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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狂人阿Q     大国崛起1857txt下载     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节 愿与你结拜

    走出张府的时候,朱敬伦心思沉重,虽然他口风很严,但是很显然,张千山心中认定朱敬伦是林福祥安插在广州城中的一个探子。

    连在南雄的张千山都察觉到了,谁知道还有多少人察觉出来了。至于张千山是如何察觉的,朱敬伦觉得大概对方是猜测的,从自己过去跟过林福祥猜测的,那么城里知道自己曾经是林福祥乡勇的人还有多少,这真的不好说,因为之前他作为乡勇,可是在广州城待了半年之久的,难保街上没有一个人见过自己的人留心到了。

    如果被洋人知道自己跟林福祥有过瓜葛,鬼知道洋人会怎么想。

    因此朱敬伦离开张府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衙门,而是拐了几条街道,来到一户不大的宅院前,敲响了门,这里是林庄的落脚点。

    其实还是朱敬伦想的太多了。广州城虽然被占,但是有一批官员从来没有放弃过收复,比如广东布政使江国霖、按察使周起滨、南海县知县华廷杰和番禺县知县李福泰等人,已经出城组织团练乡勇,目的就是图谋恢复,旗号鲜明。连在北京城的咸丰在得知广州被英法联军占领的消息后,都立刻委任了钦差大臣黄宗汉前来广州处理夷务,诏广东在籍户部侍郎罗惇衍、前太常寺少卿龙元僖和前工科给事中苏廷魁三人筹办团练事宜力图克服广州城。

    这些人得到了皇帝的旨意,办理团练更为用心,上谕在手,又有黄宗汉这样的钦差大人出面,将石井各乡团练、南海九十六乡团勇、香山绅士林福祥所带水勇、新安县陈桂籍率领的乡勇,以及东莞一带的乡勇聚合起来,人数已经近万人。分驻城外紧要地方,日夜练兵。

    但是为防止消息走漏,咸丰的诏谕寄甚至间接通过湖南送达,没有经过广州衙门的手,所以洋人都不知情。洋人不知情的情况,朱敬伦当然也不知情。

    可是有心的张千山却对这些事情比较清楚,第一他本就是广州本地武官,跟广州官场某些官员有关系,在团练内部有自己的关系,所以知道的情况反倒比朱敬伦多,他是真的知道皇帝是有心要收回广州城的。

    而朱敬伦因为是洋人翻译的关系,就连跟他一直联系的林福祥,都不能完全相信他,没有将城外的一些情况完完整整的告诉朱敬伦。所以虽然城外已经打出了钦差大臣的旗号,都暗中派人在广州城贴过告示,警告英法联军撤出广州。可朱敬伦却把这些当成了乡勇们的虚张声势,朱敬伦是不相信乡勇能打进来,更怀疑他们有没有攻城的足够力量,甚至连他们攻城的诚意都很怀疑。

    这一切对事物的不同认识,导致俩人的判断发生了错误,所以以为张千山能猜到情况,完全是因为自己有可能暴露了某些踪迹。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张千山只是知道城外团练势力在筹划夺城,但他却无法光明正大的参与进来,因为随着广州城上万八旗和绿营的投降,朝廷上下早就对陈腐的八旗和绿营失去了信心,并不打算调动广州其他地方的绿营。张千山有心分一些功劳,却无从下手。

    但他着实想要这份功劳,有这功劳在手,他稳妥的会再升一级,成为游击,没准就能统领整个南雄协。但朝廷和城外办团练的文官高层对绿营失望透顶,打太平军打不过,打洋人也打不过,让他们怎么信任绿营。

    巧合的是,张千山通过家人的信得知了朱敬伦这么一个人。知道他是林福祥的收下,跟洋人绝对不对付,却偏偏跑去给洋人当了通译,这几种身份联系起来,张千山判断朱敬伦肯定是林福祥安插在广州的钉子。

    于是又让广州衙门里的一些朋友帮忙打听了一番,结果得知朱敬伦曾跟赫德一起,带肖阿巧换回了印度兵,现在很受洋人的信赖,跟占领委员会中最重要的翻译赫德关系密切,这一切信息让张千山判断朱敬伦绝对不是一个小卒,而是一个重要的间谍。

    所以他才想通过朱敬伦表明自己的心迹,但朱敬伦口风很严,却让张千山更确信,朱敬伦是一个重要人物。

    朱敬伦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行迹最近越来越被人关注,所以他要加快速度,尽快完成计划。

    门开了,朱敬伦被人小心的带了进去,这里是林庄的落脚处,也是林福祥在广州城中的一处秘密联络点。

    朱敬伦来这里找林庄,他要管林庄要一个人。

    “三天之内,我要你们安全的把一个洋人送到月香楼!当然我不会白要,这次还是换人,用一个洋人,换巴夏礼,不知道这笔买卖林大人做不做?”

    朱敬伦没对林庄隐瞒,虽然知道林福祥对他隐瞒了不少情况,比如至今都不肯告诉自己城外到底有多少乡勇,到底有没有能力攻城,可是自己却对林福祥开诚布公,就好像张千山对自己表明心迹,而自己却对张千山隐瞒颇多一样,这是地位不对等的结果,现在是朱敬伦求着林福祥,不是林福祥求着朱敬伦。

    但他又不能表露的太弱势,因此直接抛出巴夏礼来。

    林庄一听不由一惊,他们自然知道巴夏礼是广州英军的头目之一,甚至有人用巴酋称呼巴夏礼,以为巴夏礼是英军最高统帅。可见他们对巴夏礼是极为重视的,如果没有猜错,他们甚至肯定动过巴夏礼的念头,只可惜巴夏礼身边从来不缺少护卫,加上总是在洋人控制的区域活动。让林福祥不好下手。

    现在朱敬伦说要用巴夏礼跟林福祥交换一个洋人,林庄当然知道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林福祥绝对不会拒绝。

    所以他都不用请示,直接答应下来:“大人放心,只要能把巴鬼弄来,别说一个洋兵,就是大人把四个洋兵都要走,林大人也绝对不会拒绝。”

    朱敬伦道:“那就好,不过必须要快,三天之内就要办成。还有,挑一个黄毛的洋人,我记得好像有一个洋兵是黑头发来着。”

    被擒住的四个洋兵,三个是金发,一个是黑发,这年代英国人的血统还很纯粹,巴夏礼同样是金发。

    林庄虽然答应下来,但是并不能做主,连夜出城,将此事汇报给林福祥知道。

    第二天林庄秘见朱敬伦,带来了林福祥的态度,把朱敬伦都惊了一跳。

    “林大人说了,如果大人您真能把巴鬼擒住,林大人愿意与大人行八拜之礼,结为异性兄弟!”

    朱敬伦没想到林福祥竟然如此在乎巴夏礼这样的洋人头目。

抱歉

今天状态不太好,写不出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大概是因为即将写完一段剧情吧。至于明天,保证一更,努力两更。写了好些年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态,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斗志都没有。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第三十一节 攻城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从林福祥对巴夏礼的重视来看,他们果然能认识到巴夏礼这个人的重要性。

    朱敬伦在城里当然知道,占领委员会是现在的实际统治者,而作为占领委员会的三巨头中唯一懂得中文的巴夏礼,对占领委员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巴夏礼能够左右占领委员会的决策,是至关重要的任务,擒贼先擒王,抓住巴夏礼,必然能够引出联军,方便城外的乡勇伏击他们。

    没错,朱敬伦一开始的图谋就是这样,从洋人出城交换印度兵的时候,他就开始策划,巴夏礼的地位当然比印度兵重要多了,为救那个印度兵巴夏礼都不得不做出带兵去城外清剿一番的行为,那么英法联军,至少是英军为了解救巴夏礼,也绝对会出重兵,那时候就是城外乡勇的机会,是趁机攻城也好,是伏击英军也罢,会给他们带去最大的主动。

    “林大人打算在哪里伏击洋人?”

    朱敬伦多嘴了一句。

    结果林庄还颇为诧异。

    这让朱敬伦异常不解:“难道你们不打算用巴夏礼引洋人出城吗?”

    林庄迷惑道:“林大人说,抓住巴鬼,逼他给英夷下令,让他们投降!”

    听到这个回答,朱敬伦不由愣了下,难以置信,时代的局限啊,林福祥这是把巴夏礼当成柏贵和穆克德讷那样的货色了,当然倒不是说巴夏礼就比柏贵等人高明到哪里去,只是英军的制度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统帅被抓就会接受投降,如果是英王在这里还差不多。

    只可惜林福祥到底是一个中国的读书人,只知道擒贼先擒王,以为抓了巴夏礼,就能逼迫英军投降,就像英国人抓了叶名琛、柏贵等人之后,广州城的八旗和绿营就接受长官命令投降一样。

    如果巴夏礼是中国式的官员的话,他们这样理解倒也没错,因为清政府的管理方式,还是比较粗放的线性组织结构,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总督就能管得到下面所有人,可英国人的组织结构已经发展到了混合式组织结构,除了有线性结构外,还带有职能组织结构,专业化分工明确,真正管理军队的是军官。

    但此时给林庄他们讲解英军的组织模式,短时间内很难说明白,满脑子都是中国式管理方法的林福祥也未必会接受和相信。

    朱敬伦叹了口气,提醒道:“告诉林大人,让他不要那么乐观,做好战斗的准备,想要广州城就得自己堂堂正正拿回来,这天下没有一寸土地不是用血换来的!”

    分别后很长时间,朱敬伦都有些恍惚,实在是想不到林福祥他们竟然抱着这种挂念。

    他们对洋人也实在是太不了解了,这不由让他深深的担心,靠着这样的官员带领的游击队一样的乡勇,真的能够收复广州城吗?

    可能最大的希望就是他们能用好巴夏礼这张牌吧。

    现在就谈这张牌还为时过早,因为牌还没有抓在手里。

    计划继续进行,林福祥很重视,因此速度很快,他们第二天就安排妥当,将一个洋兵送到了月香楼附近隐藏起来,随时等待朱敬伦的信号,并且还派了十个好手直接参与。尽管朱敬伦的计划中,并不打算倚重于林福祥的力量,潜意识中大概就跟方山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能帮朱敬伦对付洋人一样,想要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从而在弱势地位上获取跟对方平等谈判的资格。

    但现在林福祥对此极为重视,他并不放心朱敬伦单独来做这件事,尽管最后同意一切都让朱敬伦在暗中运作,但他的人也必须参与进来。

    这点小摩擦不算什么,关键是巴夏礼突然变得老实了起来,一天十余天都没有出城,别说去月香楼了,连将军衙门都很少出来。

    因为进入七月后,城外的乡勇活动越发的频繁起来,大概是因为六月钦差大臣黄宗汉赶到了广东,将团练凝聚起来的缘故。不但城内外到处都出现反洋人告示,威胁洋人撤出广州,同时警告中国人不要跟洋人合作,还有比过去更多的乡勇开始乔装入城,每夜还有乡勇数百人分路至附城处呐喊放火箭,城内军队大为惊扰。白天,英法联军带队前去搜查时又不见乡勇踪迹,英法联军侦查到的情况表明,有3000余人乡勇就出没于广州城附近的榕树头,有的住在庙宇和宗祠内有的住在帐篷里。

    这一切迹象都让巴夏礼身为不安,没有了去逛青楼的兴致。

    此时巴夏礼极为焦虑,后来朱敬伦才知道,巴夏礼曾给他姐夫雒魏林写过一封信,信中对广州的情况极为悲观:

    “广州的情况已经不平静,人们变得烦躁不安,流言满天飞。人们非常大胆地谈论着要发动袭击,他们相信只有这样做才可以解决现状。还有很多所谓的乡勇会不顾一切地聚集起来,我们的海军力量现在被削弱了,不少船只被派往了北方,陆军力量仍然很强,但是要保卫城墙6英里范围内的要点还不够。如果受到重压我们只能将力量集中于越秀山和我们的大本营了。”

    连防守广州城墙的兵力都不够,加上城内外的反抗情绪日益激增,巴夏礼这时候如果还有心思去青楼,那他也不可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了。

    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巴夏礼终于得到了支援,朱敬伦偶然间跟赫德谈论广州局势的时候,从赫德口中探听到了一个消息。

    英军打算从香港抽调一个团士兵到广州驻扎,这个团同样是印度兵,一直驻扎香港,因为印度人皮肤普遍比较黑,时间长了香港本地人把这个团叫做黑人团,虽然香港的安全也很重要,但是现在广州的形势极为紧张,经过讨论,香港总督决定支援广州。

    收到这个消息后,朱敬伦不敢耽误,第一时间通知了林福祥。

    乡勇这段时间之所以只是造声势,夜间骚扰却不敢采取实质性的进攻行动,主要就是以为你英法联军陆军力量还比较强大,在拥有火炮和火枪优势下,他们拒城而守,城外乌合之众一般的乡勇,单靠勇气是很难攻占广州这样的大城市的。

    此时一听英国人又要增兵广州,他们做了一个决定,攻城!

    7月15日夜,他们向广州城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

    五千最精锐的乡勇,从北东西三个方向,向广州城发起了进攻,甚至攻占了西北面的城墙,但是他们还是失败了,在拥有火器优势的英法联军面前,他们被阻挡在城墙附近难以寸进,坚持到清晨,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后,不得不选择了撤退。

    他们的失败朱敬伦早有预料,一点都不失望,恰恰相反,他充满了希望,因为他看到乡勇是有一定进攻能力的,最重要的是有进攻的勇气,而不是只敢骚扰,只敢虚张声势。只要敢打,那就有希望。

    至于失败,在所难免,因为他们的劣势实在是太明显了,不止是武器装备不如人,训练水平不如人,甚至连地利都不如人。

    此时的广州城,分为两个部分,北边的一部分大得多称为旧城,南边的部分称为新城,此次乡勇攻击范围都在北边的旧城。南边的城墙接近江边,距离水面只有十几个桅杆长度。北边的城墙则直接依托山颠而筑,蜿蜒盘绕,城基就建在山丘的最高点上,高出江面60米。而且城墙用石和砖砌成,城墙的墙基用粗糙坚硬的沙岩砌筑,墙体几乎是垂直地笔立,高度有七八米,厚度则有六米以上。

    当初英法联军攻占广州城的时候,是率先攻占了观音山等高地,然后用大炮对城内清军形成压制。

    可是现在乡勇则几乎是佯攻坚城,还要攻占这样的城墙,真的非常困难,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至于他们选择从北、东、西三面进攻,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城南新城面积小,英法联军容易控制,又因为城南有港口,所以始终都是英法联军重点防御的地方,江面上还有炮台和英军军舰,让他们无从下手,只能从其他三个方向发起进攻。

    一切不利因素加起来,造成这次攻击的失败,这都不足为奇。

    刚刚打完仗不久,又有一个对朱敬伦来说不太好的消息,英法联军五月多攻占了天津,然后跟清廷签订了新的条约,《天津条约》,巴夏礼收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在广州全城张贴,告诉广州百姓,他们已经跟大清朝廷签订了条约,希望减少乡勇和百姓的敌意。

    这对朱敬伦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主要是因为,他太了解广州这些官员了,他们每个人都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条约签了,条约中关于广州问题也有所交代,赔款完英法联军就撤走军队,那么就不用费劲去攻城了。

    起码广州城里的大多数文官抱着这种态度,至于城外那些训练团练的文官是什么心思,朱敬伦根本不知道。

    这些坏运气过去后,终于有了好消息,在打败乡勇进攻的第五天后,7月21日,巴夏礼终于再次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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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乡勇攻城,是真正的史料。不过原本的历史上,是7月21日才发动的。这个时空由于主角提供的情报,导致乡勇提前发起了进攻。

第三十二节 擒王(1)

    巴夏礼心情很不错,他就靠手里那点兵力,击退了中国人气势汹汹的夜袭,他自认就算是威灵顿那样的名将也不过如此。

    他打败乡勇之后,这几天城外一直很安静,他觉得那些中国人吃到了教训,应该不敢在对广州城有什么想法了。

    于是他又有了心情,也憋闷了许久,该去城外放松放松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还没出将军府,城外一张针对他的大网已经展开。

    月香楼隔壁的粮店,因为客户送来的大米中掺了太多的沙子,拒绝接受,跟客户吵了起来,客户一怒之下将所有的米袋都卸了下来,堆放在粮店和月香楼之间的墙根下,一个老汉气哼哼的坐在麻袋上抽着烟斗。

    月香楼对面的客栈中四个大汉抬出了一个精致的大木箱,避过巡街的兵丁脚步轻快的将箱子抬进了月香楼,接着跟月香楼的归公吵了起来,因为一个富商说要见墨琴,箱子里装的是给墨琴的礼物。可是今天早上巴夏礼就派人送来了帖子,墨琴今天不能接客。

    永兴门里不断的有车马开向护城河对面的红庙,车上拉着一些货物,说是要为几天后的庙市备货。小东门外一艘花船慢慢的从三角市那边划过来,静静的停靠在河边。

    巴夏礼依然带了四个卫兵施施然出城,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城南一带从大的方面来说,东炮台覆盖了所有的地面,足以抵挡任何攻击。从小的方面来说,这里的巡逻兵有几百人,各个街角都还有巡防的卫兵把守,小偷小摸都不容易,他还带着四个卫兵,谁能动他。

    一切都很正常,他顺利的走进了月香楼,一路上没有任何打扰,见到他的中国人不是躲着他,就是低着头匆匆而过,把害怕都写在脸上,一群没有血性的奴隶而已。

    之后在热情的归公迎接下,巴夏礼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来到最靠边的一间房子,墨琴的闺房。他喜欢这个女人,热情、活泼,仿佛能把人融化在她的身体里,他不知道的是,只因为别的姑娘对他有抵触,才没有在他身上展现自己的本事,墨琴是个老姑娘,尽管真正的年纪并不大,但中国人喜欢幼龄,因此墨琴难得遇到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因此才对他尽心伺候,加上技巧确实娴熟,让巴夏礼受用不尽。

    巴夏礼进了墨琴的房子,一切看起来照旧,月香楼中依然人头鼎沸,并没有因为一个洋人的到来而改变,该逍遥快活的文人公子富商依然在寻欢作乐,该忙碌的归公丫头依然在忙碌,怎么看都是平常的一天。

    但是一个人却心情很坏。

    方山先生。

    他已经在这座青楼中潜伏了一个月了,可是上次之后朱敬伦在也没跟他联系过。

    可是方山先生认定,朱敬伦是有一个大计划,对付洋人的大计划,他一开始还不甚肯定,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诈一下朱敬伦,如果诈对了,就能跟着朱敬伦做事,不用在过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果诈错了,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但是对方接受了他,可却一直没让他做事,这让他一时间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有心对付洋人,或者是自己猜错了,而且之后朱敬伦再也没有来过月香楼,也许那几次跟巴夏礼前后脚来到月香楼不过是巧合,或者有其他什么目的,尤其是当他自己在月香楼中待久了,知道很多衙门里的人,商人,还有一些其他抱着各种目的的人,都在接近墨琴,朱敬伦没准也是其中之一。

    直到今天,方山才再一次确信,有人要对付巴夏礼了。

    他看到有人抬着大箱子给墨琴送礼,然后不多时巴夏礼就来了,也许是巧合,但方山有一种直觉,他感觉到今天要出事,他是算命的,他自己不信那一套,可是他的直觉很准,比如上次他就觉得朱敬伦是个人物,感觉朱敬伦是他的贵人,跟着朱敬伦做事一定能富贵。

    事后证明,朱敬伦确实是一个好主子,虽然对他不搭不理,可是出手大方阔绰,几十两银子随手就扔了出来。

    但是方山自己却恐慌起来,主子是好主子,但是手下是好手下吗,或者说主子看得上他吗?他不知道,他很忐忑,因为朱敬伦没让他做过任何事。久而久之,这种忐忑变得异常的折磨人,甚至远远超过当初对未来的恐慌。以前只想着一日三餐能够温饱,现在却是焦虑的期望着自己能有些事做,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方山在一个隔间不断的喝酒,时不时的瞅瞅外面,那巴鬼已经进去许久,墨琴房中的琴声停了,显然他们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按照他的观察,再有半个时辰,巴鬼就会完事,然后带着手下离开。

    巴鬼的四个手下两个在墨琴的房门口,两个在楼梯口,阻挡任何人接近墨琴的房子。如果今天他们要对巴鬼下手,这种情况下可不太好动手,方山是这么想的。但是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悸动,冥冥中认定今天肯定有人要对巴鬼动手。而且他越发的肯定动手的人一定是朱敬伦,至少朱敬伦是其中之一。

    他这种人,装神弄鬼多了,不但会骗别人,也会骗自己。

    加上酒喝多了,他越来越认定心中所想,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朱敬伦在做这样的大事,却根本不让自己参与,难道自己真的一无是处,真的没有一点用吗?

    不,他是有用的,他是能帮上忙的。

    方山这么想着,又猛灌了几口酒,接着竟然一摇一晃的朝着墨琴的房间走去。

    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被卫兵挡住了,连房门都无法接近。

    两个英国兵挡住他,嘴里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方山则不管不顾的要往那边去,一来二去双方推搡了起来,连门口两个卫兵也吸引到了,大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突然房中传来了一个呼声:“help!”

第三十三节 擒王(2)

    话分两头,且说房中出了什么事。

    巴夏礼跟墨琴正进入最后关头,俩人都很投入,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就在即将迈上巅峰的时候,巴夏礼突然感到头上一痛,接着不省人事,趴在了墨琴身上,墨琴还假意的娇嗔两声,正要推开巴夏礼,突然脖子上也挨了一下,昏厥过去。

    俩人太过于投入,浑然不觉有人从外面敲开了临街的窗户,一个劲装男人悄然间进入了他们的领地,并且偷偷潜入他们的床边,手里一根短棍很有技巧的在头上某个部位轻轻一敲就弄昏了巴夏礼,接着只用手掌就让墨琴也昏了过去。

    接着这汉子轻手轻脚的跑到一旁的隔间,竟然用钥匙打开了一个大箱子。

    这个箱子正是今天才送来的一个箱子,是一个富商送来的,跟归公吵了好久,答应放下礼物就走后才得以抬入墨琴的房间,但是走的太过匆忙,竟然忘了将钥匙交给墨琴,墨琴也没有在意,她忙着准备接待巴夏礼呢。因此将这事就放在了一边,不想此时这个劲装汉子竟然手持钥匙。

    箱子里有一些衣服,还有一个麻袋,汉子将麻袋拎了出来,从他的动作看,这麻袋很沉。

    打开麻袋,里面竟然是一个人,一个长着跟巴夏礼别无二致的金色头发的洋人。只是这洋人身上却没有穿衣服,手脚被绑着,嘴巴也被破布堵着,但看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哪怕劲装汉子将不知道从哪里哪来的衣服往他身上套的时候,这洋人也没有反抗。

    很快洋人被汉子拖了出去,带到窗边,此时他眼中已经露出惊恐,因为他刚才看到了他的老上级巴夏礼,这一切意外情况让他感到极为震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那人又撕开了他嘴里的破布,喊了一声:

    “叫!”

    “help!”

    洋人没命的叫了起来,不是因为听话,而是他感觉到他此时不是被关押着,而是带到了广州城,因为他看到窗外熟悉的大街,甚至能看到江边停靠的英军军舰。

    门外的方山先生也听到了里面的叫声。

    虽然他听不懂洋文,不知道是有人在喊救命,但是他听得出口气,那是急切中带着惊慌的口气,他满意了,因为果然有人在对付巴鬼。

    四个洋兵当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门边两个洋兵立刻开始推门,但门在里面被反锁起来。

    跟方山纠缠的两个洋兵神态紧张了起来,想要抛下方山过去帮忙,但是此时方山却借机要往里边冲去,让两个洋兵一时无法脱身,其中一个急了,一枪托砸晕了方山。

    门到底被撞开了,四个洋兵几乎一拥而入,但是他们只看到一个影子,从正面打开的窗户跳了下去,他们跑到窗边,只看到一个人早就跳到了楼下一堆麻袋上,正扛着一个金发的洋人扔上了一辆马车,那金发洋人身上穿着他们的长官巴夏礼的衣服,口里还喊着救命,只可惜那洋人被人身子朝下放着,楼上的洋兵不但看不清楚他的脸,连声音都听不真切。

    但是这一切都不妨碍此时四个洋兵心中升起一个共同的念头:他们的长官被劫持了!

    眼看着一个中国人跳上了马车,马车开始开动,四个洋兵大喊大叫,让对方站住。一个焦急的甚至把枪伸出了窗口,但却被另一个士兵给拦住了。

    “小心伤了巴夏礼先生!”

    月香楼不算高楼,但是二楼距离地面也有四五米,四个洋兵着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其中一个已经爬上了窗台,就在马车刚刚起步的时候,他也跳了下去,跳到了一个麻袋上,但是随即就一歪倒地大声呼痛,他的腿折断了。

    其他几个洋兵不敢冒险,眼看着马车已经开出了十几步,他们除了大喊大叫一阵外,终于清醒过来,一个洋兵大概是军官,立刻吩咐起来,在他的指挥下,三人立刻冲出了房子。

    两个立马冲出月香楼,一个则抓着还昏倒在一边的方山,同样往月香楼外走去。

    跑出大门后,看到马车已经冲出了上百米,而且还在加速疯狂的在大街上狂奔。

    马车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引起了一队巡逻的士兵的注意,但是他们看到马车疾驰,只是嘴里骂了几句,并没有追上去。

    两个洋兵则紧追不舍,路上碰到的同伴,不管是街头巡逻的士兵,还是街口站岗的士兵,都招呼起来,同时还派人回城搬救兵,一时间以月香楼为中心,场面混乱不堪,鸡飞狗跳,到处是奔跑的洋人士兵,还有躲避不及的路人。

    月香楼里也是一片混乱,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归公急急的跑去墨琴房中,只看到墨琴叉开着双腿,床上一片狼藉,墨琴本人则尚未褪去脸上的红晕,带着一脸满足的在睡觉。

    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其他人,就连那个箱子都依然完好的锁着。

    窗户是打开的,窗户下面就是那一堆麻袋,是隔壁米铺不肯收的掺沙大米,此时散落一地,也没有人看着,一群破衣烂衫的穷人正在争抢这些大米,有的直接扛起来就走,争抢之间,有的米袋撕烂了,撒出一地白花花的米粒。也有一些米袋撕烂后,里面装着的并不是大米,而是满满的稻秸。

    月香楼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个洋兵愤怒的押着一个中国人离开了月香楼,此时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人也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匆匆离开月香楼。

    只有一个人好整以暇的查看了一番,然后才从容不迫的离开月香楼,计划成功了,他可以去向朱敬伦复命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队洋兵包围了月香楼,接着楼里就更热闹了,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啼,不管男女最后都被洋人士兵给抓进了广州城的监狱,白天还热闹非凡的月香楼,到了晚上竟然就成了一座鬼楼,人去楼空,门上还贴了封条。

第三十四节 蛇无头

    所有的衙门公差都进入了应急状态,包括朱敬伦在内的巡抚衙门里的翻译,也都被紧急命令连夜工作,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所有城门,包括南门都紧急关闭,大街上到处都是急匆匆调动的军队,甚至比几天前城外乡勇攻城还要忙碌。

    可以说英法联军的应急能力还是不错的,这种管理水平确实远高于清政府,但依然有不足之处,比之现代管理的应急能力,还不够完善,或者说不够细致。到目前为止,尽管朱敬伦他们都已经得到了连夜待命的命令,可是他依然在巡抚衙门无所事事,而将军府那边的翻译们却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这显然是巨大的人力浪费,可以说英法联军并没有制定过具体的应急方案,这一切都只是临时措施。

    朱敬伦被困在巡抚衙门了,他甚至无法跟侯进联系,就更谈不上联系城外的林福祥了,这种情况他虽然没有预料到,但是却是有计划的,老实说他的应急准备可比英法联军充分多了,早就考虑过自己无法脱身的情况下,该怎么办。

    虽然被困在巡抚衙门,外面派来了上百个英军士兵把守,但是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不安,嘈杂声从各个方向而来,不止是士兵的调动,更有老百姓的慌乱,城门关闭之后,许多城里人恐慌,试图逃出城去。

    英法联军则尽全力维持治安,而他们此时最担心的是城外的乡勇趁机攻城,大部分兵力都调到各处要地防守,维持治安的兵力根本不够,紧靠五百个中外警察根本不够,因此城里的局势一时之间根本就压制不住。

    不但有本分的老百姓因为恐慌而举措失当,更有一些无业游民趁机抢劫偷盗。对于这些偷盗抢劫,甚至放火的犯罪分子,英法联军根本就无从分辨,他们甚至怀疑这些人是城外乡勇事前派进来捣乱的,于是到处镇压,枪声不断的响起。

    整座城市都乱了。

    广州城的权力机构,占领委员会,虽然已经全力运转,但是依然显得有心无力,原本的委员会是由三大委员决策,分别是英国领事巴夏礼,英军上校托马斯贺罗威和法国上尉马蒂内德舍内。由于只有一个巴夏礼懂中文,而且是一个中国通,因此此前的决策他的意见十分重要。包括法国上尉战后都回忆说巴夏礼在他们占领广州期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可是他们并不觉得巴夏礼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直到巴夏礼突然被人劫持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么一个中国通对他们有多重要,或者说他们此前有多么依赖这个人。由于有这个人的存在,他们几乎将所有跟中国人沟通的工作交由巴夏礼负责,导致他们自己并没有任何跟中国人打交到的经验。

    他们并没有兴趣去了解中国人,于是在巴夏礼被劫持之后,他们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方式行动,比如英军上校和法国上尉都怀疑巴夏礼被劫持是中国人又一次攻击的前兆,所以他们第一时间选择封锁城门,派兵上城墙和炮台进行待命,结果反而引起了城内秩序的混乱,造成了难以控制的局面。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巴夏礼过去的工作有多么困难,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跟一群陌生的,对他们充满抵触的民族交流有多么艰难。但他们缺少相应的经验,依然按照他们的方式行动,那就是镇压,哪里有暴动,就去哪里镇压,但兵力却难以应付,只能这边的火扑灭了,那边的火又起来了。

    也有愤怒的老百姓不时的跟英法联军发生冲突,大规模的军队他们不敢动手,但是三两个脱单的士兵,很有可能钻入某个巷子就突然失踪了。

    这得归因于这段时间英法联军粗暴的统治,尤其是这两个月以来,城外乡勇在钦差大臣黄宗汉的统合下越来越有组织性,一到晚上就骚扰广州城,也许是黄宗汉这个文人借用了孙子兵法的疲敌之策,每每到了晚上,就有乡勇悄悄接近广州城,“至附城处呐喊放火箭入城就为惊扰城内军队”,又不间断的派人潜入城中张贴各种告示制造混乱。

    英法联军的对应之策则是,夜间有乡勇活动之处,他们白天就拆房子烧屋子。

    英法联军的应对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因为这就是城外乡勇想要看到的,按照黄宗汉等官员的说法是“团勇的主旨是使联军昕夕不安,疲于奔命”。

    前些日子,英法联军抓捕到了一些潜入城中的乡勇,缴获了一些情报,赫德亲自翻译,这才发现“乡勇杀外国人、向城内发射火箭,英国人就会去扒房子,这样城内百姓就会被逼出城,乡勇便能在不伤害自己人的基础上进攻联军”。

    发觉城外乡勇图谋之后,英法联军立刻发出告示,声明不再扒房,希望百姓留在城内。

    双方斗智斗勇,谁说清军的官员愚蠢了,小聪明一点不差。

    而他们确实成功了,尽管英法联军张贴了告示,声明不再拆房,但已经拆了太多的房子了。英法联军不但派苦力队拆除了城门附近、以及任何有碍视线的房屋,“新城大新街一带及内城附近观音山一带房屋拆毁殆尽”,还将被袭击地点附近的民舍尽行焚毁,作为一种报复。

    虽然英法联军拆除的房屋只占一小部分,但是这些居民世代居住在广州城,城里沾亲带故的亲戚无比庞杂,连带的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平时惹不起洋人隐忍不发,但只要有机会,总是有人想报仇又敢报仇的。

    种种混乱让占领委员会头痛不已,召开紧急会议探讨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头绪。

    如朱敬伦所想,赫德的地位果然抬升,他此前由于表现出色,已经被巴夏礼任命为副手,这次巴夏礼被劫持,赫德被占领委员会另外两大巨头邀请参与军事讨论,商讨如何应对目前的紧张局面。

    赫德在中国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论对中国人的了解,他比巴夏礼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是一个极其细致的人,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看法,于是他真的提出了有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是跟此时必须跟广州城的中国官员合作!

    无奈之下,占领委员会的军事长官同意了。

第三十五节 见柏贵

    要跟中国官员合作,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广州巡抚柏贵这个人的,所以刚刚结束会议,赫德第一个就来到了巡抚衙门,但他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柏贵,而是朱敬伦。

    倒不是他真的把朱敬伦当回事,而是朱敬伦拦住了他的去路。

    朱敬伦一副惊慌的神色就在巡抚衙门的前院向赫德请辞:

    “在下近来身体不适,实感无力应付这份差事,希望赫德先生准许在下离职!”

    朱敬伦要辞职!

    赫德没想到,但也不意外,他太了解中国人了,许多人遇事就躲,没有任何担当,只是没想到朱敬伦也是这种人,心中不由对朱敬伦产生了某些鄙夷。

    但现在人心惶惶,正是用人之时,赫德耐心劝道:“朱先生放心,城外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乡勇,以为挟持了巴夏礼先生就能让我们屈服,这是痴心妄想。你可安心在这里做事,如果有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至于请辞的事情,先过了这几天,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在谈谈。”

    朱敬伦一副为难的叹了口气。

    赫德见到朱敬伦犹豫,以为自己暂时稳住了朱敬伦,故作亲切的拍了拍朱敬伦的肩膀。

    “朱,先不要想那么多,跟我去见见你们的巡抚大人吧,也许他会听听你的意见。”

    让朱敬伦跟自己一起去见柏贵,这只是赫德的临时起意,因为他觉得这是对朱敬伦的抬举,中国人有时候挺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抬举的,而且还会为此感恩,叫做什么士为知己者死,而他的行为用中国话来说叫做礼贤下士。

    突然他又感觉自己想错了。

    因为朱敬伦依然忧虑的问他:“赫德先生,听说南城那边也出现乡勇了?广州城给乡勇包围了吗?”

    巴夏礼被抓走的消息没有封锁,也无法封锁,当时引起的混乱让消息飞速传播,月香楼又是一个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本就是消息聚散的地方,因此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广州城都传遍了。

    赫德否认道:“这都是谣言,乡勇那些土匪怎么可能攻打新城(南城),不过是用卑鄙手段抓走了巴夏礼先生而已。”

    城里到处都是谣言,不然也不能这么混乱。

    赫德又道:“这一定是那些匪徒造的谣言,朱先生怎么会信这个。”

    看到朱敬伦依然一副神色犹豫,赫德知道让这个人打消疑虑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无法否认的是,巴夏礼大白天竟然就在城南被人掳走,之后英法联军关闭了城门,无论怎么解释也没人会相信,除非此时他们敢大开城门,但这个主他赫德做不了,那是联军中两个军事主官下达的命令。

    通过刚才的会议,赫德虽然接过了许多巴夏礼过去的职务,但那只是职务的提高,地位上他依然只是一个翻译,最多现在隐隐有中占领委员会顾问的感觉,但却没有任何正式的任命。

    “联军关闭城门只是出于安全起见。不瞒你说,香港哪里这两天就会有一个团的士兵,增援广州,我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赫德随口就将一个军事情报说了出来。

    朱敬伦心中略微担心,香港的黑鬼兵要来广州的消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迟迟没有开到,没想到巴夏礼事件加速了军事调动。

    朱敬伦脸上却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赫德笑笑,说了句“跟我来”,俩人一起走进后院,门口两个卫兵还敬了一个礼。

    赫德这次来的目的跟以往巴夏礼来的目的没有二致,但所处的境遇却差了太多,以往巴夏礼来的时候,起码英法联军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可这次是英法联军在城内混乱的情况下,不得不来寻求柏贵合作的,虽然说来求柏贵有些过头,但至少让柏贵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

    所以结果不出意料。巴夏礼在的柏贵都在拼命摘清自己跟洋人的关系,现在就更不可能上杆子往上赶了,他虽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可是也听得到外面的枪声。

    赫德异常失望,不是他口才不够好,不是他态度不够诚恳,但是柏贵一口咬定他已经卸任,目前是赋闲之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方便插手广州的政事。

    朱敬伦一直站在赫德后面半个身位的地方,在这两个人面前,他连做的地方都没有。

    眼睛则一直紧紧盯着柏贵,可是柏贵始终没有看他,直到偶然的一抬头,瞥了朱敬伦一眼。

    朱敬伦抓住机会向他眨了两下眼睛,接着以微不可查的动作轻轻点了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柏贵领会到了,态度有所缓和。

    “目前这局面,本官是管不着,但打来打去都是百姓遭殃,本官又实为不忍。这样吧,赫德先生,你且回去,待本官思虑一二。”

    柏贵都这样说了,赫德只能告退,脸上无所得也无所失,他知道这就是中国官员做事的风格,如果是巴夏礼还会为没有得到这些官员直接的答复而动怒,赫德却很了解,想让中国官员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态度,那才是最难的。现在柏贵这么说,至少能听出他考虑的意思,或者说观望的态度。那么只要英法联军能稳定住广州的局面,柏贵也许愿意跟联军合作。

    赫德刚刚起身,柏贵突然喊住:

    “赫德先生,你们是否该把门口的兵撤了,这堂堂巡抚衙门,总有洋兵看着不太合适吧。知道的明白这是贵方在保护衙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洋人的衙门呢?”

    柏贵的意思很明白,让洋人撤兵,历史上,直到条约签订,柏贵重新复职,洋人才撤走了巡抚衙门的卫兵,那时候已经是1859年了。但这时候柏贵大概觉得自己有了底牌,提前提出了这个要求。

    赫德不愧是中国通,他含糊其辞:“这城内治安混乱,在下不放心大人的安危。不过若是大人能开一封告示晓谕百姓,想必广州居民一定会踏实下来的。在下才能放心撤走这些忠诚的卫兵。”

    赫德也开出了条件,你写告示安民,我们就撤兵。

    这俩人都没有表态,但又都互相了解了对方的态度,这说话的艺术当真不俗。

    会晤结束,临走朱敬伦又看了柏贵一眼,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文人模样,身材清瘦,留着胡须,一点都没有印象中蒙古八旗的模样。

    柏贵也看了朱敬伦一眼,神色平静,没有任何的感情表露。

    但是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找上了朱敬伦。

第三十六节 巡抚拉拢

    找上门的是一个商人,之前朱敬伦正在跟衙门里两个刚刚换岗的印度兵聊天。

    这两个印度兵并不是锡克人,信仰的是普通的印度人,他们是正宗的兴都斯坦人,也称印度斯坦人。事实上英军中的锡克人并没有朱敬伦想象中那么多,在他之前的印象中,英国殖民军中锡克人非常多。但那是在印度大起义之后,英国人发现印度兵靠不住,又发明了一种勇敢民族理论,把锡克人等少数族群称为勇敢民族,对外宣传这些民族更适合当兵,于是才大力征召锡克人等少数族裔入伍。

    实际上就是用少数人制衡多数人,占人口九成的印度斯坦人让英国人不放心而已,更让他们不放心的是,此时在印度的殖民雇佣兵中,印度人达到二十万。这二十万印度土兵,也正是这次大起义的主力。

    通过这些天跟不时换岗的印度兵聊天,朱敬伦摸清了广州印度兵的一些情况,在广州的锡克人依然占主要部分,因为印度大起义,让英国人不放心的印度兵反而被他们更多的带去了北京,留守后方的锡克人更多,去北京的锡克人只有一个骑兵团。

    不断换防的印度人也有一些天分,比如不少人竟然会说好几种语言,从他们身上朱敬伦学到了印地语、乌尔都语、泰米尔语、孟加拉语等印度最流行的几种语言。脑子里的外星机械体让朱敬伦几乎成了一个超人,学习能力超强,可以说听过一遍就能学会。让他已经可以跟这些印度人沟通无障碍了。

    跟印度兵保持关系当然重要,因为印度人此时是广州城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想要图谋广州城,就必须要跟他们打交道。

    今天从几个印度兵口中得知,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国内的印度人正在跟英国人打仗,但他们对此的态度十分无所谓,因为他们的长官向他们承诺,他们的特权不会被剥夺,而印度土兵之所以起义,最重要的原因是东印度公司要接触富裕他们的一些军事特权,比如封建采邑包税权等,至于用涂有牛油的子弹,那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因为之后印度兵起义照样用涂有牛油的子弹在打仗,也不见他们放弃火枪改用长矛。

    这表明,英国人已经稳定住了广州的这些印度兵,但朱敬伦也探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印度人普遍不太愿意继续打仗了,很多人抱怨出来的太久,非常想回家。思乡之情可不止中国人才有啊,亚历山大大帝当年之所以没有完全占领印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收下士兵们不愿继续打仗,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多次险些有船员反叛,他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忽悠船员在走几天。现在的印度兵在长时间看不到战争结束的迹象后,生出想要回家的心情,这非常让人理解。

    但如何利用这种心情,朱敬伦也没有太好的主意。

    正谈话间,就有人找来了,当然不是直接进了巡抚衙门,即便没有几十个洋兵把守,这里也不是随便能进来的,而是门子送来一张帖子,邀请朱敬伦去酒楼赴宴的。

    这样的邀请朱敬伦一般是不会去的,但是与这张帖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银子,银子并不算多,顶多百两上下,可是那门子却笑着对朱敬伦说“如此厚礼,就是巡抚老爷也应该赏脸的”,说完还向朱敬伦特别古怪的点了点头。

    这么明显的暗示朱敬伦立刻就明白这张帖子里有古怪。

    同时也明白了帖子背后的人是谁,正是自己昨夜见过的广州巡抚柏贵,因为门子说话的时候,“巡抚老爷”四个字咬的很重。

    朱敬伦默不作声收下帖子,心中却明白昨天他给柏贵发去的信息,柏贵收到了。

    他需要柏贵,因为这么一个大员说出来的话,显然比他一个小翻译有用的多。

    比如说,他希望城外的乡勇配合,说广州城人心惶惶,让城外继续施压,然后广州的英法联军有可能投降,城外的钦差大臣会听他的才怪,可是如果是柏贵写一封信的话,黄宗汉有可能真的会考虑。

    昨天的紧张气氛已经消散了一些,因为乡勇并没有趁机攻城,这让洋人送了一口气,当发现乡勇都没有向广州城靠拢的意思的时候,洋人决定为了城内的治安考虑,接触封锁,打开了南城的城门,只有北城的城门依然关闭,甚至许多城门已经封死了。

    朱敬伦也可以自由活动了,不需要一直在衙门里待命,于是下午工作结束之后,他就来到了广州府衙对面的大马站与西湖书院门前的西湖街拐角一家酒楼。

    拿出请帖交给小二,很快就被带到了楼上一个包间,广州的风气开放,酒楼经营非常灵活,早早就开设了包间,不但可以喝酒吃饭,还能过夜,甚至还跟城里的青楼ji院挂钩,写张局票就能请姑娘应局陪客。

    不过进到包间,朱敬伦并没有见到姑娘,显然主人并不是来请他喝花酒的。但却也没有见到主人,这让朱敬伦暗自猜疑起来,他本来想着应该早有人在这里等着,因为他怀疑背后是巡抚柏贵,那么对方请自己来肯定是为了目前广州的局势,这么重大的事情,可以说朱敬伦都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对方如此大意,显然让他感到不放心。至于说是为了体现广州巡抚的威严,此时的柏贵还有个屁的威严。

    很快朱敬伦就明白误会了对方,原来对方并不是没有等着朱敬伦,而是在另一个房间中等待,显然是出于谨慎,这才像是做密谋的样子。

    来人是一个中年人,打扮的如同一个普通商人,略有些大腹便便的样子。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见到朱敬伦拱手道:“朱先生好!”

    朱敬伦拱手:“不敢,请教?”

    来人介绍道:“在下富礼,不瞒先生,是奉巡抚大人的差遣来的。”

    这个富礼倒是干脆,不像林福祥那些人什么事都不太愿意跟朱敬伦明说,让朱敬伦感觉比较舒服。

    之后双双入席,桌上早就摆好了一桌凉菜,也有酒。

    即便对方要谈的事情很重要,可是大概是见惯了场面,也不急着说事,东拉西扯一番,最后还问朱敬伦要不要找两个姑娘。

    朱敬伦说正事要紧,对方又夸赞朱敬伦做事严谨。

    见对方迟迟不肯开口,朱敬伦采取主动,他没时间跟这个巡抚的手下瞎扯。

    “不知道巡抚大人找在下有何事?”

    富礼依然不急,哈哈笑道:“巡抚大人说了,似朱先生这样精通夷务之人,数遍整个广州城也找不到几个。大人十分欣赏先生,大人交代,若先生有事,大人能办的,一定会帮先生一把。”

    “大人还说,巡抚衙门就少一个像大人这样懂夷语,通夷务之人。这洋人迟早是要走的,但夷务却总得办,所以让小人多跟先生这样的英才走动走动。”

    “大人还说,若非先生目下在夷人处当差,大人此刻也身有不便,否则倒向举荐先生入巡抚衙门办差呢。”

    拉拢,露骨的拉拢。

    朱敬伦嘴上不说,心里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广州巡抚柏贵此时确实感到自危,而且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不惜拉拢自己这样的无名小辈,看来柏贵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

    由于跟洋人合作,城外的抵抗派官员对柏贵已经产生了不满,而现在抵抗派好像占据了优势,钦差大臣黄宗汉也在城外,一旦战争结束,柏贵的结局会是什么,恐怕不会太乐观。

    所以柏贵现在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包括之前不惜辞职,跟洋人撇清关系,目的无非是想求一个自保。

    但是突然如此拉拢朱敬伦,还是让朱敬伦颇为诧异,柏贵虽然窘迫,还不到自己给他使了一个颜色,他就跑来拉拢的地步,那样也太小看一个在清朝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官僚了。这些人或许世界观有些守旧,或许不懂得国际大势,但是人情文章却是极为精通,做事圆滑的不得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可能这么随便。

    此时还不明白柏贵的态度,朱敬伦打哈哈道:“巡抚大人抬举了,在下何德何能?”

    富礼道:“朱先生谦虚了。”

    然后神秘的笑道:“先生甘冒奇险潜入广州,这份胆识就让在下十分敬佩。”

    朱敬伦连忙否认:“富兄这话,在下不明白。”

    富礼笑了笑:“朱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先生在为林福祥做事,我在为巡抚大人做事,都是在为皇上效忠,大家都是为了对付洋人。应该同心同力,先生您说是吗?”

    朱敬伦又诧异,对方能猜到自己是城外的探子,这朱敬伦还能接受,毕竟自己昨天给柏贵使了个颜色,柏贵乱猜的话最多能联想到朱敬伦是城外派进来的间谍,可是直接说出自己是给林福祥做事的,这就让人不解了。

    除非林福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柏贵,这就让朱敬伦非常不满了,因为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林福祥应该高度保密猜对,柏贵明显是被洋人挟持的,完全有理由怀疑柏贵是一个汉奸,已经投靠了洋人,这种情况下,林福祥还能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那就太不把朱敬伦的命当回事了。

    他不由有些生气,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语气冰冷道:“不知道富兄是如何得知在下的身份的,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如果城外那些“大人”真的荒唐到这种地步,朱敬伦觉得自己有必要明哲保身,赶紧从广州城这滩浑水中抽身了,跟一群把你的命不当回事的人合作,实在是太让他难以接受了。

    见朱敬伦摆明了态度,不给个说法对方就要决裂,富礼连忙说出了原委。

    “先生勿怪,是这样的,今日一早,在下去了一趟张府……”

第三十七节 不得不扯进来

    听完富礼所说,朱敬伦终于明白,并不是林福祥暴露了自己,而是为求自保的巡抚柏贵积极打探到的。

    富礼是柏贵的亲信,而且是柏贵的亲戚,这是绝对的“身边人”。当柏贵接受了朱敬伦给他的暗示之后,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巡抚衙门的洋人士兵还没有撤走,俩人直接见面不容易,而且柏贵这种文官,在摸清楚朱敬伦的底细之前,也绝对不会贸然见面。

    所以他就让自己的手下去打探一番,柏贵虽然被监禁,但是并没有断绝跟外界的联系,甚至跟城外的乡勇都有联系,这也是英法联军没有太认真,一定程度上英法联军也认为柏贵跟城外有联系,对他们也有一些帮助,比如五月多的时候,林福祥调两百多勇营士兵偷偷入城就是柏贵暴露给英法联军的情报。另一方面,巴夏礼也清楚柏贵同样在出卖着英法联军的情报给城外,比如他就公开的抱怨说城外的抵抗就是就是这个广州巡抚怂恿的结果。

    柏贵是想左右逢源,这种小聪明只会落得一个左右不讨好,城外的文官早就参劾他了,柏贵还给皇帝解释过,告诉皇帝说,他向洋人出卖一点无关痛痒的情报,不过是麻痹洋人,是为了大局,“勿使该夷疑我同谋也”。

    富礼显然就是柏贵跟外界沟通的渠道,至少也是渠道之一。所以昨夜看到朱敬伦的颜色,天亮之后富礼就收到了柏贵的消息,开始打探朱敬伦的背景。朱敬伦公开的背景并不难打探到,洋人哪里登记的是张家的亲戚。富礼就又顺藤摸瓜找上了张家,接着巡抚的余威,一番恐吓威胁,张家的管家是个没有主意的,主事的少奶奶虽然不缺小聪明,但却是妇道人家,缺乏胆量,从他当时见到朱敬伦把林庄带进张家,就担心张家会受到牵扯把朱敬伦赶出去就知道这到底是一个没胆子的。

    这俩人经不住富礼的威胁,很快就把朱敬伦的事情交代了一个清清楚楚。

    富礼于是得知朱敬伦在林福祥勇营中当过兵,城破之后转眼间就成了洋人的翻译官,富礼也只打探到这点简单的消息,关于洋人的事情张家是一个字都没说,这点简单的信息,本来不足以让一个谨慎的人确定朱敬伦是林福祥的密探,但足以引起聪明人的猜疑。

    柏贵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他立刻就怀疑到了林福祥的头上,按照他谨慎的性子,平时是绝对不会立刻联系朱敬伦的,可谁让他现在的处境极为艰难,当黄宗汉到来之后,城外的官员就开始跟他保持距离。

    显然城外练兵的文官集团对他已经不信任了,或者说已经在抛弃他了,就像几个月前广东官僚集团集体抛弃叶名琛一样,叶名琛被英法联军俘虏之后,绝大多数官员都上疏弹劾叶名琛,将广州失陷的责任一股脑推到了叶名琛身上。

    而现在,城外的乡勇已经成了气候,黄宗汉也已经接过了两广总督的职务,如果真的需要一个替罪羊的话,非柏贵莫属了,柏贵可以想象,战后一旦天子要追究责任,广东那些官员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这个巡抚抛出去,到时候恐怕什么污秽的罪名都会往他身上加,至少一个汉奸是跑不掉了。

    就算这场仗打赢了,乡勇收复了广州城,柏贵觉得自己的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第一依然有人需要为广州城被占领的事情负责,如果一个叶名琛不够,他柏贵也得陷进去,第二他这个巡抚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他倒台了,有的是人上来,恐怕很多人巴不得他死呢,尤其是那些在收复广州城立功的文官,更有可能希望他倒台,到时候那些人仗着复土之功,集体弹劾他的话,柏贵就死定了。

    所以柏贵这段时间以来,急切的希望能得到城外文官的接纳,但城外对他的抵触却越来越深,不但三个在野乡绅对他毫无尊重,连过去一起共事过的南海、番禺两个知县都开始对他避之惟恐不及,根据柏贵在城外的眼线回报,柏贵有理由认为城外已经出现了一个反柏贵集团。

    当得知皇帝派了钦差大人来的时候,柏贵甚至跟洋人密谈过一次,告诉洋人他需要出城一趟,抢先见一见这个钦差大人,他怕钦差大人先见了这些编练乡勇的文官集团,从而对他不利。结果洋人不信柏贵,没有放柏贵出城。

    因此柏贵虽然谨慎,却也不得不冒险,仅仅凭借一个猜测,立刻就派人来联系朱敬伦,这一点上,他比林福祥还不如,是因为他的处境实在是比林福祥坏了太多。

    这一切朱敬伦多少是了解的,是从林庄口中不时刺探出一些城外乡勇集团对柏贵的不满,可是朱敬伦却又犹豫起来,他拉拢柏贵是觉得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帮忙,也许会对城外的文官集团产生大的影响力,可是现在看来柏贵如此急迫,恐怕跟城外的文官集团关系太恶劣,那么他出面的话,弄不好会适得其反啊。

    但也只是犹豫,总之柏贵这种角色,即便在落魄,也比自己手里掌握的资源要大的多,总有用得着的地方,沉寂拉拢一下,也是自己手里的人脉和力量。

    于是笑着举杯:“巡抚大人抬爱,若大人有所吩咐,在下也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富礼又打探道:“不知道林大人和黄大人他们打算何时攻城?”

    朱敬伦摇头道:“大人们的事情,在下并不知晓。”

    这句话很合理,至于柏贵会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也许他会觉得朱敬伦还不相信他。

    富礼也是明白人,否则做不了这种密谋的事情,点到即止,不再多问,不停劝酒,又叫了一桌子好菜,俩人饕餮一番不提。

    跟富礼告别后,朱敬伦心中有一个隐忧,张千山家似乎牵扯到自己的事情中太深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自己一出现,就是出现在张家,根本无法隐瞒过张家。而张千山上次宴请自己,也已经表露出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参与收复广州城的事情。这次自己行迹暴露,又是因为张家,这是自己的一个死穴,朱敬伦不由得开始考虑一下如何把这个死穴抹掉。

    要堵住张家的口,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就是让张家得到满足,弄不好真的得把张家扯进来,让张千山分到一杯羹,这点朱敬伦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安全,所以之前不太愿意让张千山这个人参与进来,但现在看来,张家已经扯进来了。弄不好还真的再次跟张千山好好谈谈了。

    但之前他还得去处理一下其他事情,紧迫的事,必须先跟侯进和林庄俩人见一面,他必须尽快得知一些其他的情况,巴夏礼被抓后,他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第三十八节 救人

    想什么来什么,自己才刚考虑到张家,张家就来人请自己了。

    或者说是来求自己的。

    他们家少爷被洋人抓了。

    而他们家老爷已经走了,张勇本就没什么大智慧,有点小聪明的小妾翠云此时六神无主,甚至还不如张勇呢。所以张勇只能找到了朱敬伦,在他看来,朱敬伦是他认识的,唯一能在洋人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朱敬伦又向张勇打探了一下他家老爷的事情,张勇这才说他家老爷临走的时候交代,如果朱敬伦要找他,随时都可以。张千山留在家中的亲信,随时可以去南雄给他送信。

    对于张家少爷,朱敬伦完全不关心,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张磐不过是一个浪荡子弟,已经完全废了。这次他之所以被洋人抓,倒不是有种去袭击洋人,仅仅是因为月香楼出事的时候,他依然待在月香楼,后来楼里的男女被洋人一锅端全都抓到了衙门去了。现在都作为嫌疑犯一个个审讯呢。

    朱敬伦胡乱应付过张勇,就去了跟林庄秘密的接头地点,结果林庄并不在这里,留在这里的人也不清楚情况,只表示说自从洋人戒严之后,林庄就没有回城了,但是表示如果朱敬伦需要,他们随时都可以去传话。

    从这些密探的态度看来,朱敬伦感觉自己现在对于林福祥集团已经非常重要了,以前这些人可没有这么恭敬,显然不可能是因为巴夏礼之事,因为从他们的口气中可以判断,他们甚至都还不太肯定巴夏礼被抓是林福祥做的,显然这么重大的事情,林福祥做的十分隐秘。

    林庄之所以不在,大概是因为当日挟持巴夏礼的主要参与者就是林庄,那个潜入墨琴房中,打混巴夏礼,然后驾驶马车狂奔出逃的人就是他。他身手好,人也精明,又是林福祥的亲族,这种最危险又最关键的事情,林福祥找他做再合适不过。

    交代了密探,让他们尽快通知林庄自己要和他见一面后,朱敬伦立刻赶往另一个地点,他跟侯进约好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位于广府学宫和关帝庙附近,距离大南门不远,而大南门外就是广州协镇的军营,英法联军的大本营。

    来见侯进第一是从他这里听一些消息,最重要的是询问一下他策反敌人的计划进度。

    没错朱敬伦给侯进安排的任务中,除了让他在月香楼盯着,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则是拉拢英法联军势力内部的叛徒,甚至第二个任务随着林福祥插手月香楼后,已经成了侯进的主要任务。

    至于如何拉拢,这一点侯进是有优势的,因为侯进本身是一个胥民,恰好英法联军雇佣了大量的胥民。

    所谓胥民就是一群生活在水上的穷苦人家,广州城外的珠江上密密麻麻有许多民船,绝大多数胥民就生活在这些船上,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纽约时报曾做过报道,他们的记者推算这些民船有8万艘,每艘船上住5个人,认为广州胥民群体有40万人。至于中国官府对胥民的管辖非常无力,基本上没有什么相应的统计。

    当然就好像此时城内的法国传教士guillmin估计广州城有100万人口一样,胥民有40万人或许太夸大了,但是一二十万还是有的。加上胥民确实很困窘,男子从事非法生意,女子从事花船皮肉生意者非常之多。早在第一次大烟战争之前,他们就是中国本地走私大烟的主力,跟洋人很早就建立了关系,战争中又借助熟悉本地民情,帮助洋人打探消息获利,也做一些帮洋人运货补给物资的买卖,他们的行为算不算汉奸不重要,重要的是洋人要从这么多穷苦的胥民中招募一些亡命之徒并不算难。

    此时英法联军能动用的兵力,据朱敬伦从印度兵口中探听到的情况,“有一个欧洲军团共1080人、两个当地的军团共2000人、还有一支500人的警察部队,另有法军300人”,这个欧洲军队就包括那些接受了欧洲军事训练,由英国人指挥的印度兵。

    朱敬伦要拉拢的正是印度兵口中的“两个当地人军团”,也就是2000人左右的汉奸部队,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胥民,这方便侯进利用身份优势跟他们进行接触。

    这些人都是为了钱才跟英国人走的,所以为了钱在反叛也很正常。英国人心里也清楚,因此一开始只把这些人当作苦力,手里没有武器只有扁担,但是自从英法联军主力北上之后,广州城兵力吃紧,这些人很多都被编入了警察部队,长期在城里有600人,在郊外巡逻的还有700人,手里则下发了交火的清军的单刀和长矛。

    唯一需要对付的,则是这********苦力军团中的英国人军官,朱敬伦就是要收买一些亡命徒把这批军官刺杀了,那么这两千人哪怕自己拉拢不过来,也会变得群龙无首,在想些办法制造点混乱,就能大大削弱英法联军防御广州的兵力。

    但是侯进表示,他已经联系到了几个胥民头目,对方愿意反水,但是开价很高。

    “二十万两银子确实太高了,他们不怕有命拿没命花吗?”

    侯进联系上了四个胥民头目,他们在苦力队中有自己的小团体,就好像锡克人在军队中有自己的组织一样,苦力队中也有自己的小团体,不过不是宗教,而是胥民中流行的帮会,那四个人号称龙头,手下有近百磕过头拜过关公的兄弟,他们表示愿意帮忙在苦力军团中收买奸细,在关键时刻把所有的洋人军官刺杀掉。

    但是开口就要20万两,确实有些狠了。

    朱敬伦回了一句:“告诉他们,五万两,多一个子都没有。他们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等着拉到。对了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配合,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找他们算账的,你大可以打一下朝廷的旗号。”

    朱敬伦相信做这种威逼利诱的事情,侯进很拿手,胥民是不好管,官府也不太乐意管,很大的因素是因为他们在水上生活,另外也比较团结,就好像后世的政府不太乐意管西北的民族一样。

    但是不是不能管,住在水上又不是住在天上,船虽然比房子灵活,真要下本钱,总是能找到的。

    这时候侯进却犹豫起来,他是很想做成这件事,然后借此飞黄腾达,但是他有些良心不安,因为他不想朱敬伦因为这件事丢了命。

    思绪良久他还是决定放弃:“朱二,这事你别管了,你还是跑吧。林大人应该不会怪你的。”

    侯进一直以为朱敬伦依然在给林福祥做事,当然朱敬伦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一点都不怀疑。

    看到侯进的表情和口气,朱敬伦也不由疑惑:

    “怎么了?”

    侯进这才道出原委:“你让我盯的那个方先生被抓了!”

    方山被抓了?这跟朱敬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洋人有可能从方山身上找到一些朱敬伦的疑点,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谁知道洋人会怎么做呢。

    这个消息让朱敬伦也不由得感到危险了,因为他很清楚,洋人心里很明白,城外的广州官员在他们广州城内安插了许多暗探,甚至他们都怀疑那些中国翻译中也有一些城外的间谍,否则他们也不会始终在人手上捉襟见肘,因为最重要,最隐秘的事情始终都是交给那些人数极少的洋人翻译来做的,否则的话,洋人能从广州城中招揽到大批不得志的文人帮他们做事。

    洋人本就怀疑,甚至确信自己身边有中国人的密探,只是不知道是谁,如果那个方山乱说的话,很可能把朱敬伦供出来。至于真凭实据方山当然拿不出来,可是他只要告诉洋人在巴夏礼被劫持之前,朱敬伦有三次跟踪巴夏礼到月香楼的情况,洋人就算不能肯定,但也绝对会怀疑到朱敬伦身上。他们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谁知道会不会矫枉过正,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朱敬伦倒是不担心洋人会杀了自己,只是如果洋人此时怀疑自己的话,恐怕后面自己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了。

    不过侯进能跟自己说这些话,朱敬伦心里还是有些感触,侯进这个人虽然很渣,但是讲义气这一条始终没变。

    拍了拍侯进的肩膀:“放心吧,我没事。这里你也别住了,换一个地方,然后想办法告诉我。”

    说完又跟侯进交代了一些情况,然后匆匆离开酒楼,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侯进反馈的情况让朱敬伦不得不再次修改一些计划,因为那个方山又是一个雷,张家之外的另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雷。刚好两个雷此时还撞到一块去了,一想到早上张家的管家找自己的事情,朱敬伦明白,自己不得介入一件麻烦事了,他必须想办法救人了。

第三十九节 嫌疑人

    关于救人这件事,朱敬伦没有绕弯子,直接找上了赫德。

    他不怕暴露什么,因为他有一个过硬的理由,那就是他是张家的亲戚,这件事还是当初赫德亲自去确认过的。

    因为是张家的亲戚,所以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想赫德讨一个人情,让英法联军先放了张家的少爷。

    但他的目的却不是这个废柴少爷,而是要救方山那个算命先生。

    赵家少爷不过是他的一个切入点罢了,他要想办法介入占领委员会的司法审判,好弄清楚他们从方山哪里得到了多少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赫德先生,我向你保证,我表兄张磐就是一个浪荡子,他怎么可能跟城外的匪勇有关系,他在月香楼都住了五六年了,怎么可能跟巴夏礼先生被劫持案有关呢?”

    赫德今天刚刚上班,朱敬伦就找上门来了。

    听完朱敬伦的请求后,赫德叹口气道:“朱先生,你的要求请恕我做不到,我没有权力干涉司法程序。目前的案件由英军军法官负责审理,我没有权力,更没有理由加以干涉。”

    朱敬伦道:“赫德先生,那让我见一见表兄总可以吧,他家里人担心着呢。我见一面也好给亲戚一个交代。”

    赫德依然摇头:“您这个要求,我也办不到,因为现在张磐是重大的嫌疑犯。”

    “这不可能!”

    这个理由真的让朱敬伦诧异了,张磐那货会有重大嫌疑?这怎么可能!朱敬伦当然知道监牢中关押的人跟巴夏礼案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根本就是朱敬伦自己做的,可是洋人不知道啊,洋人只能一个个审讯,从这些嫌疑犯中找出线索。可洋人觉得张磐有重大嫌疑,这不是搞笑吗,就那个浪荡子弟,几年都不回家常住青楼的货色,能做出劫持洋人首脑的举动?真不知道英国人是怎么想的。

    朱敬伦耐心解释道:“赫德先生,您随便打听一下就该知道张磐的品行。他怎么可能牵扯进这种案件呢,您觉得一个长眠花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可以随便就挟持有卫兵保护的巴夏礼先生吗?您不认为这是一个笑话吗?”

    赫德也疑惑起来:“抱歉,朱先生。我并不了解您这位亲属,不过据我得到的反馈看来,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亲口承认自己参与劫持了巴夏礼先生的嫌疑犯。所以被军法官列为最大嫌疑,以最高级别关押,任何人不得探视。”

    朱敬伦这次不止是诧异了,感觉到有些匪夷所思,张磐那货自己承认了?

    这还真是搞笑啊,这纨绔子弟到底要干什么?

    朱敬伦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继续坚持:“赫德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我的表兄出于何种缘由会主动承认这种跟自己无关的案件。但是我向您保证,他绝对没有任何动机和能力做出这种事。具体情况您可以去打探,我可以为他做出担保。”

    赫德叹道:“但是在司法程序上,他确实有重大嫌疑。”

    一个广州城中的最高权力机构的委员之一,在广州城代表英国国家身份的公使巴夏礼被人青天白日的给劫持了,这件事英国人急于要一个交代,此时张磐自己承认,所以他们紧紧的抓住这条线索,把他列为重大嫌疑是注重证据的西方人必然的选择。

    要说服赫德还真不容易,朱敬伦只能出奇招:“赫德先生,请恕我直言,贵国目前是要找出劫持巴夏礼先生的凶手,还是为了司法程序的合理?如果仅仅是出于司法程序,而不在乎真相的话,那算我没来过。如果您们真的想找到真凶,我觉得让我去跟表兄见一面,或许对你们有帮助,也许我可以帮你们问出他真实的想法,我保证无论他是否参与此事,我都会如实向你们反馈信息的。”

    赫德开始犹豫了:“您真的能保证您的表兄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从来跟城外的乡勇有关系吗?”

    朱敬伦笑道:“赫德先生,您觉得一个至少五年时间都泡在青楼里的富家公子,会与城外的一些亡命徒有瓜葛吗?您认为他有时间,有条件跟那些人接触吗?”

    赫德道:“你保证他五年来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那座青楼?”

    如果那个张磐真的如朱敬伦所言那么不堪的话,赫德也觉得他们抓了这种人,还把他当成重要嫌犯实在是太侮辱大英帝国的司法了。

    朱敬伦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月香楼中任何一个姑娘都认识他,你们不是也把那些姑娘都逮捕了吗,你们大可以去核实一下。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的表兄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相信这种人您在中国没少见过。我想给您一个忠告,如果你们把时间都浪费到他的身上,最后导致没有查明真相的话,这会是一个巨大的国际玩笑,会被耻笑很长时间的。”

    赫德注重自己的名声,因为他还想在仕途上攀爬,他很怕在东方闹一个笑话,那样他在英国的前途也就毁了。

    他认真的考虑起来:“如果您所说都属实的话,我愿意帮您神情一张探视令,当然我也希望您在必要的情况下,能够运用您的智慧帮我判别真相。”

    朱敬伦道:“非常乐意配合。”

    赫德然后让朱敬伦稍等,自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占领委员会大多数官员都在将军府办公,因此赫德很容易就找到了司法部门,跟客串法官的军法官进行了细致的沟通,加上核实一番,两个小时后赫德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此时朱敬伦茶壶中的红茶已经换过六次了。

    幸好赫德做事细致,他直接带回了探视令,省的朱敬伦继续等待。

    他交代了朱敬伦一番,要求朱敬伦询问他的表兄张磐为什么要承认这件事跟他有关,弄清楚张磐是否跟巴夏礼案有关系,如果没有的话,是不是知道什么情报。

    朱敬伦满口答应一定配合,接着拿着探视令,在两个英国兵的带领下,直奔番禺县衙。

    月香楼当日被抓的男人都关在番禺县的大牢,女人则关在南海县的大牢。

    将军府门前一条大街,叫做惠爱街,因街口有一座牌坊叫做惠爱牌坊而得名。这条大街从正东的大东门直到正西门,横穿整个广州城,是东西主干道,广州城所有的官衙,包括将军府、巡抚衙门、布政司、副都统衙门等都位于这条大街上,因此这条街是当之无愧的广州第一街。

    番禺县衙也在这条大街上,不过将军府在城西,番禺县在城东,因此要穿过大半个广州城才能到达县衙。

    好在赫德派了一辆马车,因此两刻钟之后就到了番禺县衙,有占领委员会的卫兵带领,出示了探视令之后,很快就被允许进去。

    一个县城的监牢不算大,里面十分肮脏,此时挤满了同样肮脏的犯人,味道十分刺鼻,如同正在腐朽的墓穴一般。

    每一座监房中都挤满了犯人,多则数十人,少则十余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因为偷袭英法联军被关进来的,身份上算是战犯。但每一个人都有一副近似的表情,那就是沉默,有些人也许会将这种沉默看作是麻木,这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些人很多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就像当初的肖阿巧,但是却能沉静的面对这一切,这难道不是麻木吗。但是也有人会觉得这些人是视死如归,浑然不惧英法侵略者的淫威,视死亡如儿戏。这不是认知问题,这是立场问题,两种看法都对,都有道理。

    朱敬伦没心思揣摩世界观的问题,他此时有一个担忧,能不能看到方山,能不能跟他说话。他觉得希望不大,数十座监房,而他不可能一一查看,卫兵紧跟着他,会把他带去关押张磐的监房,除非碰巧张磐就跟方山关在一座监牢,否则朱敬伦很可能一无所获,根本就见不到方山。

    朱敬伦向来不相信运气,或许是他的运气真的不算好的缘故,可是这次就是逆天了,他还真的见到了方山,因为逆天的是,方山真的跟张磐关在一起,而且是俩人单独关押在一座监房中。

    张磐作为最大嫌疑犯,受到特殊待遇,获得单间也不奇怪,方山竟然跟张磐关在一起,朱敬伦庆幸自己运气的同时,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感觉俩人关在一起也不是多让人惊奇,而是理应如此。

    因为方山怎么看,也都是一个重大嫌疑犯。谁叫他那日喝醉酒后强闯墨琴房间,偏偏同时巴夏礼就被抓走了,如此巧合的事情,如果不被英国人当成嫌疑,他们的军法官也就太业余了。

    所以张磐有重大嫌疑,方山也有重大嫌疑,加上监牢中确实监房紧张,把他们俩人关押在一起,也就合情合理了,当然如果英国人有多余的房子,更愿意给每人一间监房,省的俩人串供。

    朱敬伦走进监房,看到两个英国兵带着朱敬伦到来,方山旁边的陌生人立刻跳了起来。

    指着洋兵的鼻子大骂:“孙子,就是爷弄死了你们的贼酋,快给爷一个痛快,爷皱一下眉头,就是丫头养的……”

    这人当然就是朱敬伦第一次见到,也是他冒认做所谓“表哥”许久的方山了,听到这街头无赖一般的狂言****,朱敬伦总算明白这货为什么会承认他跟巴夏礼案有关系了,这家伙是想用生命来出风头啊,学名曰“装逼”!

    倒是方山在一旁甚为安静,哪怕看到了朱敬伦也没有任何举动,仿佛根本不认识朱敬伦一样。

第四十节 真假巴夏礼

    进到房中,朱敬伦也没有理会方山,也好像不认识方山一样。

    径直走到依然骂骂不休,而且似乎越骂越兴奋的张磐身前,拱了拱手。

    喊了一声:“表兄。”

    这货顿时愣住了,他看到一个中国人跟洋兵一起走进来,但是他根本就不想打理,他就想骂洋人,如果要问他为什么骂洋人,他绝对会回答“爷喜欢”。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懒得搭理的同胞会突然走到自己跟前喊自己一声表兄。

    朱敬伦不想露怯,连忙低声道:“我是韶关来的,翠云的表兄朱敬伦。”

    这货又愣了一下,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这二货真的信了,因为翠云真的是韶关人,鬼知道有没有一个表兄。朱敬伦要冒充张家二少奶奶的表兄,功课当然要做足了,编造自己是韶关人,正是要跟翠云的身份对上号。当时冒认翠云的亲戚也是有原因的,翠云是被卖到青楼的,这种身份一般都是穷苦人家,亲戚不会太多,而且跟家里早就断了联系。陡然冒出来一个表兄更容易解释,大不了就说是后来相认的。最后英国人既没有条件,也没有仔细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此时却是真的蒙住了张磐。

    但是他显然对自己小妾的亲戚不是很感冒:“你来干什么?”

    朱敬伦道:“二少奶奶托小弟前来探视。闻听表兄冒认大罪,实属不智啊。”

    张磐一副高傲的样子:“哼,那事就是爷做的!”

    他高傲的表情,如果配上一副猥琐的模样,确实让人反胃,可惜张磐长得不但不猥琐,说起来还是相貌堂堂,身材颇为魁梧,这大概也是他冒认之后,英国人会当真的原因吧,这种大汉在东西方看来,都是能做出那种绿林行为的潜在分子。

    朱敬伦笑道:“不知表兄做了什么?”

    张磐哼道:“爷当然是宰了那巴酋。”

    朱敬伦顺着他的话说:“表兄可是与那巴酋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将他斩落马下吗?”

    张磐愣了一下,接着大言不惭道:“正是!”

    朱敬伦突然喝道:“胡说!巴酋明明是被人抓走的,有洋兵亲眼所见,当日一个好汉,劫持巴酋从墨琴窗口跳下,驾一辆飞车疾驰远遁,端的是一条好汉!怎么可能是你?”

    张磐其实根本就不清楚情况,英国人显然没有耐心给他解释巴夏礼是如何被人掳走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张磐还在某个姑娘房中作乐呢,因此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所以朱敬伦诈他一下。

    张磐果然不知道情况,气结了一下,脸色憋得有些红晕,还强词夺理道:

    “哼哼,我,我当然知道。那好汉正是某的义兄,张,张——”

    他一时编不出一个名字。

    朱敬伦给他编了一个,大喝一声:“可是燕人张翼德?”

    张磐两次被抢白脑子有些迷糊连忙应道:“对对,就是张翼德!”

    说完他就知道坏菜了,脸色憋得更红,还对朱敬伦怒目而视。

    朱敬伦摇头笑了,特意回头朝赫德苦笑道:“赫德先生,您觉得他会是凶手吗?”

    赫德是个中国通,三国演义他还是知道的,在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嘴里都说烂了,见到张磐是这种反应,他也不由苦笑起来,因为他确认张磐也是一种他见的多的那种街头无赖了,当然官宦人家的公子哥有时候跟街头无赖的做派是别无二致的,赫德太了解了。

    赫德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倾向于认定张磐根本就是一个胡闹的,但他不想干涉司法审理,他回去会写一份报告跟军法官解释一些中国的特色情况,但绝对不会直接表态。

    赫德转换话题:“那么朱先生以为,这位方先生有没有嫌疑呢?”

    说着他看向了一直靠墙坐在一边沉默的方山。

    朱敬伦摇了摇头道:“这位方先生我并不了解,在下也不懂得司法审判,所以无从判别。”

    朱敬伦的目的是把方山捞出去,却反而要装作对方山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赫德也就是随口一问,现在就这两个人嫌疑最大,朱敬伦说的十分合理,他关心张磐,因为张磐是他的表兄,他不认识这个方山,让他来分辨确实有些为难了。

    朱敬伦此时也真的不打算在赫德面前,直接跟方山有什么沟通,他之所以想方设法来这里,不过是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让方山看到自己。只要方山看到自己,就能让方山明白,他才刚刚被抓进来,朱敬伦就有能力进到他的牢房,而且是在英国人的陪同下。按照中国人的逻辑,方山应该能领会到朱敬伦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此时出现在他面前,无异于在向他警告。中国惯例,如果方山能扛得住,朱敬伦会想方设法搭救他,如果方山想反水,就得考虑一下是不是能搬到朱敬伦,扳不倒就等于害死自己。

    因此朱敬伦觉得只要自己出现在牢房中,方山自己会领会到一些意思,就不会胡乱开口咬人了。

    所以朱敬伦打算就此打住,正要跟赫德商议就此离开的时候。

    可是那个方山突然不安静了,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不用审了,这件事是我做的。”

    赫德正打算离开,突然神色凝重:“你说什么?”

    他走上前去。

    赫德是一个细致的人,一个有上进心的,一个很努力的人,他亲自来监房,就是想做些实事,捞些功绩,而收获自己摆了上来。

    方山依然淡淡道:“我说这件事是我做的。”

    赫德已经顾不上其他,一把抓起方山的辫子,把他提了起来:

    “说!巴夏礼先生在哪里?”

    辫子被抓,方山疼的皱起眉头,但神色坚定:

    “想让我说可以,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不要杀我。”

    朱敬伦此时也装作关切走上前来,听到方山的话,他用询问的口气对赫德道:

    “赫德先生,您看?”

    西方法律概念中虽然没有戴罪立功,将功补过这些概念,但是也有类似的污点证人的概念,犯人只要配合,能够帮助司法取证,也是可以换取免受刑事追诉或减轻、从轻指控的待遇。

    但赫德不是法官。

    他只是突然发觉一个立功的机会放在眼前,太过于急切了。

    朱敬伦再次提醒:“赫德先生,是不是通知军法官先生?”

    赫德这才反应过来,他越权了。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眼前的机会:“我只想知道巴夏礼先生在哪里?”

    他依然死死抓着方山的辫子,似乎不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是不会罢手了。

    朱敬伦也猜到了赫德的心思,如果他一来立刻就得到了有用的情报,在军法官面前也是大大露了一把脸。

    想要让赫德离开,就得让他满足一下。

    朱敬伦微不可查的向方山做了一个暗示:“赫德大人问你话呢,还不说?”

    方山哼了一声:“好,我说。我只是奉命行事,有上峰通知我,说那日见到一个箱子抬如墨琴房中,让我借酒醉强闯,吸引洋夷注意,好方便其他人行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朱敬伦喝问道:“什么箱子?”

    方山道:“一个大箱子!”

    他继续引导道:“有多大?”

    方山道:“把人都能装进去!”

    赫德猛然间好像抓到了什么,不由的松开了手。

    嘴里呢喃道:“大箱子?能装人!”

    接着看了朱敬伦一眼,见朱敬伦尚在迷茫中,他嘴角略微抽动,但是没有笑出来。

    “巴夏礼先生还在那家青楼!”

    显然赫德被方山和朱敬伦一唱一和给误导了,他并不笨,但聪明人有时候也容易自作聪明,反而误入陷阱,上当受骗的人往往都是有些小聪明,以为自己占便宜了的人。

    赫德脑海中已经联想到了一副这样的情景,几个中国间谍,将一个能装着人的箱子送入了巴夏礼所在的房间,然后打晕巴夏礼,将巴夏礼塞入那个箱子,接着跳上马车,然后驾驶马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实际上巴夏礼却被藏在了月香楼的那个箱子里,等待时机在带走。

    朱敬伦故作不知道:“赫德先生,您说什么?”

    赫德压抑着得意道:“这种阴谋诡计,骗不了我。自从巴夏礼先生被劫持,我们已经封锁了月香楼,而且一直派兵把守,如果他们把巴夏礼先生藏在月香楼中,那么巴夏礼先生现在还在哪里,他们带不走。”

    朱敬伦继续卖傻道:“我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德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中国人说‘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这些土匪果然非常狡猾。他们密谋已久,就是要抓走巴夏礼先生,怎么会冒险直接把巴夏礼先生带走。所以他们是先把巴夏礼先生藏起来,然后等我们松懈的时候,他们在偷偷带走。我说的对吗?方先生。”

    赫德狠狠的瞪着方山,这时候得意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了。这显然很不合适,巴夏礼是他的上司,被抓走了,他还得意,太不像话。但他实在是太得意了,实在忍不住了。

    朱敬伦莫名其妙道:“可是我听人说,当日真的有一个洋人被匪徒用马车带走了啊。”

    赫德道:“别忘了那个可以装人的箱子,他们抬箱子进月香楼的时候,里面就藏了一个人,一个跟巴夏礼先生一样的金发的英国人。然后用这个人冒充,引走我们的士兵,而将巴夏礼先生藏在月香楼。”

    说完,赫德又看了朱敬伦一眼:“朱先生还不知道,我们的人追那辆马车的时候,在红庙哪里被一些人用车马堵了一阵,后来我们的人就跟丢了。但是那辆马车我们却找到了,之时巴夏礼先生不知去向。就在昨天下午,有人从附近的河里打捞上来了一具洋人尸体,但是经过我们辨认那并不是巴夏礼先生。可是却穿着巴夏礼先生的衣服。当时我们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那就是匪徒用来迷惑我们的替身。真正的巴夏礼先生,被匪徒藏了起来。”

    这些情况,朱敬伦确实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林福祥还安排人在红庙一带用车马和杂货堵过洋人士兵好为架势马车的林庄争取逃跑时间,更不知道林庄驾驶马车到达东门护城河的时候,就有花船接应。至于那个假的巴夏礼,则会被他们吊上石头扔进护城河。

    只是没想到,那具尸体竟然意外的被人捞了起来,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破绽。

    林福祥始终不完全放心朱敬伦,或者说不愿意把朱敬伦当回事,因此这些机密的事情,并不完全告诉朱敬伦。此时赫德得意之下的卖弄,才让朱敬伦了解了一个大概。

    听完赫德分析,朱敬伦装作思索一阵,接着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外加极为佩服的神色。

    “赫德先生所言极有道理!那我们现在?”

    朱敬伦询问道。

    赫德语气坚定:“事不宜迟,你跟我一起马上去月香楼。已经三天了,希望巴夏礼先生不会出事!”

    闷在一个箱子里三天,鬼知道会不会活着,如果活着,这对赫德来说,无异于是一份惊天的大礼,被救之后的巴夏礼会如何感激赫德?如果死了,对赫德来说也只是有些遗憾,他同样向其他英国官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会得到其他人更多的尊重。

    所以他立刻离开番禺县监牢,吩咐一个士兵回将军府通报军法官,让军法官提审一下方山,同时立刻跟看守衙门的军官借了几个士兵,急匆匆赶往月香楼。

    月香楼果然被一个排的英国士兵保护起来,这里是案发地点。

    赫德费了一番口舌,好在军官认识他,又听了他一番鬼扯之后,勉为其难的放他进去。

    一路上直奔早就被锁起来的墨琴闺房,接着找到了那个箱子。

    但是箱子打开之后,让赫德好一番失望,因为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之外,空空如也!

    赫德愣在了原地,他刚才的分析鞭辟入里,严丝合缝,极有逻辑,加上又有巨大的利益,导致他对此坚信不移,可事实完全脱离了他的想象后,那种打击是巨大的,就如同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彩票中奖了,可是兑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彩票是上一期的,那种失落感,让赫德脑子当即就蒙了。

    呆呆的站在原地,他闹了一个大笑话!

    但是赫德猜的也不算全错,真的巴夏礼确实没有被林庄那天直接带走,他们不会冒那种风险,真的巴夏礼到底在哪里?确实就在这附近,只是赫德他们绝对找不到而已。

    ————————————

    大章,当两更!

第四十一节 大计划(1)

    英国人的应急速度和反应是林福祥没料到的,他本以为巴夏礼被擒拿后,英国人应该惊慌失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辆“劫持”了巴夏礼的马车上。

    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一队队巡逻兵不断的汇聚,追击马车的英国士兵队伍不断的壮大,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英国人竟然封锁了港口,让他们事先准备的一艘船无法接应,于是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幸好执行者中有一个地位颇高的人物,懂得随机应变,而且又掌握了一定的资源,否则这次意外很可能成为他们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赫德站在墨琴房间的窗口,看着地下依然散落的一些米包,他的脑子如同英国人幻想出来的福尔摩斯一样飞速转动着。

    “人在米行!”

    赫德突然喊道,又带着人匆匆赶往米行去检查米行的仓库。

    朱敬伦叹口气,赫德为了立功确实是动了脑筋的,可是他想的太过于戏剧,而戏剧往往跟现实是截然相反的。

    赫德想的没错,地上的米包确实是林福祥安排的道具,当时林庄带着假的巴夏礼从窗口跳下没有受伤,就是这些米包立的功,随后跳下窗户的英国人跳下去却崴伤了腿,也是这些米包的缘故,因为林庄跳下去的那几个米包恰恰是事先准备的填充稻草的麻袋,而英国人跳上坚硬的米包,不崴脚才怪,水上漂的轻功就算有,也不是英国人会的。

    而真的巴夏礼,当然也是一个米包。

    林庄把巴夏礼打昏之后,当然没有像赫德幻想的那样藏在木箱中,那样危险的事情,林福祥才不会考虑,林庄直接把巴夏礼塞进一个麻袋,第一个就推下了窗户,掉落在填充稻米的麻袋上,然后他才把另一个洋人带到窗口,并且要洋人发出呼救的声音,让门卫闯进来的英国兵亲眼看到。

    等林庄带着假的巴夏礼在马车上疾驰的时候,英国兵确实以为巴夏礼在马车上,一时之间都没顾得上查看地面上麻袋的古怪。而这些麻袋很快就被附近的乡民一抢而空,那些扛着麻袋四散的乡民,相认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当其中一个“乡民”扛着巴夏礼赶往码头的时候,见到城外混乱英国海军自行封锁了码头,英国人能纵横四海,靠的就是这些海军,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当前最好的军队,因此他们的反应让林福祥没有想到。

    那个扛着麻袋的“乡民”见状,并没有去码头,而是径直转向了一个秘密联络点,暂时将巴夏礼藏在了里面。

    赫德失望的看到空无一人的米铺,这里的人也作为嫌疑人被抓进了监牢,只可惜他们没有审出任何结果,只知道掌柜的小儿子那日被人绑架了,显然掌柜的参与了这件事,但是掌柜的只是被胁迫,根本就不知道具体情况。

    米仓中的每一个米袋都被搜查过,都是真正的大米,赫德好生失望,而且相当尴尬,他知道他闹出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心情低落无比。

    朱敬伦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赫德这段时间太顺了,自从冒险从城外换回了印度兵,他就在自己的努力和朱敬伦的暗中帮助下,一步一步前进,成了巴夏礼的副手,越来越得到尊重,在顺风顺水中,人的心境也会改变,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好像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充满了一种虚幻的自信。

    当这种虚幻的自信被打破之后,短时间内又有可能极度的缺乏自信,朱敬伦看的出来,眼前的赫德正处在从极度自信到极度不自信转换的阶段。

    赫德失望的回城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离开的同时,他寻找的巴夏礼就近在咫尺,就在两个街口之外的一座庙宇之中。

    红庙。

    这不是一个正规的名字,全国各地都有叫做红庙的地方,但大多数都不是正规名字,因为没有一个神灵叫做红神。

    比如北京的红庙中供奉的要么是关帝,要么是土地,也有供奉城隍的,之所以叫红庙,一般都是因为庙宇的墙壁被涂城了红色,老百姓图方便就喊顺嘴了。

    广州的这座红庙,就坐落在码头边上,后墙对着广州城,正门望着流淌的珠江,这座庙里供奉的是妈祖,是一位海神。

    当日由于在红庙后面的街面上,出现无赖阻挡英军追击林庄马车的事情,红庙后来也被英军搜查过,当然他们一无所获,又出于不愿招惹中国人的信仰的态度,英国人之后也没有查封红庙。

    这就给了艺高人胆大的乡勇头目一个机会,林福勇认为被火烧过的草地更安全,于是他昨夜悄悄的将巴夏礼从附近的一家院落转移到了红庙。

    林福勇是林福祥的弟弟,为了这次秘密的行动,林福祥特意把他从南海县招了过来,让他直接参与这次劫持任务。他作为林福祥的弟弟,拥有相当大的权力,比如动用红庙这个潜藏的暗桩的权力。

    林福勇把巴夏礼转移到红庙的第二个原因则是红庙门前不远就是一个码头,出于安抚人心和维持贸易的考虑,英国人昨天就开放了贸易,对来往商船不再一一检查,这是林福勇将巴夏礼带到红庙的最重要的原因。

    巴夏礼还没死,但他依然在麻袋里,每天会有两次被放出来吃饭,然后嘴里塞上破布,身上捆上绳索继续塞进麻袋。

    林福勇他们没兴趣提前审讯巴夏礼这样的家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巴夏礼活着送到林福祥处。

    一艘再寻常不过的乌篷船悄悄的停靠在了码头上,在日落之前,装满了他需要的货物,然后静静的开船离开了广州码头。

    带着几个林家心腹死士,林福勇一直静静的看着小船离开,这才放心下来。

    但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因为他并不赞成这件事,他一直都是一个反对者。

    他始终不相信潜伏在城里的朱敬伦,因为对他而言,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出卖的家伙,是不值得任何人信任的。可是当他大哥林福祥一听到那个家伙说会把巴夏礼给他们送来的时候,就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甚至表示如果对方能帮他绑架了巴夏礼会跟对方结拜为兄弟。

    在这个乱世,尽管拥有一身武艺,也饱读诗书,但是林福勇最大的愿望却是能够保的一家安身,所以他屡次拒绝他大哥保举他进入军中的意见。但他却并不反对他大哥的拼搏,那怎么也是光大林家的好事。

    但他始终不太接受大哥信任朱敬伦,他多次告诫林福祥,把朱敬伦这种人当一个密探可以,但是过于信赖就不行。可他大哥不听,还是卷入了朱敬伦掀起的阴谋之中,这次的事情太大了,林福勇虽然暂时抛下跟大哥的分歧,亲自来广州主持。但却更加的忧虑起来,他觉得他大哥的升官进取已经走火入魔,加上又跟朱敬伦这种人合作,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挡,擒拿一个洋夷的酋首,即便不能逼迫洋夷投降,那也是一件顶天的功劳,他知道他大哥是绝对不会拒绝了。

    现在劫持巴夏礼果然成功了,林福勇却高兴不起来,依然无法相信那个朱敬伦,甚至比以往更加的担忧起来,这次事件的安排,虽然从上到下都是林家人在负责,可是大的行动方向却是那个朱敬伦制定的,这让林福勇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跟这种人合作太危险了,但是林福勇知道他大哥绝对不会拒绝,而且会越陷越深,到最后无法自拔。但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再参与到这件事中了。

    所以看着那艘乌篷船离去之后,林福勇登上了同样一艘小船,举手向着岸上几个林家子弟告别,他不打算去跟林福祥汇合,他会直接回南海县,然后继续努力保护一家老小,平稳度过这个乱世。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当夜就停靠在了两百里外的一个地方,一个麻袋被扛进了一个森严的大堂之中,巴夏礼被放麻袋中放出来的时候,神色是一种惊慌过后的样子,既不是最惊慌,也不是太恐惧,反而却刻意保持着一份风度,挺着胸膛一言不发,显然他已经适应了自己被劫持的事实。

    面对着林福祥的审讯,巴夏礼一直挺了一夜。

    林福祥的审讯手段谈不上文明,刑讯逼供这种事他丝毫不觉得不妥,但是他没有从巴夏礼口中得到任何他想要的,而且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于是第二天,林福祥决定启动另一个计划,一个大计划!

    林福祥作为一个读书人,又带兵打仗多年之后,心中其实早就没有了那么多三国演义中常有的惊险谋略,他很清楚那种刺激的桥段只适合作为小说故事,但是朱敬伦异想天开的劫持巴夏礼计划,让林福祥再次升起了军事冒险主义情怀,就好像多年前在整个国家一片战败阴影之下,他却天真的向上司请求收复香港一样,他本质上是一个读书人,是读书人就有一种浪漫主义情节。

    只是当他激动的等来了巴夏礼之后,心中对潜伏在城里的朱敬伦更加认可,他潜意识的认为这件事应该跟朱敬伦商量一下,联系朱敬伦的任务,当然得交给他的亲族林庄负责。

    于是林庄第二天傍晚,跟朱敬伦在一座小茶馆会面的时候,就带来了林福祥大计划的设想。

第四十二节 大计划(2)

    林福祥的大计划其实朱敬伦早就给他提过了,这也是来他找朱敬伦商谈的原因之一。

    大计划就是诱敌,早在劫持巴夏礼之前,朱敬伦就通过林庄向林福祥提议过,他早就提醒林福祥指望通过巴夏礼让广州的洋人投降不现实。朱敬伦既然能够帮林福祥真的劫持了巴夏礼,那么朱敬伦提出过的诱敌出城伏击的建议,似乎也就很值得考虑了。

    另外,除此之外巴夏礼好像也没有其他价值了,起码林福祥看不到一个不肯投降的贼酋还能有什么价值。

    这个计划很诱人,但是也很危险。

    “你们有多少人?”

    朱敬伦问道。要伏击英法联军,至少是伏击英军,没有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林大人手下有一千五百人,敢战的精卒也有五百余人。”

    林福祥的水勇是十几年前组建的,第一次大烟战争时期,他授命从香山、顺德等地招募五百七十二人,组成平海营。所谓敢战的精卒,大概就是这些老兵吧。

    可是五百人就打算伏击英军,这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朱敬伦摇摇头:“钦差黄大人哪里怎么说?”

    城外的乡勇中,林福祥的兵勇是最积极主战的,但是实力最雄厚的,还是三乡绅和地方官主持的团练,这些人都听命于钦差黄宗汉,如果黄宗汉能出面主持大局,伏击英军也就有了可能。

    林庄却摇了摇头:“此事黄大人尚不知情。”

    “什么!”

    朱敬伦不但惊讶,甚至有些愤怒,他理解为林福祥想要贪求功劳,竟然打算凭借自己手里那点兵力蛮干。

    林庄叹道:“如果黄大人知道了,黄大人不会同意的。”

    朱敬伦疑惑:“莫非黄大人收到了圣旨?”

    朱敬伦知道,此时英法联军恐怕已经跟清政府签订了天津条约,皇帝如果不打算继续打仗了,很有可能会给广东地方官下命令让他们不要在招惹洋人。

    林庄摇头:“还未有却旨,但已有传言。陛下旨意,若无必胜把握,不可攻城。”

    其实朱敬伦这一点倒是误会满清皇帝了,6月26日清政府和英法联军在天津签订条约,但是7月5日咸丰还给黄宗汉下旨,不是让他不做军事准备,而是让他稳妥形式,如果没有必胜把握不要攻城。

    这主要是咸丰并不是完全相信洋人,就好像皇帝也没打算好好遵守条约一样,一切都是权宜之计,他并不相信洋人会按照条约乖乖让出广州城,只想用一份条约把洋人打发走,让洋人赖在天津皇帝确实有些睡不安稳。

    可是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了广州,这让黄宗汉等一干文官有了心思,攻打广州城,胜了确实是功劳,可如果败了呢,中国的文官向来是宁可不做事也不肯做错事的,能稀里糊涂蒙混过去的事情,他就绝对不愿意大张旗鼓的真枪实干。

    所以黄宗汉这些人就有了一些龟缩之意。可林福祥一向主战,而且他确实需要功劳来加官进爵,黄宗汉已经是两广总督,没有上升的空间了,可他林福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带,他很渴望通过这次战争染红自己的顶戴。

    手里又有巴夏礼这样的奇货,他就有了冒险的本钱。

    “我家大人说了,洋兵也不可能全军出城,如果来个两三百人我们还是有的打的。”

    林庄解释道。

    朱敬伦点点头,伏击两三百个洋兵,确实有可能打赢,虽然全歼是困难了些,但只要打退了,那也不失为一场三元里一样的胜利,可大可小就看怎么渲染了,如果朝中有人,就能夸耀一番,足以让林福祥再升上一级。

    但朱敬伦还是觉得冒险:“若是能说服黄大人就更好了,即便黄大人不会派兵伏击,只要能派兵逼近广州城,就能牵制洋人,让洋人不敢空城而出,林大人的机会就更大了。”

    林庄道:“若是黄大人知道了,怕是巴酋就得送往黄大人哪里了。”

    “无论如何,黄大人必须得知道巴夏礼已经被我们擒住了!否则林大人日后不好交代。”

    朱敬伦想了想,必须有黄宗汉的参与,否则根本无法调动城外所有的军事力量。

    林庄道:“我家大人并没有打算隐瞒黄大人,只想告知黄大人前,在立新功。若是巴酋交给了黄大人,我家大人怕就无法诱敌了。”

    劫持巴夏礼的事情,连广州城的人都知道,黄宗汉哪里肯定也清清楚楚,只是暂时还不知道是林福祥干的,林福祥也不可能永远瞒住,他只是需要在把巴夏礼这个奇货交出去之前,在最后利用一把而已。

    朱敬伦在未多说什么,他心里已经知道,林福祥这个主战派成不了事。

    不是因为他以小贪大,而是因为擒拿巴夏礼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都敢瞒着黄宗汉。

    林福祥的想法很明显,他想占有更多的功劳,甚至独吞这笔功劳,可是这不是他能吞下的,这说明林福祥这个人真的很不会做官,难怪二十年前他是一个小小的水营管带,二十年后他依然是一个小小的水营管带。

    林福祥其实应该在巴夏礼成功被劫持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给黄宗汉报功,而不是把巴夏礼捏在手里,想在立其他功劳,立功只是做官的一部分,真正能够升官发财的,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真正的功绩,而是人情做的好。

    但林福祥想打仗这一点,朱敬伦是赞成的,不打仗怎么把洋人赶出去,听到黄宗汉等一批文官开始观望,朱敬伦已经有些危机感了。

    如果不能尽快的鼓动城外的乡勇攻城,怕是条约签订的消息传来,他们就更没有勇气了,尤其是当英法联军进入北京的时候,鬼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但是林福祥显然已经很难帮上大忙了,朱敬伦迫切的需要黄宗汉那一级的配合。

    可是林福祥在伏击洋人之前,显然不可能把巴夏礼交出去,那么黄宗汉哪里就不可能有所行动,朱敬伦觉得他有必要帮一下忙,而且他觉得他似乎能够帮得上忙,他决定请柏贵出面再次说服黄宗汉向广州进兵。

第四十三节 实话

    与富礼见面的地点还是上次那间酒楼。

    富礼依然热情,自从知道了巴夏礼都被乡勇劫持的消息后,柏贵早就急了,显然在他看来,连巴夏礼都能劫持,广州的洋人形势岌岌可危,他的观念自然还是老一套,对比的是叶名琛等官员被俘就等于广州城战败一样。

    虽然巴夏礼被俘后,广州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柏贵的心思已经动了,他已经越来越不看好洋人了。那么他就要抓紧时间站好队伍,否则他将来的下场估计比叶名琛更惨,至少叶名琛没有给洋人当过傀儡。

    只是朱敬伦的要求还是吓到了富礼,接着又通过富礼之口吓到了柏贵。

    朱敬伦要求柏贵给城外的黄宗汉写一封信,请求黄宗汉这次大张旗鼓的围城,只要黄宗汉能围城一个月,柏贵保证能让城里的洋人投降。

    这种许诺也太大言不惭了,连柏贵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他很震惊。但是震惊之余,他心中有深深的疑惑。

    他发觉自己开始弄不明白朱敬伦这个密探了。

    柏贵一开始以为朱敬伦只是林福祥手里的一个密探而已,一个密探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显然极不正常。如果朱敬伦只是一个密探,听命于林福祥也好,听命于黄宗汉也好,都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他应该听命行事。

    而且一个林福祥派进城的密探,竟然要请柏贵帮忙写信给黄宗汉,而不是通过他的上级林福祥,这其中大有蹊跷。

    柏贵不敢轻易做决定,因为这件事里透着诡异,让他看不明白,他现在的处境,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已经岌岌可危了,在出错那就是跌入万丈深渊,就是长了翅膀也在劫难逃。

    “我要见这个人!”

    柏贵暗下决心。他虽然联系了朱敬伦,但是却没有亲自联系,而是通过富礼,还是不想太明目张胆了,不是做不到,而是出于小心,可是现在的朱敬伦让他觉得有必要亲自见一见了,因为他觉得朱敬伦这个人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密探那么简单,他并不是一个棋子,或者说不甘心只当一个棋子。

    广州巡抚衙门的洋人士兵已经撤走了,这是柏贵和赫德交涉的结果,他出具了安民告示,城内的局势也稳定了,赫德如约撤走了士兵,这座深深的府衙现在又掌握在柏贵手里了。

    所以当夜,朱敬伦就被柏贵秘密邀请到了自己的书房。

    “小人朱敬伦拜见巡抚大人!”

    朱敬伦规规矩矩的就要下拜。

    柏贵却抢先一步扶起了朱敬伦,显得十分的热情。

    “小兄弟不要多礼,老夫已经去职,不再是巡抚了。”

    朱敬伦也不客气,还大方的随着柏贵的谦让坐在椅子上,柏贵却没有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而是开始忙碌起来。

    他在泡茶。

    因为是密议,所以此时没有任何人,门外也只有柏贵两个心腹在把门。

    “怎敢劳烦大人!”

    朱敬伦假意要上手,却被柏贵谢绝:“老夫向来敬重英雄,小兄弟孤身犯险,老夫当为英雄敬茶。”

    说完捧上一杯盖碗茶,朱敬伦赶紧接过。

    嘴上客气道:“折煞小人了,折煞小人了。”

    然后朱敬伦默默喝茶,柏贵默默的看着朱敬伦。

    三两口过后,柏贵终于发话:“小兄弟让老夫代写书信一事,不知是何缘故?”

    柏贵倒是直接。

    朱敬伦也很直接:“巴酋授首,城内洋人已成惊弓之鸟,此时若大兵压境,不愁他们不降。”

    柏贵点了点头,沉默了起来。

    片刻才道:“小兄弟让老夫写这封书信,老夫倒也不是不能写,但老夫心里得知道,小兄弟为何如此笃定,到底有何依持?贸然修书一封,事若不成,岂非成了笑话。老夫痴长小兄弟几年,若小兄弟有何想法何不告知老夫,老夫也好为你参详一二。”

    朱敬伦明白,柏贵是不放心,如果朱敬伦不把自己手里的本钱亮一亮,是不可能让他轻易下套的。

    朱敬伦知道,柏贵现在需要赌一把,赌赢了才有可能落一个好结果,否则他会死的很惨,这种人很愿意赌一把,朱敬伦何尝不是在赌,但他已经明白,赌注押在林福祥身上,最后很可能会输得很惨。

    所以他必须亮底牌了:“巴夏礼是我擒获的!”

    柏贵眼睛一亮,他听到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他并没有纠正,继续听着。

    “我已经在洋人的鬼兵团中安插了探子,随时可以反戈一击。”

    鬼兵指的是那些投靠了洋人的华人,大多数是苦力,但现在也都发了武器。这样的人在广州城有两千多,柏贵十分清晰。这让柏贵还是有些惊讶的,但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那些鬼兵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有钱就能收买。

    “我还跟几个印度兵的首领关系不错。一旦我大军攻城,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说服他们两部相帮。”

    柏贵这次就感到很意外了,收买华人士兵不算难,但是能跟英国人手中的印度兵勾搭上,就不由得让他对眼前这个小密探刮目相看了。

    “所以只要我大军强攻广州,夷人真正能用之兵,不过只有真正的夷兵不足千人!”

    柏贵真的动心了,但依然疑惑的看了朱敬伦一眼,神色中的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密探手里竟然掌握了这么大的资本,而且他已经认定这个人绝不甘心当一个密探。

    琢磨了许久,柏贵才开口:“如果老夫猜的没错,这些事情林福祥也不知情吧?”

    朱敬伦老实的点了点头:“林大人并不信任小人,所以小人未敢贸然上报。”

    果然跟他猜的一样,这个小密探心思深重,野心很大。

    “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老夫呢?难道你觉得老夫会轻信于人?老夫想听真话!”

    朱敬伦呵呵笑道:“小人之所以告诉大人,是因为小人觉得,大人比林大人能给小人的更多!”

    柏贵笑了,这果然是实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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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说他是欺天的反贼,洋人说他是恐怖的暴君。但他的人民爱戴他。 那一年,英法联军攻占广州,那一年太平天国陷入低潮,那一年江南富商地主涌入上海的十里洋场。 那一年,朱敬伦来到这个世界。 他从洋人手里收复国土,他带领百姓赶走总督,部下给他黄袍加身,要他敬天法祖,君权神授;他脱下龙袍,说要敬民爱人,他要民授。 那一年,是1857年!大国崛起1857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崛起1857,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