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节 美国人的野望
远在中国的朱敬伦日子却不好过,就连刚刚过去的新年都没有消停,就是因为几个美国人死了。
一个美国散商,就是上次求见朱敬伦,要求去中国茶区访问的那个商人,如果不是突然死了,朱敬伦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他叫托马斯,一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商人,怀揣着来东方发财的梦想,却将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块古老的土地上。
托马斯自己找死就找死吧,他还拉上了一大群人,他在澳门忽悠了不少抱着同样梦想的美国商人,他们希望能开辟出新的茶叶贸易渠道,现在的贸易被大洋行垄断的厉害,根本就没有他们这些散商的活路,只能在大洋行的盘子外吃一点残渣剩饭,这根本就无法满足这些年轻,但是冲劲十足的年轻冒险者的胃口。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总共八人相约探查中国茶区,希望直接跟茶园建立起牢固的贸易关系,但是他们好似不死的选择了鹤山这个县,而这个地方正是土客械斗发起的地方。
鹤山种茶历史悠久,宋代就有记载,明清时期最为兴盛。鹤山茶的起始之地,相传是在一个叫做古劳都的地方。传说宋代有一男一女从fj来到古劳都的丽水石岩头山洞居住,他们带来茶种,种制青茶。青茶能清热解暑,医治百病。fj男女死后,丽水人在山头塑造一对石像,以作纪念,后人称石公、石婆,是古劳茶的祖先。
自宋至清康熙年间,古劳都属新会县。清雍正十年(1732年)始建鹤山县,古劳都划入鹤山,人称“未有鹤山县,先闻古劳茶”。古劳都的丽水村种茶历史最早,而且品质特优,故丽水茶名气很大。
明代中叶以后,鹤山茶往古劳都以外扩散,丽水村一带种茶热情很高,在其村后的葵根山开发茶园,先后建村10个,葵根山改名茶山。当时开发茶园达4000亩,年产茶叶1600担(每担60公斤),到乾隆年间的《鹤山县志》记载“古劳丽水、冷水、山埠皆植茶”。
但鹤山种茶真正达到顶峰,还是客家人到来之后,这些善于开山的山民,将每一寸能够种植的土地都利用上了,结果大大扩大了鹤山的产茶区。
到了道光年间《鹤山县志》记载:“自海口至附城,毋论土著客家多以茶为业”,茶园面积也大大扩大,达到了“茶园8万亩,年产毛茶8万担,出口6万担”的规模。出现了“无山不产茶,茶市达60余处”的盛况。
根据出口来算的话,鹤山是当之无愧的gd茶叶第一县,茶树种植面积和产量都相当于整个广東的三分之一,但是出口却占了全省出口量的**成,这是因为鹤山是距离海岸最近的一个大茶区。年产毛茶8万多担,用来出口的就有6万担,所以让美国人格外关注。
托马斯一行人,在向导的带领下从澳门出发,逆西江而上,在古劳都北一座码头上岸,当地人称“海口”,也是一个大茶市。
从这里往南到古劳都,到龙口镇,到鹤城一带都是山区,也都是茶区,同时还是客家人聚居区。从咸丰四年起当地土客械斗开始,很快就扩散到了周边县域,以山民为主的客家人携一股悍勇之气,直到到咸丰八年(1858年)都占尽了优势,仅仅恩平一县,从横陂、牛江、朗底、大田到那吉一带的土著村庄均遭攻占,客家人连毁土人400余村,数万人逃往县城,被杀着不计其数。
而鹤山作为械斗开始的地方,客家人同样占领了很多本地人的村庄田地,将本地人赶到了外地,所以托马斯一行始终都是在客家人的地盘上,在本地客家人向导的陪同下是相对安全的。
他们也成功的走访了多个茶市,直接跟当地一些小茶商建立了关系,并且走访了不少茶园,跟茶农也建立了联系,走的时候甚至直接采购了数百斤的茶叶,如果是一次贸易考察,那么他们此行是十分成功的。
可是神仙难救该死的鬼,如果原路返回的话,托马斯一行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走到半路,托马斯曾听说新会也产茶叶,就要求向导带他们到新会的茶园和茶市考察,新会虽然靠近鹤山,但是因为本身客家人不多,反倒没有卷入这场土客械斗之中,托马斯重金许诺,向导琢磨不算危险,就答应带他去一趟。
谁能想到,因为在鹤山被赶走的一个土人家族,正在自己新会棠下镇的亲戚家中避难,这个家族有男丁五十余,死于械斗的也有这么多,可以说见到客家人眼睛都要滴血,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让托马斯一行人跟当地人起了冲突,双方互有死伤,托马斯一行洋人中只有两个逃了出来。
如果都死了也没事,就因为有俩人逃了出来,所以美国公使就闹了起来。
现在的美国公使已经换成了华若翰,算是一个友好派人士。
华若翰刚刚商人,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事,想去广州抗议,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朱敬伦,因为此前朱敬伦以两广总督柏贵的名义给各国公使递交过公函,明确告诉他们换约之前不要去广州,所以华若翰就赖上了朱敬伦,并且一直嚷嚷着要去广州。
这就奇怪了,按照美国人的口气,是要去广州告状,可是偏偏要缠着朱敬伦,绝对不是怕柏贵,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想去广州。
他们去广州能干什么?
真见到两广总督,这件事就成了外交事件,肯定会被中国官员推来推去,最后甚至推到京城去,显然华若翰的目的并不在此。
很快伍家就来找朱敬伦从中沟通,他们隐晦的表达了美国人想派人去鹤山调查情况,并且希望朱敬伦能帮忙取得官方的许可,并且说如果允许他们自己去调查,就不会把这件事闹成外交事件,否则他们不但要去广州,甚至还要去beijing。
朱敬伦算是明白美国人的意图了,看来他们嘴上喊的响亮,死了几个美国人,美国公使肯定要有所表示,但是人已经死了,如何利用死人把利益最大化,才是这个公使最关心的,因此他还要继续派人去鹤山考察,那可是广東最大的茶区。
朱敬伦也懒得跟他磨蹭,华若翰每递交一份抗议,朱敬伦就原封不动的送去给柏贵,自己这个年过不好,柏贵肯定也过不好。
柏贵果然过不好,每一次朱敬伦送去美国人的抗议,柏贵回信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别让洋人来广州,让朱敬伦找洋人商讨,死了人大不了赔点钱,以息事宁人为主,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朱敬伦则回信表示自己一定把洋人稳住在新安,绝不让洋人有去广州的打算,可是说过之后就撂到了一边不管不顾,然后美国人就会再次抗议,朱敬伦就会再次转交抗议给柏贵,在然后柏贵就会头大睡不着觉。
这不是朱敬伦有意难为柏贵,而是一种政治手段而已。
随着新安这里的厘金越收越多,广東官场上眼红的人多了去了,以前新安靠近香港,大家都认为是一个火药桶,让别人来这里做官都没人愿意来,但如果这个火药桶每年可以收到上百万的厘金,那么就会有人敢坐一坐了。
也就是说朱敬伦把猪养肥了,有人眼馋想摘果子,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之前恒祺在对面的南海设置厘局,其实也是这种心思在里面。
这股政治势力此时还无法直接斗倒有柏贵护着的朱敬伦,所以他们希望能调走朱敬伦,比如明升暗降,给朱敬伦安插一个闲置。已经有文官在柏贵面前报告新安的情况了,他们说朱敬伦把新安搞的一塌糊涂,跟洋人搅合在一起,让新安xian一片腥膻,毫无上国体面。他们以此向对柏贵提议,说朱敬伦长于武略,短于政事,根本就对付不来奸猾蛮横的洋人,加上又没有功名在身,实在不适合在一县主政,建议让朱敬伦到广州当一个绿营提督。
这些事是柏贵亲口告诉朱敬伦的,柏贵的意思很明显,是他在保着朱敬伦,鞭策朱敬伦继续好好给他办事,但这对朱敬伦是一个威胁。柏贵现在留他朱敬伦在这里,是柏贵对他朱敬伦的器重,但朱敬伦从来不相信这种器重,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处境变成,“柏贵不想动他”这样的弱势的状态,他更愿意让情况发展成,“柏贵不敢动他”的优势状态。
吴三桂带满清入关,并且帮清廷南征北战立下大功,得到清廷赏赐让他永镇yn当时吴三桂问计于洪承畴,问他如何才能在yn做的安稳,如何才能当好他的yn王,洪承畴告诉他,如果想真的永镇yn那就让yn不可一日无事,没事也要找点事,让清廷不敢撤换他。
这件事是否属实很值得怀疑,事实上,吴三桂后来的表现看,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久就威胁缅甸,把南明永历皇帝给抓了回来,并且亲手用弓弦勒死,狡兔死走狗烹,结果康熙亲政,觉得吴三桂等人已经没用,要撤藩。
朱敬伦现在的把戏,何尝不是用的洪承畴给吴三桂出的计策,让新安不可一日无事,而且是满清官员现在最怕惹上的洋事,这样才真的没人敢打他的主意,就连柏贵也不敢把他调走。
自从不断的给柏贵发去美国人的抗议之后,朱敬伦派人去打听,发现广州官场上说朱敬伦坏话的人都少了,显然那些觊觎新安的人此时也有些退缩,看到洋人这么麻烦,暂时不想打新安的主意了,毕竟有钱挣没命花的事情,没人愿意干。
只是这种手段未免有些下作,有********的味道,吴三桂当年都没做出来的事情,朱敬伦做出来了,但这就是现代政治,越来越肮脏,越来越险恶。
不过朱敬伦在跟柏贵玩政治把戏的时候,美国人也绝对不会闲着,他们的目的是扩大茶叶贸易,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没有机会,他们最多最后闹到beijing,然后讹诈清廷一笔赔偿,可是如果有机会,恐怕美国人也不会吝惜派出他们的战舰狐假虎威,跟在英法联军后面吓唬一下清廷,从而得到更大的利益。
朱敬伦毫不怀疑能用黑船事件吓唬rb的美国,做不出再派一次黑船舰队的事情来。
当然真正的战争美国人不会打,英法两个超级强国打了几年也没怎么样,他们才不会趟这趟浑水,他们要的只是吓唬,只是讹诈,所以派几艘军舰来珠江口转一圈,到了最后几乎是他们肯定会做的事情。
不过朱敬伦并不担忧,因为那正是他想看到的,是吓唬柏贵最后的手段,到时候柏贵不但不得不更倚重朱敬伦,朱敬伦还要借此实现自己更多的意图。
第一百二十二节 新安交易所
整个三月份,赫德都在忙碌一件事,那就是新安商品交易所的事情。
房子是最容易的事情,直接就设在天后庙之中,这里本来就是庙市,商人们习惯在这里交易,更何况交易所初建,并不需要多大的面积。
最主要的是制定各种规范,以及培训相应的员工。
规范是参考了一些西方交易所的制度,比如阿姆斯特丹的交易所和伦敦的交易所制度,主营大宗商品,采取挂牌拍卖的方式进行。
还有就是给交易所进行宣传,要求各大商人进驻交易所贸易等等,本来赫德并没有将这当回事,以他的理解,交易所建成后,肯定有大批商人踊跃前来交易,但这是中国,他还是不太了解。
他邀请了很多商人,重点是那些几乎垄断茶叶贸易的大行商,可是反倒是这些人最不热心,很简单,他们本就出于优势地位,没人愿意在自己风光的时候改变,穷则变,穷才变。
反倒是那些散商比较热心,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对他们来说,都需要一个可以公平交易的渠道,中国小商人愁找不到好买主,外国散商愁的是没有稳定的货源,因此他们才是最需要交易所这个平台的群体,至于那些行商和大洋行,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平台,所以对交易所并没有多大需求。
赫德把交易所的规章制度印刷成精美的画册,不但送给那些在新安贸易的商人,而且到香港到澳门去散发,还通过报纸打广告。
一切就绪,四月二日,良辰吉日,鞭炮齐鸣声中,新安交易所开市了。
朱敬伦亲自到场,那些大行商和大洋行倒也卖面子,纷纷到场道喜,只是热情并不高,也就是看看。
散商手里则是没有什么资源,在加上第一天大家对规则还有一些陌生,只是试探性的出单,所以交易量很有限,一天时间只有五百斤茶叶,三担鸦爿和十包棉花以及四担生丝成交出去,交易金额还不到千两。
赫德本以为这只是开始,有大宗商品交易的地方,不可能交易所会没有生意。
但是他还是太小看中国特殊的国情了,很短的时间,中国商人就玩出了潜规则。
他们不太乐意在交易所交易,原因是交易所会在每一笔交易中抽取千分之一的交易费,小商人精打细算根本不打算出这笔钱。但是他们不是行商,不是大洋行,没有定价权,于是他们采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把交易所的价格当作参考,直接跟场外的洋商进行交易,结果交易所开起来了,交易量没有上去,反倒是场外交易变得频繁起来。交易所等于给商人们提供了一个参考规范,扩大了原本就存在的庙市交易。
对于这种情况,赫德还真没有办法,他毕竟只是外交官,对海关运作熟悉一些,对行政管理也有独到的见解,这种商人的手段,他真的懂得不多。
但交易所还在完善中,赫德有一个好习惯,善于听取别人的建议,他从一些洋商口中听到,对中国小商人的诚信问题很不放心,以次充好的事情时有发生,赫德觉得这件事情交易所可以做。
于是他聘请了一些经验丰富的茶叶行的老伙计,开始给茶叶定级,分为上中下三等,由交易所进行验货,并收取一定的检验费。
这项服务受到了商人们的欢迎,不管是中国商人还是外国商人,都喜欢透明的规则下经营,以次充好那种商人,不过是赚快钱的投机分子,算的不得主流。
由于双方都需要交易所的服务,一时间交易所的交易量有所回升,可是不久就开始下跌,小商人们确实没有这种分级的专业能力,但是当他们跟某些商人建立了比较牢固的互信关系后,他们又开始投机取巧。
比如他们并不把自己的所有货物拿去交易所坚定,只拿出一些样品坚定,从而节省鉴定费,然后拿着样品跟自己的客户确定价格,依然在进行场外交易。
朱敬伦注意到了这件事,他建议赫德干脆暂时免费算了,等把市场和商人们的交易习惯培养出来后,在决定是否收费以及收费的标准。朱敬伦的思想有些后世那些创业公司以补贴换市场占有率的概念。
但是赫德很执拗的反对,他坚持要收取一定的费用,他认为交易所是一个提供公平交易和专业服务的场所,如果不能让商人接受收费,那意味着交易所的服务根本就没有价值,就不该开办下去。
朱敬伦懒得跟他犟,反正在朱敬伦看来,即便是场外交易那也是交易,出口还是要抽厘金的,抽厘时候的价值,可不是他们的交易价值,而是厘局的验估(验估员)进行估价,价格参考的也是交易所一段时间的均价。
赫德则不然,他最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研究交易所上了,他铁了心要搞好这个交易所。
五月初,他采用标准化合约制度,并且在之前在码头附近建造了十间大仓库,要求在交易所交易的商人,直接将货物送入仓库,由仓库进行打包分拣,定计,然后发给他们相应等级的标准货单。然后买主拿着这些货单到交易所挂牌交易,买主竞拍到货单之后,拿着货单直接到仓库提货。
这种方式更为复杂,但好处是买主和卖主之间的直接联系就被打断了,卖主拿着标准化的货单去提货,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货物是谁供应的,买主也是直接将货物交给交易所仓库,最后未必知道谁提走了他们的货。
因此买卖变成了标准货单之间的合约买卖。交易所成了买卖双方之间的唯一中间人。
至于买卖双方会不会接受这种形式,赫德很有信心,他认为在其中交易所提供了高品质的服务,首先是给商品进行标准化定级和分包,卖主和买主拿到手里的,都是标准重量,标准品质的商品凭据。
最重要的是,买主无论货多货少,都能一次性直接出手,对有些商人来说,放进交易所仓库,就等于出手了,因为他们得到了货单,可以选择立刻去交易,也可以持单观望,完全不用担心货物存在仓库中会有损失,这等于给买主们提供了免费的仓储服务,让他们不至于像以往那样,还得自己租用仓库,负担额外的费用。
对于交易所而言,尽管每天都有货物进出,但是仓库中的货物量上下起伏,所承担的仓储成本变化不大,除非同一时间大批商人都不出货,否则仓库里的货物基本都能保持持平,那么仓储成本就不会太大。
同时赫德还免去了额外的鉴定费,让商人更乐意将全部货物鉴定,吸引他们将货物全部存入交易所仓库换取货单。
赫德认为,如一以来商人在交易所交易,第一免除了场外交易的额外风险,第二交易所进出货速度更有效率,第三省去了仓储费用,他认为无论是买主还是卖主,现在在交易所交易的成本都比以前更低了,没有理由不来交易所交易。
5月,新安交易所的交易量比4月增长了十个百分点,赫德颇为得以的跟朱敬伦汇报或者说卖弄,不过此时朱敬伦对于赫德的努力和成绩暂时没空去关心,因为英国换约使者到了香港。
第一百二十三节 瑞典顾问团
历史上,因为《天珒条约》的换约程序问题,中英法三方意见不一,直接导致了英法联军进犯天珒,爆发了第二次大沽口战役,僧格林沁打赢了这一仗,可英法两国派来新的援军,并且正式跟清廷宣战,真正的大战才会开始。
为了在英法宣战之后,能够保证他们不对广東造成威胁,朱敬伦的那些炮台需要完工,可现在瑞典人那边还没半点消息,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了压在朱敬伦的头等大事。
5月中旬,准确的说是1859年5月16日,普鲁斯来到香港,这次他带来了经过英王盖印的《天珒条约》正本,是来跟清廷换约的。这个普鲁斯是额尔金的弟弟,都是普鲁斯家族的人。
外交条约的签订,是有一定的流程的,首先是双方代表谈判,达成协议之后,分别将两份双语文本送达各自的最高权力机构,然后将各自君主签字或者盖印后的文本相互交换,就好像后世签合同,两两签完之后,还会寄回给对方一份,确保双方手中的协议都有效力。
因此这就牵扯到了一个换约问题,现在普鲁斯手里拿着的是英国盖印的条约文本,他会去交换清廷手中的那一份清廷签过字的条约文本,为确保文本没有经过对方篡改,往往需要面对面进行核对然后交换,这样才会生效。
普鲁斯依然没办法直接去京城,而且上次他哥哥额尔金在上嗨跟桂良等人谈判的时候,桂良等人始终不答应洋人公使驻京,为此不惜暗示中国可以完全放弃关税,允许洋人商品自由进入。
额尔金当时也默许了,并在善后章程中规定,英国公使可以驻在上嗨,但是有事,可以随时进京。理论上来讲,换约这种大事,他们按照章程理解是应该进京的。
所以5月19日,一到香港,普鲁斯就发出照会,表示希望能够进京换约。结果清廷回复说,桂良、花沙纳、何桂清、段承实已经在上嗨等着了。
普鲁斯无法,只能去上嗨跟四大钦差先谈判,可这次桂良就是不答应,普鲁斯6月6日到上嗨,第二天,6月7日,法国公使布尔布隆也到了上嗨,三方开始商讨换约问题,英法代表是希望前往beijing亲自面见咸丰皇帝,亲递国书的,可是桂良等人就是不答应,一口咬定洋人在上嗨换约也是一样的。
可是英法代表这时候听说俄国人首先在京城跟清廷交换了《中俄瑷珲条约》,其实在哪里换约英法两国也不是那么执拗,可凭什么俄国人可以在beijing换约,英国就不能去,法国就不能去,这种不对等英国无法接受,普鲁斯直接就中断了跟桂良的谈判,打算强行北上天珒。英国人不答应,法国人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们立刻决定跟英国人一起去天珒,带兵去,坐军舰去,就不信中国人敢不让他们进京。
于是为了在哪里换约这么个无聊的程序问题,双方谈崩了,英法联军带兵北上,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朱敬伦这段时间始终在关心英法联军的事情,尽管他记忆中很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但谁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变呢,现在的情况跟历史上可大不一样,原本应该被英法联军占领的广州被自己策划着收回了,广州可是一直是最大的通商口岸,不但意义重大,地位也很高,广州城发生这么重大的变化,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历史进程。
朱敬伦的探子每天都从香港送回情报,得知普鲁斯跟桂良谈崩了,朱敬伦知道历史大势没有改变,接下里会有一次更大的危机等着自己,他应对的好坏,有可能决定他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除了关心情报进展,朱敬伦就是一心练兵,不敢保证会不会在打起来,一旦打起来,朱敬伦需要有自保之力,所以这段时间是放开了让士兵实弹练习,子弹消耗无数不说,步枪都打坏了两百多支。
香港的消息已久往回传递,大多没有准确的消息,朱敬伦还没听到说英法联军跟清军在天珒打起来的消息,却意外的得到了一个瑞典的消息。
一艘从英国驶往香港的货轮6月25日抵达香港,从这艘货轮上走下来30多个瑞典人,他们换乘一艘从香港到新安贸易的汉堡商船赶到新安,登岸之后找到新安厘局的赫德,手持书信求见新安知县朱敬伦。
信件通过赫德传到朱敬伦手中,信是阿道夫坎贝尔写的,这些瑞典人,正是阿道夫帮忙雇佣的瑞典顾问。
朱敬伦等这些瑞典顾问已经等的上火了,但是他依然好奇这些人竟然这么快就能到来,理性告诉他这不太合理。他是去年年跟阿道夫坎贝尔达成协议的,对方既要回到瑞典,然后招募人员,在派人过来,竟然只用了半年多,朱敬伦其实已经做好了等待一年的打算。
第一时间热情的接待了瑞典人,顺便问了这个问题,这才知道。阿道夫从中国后,日夜不息,风风火火赶回瑞典,也是运气使然,一路上顺风顺水,中途除了停留必要的港口进行加煤加水外,阿道夫基本上没有耽误任何时间。
结果他们2月底就回到了瑞典,之后又飞快的说服了瑞典政府,凡事如果有官方出面,那效率就不会低,因此这批顾问是3月初就离开瑞典,到轮渡买了最快的一张船票,到印度中转了一下,还坐的是运输鸦爿的飞剪船,这种船有名的快,本来设计用来走私的,用来赶路也合适,结果就是让他们在7月前就赶到了新安。
其实朱敬伦还是大大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的潜力,第二次鸦爿战争刚刚打响的时候,额尔金奉命以全权代表赶赴中国,4月多出发,7月2日就到了香港,速度比瑞典人还要快了大半个月呢。只是这种速度是极限速度,是军事需求,而瑞典人用的是民船,能这么快到来只能说他们态度很认真。
看着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北欧大汉,朱敬伦眼光毒辣,突然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普通人,从他们不经意间的行走坐卧中,朱敬伦判断,这些人全都是军人。
“查理?”
朱敬伦对在自己面前尽量保持一副自然神态的顾问团团长说道。
“是的,先生!”
穿着带股子味道的燕尾服的查理点头道,神情严肃。
“你是一个建筑师?”
朱敬伦又问。
阿道夫在信中简单的介绍了他招募的这一只顾问团的基本信息,其中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些人是军人,显然对中国的情况比较了解,瑞典人还有些顾虑,担心自己排除顾问团会卷入中国和英法两国的冲突中。
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天珒条约》签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瑞典,瑞典政府恐怕都不会派出这只顾问团,至于他们的身份问题,他们肯定会自己坦白的,但必须是在确认中国跟英法两国间的冲突已经彻底结束之后,毕竟派出军方背景的顾问,这算是瑞典官方的友谊,他们也很希望能向中国政府传达这种友谊,哪怕只是一个区区地方政府。
“是的,先生。”
查理依然言简意赅。
朱敬伦也不戳破他们的身份,而是故意问道:“那么请问,建筑师查理先生,您作为顾问的话,能帮我们什么?”
查理斟酌了一下口气道:“我本人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建筑师,我有信心为您解决任何建筑方面的问题。”
朱敬伦笑道:“是任何?”
查理道:“任何!”
朱敬伦道:“包括防御建筑?”
查理道:“包括!”
朱敬伦点点头:“比如说炮台?”
查理道:“是的。”
“那么您呢,威廉先生。您是一个机械师?”
跟查理交谈完后,又询问他旁边的一个人,这个人年纪四十岁左右,脸上有一种常年在海边生活的人的色泽,如果他也是军人,那么很可能是海军人员。
“是的先生,我是有执照的机械师。”
威廉回答道。
朱敬伦笑道:“那么您能做什么?”
威廉道:“我懂得铸造、锻造,还能熟练使用钻床、磨床以及其他机器。”
朱敬伦道:“铸造就是制造大炮的工艺吗?”
威廉道:“不仅仅是这样。铸造的门类很广,几乎所有的金属构建都可以使用铸造加工,准确的说铸造是一种加工金属的技术。”
“还有您,文森特先生,您是一个测绘员?”
“是的先生,我之前在一家制作地图的公司工作,懂得测绘技术。”
朱敬伦一个个问过去,基本上都是一群建造师,这些人就是来帮朱敬伦设计炮台的。
朱敬伦也不点破他们的身份,很快就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告诉他们珠江口的炮台战争中被摧毁,希望他们能帮忙重建,按照西方要塞炮的标准进行建造,至于什么样的要塞炮朱敬伦都没告诉他们,朱敬伦相信,这些人比自己都清楚将来炮台要安装什么样的大炮。
还告诉这些人最近海盗比较多,所以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投入工作,这些工程师倒也没有推辞,对英法联军的行动没有顾虑,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只向朱敬伦提出一些简单的要求,比如给他们找一些小船,同时派人给他们做向导。
他们只休息了两天,就立刻开工了。
对这些瑞典人的工作态度,朱敬伦相当满意,此时他不由得想到招募这些人来的阿道夫了。阿道夫在信中表示,他会争取在两个月内再次来中国,希望朱敬伦能帮他采购足够的货物。
第一百二十四节 招募炮兵
两个月之内就可能再次来到中国,这个速度还是很让朱敬伦期待的,因为阿道夫来了,就意味着大炮来了。
但之前是得做好自己的工作。
最要紧的工作不是新安的税收,而是珠江口防御问题。
炮台的事情交给那些工程师,那么将来作战的兵员就得自己解决了。
防御珠江口,主要还是靠炮台,操作炮台的当然是炮兵。
这一年多来,朱敬伦并没有放松军队的培养和训练,只要有时间,就往军营跑,基本上是一两天,最多不超过三五天就去一次。
从来没有放松过士兵的训练,并且亲自观看,不断的提出自己的意见,目前军事训练,每天都要进行,早上进行队列训练,下午进行设计训练,傍晚还会进行队列和射击结合的训练,目前近三千步兵已经能做到行进中装填和设计,在朱敬伦看来,技术上已经跟英法联军的士兵不差什么了。
步兵的问题不大,可炮兵那里就出现问题了。
朱敬伦的步兵训练之所以进展顺利,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有一群经验丰富的印度兵做军官,可炮兵就没这么幸运了。
在广州的时候,他确实利用鸦爿隐的问题,招募了一群爱尔兰炮兵军官。这些军官开始还算老实,甚至在沙井的时候,他们还用大炮轰击过西马糜各厘指挥的登陆部队。可是后来战斗结束,朱敬伦将他们调回新安,并且招募了一些陈家子弟跟他们学习操作大炮。结果没几个月,这些雇佣兵竟然集体逃亡了。
这也难怪,新安对面就是香港,加上码头上贸易重新开放,进进出出的英国船不少,他们很方便就能离开。就算他们打算正大光明的走,朱敬伦也不可能拦着他们。结果他们在领了第三个月的薪水之后,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跟他们学习了两个月不到的陈家子弟,基本上也就刚刚熟练掌握了装填技术,数学能力不怎么样的他们甚至还无法理解观瞄装置的原理,教官就没影了。
朱敬伦对这种情况也没办法,那些爱尔兰炮兵回到香港,就再次加入了英军,依然拿着军饷,也不再抽大烟了,继续开始使用英军的鸦爿酊,此时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他们。
雇佣他们几个月,不但没培养出自己的炮兵,反而很可能让他们带走了新安的一些军事情报,这笔买卖可谓赔了个底儿掉。
没有教官,也不可能从香港招募到,朱敬伦所幸让这些陈家子弟自己摸索,反正有大炮有炮弹的,让他们慢慢试验,总能摸到规律的。
倒是有一个机灵鬼真的摸索出了炮瞄尺的使用方法,至于是不是跟洋人的一样就不知道了,总之他自己总结出了一套方法,运用起来效果不错。
朱敬伦一问才知道,这个子弟并不是陈家的嫡系,只是一个分支,家中经济情况一般,家传有木匠手艺,大概是经常使用木工的曲直工具,让他比其他子弟更懂得一些几何知识,当然这些知识也是限于木工行当里故老相传的一些口诀,并没有理论性的几何理论知识。
能用就好,有一个识字的小木匠就不错了,朱敬伦干脆就任命他为炮兵团长,让他负责训练其他陈家子弟,此时他已经将自己掌握的方法编成了口诀,传授给了其他人,正在努力的练习呢。
一旦仗打起来,这些陈家子弟算不上最好的炮兵,但勉强能用,可是人数实在太少,加上小木匠也只有十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防守住有四十座主炮组成的要塞群,因此当务之急还得继续扩大炮兵规模。
招人不难,沙井的练勇,客家人都能招募到,只要给钱不愁没人。愁的是没有可靠之人,上次英军攻击沙井,朱敬伦留在哪里的上千苦力基本上就没起到作用,直接逃了一大半,剩下的直接被朱敬伦撵回广州去了。
朱敬伦是在东炮台跟英军打过仗的,知道英国人的炮火有多强大,在那种强大的炮火之下,指望刚刚放下锄头的士兵就能拿起武器作战不现实,沙井练勇是保卫家乡,保卫祖宗祠堂,退无可退才能跟英军死拼,换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朱敬伦确信,一旦随便招募一些农民上了炮台,即便他们不逃走,大概也不可能有勇气冒着炮火跟英国舰队对轰,这不光是勇气的问题,还有一个战场经验的问题,根本就没打过炮战的农民,估计到时候就跟东炮台上的炮手一样,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躲在炮台下连个头都不敢冒。
这个问题朱敬伦不止一次考虑过,沙井陈家的子弟倒是可靠,英国人都快把他们族中的年轻人杀光了,他们跟英军血海深仇,他们自然是不会逃的,而且早就跟英国人血战过,也牵扯不到恐惧。
但是陈家上次消耗的太大了,在从他们家族中招募人手,显得太不仁道,陈芝廷也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他不可能真的让沙井陈氏断绝子嗣,让祖宗祠堂断绝香火。
不可能招募陈氏子弟,那么去哪里找一只即敢跟洋人作战,又绝对不会逃跑的炮兵呢?
左思右想之下,直到瑞典人来了,朱敬伦才有了主意。
这一次他打算去九龙半岛上招人,他记得上次他出兵威逼香港,围魏救赵解救沙井之围的时候,九龙当地一些宗族十分积极,这次他就打算招募这些人,而且他会让这些人即便是战死都不会后退一步。
“方山,你去一趟九龙城,在附近各个乡村、宗族招募士兵,记住,这次招募的士兵,必须识字。有数学功底,嗯,就是会算数的,这些人优先招募。军饷按照我们的军饷发放。招人的时候,还要告诉他们,我们打算收复香港!”
朱敬伦上次就知道,那些宗族之所以积极,是因为他们跟港英政府有土地纠纷,土地是这些宗族和乡绅的命脉,他们有些地主和宗族在香港的地收不回来,这就足以让他们恨死英国人了。
所以一旦说官府打算收复香港,绝对能吸引到一大批宗族参加。不过这只是朱敬伦释放出来的一个烟雾弹,仅凭这一个烟雾弹,他根本不可能让这些宗族子弟死战到底,所以朱敬伦后面还会有其他手段,至于是什么,暂时还不用告诉方山,否则估计方山都要不理解了。
第一百二十五节 造谣
朱敬伦还是太乐观了,方山去了三天,就只招募到了二十多个年轻人。
他苦着脸向朱敬伦诉苦:“大人见谅,识字的人真的太少了,哪里找那么多读书人去,您看要不招一些其他青壮,那样的话能招到成百上千。”
朱敬伦摆手道:“如果什么人都可以的话,我就不用让你去跟九龙那些人说去打香港了,随便在周围村庄走走,一个月五两银子,要招人有的是。”
方山叹道:“可读书人都金贵着呢,一个个都指着科举做官,哪里愿意当兵啊。”
朱敬伦也知道这些,这次招来的二十来个人,也跟陈家那十来个子弟一样,第一都是宗族子弟,地主家的孩子一个没有,第二都不是宗族中最聪明,最有希望的好苗子,基本上是科举无望,读书水平仅限于识字,而且大多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宗族分支子弟,能进宗族祠堂读书,但却不受重视。
说到底还是那些人不积极,地主家不用考虑了,人家有钱,即便恼恨洋人夺了他们的地,也不舍得孩子出来当大头兵,第一是不想冒风险,第二则是觉得当兵丢人,越是有身份的乡绅家族,越是觉得好男不当兵。
朱敬伦冷笑道:“这是他们还没有被逼急呢。不用着急在等几天。”
只等了两天,突然香港那边就炸了,英法联军在天珒又跟朝廷打起来了,而且据说打了一个打败仗,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香港政府都开始戒严了,担心香港的中国人趁机闹事。
朱敬伦这时才再次叫过方山:“你再去一趟九龙城,这次你就说洋人这回跟朝廷打仗,就是想要割地,恐怕这次要割整个九龙半岛。”
方山一愣:“真的假的?”
他是真没想到洋人又要割地,但同时又觉得有道理,打仗吗,不就是为了钱为了地盘,洋人已经割了了香港,再要割九龙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敬伦道:“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九龙的乡绅和宗族觉得是真的。你还可以告诉他们,一旦洋人割占了九龙,他们家的田地可就未必能保得住了。至于其他,你自己看情况去说,怎么吓唬人怎么说。把那些地主老财,乡下大族都逼急了才好。”
方山明白,这是朱敬伦的计策,也不再多问,打了包票就上路了。
方山并不是一个笨蛋,相反他很聪明,他行走江湖多年,对人心的揣摩和拿捏有相当的火候。之所以朱敬伦能想到的一些事情他想不到,那不过是因为朱敬伦仗着了解历史大势的优势罢了。可是稍加点拨,方山不但能领会到朱敬伦的意图,而且往往能有更出色的发挥。
这一次他再次来到九龙半岛,充分显示了他这这方面的天赋。
九龙半岛并不是官方的名字,这里官方名称是九龙巡检司,是九龙城里的巡检司辖地,因此俗称九龙司,是鸦爿战争后成立九龙巡检司后才有的名称。
方山对这里已经熟悉了,他知道这一带有十几个宗族势力,但最大的只有五个,五大家族占有半岛上大半的良田,在香港都有土地的邓家就属于五大家族之一的锦田邓氏,其他四大家族分别是新田文氏、上水廖氏、上水侯氏及粉岭彭氏。其他小家族有上水的区姓、余姓,沙头角的苏姓及李姓、西贡的成姓及温姓、散布西贡、九龙及离岛各地的林姓等。
另外还有一些散姓多是佃户,即没有多大的势力,也没有多少话语权,没有子弟读书,方山对他们就不感兴趣了。
十几个家族而已,方山一一拜会,对他们诉说紧张的局势,此时这些家族也都从临近的香港得知了英国人又跟大清朝开战了,一个个多少都有些担忧,方山又添油加醋告诉他们这次战端再起,原因是洋人不满上次朝廷没有割地,他们想要割整个九龙半岛,而朝廷不答应,所以洋人就炮轰天珒,又开打了。
一听方山这么说,这些家族就更担心了,大多家族都担心自家的田地会被割让给英国,方山就告诉他们,朝廷会怎么说现在不知道,总之就算朝廷要割地,咱自己也不能答应,现在得大家拧成一股绳,跟洋人斗,反正县尊朱大人是不会不管下辖的百姓的。这些家族一听纷纷表示愿意报效朱大人,愿意捐款捐物,可方山说朱大人不缺钱,只缺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多少少多能招募到一些人。
对于那些担心一听洋人又去打天珒了,杞人忧天担心朝廷会不会打不过,被打进了beijing改朝换代的道德模范,方山就告诉他们,朱大人正在组织乡勇,要是京师不保,皇上难免会招天下兵擒王的,朱大人愿意带他们去擒王救驾。如此也能忽悠到一些人。
也有担心洋人会打到他们这里,毁村灭族的,方山依然给他们打包票,告诉他们朱县尊招募乡勇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至于为什么只要读书人,那是因为第一读书人通晓大义,第二朱大人是打算栽培这些读书种子做官。那些没读过书的匹夫,就让各族自己组织起来自保。这就又招来了一些。
短短几天时间,方山就招募到了两百多个人,不由得对这谣言的威力深深感慨。就是有些担心要是这些家族得知自己是忽悠他们的,会不会找他算账。
方山在九龙司造谣的时候,朱敬伦收到了瑞典工程师们设计的炮台防御图纸。
这些人工作很认真,在向导的带领下,每天都坐着小船出海,在各个离岛和山头上测量数据,按照火炮的射程测算射界。同时对旧有炮台进行重新检验,在这个基础上终于拿出了科学的设计方案。
朱敬伦对这份设计方案很满意,这些人是务实的,因地制宜,并没有打算推到旧有的炮台重来,他们经过检测,认为旧有的炮台基础不错,他们打算在上面进行加固,拓展,充分利用到原有的基础。
朱敬伦倒不是怕他们浪费钱,而是重新建设的话太浪费时间,他现在可浪费不起时间。
“嗯,很好。改动不大,你们现在还需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我需要你们尽快动工!”
第一百二十六节 施工天分
瑞典人列出了一张物资清单,大多是一些建筑材料,比如砖石,这些建筑材料将用来建立新式堡垒,改原来的开放式胸腔护垒,为半封闭的炮台要塞。还有一些特别的设备,比如坩埚和生铁,这是用来加固砖石缝隙的,瑞典人知道在中国暂时找不到水泥,他们打算采用用铁水直接浇筑石缝形成蝶形连接索的形式来加固要塞结构。
材料之外还需要人,他们希望能给他们招募三百个工人。
“这些东西不难找,砖石在新安都能找到,如果不够我还可以从广州调,番禺的莲花山采石场就靠近狮子洋,直接装船半个小时就能运到虎门要塞。”
朱敬伦看着他们的清单,觉得洋人还是动了心思的,没有什么非分的要求,不过这个时代,好像西方建筑也多是砖石建筑,水泥建筑还不够普及。
只是朱敬伦有一个疑惑:“至于这人吗?只需要三百人,是因为工地上施展不开?”
人少施工速度就慢,这一点朱敬伦很清楚,而虎门要塞是一个大工程,虽然大型炮位只有四十座,可是还有附属小炮位等等,总共构成三道防线。
第一道是位于珠江口外端东岸的沙角炮台,过去配炮12门,位于西岸的大角炮台,配炮16门。用于监视穿鼻洋和号令台。
第二道防线位地第一道防线后方七里处。东岸有配炮40门的南山威远炮台,靖远炮台配炮60门、配炮40门的镇远炮台,江中间上横档岛配炮40门的横档炮台,配炮40门的永安炮台。
第二道防线是防御主力,目的是为应付突破第一道防线的敌军主力进犯,除了炮台外,还在江中间横档岛两边的东西水道上设防,西水道设置江底暗桩,防止敌船冒险偷袭,东水道为主航道是大小船只通常出入之处,设有两道拦江木排铁链。
这些设施都是林则徐禁烟之前大都设置好的,最早用来防备倭寇进犯,可即便放到现在看来,依然十分科学合理,这是得到瑞典人肯定的,而当地人则对这道防线更有信心,民谣形容“虎门六台,金锁铜关,入来不易,出去更难”,只可惜空有雄关,没有善守的李广,只有闻风而逃的孬兵,导致英国人两次突破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人的问题不讨论,单论防御设施还是很可靠的,就这样,古人依然不放心,在第二道防线之后还设置了第三道防线。
第三道防线位于第二道防线后五里处,在江中大虎山上设有配炮32门的大虎炮台,主要接替前面侥幸进入的敌船,堵住这些漏网之鱼,起扫尾作用。
可以说古人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当年这些炮台也确实帮助明朝人挡住了倭寇以及包括荷兰人、西班牙人等各种海盗的进犯,到了清末,却没挡住同样从海上进犯的英国人,并不是英国人有多强,只是帝国末世,已经腐朽到骨头里了。
幸好朱敬伦不是腐朽的八旗或者绿营,他编练的乡勇目前来看,纪律还算不错,通过以保卫乡土来鼓舞,相信他们的作战意志绝对不会比当年的明朝人差,只要瑞典人重新设计的炮台有抵抗英军军舰的能力,朱敬伦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守得住。
至于瑞典人的设计,朱敬伦觉得,应该是西方的主流水平,不求最顶尖,只要不落后,就能满足要求。
唯一担心的就是速度,所以才对瑞典人只招三百人提出了疑问。
作为团长的查理摇头:“不不,我想您误会了。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三百人是一个最合理的数字,超过三百人的话,施工成本就会额外增加。”
朱敬伦摆摆手:“不用担心成本问题,你们最多能用多少人,一万人能用的了吗?”
瑞典是一个人口稀少的国家,这个时代他们国家的总人口不过四百来万,至于青壮男劳动力,恐怕就一百来万的样子,因此习惯了用很少的人施工,一听一万人,查理甚至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接着连连摆手:“用不了那么多,最多能用三千人。”
朱敬伦很干脆:“好,那就三千人,物、料我会立刻帮你们采购,人也会帮你们协调,最多三天时间人就能到位。你们现在就开始考虑施工的问题。”
朱敬伦说着,心中还觉得瑞典人的施工组织能力还不行,中国古代修长城、大运河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十万人规模的施工能力,不过全世界恐怕也就古代中国有这个能力了,说到底国家的力量,还是由一个个人来体现的。
送走瑞典人,朱敬伦马上找来了陈芝廷,告诉他派人请新安有名的泥瓦匠、木匠师傅,就让这些师傅各自招募施工队伍,人越多越好,工钱从优。同时派人去给柏贵送了一封信,让柏贵协调从莲花山采石场帮忙调运一批石料,并且抽调一批石匠到新安来施工,至于需不需要钱,相信柏贵自己心里明白。
柏贵当然明白,听到洋人跟朝廷又打起来的消息,他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洋人不但打天珒连广州也打,已经好几次派人来朱敬伦这里打探消息了。现在收到朱敬伦的请求,他心里根本就没有钱的概念,马上给番禺知县下令,让番禺衙门负责协调,并且严令李福泰务必全权配合,不能出半点差错。
招人并不难,一个月2两银子就能招一个小工,3两银子能招一个大工,至于工头,凡事有名的匠人,一般就是工头,平时带几个徒弟,接到大活了,互相间一串联,立马就是一只规模不小的施工队伍,如果接到虎门要塞这种规模的大工程,最多他们也就是开始更广泛的招募临时工。
所以不但人好招,连组织都有了。这种以师徒加同行形成的行会性质的同业组织,在各行各业都有,也算是中国传统社会中慢慢形成的制度了。
材料那边,柏贵没有含糊,番禺知县也很认真,李福泰是一个明白人,他知道一旦朱敬伦这里被洋人突破了,下一步就是他治下的番禺首当其冲,保朱敬伦就是保他李福泰,因此他得到柏贵的命令后,第一时间就带人封了莲花山采石场,明确告诉那些经营石场的商人,从现在开始,莲花山的每一块石头都要优先供应官府需要,没有番禺知县的命令,胆敢私卖一块石头,以通敌罪论处。
并且给他们下达了指标,命令这些采石场主,限一个月内,将官府需要的石料准备好,不然就请他们吃牢饭。另外还从采石场抓了不少壮丁,押到船上就送到新安来了。
蛮横是蛮横了点,但是效率确实高效,反正瑞典人是想象不到这种速度的。
但他们立刻认真的分配组织,组成一个个项目,由不同的工程师带队,加上翻译,马上赶赴炮台工地。
这些瑞典人都受过正规教育,人人都会说英语,而新安和香港这一代,英文翻译还是不少的,如果他们只会讲瑞典语,那还真的有点麻烦。
施工团队第四天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种规模的施工,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英国人,但英国人没有找上来,朱敬伦也就装蒜,在炮台建成之前,只要英国人不找他,他绝对不会去主动找英国人。
前几天,清理废墟,平整地面,甚至需要清除一些地上的杂草。自从第二次鸦爿战争中被英国人摧毁后,这些炮台就成了荒芜之地,连负责管理这些炮台和防务的广東水师提督衙署都荒废了,更不用提城门、城墙、城楼、护城壕、营房等建筑了。
好在人手不缺,而且在各个工头的带领下,领着高薪的工人们,干活也十分卖力。谁都不想因为偷懒而丢了这么好的伙计,而且每天发的都是现大洋,好不拖欠,这是最刺激人的发钱方式。因此施工速度十分快速。
只用了5天时间,废墟中的残骸,砖瓦碎片以及被英军拆毁的房屋残垣断壁,就被辛勤的工人们用手推车,用挑担,用各种各种的工具移出了要塞原本的位置,堆积在江岸边。
每天查理团队都要进行一次碰面,总结一下施工中遇到的困难,几乎每天他们都会更改一下施工方案,因为他们发现中国工人的施工进度超过了他们的计划。
材料不缺,进度顺利,查理他们觉得,恐怕他们一个月时间,就有可能完成炮台主体的建造工作,而原本他们预计的时间是半年。
一旦炮台主体建造完成,那么等瑞典制造的大炮运来这里,直接就可以施工安装了。
大炮安装好之后,他们还会建造外围的城墙壕沟等建筑,他们更改了中国人的设计,壕沟依然保留,但是城门、城墙和城楼等统统取消,取而代之以一座西式的堡垒,全部用花岗岩建造,这样能给士兵以最好的保护。
朱敬伦每日都要关心一下要塞的建造情况,几天后方山回来了,就直接让方山去要塞,带着他招募的两百七十多个九龙子弟,让他们直接参与他们将来要守卫的炮台建造,也许会有一些帮助,至于他们的训练问题,等阿道夫帮忙雇佣的瑞典炮兵来了再说也不迟。
第一百二十七节 迷惑英国人
施工进行到第二十天,各处炮台已经有了大致的模样,朱敬伦视察炮台的时候,查理向他详细讲解了一些专业问题。
过去明代人修建的炮台基础相当不错,因为大量采用了中国传统的三合土技术,这种三合土的坚固程度堪比高标准的水泥,瑞典人之前检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啧啧称奇了一段时间。
地基是足够坚固的,他们在地基上在铺了一层厚厚的花岗岩炮基,然后会在石头上钻孔安装轨道,轨道是用来旋转炮台的,中国传统的炮台没有这种设计,结果大炮就无法转向,只能沿着一条直线设计,射界十分狭小,而欧洲新式的炮台,会有一圈环形轨道,让大炮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没有任何死角。
炮台上还要加盖圆形的堡垒,只有前方露出一个扇形的开放炮窗,以供设计之用,尽可能的保护炮兵免遭敌炮的伤害。除了主炮台外,还有大量的小型炮垒,安装从24磅到18磅不等的要塞炮,用来攻击迫近的敌舰。
视察完对建设情况基本满意,至于质量,更不用说,瑞典人本就是一个讲求质量的民族,另外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其实还没丢掉基本的道德,做事情也是真材实料。至于后世之所以会变得没有道德底线,那只是因为传统道德被丢弃一空,而新的商业道德还没有形成罢了。而真正守住传统的国家,基本上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日本、德国,这都是以高品质见长的国家,就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打破旧传统,又结合工业时代的文化,形成了新的商业精神。而俄罗斯、中国的产品就不尽如人意,就是因为两国都经过了破坏性极强的彻底革命所致。
只是朱敬伦一直有一个担忧,就在英国人眼皮子底下修建炮台,他总担心英国人干涉。
果然在修建到25天的时候,炮台外的江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悬挂英军旗帜的小型军舰,英国人开始关注这里了。
第30天的时候,炮台主体基本完工,但是工地上的人一点没少,依然在忙碌的施工,赫德这时候找上了朱敬伦。
赫德转告朱敬伦,说港英政府十分关切广東此时修建炮台的意图。
朱敬伦告诉他,由于开港贸易以来,走私严重,而且还有走私船只跟新安的缉私队发生冲突,修建炮台是防止走私的。
这理由很牵强,很显然没有任何诚意,可英国人的质询本就没什么诚意,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朱敬伦修建炮台是针对他们,明知故问只不过是在敲打朱敬伦,告诉朱敬伦,他们没有忽视。
不过朱敬伦还向赫德保证,绝对没有对英国政府的恶意,也不会中断贸易。至于目前的战争,他没有收到朝廷的明确指示,而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管朝廷态度如何,他都不会关闭贸易的,这一点他可以用他的人格担保。
有这个保证,英国人也就不在行动了,朱敬伦也送了一口气,心中清楚英国人对这些炮台最大的担忧只是怕阻断贸易,至于炮台对他们的威胁,他们恐怕还没感受到,因为几次战争,这些炮台基本上都没产生作用,守炮台的士兵每次都不战而逃,有这样的军队,用什么样的防御工事也没用,英军怎么会担忧?
另外一点就是目前的形势使然,英军在天珒打了一场败仗,目前也没有兵力对付这里。
所以一时间广東变得平静起来,但朱敬伦越发的感觉到,这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兆。
好在看来英国人确实不打算干涉朱敬伦修筑炮台的行动,要知道名面上,这些炮台上的大炮还是怡和洋行帮忙采购,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生产的呢,英国人恐怕还以为他们掌握着主动,只要没有他们的许可,这些炮台就是建好了,也没有大炮可用。
朱敬伦很有必要加重一下英国人的这种认识,英国人质询他后不久,他立刻派人前往香港催促怡和洋行能尽快交货,怡和洋行表示,合同签订的是一年内交货,现在时间还没到,他们保证在年底前一定会把朱敬伦要的大炮送来。
朱敬伦却知道这批火炮运不来了,之所以催促,第一是给怡和洋行打一个预防针,让他们明白,一旦年底交不了货,那可就是他们违约了,第二则是做戏给港英政府看看,让港英政府继续存在一个他们掌控大局的幻境。
目前的局势,朱敬伦也很清楚,英法联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具体下一步的行动,恐怕还没有确定下来,在香港这里,没人能做这个主,一切都得等英国国内决定,但一时之间英国的决定还传不过来,甚至很可能中国的情况还没有传回英国呢。
因此目前是一个微妙的时刻,大家都在暗中准备,等待英国议会最后的裁决。
至于英国议会的决定,普鲁斯可能不清楚,但朱敬伦很清楚,英国人选择了继续战争,再次向清政府宣战。
尽管知道历史大势,对情报的搜集工作也没有停止,过去常常在新安城买菜的那些陈家子弟,现在都跑去香港买菜了,每天都会送新鲜的蔬果去香港,然后带回香港哪里的情报,但他们毕竟很不专业,能得到的情报大都属于道听途说。
所以朱敬伦也只知道一些不太准确的消息,但跟他的记忆相对照,还是能从这些杂乱的信息中得到正确的答案。
英法联军大沽口战役的详细过程也明确了。
英法代表6月6日、7日先后到到达上嗨后,很快就听说俄国人在beijing换约了,《中俄瑷珲条约》和《中俄天珒条约》都完成了换约,所以英法代表立刻拒绝跟桂良等钦差继续扯皮,带着军舰就北上了。
至于为什么俄国人能在beijing换约,而英法公使以及美国公使,都不能进京,这是有历史原因的。俄国实质上早在康熙时代,就在beijing驻扎有代表,而且每当中俄两国有大事的时候,还会派来使臣朝觐清朝皇帝。
第一百二十八节 互相指责
俄国人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在beijing的代表并不是外交代表,而是教堂的神父,一座东正教堂,有名的罗刹庙,他们的使臣能见到清朝皇帝,则是因为俄国人比英法两国识相,他们的使节肯跪拜清朝皇帝,当然不是什么三跪九叩,而是象征性的跪下磕一个头,俄国使节的解释是,他不是中国臣民,不经常叩见皇帝,所以做不到中国人那种程度,这是一个技术问题,不是态度问题,满清皇帝有了面子,一般也不太在意这种滑头行为。
英法不跪拜,还想要当面见皇帝,咸丰打死都不肯让他们进京。
不让进京,他们就带兵进京。
英国换约部队于6月9日开始陆续离沪北上,美国公使华若翰此时也到了上嗨,美国人本来愿意在上海换约,不想在这种程序问题上惹怒中国人,但现在英法联军北上了,华若翰也就跟着去了。
6月17日,英国舰队到达大沽口外,派人向清廷送信,报告公使的到来。送信的舰艇越过拦江沙,被两岸的一些老百姓拦住。其实这些人他们是僧格林沁派官兵化装的。他们告诉英国人,此地没有官员。河上的设防是群众自费搞的。目的不是对付你们外国人,而是为了对付叛匪和海盗。民间百姓,愿意代夷人送信到天津,三日后回复。
不懂西方人外交方式的清廷以为用这种手段能躲过去,不用官方出面,即便起了冲突,也不至坏到底,这是典型的中国式行事风格,凡事留一线。
6月20日,三日期限已到,直隶总督恒福派手下人前往英船,告知总督停几天才能到达,请暂候数天,继续对英国人使用拖字诀,这是僧格林沁的计策,他打算消磨洋人锐气,让洋人等不急反而要求他,求他手下伪装的那些百姓帮忙送信。
作为当前世界上头号和二号强国,英法哪里有兴趣陪清廷玩这种小孩子游戏,表示本日就要开进白河,请守军撤去拦河铁戗,否则他们就要自己动手。
守军不答应,英军派人登陆,守军又拦住他们。英国人表示想见直隶总督派来的官员。守军说你们太不客气,把人当官的气走了。英国人要求代递照会,想上岸采办食物。僧格林沁的手下也不允许,因为僧格林沁担心洋人上岸捣乱还有,干脆派人给英军送米面猪羊蔬菜。咸丰的回复希望僧格林沁顾全大局,能不动武就不动武,让僧格林沁告诉他们,桂良快到了,请再等几天;如等不及,夷官可由北塘上岸到天津等候,但不准带兵带械惊扰百姓;洋人士兵一律不得上岸,有需要蔬菜食物等的,派员一体送达,不许百姓与洋人交易。
之后每天英国人都要求清军拆掉拦河铁锁,让他们进白河口,说白河是天然河道,他们拥有通行权。
交涉不过,英法联军退往外海,告诉清军,一旦钦差桂良到达,让他将条约送到外海。
时间到了25日,已经七十多的桂良还在紧赶慢赶的从上嗨往beijing走,咸丰催促他,赶紧赶往天珒,又给僧格林沁传话,让他告诉洋人,在海口静候桂良。
实在等不及,那就从北塘登陆,允许他们带20人进京,但带兵是不行的。
可谁知道,他的谕旨还没到,双方就打起来了。
英法联军跟大沽炮台爆发炮战,英军4艘炮艇被打沉,连海军司令贺布都受了伤。
接着双方互相指责,英国人说清军先开炮,清军说英军先开炮,双方扯皮扯的厉害,一时让人分不清因果。
但是从战斗结果来看,弄不好是僧格林沁先开的炮。
起因是这样的,按照英国人的说法,他们本来早就打算拆除白河口的障碍了,但是美国人请求他们推迟,因为美国公使华若翰所带的两艘军舰中的一艘在白河口搁浅了,华若翰跟在英法联军的后面,他本来想试试能不能靠岸,美国人谁都不想得罪,他希望上岸后直接听中国人的建议,率先换约,他看到情况不太妙,担心这份条约黄了。
结果一艘小船搁浅在河口的,怎么也退不出来,就请英法联军推迟两天,直到25日,英军才排除炮艇去清除河口障碍。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3点,双方才发生了炮战。英国人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清军的炮位,因为清军将所有的大炮都用草帘子遮盖起来了,等对方掀开草帘子,英国人才发现,他们的所有炮艇竟然都位于人家大炮射程的中间,猝不及防之下与之交火这才失利。
上次英国人摧毁大沽炮台之后,清廷派僧格林沁重新加固了炮台,增添了许多万斤大炮,并且真的做了隐蔽处理,如果隐蔽的话,英国人就是想开炮也找不到地方。
清军的说法是英国人先开的炮。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许英军是胡乱开炮的呢。也有可能是僧格林沁看到英国人都快把河口清理干净,知道再拖延下去会对自己不利,反正皇帝让他挡住洋人,不让洋人带军舰进京,洋人这样子是非要强行进京,不打是不行了,那就干脆打吧。
总之就是打起来了,英国人还打败了。
关于这件事朱敬伦不关心,战争责任在谁一方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打起来了,那么不管是谁的责任,战争都必然要再次爆发。
他始终不理解的而是,为什么英法两国,准确的说是英国人为什么非要带军舰进京,或许是为了威慑一下清政府,反正朱敬伦就是看不懂这个霸主国的心态。
而清政府允许他们走陆路进京,并且表示要在清军的保护下,而且不能携带武器。这一点朱敬伦反而能理解,因为后世的中国同样是这么做的。
很少有人关心这样一个事实,后世的beijing,外国使馆除了一两个驻华武官外,使馆的防务都是中国的军人在负责,没有一个国家敢说自己负责自己的房屋,把自己的军队带到beijing的。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美国,没人在beijing的使馆,是他们自己的部队在保护,不过中国给他们立下的规矩是,他们一旦走出大使馆,就不得穿军装,于是beijing街头往往有这样一道景色,每天早上,美军穿着便服在街道上集体跑步,回到使馆才能船上军装。但这依然无法遮掩美国大使馆的独特地位。
同样在国外,中国在不少国家的使馆中,也是用的自己的武装力量。
说白了,什么狗屁规矩,最后还是拳头大的地位高。如果现在中国有后世的国力,英国人敢带兵进京吗,连这个要求都不敢提!
炮战在4点左右结束,此时战斗还没有结束。
英国海军司令还在指挥战斗,他看到清军炮火减弱,以为清方不行了,于是他下令登陆作战。
英军的经验是,一旦跟中国士兵交上手,能很轻易的就击溃对手。这次他们真的小看了僧格林沁的布置。
当一千人的登陆部队乘坐小船登上南炮台前的沙岸后才发现,清军在岸上也有布置,他们面前是一片泥沼地,费劲从泥沼地里滚爬出去后,摆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三道壕沟,此时就只有100来人闯过了泥沼,突破第一道壕沟后,就只有50来人了。
倒不是说都被打死了,其实大多数都没事,之所以只有这么点人闯过来,是因为泥沼让大多数人的步枪无法使用,于是只能停止进攻,少部分人就敢继续进攻,实在是太小瞧清军的战斗力了。
即便清军在菜,凭借50个人也不可能打败他们,更何况僧格林沁手下可是有一些从草原上带来的淳朴牧民,这些人可不是在花花中原中消磨光了祖先勇气的八旗子弟,他们身上还带着漠北的寒风,有一种天然的悍勇之气。
所以英法联军跑到人家阵地前的部队,基本上被人砍瓜切菜一般的解决了。
登陆战失败,英法联军无奈只得暂时撤退。
战后统计英军参战舰艇11艘,被击沉4艘;参战人数1000余人,死89人,伤345人;法军参战人数60人,死4人,受伤14人。总计伤亡448人。清方参战部队4454人,死32人。
僧格林沁打了这么一个胜仗,顿时就有些志得意满,这为他后来八里桥的惨剧埋下了伏笔。
而英军司令贺布莫名其妙打了这么一场糊涂败仗,也有些蒙圈,汇报普鲁斯说,现在看来他的兵力无法完成护送换约的任务,法国人更没力量,他们的主力还在越南跟越南人打仗呢。
两国公使一商量,先撤吧,往南撤,撤到上嗨或者撤回香港。
他们请美国公使跟他们一起南下,美国人此时耍了个滑头,是你们跟中国人干仗了,又不是我,他选择留下,还希望能完成换约的任务。
6月29日华若翰才找到机会递交了照会,说前两天打得厉害,弄得他没机会递交照会,现在他想进京换约,也给英法两国带个好头,清廷一看这美国人还算恭顺,马上就同意了。
消息就到了这里,此时已经到了8月,英法联军还在香港休整,朱敬伦一边派人盯着他们的动向,另一边开始了瞒天过海的行动,因为就在前两天,瑞典人的商船终于来了,除了给他带来了40门64磅要塞炮外,还有1万支步枪,以及一船的机器设备。
大炮肯定是要装上炮台的,机器是拿来建工厂的,至于这些步枪现在还没有主人,朱敬伦也不打算马上去招,因为有更好的兵员在等着他呢。
不过眼下,朱敬伦得想办法在英法联军关注他前,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些大炮安装到炮台上。
第一百二十九节 瞒天过海
瑞典商船东方号是7月28日来到新安的,装载的货物报关材料上写明是机器,但是他们进港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瑞典人借口晚上搬运容易损坏机器,所以他们要求第二天在进行通关手续。
可就在这天半夜,就有一艘艘渔船悄然靠上了东方号,从船上搬下来一件件货物,人不知鬼不觉的又离开了。
第二天白天,机器设备照常通关,没有任何意外。
没人知道的是,那群渔船载着一门门大炮以及一些配套的设备,连夜就运到了炮台上。
但这些大炮和设备,被他们很巧妙的遮掩了起来,大沽炮台都能用草帘子挡起来,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工地呢。
虎门要塞的炮台主体已经完全竣工,连炮座都全部建好了,总共四十座半封闭式炮座,这些用来安放主炮的炮座台面十分宽大,宽100米,台后阔80米,每个炮座能安装大小要塞炮40门以上。
炮座通体用巨大的花岗岩砌筑,不过最后没有用蝶形铁固定,而是采用了当地中国工匠的建议,采用乌樟树汁和石灰、糯米拌泥沙做粘合剂,经过检验效果不输给水泥,为此朱敬伦特别奖励提供这个办法的老石匠100两银子。
除了炮座,弹药库也是优先修建完工的设施,炮座跟弹药库之间,以暗道沟通,不至于让搬运炮弹的士兵遭受敌人的炮火轰击。
至于其他的护墙、城垛、战坪、官厅、围墙、城门、石沟、山顶望厅等外围设施,目前还没有修建好,但已经开始优先修建各个炮台的山顶望厅了,这可是观察哨,大炮就靠这里来引导射击呢。
可是昨夜开始,炮座附近就没有工人了,所有工人都进了炮座中,而且不允许离开,吃住都在炮座中,外面就有手持武器的士兵看守,这到让一些工匠有些担忧,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传说故事中经常有的那种墓葬挖好杀工匠的桥段。
但这炮台也用不着杀工匠啊,所以还都能继续进行工作,在瑞典工程师的指挥下,他们拿出一根根导轨在石基上预留的位置进行安装,铺上轨道,砸上铁钉,一条条环形轨道很快就完工了。
当天夜里,一门门巨型大炮,就在号子声中被抬了起来,用撬杠等简单的工具,将重达8吨的要塞炮装上炮架真是累坏了一杆工人,不过今晚他们有额外的收获,朱敬伦给每人都发了一两银子的红包。
发红包是为了庆祝,因为他不能放炮。
此时一个个招募的九龙炮兵跟陈家老炮手一起,紧急跟新到的瑞典炮兵顾问古德曼等人学习操作大炮,主要是学习瞄准技术,有这些专业的炮兵教授,方式是绝对正规的,可惜的是他们的数学功底太差,西式数学更是没有任何基础,古德曼等讲述的很认真,但这些人就是听不懂。
一想还得给他们补上一堂西式数学课程,朱敬伦就觉得时间更紧迫了。
最后是白天让他们学习火炮操作,晚上雇佣瑞典人教授他们系统的数学知识,不需要多的,只要学会那些数学计算公式和原理就行。
火炮操作是在用那些步兵炮,此时炮台上的大炮,已经被隐藏了起来,完工后的炮座,已经封了起来,并且派兵把守,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名义上说是担心有人破坏,实际上还是希望能够保密。
另一方面继续欺骗英国人,还去询问了一下怡和洋行的货什么时候能到,怡和洋行的回答到是让朱敬伦有些惊讶,因为他们依然自信满满的表示,年底前就能交货。这让朱敬伦不由的开始联想,是到了现在英国人还没有考虑过战争再次爆发的现实还是说他们根本不打算干涉本国商人的军火交易,哪怕他们正在跟中国人作战也不会禁止。
一想到西方有一些变态的商业逻辑,比如荷兰人当时跟西班牙作战的时候,阿姆斯特丹银行里的西班牙账户依然能够自由进出他们的金币。还有世界大战后,克虏伯还能因为战争中英国的军火公司仿制了他们的武器,能从英国人手里收到专利费,想到这些,朱敬伦就不由有些担忧怡和洋行真的能够交货了。
朱敬伦可没想过要把一百万两银子交给他们,老实说,朱敬伦就只打算买这四十门炮,剩下的配属火炮,朱敬伦是打算自己铸造的。瑞典人带来的那些机器设备,和上百名的技术人员,足以保证朱敬伦不久之后就能自己生产优良火炮,哪里还会不惜重金采购英国人的。
为此朱敬伦出了一个阴招,他派人去港英政府,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保证怡和洋行跟自己的军火交易不会受到战争影响,这是生怕英国政府不知道情况。港英政府的反应,让朱敬伦松了口气,他们表示不能保证。也就是说,一旦战争爆发,英国政府是有可能扣下这批火炮的,那么朱敬伦就可以找怡和洋行要违约金了。
这边朱敬伦想着管英国人要违约金呢,beijing的********僧格林沁还想着找英法联军要赔偿军费呢。
僧格林沁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个规矩,说洋人打仗打赢的,可以管失败的要兵费,他觉得他在大沽口把英法联军打赢了一次,对方怎么的也得给他兵费。
当然英法联军已经南下了,僧格林沁是对美国人说的。
美国公使成功登岸,但是并没有立刻进京,因为跟他们交涉的清政府官员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时间,他们只能在岸上等着,不过清政府送来了一些牛羊,算是表达善意。
其实咸丰皇帝还是在等桂良,七十多岁的人了,脚程没有那么快,又不敢坐船,只能慢慢走。其实早在美国人6月多从上嗨启程的时候,华若翰就向桂良示好过,表示希望桂良跟他一起乘坐美国的密西西比号巡洋舰一起进京,但是桂良表示没有皇帝的允许,不敢坐。
于是华若翰就只能在岸上等着,他其实都不知道等的是桂良,完全不知道中国人在拖延什么。
他不明白,咸丰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不愿意跪拜他的夷人打交道,所以才让僧格林起尽量拖着,咸丰估计,拖到7月19日桂良就能到beijing,结果僧格林沁就一直拖到了20号。
美国人终于上路了,按照条约规定,外国公使进京,一切事宜都是清政府筹办。这是清政府争取到的,为什么,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意打扮了,比如大张旗鼓的让沿途老百姓看看洋人又给咱大清进贡了。马戛尔尼当年见乾隆的时候,他的船头照样被清方挂着英吉利贡使的招牌,而马嘎尔尼根本不认为他是来进贡的。
僧格林沁出于安全考虑,不让美国公使走大道,而是走北塘小道。
一路上的待遇也不高,老实说美国人此时是受尽了委屈,因为他们没能坐轿子。
做不做轿子,这可不是一个舒服不舒服的问题,而是一个地位的问题。美国人很清楚在中国只有官员能够坐轿子,华若翰为了表示他的身份,他自己私人雇了两顶轿子,打算一顶给他坐,一顶给随同他来的海军司令坐。但是清廷官员不同意,清政府始终认定洋人低人一等,所以不允许洋人坐轿子,尤其是此次是进京,沿途老百姓都看着呢,怎么能让中国人给洋人抬轿子,上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咸丰其实此时不想惹事,他是批准了可以让华若翰做骡轿的,但是僧格林沁觉得美国人好说话,直接给华若翰等人找的是大车,用牛拉着,上面连个遮拦都没有,一路走小道,颠簸的洋人骨头架子都要散掉了。
最后颠的实在受不了了,干脆下车走了几英里。
但到了beijing,华若翰还是见不到咸丰皇帝,因为为了外交礼仪,他跟清廷礼部的官员谈不妥,礼部要求他三跪九叩,华若翰当然不愿意,他说他只跪女士,主动表示可以鞠躬,礼部又不同意。
后来清廷官员想到了一个折衷的主意,在他跟皇帝之间摆上一张供桌,到时候让华若翰屈膝,皇帝看不到,就假装对方下跪了,咸丰本来都答应了,可是心里不是滋味又变卦了,表示必须给他三跪九叩,否则就别见他。
最后谈不拢,皇帝已经发怒要驱逐华若翰了,华若翰也不敢坚持要面对皇帝亲递国书,此时桂良已经到了北京,干脆换地方,双方又去了北塘,在北塘完成了换约,美国人算是继俄国人之后第二个完成了换约。
朱敬伦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已经到了9月。
而这时候大沽口战役的消息才传回了欧洲,英法联军竟然在大沽口打了一个败仗,而且根据英法联军的报告说,是进京换约的使船被人家用大炮莫名其妙的轰击了。
两国全体上下顿时就炸了。
法国人义愤填膺,觉得“伟大”的法兰西帝国遭到了侮辱,报纸大打民族主意旗号,高呼“法兰西国旗的荣誉”,“远征中国应坚定不移”。跟清朝皇帝一样爱面子的拿破仑第三的帝国政府更是一下子就把大沽事件认作侮辱:法兰西国旗严重受辱,帝国政府必须报复!
英国人的种族主义一点都不必法国人弱。报纸上叫嚣“大不列颠应攻打中国沿海各地,占领京城,将皇帝逐出皇宫并得到物质上的保证,担保以后不再发生袭击……我们应该鞭打每一个穿蟒袍而敢于侮辱我国国徽的官吏……应该把这些人(中国将军们)个个都当做海盗和凶手,吊在英**舰的桅杆上。把这些浑身纽扣、满面杀气、穿着丑角服装的坏蛋,在桅杆上吊上十来个示众,让他们随风飘动,倒是令人开心和大有裨益的场面。无论如何应该实行恐怖手段,再不能纵容了!……无论如何应该实行恐怖手段,再不能纵容了……应该教训华人重视英人,英人高出于华人之上,英人应成为华人的主人翁……。我们至少应该夺取北京,如果采取更勇敢的政策,则应于夺取北京以后永远占领广州。我们能把广州保留在自己手里,和我们现在领有加尔各答一样,我们能够把广州变为我们远东的商业中心,来抵抗俄国在中国东三省边境已取得的势力,并奠定新领地的基础。”“英国要与法国一起,必要时甚至单独行动,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讲信义的乌合之众;要使欧洲人的名字从此在他们整个领土上成为令人敬畏(如果不是令人喜欢的话)的通行无阻的保障。”
此时战争才真正不可避免了。
第一百三十节 炮轰美舰
战争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个是人,另一个就是武器。
武器是兵工厂生产的,朱敬伦此时就在视察他的兵工厂。
为了安全期间,兵工厂建在远离码头的南山上,山上有炮台,也能提供一定的保护。
此时兵工厂还没有开始生产,还在一个个工程师的带领下建设车间呢,所以朱敬伦也没有多少兴趣参观,只是问了一些问题,叮嘱县丞陈芝廷尽一切可能保障工厂最快建好。
送这些机器、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来的东方号商船早就离开了,阿道夫似乎是生怕卷入即将到来的纷争中,从交易所仓库中提走了该他得到的货物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这是一艘蒸汽帆船,不受季风的限制,不用像哥德堡号那样等待风期。
阿道夫没有要朱敬伦给的70万两尾款,他全部让朱敬伦给他变成了货物,装船拉回欧洲去了,此时茶叶贸易还没有恢复到几年前,因此茶叶在欧洲依然能卖一个好价钱,欧洲正在爆发一种蚕病,生丝和丝绸的价格也不错,他赶回去还能挣一笔。
同时他又得到了一笔好买卖,朱敬伦向他订购了一千吨瑞典优质铁矿砂和一千吨钢铁,因为根据瑞典人的研究,广東本地的生铁铸造的大炮无论如何都达不到欧洲同类大炮的水平,如果只用来生产8磅左右的步兵炮区别不打,可是12磅以上的要塞炮性能就差的太多了,所以他们建议要么进口欧洲的铁矿或者钢铁,要么就只能制造步兵炮。
朱敬伦暂时对步兵炮的需求不大,他急切的要增强炮台的威力,没有任何选择就向阿道夫订购了一千吨铁矿砂和钢铁,给了一个阿道夫难以拒绝的价格,十万两银子。
这样的情况,让朱敬伦不由的想念怡和洋行那四十们大炮了,反而有些希望英国人能够坚持商业道德,不会因为战争而查封这批军火了。
使用大炮的炮兵训练倒是出乎朱敬伦意料的顺利,之前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朱敬伦招募的炮兵数学基础太差,可是他们够努力,每个人晚上都会熬夜学习,对于这些贫家子弟,从小能在宗族学堂读书是他们的幸运,现在有洋人教授他们数学知识,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也许他们不够聪明,但他们足够用功。
另外瑞典派来的这十来个教官的水平也相当的高,他们是正规的炮兵军官,而且在瑞典就负责过训练炮兵,也许是这种经验让他们慢慢摸索出了如何教授一群底子是白纸的中国士兵。
到了十月底,经过三个月系统训练的炮兵们,已经完全掌握了火炮操作技术,但是他们的训练还没有结束,瑞典教官申请带他们去炮台上实习。
炮台上的大炮一直遮盖着,秘密始终都没有暴露,朱敬伦颇为犹豫,让这些人上炮台进行实习,就等于暴露了那些大炮,虽然现在英法联军要扩大侵华战争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但朱敬伦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考虑再三,朱敬伦还是觉得该让炮兵现在上去,尽快熟悉他们即将战斗的地方,这绝对没有害处,但他还是请瑞典教官们尽量保密。
炮兵很快进驻炮台。
虎门要塞第一道防线是位于江口最外端东西两岸的两座炮台,东边的叫做沙角炮台,有12门大炮,西边的叫做大角炮台,有16门大炮。
鸦爿战争前,关天培就任广东水师提督,认为沙角炮台地居要冲,形势得宜,对虎门要塞重新布防,把沙角炮台改为号令台。凡外国商船入境,必须停泊在沙角洋面以外,待水师检查获准后才能通过。
因此第一道防线上的沙角炮台是用于监视穿鼻洋的号令台。
不过实习并没有放在这里,因为这里太靠近外洋,为了保密,还是放在了第二道防线,因为一来这里比较隐蔽,二来这里是主要防御阵地,安装的大炮最多,方便大家实习训练。
从瑞典采购的40门要塞炮,有36门都安装在这道防线上,其中在珠江东岸的威远炮台,靖远炮台和镇远炮台各配有5门大炮;江中间的上横档岛的横档山上炮台配有4门,东炮台(横档炮台)配5门,和西炮台(永安炮台)配3门,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下横档岛山上炮台配炮3门;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分为上下台,各配炮3门。
瑞典炮兵教官将手下学员分成七个组,分别由十个教官带队,在这七处地方实习。有的教授观瞄技术,带着学生校对诸元。有的教授引导,在山上望厅训练他们用旗帜传递信息。还有的教授学员应急。
简单的实习一做就是三天,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实习也可能遇到战斗。
朱敬伦也想不到,可是美国人来了。
美国人已经在新安停了半个月了,华若翰从北塘换约之后就南下香港,接着就找上了朱敬伦,他依然是来谈关于美国商人托马斯被新会团练打死一事的。
在北jing的时候他也跟清廷钦差提过,在上嗨的时候也跟桂良提过,可是对方就是一拖再拖,而且说地方上的事情就找地方上解决,要求华若翰跟广東地方官来谈判。
华若翰以换约为最要紧的事情,为此他对僧格林沁等人格外的迁就,因此就没有坚持,这次回到新安后,他的态度却强硬起来。
有一个很可笑的理由,他到香港后受到了洋人们的群体嘲讽和讥笑,都说他丢人了,代表美国政府去换约,结果坐着敞篷大车,被中国人当猴儿一样展览到了beijing也没有见到中国皇帝,最后也没能够在北jing换约。
其实离开北方南下的时候,华若翰就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丢人,而且是丢国家的人,心中十分的懊恼。
结果到了新安继续谈之前没谈拢的问题,华若翰可是他依然被三番五次的推脱,新安官府对他爱搭不理,华若翰觉得新安官府就是在敷衍他,他以去广州找柏贵告状威胁,对方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扬言要是他胆敢去广州,一切后果由他自负。
华若翰的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种侮辱,他还真的要去一趟广州,并且是乘坐军舰去,他不想相信柏贵也会这么对他,洋人圈子中对柏贵的印象普遍比较好,因为早在战争之前,柏贵就对洋人比较和善,或者说迁就。
“确定美国人要去广州?”
“他们是这么说的。”
朱敬伦收到消息后,向方山确认一下。
朱敬伦并没有见美国人,而是从炮台工程上把方山叫了回来,告诉方山设法激怒洋人,朱敬伦很愿意让柏贵和广州官场见感受一下美国人军舰的压力。
朱敬伦觉得最近广州官员们的日子似乎过的太安逸了,在北方的战斗跟她们没有关系,所以就开始打起了其他的主意,他们这次没说要调走朱敬伦,却生起了其他的幺蛾子,还是钱闹的,眼红新安厘局的那些厘金收入。
于是他们效仿南海厘局,在东莞又设了一个厘局,而且还驻扎水师,拦截过往商船,让他们缴纳厘金。
泡在广州到新安的商船,全都是广東本地商人的货船,东莞多收一分厘金,就等于抬高了货物的价格。
朱敬伦一直对广東的出口存有隐忧,不但是因为茶叶这个大项即将面临印度的竞争,在中国境内还有上嗨和福州的竞争,五口通商之后,福州的茶叶出口已经跟广州非常接近了,7月的新茶下来之后,双方大概都在2万吨左右,价值都有1000万银元,但是福州的增长明显比广州快的多,很可能一两年内就会超过广州,在有这些厘局胡乱捣乱,导致价格高昂的话,今年被人家超过都不是不可能,毕竟武夷山的茶叶从福州出口只需要三四天,而从广州则要五十天。
所以很有必要用洋人的军舰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只不过那些炮兵学员正在炮台上实习呢,此时他们从炮台经过的话,发现不发现朱敬伦不知道,不打他们一炮的话,朱敬伦觉得力度不够啊。
“去传令炮台,告诉他们一艘美国走私创打算强闯炮台,命令他们开炮阻拦!”
朱敬伦对方山说道。
方山点点头,立马就动身传令。
当他走出去没多久,赫德就一瘸一拐的快步走进了朱敬伦的衙署,他告诉朱敬伦,美国两艘军舰明尼苏达号和密西西比号驶往上游去了。
朱敬伦表示知道了,就看炮台上那些学员了。
方山此时还没有到炮台,他骑了一匹快马,速度上比美国的蒸汽船稍快。
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威远炮台,找上了上面实习的学员和瑞典教官,向他们传达了朱敬伦的命令,接着命令又以旗语的形势传到了上下横档岛,传到西岸的永固炮台。
对于这个命令,瑞典教官们比较谨慎,他们开始跟团长古德曼悄悄沟通。
古德曼考了了一阵,然后通过旗语告诉各个炮台上的瑞典顾问:
“请记住我们的身份和我们的指责,我们现在是中国的雇佣兵,我们应该服从命令!”
而这一番耽误,他们已经看到两艘轮船驶过了伶仃洋面,船上悬挂着美国国旗。
在瑞典军官的协助和指挥下,学员们异常兴奋的调校诸元,瞄准敌船,开炮设计,开花弹的炮火顿时覆盖了江面上的两艘船,他们第一次使用这些巨炮对敌,显得异常的兴奋,装填、开炮,清理炮膛,继续装填、开炮,如此机械般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下来。
这时候他们看到一艘船正狼狈的冲出炮弹爆炸的硝烟,另一艘船则永远的消失了,再也没有见过。
当朱敬伦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发懵,他只是打算打一打美国人,将美国人的怒火激发出来,然后让他们去广州闹一闹,没想到直接给打沉了。
朱敬伦只觉得自己对那些学员的技术太低估了,实习期间就打沉一艘军舰,打伤一艘,就是熟练炮兵也未必做得到啊。
不过很快朱敬伦就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那些学员的能力,而是瑞典人的功劳,看来瑞典人真的卖力气啊,他还以为瑞典人会碍于跟美国的关系保持中立呢,让方山传令的时候,还特意强调必须攻击,就是怕瑞典人阻止学员,导致学员不敢动手。
本来只想激怒一下美国人,现在看来超出标准了,美国人这大概不是愤怒,而是该狂暴了,而且这股狂怒还无法发泄到广州去,恐怕回来又要找朱敬伦麻烦了。
但朱敬伦根本不在乎,林肯现在正在竞选总统,美国国会等权力机构已经分裂成两派,南北战争一触即发,美国人即便发怒,也不可能派一支黑船舰队来中国。
而且朱敬伦招惹美国人可不仅仅是吓唬吓唬柏贵等广州官员,他还有其他的计划,现在第一步就用力过猛了,看来计划得提前,得一步到位了。
第一百三十一节 给个甜枣
美国人确实狂怒了,美国公使华若翰带着一脸的伤,狂暴的跟衙门的衙役撕扯着闯进了县衙。
“我向你们提出严正抗议!”
见到朱敬伦的第一句话就用一股悲愤到几乎要决斗的口气向朱敬伦喊道。
华若翰的船因为受伤,是慢慢悠悠一路晃荡过来的,而方山的快马被他早了半个小时就赶回了新安城。
但是朱敬伦偏偏明知故问,一脸无辜道:“是华若翰先生啊,您这是怎么了?这是跟谁打架了吗?”
华若翰根本就平静不下来,继续怒吼道:“我要向两广总督提出抗议,向贵国皇帝提出抗议!”
朱敬伦笑着从书桌后走出来:“怎么就要向总督抗议,还要向皇帝抗议了。是我们的士兵造成的吗?”
说着指了指华若翰脸上的伤问道,一看就是碰伤的。
华若翰义正词严道:“贵国炮台刚刚袭击我国的军舰,这是对大美利坚的严重挑衅,我要求贵方立刻给我国一个交代,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此时的华若翰真的想要跟中国人打一仗了。
太野蛮,太无理,太不可理喻了。
在beijing收到的屈辱还没有消散,竟然就被莫名其妙的攻击,险些丢掉了一条老命。
朱敬伦顿时大为惊讶:“您是说贵国的军舰被我国士兵攻击了?这不可能啊,不管是赤湾还是新安的炮台都没有开炮啊。如果他们开炮的话,一定会向我禀报的。”
华若翰哼道:“不是在这里,是在虎门,在虎门!”
朱敬伦一愣:“虎门?你们去虎门干什么去了?”
华若翰此时根本不可能保持理智:“我们正要去广州面见两广总督,结果在虎门就遭到了你们的炮台的攻击。我需要一个解释。”
朱敬伦皱眉道:“我不记得同意你们去广州啊,这么说是你们擅闯虎门要塞,结果被我方守军拦截了。”
华若翰哼道:“这不是拦截,这是袭击,是卑鄙无耻的偷袭。他们根本就没有警告,直接对我军舰进行了覆盖性炮击,这是违背道义和万国公法的。”
对啊,朱敬伦不由的深思起来,他刚刚还想着瑞典人够意思,非常的职业,现在看来瑞典人根本就没安好心啊,瑞典人不可能不知道国际惯例,却也没有警告,直接就开炮了,这是打算挑起中美之间的战争吗?
朱敬伦的心思一动就收了回来,现在不是考虑瑞典人的时候,而是得把美国公使先打发走。
“华若翰先生,你不要着急,先坐下,我让人给你沏杯茶,消消火气。”
朱敬伦笑道。
华若翰却还没有冷静下来:“我要求贵方立刻承办凶手,并且向我国进行赔偿和道歉。”
朱敬伦看到华若翰的情绪不对,知道这货是受惊了,此时根本就无法沟通。
于是马上断喝一声:“我请您注意,是贵方强闯我国要塞在前,我要塞守军不过是在保卫自己的国土。根据我们之前的管理章程,你们根本就没有权力去广州。”
华若翰针锋相对道:“我们已经完成了换约,广州是通商口岸,我们有权随时进入广州进行贸易以及外交交流,你没有权力阻止。”
华若翰还记得他已经跟清廷完成了换约的事情。
朱敬伦冷笑道:“很抱歉,广東还没有收到朝廷的谕令,在朝廷明令下达之前,我们会一直坚持之前的章程。我认真的提醒贵使,如果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我方依然会采取同样的方式。”
华若翰愤怒的站了起来,一个差役刚刚端茶进来,直接就打翻了,对朱敬伦怒目而视。
“完成换约即可生效,条约是神圣的,你们必须遵守。”
朱敬伦叹道:“华若翰先生,我们还没有收到朝廷的指示,所以并不知道相关条约。也许条约已经在路上了,但是你该知道我国长江一带一直在打仗,消息耽误一些时间一点都不奇怪。我继续坚持我的原则,在收到朝廷指示之前,会继续执行新安厘局的相关规定。”
华若翰瞪着朱敬伦:“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将意味着战争!”
朱敬伦冷笑起来:“贵使太不冷静了,我能理解为这是战争通牒吗?我建议贵使还是先回去冷静一下,我记得你们之前一直在找我谈判,可惜我太忙了,没办法直接参与。听说你们跟我的部下谈的并不顺利。”
之前华若翰不止一次要谈托马斯的事情,朱敬伦都避而不见,让方山出面,告诉方山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一直在刺激美国人,这一次华若翰的爆发,强行去广州,也有之前一直积攒的怒气在里面。
华若翰胸膛起伏着,但还真的不敢说战争,他没有这个权力。
朱敬伦冷冷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谈一谈贸易章程的问题了,就算你们跟我们的朝廷完成了换约,但是这里是广東,这里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我想一份章程才会持久的保证我们双方的利益。还有我记得你们一直希望能参观我们的茶园,这件事我考虑过了,我认为拒绝美国朋友的这个要求,实在是不够大度,你们现在还有兴趣参观茶园吗?”
上回朱敬伦拒绝美国商人参观茶园,主要是不想引起麻烦,可他们私自去了,引起了更大的麻烦。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是麻烦了,他可以带美国人去参观茶园,他也想听听美国人的建议,在做生意的问题上,朱敬伦一直很信服美国人的开创能力的。
华若翰神色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这些问题。
朱敬伦知道他还不够冷静,做不出理智的决定,摆摆手:“送客。”
华若翰回去考虑了一夜,他觉得还是不能跟中国关系破裂,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促成两国战争的话,刚刚完成的换约也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即便是换约了,华若翰依然不敢太放心满清朝廷的信誉,他也相信朱敬伦说的,没有收到他们朝廷的通知。因为就在北jing的时候,他就从俄国使者哪里得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俄国人换约比他完成的还早,但是俄国人此时都还没有得到条约中规定的权力。
《中俄天珒条约》规定的一些口岸中国官员并没有开放,俄国人说换约完成就该开放,中国官员第一次说延后四个月,第二次又说等英法等国都完成换约之后在执行。
俄国人的遭遇让华若翰感觉到这份条约可能根本就无法保障他们的权力,要知道第一次鸦爿战争后的南京条约,就一直都没有很好的执行,英国人始终就没有能够进入广州,福州也是到了1853年,各国才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相比毫无信誉的满清朝廷,华若翰必须承认,尽管朱敬伦这个新安地方官也不够友好,可是他的信誉还可以,跟英法签订的章程一直在执行,同时也比较欢迎各国前来贸易,此人现在已经成了洋人圈中公认的,比较容易沟通的中国官员。
那么如果朱敬伦愿意跟美国谈判,并且达成一份类似英法的章程的话,那对美国是绝对有好处的,同时这次的炮击军舰事件,如果不能用战争的方式解决,还是得要谈判的,所以第二天他就决定该谈的还得谈。
当然他也将这件事写成报告,向国内做了汇报,总统和国会如何决定之后再说,尽管觉得屈辱,但是能借助这一次事件,跟朱敬伦直接展开谈判的话,他相信能够取得一些成果,如果换做其他中国官员,哪怕是朱敬伦的手下,他也觉得没法沟通。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向新安衙门递交了照会,要求就美国与广東地方冲突问题,进行正式谈判。
朱敬伦很快就回函同意了,并且派人来跟他商定时间。
当然是越快越好,下午他就被请到了新安衙门,带着几个同样受伤的秘书和翻译,跟朱敬伦开始展开谈判。
美国人提出了三条要求:
第一,允许美国人前往鹤山调查美商托马斯遇袭事件。
第二,必须与美国签订一份保障正常贸易的善后章程。
第三,立刻惩办袭击我方军舰的士兵。
朱敬伦不住的点头。
“除了第三条外,您的其他要求,我原则上表示同意,但具体细节上,我希望进行进一步的商讨。”
朱敬伦对谈判内容的认同,让华若翰送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官员昨天是忽悠他的。
接着朱敬伦逐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第一,不同意美国单独前往鹤山,出于安全考虑,美国调查人员必须在中国士兵的保护之下前往,同时也不能是美国进行单方面调查,而是由中美双方组成联合调查团。
第二,广東十分乐意与美国签订保障贸易的章程,具体条款稍后再议。
第三,广東不可能惩罚一个恪尽职守履行自己职责保护本国国土安全的军人。但出于道义考虑,广東地方政府对美舰的沉默表示遗憾,愿意赔偿相关人员的损失,同时对伤亡士兵的家属进行书面的慰问。
对朱敬伦的意见,华若翰立刻进行了驳斥:
“不是慰问,而是道歉!”
朱敬伦妥协道:
“好吧,那就道歉,广東地方政府将对死难者家属进行书面致歉。”
在朱敬伦看来,欺负了人向人道歉一点都不丢人。丢人的是被人欺负了,还得去跟人道歉,比如八国联军之役以后,清政府还得派亲王亲自去欧洲给人道歉。
第一百三十二节 最大的目的
一炮打沉了美国軍舰的事情,是一定要汇报给柏贵的,又能起到吓唬他的作用,还能达到朱敬伦的目的。
朱敬伦到底是什么目的,他这么长时间,不断的挑衅美国,难道仅仅是为了吓唬一下广州官员,那么吓唬他们的目的又什么什么呢?
最大的目的,当然是扩大自己的权力了。
美国人给朱敬伦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在美商托马斯私自闯入鹤山贩茶被杀之后,朱敬伦就开始运作了。
他之所以一次一次的激怒美国人,就是为了让美国人狗急跳墙,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那就是美国人会派遣军舰前来威胁,即便这个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朱敬伦也不认为是坏事,他依然能将其变成好事。
因为那样一来,清廷就得答应美国人的要求,允许美国人去调查美商被杀的情况。
美国人当然不只是调查几个商人被杀,他们肯定要借机打入广東的茶区,之后茶叶贸易还有可能继续扩大,只是这样一来,朱敬伦能收到的厘金就要少一些了。
可是朱敬伦会得到更大的利益,那就是介入土客械斗。
土客械斗已经好几年了,目前正处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状态。
历史上,广東土客械斗,从咸丰四年(1854年)开始,到咸丰八年(1858)年短暂的平静了一阵,不是械斗结束了,而是在酝酿更大的爆发力量。
这四年,客家人占尽了优势,夺取了大量广府人的土地,目前鹤山、高明、恩平、新宁、阳春、开平和高要这七个县的客家人聚居地带,几乎连成了一片,过去在他们之间的广府人村庄都被客家人铲平了。
最严重的是恩平,械斗开始后不到一年时间,土客相邻的广府土人村落就被基本铲平,400多个村子被毁。客家人势力最强的高明县,客家人更是夺走了三分之二的土地。
客观来说,客家人的战斗力确实很强悍,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山民,从小就被艰苦的生存环境磨练出了坚韧的性情,而且客家人自身就有浓厚的半军事色彩,他们住在大山中,有些地方习惯建造类似堡垒一样的土楼和围屋,不止是防止野兽,也因为客家人宗族之间,始终都存在这极为残酷血腥的械斗传统。
这样的一群人下山之后,带来的冲击力一时半刻是长久和平状态中的广府人无法消化的,加上由于大量广府人参加了天地会等会党起义,官府一开始是站在客家人一边的,在官府和客家宗族团练的联合绞杀之下,土人失败并不奇怪。
可是所谓的土人,是最早来到广東这块土地定居,历代官府编户齐民的寻常百姓,他们的人数最多,经济实力最雄厚,以亲戚关系组成复杂的底层社会纽带,被夺走土地,赶出家乡的土人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在基层中坚力量,乡绅阶层的组织下,土人开始在外围组织起来,他们也编练团练,采购武器,正在积蓄力量打算打回家乡去。
对中国乡村百姓来说,他们可以被官府气压,可以被土豪劣绅盘剥,只要能活下去,他们都能人,他们是一群可以流汗也可以流泪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剥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那没办法,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要上去咬一口。
客家人虽然悍勇,但广府人在广東毕竟占了绝大多数,广府人的经济实力,人口基数,让他们拥有绝对的优势,一旦组织起来,加上以打回家乡,和夺回土地,以及为亲人报仇这样的思想武装起来,他们爆发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历史上,最后广府人几乎将土客械斗爆发的七县客家人赶尽杀绝,上百万客家人流离失所,被当成猪仔贩卖到南洋,到美洲,到非洲,成为一只黑奴贸易结束之后,世界殖民体系中最大的一股劳动力补充。
为白人殖民地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却是中国民族最悲惨的命运,和最耻辱的一页。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广府人的构成主要是粤语系汉人和汉化的壮人,而客家人同样也是汉民族的一个族群,可以说这次土客械斗,完完全全是一场汉民族内部的内战,而这场内战死伤百万,流亡百万,每一根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可哀可叹。
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朱敬伦当然有所耳闻,而且由于客家人最后战败,流散到了全世界,可以说直接影响到了全世界的华人分布,朱敬伦作为外交家,还专门梳理过相关的脉络,因此对土客械斗的前因后果是相当了解的,越是了解,就越是明白这是异常悲剧,就越是要阻止他的发生。
历史上,1860年前后,广府人开始了对客家人的反攻,客家人开始节节败退,直到退无可退,不得已背井离乡,远赴世界各地。也就是明年的事情,朱敬伦早就打算在这之前介入这场内战,用最小的代价平息这场悲剧。
平息悲剧本身就是朱敬伦最大的目的,至于他能从中收获到的利益,也只是水到渠成,比如收获一支相互厮杀了四年的土客乡勇,这会是一股能够助他开基立业的力量,太平天国之所以席卷半个天下,最核心的武力不正是来自广西的客家老兵吗。
朱敬伦上次购买的那一万支步枪,等待的主人就是这些从内战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最强壮的青壮,不过他们将不再是为了自己宗族一点土地相互流血厮杀的乡勇,而将成为朱敬伦用来推翻这个旧时代,改变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一股汹涌的力量。
但朱敬伦之前只是新安知县,他没有任何理由介入土客械斗,土客械斗的区域根本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而让朱敬伦放弃新安这个拥有优良港口,控扼珠江黄金水道的基地,朱敬伦也不愿意,既不能运作把自己调离新安到鹤山等山区,又不想放弃干涉土客械斗的悲剧,他需要一个很有力的理由。
一群美国人被杀,正好给他介入鹤山等地土客纷争一个最强有力的机会,因为美国人不会对此不闻不问,自己在按照引导的话,将事件激化,最终清政府会在美国人的压力之下,做出反应。
而跟洋人打交道,是现在朱敬伦负责的,同时也是所有广東官员不想管的,那么稍加运作,朱敬伦就能很容易借助美国人的压力,以给美国人一个交代的理由,前往干涉土客械斗了。
当然之前他还需要有一番操作,从而让他的介入自然而然,否则无论如何,跨辖区去介入别的县辖地,都是官场的大忌讳。
本来朱敬伦还会继续操作一段时间,可虎门炮台击沉美国人的军舰,让矛盾顷刻间激化到了失控边缘,朱敬伦也就顺势利用美国人此时挤压的愤怒,来给柏贵他们施压,从而加速自己介入土客械斗的进程。
第一步,就是将打沉美国人军舰的情况,汇报给柏贵,并且告诉柏贵,美国人已经快要疯了,如果不采取行动的话,美国随时都有可能效法英法两国派遣军舰和军队前来广東了,另外还稍微跟柏贵解释了一下美国的历史,告诉柏贵美国是从英国统治下独立出去的,是曾经打败过英国的一个国家,实力极其强大。
之前死了几个美国商人,就已经让柏贵过不好年,当虎门炮台的大炮打沉了洋人军舰的消息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直接就是睡不好觉了,也根本无心睡觉了,连夜派遣自己的心腹富礼赶来新安弄清具体情况,同时给朱敬伦带来了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信件。
当朱敬伦从这封信中看到自从跟柏贵绑在一起之后,柏贵第一次用如此苛责的话来训斥他后,他从中感觉到了一种情绪:恐惧!
柏贵这次真的怕了!
柏贵不能不怕,英法联军这次去beijing又跟朝廷打了起来,虽然后世无数学者都讨论过相关的责任,大多都把责任归因于清廷的愚昧无知,清朝皇帝的盲目自大,以及清朝官员对国际法的弱智上,但凡有那么一两个明白人,这场战争就不会再次打起来。
可是以柏贵的世界观来看,就又是另一番道理了,朝廷已经给洋人规定了入京线路,这是传统番邦进贡的正常流程,可是洋夷竟然敢不从,更蛮横的要求带兵进京,还要当面递交国书,还不肯跪拜皇帝。
所以在柏贵严重,完全是因为洋人的野蛮,才又在大沽口打起来。英法夷人的事情还没有完,广東再要出事的话,不仅仅是柏贵的个人前途问题,柏贵还深切的感觉到一种愧对皇恩的羞愧感,他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皇帝惹麻烦。
因此他才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怕了,这才第一回写信严厉斥责朱敬伦这个得力干将。
看到真的让柏贵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压力,朱敬伦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他看完信,十分认真的对旁边坐着喝茶的富礼道:
“富兄,不知总督大人还有何指示。是否要请洋人去广州?”
富礼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连连摆手:“万万不能让洋人去广州啊!”
朱敬伦心中暗笑,当然不能去广州,不去广州,那还得靠朱敬伦。
果然富礼第二句就是:“总督大人交代了,此事着你全权办理,务必不能让洋人找借口兴兵作乱!”
朱敬伦心中得意,嘴上却连连叹气,他决定先跟富礼诉个苦。
第一百三十三节 借美国说事
“富兄,你知道的,跟洋人打交道太不容易了。你退一寸,他就进一尺。你强一分,他就跟你玩命。美国的兵船非要去广州,你说我能怎么办,怎么说都不听啊,非要开兵船去广州跟总督大人讲理去。”
说道这里,朱敬伦叹息不已。
同样的话,他跟柏贵解释过一次,说是美国人不听,他实在没办法才开的炮。
富礼也知道这些事情,叹息一声:
“总督大人也有为难之处啊。但万万不能让美国兵船去广州啊!”
虽然在信里斥责了朱敬伦,那是柏贵实在是气急也怕急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刚硬的官员,官场上的软刀子玩的顺溜,但遇上不讲理的,就玩不转了。他派富礼来朱敬伦这里,并不是来监督朱敬伦,而是来安抚朱敬伦的。一边斥责,一边安抚,还是那一套恩威并施的权术。
朱敬伦道:“我又如何不知大人的难处。只是这一年来,实在是耗尽了心血啊。你跟洋人相处的融洽一些,有人骂你,你跟洋人水火不容,又有人恼你。你这这官还怎么当?”
富礼忙道:“朱大人切莫如此丧气。大人可是很器重你的。这官场本就如此,你但凡要做些事情,总有人说道的。你万事不管,反倒落一个老成持重。可咱得做事啊,不能辜负了大人的栽培,不能辜负了皇恩浩荡啊。”
朱敬伦拱拱手:“听富兄一言,赛过万卷书啊。也罢,在下就继续跟洋人周旋吧。富兄不若也留下来一起招呼一下洋人?”
富礼忙摆摆手:“我就算喽。那洋人一身腥膻,闻不了那个味。”
富礼是京城子弟,就跟曾国藩当年那个跟班一样,是朝里的大员介绍给柏贵的,而且还跟柏贵沾亲带故,自然是当心腹来用的,柏贵步步高升到了两广总督,他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有些沉溺在温柔乡里的感觉了。
刚说完,富礼大概察觉到什么,补充道:“我就不给你添乱了。你只管放心做事。实不瞒你,大人可经常在在下跟前提你呢。如今啊,像你这样肯做事的人不多了。等做够了班,我看大人还想让你升升。大计一事,自然不需你操心,有大人出面,定能给你一个满考。不过要我说,不需等大计,没准大人就该给你上了一个密考。这小小的新安,实在是委屈兄台的大才了。”
所谓大计,是清朝官员考察制度,每三年一考,京官叫做京查,外官就叫做大计,考核合格者或升或留,考核不合格者在籍,所谓在籍就是不取消官员品级身份,但是解除职务,比如陈桂籍、龙元喜等都是广東在籍的官员。至于密考,那就是特殊方式了,每年年终,各省巡抚、总督都要分别将所辖两司以及道、府官员贤否情况形成密考考语,以奏折形式密报皇帝,康熙朝开始,作为监视地方官员的手段,只有一些皇帝的亲信才有密考之权,比如曹雪芹的祖父都有这个权限;到乾隆时期形成一种制度,各省督抚都有权密考上奏。算是一种制度外的推荐人才的渠道,往往也只有特殊人才才有这种待遇。
富礼说完,朱敬伦立马笑道:“总督大人哪里就烦劳富兄多多美言了。不知道可有合适的缺?”
说完,手里已经悄悄送去了一张千两的银票。
朱敬伦很想知道自己能升到什么地方去。
富礼笑道:“自己人,太客气了!”
朱敬伦虽然在新安,但并没有少了给广東官场的孝敬,该给银子就给,尽管依然有人惦记他,但如果不给,那可就是恨他了。
富礼收下银子,这才道:“以兄台的才干,监道、粮道此类职务是屈才了,怎么也得主政一方。大人说了,这次洋夷因换约而构衅,大沽口就打了两仗,至今依然没有太平。唯我广東不但驱逐了洋人,且抚夷有成。等洋人退兵了,论功行赏,怕是有些人都要动一动的,番禺、南海两县的知县恐怕都要高升,这两县的缺,不知道朱兄中意哪一个?”
南海、番禺两县都在广州城内,是广州为首的两个县,朱敬伦的资历,还不可能直接升到知府去,动一动,换成一个首县知县,都算升的快的了。华庭杰当年就是在东莞镇压暴乱有功,且官声不错,考评绩优,才升到了南海知县。
朱敬伦笑道:“当然是南海首县了!”
富礼也呵呵笑了起来,眼神仿佛在说,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却站起来拍拍朱敬伦的肩膀:“且放宽心了,能办事儿,还怕没官做!”
接着拱手拜辞,朱敬伦喊人送客。
之后跟美国人的谈判,依然是朱敬伦主持,这次连陈芝廷都没带,把陈芝廷支到了炮台上去了,还让他紧急召集起了沙井一带的乡勇,刚刚跟洋人兵船打了一仗,这么安排怎么看都合理。
结果就是朱敬伦身边只带着方山,这才是真正的目的,他必须把值得信任的人放在身边,以免谈判的情况暴露出去,不然他可没办法借美国人说事,借美国人给柏贵施压了。
但是美国人没那么容易糊弄,他们态度坚决的要求惩罚开炮的士兵,他们的面子需要一个交代。
他们要面子,朱敬伦也要面子,换做别的官员,弄不好真的交出两个大兵头平息事端,对大多数文官来说,当兵的命不值钱,如果能用几个兵的命息事宁人,那是大大划算的事,但朱敬伦可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满清官员,他把这些士兵看作自己的根基,岂能毁了根基?
其他的事情到时进展顺利,美国人表示他们的调查团很快就能赶来,最多两个月,最短一个月就能来到中国,他们要求一到立马展开调查。
美国距离中国不比欧洲近,一来一回两个月怎么都不可能来得及,除非他们直接在本地组织调查团,比如在香港招募,可是香港招募的话,又用不了一个月,半个月都用不了。
一时间朱敬伦也摸不清美国人的算盘了。
“最多道歉,这是我们的底线,你们应该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你们强闯要塞,责任并不在我。”
朱敬伦最多只能答应道歉,哪怕是派个人去美国道歉都行,但是让他交人,门都没有。
让方山参加谈判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明白朱敬伦在跟美国人坚持什么,然后借他的嘴将这些话传到那些炮兵的耳中,尽管是朱敬伦让他们开炮的,但以清朝人的观念,他们还得感激朱敬伦。
在惩罚问题上始终谈不拢,华若翰建议暂时中止这个条款,先谈其他的条款,比如他们很希望尽快跟广東地方达成通商的协议。
朱敬伦则坚持,不谈好这个问题之前,不会进行其他条款的谈判,这一条是达成其他协议的前提。
谈判僵持中持续了一个月,都到了10月份,双方多次互相妥协后,才达成了协议,美国人不再要求虎门炮台交出士兵,双方将此次事件定为一次意外,不追求对方的军事责任,但是经济责任则由广東地方政府来负,需要赔偿美国快速巡洋舰密西西比号费用8万两,同时支付船员抚须20万两。
并且以新安官方身份,派代表团去美国,向士兵家属正式道歉。这一条朱敬伦早就答应,争议并不大,不过是品级,以及规格问题,比如美国希望至少应该是广東省一级的代表,朱敬伦则表示最多是新安xian,美国人要求在美国国会进行公开道歉,朱敬伦则坚持只能在家属家中私下进行,但之后可以允许双方官方向外界公告。
这一点达成之后,剩下两条就快多了,善后通商章程照搬英法的就行。关键是组建联合调查团的问题,美国人希望由他们自己独自调查,广東方面派出向导即可。朱敬伦则表示一切调查活动都必须在双方都在场的情况下进行,否则他不会承认调查的结果。
华若翰跟其他谈判成员商议了一番后,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一条我们同意,但是我们坚持有权力到任何我们需要去的地方,贵方不能阻拦我们指定的任何地方。”
朱敬伦道:“原则上我不会反对,但是贵方不能假借调查,探听我国机密,亦不能借由调查员的身份,而做出任何违背我国法律的事情。比如走私一些犯禁之物。”
朱敬伦说完,华若翰突然顿了下,他明白朱敬伦早就察觉到他们的目的了。
上次托马斯一行人可不就偷偷带了一些茶种,茶种、茶树在中国可是禁止出口的。
中国古代最晚从唐宋开始,就有计划的禁止一些优势产业向外传播,比如茶种、蚕种。
当然这主要不是从经济考虑的,而是从政治角度考虑,比如严控茶种传播进入西藏,中原王朝就能在茶马贸易中掌握主动,几乎控制了茶马互市的话语权,同样对蒙古、回疆也是如此。
历史上,直到后来印度茶叶生产过剩,开始往藏地大规模出口的时候,为了抑制印度茶叶的冲击,才开始允许茶种入藏播种。
华若翰心里尴尬,却面不改色道:“当然,我们自然不会触犯贵国的法律。”
朱敬伦笑道:“那就好,现在我们可以来讨论一下调查程序问题了。”
美国人最后决定派出调查团五人,走访鹤山、新会两县,调查范围由美国人制定,只要他们认为有必要去调查的,中国地方官府不得干涉,并需要提供相应的帮助。
而调查开始的时间,美国人要求是十天后。
一听这个时间,朱敬伦就知道有鬼,估计美国的调查团都准备好了,难怪突然他们就开始妥协,放弃了要求交出炮兵的要求,大概是拖不下去了。
朱敬伦不会戳破,事实上他现在一心想要先对付柏贵。
谈判完,马上就将结果转告给了一直在等消息的富礼,同时写了一封详细的报告让他带回去给柏贵,并且十分谦卑的声称一切都还得总督大人裁度,协议签订好了,也得总督盖章才能生效的。
广東只是一个省,所以没有权力跟美国以对等的身份签订条约,之前包括跟英法签订的协议,也是以章程的名义进行,这次当然也是如此,以此结束了这段时间双方的冲突,但同时又有了新的麻烦,因为洋人要调查,意味着必须放他们进入内地,真不知道柏贵会怎么裁决。
朱敬伦知道柏贵没有选择,只能捏着鼻子同意,同时战战兢兢的叮嘱地方官员小心应付,甚至有可能直接抓朱敬伦的丁,让他全程协办此事。
无论柏贵怎么决定,朱敬伦都有相应的预案。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朱敬伦的计划制定的再详细,也无法考虑到不可抗力的发生,柏贵那边还没消息传回来,江对面的香山县却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朱敬伦的母亲病重!
第一百三十四节 赫德要权
对于这个身体的母亲,朱敬伦的感情是复杂的,要说跟这女人完全没有关系吧,毕竟是自己继承的这具身体的血缘上的母亲,如果有感情的话,那也不现实,但说完全没感情,心中又总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一想起还有一个母亲等待着儿子,心中就没来由的有些恐慌,好似犯下了滔天的罪行一般,也许是因为他夺走了一个母亲最心爱的儿子吧,因此他从事至今竟然都没有去见过这个“母亲”。
但无论如何,现在母亲病重了,而且情况相当不好,朱敬伦很可能得回去见她最后一面,那么他就必须回去,这不仅仅有道义上的愧疚,还有现实的制约,在这个讲究忠孝的时代,如果这时候朱敬伦还不赶着回去,他就别想在这个社会上混了,别说官场容不下他,普通老百姓都容不下他。
但他是县令,可不能直接一走了之,走之前得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
第一时间先派人去把昨天刚刚离开的富礼追回来,富礼坐不了船,又不愿意骑马,平时出行是坐轿子,远门也是马车,追求舒服的他是不可能让马车走的太快的,现在根本不可能回到广州。
第二把县丞陈芝廷请过来。
“陈兄,我得走了,家母病重。也许,回不来了。至少短期内是回不来了。这边就有劳你了。我走之后你万事小心,新安的县政你得暂代一段时间,我会给总督大人写一封荐书,最好能任命你为县令,如果不可,至少署理。”
朱敬伦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情况。
陈芝廷一脸忧色,人死为大,这是这个时代的世界观,他只能出言安慰,让朱敬伦往好的方面想。
朱敬伦摆摆手:“我母亲年事已高,我有心里准备,你不用艹心我。倒是你这边恐怕不会好过,盯着新安的人太多了。你千万小心为上。最要顾及的是跟洋人打交道,我已经派人去拦富礼去了,他是总督大人的心腹,万事你不可自做决定,凡事皆请示于他。”
朱敬伦在新安所遇到的掣肘,陈芝廷只会遇到更多,那些人碍着柏贵的面子,还不敢太过分,可是陈芝廷不过是一个举人,也没有什么大背景,他们肯定会群起攻之,毕竟新安厘局一年百万两的厘金,是会让人疯狂的。
但是如果一切都由富礼来顶的话,那就好很多了,富礼是正宗的旗人,这个身份就是一层护身符,又是柏贵身边的心腹,别人动不了他。
唯一要担心的是陈芝廷不肯配合。
朱敬伦叮嘱道:“富礼虽然没有官身,但你得明白,在场面上,他比你的面子大。”
他就怕陈芝廷拉不下脸去请教一个白身。
陈芝廷点点头:“大人放心,我有分寸。”
陈芝廷已经不再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读书人了,跟了朱敬伦一年多,也算是弄明白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尤其是朱敬伦是一个不怎么管事的,新安的县政与其说是朱敬伦在管,还不如说是陈芝廷在管。经过一年跟那些县吏斗智斗勇,陈芝廷就算不精通,至少熟稔了。
那些县吏也不是朱敬伦担心的,老实说原本的县政也没什么值得费心处理的,不过是一年两料的税粮,还有县里的学政,这些都有定例,县吏们的贪渎也算是这定例的一部分,成规都几百年了,如果还用人费心的话,只能说太不成熟了。
唯一要担心就是跟洋人交往,之前可一直都是朱敬伦负责,虽然总是带着陈芝廷,希望他能学到一些,可是陈芝廷至今没有学到任何一门外语,对外交的方法还很蒙昧,但马上英法联军跟清廷就要重开战了,外交工作可能会变成头等大事,办不好功亏一篑。
其实就算失败了,也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但万一因此而让陈芝廷吃上罪过,那就不好了,所以朱敬伦着重叮嘱他。
现在看来,陈芝廷还算是明白人,朱敬伦也就放心了。
县政有陈芝廷管着,没有意外的话,也出不了大乱子。
“眼下有一件事,美国人要去调查的事情,这件事很棘手。你时时请教富礼,你只管办事,办好办坏都不打紧。”
陈芝廷点点头。
交代一番后,朱敬伦又请来了赫德。
同样先把自己的情况跟赫德说了一说。
赫德顿时就皱起眉头:“朱,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赫德主持新安厘局事务,全靠朱敬伦强力支持,如果朱敬伦一走,别说广州那些红着眼想要扑上来的大小官员,光是新安的那些县吏就够他受的了。
朱敬伦叹道:“你应该了解我国的,也许我回不来了。”
赫德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各种思绪同时涌了出来,朱敬伦如果回不来了,他很清楚,他在新安的事业也终结了。其实最近折断日子,他已经有些厌倦,交易所走上了正轨,尽管鸦片贸易被南海和东莞的厘局走私拉走了一大部分,可是新安交易所却始终牢牢控制住了丝织品和茶叶这两宗正常的大宗交易。
厘局的情况也同样如此,他现在手下已经拥有了120多人的队伍,各种制度经过摸索已经渐渐完善,各种程序非常顺畅,可以说新安厘局已经跟欧洲任何一个海关的管理,没有任何差别了。这一点,让在香港和澳门的西方人都啧啧称奇,而他们每一次的称道中,都离不开赫德这个名字。
但是赫德却感到了无聊,他感到自己无事可做,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都是无聊的日复一日的重复。他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直到听到朱敬伦要走,而且不再回来,他这才发现他很在乎这些,非常的在乎。
“可是朱,你是知道的。赤湾这里的情况并不是那么乐观。港口现在日益繁荣,但是港口设施还很落后,你知道7月新茶下来那两个月,有很多商船不得不在香港停留三天以上。城区的情况更差,你走到街上简直寸步难行,工人们在街道上,在小巷口,在别人的屋檐下,到处胡乱的搭建窝棚,而且随地方便,走在街道上必须捂住口鼻。另外还有偷盗,打架和勒索这些治安问题也很严重。”
赫德不断的说着这一年来赤湾港口区域发生的各种问题。
朱敬伦耐心的听着:“这里的土地,包括镇子,都是赤湾村的土地。在我国的法律之下,我无法强行买下,我也不敢强行买下。这些土地甚至包括街道都是私人土地的话,他们愿意租给别人搭建窝棚,我们法理上是管不着的。至于治安问题,县吏们暂时还没有经验,也还没有时间适应如何管理一座繁荣的贸易港口。”
赤湾港的大部分土地,都是属于赤湾村的,这个村子是一个古村,村民传说是宋元时期建立的。有一个悲壮的传说,当年在蒙古军逼近,陆秀夫抱着年幼的宋朝幼帝在崖山跳海殉国,同时殉葬的还有十万百姓,鲜血染红了江河,结果幼帝的尸体在海上漂浮不沉,当地百姓看到海湾染成了红色,于是起名赤湾,并将小皇帝的尸体埋葬在了这里,这座墓就位于赤湾村的中央,名叫宋少帝陵。
传说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少帝陵里是不是真的埋着小皇帝也不知道,但表达的感情却是真的,那就是宋朝皇帝的惨剧在珠江口这一带有很强的影响力,新安最大的家族的族谱往往都追溯到那个时代。
正是因为赤湾村建村历史太久了,赤湾这一带的土地也就大都是人家赤湾村的,说不好听点,过去的赤湾码头,除了中转贸易,最大的用途或许就是人家赤湾村人打渔的渔港。
可是清朝法律是非常私有制的,英国人在上嗨最开始搞租界的时候,租用的还是黄浦江的荒滩,但没有当地农民的同意,就是县令都没办法,还从中劝和了很长时间,英国人出了高价才租到地。
所以赤湾港的建设就很麻烦,赤湾村人家根本就不想卖土地,朱敬伦的兵工厂建在南山上,除了安全原因外,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没办法在附近买到合适的土地,如果真的要强行买地,恐怕得跟赤湾人打一仗。
赫德不加思索,或者说已经思索过很多次了,道:“我们可以开发东西两侧海岬。”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扩展的可能,沿着赤湾两侧都是海岸山梁,这些岬角是无法耕种的,岬角上还有有明代的墩台和炮台,因此山梁基本上算得上是公地,可以向那个方向扩展,但扩展的成本很高,后世开发深圳,政府将东侧的山岗都推平了,连岬角上的炮台都挖的只剩一个地基。
朱敬伦叹道:“可是上次买大炮我们的钱基本上都花光了,所以今年恐怕是没可能。”
因此如果开拓岬角,成本抬高,朱敬伦一时间难以承受。
赫德接着道:“我计算过了,如果可以拍卖多余土地的话,完全可以应付开发成本。”
这是一个好主意,政府搞基建,带来土地升值,在通过拍卖土地收回成本。其实现在香港就在玩这一套,而且一直玩到李超人时代,最早玩土地财政的城市就是香港,这一套制度可不是从欧洲学习来的,而是在香港发明的。
这套制度称之为土地批租制度,港英政府向土地使用者批租土地,使用者通过承租批准期限内的土地使用权,一次性缴纳规定期限内的土地使用权出让金,可以让政府短期内得到未来数十年的租金,后来又把地权扩大到九十九年,实际上相当于卖出去了。
这套制度其实也是被逼出来的,因为香港一开始实在是荒凉,英国政府又不想单方面投入,香港总督为了财政才搞出了这一套制度。
现在赫德想借用一下,这当然是好事,朱敬伦可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点了点头:“你的主意不错,我会让陈芝廷试试的。”
赫德摇摇头:“不不,我建议新开发的土地还是由厘局管理比较好。”
由厘局管理?那不就是赫德自己管理!
朱敬伦几乎随口就要否定,因为他感觉到赫德在要权。
第一百三十五节 交代后事
限制赫德的权力,是朱敬伦一贯的原则,包括始终不允许赫德以厘局的名义组建水警或者缉私队。
可是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朱敬伦又收了回去,他突然发现,此时让赫德来管这些事,未必是什么坏事。
马上英法联军就要扩大战争,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新安动手,如果港口由赫德管理的话,这会让英国人有所顾忌,毕竟他们觉得新安在一个英国人管理之下的话,对他们是有利的,在加上现在新安关系到十几个国家的贸易,英国人也会投鼠忌器。同时赫德在运用一下他的外交手段,不难让这里摆脱战争的威胁。
但是朱敬伦绝对不能接受把赤湾港至于一个外国人的不受控制的权力之下。
他思考了一番,十分认真的对赫德道:“赫德,我的朋友。我走之前,可以授权你开发东西海岬,也可以让你管理开发出来的土地。但是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说出自己的要求后,赫德还是有些忐忑的,他当然也能体会到朱敬伦对他的防范,他对这种防范心中不是没有抗拒,但能管理一座中国人的港口,并且将这座港口在一年之内,发展成为广東对外贸易的最大渠道,这在洋人中还是独一无二的,这让他得到了很多的赞誉,也让一年多前籍籍无名,郁郁不得志,窝在香港政府公寓中的赫德无法割舍。
开发海岬的事情,他想过很久了,不然也不可能直接就说出方案来,他甚至找过香港的工程师帮他们测量过,一旦海岬得到开发,赤湾港的港区将扩大至少三倍以上。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提过,因为他知道,即便开发了,朱敬伦也不会让他来管理。可是这次朱敬伦突然就要走了,很可能不会在回到这里,他就更迫切的想把赤湾港的管理权要过来。
朱敬伦把赤湾看作自己的基业,赫德何尝不是把这里当作他的事业。所以终于忐忑的说了出来,心里却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此时一听朱敬伦有答应的可能,赫德的心顿时就跳了起来。
小心问道:“您请说。”
朱敬伦道:“第一,必须改变厘局现在的制度,目前你雇佣了一百多个洋人,没有一个中国人,你觉得一个国家的政府能够永远容忍自己的海关机构把持在洋人手里吗?所以我要求你开始招募中国人进入海关工作,并尽量扩大中国雇员的比例。”
赫德沉默了片刻,心中权衡得失,他心中是有些不信任中国人的,他认为中国人不诚信,看看广東各级政府就知道了,他担心招募中国雇员,会让厘局变得贪腐横行,但他还是要试一试的。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一个国家愿意自己的海关掌握在外国人手中,尤其中国人还是他见过的最为排外的民族。
他点了点头:“您说第二条吧。”
朱敬伦道:“第二,在我离开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利用你英国人的身份保证新安的和平,我不希望看到英国进攻这里。”
这一点赫德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新安对他同样重要。
朱敬伦接着道:“第三,我可以允许建立缉私队和港区警察,来打击走私和改善治安。但是这种带有军事色彩的纪律部队,从军官到士兵都必须都是中国人。”
赫德犹豫了,开发海岬,扩大港区,并且由自己管理,这一系列想法他早就有了,而且他早就思考过采用一整套西方的行政管理制度,雇佣洋人作为警察、缉私海警是其中最关键的部分,用中国人吗?新安户房那些县吏的做派,让他试都不敢试。
朱敬伦继续道:“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完全现代行政管理下的港口,一个广東最大甚至是唯一的对外港口。将按照你的想法,应用西方式管理机构,你觉得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做到世界第一流的港口?”
世界第一!
赫德很心动。
一个港口,最大的基础是进出口的商品是否丰富,而中国是一个从西方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起,就一直是一个西方人梦寐以求的高档奢侈品的来源地,从最早的丝绸、瓷器到现在的茶叶,全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宗商品,这就具有了一个一流港口的客观条件,在加上西方工业革命后发展出来的高效管理制度,这个港口还真的有可能做成世界第一流的港口。
在西方梦寐以求的这个神秘的国度,他赫德将在这个国家打造出一个世界一流的港口,一想象这种场景,赫德的身子都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挑战,可是完全用中国人的话,他真的十分担心。
“那您必须允许我聘请西方顾问。”
赫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朱敬伦点头:“可以,但是他们只有建议权,而没有指挥权。指挥权力必须永远置于新安官府之下。”
赫德皱起眉头:“那么指挥官必须由我指定。这一点我必须坚持,否则我根本无法保证新安官府能给我提供合适的人选。”
朱敬伦也郁闷了,以他的思想,他是很难接受的,这意味着赫德得到了任免纪律部队高级军官的权力,这跟他取得指挥权也没多大区别。可是不答应的话,以新安官府的德性,即便是陈芝廷这样的地方乡绅,也绕不开人情关系,难免会给警察和缉私部门安插一些亲朋好友,这样就根本没法管理了。
“不行!”
最后朱敬伦还是坚决的拒绝了,与其组建一只不受地方政府控制的纪律部队,还不如部组建的好。
但是问题是要解决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否决权,如果你认为部队指挥官不合格的话,有权利要求新安官府撤换,但你必须拿出合理的理由。”
赫德继续讨价还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需要获得推荐军官人选的权力。”
赫德推荐人,新安知县任命,赫德又有罢免的权力,这不合适,没有这样的权力制衡机制。任免权分离,就已经是足够的制衡机制了,如果赫德取得推荐权,等于掌握了一半的任用权,加上完整的免职权,他依然能控制部队。
朱敬伦道:“我许可你在最初的一年之中,按照你的想法招募警察和警官,聘请顾问,并且按照你的想法制定相关的纪律。但是一年后必须将指挥官的任用权交出来。还有,这些纪律部队在一年内都不得佩戴武器。最多能使用冷兵器。”
第一年是组建期,给赫德最大的放权,让他有充分的自由组建一套西式警察和制度,但是警察毕竟是纪律部队,是带有军事性质的,在新安知县能控制他们之前,绝对不能让他们拥有战斗力,所以不能佩戴武器。
赫德再次考虑,知道这是朱敬伦的底线,考虑之后也觉得这种建议能让他顺利的组建一只西式警察部队,加上警察制度的话,他等于在港口引入一套执法制度了,至于一年后移交任免权,他相信只要到时候的新安知县能够顾全大局,是会跟他配合继续维持一个高效的执法机构的,如果那时候的新安知县不能跟他配合,那么他自己都可能要滚蛋了,现在争执这些也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同意了。
“那么,祝贺你能成功,赫德,我的朋友。我现在该走了,你请自便吧。”
赫德没走,他还没拿到他要的东西呢:“那我的授权书呢?”
朱敬伦道:“我会尽快给你的,你现在可以准备了。”
送走赫德,朱敬伦马上叫人去请马老三。
马老三当然就是个过去跟侯进和朱敬伦一起在林福祥军队中的好朋友,马老三当兵之前是本分的佃户,性格木讷实诚,侯进当兵前是一个流民,朱敬伦同样是一个佃户。
三人当初的身份十分接近,一起当的兵,住一个营房,自然而然的成了好友。
可是现在再次见到朱敬伦和侯进的时候,马老三突然发现他跟这两人已经有了巨大的差距,朱敬伦竟然已经成了一个朝廷命官,一个县老爷,父母官。就连侯进这个破落户,都成了一个手下八百人马的官。
这种身份的巨大变化,让马老三一时无法适应。
他是来给朱敬伦送信的,送信的原因就是因为朱敬伦的母亲病重了。
将信交给朱敬伦之后,朱敬伦就喊来侯进,招待一下好友。
侯进大有一番炫耀的架势,带着马老三去参观他驻扎在天后宫中的手下,还特意让手下们出了一个操。看完操才摆了一桌酒宴请马老三。
酒足饭饱,就有人来报告,说县太爷请马爷。
马老三跟着差人去县衙了,侯进也一起跟着来了。
“三哥可吃好了?猴子招待不周你就揍他。”
朱敬伦见到马老三和侯进过来,随口问道。
马老三呵呵一笑,露出带着豁口的黄牙:“吃好了小二。”
一听马老三直接叫朱敬伦名字,侯进立刻就不满意了,皱眉斥责一声:
“老三,不得无礼,得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