妇,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程墨回家,菜肴丰盛,一家人围坐吃完晚饭,去花园盛凉,程墨闲来无事,逗女儿玩。
小女孩已经会走路了,虽然跌跌撞撞,却不要人抱,自己满地走。
程墨给她取名程佳,小名佳佳。
桌上有点心瓜果,小泥炉上水正沸,程墨手提铜壶泡茶,茶香四溢。顾盼儿叫过女儿,让她拿一个桃子给程墨。
桃子有点大,小佳佳两只手抱,有点抱不稳,走两步,掉一次,弯腰捡起来,再走两步,又掉一次,这么走走掉掉,又重新捡起来,到程墨跟前时,桃子早烂了,表面坑坑洼洼。
“给。”佳佳双手伸直,把桃子递给程墨。
程墨正在洗杯,没有及时接过来,小佳佳把桃子放老爹脚边,扭身跑了。跑几步,躲到母亲背后,探出小脑袋看程墨。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程墨也笑,捡起地上的桃子放桌上,朝女儿招手:“过来。”
小佳佳见老爹没发怒,慢慢走了过来。
程墨一把抱起她,在她小脸上亲了亲,把桃子给她:“拿去玩吧。”
摔烂成这样,是不能吃了。
永昌侯府后花园其乐融融,大将军的上房却一片寂静。霍光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谁也不见,连不语都被赶了出来,在廊下侯着。
随从们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霍光几案前放了几卷竹简,其中一卷写着,辰时永昌侯府的采买出府买菜,一个时辰后,菜贩送小半车肉菜进府,然后一上午没人进出;未时倒是有两个官员来访,不过程墨没见,两人连府门都没进。
这是永昌侯府一天的人来客往。
按说,程墨深得刘询宠信,满朝文武应该巴结逢迎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一来程墨没有拉帮结派的嗜好,二来现在霍光当权,连刘询都成天担心皇位不保,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朝臣,哪个把他放在眼里?既没把他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巴结程墨。因而,程墨的日子还算平静。
霍光看着面前一卷卷的竹简,眉头皱得紧紧的。
一连几天,安国公的马车都没有在永昌侯府门外出现,程墨不是足不出户,便是出宫回府。霍光不禁狐疑,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难道他真的应该退隐,把权力交出来?
他不甘心。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第二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朝议中不知不觉睡着了,还是刘询叫了他两声,他才惊醒。
“霍大将军老了。”不少朝臣心里做如是想。
程墨心想,看你撑到什么时候。
潜意识的力量,或称自我暗示的力量,是非常大的。霍显天天在霍光耳边絮叨,让他退隐,要不然只能活三年,这些话不知不觉做为潜意识的一部分,在霍光心里扎了根。
他的身体忠实地按照“只活三年”的目标开始运转了。
事实上,他确实活到六十一岁,只有三年的时间。
霍光回到公庑,提笔批奏折,却不知不觉打起瞌睡,加上最近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他不禁自问:“我真的老了吗?”
其实就算年轻人,失眠一夜,第二天也会犯睏,坐着不动也会打瞌睡。
这一天,他的奏折没有批完,本想带回家接着批,没想最后倚着几案睡着了,笔掉在腿上,在袍子上落下好大一片污迹。
如此过了三天,他把程墨叫过去。
这次,程墨老实得很,乖乖行礼后坐下。
“五郎,我老了,家里子孙多不成器,还望你多多提携。”霍光眼眸没了以往的神采,看着程墨,说话间打了个呵欠。
他最近特别渴睡,只想一睡方休。连续几天失眠,实在撑不住啊。
“岳父还年轻,说这个做什么?”程墨讶然,装的。
霍光摇了摇头,道:“只要陛下保我全族,我情愿退隐。”
你终于撑不住了!程墨心里暗笑,表面上却是一副又诧异,又痛心疾首的样子,道:“陛下刚刚继位不久,还须靠您扶持,还请岳父再帮陛下几年。”
俗话说,扶上马再送一程,你可不能只扶上马,不管马儿跑到哪啊。
霍光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扶持几年,只怕他要化成白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