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龙君
深秋过后,很快迎来第一场大雪。漫天鹅毛飞,纷纷扬扬,淹没了白玉京。
孩童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包裹严实,奔跑在冰面上追逐打闹。连宽广的胭脂江都结成冰河,这一场大雪带来的寒气之重,更胜往年。为防雪灾,唐国君臣不惜重金,派出百驷之乘,一路烟尘掠过上百州县,从孤月山请来仙家,在白玉京开坛施法,为数千里江山的百姓祈福。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举国上下、朝野内外都陷入沸腾。
孤月山来的仙家在施法祭天后并未离开,宣称要在白玉京招收传人。
那可是仙家,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与天齐寿的仙家!若能成为仙家的弟子,不仅能够光宗耀祖,还可以大大提升家族在唐国的地位,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好事者将有望获得仙家垂青的世家弟子逐一列举,依照实力和名望排定名次,后有璞玉榜。
......
白玉京,罗家次府。
北风呼啸,飞雪在庭院中打转,月华似水倾泻入青云厅。
终于,上首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眼中虚电隐动,陡然一声怒喝:“孽障!真是孽障!我次府一脉的脸全被这个小畜生丢光了!”
他这一喝竟使厅外堆积数rì的冰雪硬生生退后三尺,“嗞”的一声,占据大半片庭院的坚冰融成沸水,化作丝丝白气,升入夜空。
大厅下首右侧的中年人脸sè微变,三角眼中闪过忌惮,随后走出,朝老者拱手一拜,呵呵笑道:“府主的功力深不可测,已不输家主,问鼎散人境指rì可待,晚辈钦佩。”
中年人边说边向厅中踱步,目光牢牢锁定厅中生死不知的少年。少年人姓罗名川,今年十五岁,今rì之前还只是罗家次府一个个默默无闻的庶子。
“主府与次府向来同气连枝,关系和睦,却险被罗川这个小畜生坏了。晚辈这便将小畜生带回主府,听候家主发落。”
青云厅占地广大,从一侧到厅中少说要走二十步,却被中年人三步迈过。他出手又快又狠,五指间闪过一圈金乌般的虚影,猛地抓向少年的脊柱!
恰在这时,罗川悠悠醒转,抬头便看到那道裹挟巨力而来的爪影。
罗川想要翻身躲开,却发现动弹不得,方才想起自己被人打伤,沦为阶下囚。打伤他的,正是眼前出手行凶之人。
此人名叫庞关,是主府三公子的门客,在白玉京人送外号天玄手,小空灵境的修为,跻身准一流高手之列。
所谓门客,说白了就是高级混饭。
可若换做罗三公子的门客,则大大不同。罗家三公子为人和善,素有好德爱才之名,更是天赋异禀,二十岁便已突破大空灵境,进入一流高手的行列,在璞玉榜上稳居前三。庞关作为他的门客,身份自然非比寻常。
罗川虽为罗家子,却是次府的旁支庶子,实际地位比起一门客尚有所不如。
需知,脊柱乃人体气血往来之根本,一旦坏损,阳气尽毁,再无缘丹道武学之路。而罗川已身受重伤,若再断了气血运行的根本,就算不当场暴毙,也撑不过今夜三更。
这恶贼,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
罗川昂起头,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双目赤红,面庞狰狞。他被真气封穴,口不能言,身不能躲,只能用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庞关。
上首的老者眼里闪过轻诧,似没想到一庶子能有如此狠劲。
从大厅左侧传来女子的娇喝声:“且慢。”
庞关面sèyīn狠,非但没有停下,手底乌光更盛。
一道紫sè流光快如闪电,从大厅左侧shè来。庞关脸上浮出遗憾,他的身体化作一团异火,躲过紫sè流光,飘飘然向后飞去,落地后现回原形。
七法遁术!
放在平rì,罗川定会惊叹,可今rì生死攸关,他哪有心情关注其它。
流光在罗川身前停落,化作一个高挑美妇人。
罗川认得她,此女名叫罗敷,是罗家次府三少主之一。从辈份上来讲,罗川还得叫一声姑姑。
“罗少主,你这是何意?事到如今,还想维护这个畜生?”庞关三角眼中闪过yīn霾,毒蛇般的目光狠狠剜向罗敷丰满挺拔的双峰,冷哼道。
“罗川再怎么说,也是我罗家人,何时轮到你一小小的门客畜生来畜生去。更何况,这话从你庞关口里说出,怕是没有资格。”美妇人淡淡说道。
庞关呵呵一笑:“庞某确曾有过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可在三公子教诲下,早已改过自新。而这罗川,当真卑鄙无耻,罪大恶极!他的所作所为,就连庞某也看不下去了!”
说着,庞关转向上首老者:“罗川猥亵长嫂,证据确凿,当废其修为,带回主府发落!这是家主的原话。我家公子忙于cāo办老太君的寿宴,遂命晚辈前来拿人。还望府主......”
庞关没说完便被打断。
“罗川,真有此事?”老者一挥手,隔空解开罗川的封穴,面无表情问道。
青云厅右侧,次府老人们将目光投向罗川。若非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尚且不知寄生虫般的庶子里,还有罗川这么一个异类。
堂下少年不屈的眼神,面对七法遁术时冷静的表现,着实让他们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好大的胆子。
想到罗川的所作所为,他们倒也释然。
在礼法森严的大唐国,无视伦理纲常,猥亵长嫂,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更何况,次府本就低主府一头。庞关口中的“长嫂”,是罗家主府赫赫有名的少夫人,名动白玉京,身份尊贵,非同小可。
罗川猥亵长嫂被三公子当场抓获,闯下泼天大祸,若是传扬出去,非得遗臭万年不可。
“真有此事?”次府府主加重语气,再度问道。
平白无故遭人诬陷,又被打成重伤,罗川早积了一肚子火,只等讲出一切还自己清白!
“我......”罗川正要澄清,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若否认,定会被交出去,一旦到了主府,你必活不过今夜。你若默认,府主反而会保下你,至少保你过今夜。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那个声音近在咫尺,就好像有个人,趴在罗川耳边说话。
罗川先是一怔,随后心头狂跳。若没这人提点,他恐怕尚无法明白接下来回答的重要xìng。
是谁在提醒我?罗川偷偷扫视左右。
“想知道本君在哪,闭上眼。”那人似乎猜到了罗川的心思,说道。
闻言,罗川心中疑惑,却还是闭上眼睛。
下一刻,十五岁的少年身躯一晃,猛地睁开眼,眼里流露出见鬼一般的神情。
定了定神,罗川再度闭眼。
人影又一次出现,并非幻觉。
“没错,本君在你脑中。”那人开口道。
罗川心中生出一丝凉意。
就在这功夫,耳边响起娇喝:“你小子发什么愣!干了就干了,没干就没干,有什么好想的。”
罗川抬起头,只见罗敷俏脸冰寒,眼神中隐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目光掠过罗敷,罗川瞄向次府众人,只见他们个个面露玩味,目光耐人寻味。再看向年迈的府主,只见他虽然面sèyīn沉,似藏怒火,可手中的两只铁核桃滴溜溜的转动着,平稳有力,显出古井不波的内心。
罗川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不要问为什么。总之,不要承认,也不要否认,只需死不开口。本君向你保证,那府主定会保下你。你只有先保住xìng命,才有机会沉冤昭雪,报今rì之辱。”那人又道,语气笃定。
脑中闪过数个念头,罗川拳头捏紧又放开。
罢了,就赌这一次!
厅中鸦雀无声,气氛略显肃杀。
次府府主深深看向罗川,形如实质的目光笼罩下,罗川倔强的抬起头,闭紧嘴巴。
许久,老人转向庞关:“这件事,等老太君的寿宴过了再说。你回吧,家主那,自有老夫去说项。”
罗川暗舒口气,紧绷着的心弦一松,然而府主紧接着的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罗敷,废了他的气丹,关入后院。”
……
大雪堆满乌黑的窗棂,呼啸的北风捅破窗户纸,沿着缝隙溜进,吹灭墙角火堆,屋里冷得和外头没什么两样。
“进去!”
皂衣内卫将罗川推入小屋。
罗川踉跄了两步,回头瞪向那内卫。
“怎么,还当自己是少爷?认命吧。”身材臃肿的中年内卫也不怯,冷笑两声,拍拍屁股离去。
另一名年轻的内卫就比罗川大上两三岁,眉目清秀,皮肤黝黑。他复杂的看了眼罗川,锁上门。
坐倒在石榻,罗川瞪大双眼望着屋顶。
他虽侥幸躲过一劫,却被废了气丹,五年所修的功力化为乌有。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次府庶子,自幼没了父母,毫无依仗。现如今,连内卫都敢给他脸sè看,情形之糟糕可想而知。
庞关!罗江!
罗川的眼里掠过恨意,他之所以落到今rì地步,可谓受了无妄之灾。那个陷害污蔑他的人名叫罗江,正是高高在上的主府三公子。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你可知道,你们白玉京的名称由来,全在这首诗里。”
陌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有些不合时宜。
罗川怔了怔,心中不由燃起一丝希望:“你是何人?”
那个声音沉默片刻,似在斟酌:“你可以叫我九龙君。”
九龙君?
罗川努力回忆,许久他放弃了。这个名字非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并且还十分古怪拗口,不像是唐人的称谓。
他怎么会出现在我脑中?他要做什么?
“到此刻还能保持冷静。你的胆子,果然够大。”
那人语气平和,声音温醇,如沐chūn风,使人不知觉的生出好感:“本君于你并无恶意。非但没有恶意,本君还有薄礼相送。”
嗯?他能听见我的想法!
闭上眼,罗川又看到了那人。
那是个穿着灰sè龙纹鹤羽氅的男子,身形高拔,面容古朴,从相貌上看只有三四十岁,可双鬓已然斑白,眸瞳中透着看破世情的沧桑和智慧。他的气质更是难以言喻,不看则以,一看之下,竟如万仞雄山,巍峨苍劲,让人无限仰望。
猛然间,一个念头生出,罗川心跳加快。
第二章 魔君夺舍
“你就是孤月山来的仙家?”罗川满怀期待问道。
白玉京的少年人们都卯足劲,等待仙家选拔开始,罗川也不例外。可他只是罗家旁支子弟,无权无势,天赋普通,罗家的丹道武学刚刚入门。
罗川心里清楚得很,这等好事几乎不可能落在他头上,即便如此,他内心深处仍存着一丝期盼。
“不是。”
九龙君面无表情道。
听到“仙家”二字,他嘴角冷冷翘起,尚未形成弧度便已收回,似乎连不屑都懒得为之。
闻言,罗川略微失望,片刻恢复如常。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好事从来都只属于大府的正宗嫡系子们。像他这种出身次府旁支的庶子,实际地位只比内卫高上些许,除非天赋异禀,否则难受重视。
“不过,仙家能给你的,本君同样能给你。”九龙君的声音飘来。
罗川没有说话,面露不信。
九龙君眼中忽闪过一丝轻蔑,那是一种高高在上,如鹰对蚁的轻蔑。区区筑基大圆满,弹指可灭的存在,在这些无知愚蠢的凡人眼中竟成了仙家,还拿来和他相提并论,真是莫大讽刺!
放在从前,依他的xìng格,绝对是罪无可恕!
“本君向来一言九鼎。仙家能给你的,不外乎是力量、元寿以及荣华。本君同样能给你,还能给你更多。到那时,无论是执掌一族的世家家主,身系江山百姓的君王,还是所谓的仙家,都会匍匐在你脚底。”
九龙君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诱惑,力量和权利,对于一个身陷绝境却没放弃希望的少年,是何等的诱惑。
漫长的沉默。
过了许久,罗川的声音稳稳响起。
“无功不受禄。你为何要帮我?”
九龙君暗暗惊讶。
少年眼下的处境无比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任何帮助对他而言都是救命的稻草。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jǐng觉,不受诱惑,心xìng之坚韧远在自己预料之上。
原以为这少年只是胆大,不想心思还很缜密。
“不怕告诉你,本君被小人陷害,肉身已毁,你所看到的,只是本君的一丝神念。”
“眼下本君亟需温养神念,再度凝聚成神魂。神念出自念海,温养神念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念海。本君流落于此,与你有缘,yù借念海一用。”
罗川静静听着,神念、念海这些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新鲜好奇之余,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九龙君不给罗川深思的机会,继续道:“本君不会亏待你。你若愿意将念海借于本君,本君承诺,不,本君会同你签下契约,三年内,必让你成为白玉京第一人。当然,渡过眼下的危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闻言,罗川愈发沉默。
眼见猎物徘徊在陷阱边缘,始终没有掉落,九龙君眼中掠过一道戾气,语气渐冷:“当断不断,其必自乱。逆天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若不抓住,必会后悔!”
“你若愿同我签订契约,不但能轻易化解眼下危局,还能成为人上人,仙中仙。”
“人无再少年,这样的机会能有几次?”
“你就甘心一辈子这样?”
罗川身躯一震,明显是被打动。
猎物即将掉落陷阱,九龙君嘴角微扬。他只剩下一道神念,并且十分虚弱,随时有可能消散于天地间。他说要借助罗川的念海温养只是托辞,事实上,他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打算,那便是夺舍罗川,霸占其肉身!
九龙君观察许久,发现他意外进入的这具身体主人意志坚韧,远超同龄少年。以他现在的虚弱状态,强行夺舍,未必成功。可若能蛊惑罗川开放念海,毫无防备的接受他,他就能一蹴而就吞噬罗川的魂魄,占据肉身。
“我已被废了气丹,你又如何让我相信你。”罗川终于说话了。
九龙君眼中闪过厌恶和怒火,他有种快要吐血的感觉。他没想到罗川这么难缠,也就一开始有过惊讶,越往后,他越镇定,此刻竟还谈起条件来。
“闭上眼,意念升于眉心。”九龙君忍住心中恶气,他是九天界有数的强者,历经多少大风大浪,也不怕罗川一区区少年能翻出手掌心。
罗川闭上眼,依言而做,全部的念想都集中于两眉之间。
下一刻,罗川眉心滚烫,仿佛有团烈火熊熊燃烧,忍不住大叫一声。
诡异的事发生了。
从罗川的眉心裂开一条细缝,白sè的融光从那道细缝中shè出,直向远方。
罗川看到了罗家次府门口的两樽青铜狮子,看到了皑皑白雪的西坊龙泉街,看到了白玉京的北郊......目光继续向前飞,飞出了白玉京,也不知掠过多少土地,直到一座巍峨华美的宫殿,罗川看到了一个芙蓉出水般的美丽少女。
少女躺在热气蒸腾的玉池中,周围站着四名宫女。雾气氤氲,天鹅般的长颈,羊脂凝玉般的肌肤,修长光滑的大腿,胸前一双起伏饱满的玉兔,包括玉女峰上那颗粉sè的奇怪印记,全都清晰无遗的出现在罗川视野里。
一会儿功夫,少女就要坐起,罗川心跳加快,眼见一双玉兔即将露出真面目时,耳边响起九龙君不合时宜的声音:“可满意?”
画面消失,罗川睁开眼睛,稍觉遗憾。
“这是一目观天之法,当你修为到达一定境界,便可打开天眼,遥望天地。当然,我只是让你提前感受一番,并没真正帮你打开天眼。”
“这等本事,比那所谓仙家如何?”
“哼,上道九千九,你所修的气丹只是下下道。气丹没了,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少年人,你还在犹豫什么。一旦错过,再无机会。”
罗川握紧拳头,那丝不对劲的感觉虽然还在,可他已经无所谓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可失去。
“行。”罗川闭上眼睛。
一丝微笑从九龙君嘴角浮起,逐渐扩散,布满面颊。
“放松心意,用意念将我从彼岸接引过来。我们签订契约。”九龙君指着脚下对罗川道。
罗川定睛望去,就见九龙君与他之间竟隔着一道深不见底、无边无际的鸿沟,而他所在之地,则是一片汪洋。
这应该就是我的念海了。
罗川心中道,意念向九龙君探去。
鸿沟向两边分开,出现一条水道,九龙君脚踩水道,越过鸿沟,向罗川走来。
注视着罗川,九龙君的脸上露出轻松和写意,只要让他到达念海,他便有十成把握吞噬罗川的魂念。
不祥的预感再一次从罗川心底生出。
忽然这时,微风荡来,风影如画,罗川看到了一幅幅零碎残缺的画面,像是过往的回忆。
画面中,白发男子正从血海尸山中走出,他的身后堆满白骨,以及残破的城池。白发男子抬起头,正是九龙君,可他脸上的yīn鸷和狠辣,和罗川之前看到的九龙君判若两人。
瞬间,罗川心跳蹿到嗓子眼!
飞快抬起头,罗川看见了一脸笑容的九龙君。他的笑中透着yīn寒,眼神冷漠,再没有之前的温和。
“啪!”
最后一步,九龙君迈过鸿沟,站上念海。
罗川脸sè愈发难看,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上当了。
“哈哈哈......难缠的小鬼头,任你心志坚毅如铁,也难逃本君之手!”
“可惜啊可惜,你的心xìng的确适合修行我道,坚韧不惑,为我道本xìng,换做从前,本君或许还会网开一面。”
“人无再少年,少年多风流,啧啧,本君突然怀念少年人的滋味了。你的人生,本君收下了,你未得的一切本君都会替你得到,包括你那个倾城倾国的长嫂。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你侮辱了她,本君便顺水推舟了......哈哈哈!”
“从此以后,罗川这个名字将会成为全唐国男人嫉妒的对象。”
嚣张的大笑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让罗川灵魂颤栗的力量,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又像一张露出獠牙的血盆大口,即将把他吞没。
感觉着自己被怪力吞没,即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罗川这才发现,他内心之中是多么不舍和不甘。
不舍他尚未开始便已结束的少年岁月。
不甘他的人生从平庸开始,再以平庸结束。
我就这么死了,有谁会知道,有谁会在乎?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在乎......百年之后,人们只会知道有一个叫罗川的畜生,丧尽天良,亵渎长嫂。
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罗川,早在十五岁那年就已死去。
“不!”
罗川怒吼一声。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却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时间竟挣脱了那股怪力的束缚。
正是这一瞬,保住了他最后一点意识!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化作插翅巨蛟目**光,狰狞咆哮,扑向九龙君。
“什么!”
九龙君一怔,随后牙齿咯吱咯吱作响,脸上浮起难以置信之sè:“怎么可能!这小鬼身上怎么会有天辰的玄纹护符!他记忆里分明没有!”
“普世圣贤都杀不死本君!不想竟折在这么一个不懂修行的世俗小鬼手中!”
“时也!命也!”
九龙君虽是大jiān大恶之辈,可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枭雄,万古无双的人物,拿得起放得下,面对陨落倒也从容。
若在他全盛时期,一万张这样的玄纹护符也抵不过他一弹指之力,可现如今他只剩下一缕神念,根本无力回天。
目光落向念海上摇摇yù坠的罗川,九龙君心头一动,眼中忽闪过狂热之sè。
“还没有结束!本君还没有败!小小年纪便有坚韧不惑的心志,大难而不死的运数,配上我道三千妙法......哈哈哈,妙哉妙哉,只要不死,早晚一天你会被他们发现。”
长笑三声,九龙君抱住从天而降的白蛟,奋力一吼,纵身跃入念海。
仿佛落入沸水的雪花,眨眼消融。
第三章 丹道六境
“叮!”
铜币从罗川脖子上掉落,裂成两片。它的正面写着“辰”字,反面则是一圈复杂的纹路。
指尖触摸上铜币,余热仍在。罗川瞪大双眼,微微愣神。
正是这枚铜币在最后时刻救了他。
“天辰部洲……”
目光移向铜币正面的“辰”字,罗川脑海中流淌过一段陌生的记忆,记忆来自九龙君:天辰部洲,传说是周天星辰第一次陨落后,沉积沧海之尾,历经十万年堆积而成的无尽洲陆。
它是九天界之中最神奇的一块土地,灵气充裕,得天独厚,亿万年不曾有过丝毫亏损。它的地域之广阔,普通人快马加鞭走上几世也无法走完一半。
在天辰部洲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修行宗门林立,所修大道法门何止万数,或占灵山福地,或霸大泽古渊,也有修行者入朝为官,服食人间天子之气以供修行。
闭上眼睛,罗川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看见一只只仙鹤从群峰间飞过,小鹤坐人,巨鹤背山。鹤背山巅有凉亭,亭中有两名白衣男子对饮高歌,风流潇洒,像极了仙人。他们随手一挥,散发出万丈剑气,如柱如龙,仿佛能击破苍穹;
又见一条蓝鳍龙尾的大鱼疾游于海面上,在它前方不远有一座沿海城池,大鱼忽然跃起,张开大口,黑风滚滚,数以百万的兵卒鱼贯而出,杀向毫无防备的城池。而在大鱼上空,手持银鞭的牧鱼仙客一边御剑飞行,一边清点报酬;
一品王朝京城,正逢小公主的寿辰。千丈宫阁,玉树华庭,仙门道派纷纷前来庆贺,忽有一头红毛巨猿骑着金睛异兽,从天而降。众道人大声喝斥,却见巨猿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碗,碗中是一轮明月,月里有九九八十一名青衫童子跳舞。那些童子相貌奇异,或哭或笑,竟是虎豹豺狼所化。小公主将碗捧在怀中咯咯直笑,帝王龙颜大悦,当场封巨猿为清水河君......
……
“仙家……这才是真正的仙家!”
罗川心中涌起震撼和激动,这些画面无一例外来自九龙君的记忆。罗川终于知道,为何他说起孤月山的仙家时,九龙君不屑一顾。
和天辰部洲上那些动辄上万年历史的仙朝相比,千年唐国就好像小孩闹着玩儿。天辰大洲随便一个大宗派的外门道府都养天鹤三千,各职修士近万,唐国周围的“仙家”哪能比上。
渐渐的,罗川平静下来。
他虽被囚禁后院密室,处境堪忧,可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沮丧,相反他显得十分平静。
就连罗川自己也没发现,吸收了九龙君的记忆后,随着眼界飞速提升,他的心态也不自觉的产生一丝微妙变化。
将铜币裹好,贴身存放,从始至终,罗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起来,这枚铜币也算颇有来历。
六岁那年,那个男人将铜币串好,给罗川戴上,千叮万嘱别让铜币离身。做完这一切,那个男人离开了白玉京,从此再没有消息。那个男人是罗川的爹爹,罗川依稀记得,那个男人在家族中的身份是一个行商。
从这枚伪装成铜币的玄纹护符来看,爹爹的身份远没有那么简单,这其中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罗川却没有深想。
足足九年时间,他都是一个人。侯门深似海,府里的勾心斗角数不胜数,更有xìng命之险。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旁支庶子,从六岁起,如履薄冰的生活在弱肉强食的世家最底层,其中的辛酸和屈辱只有他自己清楚。
荣辱生死,全凭自己!
从前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逆天改命的机会......九龙君那家伙,也不算大口气。”
九龙君记忆中的修行功法包罗万象,各种奇门异术都有涉猎,罗川瞠目结舌,叹为观止。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川此时深有体会。
“呲啦”一声,铁窗拉开,装有食盒和汤水的竹篮顺着墙头滑落。随着竹篮一同进入密室的还有并不刺眼的阳光,不知不觉间,已到第二天清晨。
“川、川公子,先喝、喝点汤、汤水,暖暖肚。”少年人的声音从铁窗外传来。
罗川心中一松,次府派人来给他送吃食,这代表事情尚有转机,并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却在这时,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声音像是昨晚那个胖内卫。
“做什么呢!竟敢偷偷给他送吃的,你不想活了?你忘了上面是怎么说的?”
“李、李哥,我……”
“你个不要命的小结巴!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做了什么?他可是大白天的闯进主府少夫人的闺房,还好被三公子及时发现,否则白玉京第一美人在自己家被玷污,伦理纲常何在?传出去,连你我都要抬不起头!这种禽兽,你还要管他死活?”
“我、我……”
“一个区区旁支庶子,地位比我们内卫高不了多少,就算他没犯事,又能有什么作为?哼,要巴结投靠也要找三公子那样的,才二十岁就已经突破大空灵境,璞玉榜前三,就算不被仙家选中,rì后也会成为罗家家主。”
“我、我、不、不是……”
“算了吧,你就别在这个没有前途的庶子身上下功夫了。实话告你,上头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命。昨晚保住他,我看呐,十有仈jiǔ是府主一时冲动。可如果继续保他,难免要和主府起冲突。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饿死在这,一了百了,既不得罪主府,自己也保住面子。”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老子jǐng告你,你他娘的自己犯浑是你自己的事,别把老子牵连进去!他娘的!下不为例!走了,走了。”
脚步声远去,罗川脑海中浮起昨晚关押他的那两个内卫的身影。
“原来是想要饿死我。”
“怪了,我和那小结巴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我?”
“那个胖子倒是和九龙君想到一块了。昨晚府主保下我,纯粹是一时冲动,出口恶气。堂堂府主不可能意气用事,为了我得罪死主家。”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没有任何价值。若像罗江那样,二十岁出头便有大空灵境修为,跻身京城一流高手行列,就算和主家撕破脸皮也会保住我。”
“大空灵境,听起来很有气势,可也只是唐国的丹道武学。放在修行界里,不过刚刚筑基而已。”
罗川的声音低沉的有些过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渴望过力量。
接收了九龙君的记忆后,被唐国上下视为国之根本的“丹道武学”落在罗川眼中,顿时变得浅显。
所谓丹道武学,就是凭借内外丹药打通小周天,在体内聚出气丹。一般来说,气丹越浑厚,功力也就越强。罗川在被废除气丹之前,刚刚修炼到小丹境,以他的资质一切顺利,十年后有望突破到大丹境。
唐国武道界,共分六个境界:小丹境、大丹境、小空灵境、大空灵境、半步散人境以及散人境。
小丹境在力量、速度、反应上远胜普通习武之人,在白玉京能算是三流好手。
而到大丹境,已能拥有千斤臂力,疾走如飞,能修炼武技,可算二流高手。
在大丹境之上,便是小空灵境,比如三公子的门客庞关。到了小空灵境,从气丹中蕴生出真气,不但拥有近五千斤的力量,肉掌开碑裂石,还能够施展一些在世俗人眼中神乎其神的丹道武技,比如七法遁术,堪称准一流高手。
再往上,是大空灵境,三公子和次府的几位少府主都是这个境界。到了大空灵境,真气流转周天经络,拥有近万斤的力量,高明武学顺手拈来,头脑清晰,半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有损身体。这类人物在唐国内并不多,皆是一流高手。
接下来,是半步散人。罗家家主、次府府主都是这个境界。真气盈满周身秘穴,能够出体伤人,拥有数万斤的臂力,能腾空三十丈。这等人物,在唐国境内少之又少,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十人,已能称为顶级高手,力敌千人铁骑。
至于散人境,辟谷三年,寿命可达两百岁。真气凝实,横扫千军,独当一国,真正的万人敌,在世俗人眼里已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
在唐国,散人是衡量一个世家能否鼎盛不衰的标准。罗家之所以能在白玉京傲立百年,除了祖上功勋外,还因罗家中有散人坐镇。这名散人早在五十年前便已名扬白玉京,为唐国八大国手之一,人送外号乾罗婆,正是罗家老太君。
罗川却已知道,从前被他当作神仙的散人境,功力不过相当于修行界里的筑基大圆满,可因受限于丹道武学,无法更进一步。
放在天辰部洲,筑基大圆满只算是刚刚踏上修行之路。
因此,在真正的修行之路上,丹道武学算是绕了一个大大的弯路。
现如今,对罗川而言,弯路已经不复存在。
第四章 九死一生功!
“不是吧?”
就在罗川满怀期待,准备直接筑基时,接下来的打击令他无比失望。
九龙君记忆中的修行功法数不胜数,可绝大多数都是筑基境之上的功法,在没有达到筑基大圆满之前,无法修行。剩下的,寥寥几门筑基功法又都依仗外物,比如丹药、法器、灵脉、封魔等等。
“我就不信没有一门适合我的筑基功法!”
罗川没有放弃,闭目凝神,一头扎进九辰君浩瀚如星空的功法记忆中。
rì升月落,转眼两天过去,这期间吕结巴又偷偷跑来送食,和上次不同,他格外小心没有再和罗川说话。
罗川全心全意沉浸在九辰君的功法记忆中,除了少量清水外,一口饭也没碰。他虽没有找到适合的筑基法门,可关于修行和力量的认知突飞猛进,对筑基的领悟已然达到一个很高的层面。
“这样下去可不行。距离老太君的寿宴只剩一个多月,寿宴一过,罗江恐怕就要想起我了。”
一想到那个陷害自己的三公子,罗川顿时充满紧迫感。
二十岁便修炼到大空灵境,罗家三公子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这样的天才即便出身武道界,也备受唐国仙家们青睐。白玉京里有谣传,孤月山来的仙家之所以没有离去,是因看中了白玉京的几名天才,罗江便是其中之一。
无论自身力量还是权势,罗家三公子都是白玉京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被这样一个人盯上,凶多吉少。
忽在这时,罗川脑海中闪过一段文字。
这段文字也不知来自九龙君记忆的哪一个旮旯角落,仿佛凭空蹦出来。
“人体有大药,可以成大道。九死求一生,九转无上法。”
开头二十字,毫无花巧。
可越往下读,罗川越是心惊胆寒。
这篇筑基功法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九死一生功》,无论是理念还是筑基方式,《九死一生功》都和别的功法大不一样。
不服气、不吞丹、不养灵脉......它的法门粗看之下十分简单,不值一提。可细细品味,却骇然发现,这其中每一个字,每一段话,都暗藏世间至理,发人深省。
《九死一生功》是九龙君在一次探险中意外所得,起初也颇感惊艳,找来一万名天赋极佳的童子修炼,却无一成功。九龙君只当是捡到了大寂灭之前的古董功法,弃于一旁。
半个时辰后,罗川已将这篇筑基功法烂熟于胸。
这篇功法的宗旨在于,以死生之道,诱发人体自身的庞大潜能。在筑基之初,不借助外物,不修习外道,不养炼jīng元,而只是将自己置于九死一生的绝境,九死为药引,大药成大道。
人生有九类死境:饥、渴、寒、疲、亏、伤、病、绝、空。光从前六类来看,九死一生功无比吻合罗川眼下处境,简直是为罗川量身订造,让罗川心动不已。
可连九龙君这样绝代天骄一般的人物都没能成功,这《九死一生功》是否能修炼,着实难测。
阳光从铁窗外照进,罗川能感觉到时间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罗川眼中流露出狠sè。
这是他仅有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昨天已经赌赢一次,今rì再赌上一次又何妨?
排除杂念,罗川盘膝而坐,凝神静气。
将近三天的时间,他都没有进食,腹中空空,已是饿得不能再饿,符合“饿”字诀。
接下来,他也不准备再饮水,以做到“渴”字诀。
深吸口气,罗川将衣服全部脱光,只留一条裤衩,凛冽寒气袭来,罗川打了个冷颤,没过多久他的脸sè已然变白,“寒”字诀开始奏效。
三天没合眼,罗川全凭一股jīng神强撑着,早已疲惫不堪,却应证了“疲”字诀。
待到“亏”字诀时......罗川忽然睁开眼,面露惊疑,当内息运转到下丹田时,他竟又感觉到了气丹的存在。
原来那rì罗敷并没有完全废了我的气丹,她悄悄给我留下一丝难以察觉的气丹......次府唯一的女少主,她为何要这么做?
罗川没有继续往下想,若没有九龙君的记忆,罗川此刻定会欣喜若狂。现如今,这气丹对罗川而言只是累赘。
猛地一用力,罗川运转内息,强行震散了气丹!
从罗川十岁那年得到第一部丹道秘籍算起,五年的功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彻底化为乌有。强烈的虚弱感席卷而来,罗川只觉浑身无力,有种体内的jīng华全部被抽空的感觉,这是“亏”字诀。
再加上罗川三天前被三公子的走狗庞关打伤内脏,尚未痊愈所带来的“伤”字诀。
至此,《九死一生功》的前六诀,罗川悉数完成。只差病、绝、空三诀。
接下来,便是按照功法修炼,经历一个由死到生的过程,寻求体内大药,诱发出无与伦比的人类潜能。
午后的阳光下,罗川眼观鼻,鼻观心,一边默念法诀,一边按照行功路线运转内息,不多久开始入定。
第一天,罗川四肢酸胀,头脑昏沉,身体因寒气变得僵硬,骨头似要冻裂。饥饿感一阵阵的袭来,罗川气若游丝,只凭一口内息苦苦支撑。这第一天,已经是极其难熬。
第二天,罗川的身体依旧僵硬,四肢酸痛,可胸膛却滚烫,有种烈火烧心的感觉。到了第二天夜晚,从他周身的毛孔散发出恶臭。罗川有种快要死的感觉,仿佛鬼门关就在眼前。
第三天,罗川的身体四肢已经麻木,满脸烂疮,心口的灼烧感觉向下移走,到达腹部丹田。他周身的皮肤像是被狠狠搓过,红斑遍布。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痛难耐,再无一丝力气,换做任何一人恐怕都会放弃。罗川咬破舌尖,苦苦坚持着。
第四天,罗川生了一场大病。他全身浮肿,面sè蜡黄,头发干枯yù裂。他按照《九死一生功》的行功路线运转内息,每一个周天结束,都会有一个内脏受到牵引,像是火刀子刮骨,剧痛无比。事已至此,已无回旋余地,罗川气若游丝,苟延残喘。
好在他终于感应到了“病”字诀。
第五天,到中午时又下起了雪,雪花从铁栅栏缝里飘进,落到罗川头顶。罗川身体表面的浮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半个时辰后,不仅全身浮肿消退,他整个人瘦得仿佛已经不剩几斤肉,就像皮包着骨头。除此以外并无其它变化。若有第二个人在场,定会认为罗川已经死了。
第六天,罗川的头发已经脱落干净,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奇怪,苍白、虚弱、模糊......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就好像一笔在画纸上勾勒出来的淡淡影子,随时可能散去。
第七天,雪又停了。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罗川的心跳也随着室内逐渐升高的温度不断变快,他竟感觉到一丝生气,勉强能够睁开双眼。
距离老太君的寿宴只剩下一个月,这一个月也是他最后力挽狂澜的机会。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感悟剩下的两字诀,更别提练成《九死一生功》。更何况,即便练成《九死一生功》,也只是刚刚开始筑基而已。
不安、担心、焦虑......种种负面情绪难以抑制的从心底冒出,到中午时,罗川整个人紧张几乎窒息,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一丝绝望。就在这时,罗川陡然醒悟,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不正好印证了“绝”字诀?
第七诀“病”字诀是前六诀的总结,而到了第八诀“绝”字诀,则是由外入内,从肉身到心神的转变。
只剩下最后的“空”字诀了,它又在哪呢?
罗川用尽最后那点力气,盘膝入定,神游物外。
“呲啦!”
铁窗拉开,竹篮顺着墙壁滑落,这七天里,结巴内卫又悄悄送了四次食物和清水。
罗川虽然闭着眼,却也能听见。
......
吕平将竹篮放下后,便捞回锁链。和前rì一样,墙那边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里面没人一样。吕平犹豫片刻,将耳朵贴在墙上。
过了好久,密室里都没有传来半点声响,回想起罗川被送来时奄奄一息的模样,吕平心头一紧,苦巴巴的皱起眉头来。
他今年十七,入罗府当内卫不过三年。
三年前,一场怪雪毁了他的家,双亲都死于灾祸中,只剩他和妹妹二人相依为命。吕平家里很穷,穷到吕平连为父母出殡的钱都没有,他带着家里仅剩不多的铜器去夜市换钱。他年纪小,说话又口吃,很快就被一群世家子围上,戏耍捉弄。吕平面皮子薄,一不小心得罪了世家子。那些世家子毫不留情的砸毁了他所有家当,大笑着扬长而去。
吕平紧紧抱着铜器残片,通红着眼睛,心死如灰。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少年的穿着打扮虽然没有离去的那些世家子们富态阔气,但也是锦袍棉服。少年比他还小,也就十岁出头,可无论举止还是气度都比他成熟许多。
少年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全部银币放在他面前,头也不回的走了。
吕平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用这些钱为父母下葬,又安顿好妹妹,吕平找了一座大宅子当雇工。因他话少手脚灵快,很快被主人推荐入罗家,在次府中他开始修习丹道武学,因上手快而被选为内卫。
内卫职责虽是守护内宅,但平rì里和府中子弟并无太多接触。
时隔三年,负责守护后院的吕平再度见到罗川时,昔rì的恩人已沦为阶下囚。
“你在做什么!”
从吕平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第五章 真火遇真水,人体大药成!
吕平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就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的皂衣男子,一边吃枣一边冷笑。
见状,吕平暗松口气。
来人名叫李全福,是和他一同看守后院的内卫。别人眼中的李福全或许是个脾气古怪、相貌奇异的中年人,可在吕平看来,李全福很有本事,却不知为何甘愿当一个世家内卫。
李全福平rì里说话尖酸刻薄,很有些势利眼,可对吕平却还算不错。
“他身受重伤,十有仈jiǔ已经死了。”吐掉枣核,李全福yīn阳怪气的说道。
“李、李哥,我、我……”
“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七天里,你没少偷偷摸摸给他送吃的吧。他到底给过你什么好处?让你像被鬼附身了一样!”李全福狠狠瞪了眼吕平,颧骨高凸的脸上露出怒其不争的表情:“要不是我替你打圆场,你以为能瞒得住别的府卫?”
“啊……多、多谢李哥。”少年挠了挠头,感激的说道。
“你呀你呀,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李全福长叹口气,指着铁窗幽幽说道:“你何苦要救一个禽兽?况且,你还救不了他。”
“川、川公子,不、不是这种人。”吕平涨红着脸道。
“不是这种人?”李全福声调陡然扬起,浑浊眼中shè出浓浓讥讽:“就算真的不是,你救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娘的,你这个小结巴怎么就是不开窍?李某今年四十有八,还在当世家的走狗,你知道是为什么?若非当年李某为了帮助不该帮助的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今rì见到李某,少不了要喊上一声李大人!”
“我……”
“在世家当走狗,重要的就是学会察言观sè,辨别利弊。他罗川得罪三公子,必死无疑。若是被旁人知道你偷偷给罗川送吃的,落到三公子耳中,你还有命活?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小妹想一想啊!”
“李、李哥……”
“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给他送食,休怪李某翻脸。哼!”
恼火的踹了吕平一脚,李全福一摇一摆走出小院。吕平耷拉着脑袋,不紧不慢的跟在李全福身后,临出院时,他又回头看了眼密室,眼神复杂。
小院位于府邸最深处,院中除了密室外,就只有皑皑白雪以及一株光杆老树。
从老树梢头飘落一团异火,落地后化chéng rén形。
“真是活腻歪了,两个小杂虫一般的内卫,竟敢议论三公子。”庞关yīn沉着脸,自言自语道。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聆听什么,不多时睁开眼:“居然还活着!碍事的小结巴!”
盯着密室,庞关眼中闪过杀意,他负手站在树下,恨恨的说道:“罢了,先回禀公子,晚些时候再来宰了这几条杂鱼。”
舔了舔嘴唇,庞关化作一团异火,飘然而去。
……
密室中的罗川自然不知道小院中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种闻所未闻的奇妙意境中。
起初他还能听见自己呼吸声,渐渐的,他听不到呼吸,却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腾流淌,仿佛滚滚波涛江水。再后来,血液流淌的声音也变得缓慢、静止,最后消失。
时间变得很慢,最终静止。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罗川一个人。
“空”字诀!
罗川心有所悟,可他忽然发现,他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开口说话,甚至无法逃离这个“空”的世界。
终究还是失败了?
罗川被无尽的空茫笼罩,心中迷茫又失落。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飞快下坠,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随后四分五裂,虚弱的身体散成片状,在大风中化作齑粉。
……
时间悄然流逝,傍晚将至。
密室里若是有第二个人,就会看到一幅奇异的场景:
少年侧卧于石榻上,蜷缩成一团,似睡非睡,似倚非倚,好像羊水里的婴儿,安静而祥和。他整个人处于一种玄而又玄的封闭状态中,口鼻间没有呼吸,唯独小腹时而轻轻起伏。
若是次府府主在场定会大吃一惊,罗川此时分明就是每一个半步散人梦寐以求的状态:改后天呼吸为先天呼吸,又称胎息。掌握胎息后,已无需再用口鼻呼吸,各种灵觉提升,更是散人境的标志之一。
除了胎息外,从罗川的身体上散发出阵阵奇异的清香,不浓不淡,令人心旷神怡。
就连他的肌肤也变得玉白空灵,粉嫩如婴孩。虽说整个人瘦了数倍,可并不给人突兀之感,相反,每一个看到罗川的人,脑中都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词:仙风道骨。
黄昏时候,一抹余霞越过铁窗,拂过少年的面颊。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少年的眉头轻轻一蹙。
罗川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他非但能感觉到自己,他还能感觉到自己之外的事物。
他虽然闭着眼,可铁窗外的天时变化,一草一木,一动一静皆清晰无比的漫入心,玄而又玄,奇妙无比。然而他又无法从“空”的世界中出去,他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九死换一生!我已经历九死,那一线生机又在何处!
罗川心底大声咆哮。
难道这《九死一生功》果真无法修炼?只是古人开的玩笑?不对!这篇功法是可以练成的!
罗川好不甘心。
他分明已经感应到了那丝生机,却无法寻找到。
不多时,晚霞变得黯淡,黄昏将逝。
这昼夜交替之时,亦为天地yīn阳交错之际,多少仙门道家正是在这个时刻悟通至理,突破桎梏,成就上道。
冥冥之中,罗川感应到一丝生机。
他放“眼”望去,只见在院中的枯树根处,厚厚的雪堆里,一颗绿芽正迎着寒风和厚沈的积雪努力生长着。深冬发芽,这本是违背天地自然规律之事,可偏偏它就这样无比神奇的在罗川眼前发生了。
心弦猛地被拨动,罗川怔怔地看着那颗不畏冰雪努力生长的嫩芽,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萦绕心头,渐渐化成一丝感悟。
九死换一生!
那一线生机非是等来,而是靠自己争取而来!
就像那颗雪下嫩芽,明知天寒地冻,大雪冰封,却仍旧逆着天道冒出头!
所谓生机,只要你拥有足够的信念,便不会断绝。
一朝顿悟,罗川茅塞顿开,求生的信念升起,如出狎猛虎,又如肆虐的洪水,转眼便充斥满心底。
“哗!”
罗川听到了久违的声音,那是血液在血管中轻快流淌。没过多久,内息的运转,毛孔的换气,包括口鼻间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转瞬间,罗川腹底一热,似有一团火焰从下丹田燃起。又有一股散发着清香洁白如玉的津液从罗川舌根涌出,向下流淌。
真火遇真水,人体大药成!
“轰!”
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撞击在一起,虽未相融,却紧紧缠绕一起,在罗川的丹田上方汇聚成一个水火漩涡。
暖洋洋、无比舒服的感觉从水火漩涡传出,蔓延向全身上下,罗川浑身轻松,只觉轻如鹅毛能飞起来一般,忍不住惬意的哼了一声。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恍若隔世。
罗川欣喜的知道,他已从死中求得生机,某种意义上而言,从前那个他已经死了,如今的他就像是新生的婴儿。
新生的婴儿体质纯粹,知觉通灵,拥有无限的可能!
“我以九死换一生,不仅脱胎换骨,还获得了人体内的大药,便是这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
到此刻,罗川已经渐渐明悟了《九死一生功》的真谛。
天sè暗沉,密室漆黑无光,忽然间,一道电光划破密室。
这道电光来自罗川睁开的双眼,目露虚电,这原本是半步散人境以上才会有的征兆,此时却是罗川体内真火和真水聚合的象征。
月光飘入密室,笼罩罗川,他掉光的头发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生长着,原本皮包骨的削瘦身材也渐渐变得丰润饱满。
这一切,都是因为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聚成的漩涡飞快转动着,引动气血和jīng元,调集隐藏在罗川身体深处的潜在能量,为罗川修缮、强化肉身。
全身肌肉颤动,血液激流,五脏六腑也发出“轰隆”鸣响,代表身体各脏器正经历前所未有的活跃。
罗川心知他正经历筑基四个阶段的第一个阶段,初入筑基,也是真火和真水第一次为他开发潜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火漩涡的转动越来越满,罗川只觉身体内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饱和感觉,充盈鼓胀。
眼中jīng光四shè,罗川长吐一口气,他能听见空气的嗖嗖摩擦声,仿佛铁匠铺的风箱。
双臂间似充满无限力量,罗川看向石榻,想也不想便击出一拳。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拳也能这么快,竟在空气中留下一串残影,眨眼间便已撞上石榻,速度不亚于那rì青云厅上的庞关。拳中的力量也足够骇人,已然超过罗川想象。
咔嚓!
罗川在拳头刚刚触及石榻时便已收力,即便如此,石榻侧面还是出现一条裂纹,转眼向四面八方扩散。
“轰隆”一声,半尺厚的石榻四分五裂。
第六章 夜袭庞关!
虽说已有心理准备,可看到碎裂一地的石块,罗川仍是震惊。
很快,惊讶化作喜悦盈满罗川的心湖。
开碑裂石,这可是小空灵境的象征!
罗川刚踏上筑基一阶,劲力便已经不输给武道界的小空灵境。小空灵境可是唐国准一流高手的水准,拥有五千斤的劲力,比起罗川之前的小丹境,足足越过两个境界,至少省去了他三十年苦功!
“这便是真正的仙家功法和丹道武学之间的区别!”
罗川喃喃,目光落向散落一地的食盒菜肴,眼里流露出暖意。
从被关入密室至今,他已经足足十天不曾进食。
直到现在他才感到饥饿。
好在天寒地冻,小结巴送来的米面菜肴放置了数rì并未变质。
罗川眼冒绿光,扑向食盒。
......
密室外,不见星月。
也不知何时起,天空又下起小雪。
一条并不高大的身影偷偷摸摸进入小院,悄悄的向密室走去。
在距离密室十来步的枯树前,吕平忽然停下脚步,他手里揣着一把钥匙,直勾勾的盯着密室的铁门,犹豫不前。
他本已经打定主意,若是罗川还活着,便偷偷的将他放走。
虽然在次府,罗川已经声名狼藉。可在吕平心中,罗川永远是那年冬天从冷眼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一声不吭掏出所有钱给他的恩人。
吕平生在寻常人家,心xìng简单耿直,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懂得知恩图报。
当他来到密室前,脑中却突然回响起李全福白rì里和他说的话,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却不能不为妹妹着想。他若是放走罗川,必定会惹来天大的麻烦。他烂命一条也无所谓,可他死了,十岁的小妹一个人又该如何活下去?
吕平并没发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个人正蹲在墙根,冷冷看着他。
见到吕平停下脚步,李全福暗松口气。
他的袖子里藏着一条软绳,是为吕平准备的。他内心很喜欢这个木讷又耿直的少年,从吕平身上他总能看见自己少年时候的影子,一样的耿直简单,因此李全福时不时会关照一下吕平。可若是吕平不知好歹,非要去救罗川,李全福会毫不留情的将吕平绑见府主。
他功力大退,藏身罗府多年,绝不想因为一个吕平而被揭穿身份。
正当李全福以为吕平要打退堂鼓时,吕平突然甩开脚步,向密室走去。
李全福眼中流露出遗憾和冷酷,手持软绳正要上前。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猛地看向侧前方。
一团异火从天而将,落地后化作人形。
“还真是叫庞某猜中了,你这个小废物竟想私放重犯!”
吕平身躯剧颤,惊恐的转过头。当他看见庞关时,他的脸sè“唰”地变得惨白,冷汗如雨,双腿打颤。
在罗家,几乎没人不知道庞关。
不是因为庞关天玄手的名号,也不是因为三公子门下走狗的身份,而是他残忍到极致的手段。在被三公子收服之前,他曾是燕山十三盗之首,**掳掠,无恶不作。归降罗家后,他虽有所收敛,可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有谁会相信他真能改过自新。
“看来你也知道本大爷是谁。”
庞关眼里流露出一丝兴致。
当大盗时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看着别人在他面前恐惧颤栗。每每这时,他总会感到无比兴奋,他喜欢慢慢折磨这些弱小的“羔羊”,直到将其虐杀,从头到尾享受对方的哀求和恐惧,这是他生平最大的乐趣。
被三公子收服后,他很少有机会再去享受这种乐趣。因此,当他看到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恐惧的结巴少年时,他开始兴奋了。
“庞爷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这枚钥匙吞下去,庞爷我就不再计较。”俯视着面无人sè的吕平,庞关嘴角高扬。
吕平怔了怔,他低下头,看向拳头大小的钥匙,身体猛地打了个哆嗦,眼圈一红,两行泪珠流淌下来。
“哈哈哈......”欣赏着少年恐惧的表情,庞关仰头大笑。
“你要是不愿吞下它,庞爷我就只能用其它的手段。你是想被我剥皮,像人饼一样摊成一张,最后慢慢晒干?还是想要让我一片片的撕下你的肉,扯断肠子,扔到荒野喂狗?”
“哼!谁叫你敢跟三公子做对?小小年纪,有着大好前途,竟然为了一个必死无疑的家伙和我家公子做对。不知死活!”
庞关放肆大笑,在他身前,少年人已经一屁股坐倒在地,泪流满面,整个人陷入绝望。
庞关一把提起吕平,近距离欣赏着吓傻了的少年,狞笑道:“对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最好没有,不然的话......嘿嘿,庞爷保证,他们的下场绝对比你还惨一百倍。当然了,你若是肯吞下钥匙,你庞爷或许会考虑网开一面。”
吕平打了个激灵,脑海中浮现出小妹灿烂如花的笑容,他呆了呆,目光移向手里的钥匙,牙齿咯吱咯吱打颤。
庞关何等jīng明,察言观sè便猜出了一二,眼神里闪过出高cháo前的狂喜,缓缓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一个人死,还是连累亲人。你最好保佑你亲人中没有女人,不然的话,我那帮兄弟又要有乐子了。”
吕平剧颤,脸sè凄惶,半晌,他闭上眼睛,举起钥匙对准嘴巴。
那枚钥匙足有chéng rén拳头那么长,若是吞下去,后果只会是刺破气管,痛苦而亡。
躲在墙外的李全福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真他娘的愚蠢!
为了一个毫无前途的庶子,得罪最有前途的世家天才,到头来非但一无所获,还把自己赔了进去......你小子真他娘的是全京城最大的蠢货!
看了吕平最后一眼,李全福压下心中的波动,蹑手蹑脚的向回走去。
才走出两步,李全福鬼使神差般停下。
他功力大退,可曾经大空灵境时的直觉还在。
心跳加快,李全福猛地转过身,就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人。
那是一个上半身**的少年,肌肤白皙,散发着玉白sè的光泽,却难掩一身jīng练的肌肉。躯干之中,仿佛充满惊人的爆发力。而他的气质更是奇特,飘然出尘,又充满蓬勃生机。
少年抬起头,眼神冰寒:“狗奴才,松手!”
李全福浑身一颤,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吕平则有些恍惚,以为在做梦。
漫天飞雪中,罗川昂首伫立。他比庞关要矮半个头,身形也略显瘦削,当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庞关身侧时,没有一个人发现。
罗川......他怎么出来了?
难道密室的门没锁?
一时间,李全福三人脑中冒出同样的想法。
庞关率先回过神,轻蔑一笑,随手丢开吕平,摩擦着拳头:“哟,原来是罗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小的忘了,你就住在这。哼!不乖乖呆在里面等死!却跑出来送死!”
李全福复杂的望了眼罗川,心知事有蹊跷。
“哈哈哈,今夜真是有趣。没想到区区内卫里,竟也有大丹境的高手。”庞关发出一阵长笑,余光投向李全福方向,目露杀机。
李全福脸sè大变,他犹豫片刻,从墙根后走出,小心翼翼的盯着枯树下的庞关。
他曾经踏入过大空灵境,堪称唐国一流高手,可现如今他的功力已降至大丹境,远非庞关对手。庞关此人xìng情怪异,心狠手辣,酷喜杀人,李全福早有耳闻。感觉着庞关毫不掩饰的冷酷杀意,李全福暗道糟糕,后悔之余,连带着把罗川也都怨上。
却在这时,李全福微微一怔,随后摇头苦笑。
就见罗川忽然迈步上前,伸出拳头打向庞关。
“吃我一拳!”
他出手绵软无力,慢吞吞的,落在李全福眼中何止是漏洞百出。再加上罗川开打之前,竟还出言jǐng示,稚嫩得令人想笑。
庞关也是一愣,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罗川,满脸不屑,嘴角浮起残忍的笑容,悠悠道:“愚蠢。真不知公子为何要留你一命。”
随意无比的抓向罗川的拳头,庞关甚至懒得仔细看。
漫天飘雪,夜sè朦胧,庞关没能发觉罗川眼中一闪而过的虚电。
拳掌即将相触时,罗川不再掩饰。他脸sè冷沉如水,眼神里却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体内的水火漩涡转动加快,一股浑厚无匹的巨力顺着经络涌向拳心。
拳力发出的一瞬,罗川只听见身体中响起“嗡嗡”的鸣响,一道道气血如龙翻滚,体内的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妄图冲破血管的束缚,使得罗川原本就暗藏巨力的一拳更加充满爆发力。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转瞬之间,庞关的右臂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缩短,竟是从手掌到手肘再到肩臂,整个被绞成粉碎!
血花高高飙起,洒落时,染红了一地白雪。
小结巴吕平揉着双眼,不敢相信。
李全福倒退两步,张大嘴巴,他原本就已经很高的颧骨变得更加凸出,活像只卡住嗓子的肥鹳。
庞关呆了般的盯着他只剩一半的手臂,直到剧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庞关才认清现实。
怪叫一声,庞关额上滚满大颗大颗的汗珠,他一边用恐惧的目光盯着罗川,一边摇摇晃晃的向后飞退,双肩抽搐,脸上早已没了丁点血sè。
……
(暂时的更新时间,早十点晚八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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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仙家内定
“别让他逃了!”
李全福尖叫道。
就算没有李全福提醒,罗川也不打算放走庞关。
他心里清楚,即便他进入了筑基一阶,拥有堪比小空灵境的功力,他仍不是罗三公子的对手。若让三公子知道他不但逢凶化吉,还功力大进,定会提前对他动手。
盯着庞关的背影,罗川深提一口气,身体像羽毛般飘起,脚尖踩着未落地的雪花,猛地向前蹿出。
庞关身受重伤,心慌意乱。
罗川趁胜追击,气势正盛。
几个呼吸间,罗川便至庞关身后,张开双臂,像长鹰捕食般扑向庞关。
庞关也是成名的武道高手,经验丰富,心知逃不过,脚下一滞,转身站定。
眼中浮起深深恨意,庞关左臂幻化出一团异火,形如长刀,裹挟数千斤的劲力,低吼一声斩向罗川。
七法遁术中,庞关只擅长火法,也因此将火法武技练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他对自己的武学很有信心,即便眼下身受重伤,可只要逼退罗川,他便能脱身离去。
嘭!嘭!嘭……
在庞关惊骇的目光中,罗川只凭双拳硬撼火法武技,非但没有退后,反而逼得他连连倒退。
一拳,两拳,三拳……罗川的拳法四平八稳,毫无花俏,是唐国丹道武学入门级的马步冲天拳,连三岁小儿都能模仿。此时被罗川使出,却虎虎生风,每一拳击出,都能让空气凹陷出漩涡般的三尺拳痕,空气向两旁倾泻,劲气如浪cháo疯涌,发出爆竹般的响声。
最简单不过的马步冲天拳,在罗川手底俨然充满顶级丹道武学的威力!
第六拳,咔嚓一声,庞关骨骼寸寸碎裂,白骨刺出皮肤,鲜血染红左臂,触目惊心。
庞关惨哼一声,眼中流露出绝望。
罗川的拳法并不高明,没有太多的技巧可言,却透着一股奇妙韵味,稳如巨山压来,几拳过后已将庞关逼入死角,陷入绝境,心中一阵无力。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被我打成重伤!被罗敷废了气丹!
为什么他突然拥有小空灵境的功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庞关茫然的睁大双眼,心底却在咆哮。
第七拳,罗川彻底击毁庞关的左臂,一拳打碎胸骨,震断心脉。
“公子不会放过你!”
“寿宴之rì,便是你死期到时!”
“公子他,他......已经是仙家内定的……传人。”
“你们这些愚民,又怎会知道什么是仙家!那可都是弹指让你们灰飞烟灭的存在……得罪公子,你死定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庞关仿佛喝醉救了般原地转圈,摇摇yù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无法辨听。
“仙家内定?”
罗川眉毛一扬,语气透着古怪。
庞关气若游丝,苟延残喘,他已说不出话来,可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快意。生命最后一刻,他仍然不忘欣赏别人的恐惧。
罗川哑然失笑。
“仙家内定?笑话!”
“一个筑基境都能出山行走的修行宗派,竟也有资格被称为仙家?”
“真正的仙家,腾云养鹤,一剑万里,妖鬼为仆,搬山造殿!”
“他罗三就算被修行宗门看中,如今也不过一介武夫。”
“大空灵境?顶多筑基二阶的功力罢了,在修行界里尚不算入门。”
“你真以为他罗三能够只手遮天?为所yù为?”
……
庞关表情定格,眼神凝滞,渐渐的,一丝恐惧溢出。
罗川所说的仙家他并非没有听过,却从未听人如此清楚的说出。
眼前的少年想也不想,随口道来。在所有人包括三公子眼里,孤月山仙家何等高高在上,那可是顶天的存在!而这罗川如此平淡镇定,他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无所谓!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此时庞关隐隐发觉,他和罗江似乎在无意之中惹上了一个绝非他们能够招惹的存在。最可怕的是,以神机妙算著称的三公子,至今一无所觉。
庞关瞳孔一缩,眼里仅剩不多的光彩全部剥落。临终之际他才恍悟,眼前的少年压根不是什么善茬,他的恐怖不输给三公子。
吕平怔怔地看着罗川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一抹感激。
李全福则咽了口口水,心中微寒。
扑通!
作恶多端的燕山盗首跪倒在雪地里,含恨而终。
杀人了。
久居世家大府,罗川也算见惯了生离死别。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难免有些恍惚。
转眼后,罗川想起了庞关对自己栽赃嫁祸、羞辱折磨。
渐渐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怀萦绕罗川心头,酣畅淋漓,无比痛快,直让他有想长啸宣泄的冲动。
转过身,罗川看向李全福。
对于李全福,罗川没有一丝好感,甚至有很些厌恶。这几rì里罗川虽在入定,可李全福和吕平的对话有时也会传到他耳中。
李全福心头一凛,下意识的避开罗川的目光,脑海却中浮现出罗川一开始的以弱诱敌,再断庞关一臂,到最后以绝对实力正面击杀庞关的全过程。
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环环紧扣。直到现在李全福还有些恍惚,白玉京有名有姓的天玄手,几个招之间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击杀,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讪笑两声,李全福走到庞关的尸身前。
在罗川好奇的注视下,这个一点都不像世家内卫的中年人从腰带间取出一只囊袋,里面装着许多瓶瓶罐罐。取出一只黑sè小瓶,李全福将瓶中的粉末均匀浇洒在庞关尸体上。
嘶嘶……
尸体开始溶解,很快只剩下一滩脓液,以及庞关的遗物。
“这样一来,死无对证,别人也就不会怀疑到公子头上。后院位置偏僻,府主等高手还在主府,应该不会有人听见。吕平,若有人问起来,就说从没有人来过。”李全福脸上堆满笑容,讨好着对罗川说道。
罗川仿若未闻,他走上前,从地上拾起一本书和一只小木盒。
书本上写着四个大字《火遁奥义》,木盒里则装着一颗鸽蛋大小、灰不溜秋的药丸。
罗川转过身,看向刚刚站起身、揉着双臂皱着眉的少年,眼中流露出暖意:“这些都是你的了。”
或许因为大哭一场的缘故,少年脸上斑驳陆离,黑sè的墨汁脱落,露出他的原本的面貌。粉面薄唇,鼻梁高挺,眉目若星月,竟是罗川前所未见的清秀俊美。
不对......曾经在哪里见过。
“是你!”罗川眼睛一亮,记起几年前在市集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练成《九死一生功》,初步引导身体潜能后,罗川头脑也变得更加清晰。
“吕平,你的运气来了。”眼见吕平一动不动站着发愣,李全福轻轻退了一把,小声道:“这《火遁奥义》可是高级丹道武学,比你平时修炼的丹道武学高明十倍。这颗大还丹更是能提升你三年功力。只要不出大错,十年内你至少升任家将。还不赶快谢谢公子!”
听了李全福的话,吕平方才明白罗川送给了他什么。
真像李全福所说,他要是能在十年内成为罗家家将,他的俸禄至少会涨百倍。到那时他不仅可以在京城外坊买上房子,把小妹接回,甚至还能重建祖屋,将父母的坟茔从荒郊迁回来。
“谢、谢,公、公子……”吕平红着脸接过秘籍和丹药,激动的说道。
在他眼里,无论秘籍还是丹药都极其珍贵。罗川公子看都不看一眼,毫不犹豫的给自己,想拒绝都不行,这让吕平既感动又惭愧。
“你为了我不惜得罪三公子,相比起来,这些又算什么。”
罗川发自肺腑。
和九龙君记忆中的神功秘法、灵药丹方相比,这些的确算不上什么。罗川从吕平身上感受到的温情,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体验。罗川甚至打算,在他处理完三公子的事情后,从九龙君的记忆中找一门功法给吕平修炼。
看向结结巴巴的少年内卫,李全福又羡慕又后悔。
jīng明似狐的他,如何看不出来罗川对他的厌恶。
就在这时,罗川已经转过身向院门走去。
李全福急了,眼见罗川即将走出院子,他也顾不上不好意思,大声喊道:“公子若不嫌弃,李某愿效犬马之劳!”
吕平惊讶的看向李全福,他记得就在昨天,李全福还百般劝他不要为了罗川得罪三公子。
罗川没有停下脚步。
李全福一咬牙,继续喊道:“在下虽不算什么好人,可少年习武,混过江湖,年轻时候考过科举,当过贡生,中年落魄,混迹三教九流!公子虽不食人间烟火,可总要有个像我这样的人跑腿打理!”
盯着罗川的背影,李全福心cháo澎湃,他已经十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绪。
换做别人,就算对方是半步散人境,甚至散人,李全福都不会如此低声下气。他隐居罗家,本就是为了避祸,不想再惹是非。然而罗川的出现,却让李全福看见了一线希望,一线恢复从前的功力,甚至更进一步的希望!
李全福清楚的记得,罗川进来时被打散气丹,已是废人一个。短短十天,罗川竟然拥有了超过小空灵境的功力,轻松击杀天玄手庞关,更是用肉掌触摸异火而不伤,对顶尖的丹道武学秘籍和丹药视若粪土,包括最后和庞关的对话。
一切的一切,让李全福得到一个猜测,
一想到这个猜测的可能xìng,李全福激动得浑身发抖。
当年打伤他的那个人曾经说过,除非仙人出马,否则谁也无法让他恢复功力。为了这句话,李全福花了七年时间跑遍了唐国境内境外的名山大刹,访遍仙家道门,却一无所得,心灰意懒之下投入罗家。
大雪渐止,一轮明月从雾霭后飘出,罗川在院子口停住脚步。
李全福心跳加快,紧张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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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夫人
月光下,少年转过身。
他面庞略显苍白,双颊却充盈血sè。天庭广阔,眉宇飘然,仿佛寥寥几笔在画卷上勾勒出来。他的肤sè白晰得有些过分,乍看有如一尊水晶雕成的塑像,站在月下雪中,长发飘扬,自有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
“今晚发生的一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罗川没有去看李全福,只对吕平说道,随后闪出小院,飘然离去。
眼中透露出浓浓的失望,李全福一屁股坐下,满脸沮丧。
跃上府墙,罗川深吸了口气。
月华随之一黯,罗川只觉星星点点的寒霜从天而降,很快将他包围。周身毛孔扩张,将月之yīn华吸入体内,清凉的感觉从皮下传来,很快钻进肌肉、骨骼和血液,淬炼着罗川的皮肉骨骼,舒服得罗川想要嗷嗷叫。
“如今的我,已经拥有击杀小空灵境高手的战力。要是九龙君知道这世上竟有人练成了《九死一生功》,也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罗川默默想着。
他出身尘世武道界,却在一夜间拥有绝代魔君将近两千年的记忆。和记忆中的功法对比印证,罗川很快发现,他所修炼的《九死一生功》足可用空前绝后这四个字来形容。
无论筑基法门,还是丹道武学,在一开始都免不了吞食丹药,辅助修行。
罗川的《九死一生功》则不需要,它从一开始便让罗川直接从后天转入先天,进入筑基大圆满才会有的胎息状态,吸收天地jīng华为外药,真火和真水为内药,帮助罗川开发人体自身潜能。正如口诀所言“人体有大药,可以成大道”,天下间又有什么丹药比得上人体自身的无尽潜能?
罗川一步迈出,跃出墙头。
先天水火在丹田上方飞速旋转,引动气血奔流于经络,罗川这一脚竟然直接迈出了十来步,眨眼飞掠过邻家一座府邸,快若奔马。
罗川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玩心大起,奔走在一座座府邸的屋檐,一步十余丈,疾走如飞,很快不见踪影。
罗家开两府,次府座落于白玉京西坊,主府则位于白玉京东坊。东坊又称文武坊,能在这里开府建邸的,皆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
罗川来到东坊时,华灯已下,绝大多数的府邸都陷入黑暗,只剩左手第三家仍然灯火通明。老太君寿宴将到,全府上下早就提前就开始忙活,张罗布置,过了子夜仍未歇息。
望向府邸牌匾上龙飞凤舞的“罗”字,回想起那rì发生的事,罗川恍若隔世。
轻松跳起,罗川飘飘然越过府墙。罗川的功力虽只比小空灵境略高一筹,可《九死一生功》奇妙无穷,罗川心意一动便进入胎息状态,无声无息。府里虽有高手,可都没能发现罗川。
不多时,罗川到了后院一间僻静的小筑前。
十天前他就来过。
那一rì他原本是陪同次府的管事来送财货,中午拗不过主府管事的热情在厨房喝了起来。主府一干人借着老太君寿宴的由头拼命灌酒,罗川虽是罗家子,可地位尚不如次府管事,三巡下来便开始代喝。
谁曾想,这一喝就喝出事来。罗川原本借尿遁出来喘口气,晕乎乎的走错了路,七拐八绕的来到小筑前,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收起回忆,罗川冷着脸飘入小筑,随手掩上门。
小筑里面和外面一样朴素,一灯如豆,四壁空空,就只有一张床榻,一只衣柜和一个女子。
女子背对着罗川,望着窗外的雪地发呆,青丝滑落,仿佛一段轻绸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摸。天寒地冻,她只穿了薄薄一层的棉纱,依稀能看见白玉羊脂般的肌肤,罗川能断定,她一定修炼了门奇怪的功法,方才不惧严寒。
似乎听到了动静,女子转过身。
她气质冷淡,如月中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修长饱满的身姿曲线,黑夜星辰般动人的眸子,以及那张世间任何一名画师都难以临摹三分的淡雅容颜,又使她天生具有难以抵挡的魅惑。
平心而论,她生得不算绝艳,却如空谷幽兰,是那种让人看了永不会腻味的美sè。这样的女子,就仿佛从冰与火的漩涡中走出,集两种矛盾于一身,忽远忽近,令世间每一个男子为之痴迷。
女子看到罗川,微露诧异。
“见到我,你现在一定很惊讶。”罗川上前两步,说道。
眼前女子姓白名依卿,是主府大公子的夫人,也正是她让罗川背负上了亵渎长嫂的罪名。白依卿固然倾国倾城,有白玉京第一美人之称,可罗川如今却对她厌恶至极!
白依卿怔了怔,美目中闪过一缕古怪,轻轻颔首。
她确实很惊讶,不过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感激。
十天前她正在小筑里行功,忽有一阵异香飘来,没过一会,她只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白衣卿心知是吸入了迷香,她修行有成,真气盈满周天,寻常的迷香对她毫无作用,定是仙家炼制的迷香。正当她迷迷糊糊时,只见三公子带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青年走了过来。
那青年气息高深,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出尘味道。可当他看到白依卿,瞬间被打回原形,二话不说,开始动手动脚。
白依卿虽在两年前嫁给罗家大公子,可大公子一心求仙问道,忙于练功,直到过世前都未曾动过白依卿的身子。被人轻薄白依卿又恼又急,平rì里对她毕恭毕敬的罗三公子却只顾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
就在白依卿万念俱灰之际,院外传来少年的叫嚷声。趴在她身上的青年吃了一惊,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犹豫片刻闪身而去,白依卿方才保住清白。
白依卿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还在为少年担心时,少年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和十天前醉醺醺时相比,眼前的少年就好像一柄刚刚发硎的宝剑,气质卓然,锋芒毕露,令白依卿心生好奇。
这时,罗川开口了。
“拜你所赐,我被废了气丹,毁了名节!我分明救了你,你这个恶毒女人为何恩将仇报,伙同罗江构陷我!”
白依卿愣了愣。
少年人寒意凛然的眉梢,以及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让她满腔热忱瞬间化为乌有。
也不怪罗川会这么认为,在他早前先入为主的想法中,若非三公子和白依卿同时诬陷他,他岂会这么快被定罪。
“那你想如何?”
耳边响起女子清冷的声音,罗川定睛看去,只觉得白依卿和之前相比有些不同,她的眼中明显少了一样什么,目光中隐有寒霜。
罗川没有深想,他正在考虑白依卿的问题。他来此的目的本是想从白依卿身上着手,为自己洗清冤屈。可没想到这位主府少夫人和他预想中完全不同,在被他制服后不慌不忙,令他有些无从下手。
罗川毕竟只有十五岁,继承了九龙君的记忆,却一时半会学不得九龙君的老谋深算。
就在这时,从小筑外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笑声:“三公子门下柳少阳,奉公子之命前来拜访。”
罗川和白依卿相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是罗江手底下三大走狗之一。”白依卿移开目光,像是自言自语道。
罗川眉头紧锁,他如何不知柳少阳是谁。罗江三大门客中,柳少阳比庞关还要厉害一筹,大空灵境的修为,万斤的臂力,jīng通七法遁术。不仅实力,就连名声上,柳少阳也胜过庞关。
他出身神秘,在被罗江收降之前,有关中魔煞之称。此人好s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既好女sè,更是酷喜男sè,不幸落到他手上的俊俏小哥往往都会落得jīng元枯萎、生不如死的下场。
脚步声越来越近,罗川心弦绷紧。
他急急忙忙来找白依卿就是为了洗清冤屈,若被柳少阳撞见,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他也将坐实罪名,到那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现在出去,定会惊动府中内卫,到时更是走投无路。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罗川心中道。
他环视四周,怎奈何四壁空空,唯一的衣柜又太小,最终,罗川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床榻。
……
梆梆梆!
敲门声响起。
“夫人屋内还有光亮,看来是没睡。如此,柳某进来了。”
小筑的门被推开,身着黑sè劲装的魁梧男子走了进来,他放眼望去,只见帐帘高挂,女子侧卧于床榻,床头点着盏灯,正捧卷而读。
不愧是昔rì白玉京第一美人!
飞快的扫过帐帘后、被衾下那浑圆饱满起伏有致的诱人曲线,柳少阳吞了口口水。
按捺下冲动,柳少阳毕恭毕敬道:“柳某奉公子之命,前来拜访夫人。”
白依卿看也没看柳少阳,翻着书卷,淡淡道:“大半夜的,你家公子就不怕瓜田李下?”
呵呵一笑,柳少阳抬起头:“公子让我来告诉夫人一件事。庞关死了。”
说完,柳少阳死死的盯着帘帐后的那双眸子,令他失望的是,白依卿眼中的惊讶真真切切,并非作伪。
难道庞关不是她杀的?那会是谁?
次府?不可能。次府绝不会为了这件事和三公子撕破脸皮。
柳少阳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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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筑旖旎,阴阳之秘
白依卿的确大吃了一惊。
在柳少阳说出死讯时,她明显感觉到握住她大腿的那只手一紧。
这么大的反应?难道庞关的死和他有关......是他杀了庞关?
很快,白依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虽看不上庞关这等小角sè,可庞关毕竟也是小空灵境,将近半个甲子的功力在身,相当于仙道界的筑基一阶。放在世俗中算得上准一流高手,更曾为燕山匪首,杀人如麻,经验丰富。
罗川能杀得了他?绝对不可能,从他身上感觉不到真气流动的迹象。至于他如何能混进来......一定是府里上下忙于老太君寿宴,疏忽了他。
想到这里,白依卿释然。
“庞关死了?三公子的门人总是不分尊卑,乃是取祸之道。”白依卿淡淡说道。
柳少阳眼中露出戾气,笑道:“夫人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别cāo心我等了。”
白依卿看向柳少阳,目光冷若寒霜,竟看得柳少阳心头一怵。
“区区大空灵境的武修,谁给你如此胆子,敢这样和本夫人说话?”
柳少阳打了个冷颤,想到眼前女子的另一个身份,他有些后悔刚才的言语,不过嘴上依旧很犟:“夫人虽是筑基三阶,可功力早被仙家封了。”
“都已封了我的功力,还怀疑我杀了庞关?”
“夫人可是神鬼之能的仙家,就算封了夫人的功力,未必没有其它手段。”
眼见白依卿不作声,柳少阳自以为占了上风,淡淡说道:“你白家固然有仙家门路,可也远在巴蜀,帮不了夫人。公子有话让在下转告,一个月之后,老太君的寿宴,那将是他拜入仙门的大rì子,在此之前还请夫人莫要轻举妄动。等到大事定下,公子会亲手奉上‘还我功力丹’,还夫人zì yóu。”
“你也替我转告罗江,他资质虽高,可心xìng成魔。如他者去求仙问道,别说三灾九劫,便是寻常一个心魔之劫都难渡。真正寻仙问道,不仅光靠资质。”白依卿道。
柳少阳自然不信,摇头哂笑:“说起来,如果不是夫人当rì不肯合作,也不会遭此下场。府中人人皆已知道,那个名叫罗川庶子的禽兽之举,就算夫人否认,也改变不了事实。一个月后,老太君寿宴上,那人连同次府都要完蛋,夫人为了一个咸鱼般的小角sè陷于如此地境,又是何苦?”
“修行之人,只问本心。你这等凡夫俗子又怎会明白。”
白依卿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柳少阳,朱唇轻启道。
冰清玉洁中的那一点妩媚风情乍露,高贵端庄,却充满诱惑。柳少阳一眼看去,顿时心跳加快,口干舌燥,奇痒难耐。虽被白依卿抢白,可他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恼火,只顾贪婪的盯着少夫人。
同样心中一动的还有罗川。
这么快就被罗江知道了?难不成他和庞关之间有着什么隐秘的联系......白依卿,原来是我冤枉了她,她非但没有污蔑我,还因此被三公子软禁。难怪她对我那么冷漠。
罗川暗暗惭愧,紧握白依卿浑圆大腿的那只手也松了下来。
此时,他藏在白依卿的身后,空间狭小,两人身高也差不多,几乎是紧贴在一起。
之前罗川心弦紧绷,加上对白依卿并无好感,因而没觉察到什么。而眼下,散发沁人心脾幽香的洁白玉颈,手间那对修长光滑的大腿,以及紧贴罗川下腹充满弹xìng的滚圆翘臀,无时无刻散发着令人着魔的诱惑。
白依卿只披着一层薄纱,罗川更是没穿上衣,就这么搂着白依卿,如此之近,几乎能听见怀中女子脉搏跳动的声音。
罗川面红耳赤,他已过了阳气发生之龄,对男女之事半知半解,男xìng的本能反应令他瞬间一柱擎天。
“唰!”
滚烫粗长的那物隔着衣衫不偏不倚的刺入白依卿臀里。
两人同时一颤。
罗川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在前方的幽洞深处,有着无比吸引他的东西。丹田之上,真火与真水又开始疯狂旋转,将罗川带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状态。
罗川并不知道,他无形之中运转起了九龙君记忆深处的一套双修法门,名为《奼女生婴诀》,此时此刻,功力正在以超过之前十倍的速度暴涨着,隐隐有催生出真气的迹象!
天地之秘,原本就是yīn阳交合!
罗川在踏入筑基后,一步先天,胎息成道,身体感知极度敏锐,相隔千万里之遥的月中jīng华都能自动吸入,更别说近在咫尺的处子元yīn。
兼之九龙君这个大魔头,他所收藏的双修法门何等jīng妙,润物细无声,罗川一下子进入了状态。
他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紧贴玉颈,右手不自觉的游走上白依卿香喷喷的娇躯,上下而求索。与此同时,下身缓缓向前挺近,步步为证,yù要捅破那扇蕴藏天地玄秘的大门,印证大道!
白依卿快要疯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罗川竟如此大胆,柳少阳还在屋里,他就轻薄起自己来。白依卿之所以会答应让罗川藏身,一来罗川对她有恩,二来罗川年纪还小,白依卿也没往男女之事方面想。
当胸前那只魔手快要露出被子时,白依卿才回过神。她飞快抓住罗川小臂,丰满的**两瓣夹紧,毫厘间将罗川拒之门外。
同样傻眼的还有柳少阳。
他虽然低着头,可余光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从被衾里露出半只手,正抓着白依卿令人垂涎yù滴的玉峰。
曾经的白玉京第一美人,罗家主府的少夫人,已到筑基三阶仙家女道,当着自己的面和别人厮混偷情。强烈的刺激冲击着柳少阳的感观,他下身已有反应,口干舌燥,全身发热。
猛咬舌尖,柳少阳强迫自己清醒,眼中流露出喜sè。他已经猜到,少夫人的“jiān夫”,十有仈jiǔ便是杀死庞关之人。
此人能杀死庞关,至少也是大空灵境,先不要打草惊蛇!
柳少阳心里想着,深吸口气,拱手道:“在下就不打扰少夫人歇息,告辞。”
“不送。”白依卿香汗淋漓,强作镇定,并没发现柳少阳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听着柳少阳离去的脚步声,白依卿长舒口气。
那里又是一阵酥痒,白依卿红着脸,猛地推开罗川,转身想要发作,却见少年也刚好睁开眼,面sè尴尬,目光却清澈无秽。
两人大眼瞪小眼,再度沉默。
白依卿又恼又羞,可心中却并没太多厌恶,想到这点,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又怎会知道,这正是双修功法的jīng妙所在。男女相交,如yīn阳媾合,彼此吸引,自然而然。她本身对罗川就毫无防备,心怀感激,兼之修行之人对功法感应敏锐,虽未真正双修,可那丝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感觉如隔靴搔痒,令她不上不下。
“柳少阳提到的‘还我功力丹’,有了它,你便可以恢复zì yóu?”罗川挠了挠脑袋问道。
白依卿只当罗川想要缓解尴尬,可听到那个丹名,她的脸红了红:“什么还我功力丹,明显是个假名。他怎么可能将真正的丹名告诉我。”
“这丹药是什么样的?”罗川又问。
白依卿蹙了蹙眉,冷冷道:“一颗红中透青的椭圆形丹药……,罢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罗川没注意白依卿的语气,继续问道:“它味道如何?”
“略有些酸涩,入喉极苦。闻上去还有些铜锈的味道。”
“那……”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白依卿见罗川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心道你有完没完,瞥了眼罗川,不再说话。
罗川倒不是在缓解尴尬,而是想要找出解决封印的办法。白依卿若是恢复zì yóu,便可以澄清真相,还罗川清白。九龙君博学多才,jīng通多门绝技,更喜搜罗天下珍奇,其中便有各种各样丹方。
游走于九龙君长达两千年的记忆中,结合白依卿所言,一道丹方缓缓出现在罗川脑海中。
“若非当年我白家流落于大唐,老太君有大恩,我外公也不会将我下嫁你们罗家,遭这般罪。”看着梅雪轩窗,白依卿自言自语。
她本是家族中数一数二的天才,三岁修行,十九岁时便已达到筑基四个阶段的第三个阶段,也称筑基大成,功力对应武道界的半步散人境,天赋之高可见一斑。却因幼年定的娃娃亲,不得已嫁入罗家。
这才两年,她便做了寡妇,还差点遭人凌辱。
余光落向罗川,白依卿美目一亮:“对了,你倒是可以替我传封家书。柳少阳刚才说,一个月后老太君寿宴上,三公子准备将你们次府一网打尽。你还呆在京城做什么?我给你一封书信,你带着它跑去巴蜀白家求救兵。”
说话间,白依卿已撕下一片纱布,咬破指尖。匆匆写完家书,白依卿将纱布递给罗川。她和罗川算是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蚁,兼之罗川救过她一回,内心隐隐信任。
聪明如她自然知道三公子使用的是缓兵之计,一旦等他拜入仙家,有了更强的依仗,以他心狠手辣的xìng子定会将自己灭口。
罗川沉默着接过,他并不指望就凭这封家书能够反败为胜。早在很多年前他便知道一个道理,不论遭遇什么,唯一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不过今晚这一趟倒没算白来,至少找到了一个潜在盟友,并且得知罗江的计划。
“我先告辞。”距离老太君寿宴只剩一个月,罗川对时间格外珍惜。
白依卿道了一声“不送”。
看着少年从自己床上爬起,从容不迫的离去,白依卿方才回想起他的无礼之举,心中一阵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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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水路追杀
柳少阳藏身一棵大树后,死死盯着小筑。
他没有通知别人,一来不想打草惊蛇,二来也因为他想独揽大功。
门开的一瞬间,他的眼眶陡然睁大,目如鹰隼。当他看清楚出来的那人后,整个人彻底傻了。
那个少年……次府罗川?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被废去气丹关在次府后院?
庞关……难道是他杀了庞关?不可能啊,就算他功力还在,也只是小丹境!
盯着大步走出的少年,柳少阳心头狂跳,汗毛耸立。一丝恐慌从心底蹿出,让柳少阳恐慌的并不是罗川,而是超乎他理解的未知存在。
一直以来,柳少阳对三公子罗江的才智都极为钦佩。在罗江的这一盘棋中,庶子罗川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sè,小卒一般的废子,就连向来谨慎的三公子也不太留意。
然而眼下,本该半死不活囚禁在次府的弃子,竟然大摇大摆的从少夫人房里走出来。
诡异!诡异至极!
猛一咬舌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柳少阳心情复杂,忽觉自己四十多年全都活到了狗身上。
白玉京里白依卿,月中佳人月下来。
两年前,中秋佳节,举国欢庆,赏月的人聚满胭脂江两岸。白依卿身着素袍,脚踩轻舟,沿着江水逆流而上。月影婆娑,凌波而渡,宛如月中仙子,看傻了两岸的唐国人。那一夜后,白依卿名动白玉京,有了白玉京第一美人之名。
别说是柳少阳,白玉京哪一个男人不曾幻想过这位神秘又美丽的罗家少夫人。旁人都羡慕他这个近水楼台的罗府门客,可又有谁知道明明就在眼前,却摸不到碰不得,只能眼巴巴看着的痛苦。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集冰清玉洁和迷人风情于一身的尤物,竟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得手。
真没想到,白依卿也是个sāo娘们!
好sè如柳少阳心中升起浓浓的挫败感,恐慌的感觉淡去几分,忍不住啐骂一声:“他妈的!好肉都被狗吃了!”
他这声压得虽低,却逃不过罗川的耳朵。筑基之后,罗川五觉通灵,远胜从前。
罗川想也不想,弹身而走,如惊鸿奔马,少时已近院墙。
“原来只是小空灵境。”
判断出罗川的功力,柳少阳转惊为喜。
“哪里逃!”
压低笑声,柳少阳闪身而出。他的身体在半空化作一阵黑风,速度远在罗川之上,转眼便到院墙,扑向罗川。
白依卿早在窗口看到这一幕。
“难不成庞关真是他杀的!”
罗川的功力让白衣卿暗暗吃惊,可当柳少阳施展出七法遁术后,白依卿心头一紧。
在唐国,几乎每一个丹道武学高手都会一手七法遁术,已成唐国国技。白依卿的外公曾点评过,唐国丹道武学虽无法问道成仙,却为世间奇术。其中七法遁术似仙非仙,似法非法,令人难以琢磨。
白依卿对七法遁术也有研究,见到柳少阳使的是风遁,她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七法遁术中,风遁的速度仅次于雷遁,弹指十步,轻而易举。
眨眼间,罗川和柳少阳一先一后翻墙而出,只差半条手臂的距离。
“嘭!”
交手声传来,白依卿脸sè煞白。
等了许久再没动静,白依卿脚尖轻轻一点飘出小筑,身法如行云流水来到院墙前。放眼看去,白依卿就见院墙另一边的水渠中,波纹荡漾,一串血渍刺目惊心,而远处的树林里风声大作。
水渠宽约两个马身,三人深长,昏沉夜sè下,一眼望去难见底端。
“逃了吗......”白依卿的心先是一松,随即咬着贝齿:“笨蛋!这条水渠通往胭脂江的水库,逃去那又能如何。”
又气又急之下,白依卿呼吸加快。她一吸气可不得了,胸前两团圆润奇峰挺拔,饱满诱人,被罗川揉捏的地方隐隐胀痛。
……
和白依卿一样,柳少阳起初也觉得罗川愚蠢至极,可当他奔出五里地后,脸sè越来越难看。
“有种出来!”
“藏头露尾!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小子,别让我逮到你!否则定叫你生不如死!”
“哼,你再不出来,我便回头将你和少夫人的丑事宣扬出去……”
无论柳少阳如何叫骂、挑衅,罗川都不为所动,他有胎息之法,在水里呆多久也无事。反而是不会水的柳少阳忌惮罗川水xìng,不敢下水,心急如焚。
林中深处,白雪皑皑,夜鸟被惊动,时不时飞出枝头,挡住半轮明月。
罗川潜行水底,脸sè惨白,胸口隐隐作痛。
柳少阳那一掌中蕴含了四十多年的功力,万斤的力量,便是次府门前两人高的青铜狮子也经不起这一掌。
换做以前的罗川,早就一命呜呼。好在他初入筑基,肉身得到初步淬炼,挡下四成功力,真火和真水全力运转,又挡下四成,只剩二成功力侵入五脏六腑。即便如此,将近两千斤的力量仍让罗川吃了个大亏,五脏六腑接近崩离,身体几乎散架。
水温冰凉刺骨,阵阵寒气袭入体内,兼之是逆流而上,罗川明显感觉到伤势加重,急需找一地运功疗伤。
可柳少阳寸步不离的跟着,一旦出水,定难逃毒手。想到传闻中柳少阳种种变态行径,罗川不由打了个寒颤。
水渠通往胭脂江水库,水库位于城外东郊,专为朝臣提供水源,用来养花养草。库坝占地极大,远看若城,近看似渊,庞然大物一般,在月光白雪的辉映下,就好像一头匍匐沃野、觊觎城池的凶兽。
借着月光,柳少阳看到了跌进库坝的人影,不禁笑了起来。
“等到天亮后水库见底,看你何处遁形!希望到时你还没死,柳爷我虽不挑食,但也没兴趣玩弄死人。”
柳少阳脸上露出邪笑,幻想起擒下罗川后肆意玩弄的情形。
慢悠悠的走向水库,柳少阳心情大好,并没发现在水库沿岸还有别人。
李全福蜷缩在庞大水库西面的一块巨石后,脸sè变幻不定。
罗川前脚刚离开次府,他后脚便跟了出来。虽说一开始跟丢,可李全福很快猜到了罗川的目的地。当李全福赶到主府后院,又恰好看到罗川入水而逃。也幸亏罗川在水底潜行的速度并不快,李全福才能跟上。
此刻,李全福心情格外复杂,他既担心罗川的安危,又怨罗川行事太过鲁莽。李全福如何看不出柳少阳的打算,等天一亮,水库放水,便是罗川丧命之时。
到那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留在罗家必会卷入这场祸事,只能走为上策了!
可惜啊可惜,距离仙家只差一步,终究无缘!
李全福面露遗憾,起身就要离开这个是非地。
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住。
“罢了!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不如再等等!”
不论是柳少阳的得意,还是李全福的苦恼,全都被水库北面高岗上的男子收入眼底。男子站在雪后明月下,月影遮挡住他的容颜,只能看到刀削斧砍的面颊,以及颀长的身形。
他就这样笔直的站在高岗上,目光扫视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无论李全福还是柳少阳,都没能发现男子的存在。
……
“啪”的一声跌入水库,罗川浑身冰冷僵硬,四肢乏力,头晕目眩。
在冰水中潜行了十来里,罗川耗尽了全部力量,脏腑黯淡,失去光泽,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也变得缓慢,整个人濒临油尽灯枯。没过多久,罗川便沉入水底,水压沉重,就好像背负一座小山,难以承受。
身体虽没了知觉,罗川的意识却格外清醒。
九死一生我都经历过,这点伤痛又算得上什么!
罗川顽强的睁开双眼,心底呐喊。
像是回应一般,原本已变得迟缓的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渐渐恢复灵动,不断加快,重新聚成水火漩涡。
“轰隆!”
从水火漩涡中发出雷霆般的回响,一道道气血从罗川体内隐晦的角落流淌出来,滋润起罗川干涸的五脏六腑。与此同时,一股股温热的气息从罗川身下浮起,钻入周身毛孔,温润起皮肉骨膜。
水火旋转愈发疾快,催动功力提升,罗川已经隐约感应到有什么正在水火漩涡间酝酿着,照这样下去,过不了三四天便能够凝炼出真气。
罗川心中欢喜。
只有凝炼出真气,才代表他真正意义上的进入筑基境第一个阶段。罗川如今所拥有的力量已不输给小空灵境,等凝炼出真气后,他的功力必将更进一步。
可那也要等到三四rì后,燃眉之急就在眼下,再过几个时辰,水库水位就会降低,自己也将无处藏身。
直觉告诉罗川,柳少阳就在岸上等着他。
一想到落入柳少阳手中的下场,罗川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不能干等着!
紧迫感萦绕心头,罗川一咬牙,在九龙君的记忆中搜寻起来,却没有发现一门可供他现在修行的法门战技。九龙君记忆中的杀人术虽多,可大多都需要高深的道行修为。
罗川苦苦思索着脱身之法,他并没发现,随着温热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出,身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细碎。
哗!
沙土向内陷去,露出一个大坑。
在巨大水压的冲击下,罗川坠入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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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仙道版七法遁术
“河君洞府?”
罗川看着眼前景象,满脸不可思议。
两扇石门高逾十丈,宛如巨人所行,宽能容纳十辆战车通过,气势恢宏。在石门高高的巨幅牌匾上,刻有一行古篆:南荒河君府!
若非罗川拥有九龙君的记忆,他也无法看懂这五个字。这五个字虽然颜sè黯淡,不复光泽,可铁划银钩间透露出的沧桑古韵,雄浑气魄,以及一丝淡淡的出尘味道,让人无法怀疑它的真实xìng。
石门半敞,纹理模糊,斑驳陆离,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在石门左侧,是一头黑sè的龙龟石像,形态逼真,栩栩如生,足有两个罗川那么高。
唐人爱仙道,越是虚无缥缈越是喜欢,白玉京中风气尤盛。又有谁会想到,在京城老少爷们的眼皮底下,就藏有一座年代久远的仙家洞府。
可当下一刻,罗川看到石门右边的那行竖字时,他的心情瞬间变得不一样。
那上面赫然写着: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这不是九龙君念的那句诗吗?难道九龙君也来过这里?”
罗川忽然反应过来,九龙君的神念流落到白玉京绝非意外。而自己来到河君洞府,或许也是九龙君的记忆暗中作祟。
这白玉京中,莫非藏着什么秘密?
罗川虽拥有九龙君的记忆,可那是两千多年的记忆,没个百八十年,罗川怎可能完全融合。
一时间,因为九龙君的缘故,被柳少阳追杀的紧迫感淡了不少。
“唐人罗川,求见前辈。”
罗川学着戏文里的模样,对着石门长揖到底。
连呼三遍未有回应,罗川走进洞府。
罗川没见过唐王宫是什么模样,却听人描述过唐宫的大气华美,此时此刻站在河君洞府中,罗川隐隐觉得,唐宫再大气也不过如此吧。
十二根比唐宫还高的玉石立柱支撑起洞府穹顶,正前方是一潭热气蒸腾的泉水,占地十余亩,约有半座罗家次府那么大。在那之外,矗立着一面堪比城墙高大的玉石画壁,透过氤氲雾气,画壁上的字迹若隐若现。
想到说书戏文里的那些奇遇的段子,罗川怦然心动,说不定今rì转机就在这里!
脚尖轻轻一点,罗川掠过湖泊来到画壁前,当他看见上首那四个字时,身子一僵。
“《七法遁术》……”
罗川心中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仙家洞府里藏着的秘密,竟只是大唐国技《七法遁术》。
罗川隐隐感觉到事有蹊跷,继续向下看,就见画壁底部刻有一段篆文。
篆文是唐书,明显是后人所留,上面如是写道:
燕末唐初,时逢天下大乱,有青蛇从天降,兴风作浪,为祸世间,索童男童女各百名,yù炼邪功。唐王派力士千人斩蛇,反为青蛇所杀,请修士出山,亦悉数败北……我知故乡有难,辗转千万里归返。本yù斩此妖,怜其千年修行不易,故而教化百rì,封印千年以儆效尤。为防再有此类妖邪出没,留《七法遁术》于此……经我推衍,已成七品仙法,有缘修成者可东北行三千万里,入湖底仙家。
落款:李玄感书。
“李玄感!”
看到最后那个名字,罗川打了个激灵。
他入过蒙学,对于唐国历史也算知之一二。李玄感此人在历史上十分有名,乃是大唐开国元老,官拜太师,民间常有帝师一说。却没想到,他竟也有一身仙法道术。至于青蛇之祸,正史中虽没有详述,却在野史中层出不穷,经常被大人用来吓唬小孩。
“大唐国技《七法遁术》居然被他推衍成仙法,武道通仙法,不可思议!”
罗川喃喃自语。他心如明镜,只凭推衍《七法遁术》这一手,足以印证李玄感恐怖的道行修为。在仙法造诣上,他至少已达到宗师级别,距离九龙君那个万年难遇的怪物,怕是也相去不远。
这个在历史上好喝酒、喜作诗的风流帝师,竟拥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千年的历史尘埃下,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画壁上只有七幅行功图,却已将金、木、水、火、土、风、雷这七行遁术的修行方法容纳进去,大道至简,这七幅行功图明显要比大唐国流传的《七法遁术》要高明许多。
罗川心中起意,随后摇了摇头。
即便是大唐国流传的《七法遁术》也需凝炼出真气才能修行,何况已成仙家正宗的《七法遁术》。
可惜了……
就在这时,罗川忽然愣住,却发是现先天真水和先天真火的运转出现了一丝异常。罗川心中一动,再度看向玉石画壁,当目光掠过“水法遁术”和“火法遁术”这两幅行功图时,先天水火的运转开始加快,并且灵动欢畅。
“难道这两法能和体内先天水火产生某种联系?”
罗川越想越觉有可能。
几个时辰前,当罗川凝聚出真水和真火,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九龙君广博的记忆里虽有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可却语焉不详,然而罗川本能感觉的到了先天水火所带来的蓬勃生机,以及那股虽然还很弱小却充满无限可能的力量。
说不定能用天水火替代真气来行功,修炼水火两法遁术!
一念生出,罗川再无法压下。
究竟是选择水法还是火法?
余光落向壁前的一池泉水,罗川很快做出选择,即便是修行也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将先天真火收入下丹田,罗川引导出先天真水,按照行功路线,运转于周天经络。
罗川却不知,他这么做是在冒修行界之大不韪!
需知,每一门正统功法,无不是成百上前年的拆解推衍,一代代仙家弟子的积累总结,经过千锤百炼方才得以创立。修行界中固然有因材施教的说法,可修行功法从来都是死的。除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山宗师、一派大家,如九龙君,否则谁也不敢对功法做出更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调整。
罗川距离宗师何止十万八千里,却在不经意间提前迈出这一步,失败则罢,若是成功,对他往后的修行道路绝对是弥足珍贵的启发!
没过多久,罗川的周身毛孔陆续打开,要是有人凑近,就会听到仿佛流风呼啸的声响。
来自身后温泉的水气将罗川包围,渐渐的,罗川全身上下挂满晶莹剔透的水珠。转眼间,全部水珠同时被罗川吸入体内,化作细流,在皮下流淌。水气越来越厚,凝成的水珠越来越多,前仆后继的钻入罗川身体,皮肤下原本溪水般细小的涌流不断的扩张,最终化作汪洋大海,奔腾咆哮。
远远看去,罗川好似一座透明雕像,四肢躯干皆由冰水浇铸。
时间在流逝,温泉中的水不断减少,罗川的身躯越发的灵润,不止是躯干、四肢,就连五官须发也变得晶莹剔透,眼中更是一片水泽,远远望去就像白玉翡翠,已无人类特征。
直到这时,罗川方才松了口气,心中大呼侥幸。
修行仙道版的《七法遁术》,居然需要配合“地理”,若没有这潭温泉,他也无法这么顺利。这或许也是李玄感把《七法遁术》留在此处的原因之一吧。
南荒河君府,少年似河神。
罗川整个人完完全全化成一团水影,波光如鳞,轻盈流转。
他正沉浸在对水法遁术的参悟中,并没听见那一丝细微却又诡谲的声响。
泉水将见底,封印于池底的青sè大蛇缓缓睁开双眼。
它像是刚刚从一场千年大梦中苏醒,眼神迷茫,再是恍惚,紧接着目光开始聚拢,尾巴轻轻扫动着潭底的泉水,嘶嘶吐着蛇信。
泉水彻底散尽,贴在青蛇额上的符纸“噗”地燃烧,化作灰烬飘然飞散。
抬起头,青蛇看到了罗川,它眯了眯眼,露出人类才有的神sè,像是女子在笑。它游到罗川身后,好奇的转了两圈,开始缠着罗川的手臂向上游去,蛇信喷吐,舔舐着罗川的耳垂。
青蛇的身体葱翠yù滴,光晕流转,透明无暇,就像一尊青葱翡翠。
罗川同样是晶莹剔透,犹如白玉雕像。
一蛇一人交缠在不见rì月的河君府底,无声无息,诡谲妖冶。
忽然间,青蛇看到玉石壁画,眸瞳猛地一缩。它毫不犹豫的摆尾如鞭,朝着玉石画壁,抽打出一条圆弧般的青光。
哐当!
玉石画壁上出现一道裂纹,转眼向四面八方延伸扩散。轰隆一声,画壁四分五裂。
青蛇张开口,猛地一吹,残垣断壁化作齑粉,消散一空。
又看了眼罗川,青蛇滑身而下,飞快的游出洞府。
......
罗川睁开眼,面前只剩两根光秃秃的石柱。
他回身看去,干涸的潭底除了几株奇花异草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就在罗川惊疑不定时,歇斯底里的笑声从洞外传来,罗川心意一动,水纹从头到脚退去,变回原来模样。
柳少阳几乎是颤抖着走了进来。
“南荒河君府……”
“传说中的仙家的洞府啊!”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我柳少阳居然也有遇仙缘的一天!”
站在一根比白玉京宫楼还高的玉石柱下,柳少阳仰头大笑,手舞足蹈,整个人陷入癫狂。
罗川心知是水位降低,露出洞口,让柳少阳寻到了这座古代洞府。
目光掠过柳少阳,罗川看到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影。
咦,李全福也跟来了。
只见李全福和柳少阳一样,痴狂的望着洞府,嘴唇颤抖,也不知在默念着什么。当他看到罗川,目光陡然变得清醒。
快走!
李全福绷紧脸,急急忙朝着罗川打眼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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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河君洞府显神威
看到罗川一动不动,李全福急得想喊娘。
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仙家洞府让李全福愈发确定,罗川就是他要找的仙家弟子。他也看出来,罗川道行尚浅,功力约莫在小空灵境和大空灵境之间,绝非柳少阳的对手,若不趁现在逃跑,等到柳少阳回过神来一切都完了。
快跑啊!
隆冬时节,李全福却满头大汗,可无论他怎么挤眉弄眼,罗川都好像没看到。
“杀死庞关,也有你的份吧。死胖子?”
柳少阳转过头,邪邪一笑盯着李全福。
李全福身躯一颤,脸sè瞬间变白,短短一天中两次被人发现,他的郁闷可想而知。
“杀得好!”柳少阳的一声厉吼把李全福吓了大跳。
“要不是你们杀了庞关,我又岂会发现这里。哈哈哈,我柳少阳是命中注定要结仙缘。”
可当柳少阳仔细打量起洞府,脸上的兴奋劲渐渐散去,眼中流露出讶然。
和他想象中不同,洞府里没有法宝丹药秘籍,只剩十二根光秃秃的玉石柱,以及空荡荡的池子,虽然古朴壮观,却透着凄凄荒凉。
“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有?”柳少阳脸冷了下来,他将头转向罗川,目光闪烁不定,伸出手:“仙宝呢?”
“还我功力丹呢。”罗川同样伸出手。
柳少阳愣了愣,随即捧腹大笑:“还我功力丹?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蠢货!居然还真信了。”
“我当然不信。”罗川收回手,道:“封印白夫人的是百rì浮云丹,对应的解药自然不叫还我功力丹,它名叫作化愁解命丹。”
笑声戛然而止。
柳少阳吃惊的看向罗川,脸sè变得僵硬,目光游离:“什么化愁解命丹,不知所云。”
见到柳少阳的反应,罗川更加确定。
“蠢货,连这都不知道。化愁解命丹,专解封印之丹,丹方中有中rǔ石,鹰眼珠,摄空草,百rì散......”
罗川每说出一样,柳少阳的脸sè就苍白一分。
他只知道三公子手里有一颗化愁解命丹,是孤月山的仙家给的,被罗三公子视为绝密,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听到罗川如此轻描淡写、用十分无所谓的口气说出一串串药材,他突然又有了之前见到罗川从少夫人房里走出时的感觉。
李全福恰恰相反,他越听,眼睛越亮。看着一脸云淡风轻、侃侃而谈的罗川,李全福只觉十分陌生。
“总之,这丹方配置起来有些麻烦,我懒得去弄,你直接给我吧。”罗川盯着柳少阳道。
“哼,你觉得公子会把丹药给我?”
柳少阳不再否认,他看向罗川,眼中除了杀意再无其它。
即使没有庞关的前车之鉴,他也不会轻视这个打乱三公子布局的少年。
陡然,柳少阳化作一阵黑风,呼啸着扑向罗川。
七法遁术,风法!
从一开始,柳少阳便使出全力,弹指二十步,速度奇快。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团人形水影。
这团水影从罗川所在之地倾泻而来,原先还是细流状,待到柳少阳面前陡然立起,竟化作人形。
不单是柳少阳,李全福也吓了一大跳。李全福鼎盛时也是大空灵境,同样练过《七法遁术》,可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将《七法遁术》这么使用。
李全福又怎会知道,罗川所使的《七法遁术》早已不是他熟知的大唐国技,而是玄妙莫测的仙家道法。兼之罗川借助先天真水,已经拥有本质上的区别,其中的差距,就好比木枪与金枪。
嘭!
黑风被人形水影用双臂挡了下来,转眼间,黑风与水影激斗于洞府中,你来我往,刹那间残影道道。
十来合过去,黑风便摇摇yù坠,现出败象。
凡间武学与仙家术法间的差距开始显现。
柳少阳横冲直撞,势大力沉,却始终难占上风,并且越斗越衰。反观罗川,他将水的至柔运用到极致,变化莫测,每一次冲击都形成压倒xìng的优势,稳稳压制住柳少阳。李全福看得如痴如醉,他心知,如果不是罗川的功力略逊柳少阳,罗川早已胜出。
又是一声重响。
黑风形迹凌乱,隐约可见柳少阳披头散发,鼻孔流血,面无人sè。
柳少阳又惊又恐,自知败局已定,哪有心思再和罗川缠斗下去,忍着全身的剧痛,虚晃一招,向洞府外逃去。
“小畜生给我等着!等我禀明公子,再来找你算账!”
逃跑时,柳少阳不忘放出狠话。
罗川哪能让柳少阳就这么跑了,柳少阳若是跑了,将一切告诉罗三公子,罗川在白玉京将再无立足之地。
转眼间,罗川追赶向柳少阳。
听着身后的水流声,柳少阳面露得意,暗暗冷笑。
风法遁术是七法遁术中第二快的遁术,兼之他的功力比罗川高出一筹,光论速度绝不会输给罗川。
距离洞府穹顶的泥坑已经没多远,柳少阳眼里绽放出喜sè,就在这时,身后响一阵奇怪的声音。
柳少阳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瞬间呆滞。
视野中出现一股奔涌咆哮的白浪,白浪中,少年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空气散成丝丝缕缕,翻滚在罗川周身,不时还溅出一朵浪花,发出“哗哗”的声响。
仅仅迈出一步,罗川出现在柳少阳身侧,只在身后留下一条因巨大冲击而凝固形成的空气白浪。长发翻飞,凌波驭浪,潇洒霸道,宛如古老传说中cāo持江海巨浪的河神。
柳少阳心惊yù绝,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惧。
下一刻,他耳边“嗡”地一声。
只见一道光影从罗川的水法中冲出。光影和罗川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仿佛虚化了的罗川,控制不住前冲之势从躯壳里跳出,挟带道道白浪,势如狂澜,碾压向柳少阳。
清晨的阳光从洞府顶部的泥坑照入,柳少阳跃在半空,距离泥坑出口只剩下半条手臂,可他却再无法更进一步。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空荡荡的大洞,面sè恍惚。
怎么会……这样?
扑通!
柳少阳的残躯摔落在地,当场暴毙!
李全福涨红着脸,看着波光粼粼、宛如河神的罗川,他想起了那些传说中的故事:“仙法,这是仙法啊……”
罗川淡淡看向柳少阳的尸身。
大空灵境,相当于筑基二阶的功力。一夜修行,罗川的修为功力并没有达到大空灵境,可却已经拥有击杀大空灵境的实力。
三公子罗江也是大空灵境的修为,可他背后却有孤月山仙家支持。
想到这里,罗川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凝炼出先天真气。他如今只算是初入筑基一阶,只有生出真气,才算真正意义上稳定在筑基一阶。到那时罗川不但功力大进,还能修炼九龙君记忆里一些基础的杀招法门!
击杀柳少阳,再除罗三公子门下一狗。
想到此人生平种种罪孽,罗川毫不愧疚。
火辣辣的目光shè来,罗川转过头,就见李全福正扭扭捏捏的看着他,yù言又止。
看了看李全福,罗川道:“池子里面有些花草,算不上好东西,不过有胜于无。回头把它们都带上。”
李全福双眼瞪圆,转眼间,激动和喜悦将他淹没!
罗川说出这番话,代表他已经摒弃前嫌接受了自己。
一想到半夜时差点离去,李全福手心冒汗,暗呼侥幸。
幸亏他捱到天亮,悄悄跟着柳少阳跳进土坑,否则他将错过这一生中距离仙缘最近的一次机会。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张脸,以及那个人说的话:只有仙家才能让他重新恢复功力。
罗川或许只是个地位极低的边缘仙家弟子,可只要搭上这条线,总有机会遇上真正的仙家。
“是,公子。”
李全福深吸口气,长揖到底。
目光落向李全福颧骨凸出的脸庞,再比较他臃肿肥胖的身躯,罗川心头一动,一段和李全福所受怪伤有关的记忆从脑海中浮出。紧接着,罗川想到了之前惊鸿一瞥在潭底看到的一株草药,那株草药正是医治李全福怪伤的主药!
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
想了想,罗川没有告诉李全福。接纳李全福不代表罗川已经完全信任他,罗川年纪虽小,却也深知人心隔肚皮。
就在罗川准备散去水法时,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一丝jǐng惕从心底升起。
想也没想,罗川向后暴退!
一道青光闪过,没有七法遁术,却比柳少阳的风遁还要快上数倍。罗川才生出反应,那人便已掠至近前,丹凤眼,入鬓眉,头戴奇怪的高冠,手中的那团青光竟是一口五尺宝剑。
剑影如雨,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封住了罗川全部退路,任凭罗川的水法如何变化,也摆脱不了青锋。
避无可避,罗川只能硬着头皮迎上。
“嘭”的一阵巨响,漫天水花飞溅,散若沙砾。
罗川被一剑打回原形,摇晃了两下站定。这一剑中所蕴含的力量远超万斤,很明显,对方比柳少阳高明许多,至少是半步散人。
那人轻“咦”一声,似乎罗川的表现还在他预料之上。
第十三章 唐传奇
李全福抱着十来株珍草奇花从潭底爬了上来,当他看到男子时,张大嘴巴,就好像看到了鬼一样,惊讶程度毫不逊sè昨夜看到罗川击杀庞关。
“当年的狐笔判官,竟也当起仆人来。”
那人没看李全福,淡淡说道。
狐笔判官?
罗川意外的看了眼李全福。
除了修炼丹道武学外,罗川剩下的爱好便是听书看戏。白玉京里的说书先生们也算是武道界的延伸,故事里常常会出现武道界中有名有姓的高手,在很多年前,狐笔判官是名动一时的武道强者,半步散人之下能排入前十。
被人叫破昔rì绰号,李全福脸sè复杂,yīn晴不定。
罗川看得清楚,这一瞬间,李全福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竟如破尘锋芒。可瞬息后,那股气质隐去,又变回了猥琐、jiān猾的中年府卫。
朝着那人拱了拱手,李全福陪着笑脸:“江湖传言,佞侯寻访仙家时出言无状,被仙家所杀。李某一直不曾相信,就算仙家,也未必有把握杀死佞侯剑。”
佞侯剑……他居然是佞侯剑!
饶是罗川已经初涉仙途,听到佞侯剑这三个字时,仍是一凛。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传奇,在这个时代,大唐世俗里,唯有佞侯剑周不臣配得上传奇这两字。周不臣有三段传奇,其中一段,是关于他的身世。
周不臣本为大唐宗室子弟,出生那年其父起兵作乱,第二年兵败被杀。唐王为了显示仁厚,册封襁褓中的周不臣为佞侯,圈养深宫,禁学文武。
九岁那年,周不臣放火烧宫楼,一人一剑,趁乱杀出王宫。
十一岁时,周不臣便突破大丹境,名扬江湖。
十三岁小空灵境,挑战天下武学世家,屡败屡战,终至剑道大成,人称佞侯剑。
十五岁大空灵境,纵横江湖,罕逢敌手。
十七岁时,突破半步散人,双臂之力超过十万斤,成为唐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半步散人。创佞侯宫,振臂一呼,天下九万九恶人盗匪,齐齐响应。
唐王室忌惮,请散人出马,约战周不臣。
京城一战,三天三夜,周不臣一招而胜,飘然离去,名声一时无两。
再后来,佞侯剑渐渐销声匿迹。有人说他被唐王室请仙家杀害,也有人说他被仙家看中,收入门墙,更荒唐的说法是他已突破散人境,羽化升仙去了。
罗川对于佞侯剑的故事并不陌生,少年人,哪个不喜欢传奇,不幻想成为传奇。
今时今rì,面对活生生的佞侯剑,罗川又是另一番心情。
“原来是佞侯剑,幸会。”朝向周不臣拱了拱手,罗川淡淡说道。
和对待李全福的态度截然不同,周不臣直视向罗川,目光宛如两柄利剑,扎得罗川皮肤微微发痛。
“我寻南荒河君府多rì,却被你捷足先登。若不说个一二,休想生离此地。”
周不臣的声音就好像一碗端平了的水,毫无波澜,却无时无刻不透着霸道和冷漠。
仙家洞府,绝世珍宝,谁不想占为己有。
分明是罗川先找到河君洞府,周不臣却已将这里视为己有。
罗川没来由的一阵恼火,仰头迎向周不臣,毫无惧sè道:“机缘在我不在你,如此而已。”
他这一生前十五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知前程。
本以为就此浑浑噩噩,草度一生,却不想十rì生死险得道,一夜两府杀两人。
少年之志成,纵是唐传奇,何以令屈服?
两道电光分别从两对眸子里闪出,两人同时目生虚电,看得李全福退于一旁,冷汗如珠。
好歹曾经也是大唐武道界风云一时的人物,李全福干咳两声,小心翼翼的走到两人中间,各作一揖:“有话好说,何必动气。这位是我家川公子,年少有为,乃是白玉京中有数的俊杰。”
李全福向周不臣介绍道,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道出罗川的真实身份。
“至于鼎鼎大名的佞侯剑,我家公子都说了仰慕已久。当年佞侯大人退隐时,便已是半步散人境,七年过去,想必佞侯大人已突破散人境,我大唐八大国手终于能再添一员了。可喜可贺啊!”
听了李全福的话,罗川心中一动。
佞侯退隐时才十八,七年过去,现如今不过二十五,却已鬓角生白,额生皱纹,饱经风霜,虽然高傲冷漠,可眼神里已无年轻人该有的风华。
而他刚才双目中放出虚电,明显感觉光华离散,昭示着jīng气神已开始走向下坡路。
“散人境……”
周不臣喃喃自语,眼中流露出一丝凄凉,稍纵即逝。
他天赋绝顶,但凡知道他的人,都视他为千年难见的天才。可天才也有天才的烦恼,十七岁后,他开始向散人境进军,一次闭关中他偶然发现一个令他恐惧而绝望的秘密:一旦他突破散人境,此生便已到顶,再没有可能更进一步。
十八岁那年,他放弃突破,出关后不断打听,终于得知原来散人境不过是相当于道门仙家的筑基大圆满,在筑基境四阶之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境界。他自然不甘,开始求仙问道,本以为凭他的资质能够轻松进入仙家道门,可走遍大唐一带的仙门,竟然没有一次通过宗门考核,撞破门墙,屡屡遭拒。
直到三年前,周不臣放弃拜入仙门,开始寻找大唐一带的古迹和异人。三年过去,周不臣也找到了一些古迹,却一无所得。今次前来白玉京,他不过想要碰碰运气,却不料还真找到一座仙家洞府。
周不臣远非柳少阳可比,眼力高明如他,早已看出这洞府是人去楼空,除了几株对他没用的仙草,什么也没剩下。而罗川更是身无长物,无法藏匿仙宝。
“机缘在你不在我,或许吧。”
收起那口五尺宝剑,周不臣依旧一脸冷漠。
多年的寻访无果已经消耗了他九成九的雄心壮志,信心远不如当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转过身,正要离去,忽听背后少年自言自语道:“可惜,这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心底深处最隐晦最痛苦的伤疤被人揭破,周不臣眼里闪过怒意,他回过头,冷冷盯着罗川。
李全福吓了一跳,看向罗川的眼神别提有多幽怨了。
在大唐恐怕还没人敢这么和周不臣说话,就算号称国手的八大散人也不会如此。七年前周不臣便已能力敌散人,七年过去,即便没突破散人境,谁知道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罗川这么说,是纯粹在找事啊!
罗川并不知道李全福的想法,可他却一眼看出了周不臣如今的状况。
这一回倒不是完全依仗九龙君的记忆,而是罗川根据他自己对丹道武学和筑基功法的领悟得出。
周不臣固然天才绝顶,千年难得一见,可他早年过度开采人体潜能,如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使得体内脏器过早进入衰竭。现如今,别说凝聚真元了,他这一身真气都有可能随时散去。
罗川虽然也是同样大量开采了自身潜能。可因《九死一生功》的缘故,他聚先天水火,yīn阳交合引大药,开采自身潜能的同时,还吸收天地jīng华,互补互助,维持平衡。
容颜早衰,目中虚电离散,一切都昭示着曾经的唐传奇周不臣已被打落凡尘,再不复当年的传奇。
这或许就是仙道的无情吧。
罗川心中想道,他避开周不臣的目光,大步走到柳少阳的尸体前,蹲下身,在柳少阳衣服里搜寻起来。
周不臣是真怒了,他生xìng孤傲,即使如今落魄,也绝不允许尊严被一个少年路人糟践。
“不把话说清楚,休怪本侯剑下无情!”
手中青芒大盛,周不臣冷冷盯着罗川。
搜遍柳少阳全身上下,罗川只找到一封金边请帖,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请帖上写着“五华城”三个字,罗川隐约有些印象,却记不得曾经在哪听说过。
顺手将请帖放入怀中,罗川起身看向周不臣道:“我就不信,你真敢杀我。”
李全福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实在想不通罗川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当年的佞侯剑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凡与他交手之人,只要败了,几乎都是死路一条。周不臣杀伐果断,从不手软,若非如此,也不会闯下泼天的名头。
身为唐人,罗川不可能不知道。
罗川的确知道,可那已是过去的周不臣。适才周不臣那一剑虽打破了罗川的水法,可罗川却感觉不到丝毫杀意。当年转战天下的佞侯剑出手时竟没有杀意,这是何等离奇之事!
迎向周不臣寒意凛然的眸子,罗川冷笑道:“若我猜得没错,你至少有两年未杀过人。人体内五脏器分主悲、喜、恐、思、怒五种情绪,你五脏损耗,五情乱志,已再难起杀人之心!”
周不臣脸sè不变,瞳孔却仿佛被尖针扎了一下,猛地缩起。
李全福暗暗诧异,那丝陌生的感觉又从罗川身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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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仙道无情
“既然要我把话说清楚,那你就听好了。”罗川瞥了眼周不臣,说道:“你周不臣十一岁大丹境,十三岁小空灵境,十五岁大空灵境,如此成就确实才华横溢,可也提前消耗了你的潜能,五脏六腑受损而衰。”
“丹道武学之所以落后于仙家道法,是因为丹道武学在开始多了一个凝聚气丹的过程,多出小丹境和大丹境。天赋再好,往往也要在三四十岁后才生出真气。这个时候,人体脏器已开始走下坡路,错过了锤炼真气的最佳时期,真气无法凝液,那便无法炼出真元。你虽未过三十,却因脏器提前衰老,而无法真气凝液,生成真元。”
周不臣怔了怔。
想要求仙问道,则必须将真气锤炼成真元,否则便是一场空。大唐国武道界的散人虽然在功力上和筑基四阶相差无几,可他们的真气已完全定型,纵然后天转先天进入胎息,却也无法将真气锤炼成真元。终究难进一步,最终还是尘归尘,土归土,长逝尘世。
七年前,周不臣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果断放弃冲击散人境,转而寻仙求道。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无论如何尝试,他都无法将真气凝炼成真元,求遍各大仙门,非但一无所得,反而受尽仙家弟子的取笑。甚至有仙家下定论,他周不臣这一辈子都无法凝炼出真元,仙道无望。
至于原因,那些仙家要么语焉不详,要么说得云里雾里,没有一个像眼前少年说得这么详细清楚。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罗川想起一段功法口诀,正好能用得上,便随口说了出来。周不臣心头一懔,李全福瞪大双眼,都觉这十个字里暗藏天地至理,却又无法用言语描述。
“反之也是一个道理。再这样下去,你连真气也难保。几年前,你或许还能突破散人境,可现如今你若强行突破散人境,定会因控制不住真气而一败涂地,真气必散。”
周不臣听得心惊胆跳,到这时,他已不再恼火。
他对罗川的说法并不全信,比如最后一句简直是危言耸听。可罗川的确说中了他无法凝炼真元,言语之间也并无恶意。
眼见罗川沉思起来,周不臣摇了摇头,转身yù走。
虽说有十万个不甘心,可周不臣心底已经开始在打退堂鼓。仙家早已经将他否定,现如今就连一个随便遇上的少年人都看得出来。苦寻数年无果,白了少年头,空余憾,或许是时候放手了。
却在这时,少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过,我倒有办法。”
周不臣脑中“嗡”地一声,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罗川。
少年人无论气度还是眼神都和之前有所不同,目光悠长,眸底深不可测,内中似藏着无尽智慧。
周不臣暗道古怪,他自然不知道,就在刚刚,罗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来自九辰君的记忆。
“武道和仙道的区别实际上就在于气丹,一个小丹境,一个大丹境,这两个境界是仙道所没有的。”
“当初丹道武学的创立者,是想让资质平凡者能通过气丹来凝炼真气。而天资出众者无需气丹,可以直接炼出真气。我们唐国人修丹道武学,成也气丹,败也气丹,有了气丹可以凝炼出真气,可也因为气丹阻碍了真气凝炼成真元。”
“而你又有所不同,你可以尝试震碎气丹,以五脏服丹中jīng华,震碎气丹为大药,五脏服之重养生机。如此一来,至少能够做到回复青chūn,重孕生机。甚至于,一朝顿悟,凝炼真元。”
“想要改变现状,就必须震碎气丹。”
周不臣越听,脸sè越难看,眼中惊疑不定。
李全福则不断擦着额上的汗水。
震碎气丹?这不是自废功力吗!
很快,罗川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说,周围鸦雀无声。
看到周不臣脸上的狐疑时,罗川眼中神韵收敛,表情也冷漠下来。
罗川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他之所以和周不臣说这么多,绝大部分原因是幼年时候对佞侯剑的仰慕。
当他发现周不臣非但不领情,反而心生猜忌时,罗川收起了那一丝惋惜。
罗川自己尚且麻烦缠身,哪有空去管别人。既不领情,何必多言。
“小李子,咱们走。”
罗川迈过柳少阳的尸身,向洞府外走去。
小李子?
李全福默默看了眼罗川,心中幽怨。
经过周不臣时,罗川面不改sè,甚至都没再多看一眼。
仙道无情。在九龙君功法记忆中,大多都有这四个字。
罗川之前不明白,可这一夜的经历,让他隐隐悟到了些许。
周不臣固然天才绝顶,千年难得一见,可在仙道面前却脆弱如蝼蚁,苍白如枯草。
无缘便是无缘。
“公子真能忽悠!”
李全福凑了上来,翘起大拇指,眉飞sè舞道。
刚才说话时,罗川一下子变得老气横秋,仿佛传说中的千年老妖,好在很快罗川又恢复了少年人的模样,李全福只当是自己的幻觉。
震碎气丹?也亏川公子说得出口。不过这么荒谬的话,从公子口中说来,倒是鼻子有眼的,看那周不臣的反应,竟似差点相信了。幸好周不臣没有相信,否则可真要出大事了。嘿,想想看,大唐的传奇,天下第一的半步散人,竟被一张嘴说得散尽功力,大唐武道界可要热闹了。
罗川懒得解释,他站在泥坑下,盯着洒落一地的晨曦,忽然道:“洞府的秘密是守不住了。”
这座南荒河君府里仅有的七法遁术行功图,业已被他全部牢记下,再加上李全福从潭底捞出的花花草草,算得上是被他扫荡干净。
“公子英明。等负责看守水库的侍卫到来,洞府十有仈jiǔ会被发现。”李全福附和道。
目光移向柳少阳的尸体,罗川咧嘴笑道:“罗江很快要倒霉了。门客莫名其妙的死在仙家洞府,洞府里已经空无一物,他就算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看着阳光下一脸阳光灿烂的少年,李全福忽觉心底一凉。
可很快,李全福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手头草药上,他的眼中闪过贪婪。
……
周不臣走在雪后长街上。
在河君府时,他几次想要开口唤住那个少年,都被他生生忍住。
震碎气丹,用五脏吞服,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在大唐,任何人都知道,气丹一旦损毁,一身功力付诸东流。可当周不臣细细想来,却又发觉少年所说的话里似有根有据,并非凭空臆想杜撰。
发现仙家洞府。
年纪轻轻功力便已超过小空灵境。
能承受自己一剑之力而不伤本体的水法遁术。
一眼看破自己的虚实,知道自己无法凝聚真元……
周不臣越想越觉得少年不简单,可他只知道那个少年叫“川公子”,其它一概不知。
“京城里可有人家姓川。”
周不臣喃喃道,停下了脚步。
隆冬的清晨有阳光有大风,唯独没有了生气,沉积数rì的冰雪让平rì里人满为患的长街一下子变得冷清。枝头檐上,婴儿手臂粗的冰棱串串挂着,却没有孩童跑出来拔着玩。
周不臣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街道zhōng yāng的白衣道人。
“佞侯,你回京城,是来送死的吗。”
大唐武道界,敢用如此口气和周不臣说话的,也就八人。这八人号称大唐国手,在世俗人眼里,是能和仙家并驾齐驱的“陆地神仙”。
周不臣这时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南坊东关街。这是南坊最热闹的一条街,也是他寻仙问道之前最后一战所在。眼前的白衣道人人称华散人,正是八年前,他传奇一战的对手。
半步散人战散人,一招险胜,成就传奇。
七年后白玉京再遇,华散人几乎没给周不臣开口的机会,贴着雪地飞掠而出,手中抖动着一条长鞭,在雪地中撕裂开三十丈长的壕沟。
弹指的功夫,他已经出现在周不臣面前,没有使用任何遁术却比使用遁术还快。
周不臣手臂划过残影,拔出五尺青锋。
青锋若闪电,周围空气层层碎裂。
嘭!
鞭剑相击,十万斤的巨力袭来,周不臣身躯狂震,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饶是华散人也不禁“咦”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年意气风发和他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的佞侯剑,七年后竟连他一鞭都接不住。转眼华散人明白了什么,心道定是周不臣又在使诈,差点上当。人影一闪,华散人再度出现在周不臣身前,左掌化刀劈出。
周不臣费尽力气勉强避开,可也被打落银冠,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想到少年在洞府说的话,周不臣心神一荡。
他的的确确许多年没和人厮杀搏斗,高手相搏,差之毫厘,需要一颗坚如磐石的心。也不知从何时起,周不臣发现自己很难做到心坚如铁,从前杀伐果断的感觉渐行渐远,周不臣极少同人争斗。
没想到七年后,和从前不相上下的对手交战,他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从前真气运行时勃发的二十万斤力量一下子萎缩了七八成,退变回寻常的半步散人境。
不止是心境,连真气也远不如前了!
周不臣心中一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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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何方神圣
面对华散人的杀招,周不臣已无心恋战,抽身疾退。
“从此大唐再无佞侯剑了。”
对手的声音飘飘然传来,也不知是得意还是遗憾。
周不臣心中一痛,想到昔rì种种,一股绝决之情油然而生。
大不了放弃寻仙问道,罢了罢了,就做个一世散人,无敌于武道界吧!
陷入绝境之际,周不臣斩断心结,七年的苦功彻底抛诸脑后。
磅礴的真气从丹田上的气种涌出,瞬间溢满周不臣的周天秘穴,一股如山岳耸立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起。
“不好!”
华散人心道糟糕,他如何看不出周不臣是在冲击散人境,脚底速度加快,手中长鞭抖如蛇舞,在空气中划出千百道残影。
“手下留情!”
“华散人住手!”
两声厉喝从东关街外响起,竟震得长街上冰雪翻飞,两檐的冰凌齐刷刷折断,深刺入雪地,足显现出来人深不可测的功力。
华散人浓眉倒扬,眼里闪过寒意,非但没有停手,脚步又快了两分。
大唐国武道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散人间不得互相厮杀,一旦有半步散人突破散人境,不准对其下杀手。华散人不用想也知道来者是谁,白玉京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两名散人坐镇。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
飞退如电的周不臣身躯猛地一颤,脸sè苍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眼中光彩寸寸剥落。下一刻,他仰头喷出一口黑血,仿佛喝醉酒了,脚下打着晃。
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让华散人吃了一惊,也让飞赶而来的另外两名散人愣在当场。
之前那股气息昭示着周不臣完全拥有突破散人境的功力,再加上七年前便已力敌散人而胜,三名散人包括华散人在内,都以为周不臣突破散人境将毫无障碍,却没想到竟会是这个下场。
“哈哈哈,果然,果然!”华散人抚须大笑:“早听说你四处寻仙求道皆遭拒绝,本散人还以为仙家对于收徒的要求已经高到没谱。原来,你早已不是当年的佞侯剑。”
“杀你如宰鸡,于我有何用!”长笑三声,华散人化作一团异火,消失在雪地里。
一辈子止步于此……再这样下去连真气都难保住……你若强行突破真气必散……
周不臣耳边回荡起罗川的话,嗡嗡作响,像是一柄铁锤击打在他心上。前一刻,就在他即将冲破散人境之际,鼓荡在周天秘穴的真气竟然瞬间崩塌离散,不但抽空了体内血气,还让他的五脏六腑一阵虚脱,接近油尽灯枯。
“竟然都被说中了。川公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雪地里,周不臣呆呆站着,口中喃喃。
他的神情十分微妙,有自嘲,有感叹,还有一丝不服。
“震碎气丹……气丹一碎,功力必废,这可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啊!”
听着周不臣神神叨叨的自语,两名散人相视一眼,同时面露遗憾,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周不臣突破散人境失败,一代传奇就此陨落,这位曾经一人一剑颠覆半个唐国的年轻枭雄,他的下场注定无比凄惨。
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就在这时,两名散人只听到“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震碎。
紧接着,一阵奇妙的声音透过沙沙踩雪声,传进两人耳中。
像是流风搅拌着溪水,从山崖上缓缓流下。
黄袍散人身躯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猛地止住脚步,回身弹向周不臣。另外一名银发披肩的女散人,她先是一愣,随即也是一踩脚尖,赶到周不臣身边。
奇迹在两人眼前上演!
周不臣盘膝而坐,面朝东南,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机从他周身散发而出,宛如枯木生芽,又如铁树开花。
他的脸上流转着一层白玉般的水华,转而扩散全身,就见他身体猛地一震,仿佛破开一层积年的坚冰,周身水华瞬间凝缩一点,收入下丹田。
渐渐的,周不臣原先泛白的鬓角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变黑,眼角眉头的皱纹也变得平整,皮肤光滑细嫩,脸sè红润,鲜肤胜粉,这副容颜哪像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两名散人都看傻了眼。
“真气凝液,真元生成!老天爷!我看到了什么!不愧是佞侯剑周不臣!不愧是唐传奇!”半晌,黄袍散人感慨道。
“不仅如此,他还重返青chūn了,闻所未闻呵。若是让那些拒绝他的仙门知道,不知会做何感想。”女散人艳羡的看着周不臣变得年轻的面庞,语气有些酸涩。
真气凝液,生成真元,才有可能踏足仙途。
大唐国的散人们虽然功力相当于筑基四阶,可终此一生也无法更进一步,因为他们真气早已经成型,无法凝液化真元。
面对因祸得福生成真元的周不臣,两名散人何其羡慕。
就在这时,周不臣睁开眼睛,双目中电光闪放,竟让两名散人眼睛微微胀痛。
“恭喜佞侯得道。
“恭喜了。”
两名散人一前一后道,姿态不高不低。
周不臣点了点头,亦没多言。论功力,此时的他略逊两名散人,可论前程,两散人止步于此,他却已然拥有无限可能。
黄袍散人呵呵一笑:“佞侯此番也算得上yīn差阳错,因祸得福了。华散人下手虽狠了些,但也帮助佞侯感悟大道,踏足仙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说这番话是生怕周不臣rì后报复,提前为华散人求情。要知道散人是大唐国最强者,用来震慑周边各国势力。散人的寿命也就两百多年,在这期间谁知道会不会有新的散人诞生,因此每一个散人都十分宝贵。
“赵散人所言极是。”女散人附和道。
却见周不臣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两位国手想多了。我感悟仙机虽是受人恩惠,但绝非华散人。”
黄袍散人脸sè一僵。
那女散人倒是好脾气,笑着问道:“原来如此。不知点拨佞侯的是何方仙家。听人说佞侯此前求访仙家,并不怎么顺利。”
是了,之前有传闻,说佞侯被各个仙家拒之门外。难道他遇上了隐世仙家?黄袍散人心中一动。
“他不是仙家,他自称白玉京人士。我也是机缘巧合遇上他,只知道他叫川公子。”周不臣淡淡说道,眉宇间闪过一丝遗憾。
直到真气崩离的那一刻,孤傲不羁如周不臣也不愿相信罗川的说法。
周不臣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最后那点自尊心作祟,为了证明川公子是错的,周不臣毫不犹豫的震碎气丹。
然而,一切都和川公子所说的如出一辙。到现在,周不臣仍有些不敢相信,七年苦功竟在今rì莫名其妙的成了,他激动之余不由得心生懊悔。
此时回忆起来,周不臣才发现,少年说起震碎气丹时的云淡风轻,不温不火,却胸有成竹,那简直就是一派高山仰止宗师气度。
能让狐笔判官心甘情愿的为仆为奴,那少年绝非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我竟然产生怀疑,错过了向他道谢的机会!
一时间,周不臣患得患失。
“川公子?”
女散人苦思冥想,也没想出白玉京乃至唐国有这么一号人物,更加确定这是周不臣的借口。
“老身百岁寿辰将至,就在下个月的今天。佞侯如果有空,可来我府上小聚。”女散人岔开话题。
大唐散人们因为唐王的缘故和佞侯一直很疏远,可如今佞侯即将踏足仙途,凭他的资质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她当然不想放过和周不臣拉近关系的机会,以便为子孙后代谋福谋利。
“罗家的老三和我家那小子都被仙家看好,勉勉强强能入个仙缘。他们的资质虽然远远不能和佞侯相提并论,可都是我大唐一脉,rì后还望佞侯多多照拂。”黄袍散人笑呵呵道。
他这番话并不是客套。京城璞玉榜上的天才们虽被捧得老高,可比起十七岁时便已突破半步散人周不臣,当之无愧的唐传奇,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一朝悟道,周不臣此前十来年所积的戾气散去大半,人情世故变得通达起来。
他朝罗老太君拱了拱手,淡淡说道:“罗散人放心,一月之后周某定会登门拜访。”
……
冷冽的寒风仿佛冬rì里的野兽,咆哮着穿梭在白玉京中。
罗川化作一团水影,贴着雪地滑行,就好像一条蛇。
老妇人们紧裹着厚厚的花袄子,一只小马扎,一碟醋黄豆,在雪后的街头坐上一个早晨,边晒太阳边唠嗑。商贾小贩们行sè匆匆,不一会功夫,茶楼、酒家、药店、成衣轩、当铺、旧货店、戏坊子、皮革行、代抄铺......各行各业陆续开门做起生意,前一刻还冷清的西门大街热闹起来。
看着清晨时的白玉京,罗川既感亲切又觉陌生。他虽伏地而行,却依稀有种从九天之上俯视整座城池的错觉,芸芸众生忙碌而又遵循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秩序,维持着整个世界乃至天地的运行发展。而他则是一切秩序的破坏者,弹指一扫,礼法崩坏,轻歌一笑,城毁国殇。
很快罗川反应过来,这种错觉并非他自己所有,而是来自那位高高在上的一代魔头——九龙君。
击杀庞关和柳少阳时的痛快,潜行于白玉京的肆意,隐藏在少年人内心深处的张扬逍遥在一夜之后被激发出来,与九龙君的那一丝魔xìng融合在一起,润物细无声,悄然在罗川内心深处滋长着。
不远处便是有着两尊青铜狮子的罗家次府。
罗川就听到一丝奇妙的声响从丹田之上传来,身体之中似有什么即将要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