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节 战争财才开始
伍崇曜在英国并没有完成朱敬伦交给他的任务,朱敬伦来的时候告诉他,如果能够见到英王的话,就送一座茶园给英王。印度虽然有茶园,但那是阿萨姆茶叶公司的商业茶园,如果能有一座中国茶园成为英国王室的皇家茶园的话,那对中国茶的广告效应就太大了。
朱敬伦眼里只有经济效应,根本就没其他想法,倒是伍崇曜这个商贾眼中,还有一些尊严问题,把本国的茶园送给夷人的酋长,如此讨好夷人,在他看来太丢上国的脸了。
幸亏英王根本没有接见他们,这倒是省的他丢丑了,转而去关注投机美国战争的事情,虽然这次在英国的操作规模比在美国时候更大,但是伍崇曜却比在美国轻松多了,因为在英国有一个完整的团队在帮他。
首先是怡和洋行,怡和洋行在被朱敬伦敲走了三成股份之后,倒也一直很老实,之后又合作了汇丰银行,业务发展相当迅猛,因为朱敬伦让厘局跟汇丰银行签订了协议,厘局经受的现金全都通过汇丰银行来处理,这给这个刚成立的银行不但注入了一笔庞大的现金流,更重要的是,加强了他的信用,这才是无价的,让他们瞬间就打开了在洋人和中国人贸易的金融服务市场。
大批在新安有交易的洋人和中国商人,都愿意通过汇丰银行来完成转账,这可是一笔高达上千万两的一个交易额,让汇丰受益匪浅。
这样的合作,让怡和洋行认为,付出的股份是值得的,因此他们十分乐意跟新安厘局及新安官府继续合作,甚至在九龙司一事上,怡和洋行是坚决反对额尔金等人贸然进入九龙,以免引起战争,影响到了他们的声音,甚至纠结了一大帮子洋行商人去给额尔金施压。
有这样的关系,让怡和洋行帮朱敬伦在美国做点事就太容易了,怡和洋行代表的可不是一个商行那么简单,他们背后站着一群伦敦的金融家。
当年的东印度公司其实就是伦敦银行家们的提款机,东印度公司被政府拆除了,但是在东印度公司时代成长起来的三大洋行,英国怡和洋行、宝顺洋行和美国旗昌洋行,却等于继承了东印度公司的地位,继承的同行还有东印度公司作为伦敦银行家提款机的职能。
有大批银行家在分享怡和洋行的成功,比如巴林银行家族垄断了怡和洋行的金融业务,负责为他们在伦敦融资,帮他们周转资金。
所以怡和洋行在伦敦根本就不缺人脉,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可以为他们所用。
伍崇曜通过怡和洋行往伦敦汇了两百万两银子,这几乎是他手里能够动用的所有现金,伍家在这么多年的没落之后,已经远没有传说之中强大了。
伍秉鉴生前,伍家就进行了分家,将伍秉鉴之前,祖父伍国莹一生积攒的财富划入伍家祠堂,购买土地,租息除了用来祭祀之用,其余平分给各房,产业也由各房轮流打理,永不分割。
伍秉鉴时代怡和行积攒的财富,则平均分为四份,由伍家各房抓阄分家。包括商铺,房产,土地以及投资美国的债券和一些账务,都平均分配。
分家之后,伍秉鉴曾经告诉别人他的家产有2600万银元,而他的朋友说他有6000万银元,伍秉鉴恐怕是想用这2600万银元引诱政府官员,因为他早就表示,愿意交出八成的家产,换取退出洋行业,事实上这些钱,不过是他分家后的资产。
当年确实是豪富,可毕竟是当年了,伍秉鉴已经死了快20年了,掌握在伍崇曜手里的资本也就是当年的四分之一,然后这些年他又诸事不顺,赔了不少钱,家族却人丁兴旺,几百口子人过着豪奢的生活,他是家长,可是他能不给哪一个弟弟银子,少给都不行,大宅门都得要,仆役下人都得要,一个都不能少。
伍家的豪宅,洋人说能住下一个军,比欧洲任何一个国王的宫殿都要奢华,可是还只是伍家一个分支的。
这样的豪奢,就是在富贵,也经不住连续20年的消耗。破产倒还不至于,但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尤其是心理上的压力极大。
伍崇曜又不是伍秉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天分,完全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没有办法才继承了家业,看着家族日益窘促,这份压力都让他难以承受了。
如果没有新的机遇,再过20年,伍家大概要泯然众人了。
但这一趟到欧美开了眼界后,伍崇曜却有些蠢蠢欲动了,他看到了一种新的生意模式,看到洋人在用完全不一样的方法在做生意,让他犹如日渐干涸的湖中巨鱼突然看到了一片新的海洋一般。
他看到了银行,交易所,保险公司,这些完全是用钱玩钱的赚钱方式,他觉得异常的有感觉,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做这些生意,但已经产生了兴致。
在伦敦他接触了许多银行家,其中不少人都对他的财产感兴趣,向他提出了各种理财的建议,从购买年金到购买股票,到投资英国国债,到投资保险业。
当然就是这些人帮他完成了一系列任务,或者说只是交账而已,这些人能在英国把中国的生意都做了,就是因为他们的商业文化和道德已经到了可以采取信用委托的程度,他们会收取自己应该收取的那一份佣金,却不会动不该得的一分钱,他们是贪婪的,但他们也是诚信的。
他们用怡和洋行转过来的两百万两银子,在英国囤积了一百万两的药品,又用剩余的一百万两银子,支付定金,向英国所有能生产武器的工厂,订购了大量的步枪、火炮等武器。
打仗打的就是武器,伍崇曜知道朱敬伦的判断是美国要打仗,他问过原因,朱敬伦说一国怎能两制,势不长久,又说林肯新党上台,必然要有所动作,仅凭这些就让人相信美国人要打仗,本来就不太让人信服,但是当时伍崇曜并不了解国际政治,懵懵懂懂连怀疑的理由都找不到。
当他问美国人要打多久,打多大,以确定他是不是该跟着投入的时候,朱敬伦说怎么也得打三五年,他又问原因,朱敬伦说那么大的国家,那么野蛮的人民,当然要打打仗,打久仗了。是啊,大国要打仗,而且是南北混一的大战,当然要打打仗,打久仗了,伍崇曜发现他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所以伍崇曜选择了跟投,朱敬伦只借了他家一百万,他却拿出了两百万,总计三百万,一起赌一把。
可是打仗买武器他能理解,买药品也能接受,但是朱敬伦还要买棉花期货他就纳闷了,美国人打仗跟印度人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期货到底是什么玩意,他到了美国问了福布斯才知道,期货就是先交钱后拿货。
跟福布斯一番沟通后他才知道,这里边是有关系的,美国一打仗,棉花肯定涨价,朱敬伦先交钱,就等于在低价的时候订了货。
伍崇曜把期货理解为订货也对,因为订货只给定金,期货也只给一部分保证金,印度到英国的路途大概在两个月,朱敬伦把三十万两压在了棉花上,三十万两作为保证金,让他可以采购三百万两的棉花,当伍崇曜来到英国的时候,美国战争爆发的消息已经传开,可是那批棉花还在海上飘着呢,结果瞬间价格暴涨一倍,货还没有到岸,朱敬伦竟然就已经赚了三百万两银子了。
其实伍崇曜不知道的是,如果这些棉花没有在海上,朱敬伦会赚的更多,因为那些急于平仓的空仓需要补仓,会把价格抬到一个天价去。
仅仅是这个结果,也让伍崇曜颇为后悔,后悔没跟着朱敬伦一起做棉花生意,而把自己的资金主要投在了武器上,甚至他还创造性的囤积了一批粮食,他的认识是,打仗肯定得有有粮,有枪,投资这两项生意绝对不会赔,谁能想到棉花才是最好的生意呢。
棉花期货的运作方式,一下子让伍崇曜产生了强烈的参与冲动,这种一两银子可以当十两的制度,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相比要缓慢囤积和真实订货的武器市场,简直就不是一个时代的。
当然战争一爆发,武器和药品市场也跟着飞涨,涨幅倒也没有太夸张,因为美国軍队就那么点规模,北方16000名士兵,南方还不如北方,连美国人都不相信他们会爆发大战,欧洲人就更不相信了,决定市场的,除了供需关系之外,有时候人的心理预期也是重要因素,因为大家都不觉得美国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大,即便有可能爆发战争,也不可能是大规模战争,所以哪怕美国真的爆发了战争,武器和粮食价格一时涨幅也不算大。
1861年4月15日,林肯发布宣言,宣布南部各州叛乱,号召人民为恢复联邦的统一而战。同一天,距华盛顿大约25英里的地方,弗吉尼亚州马纳萨斯的布尔河畔南部联盟博雷加德将军率领的2500人的军队狂呼着“向华盛顿进军”的口号,气焰十分嚣张。
就这种2500人就敢冲击首都的战争,指望他能拉动武器价格暴涨,实在是不现实。
因此伍崇曜在伦敦这一个月,市场上的武器价格也就上扬了三成,他以3两银子单价预订的大量枪支兵工厂不断的交货,而美国人也没有急着在市场上搜集现货,也只是给英国的工厂送去了大量订单而已。
这让伍崇曜有些担心,这些武器将来脱不了手,砸在手里,可是朱敬伦却十分坚持,最少也要以五倍价格出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节 拿破仑的想法
南北双方从力量对比上看,北方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北方联邦有23个州,2300万人口,几乎所有的重工业、军火工业和轻工业都集中在北方。
南方联盟只有11个州,900万人口中有400万是黑人奴隶。南方大部分经济靠经营农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型兵工厂。
但是,南方对战事早就做好了准备,秘密训练了一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能向华盛顿进军。
战争开始的第一天,林肯发表讲话,他号召忠于国家的各州在3个月内提供75000名士兵,以便联邦政府把叛乱镇压下去。在城镇和村庄里,人们同仇敌忾,各界人士为招募和装备军队进行募捐,几乎每个村镇都有人参军,他们庄严地宣誓要在7月中旬以前粉碎这次叛乱。
没人以为这是一场长期战争,美国南北两方都认定这是一场短期战争,伍崇曜也越来越不看好朱敬伦的判断,在担心武器无法出手的情况下,他将一批已经交货的10万只步枪,以5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美国人。
然后他决定不再炒武器,全力投入棉花期货之中。
但是朱敬伦订购的50万支步枪,他没有决定权,也不敢给朱敬伦做决定,这些步枪就不断的被英国人交货,然后送到仓库中。
伍崇曜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让他不经意间跳出了一个老鼠仓,最后倒是朱敬伦在武器上吃了不少的亏,一大批武器砸在了手上。
另外粮食价格也有所增长,但是只涨了一半而已,伦敦的银行家们并不看好粮食价格,因为即便美国人自己把自己打烂了,大英帝国要的粮食,也能运过来,没人敢阻拦大英帝国的舰队,再说,美国人不卖粮食,还有俄国人,这个时代俄国才是世界第一大小麦出口国。
听人劝吃饱饭,伍崇曜到英国一个月后,就把囤积的粮食抛空了,小赚了一笔,刨除成本和仓储费后,聊胜于无。
现在他手里至少有一百万两银子的现金,他开始积极投入棉花期货,美国的棉花依然在供应英国市场,因为美国舰队此时还没有能力封锁南方,英国商船也好,南方自己的商船也好,南方的棉花还完好无损的从纽约送到英国,而纽约是一个在北方境内的城市。
所以棉花价格虽然暴涨,可是涨幅还不算离谱,报纸上甚至在说这种涨价完全是因为恐慌,英国政府又开始抛售储备棉花用来打击物价,以免造成全面的通涨。
这个时代,英国已经基本完成了工业化,但是欧洲大陆的工业革命还方兴未艾,棉纺织业在各国都是工业革命的核心部门,不是这个部门有多高的技术含量,而是这个部门能解决最多人的就业问题,衣食住行,穿衣排第一,谁都要穿衣服。
棉花是最优的解决穿衣的材料,毛布不舒服,产量也不够,麻布太粗糙,是穷人选择,丝绸是奢侈品,因此棉布几乎成了唯一的选择,结果就是全世界都需要棉花。
而美国是棉花生产的最佳地域,几乎无限的土地资源,让他们独享了棉花种植的利益,1830年欧洲从美国进口棉花72万包,到了1850年飙升到了285万包,去年1860年,更是达到了500万包。
其中英国纺织业的77%棉花从美国来,法国是90%,德国60%,就连土地同样广袤的俄国,也从美国南方进口了本国需要的棉花数量的92%,这样的结果让美国南方各州产生了一种棉花上帝论的论调,认为细细一根棉线就能勒死全世界的,所以他们才放心大胆的发动战争,不是他们有信心能打赢,而是他们认为欧洲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美国南方以为他们控制了欧洲,欧洲人又不是傻子,玩商业,玩金融,伦敦的金融家,依然还是纽约金融家的老师,所以各国纷纷退出了棉花储备政策,英国最为完善,他们每年的棉花储备与消耗比是1比5,也就是说他们有五分之一的需求储备,这么庞大的储备,几乎让他们控制了棉花价格,这就好像后世的产油国希望控制油价,总是斗不过资本家一样。
也就是说,只要市场上的棉花数量减少不超过五分之一,英国政府就能控制棉价,同时只要美国战争在一年内结束,那么市场就不会受影响,因为明年美国棉花供应就正常了。
伍崇曜在伦敦的代理人,巴林银行的一个经纪人这么向伍崇曜解释着,此时就是在赌,赌美国战争在一年内结束,还是会持续多年。
这时候伍崇曜想起了朱敬伦的论断,至少三年,他对此确信无疑,历史上,那一朝南北一统的时候,不是打个你死我活,一年哪里能够?
所以伍崇曜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资金都压在了棉花上,让代理人帮他逢低吃进,有多少吃多少,这时候只要市场价格下跌,伍崇曜的资金就会进去,好像在托市一样,而英国政府正在打压棉价,导致了解内情的圈内人纷纷传言伍崇曜在跟英国政府对赌,他们极少有人认为这会是一场持续一年以上的战争,因为他们不太瞧得上美国人的战斗力,以及美国軍队的规模,所以不少人传言是中国豪商在挑战英国政府,一时间他们开始观望,本来也想进场炒作的人竟然都打算看看再说。
诡异的结果发生了,伍崇曜两百万两巨资砸进去,市场竟然没起什么大的波动,竟然让他以10美分的均价采购了两百万两的棉花期货,相比英国政府那五分之一的庞大储备,他这点钱确实也泛不起一个水漂。
之后就是等了,伍崇曜没办法留在欧洲,他已经到了巴黎。
法国人竟然也对美国战争异常的关心,人人都在谈论这场战争,当然是商人,其他人上层人物只会关心舞会上川什么,以及皇帝请来一群中国人的奇闻。
谁能想到他们的皇帝会请这些人来呢,报纸上已经把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
原因很简单,报纸大肆爆料,说他们已经在英国都打听清楚了,这根本就不是一支正规的外交使团,只是中国地方政府派来的一个使团,英国女人连接见都没有接见,而我们的皇帝竟然热情的邀请他们,这是在向海峡对面的英国人表明法国人低人一等吗?不,这只能说明拿破仑阁下以为自己低于英国女王一等。
报纸上的风气,就是拿破仑邀请广東使团的原因,因为他的反对者越来越多了。
拿破仑当皇帝后,跟他的叔叔一样,就开始有了反对者,可是他又没有他叔叔那种超强的能力以及显赫的功绩,于是渴望权力的中产阶层就越来越反对拿破仑三世的统治,朴素的农民倒是支持拿破仑,可是朴素的农民根本不掌握话语权,因此就出现了报纸经常跟拿破仑的证词打对台戏的情况。
包括这次发生的英法联军攻打北平一事,战前所有的报纸都叫嚣着战争,战争打赢了他们却不歌颂拿破仑,反而再次开始挑刺,拿破仑派去领军的将军孟托班回国之后,拿破仑给他弄了一个议员,还给了一些年金,封了伯爵,让报纸好一通骂,搞的孟托班都直接把拿破仑给他的一封封信公开,表示并不是他贪婪,公开拒绝这笔年金,可普法战争之后,拿破仑下台后民众才发现,他们的皇帝还是兑现了诺言,悄悄从中国人的赔款中把这笔钱给了孟托班。
这就是这个时代拿破仑的处境,没有绝对的威望,同时报纸们早就习惯了言论自由,你打输了他们会骂你,打赢了他们还是会骂你,作为一个王权,这个政府毫无公信力,就跟后世的中国一样,老百姓死活不相信政府,政府说什么总有人站出来怀疑是阴谋。
所以当广東使团到了英国之后,拿破仑也是出于美国那种想法,来一个特殊国家的使团来本国,给自己的统治助助力,就好像中国皇帝总喜欢接见番邦的使臣,然后给大把的赏赐一样,这是昭显权威的好时机。
但没想到还是惹来的责骂,假如拿破仑不轻陈芝廷来法国,估计还是会挨骂,那时候就会说在拿破仑阁下的统治下,连中国这样的没落国家都把法国不放在眼里,人家去英国,可就是不来法国云云。
皇帝当成这样,还真的不如不当。
同样民众的不理智到这样,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不知道后来的普法战争就是拿破仑被他们逼得,接着被德国压制了半个多世纪,还在二战被人彻底灭了一回。
糟糕的皇帝,不理智的国民,以及矛盾重重的统治制度,法国的衰落早已注定。
只是此时还没人看得到这一点,法国精英即使在不满拿破仑的统治,他们也会承认,现在的法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或者说法国从来都很伟大,这跟拿破仑家族没有关系,就算没有拿破仑,他们还有路易十四。
在半个世纪之后,不知道战败的法国人,是不是非常怀念当年拿破仑带他们横扫欧洲的风光?
在这种矛盾之中,陈芝廷惶然未觉的闯入了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的宫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节 后台倒了
陈芝廷很生气,不是法国宫廷不讲国际礼仪怠慢了他,老实说拿破仑三世崇尚过去的荣光,把宫廷搞的跟旧时代一样,极其讲究贵族的风度,他认为这就是法国的精髓,海峡对面的英国佬是不可能有这种底蕴的。
可是毕竟不是过去了,现在的贵族也早不是过去的贵族了,有太多的暴发户,宠臣充斥宫廷,他们作风大胆,开放,泼辣,这些都让陈芝廷受不了。
当陈芝廷发现每一个贵妇都要从他身边故意经过,而且要在他身上扫上一眼,这可不是胡乱的扫一扫,而是从他的脸看到他的身体,从他的身体,看到他的——
嗯,让他愤怒的是,已经有十几个浓妆艳抹,穿着让他非礼勿视的贵妇在朝他的胯下观望了,他还看到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女人,到他跟前的时候,特意把一个单片眼睛架起来看他的胯下之物。
这这这真是岂有此理,陈芝廷觉得自己收到了莫大的屈辱,他不由以为这是法国人故意把他叫来羞辱他的,于是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刚刚还在跟一个贵妇人**的翻译官一看,连忙追了出来。
之后他就看到了陈芝廷向他愤怒的质问,为什么要羞辱他,法国人解释了半天,他只是一个二流翻译,一个学习汉学的业余学者,只不过身上有贵族血统,常常混迹法国的宫廷,所以主动请缨做中国使团的翻译,可是以他的知识,勉强能说中国话,而且只能是官话,本来跟陈芝廷的广東口音交流起来就很吃力,这时候看到陈芝廷发火,一时之间完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
最后是伍崇曜也追了出来,然后用英语居中沟通,才弄明白了情况。
陈芝廷得到了解释,说洋人就这风俗,女子作风也十分大胆,但是陈芝廷大红着脸,羞刀难入鞘,决定不参加这种酒会了,让法国人安排他回酒店。
倒是一群在国内也过惯了花街柳巷生活的富商子弟如鱼得水,尽管翻译们翻译的不是很准确,通过一些肢体语言,他们也能跟法国女人谈笑自如,老实说此次出游欧美,也就是这样一次他们才第一个感到了自在,不是在美国人的铁路上,不是在英国人的轮船上,不是在教堂和大学里,而是在法国的宫廷。
只是他们在这里竟然找到了逛青楼的感觉,不知道法国皇帝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当这些富家公子后来回到国内,在法国宫廷里的经历,成了他们最大的谈资,纷纷吹嘘着他们如何让法国女人胯下求饶,在花园里,在屋后,在无人的角落里,在隐蔽的楼梯间。
确实有不少长相英俊的富家公子把法国贵妇睡了,或者说被法国贵妇睡了,他们觉得自己政府了法国贵妇,法国贵妇何尝不是尝尝鲜呢,说句让人不舒服的话,这时代的法国人事实上是歧视中国人的,古罗马贵妇还跟奴隶睡觉呢。
中国人真的想让欧洲人投怀送抱不是不可能,但是至少现在他们的努力还不够,一个吃老本的民族尽管比老本都没得吃的民族要强一些,可绝对不值得吹嘘,中国人要成为第一流就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创造出比祖先更辉煌的文化才行。
朱敬伦坚信是有那么一天的,至少会比另一个时代更早实现,因为这个时代起码还没有掉落底谷,往上爬怎么都容易一些。
但是过程肯定很辛苦,他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了。
首先就是缺钱。
不是缺钱,他也不会借伍家的钱去搞投机,不是缺钱,他甚至都不会想到在美国南北战争中捞一笔外快。
当初炒汇票那一百万两利润,已经分批花光了,这几年厘局收上来的四百多万两银子,也折腾光了,但依然资金紧张。
赤湾的贸易规模已经到了极限,进出口基本平衡,各一千万两左右,抽厘十分之一,也就是两百万,抽了两年多,不到五百万两。
但是有几笔账是必须支出的,第一是军费,现在已经明暗养了两只军队,一万五千多人,朱敬伦坚持高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英国人这次进北平,在香港招募的苦力,已经达到了月薪九两,朱敬伦用的还是前年英国人给苦力的工资水平,已经算是低廉的了,不高薪,怎么能让士兵死心塌地,怎么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训练,怎么能让军官专心致志,不去想别的歪门邪道。
一万多人的部队,一个月至少也得十万两银子,事实上军饷支出是十五万两,因为军官的工资要更高一些,一年可就是一百八十万两,基本上这些士兵就把钱给耗光了。
另外还需要额外之处士兵的伙食费,当兵吃粮,尽管还做不到大鱼大肉,但是朱敬伦却始终坚持给士兵吃饱,吃不饱的军队打个毛的仗,隔三差五的买一头猪杀了吃肉,让大家补一补身子。
伙食支出每月至少也在一万两左右。
朱敬伦还必须供应兵工厂的开销,兵工厂中总共有一百个技术顾问,在这两年他们不断的招募工人,大多数是从铁匠、木匠等传统工匠家庭中招募的年轻子弟,学徒时期,就给他们发二两的工钱,承诺出师之后会升到五两。
顾问是高薪,没人一月是一百两,光是他们就得一万两月薪支出。
学徒依然是高薪,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不给高薪就请不来这些有一定技术功底的学徒,没有诱人的薪水,凭什么让他们放着家里的手艺不学来兵工厂当学徒呢,朱敬伦认为,这些有一定传统工匠基础的学徒,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容易培养成优秀的技术工人。
还有就是,朱敬伦希望通过他们,能不能让传统技术跟现代技术相结合,比如等到他们手艺学成之后,未必留在兵工厂工作,而是选择自己出去创业去,过去干木工的,会不会想着用机械化方式加工木材,过去榨油的,会不会想着用机器榨油,总之这些人现在是学徒,将来就有可能是一个个工业家,所以朱敬伦坚持要招募有传统手艺背景的学徒。
这样的学徒,目前已经招了上千,让兵工厂已经颇具规模,甚至能够让朱敬伦应付烈度不算大的战争了,土客械斗那种水平的战争,朱敬伦甚至不用去外面采购火药和子弹,兵工厂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只可惜铁矿得从欧洲进口,煤炭则是找香港的英国人买,这种制造,价格比直接买还要高。
朱敬伦坚持高价采购自己生产的,目的是锻炼工人,事实上就是给他们交学费了。
但这种成本,让朱敬伦想尽办法榨取到的资金入不敷出,不但花光了厘局的收入,甚至他都开始负债了,已经从潘家借了三十万两了,一心结好官府的潘仕成很乐意借钱给官府,甚至都没指望还,但是朱敬伦肯定是要还得,所以感到资金压力很大,所以想起了去投机,但那笔投机的收入,短期内是转不回来的,因此他要缺钱很长时间。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本来就缺钱,可是突然广東省府发来公函,要求朱敬伦将厘局关税如数上交,一分都不得截留,这回真的是断了朱敬伦的后路了。
如果是柏贵,当然不会这么狠,因为不是柏贵,而是耆龄,新任两广总督耆龄。
柏贵呢?被调往北平去了。
这意味着一件事——朱敬伦的后台倒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节 机会来了
接替柏贵的耆龄,用什么标准看都是一个小人。
因为柏贵是他挤走的,他向咸丰告了一状,用的是密奏。
柏贵升两广总督的时候,耆龄接替了柏贵的广東巡抚一职。
耆龄此前在江西做官,同时给湘军做督军,靠着曾国藩、曾国荃兄弟的战功,让他一步步爬了起来,爬到了广東巡抚的位置。
原本的历史上,两广总督应该是劳崇光,耆龄依然是巡抚,那个历史上,耆龄就在任上给劳崇光打小报告,状告劳崇光跟洋人太亲密。
状告上司这可是官场大忌,一旦事发,劳崇光肯定会给他穿小鞋,所以耆龄十分聪明的告诉皇帝,说劳崇光眼线太多,希望皇帝把他的密奏留中不发,就是担心皇帝明发的话,给他惹麻烦。
这是明显的打小报告的作风。
结果这个历史上,因为朱敬伦的运作,柏贵得到了收复广州的功劳,不但没有死,还坐上了两广总督的宝座,结果接替巡抚位置的耆龄是个小人,这个小报告就打在了柏贵身上。
历史上,耆龄没有告倒劳崇光,因为劳崇光毕竟不是真的跟洋人有猫腻,可是柏贵身上的猫腻太多了,最后事情还坏在了朱敬伦身上。
从帮助他收复广州开始,柏贵就对朱敬伦信任有加,这种信任成了制他死命的关键。
老实说朱敬伦的有些行为,在官场上是大忌,比如多次动员了各县乡勇,在柏贵看来,那是乡勇自发的行动,可是在有心人看来,或许没有证据,但是也能往朱敬伦身上赖。
耆龄状告柏贵的一条就是,扶植亲信,导致朱敬伦动辄勾连十余县,啸聚百万众。
同样还状告柏贵股息纵容洋人,死穴还是出在朱敬伦这里,因为他让赫德经营赤湾港,耆龄就说朱敬伦将县政权柄屈膝让与洋人。
这些借口,柏贵当然是不会信的,他被人借着朱敬伦打倒了,反倒更信任朱敬伦了,送他北上的时候,柏贵还安慰朱敬伦说,官场就是这样,尔虞我诈,让他不要灰心,继续跟洋人勉力周旋,等他到了京师,会将这些禀明皇帝的。
柏贵的信任,让朱敬伦颇多感慨,因为他觉得,人家耆龄说的真是有道理,难道历史上往往越是奸官,就越是聪明?
在柏贵眼中,朱敬伦做事的手段,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但要说他勾结洋人,柏贵是打死都不信的,柏贵一直觉得,朱敬伦对洋人的手段,是少有的强硬派,多次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陈兵九龙,聚众与洋人对抗,这种人你说他勾结洋人,屈膝卑躬,这不是滑天之大稽吗。
至于说朱敬伦勾连十余县,啸聚百万众,纯属子虚乌有,证据虽然就是朱敬伦在跟各乡绅立约时候签的名字,但在柏贵看来,那是当地县令不作为,不敢承担责任,朱敬伦这样才是有担当,而他当时是总督,朱敬伦完全是为他担当的,加上谁都知道朱敬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朱敬伦是一心在为他柏贵做事。
因此最后他因为以朱敬伦为突破口告倒了,他并不记恨朱敬伦,因为他知道这是尔虞我诈的官场斗争,跟朱敬伦完全没有关系,就是没有朱敬伦,也有其他方法对付他,总之是他斗争失败了,反倒是朱敬伦,很可能会受他牵连,在广州做不下去。
因此柏贵临走前,朱敬伦来送行,他反而要安慰朱敬伦,柏贵倒不是说空话,他是真的打算到了北平,就替朱敬伦鸣不平的,他到北平也不是罢官,没想到恭亲王奕欣赏识柏贵在广東的政绩,不管是收复广州城,还是稳妥处理美国兵舰一事,都让奕欣看到了柏贵的能力,他觉得他的总理衙门很缺这号懂得洋务的人,因此奏请皇帝,调用了柏贵。
因此柏贵入京,也不一定是被告倒的,没准皇帝是考虑到了奕欣的请求,才调用的。
但柏贵觉得自己一个封疆大吏,突然要去总理衙门整天跟一群洋人打交道,虽然地位看起来很高,什么“一切均仿照军机处办理”,但那都是虚的,谁都知道跟洋人打交道就是麻烦,清水衙门也就罢了,弄不好惹祸上身,花沙纳不就是因为这种事揪心死的,老大臣桂良一把年纪前后奔走,也没落到好,让皇帝斥责糊涂,听说现在也病倒了。洋人就如同瘟疫,谁沾谁死,这已经成了官场禁忌。
柏贵的两广总督这几年当的再不舒服,到底是封疆大吏,一年怎么的都有十万两往上走的收入,去了总理衙门有什么?所以谁都认为他是被下放了,最多是明升暗降,仕途是走到头了。
但柏贵的品级在哪里,他觉得自己去了北平,一定还是能给朱敬伦这种小县官当一下保护伞的。
所以一到北平城,在总理衙门上差,他就跟奕欣讲了朱敬伦的事情,将前因后果都说的清清楚楚,将朱敬伦在新安组织军队,对抗洋人的原因说了一遍,之前奕欣还恼恨新安这个小地方不安生,让洋人老找他麻烦,一听是当地百姓聚众数万,朱敬伦对付洋人是假,安抚百姓倒是真,他这才平息了恼恨,他也知道广東人厉害刁蛮,械斗之事时有发生,打急了眼官府都不认,更何况洋人,要是杀了洋人,那才是给朝廷惹事。
听完柏贵所说,奕欣觉得这朱敬伦也是一个人才,既然广東容不下他,何不招来总理衙门做一个帮办章京,甚至总办章京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柏贵苦心陈情,说新安这里暂时根本不能把朱敬伦调开,那地方现在换了谁去,都要惹出事端,他还建言将新安升格为州,归广府直隶,也算给朱敬伦升一个官。
奕欣表示这件事还得跟两广总督商量,显然奕欣也不想太插手地方上的事情,耆龄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知道广東哪里的水深着呢,耆龄一直跟恒祺是一党,都是八旗权贵。
恒祺现在也早总理衙门办差,是帮办大臣。而恒祺的堂兄弟恒福之前就是两广总督。至于耆龄本人,人家姓伊尔根觉罗氏,带觉罗的,那就是跟皇帝家是亲戚,是红带子。奕欣闲职王爷当久了,谁都不想得罪。
因此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朱敬伦这边就难办了。
所谓树倒猢狲散,后台倒了也是一样。
眼见着登门拜访的人少了,过去登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赶都赶不完,可是突然之间就门庭冷落车马稀。
倒不是说所有人都势利,也不是那些人就那么舍不得那几个钱,而是因为趋利避害,朱敬伦得罪的人太多了。
他在新安这几年,厘局牢牢被他把持,每年一百多两百万两银子,不分给任何一个官员一毛钱,简直是罪大恶极,广東官场上早就拧成了一股倒他的势力。
但是之前柏贵坐镇两广总督,而且极需要朱敬伦这样的人帮他做事,因此完全满足了朱敬伦的要求,因为朱敬伦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制造或者渲染险情,让柏贵觉得香港的洋人从来没有安分过。
所以柏贵允许朱敬伦截留所有的厘金,甚至导致柏贵要在其他府县竭尽全力搜刮民财,用来支持劳崇光在广西的剿匪行动,以及应付几个反割地州县的钱粮减免,现在的广州城,每一家商铺都要缴纳厘金,称为商厘或者住税,每一个关卡都要设卡征税,称作关厘,或者行税,其他各府、各县也是十步一卡的搜刮。
此举不但导致了广東各地的商业萧条,更导致了来到新安的商品价格高企,大大压缩了贸易量,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朱敬伦在新安的商业制度已经很完善,可是依然跟上海没法比,甚至连福州也越来越不如的原因,只能勉强维持,不能扩大。
现在倒好,别说扩大,直接给人全部拿走了。
朱敬伦的手下都感到了沮丧,侯进甚至带头表示,愿意只领一半军饷,作为统领一万人的统领,他一个月月饷是一百两,不但侯进表态了,从军官到士兵所有人都愿意军饷减半,第一是他们真心实意的想帮朱敬伦渡过难关,第二是军饷减半后也比他们回家做工种地强。
但是朱敬伦不答应,他告诉侯进,让侯进告诉每一个士兵,朱大人一定会努力找省府给他们要到足够的工资,让大家放心。
接着很快朱敬伦就经常穿着破衣烂衫的出门见人,还时常穿成这样到军队中嘘寒问暖,询问士兵是不是吃的饱,又没人克扣他们的工资云云,这些人大都是宗族子弟,又不是客家人,就算不当兵也不至于饿死,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兵,一个个都算是有钱人了,听说个个家里都张罗着盖房子、娶媳妇,军队中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在给朱大人当几年兵,然后他们就可以去买几亩地,踏踏实实生孩子过日子了。
可突然各种流言就出来了,说朱大人为了给大家发饷,连家产都卖了,甚至有人亲眼看到朱敬伦拿一些旧衣服去当铺当掉。广府拿走了新安所有的关税大家已经知道,本来心里替朱大人觉得委屈,在很多人看来,那些钱都是朱大人从洋人手里赚的,广府凭什么要拿走。
但朱敬伦绝对不允许他们这么想,因为他们这么想,那就变成了他跟广府之间的事情,跟这些士兵反而没什么关系了,那么他发动政变的话,这些人怎么可能支持他,支持他就等于造反的情况下,这些人是不会出动的,就是个别感念朱敬伦恩惠的士兵,也会被他们的宗族绑回去。
所以必须让他们感觉到广府拿走了厘金,是拿走了他们的,不止是拿走了朱敬伦的。
让他们知道广府动了他们的奶酪,动了他们的利益,这样他们才会深有体会。
什么才能让人突然之间从每月五两银子进项,到一个子儿都没有来的有感受呢。
所以朱敬伦不给他们降薪,反而告诉他们,银库里就只有两万两银子了,大概还能发一个月,然后就得找省府要钱了,如果省府不给钱,他也没办法。
朱敬伦既然都穷的要当掉旧衣服了,那当然有理由找省府要钱,耆龄那边肯定是不会给的,他早就告诉过朱敬伦了,广西那边的兵更苦,都欠薪半年多了。
耆龄不给,朱敬伦就催。
一个月没饷银了,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两个月没饷银了,士兵们开始怨言四起,第三个月没饷银了,终于有人怒气冲冲跟发响的财务官发生了冲突。
朱敬伦知道这些人怒了,他的机会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节 闹饷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柏贵是四月的时候离职的,五月大家就断饷了,新安兵勇酝酿了三个月,终于引燃了一股怒意,开始变得不理智了。
朱敬伦这时候反而出面安抚大家。
这几个月他不断的给耆龄呈文,都是不痛不痒的要军饷,耆龄也公式化的回函说没钱,如果不是朱敬伦就驻扎在新安,洋人死脑筋坚持要在新安完税的话,耆龄都不会理朱敬伦,因为还怕惹恼了朱敬伦被他扣押税银。
耆龄可是很清楚朱敬伦的价值的,他这种小人加奸官其实是很聪明的,他借着朱敬伦打倒了柏贵,但却并没有把朱敬伦罢官,因为他也清楚,新安这种地方,要不是过去有个厘局吸引人,根本没人往这里多看一眼,现在税银被他拿走了,这地方还有个鸟用,谁愿意到这地方跟洋人做邻居?
所以他不但要现在留下朱敬伦,只要他在广東一天,他就一直要让朱敬伦留在这里,这样他才能做的长久,做的安稳。
朱敬伦的威望很高,他出面后,士兵的情绪立刻就平息了。
不仅仅是因为朱敬伦给他们发了几年的丰厚军饷,带他们打过许多胜仗,打死的给家里发抚恤金,足够养活老爹老娘或者妻儿,打伤的士兵,也大都安排到了厘局的警察队中继续吃官饷,大家敬爱他,更因为最近朱敬伦干成了一件事,让他在新安一带的名声到了极致,因为他让洋人答应不再割让九龙了。
陈芝廷是五月跟英国人发表伦敦宣言的,七月底这份文件内容就从英国送到了香港,朱敬伦跟港府接洽,合理安排了此事。
收到这份宣言,尽管是一份不太正式的文件,但朱敬伦从中看到了危机,有危也有机。
总的来说,这是一份有成绩的宣言,最大的成绩,就是在这份宣言中,陈芝廷让英国政府公开表态今后在也不在广東割地了,此举大大的安了九龙半岛所有人的心,也安了新安所有乡绅的心,甚至可以说安了整个广東的人心,因为大家以后不用担心英国人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了。
但依然有危险的地方,因为陈芝廷答应洋人在九龙司一地,具体是九龙城往南地域可以自由居住、卖地、建房、办厂等等特权,至于放弃管辖权和司法权,当地百姓到时不在乎,可是让洋人踏上他们的土地,这点会让他们寝食难安的。
所有的外交文件,都是利益的交换,利益交换,有得就有失,至少九龙司一地的百姓,会觉得他们没有完全保住土地,会觉得官府出买了他们。
一旦他们闹起来,在给有心人利用,难保不会造出一股对朱敬伦不利的舆论,甚至有人可以无耻到说洋人从来就没想过割地,是朱敬伦把那块地方卖给了洋人,这种人绝对有,而相信这种屁话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消息刚刚传来,朱敬伦立刻召集了所有乡绅,他要引到这股舆论,把不满全都消灭在萌芽状态,首先给用这些人更容易接受的角度,帮他们分析这份文件的意义,告诉他们新安陈县丞,多么的不顾自身安危,去了凶险的夷人国家,多么的大义凛然不顾刀兵的跟夷酋据理力争,最后才用大义让夷酋折服,真心悔过,发誓永远不侵犯广東土地了。
朱敬伦先给陈芝廷的行动定了一个调子,就是他是冒着无比巨大的危险,用无比强大的正气,才压制住了夷人,肯定他的行为是艰难的,他取得的成果是了不起的,这样的调子里下来,后面的事情就好操作了。
果然大家都接受这份宣言很难得,陈大人当真是大清蔺相如,敢当面斥责秦王。可是九龙司的一些小地主和乡绅就不高兴了,一直脸色沉闷。
这时候朱敬伦专门公关他们,告诉他们,陈大人去了夷地,确实看到他们生活困苦,遍地荆棘,所以他们才不要命一样的冒险渡海来到我天嘲,其实只是为了讨一口吃的,试想如果能活的下去,谁会冒险下海,谁会远渡重洋。
把英国描述的跟这些人想象中的蛮荒之地一样,让他们升起同情之心。告诉他们,陈大人也是一时抱有恻隐之心,加上皇帝确实把这片土地赏赐给夷人定居了,陈大人也不能太忤逆圣意,见夷酋有悔过之心,也不能看着他们死,所以陈大人就小小的答应了一些他们的要求。
比如允许他们在九龙买地居住,办厂子做工讨条活路。换句话说,他们不过是买地,又不是夺地,这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如果九龙司的人不肯卖,他们还是不能在哪里居住。
但是朱敬伦保证,如果有洋人强买的事情发生,官府绝对不是坐视不理,他会亲率大军踏平香港。其他乡绅反正自家的地保住了,也就踏实了,跟着朱敬伦一起劝说九龙的乡绅,告诉他们既然不想让洋人住到九龙,不卖地不就完了吗,谁家敢卖地,大家一起收拾他。
这样才糊弄住了这些人,朱敬伦相信,用不了多少年,他们的土地还是会卖的,西方资本的力量是挡不住的,赤湾发展了两年多,现在赤湾村的村民就已经开始变卖祖宗土地了,因为他们抵挡不了洋人出的让人难以拒绝的价钱,现在几乎整个村都因为卖地发财,开始大兴土木了。
这样的场景,恐怕都用不了两年,就会在九龙上演,毕竟他们距离香港更近,其实并不是不了解洋人,道理上英国人本来也就不是来夺地的,他们是来管理这些百姓的,要说对私有产权的保护,恐怕他们做的比清政府更好。
只是因为有邓家等少数地主在香港的不公平遭遇,让大家误以为洋人帮助香港人夺了九龙邓氏的土地,加上朱敬伦的引导,短时间内形成了一种洋人夺地的假象,时间久了,他们会回过味来的。
但朱敬伦心里认定,即便他们将来看到洋人管理的优秀,朱敬伦也有信心不让他们向往洋人,中国人渴望被西方人统治,是朱敬伦前世当外交官时代一个深深的耻辱,在这个时代,他一定要做到,让朱敬伦觉得生活在自己的国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解决了九龙乡绅的后顾之忧后,那份宣言就成了纯粹的功绩,朱敬伦约见所有的乡绅,向他们通报这个好消息,同时大肆感谢他们做出的努力,正是他们的努力,才让洋人望而却步,放弃了割让土地的野心。
乡绅们则表示全都是朱大人领导有方,都是陈大人不畏艰险,尤其是朱大人,作为县令统领一方,不管是带领大家跟洋人对抗,还是派出陈大人为大家请命,这都是朱大人的功劳,朱大人才应该记第一功。
就这样,朱敬伦帮助新安百姓守护九龙土地的事迹,在新安短短几天就传遍了,整个县这一年来,天天练兵,憋着一股劲等洋人割地来的时候跟他们玩命,现在发现不用玩命了,哪个不高兴,哪个不说朱敬伦的好,这让朱敬伦的威望上升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候士兵开始闹饷了,其实也几个月没拿到钱,家里盖了房子娶了媳妇的,媳妇天天抱怨,钱总是没够的,他们这些年攒的钱再多也不够,因为还得生孩子,供孩子读书,给孩子攒钱盖房子,攒钱娶媳妇,哪一样不要钱。
几个月没见钱后,他们就去找财务部的军官吵,那些军官也好几个月没见钱了,他们找谁说理去,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就动手了。
但动完手其实还是蛮后悔的,都是本村本土的乡亲,很可能就是佃户家的孩子,打了地主家读书识字的儿子,一想到这些发饷的,平日里也没有短过他们一分钱,想到他们的好,就颇为后悔,这时候朱敬伦出面,很快就平息了此事,还当众说不怪这些军官,都怪自己,怪自己没要来钱,士兵又说不怪朱大人,都怪省府那些tan官wu吏。
所有人都有感触,几个月没法钱了,朱敬伦都穿的破衣烂衫的,怪谁去,当然怪上面当大官的贪婪,先是小声的抱怨,接着大声的诉苦,后来就只剩下高声谩骂了。
看到这种情况,朱敬伦立刻让大家集合,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营级的军官都出列,然后告诉大家,要带着这些军官去广州府论理,给大家讨要军饷。
朱敬伦带着五十来个营级以上的军官赶往广州,士兵们纷纷说朱大人的好,同时期望朱大人能给他们把钱要回来。
朱敬伦以前给耆龄的呈文都是不痛不痒的说没钱,从来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辞,威胁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过。
会哭的娃儿有奶吃,你不使劲哭穷,谁会给你钱,耆龄看到朱敬伦的呈文,觉得不算激烈,那就没有到最穷的时候,当然不会给钱,回函也总是提别的地方更困难云云。
可是谁想到,朱敬伦不威胁则已,一威胁直接就带兵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节 火星
五十多个人,进了广州城,直接就强闯总督府,依然是过去的巡抚衙门,真正的总督府打成了废墟,还没修理呢。
朱敬伦是衙门的常客,柏贵在的时候,跟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头都熟,耆龄上台后,换了一茬人,但有的人是不能换的,最底层的胥吏,其实这些人也算得上背景深厚,只不过他们的背景只能让他们在这个层次混口饭吃,但哪怕是总督,也不会轻易动这些人,动了西瓜带出蔓,这些人三教九流的关系,很麻烦。
没人愿意给自己惹麻烦,所以耆龄继续用这些胥吏,所以朱敬伦闯进来,这些人也不会真的拦着。
直到总督后衙前,才被总督的亲兵拦住,大家推推搡搡,动静很大。
耆龄派人出来询问,问明情况后,让朱敬伦一个人进去。
朱敬伦跟着进了总督府。
然后开始跟耆龄说军队缺饷的事情,士兵都闹起来了,不发钱实在过不下去了。
耆龄继续强调别的地方更苦,广西兵也才补发了一个月的饷,钱发给广西了,自然就没办法发给新安了,更何况新安的兵都是乡勇,本乡本土的,总有个生计,一时不发也出不来大事,可广西哪里现在又是打陈开,又是打石达开的,没饷是不行的,广西如果被逆贼占据了,广東这里也不会好过,大家总得以大局着想,不能看着两广糜烂不是。
朱敬伦其实根本就没听耆龄扯淡,感觉拖的时间差不多了,猛的站起来。
大喝一声:“耆龄,我就问你一句,钱你给是不给!”
大声是让外面的新安军官听到。
耆龄顿时有些发懵,他一个两广总督,朱敬伦一个区区县令,怎么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这还有没有体统了。
顿时恼怒:“好一个朱县令,真真好大的威风!”
朱敬伦大声喊道:“这不是官大官小的事情,我新安子弟兵抗击洋人有功,竟三月不见军饷,人人都有妻儿老小,你不发军饷,可是断了大家活路!”
耆龄冷笑,说区区一个小县,竟养着一万多兵,还发着厚饷,兵多饷厚,如此拉拢人心,到底是何居心。
朱敬伦也冷笑着,压低声音瞪着耆龄:“总督大人的意思是,我新安的兵太多了,该裁撤了,饷太厚了,就不发了?”
故意压低声音,是不让外人听见。
耆龄冷哼一声:“没错!”
耆龄也是被话逼到这里了,根本就没想到其中有什么古怪。
只见朱敬伦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兵太多,饷太厚,我们新安兵勇跟洋人拼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兵太多,我们平息土客械斗跋穷山涉恶水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说我们饷太厚了,现在洋人大兵退了,械斗停了,现在觉得我们兵太多,饷太厚了。如此卸磨杀驴,岂不让天下军卒寒心,还有谁敢给皇上卖命?耆龄,你如此坏圣上根基,你安的是什么心!”
耆龄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好你一个新安小令,胆敢诽谤朝廷大臣,你你你——”
看耆龄都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朱敬伦冷笑着看着他。
“我什么我?你还敢撤我的职不成!”
朱敬伦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耆龄气的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
“你自找的,自己摘掉乌纱,回家停职待参吧!”
理论上总督是没有权力直接撤掉一个县令的,清王朝把官员任免权看的很重,县令的任免也是要经过吏部的,但那只是理论上,现实中一个总督要突然罢免一个不称职的县令,一个本子参上去,基本上没有不准的,所以总督在实际操作中,是可以让县令回家待参的,其实就相当于罢免了。
朱敬伦更加大声的笑了起来:“好一个威风的总督,本官据理力争,奈何官小权轻,不想为民请命,竟丢了乌纱,也好,也好,今后做一个闲云野鹤,再也不理这官场的污秽事儿了!”
说完拂袖而去。
刚走出大门,就听到里面有摔杯的声音,还有耆龄嘀咕着“屁的为民请命”“要钱不要命的杂碎”云云。
五十多个军官虽然没能进到里面,但都扯着脖子一直听动静呢,时而听到朱敬伦为他们说话的话语,此时看到朱敬伦走出来,一脸寒色,没人敢说话。
他们刚才也听到了,但是听的不是很真切。
一直到了城外,才有人斗胆打听。
朱敬伦长吁短叹了许久,才道:“本官无能啊,没能为你们争到军饷。那狗官罢了我的县令了,今后憾不能跟各位兄弟同甘苦了。”
“什么!”
“大人被罢官了!”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军官们跟朱敬伦久了,他们知道朱敬伦是一个难得没有脾气的县官,对士兵很好,对他们这些营官也好,从没有克扣之事发生,也只是练兵练的辛苦,可每月五两银子放着,做工就是累死也拿不到这么多钱,所以都觉得理所应当,没有怨言,可没想到朱敬伦竟然因为为他们讨饷被罢官了。
“好了!”
朱敬伦摆手,众人才停止了抱怨。
“你们日后也想办法另谋出路吧,总督大人嫌我们新安兵太多,怕是要裁人了。”
一听朱敬伦被罢官,他们也是真心的心中不平,可是一听还要裁军,这就是愤怒了。
这是断了大家的生计,三个月没发饷,愣是一个兵都没走,就是因为大家盼着能好起来,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差事,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了,加上家家还都有点积蓄,也就忍着,上次侯进号召大家减薪,虽有怨言,可最后都同意,就是想保住饭碗,现在饭碗似乎保不住了,积攒了三个月的怒气,一下子就有些不可遏止了。
“走,回去跟他们说理去!”
“对,洋人刚走,这就裁了我们,真是好没天理啊!”
“卸磨杀驴,真真毒煞了他们的黑心。”
但朱敬伦大喝一声:“要造反啊!都给老子回去。”
此时已经到了码头,来时的船就在等着,朱敬伦很少发飙,一声断喝,吓住了这些人,在一看广州城门处也是有兵丁的,觉得自己人少,恨恨的上了船,一路上都吵吵个没完。
朱敬伦暂时压住了他们,但是朱敬伦知道,火药桶里已经蹦进去了一个火星子,爆炸是迟早的事情,压的越狠,炸的就越响。
他们爆炸的时候,也就是朱敬伦夺地立基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节 兵变
这一夜,新安很多士兵都没有安心入眠,一个个军营来回串联,这是一支带有浓厚宗族特点的军队,士兵全都来自于新安大大小小的宗族,他们没有一个是来自于失去了一切的流浪汉的,没有一个是来自与无组织的外地人的,全都新安人,全都是宗族子弟,全都有宗族开具的具保,所以他们天然就有一个组织在军队中,那就是宗族纽带。
他们找朋友,找老乡,找亲戚,不断的流动,将广府不肯给发饷,还罢了朱大人的官,不但罢了朱大人的官,还要猜测他们,官府是要卸磨杀驴,今后没了军饷,大家怎么办?
沸腾了一夜,第二天,新安县勇营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了大规模的士兵开小差现象,有组织的人就这点不好,出事了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自己解决问题,而是找组织。
很多士兵回到家里,向家长求救,向族长求救,很多宗族族长也在串联,朱敬伦给士兵们发的军饷真的很丰厚,对有些贫穷的,整族都给别人当佃户的宗族来说,那真的是一笔不能放弃的酬劳。很多族长都惊动了,他们不能不管不顾,他们也在串联,不过他们的办法是找官府,希望新安县能继续用这些兵,至于钱的问题,他们也知道不打仗了,朝廷不可能养兵,所以他们愿意降低军饷,哪怕给一半也行了。
可他们找不到说事的人,因为朱敬伦不见了,他被耆龄免职了,就不能住县衙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士兵们是找到了组织,新安县却无组织了。
朱敬伦能去哪里,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一个家,但却有一座属于他的坟,香山县他母亲那座孤坟,他回到香山请林家人帮他重新搭建了草庐,继续守孤坟,读天书。
对坟里埋着的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朱敬伦总是充满了奇怪的感觉,不是愧疚,也不是怀念,而是感慨,他从许多人口中都听到过,这个女人自从马老三和侯进回去看她,只带去了朱敬伦的话后,就一直坚持她儿子朱二已经死了。
生命与生命之间真的有这么深的牵绊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很多生命,卷入一场大势之中,会有很多生命消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发誓如果这次成功了,他会让这场惨剧,在这个国度永远消失,如果这次失败了,他会永远消失。
他绸缪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他突破了很多人类的道德防线,也做出了许多泯灭他良知的劣迹,他压上了一切,跟这个世界正式交一次锋,跟这个时代进行一场决斗,跟这个制度狠狠的摔打一场。
守墓的第三天,朱敬伦听到了一个消息,新安县乱了,这不是朱敬伦密谋的,而是一切自然发生的。
县令不在,县丞也不在,这个县虽然不能说权力真空,但却是群龙无首。
造成混乱的原因,不是那些县勇,他们是有组织的。
他们的族长、乡绅没有找到朱敬伦这个县令,找到了侯进这个统领,可是侯进说他他么的也几个月没见一个大子的军饷了,他也没办法,可即便这样,他们依然没有闹事。
那些疍民烟鬼士兵就不一样了,三个月不发军饷,这些人大多一身劣迹,抽烟,赌钱,酗酒,平时攒不下多少钱,现在军饷没有,大烟也没有,满肚子怒气。
县城空虚,加上本就是疍民中的渣子,过去是混帮会的,打家劫舍没有,坑蒙拐骗常干,烟瘾犯了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们直接平了县城中的几个烟馆,美美的抽了一顿大烟之后,这才发现自己闯下了大祸,竟然把烟馆的打手们杀了一地,一不做二不休,杀人放火一番,接着跑去赤湾打算抢一把洋行,哪里才是富得流油的地方。
他们的进攻被赫德警察部队给挡住了,五百警察足以挡住两千无组织无纪律的疍民士兵,赤湾港受到威胁,乡勇军队此时失去了组织,侯进都调不动军队了没有军饷发,各家干各家的事情去了,仿佛一夜之间就解散了一样。
赫德马上向香港发出求援信,额尔金已经回国,但包令手下还有一千士兵,马上增派了五百人前来支援,港口守住了,但是洋人的士兵登岸了,洋人的军舰也进港了,洋人出现在赤湾港,又引发了连锁性的混乱,赤湾村的居民生怕洋人的军队对他们现在的财富和地位产生影响,他们的乡勇第一时间组建起来,然后敲响寺庙的钟声,这是朱敬伦一次演习时候定下的规矩,一面钟响,八方支援,四里八乡的乡勇都赶过来了,包括那些刚刚离开军营,还带着步枪的县勇。
他们包围了赤湾港,一片混乱,局面没人说的清。
赤湾村人说洋人想要侵港,洋人说疍民想要劫掠,乡勇说让洋兵撤走,洋人坚决不肯,赤湾村坚信洋人要来夺港,对峙开始了。
朱敬伦没想到这种局面,但是他知道肯定会很混乱,没有权力真空,就不可能有军事政变,这是一条铁律,一个严密的组织,就代表了一种秩序,在打破这个组织之前,就无法消灭这种秩序,所以他是有意让新安陷入混乱的,混乱了,然后重新洗牌,重新搭建规矩,信的秩序在旧制度的余烬之中新生。
这种混乱还会持续多久不知道,朱敬伦希望能快一些,不要让他等太久。
不会让他等太久的,因为有一些人等不起。
无坑地区的客家士兵现在一共有三千,罕见的是,其中读书识字的人竟然就有一千。
方山在这里招兵,只要那些最穷的,穷的要活不下去的,小点、瘦点都没关系,但是一个老的都不要,但是对一种人例外,那就是读书人,只要识字,他就要,五坑地区的客民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过去颇有些高人一等的读书人在这里,为了一口饭吃,什么事情都肯干。
可是一旦官府突然断了他们的饷银呢。
当方山告诉他们官府不但断了他们的饷银,还罢了为他们请命的好官朱敬伦,并且要开始裁兵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他们就靠着朱敬伦的军饷活呢,他们一家人都要靠这军饷活呢,这军饷足够丰厚,可是这里是山区,外面被土人团勇阻断,物价高昂,他们的军饷最多也就能维持他们和他们家人的糊口问题,断了军饷,就是断了口粮。
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方山告诉他们怎么办,他们不知道去哪里,方山告诉他们去哪里。
方山告诉他们,得讨饷,方山告诉他们,去广州,去广州讨饷,找总督要活路!
一群有家室,最离不开军饷的客家乡勇,对一直给他们活路的方山无比的信任。
于是他们下山了,他们身背着步枪,饶小路绕过所有土民团员的封锁,走出了大山。
他们属于高明,跟佛山只隔着一条河,渡过河就是南海县地界,距离佛山镇不远了。
他们并没有渡河,一直沿河北上,一直到了高明和高要两县交接的地方才找到船,过了河已经不是南海县,而是南海县北边的三水县白坭市了。
白坭市就是后世的白坭镇,这里位于珠三角腹地,四周多肥沃桑田,出产上等蚕茧,水路发达,成为富商巨贾营商的主要聚集地,号称“西江第一大港”,“市井十洲人”、“涨海声中万户商”,是一座相当繁荣的市镇。
这种商业市镇自然不会缺船,半租、半强迫下,弄到了几十艘大小不一的商船,然后定好次序,直接从水上开往广州城。
在广州上游已经到了傍晚了,这时候去广州,不能在关门前进城,就是大麻烦,在河边滩涂夜宿了一夜,刻意等到第二天清晨,才顺流而下直达广州城。
一艘小船率先登岸,这里的戒备十分松懈,一个个兵勇异常懒散,都是绿营兵,没什么精气神。
他们小船上一共二十来个勇兵,穿着是新安县勇的勇服,头戴斗笠,身背步枪,还是很显眼的,在码头上集合列队,各种口号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但直到他们快到城门时,绿营兵喝问他们。
城门前的绿营兵问他们是哪里的兵勇,可有关防调令。
一个军官命令立定稍息,径自走到城门口。
态度蛮横:“老子们是新安县的县勇,来找到大人要饷的,少他么管闲事!”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他的人进城。
绿营军官招呼了不少人在这里,并且有人已经准备关门了,一听是闹饷的,哼哼笑笑,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他的人立马就各干各的事儿了,任由这二十来个新安县勇进城。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饷银上边也欠着呢,每个月倒是能发点,可连半饷都没有,要不是能在城门这里搜刮一下进出商贾百姓,连饭都吃不起。
所以小军官觉得,让新安县勇闹一闹也好,前几日他们的县令都来闹过,这事儿全城都知道,那县令倒是好样的,还真没听过有县太爷帮大兵头要饷的,可惜也被罢了,如今这世道啊,也许闹一闹也好,新安县的人要是能闹到饷,大家没准跟着沾光。
一个恍惚,突然看到又一船兵靠岸了,还是来闹饷的,这次绿营兵军官都没有拦,装看不见任由他们进城了。
一船又一船,绿营军官发觉不对劲了,立刻让士兵关城门,这闹饷闹的也太邪乎了,几十个人他不在乎,上百个人稍微有点多,可现在他看到几百人来了,怎么敢大意。
但为时已晚,突然他们发现,被他们放进城去的县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汇聚,列成了阵势,看到他们行动,洋枪已经对准了他们,不止他把守的这道城门,他发现内城的小南门也被人控制了。
而城门外还不断的有士兵登岸,人数恐怕都有上千人了,军官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这不是闹饷,这是兵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节 闹饷还是造反
用闹饷让这些绿营兵大意,成功控制两座城门,然后将整整一千人都带进了城后,黑狗松了一口气,事情成了一半了。
黑狗之所以亲自带人突击,因为这件事是身关身家性命的,方山先生两天前的夜里,找他深谈了一次,说的是关于他前程的问题,朝廷不但不给饷,而且还要裁军,最重要的是,连朱敬伦的官儿都给罢了。
朱敬伦的荣辱,关乎到黑狗的荣辱,这个道理黑狗懂得,但他没办法。
如果能帮到朱敬伦,哪怕就是造反,黑狗也不怕。他当年可是跟着英国人打过广州城的,为朱敬伦再打一次广州城又如何?
方山告诉他,未必要造反,只需要兵变,让朝廷害怕,让朱大人回来。
黑狗不知道这主意好不好,他只知道如果朱敬伦失势了,他黑狗这辈子翻不了身了,还得回去当他的疍民头目,带着一群乌漆墨黑的小子去到处胡混,发不了大财,成不了气候,关键是他子子孙孙都没前途。
所以敢选择干了。
突击队中军官都是疍民,士兵则是那些日子最过不下去的客家子弟,一个个都是在土勇血战过的,而且客家人住在山里,有习武的传统,其中很多人身手让黑狗都自叹不如。
因此可以说打他们肯定不怕,城里的绿营不用说了,就是那些八旗,在黑狗看来,也都是草包,当年跟着英国人打广州的时候,他就看到被朝廷有意渲染的八旗是多么不堪一击。
所以只要打开城门进了城,黑狗有信心干翻城里所有的绿营和八旗,所以他选择亲自带队夺城门,当然如果城里士兵警觉,没有放他们靠近城门就关门的话,黑狗也不是没有防备的,城里他早就买通了一些地头蛇,只要给钱,有的是人给你卖命。
黑狗的主意本来就是让他城里的“朋友”帮忙夺城,可是方山却让他假扮闹饷哄诈城,方山说城里的兵恐怕也早对欠饷不满了,只要说是闹饷,那就没人会帮官府的忙,不但让他用闹饷诈开城门,还要一路诈到总督府衙去。
“好好呆着,我们闹了饷,你们跟着沾光,少他么管闲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一边用枪对着守城门的士兵,黑狗径自走上去,拍拍军官的肩膀威胁道。
虽然暂时控制住了这里,如果他们招呼起来,四处的绿营都赶来也是麻烦。
绿营军官此时敢说什么,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只能陪着笑说是,任由上千人从他眼皮子底下进城,他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兵变无非是比闹饷更厉害一些,但在兵卒的眼中,倒还没到造反的程度,闹饷是为了钱,兵变往往还有一切其他什么东西,比如找上官要个公道什么的。
黑狗的人一路沿着大街往城里跑步前进,遇到兵丁马上大喊是来闹饷的,那些兵丁看到大队人马,赶忙躲开,跑到一边听说是闹饷,也就不在乎了,甚至有跟着往总督府衙跑的。
因此当黑狗的人一路跑到府衙,尽管到处都出现了兵丁,有绿营有八旗,但是离奇的竟然跟他们没有发生冲突。
总督府的守卫倒是行动起来,第一时间就要关门,也被黑头一脚踹翻,带人闯进了总督衙门,那些守卫一呼喊,总督衙门立马就乱了套。
耆龄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事儿,大清早的他还睡回笼觉呢,听到声儿的时候,赶忙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在几个卫兵带领下,还没来得及从后门逃走呢,就被抓了个正着,其实后门哪怕是四面围墙下,黑狗都安排了人。
当年英法联军攻城的时候,也是少部分兵丁就抓住了各个衙门里的官员,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这些文官的警惕性差还情有可原,当年英法联军可一股脑连八旗将军穆克德讷都抓到了,真真是烂透了。
占了府衙,立刻押着耆龄,打开了总督府的银库,凡是跟来的士兵,一人一两银子,人人有份,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听到消息,都跑来分军饷了。
分完了总督府的百万巨款,接着伙同着大家跑去分番禺县的,然后是南海县的,八旗兵绿营兵此时完全没有了秩序,都抢着要分饷,他们的军官也完全不加阻拦,刚才倒是已经有了些组织,穆克德讷一听新安县勇打进耆龄的府衙了,连忙组织了一些人就赶过来,派出去召集其他旗兵的戈什哈一个都没回来,人还没组织起来,就听到那边开始分银子了,连他手下的旗人很多都跑去分银子了,现在没人老实待在军营。
士兵闹饷这种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当是会出人命的,穆克德讷也不由头大,决定暂时先等等,等他们闹够了,就会有人出来讲条件了,北平城的旗人子弟不时也这么闹闹,出不了什么大事,现在就带人赶过去,那是给自己找麻烦,穷疯了的大头兵发起疯来,才不管他是不是将军呢,要紧的是先找人把他自己保护好,别让人闯进将军府分他的银子。
结果广州府最高军事长官,八旗将军穆克德讷知道是闹饷后,一时间没有组织起军队,竟然打算观望,事情到了这一步,官府事实上已经对这座城市失去了控制力。
所有士兵都以为是在闹饷,跟着起哄,贪便宜,他们跟着新安县勇洗劫了总督衙门,洗劫了各个县衙,布政使,督粮道,按察司,连粤海关都抢了,当然他们脑子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完全以为是在拿自己的军饷。
人越聚越多,到最后整个广州城的士兵都动了起来,不止是绿营八旗,守炮台的乡勇都参与了进来,此时当官的,有的像穆克德讷那样找人先保护自己,有的则是收拾细软,带着家人跑了,根本就没人想过要组织起来,当然个别想抵抗的衙门,第一时间会被新安县勇的步枪招呼。
耆龄倒是没事,除了一开始被士兵押着去打开各个府库,之后就被安全的保护在了衙门里,他倒是看的明白,感觉这不是普通的闹饷,于是喝斥黑狗。
“你们这是要造反!朱敬伦让你们来的。好大的胆——”
一句话还没说完,黑狗的大嘴巴子就招呼了上去。
耆龄再不敢说话,这不是他摆官威的时候,神色中露出恐惧。
他一个红带子,养尊处优惯了,惜命的很。
闹腾了一天,大家都心满意足,收获颇丰。
广州城当兵的,此时根本就没有多想,都为了一下子领到官府积欠数年的军饷高兴,甚至有的人分到了好年的军饷,可他当兵才没多少时间,感到自己赚到了。
一夜冷却,真相往往就该浮出水面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大队人马进城,无坑地区剩余两千客家乡勇来了,这一夜广州城门都没关,守门的士兵都跑去领饷去了。
此时广州城中,黑狗手下的兵力达到了三千人,天刚刚亮,各处炮台、城门附近,都出现了这些乡勇的身影,他们很快就占据了这些要地,原本该在这里的守军,几乎都消失了。
当第二天广州城发了财的士兵还没有平静下来,一个个带着期盼一大早就聚拢在广州府衙门口,还打算看看新安县这些县勇还带不带他们去其他地方闹饷,这种事得上杆子跟上,广州城上万八旗绿营兵,如果算上驻防的旗丁,人数还得翻一倍。
八旗正兵不多,从康熙年间的额定3000人,不过扩大到6000人,但是两百年滋生丁口很多,其中以汉军八旗为主,满洲八旗男女老幼6000人,汉八旗则在25000人以上,旗人不务农,不经商,就靠一点钱粮度日,当不了正兵拿饷的,一个个都成了闲散汉子。
昨日,很多旗丁收到消息晚了,没分到钱,或者分到的少了,懊悔了一晚上,今天就数他们积极。
他们确实想分钱,但是该打的衙门,昨天都砸开了,不过那些新安县勇够种,今天去打的衙门,让这些旗人都感到有些不安,因为新安县勇今天带他们去闹副都统衙门,左都统,箭道衙门这些地方,这可都是有兵把守的地方。
但反正是别人出力,他们跟着沾光,闹饷的士兵人多势众,这些衙门虽然属于武官,多有亲兵把守,却也不敢真挡,大多选择护着主子走为上计,不过昨夜他们早有准备,留下的钱粮不多。
其实一般的衙门里也就没多少银子,基本上都是各个官员平时搜刮的积蓄,真正的大头早在昨天就处理了,府库和海关中的上百万两银子,都已经全部发下去了。
所以这一天闹饷的士兵们收益不多,一个个有些意兴阑珊。
但是他们意兴阑珊,不代表别人没兴趣。
广州府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这地方发生的事情会很快传开,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
第二天就已经传到了新安县城,此时乡勇们还在跟洋人对峙,他们是乡族组织起来的,有组织就有理性,并没有真的打起来,而是由距离赤湾最近的乡绅们出面,跟赫德谈判,要求赫德把洋人撤走,把洋船请走,但是赫德又怕这些兵和船一走,外面的乡勇打进来,谁都不相信谁,导致这种对峙一时半会结束不来。
可是这时候有消息传来,广州城的士兵们闹饷了,一个个都发了大财。
新安县勇心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节 朱敬伦出山
广州的兵能闹饷,他们新安的兵凭什么不能闹。
上次跟着朱敬伦去过广州的一些营官觉得,反正都去过一回了,也没见发生什么事。
不闹一闹怎么成,至于赤湾这里,对峙的主要是乡勇,并不是所有的县勇都跟着家族去了,远离赤湾的客家县勇,以及九龙的、沙井的县勇都闲着呢,来的主要还是赤湾村附近的县勇,他们主要是担心洋人登岸影响他们的生活。
上万县勇中,至少有七八千都无所事事,暗中勾连一番,一个营官率先带自己人找船往广州去了,其他人有样学样,生怕落了人后,一番鼓动,又是数千人赶往广州。
对于县勇去闹饷,那些宗族首领们的态度很不一致,有的是支持族中子弟去闹一闹的,闹一闹有钱拿,有的则是反对的,他们觉得让这些不知轻重的年轻后生都跑去广州,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万一急了杀了官,那可就是造反了。
意见不一,就禁不住,就有人去,有人留,可是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无法停止了。
人家去是要军饷的,你让那些被族长、乡绅强行留在村里的乡勇怎么想?
一个一个悄悄勾连,偷偷跑到别村找自己的军官,然后一群一群的就悄悄出发了。
人越走越多,甚至连跟洋人对峙的那些县勇都不安分了,在这里跟洋人对峙,有没有军饷拿,附近的几个村子供给的伙食都不好,几家还抠抠搜搜的想要其他村子分担,让这些火枪兵跟洋人对峙都没有心气,终于有人开始开小差了。
眼见无法收拾了,这时候有人听说朱敬伦在南海县给母亲守墓,一商量,十几个有威望的乡绅决定出面,去请朱敬伦回来坐镇。
朱敬伦妆模作样的听他们说完,露出一个震惊无比的面容,当即不二话,立马跟他们下山,赶回新安。
朱敬伦一到,事情就好办多了。
先去跟赫德商量,朱敬伦的信用还是值得信任的,赫德答应先撤走军舰,英国人来这里其实并不是准备打仗的,伦敦宣言到了香港后,额尔金迫不及待的就撤走了军队,大部分撤回了印度,军舰也只留下了十来艘,根本就没有打仗的准备,所以他们更希望和平。
军舰撤走后,乡勇们的心也就安定了很多,看朱敬伦的面子,也撤了乡勇,乡勇一撤,香港的英军也撤回了香港,瞬间就瓦解了洋人这个麻烦。
其实也就是一个互信的问题,老百姓总觉得洋人上岸没好事,对洋人保持一种深深的不信任,洋人也不信任老百姓,认为中国的老百姓没有理智,根本无法沟通,都想让自己保持一种有利状态,所以才会对峙,恰好朱敬伦是在两边都有公信力的一个人,两边都愿意相信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洋人问题解决了,现在是县勇问题,县勇已经有六千多跑到广州城了,有的走的时候,带走了武器,有的则是空手去的,总之很混乱,形不成战斗力。
朱敬伦知道,自己也该去广州了。
带着侯进,和剩余所有士兵,一起行动,虽然一些乡绅还不太理解,朱敬伦解释说,有那么多子弟去了广州,自己不去万一出事就无法收拾了。
找好船,沿江而上。
解决洋人问题用了三天,加上一些路途耽搁,朱敬伦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闹饷发生后的第十天了。
他的速度不算慢,换做任何一只清军,恐怕现在还调动不过来呢。
此时广州城的情况,跟他想象中有些不同,但还在控制之中。
所有城门、炮台等地,都是客家县勇在把守,朱敬伦进城不是问题。
见过方山和黑狗,问明情况。
广州依然在失控中,所有官衙都被砸了,官员不是被他们控制,就是逃出城去了,倒没有杀一个,毕竟所有士兵脑子里都装着闹饷,又不是造反,干嘛杀官呢。
但是治安问题有些严重,闹饷三天后,已经没有衙门能给他们打砸了,除了八旗将军府衙之外,所有衙门,包括跟军队有关的衙门都砸了,穆克德讷组织了一大群八旗子弟,才保住他的衙门。
没有钱拿之后,很多人开始不满,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发钱,有的人拿了很多,有人始终一分钱都没分到,心里不满是可想而知的,凭什么都是欠饷好几个月,他们拿了那么多,老子一分钱没有,不过就是脚程慢了些,凭什么?
心里的不满,很快就发展城了对富裕商铺的搜刮上来,一开始是上门勒索,到了第六天就开始演变成打砸抢了。情况十分负责,未必是军队第一个发起抢劫的,很可能是军队被城里一些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带动的,因为从闹饷第一天开始,就有个别商铺遭到劫掠盗窃,一个城市,一旦连军队都乱了,秩序自然就没有了,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就找到了机会。
可能是在这些盗窃抢劫的下流人的带动下,无组织的士兵也开始了抢劫活动。
此时城里的百姓逃走了很多,商铺大都关门,然后是被砸开,被洗劫。
这种范围的混乱,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杀人的有,强j的也有,甚至还有人放火的,这种人完全就是出于一种破坏的暴戾,你抢了就抢了,烧人家铺子,烧人家屋子干什么?
总之城里完全乱了。
“弹压!”
朱敬伦立马下令,他来之前,是让方山制造混乱,他来之后,就要带来秩序。
“侯进,马上把我们的集合起来,让军官找到自己的士兵,把我带来的枪都发下去。”
“方山,马上写告示安民。军队归建后,马上开始清街。”
“耆龄在哪里?”
朱敬伦很快出现在憔悴的耆龄跟前,他被绑在一个椅子上,见到朱敬伦的时候,一副惊恐,他以为朱敬伦是来杀他的。
“制台大人受惊了!”
朱敬伦马上给他松绑。
耆龄起来后,朱敬伦才道:“士兵闹饷,小人本在守墓,不得不出来了。现在城里乱的很,大人在这里不安全,让小人护送大人赶紧离城。”
耆龄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城门口,他才确信朱敬伦是真的想要放了他。
在自己的包衣奴才护送下,耆龄骑上朱敬伦送来的马,马上飞奔离开,他第一时间赶往肇庆,哪里是防备广西乱兵的要地,有一千多军队驻扎,重要的是有一只八旗骑兵。
方山一直以为放耆龄走,是放虎归山,一直都很不理解。
朱敬伦并没有跟他解释,等后来耆龄调兵包围广州城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在用耆龄的压力,凝聚城中县勇的军心,把这些人逼到跟他一起造反的道路上来。
新安县勇一旦组织起来,立刻就成了广州城中最强力的一支军队。
以营为单位,在各个街道清洁,敲着铜锣告诫百姓关门安居,不得外出。
一圈走下来,街面上立刻就没人了,但等到了晚上,一群牛鬼蛇神又出来了。
这时候就不是敲锣的问题了,直接开枪,四门一关,凡是街道上有乱窜的身影,直接开枪,难免有冤枉的,但一百个里头,九十九个都是趁乱抢劫的人渣。
一夜之间,杀了三百多人,天亮的时候,潮湿的空气中甚至带有一些腥味,但这座城市安稳了。
朱敬伦昨夜就去了将军府,面见了穆克德讷,向将军做了汇报。
当然是他加工过的汇报。
将这段时间的乱象,都说成是士兵闹饷。
穆克德讷这段时间就一直被关在将军府,信息闭塞,他听到的消息,无非也是士兵在闹饷,今天闹到这个衙门,明天闹到那个衙门之类的,他手里有几百号人,没人攻打他的将军府,但是将军府四周各种大兵游荡,新安县勇,绿营兵,八旗兵都有,穆克德讷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带人刚出门,就有打黑枪的,打死了他好几个奴才,加上他家大业大,还真舍不得留给这些乱兵,既然对方不敢攻打他的衙门,他也就稳守着不出门。
信息闭塞的情况下,朱敬伦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接受了。
朱敬伦说他本来在守墓,突然听说有新安县勇跑去广州闹饷来了,赶紧就带兵前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不但县勇闹起来了,绿营兵、八旗兵也在跟着闹。
朱敬伦让穆克德讷跟他一起写一封奏章,向朝廷汇报,朱敬伦不避讳自己的责任,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什么御下不严,闹出大事。但是却向朝廷求情,希望朝廷不要追究城里闹饷的县勇、绿营和八旗兵,说大家也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跟着闹的。都好几个月被克扣军饷,甚至根本不发,谁都有妻儿老小,情有可原。
朱敬伦一个县令,根本没有资格呈递奏折,因此需要穆克德讷这个人,看到朱敬伦将所有罪责都担了过去,穆克德讷不但答应帮他呈递,还在奏折上副署,毕竟所有旗丁也都跟着去闹了,就算是绿营,那也归他节制,既然朱敬伦愿意担责任,他也乐的推卸一下。
所以这件事暂时定性就是闹饷,甚至连哗变都不是,更谈不上造反了,应该能给朱敬伦争取几个月时间,只要满清朝廷不第一时间调集湘军那种有战斗力的军队前来镇压,有两到三个月时间,朱敬伦就能把广州经营的铁通一般,并且有信心将周边各县控制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节 大兵围城
一连三天,朱敬伦血洗长街,这才彻底恢复了广州城的秩序。
但是第三天,城外突然出现了大群骑兵,此时新安县勇守城,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这些骑兵被堵在了城外,守城士兵汇报朱敬伦后,朱敬伦立刻命令关闭城门。
八旗兵在城下叫骂,说城里造反云云。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镇压闹饷的,来了后吃了闭门羹,说造反也只是恐吓。
但是黑狗立刻就下令城上的士兵开枪,一下子打死了十几个八旗兵,问题就严重了。
上千八旗兵立刻撤离广州城附近,并且马上有快马往肇庆府汇报。
朱敬伦也召集所有军官开会。
悲痛的告诉大家,朝廷派八旗兵来镇压他们了,给大家判了死刑,说大家造反。
还说这是奸臣当道,想要谋害他们。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新安县勇早就对广州府没有好印象了,而对朱敬伦的印象却一直很好,朱敬伦说的话,他们都信,由不得他们不信,听说刚才八旗兵已经攻城了,被打退了,这还不是镇压他们,他们只是来闹饷的,可朝廷说他们是造反。
顿时就有军官觉得委屈,跟朱敬伦说,他们可不是造反啊。
朱敬伦叹道,他也知道,可是朝廷奸臣当道,听不进忠言,现在就是要置大家于死地,现在大家是死路一条了。
耆龄在肇庆府收到了回馈,被打死十几个人的八旗兵恼恨无比,当然是怎么危言耸听怎么说,让耆龄的感觉就是,朱敬伦在广州已经造反了。
他不由得大惊失色,顿时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造反,从上次朱敬伦来讨饷激怒自己撤他的职开始,就已经决定造反了。原来他告柏贵的状没有错,朱敬伦此人包藏祸心早有反意了。
想到此处,耆龄一夜睡不着觉,怎么办呢?
他是个聪明人,但是他没有决断力。
找来一些八旗军官商量,有八旗兵在广州城下被打死,这些军官愤怒着呢,加上他们虽然调防到了肇庆,可是家属都在广州城里呢,担心家人安危的他们,怂恿耆龄发兵,调肇庆八旗和绿营兵加上县勇共一万人回军广州。
经不住怂恿,耆龄最后决定回军。
肇庆位于广州上游,顺流而下一天就能到达,但是清军组织松散,在军队编制稳定,还有水师的情况下,硬是拖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逐步抵达广州。
他们在广東花县一带集结,但是刚刚扎营,第二天才有第一支部队往广州进发,耆龄人还在肇庆,带兵的是一个八旗副都统,耆龄给他的命令是,用兵威压服城里的乱兵,耆龄犹豫了一夜之后,还是觉得朱敬伦造反的可能不大,城里可是有上万八旗兵丁呢,难不成也跟着造反了不成?这完全不合理嘛。
可是当副都统富珠哩带兵刚刚出现在大炮射程之内,毫无防备的时候,城上的大炮顿时就开火了,炸的他们顿时就乱了。
没发靠近广州城,对方根本就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开炮的士兵怎么会知道城外是来劝降的,是来跟他们谈判的,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一旦有敌人出现在射程之内,立刻开炮。
朱敬伦就是不让两家接触,此时自己手下的新安县勇军官们斗志低沉,他们觉得他们是被冤枉了,而不是横下一条心来造反。
要扭转他们的心态需要时间,而一次一次跟他们心中的“朝廷”大军交战,会让他们觉得越来越没有退路,越来越坚定朝廷要来“镇压”他们的决心,等到他们毫无退路,需要为他们自己的性命奋力一搏的时候,到时候就不是朱敬伦要他们造反,而是他们要朱敬伦带他们造反了,所谓的黄袍加身就是这么操作的。
城内不跟城外沟通,来了就是打,更坚定了耆龄认定朱敬伦在城里造反的判断,终于不再怀疑,狠下心来调集军队攻城。
上万人已经集结完成,排除两千前锋攻打镇海楼炮台,但是怎么可能打的下来,别说新安县训练有素的县勇了,就是那些久经械斗的客家团勇他们都打不过,城墙上大炮和火枪齐鸣,这些八旗绿营连城墙都没摸到就滚了回去。
之后接二连三耆龄都催促着攻城,甚至都不是他催促,而是那些八旗兵,他们的家人都在城里,于是逼着乡勇和绿营攻城。但是这些人都没什么战心,所以攻击也就是做做样子,听见枪声、炮声就跑。
城上士兵本来也士气低落,突然从保家守土的县勇,因闹饷而成了朝廷镇压的叛军,他们的心态根本扭转不过来,但是他们接受到的训练,让他们依然能够机械般的开枪设计,之后接二连三的胜利,慢慢安定了人心。
当看到朝廷的大军也不过如此,都是一群怂包的时候,军中渐渐产生了这样一些声音,抱怨朝廷奸臣当道,抱怨奸臣陷害忠良,感慨大家没了活路,连累了家人,终于有人发出了“大不了造反”这样的话来。
然后很多人开始纷纷呼应。
“对,老子反了。”
“反正他娘没有活路了,不反等着被砍头啊。”
“诛九族怎么办。”
“让朱大人带大家反了,朱大人当皇上。”
“对,咱打洋人保大清江山还保成了反贼,让朱大人当皇上。”
这些还是士兵中的声音,军官们当然也受到了影响,他们的心思则不同。
但也开始倾向于造反了。
“让朱大人带大家奔条活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没准能博出一个富贵来。”
“对,不反也是被朝廷问罪,还要牵累家人,咱请朱大人当皇帝。”
“咱豁出命给朱大人打江山,有种的说句话!”
军官们互相串联,私下开会,商量对策,士兵们大多是为了保命,他们还能进一步,想一想成功的收获,心中一股股野心慢慢爆发了出来。
但有人不免担心:“就怕朱大人不肯反啊!”
于是在串联了十余日之后,几十个营官,齐齐跪在了府衙中朱敬伦的房前。
可这时候,朱敬伦反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但不出来,反而跳窗子逃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节 拉拢穆克德讷
所有军官请朱敬伦带头造反,这种大事是不可能瞒得住人的,城里的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当城外出现八旗骑兵的时候,城里的旗人们就回到了他们的满营,俗称满城,左邻右舍都是旗人,建筑之间带有军事色彩,相当于一个个碉堡。
至于城中传出的朝廷来镇压闹饷,他们也将信将疑,朝廷怎么可能来镇压旗人呢?康熙雍正时期旗人也不是没有哗变过,最后都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追究几个首犯,其他都从轻发落了吗,从来可没出现过这种用大军镇压的情况。
可现在事实摆在这里,城外天天攻城,尽管规模不大,这边天天开炮,这是明摆着打起来了啊,听城里的新安县勇们传说,那天有八旗兵逼城,直说广州造反,这明明是诬陷,哪有旗人造自己反的道理。
所以城里旗人根本就不相信朝廷会来镇压他们,最后一寻思,都认为朝廷恐怕只是向镇压那些新安县勇,毕竟是他们先闹起来的吗。
因此这些八旗都收缩起来,他们一直都是半军半民,编成保甲,组织比普通百姓要严密的多,也有储备的刀兵,很容易就能武装起来。
最近又听说新安县勇真的准备造反了,都联名要他们的县令当皇帝了,一旦他们造反,城里的旗人肯定是要镇压的,他们驻防八旗干的可不就是这种买卖吗,只是那新安县勇各个身背洋枪,看起来挺唬人的,连他们的军官也说不要轻易招惹,就守着自个家,等城外的大军跟他们斗。
所有旗人都认为新安县造反了,所以谁都想不到新安罢职县令朱敬伦这时候竟然敢来将军府,一个个都有些发懵。
朱敬伦当然不会是一个人来的,黑狗带着几十个客家好手跟着呢,他现在紧张极了,朱敬伦还没答应造反,他的收获就没到手,他紧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方山可是告诉他了,一旦朱敬伦造反成功,他黑狗可就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是关二爷、张三爷那样的好汉,将来就是广州将军这样的货色,给他提鞋都不配。
黑狗想象不来让广州将军给提鞋的角色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想一想就兴奋,知道那是泼天的富贵,却没考虑过一旦失败的后果,古来造反者大抵都是这种心态。
方山同样的紧张,不然不会让黑狗放下城防,全城陪同朱敬伦,方山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朱敬伦不立刻亮出旗号,反而这时候还要见一见广州将军,难道他不知道一旦亮明了旗号,他跟广州将军可就是死敌,这时候去人家的地盘,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方山绝对不能容忍朱敬伦出事,此时他看朱敬伦的心态,就如同当年吕不韦看秦始皇父子一样,奇货可居啊。一旦这个奇货啐了,他哭都来不及,所以他是坚决反对朱敬伦去找穆克德讷的,但朱敬伦坚持现在还不是扯旗造反的时机。而穆克德讷还有利用的价值,可问题是穆克德讷会这么看吗。
可方山早就习惯了在朱敬伦面前耳提面命,他根本就不敢违拗,但跪在地上,除非朱敬伦答应有护卫跟随,否则他就绝对不能让朱敬伦出门。
方山担心穆克德讷,朱敬伦可不担心,穆克德讷要是有种的话,也不会跟洋人合作,他能给洋人当傀儡,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当?
果然穆克德讷根本不敢动手,哪怕听说朱敬伦那边被人拥立的情况也不敢动手,在一帮子诧异的八旗兵跟前,朱敬伦被恭敬的请进了将军府。
“将军,祸事了!”
朱敬伦一进门就叫到。
穆克德讷也知道祸事了,心说你不就是那惹祸的根苗吗。
“哎呀,朱大人,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就能打起来,该不是什么误会吧!”
穆克德讷此时竟然开始喊朱敬伦大人了,一个广州将军尊称一个七品县官,可见这货骨子里圆滑着呢。
朱敬伦叹道:“在下怎么知道,怕是那耆龄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穆克德讷道:“肯定是误会了,误会了。”
穆克德讷心想,耆龄就是想赶尽杀绝,那也是赶你们县勇,跟老子八旗兵有毛关系,耆龄是红带子,老子也是根正苗红的满洲旗人,名门瓜尔佳氏,耆龄会打老子?
朱敬伦又道:“实不相瞒,在下手下的县勇,已经因为惊惧不定,这都要逼我造反了。将军大人就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穆克德讷疑惑:“能有什么不对?”
朱敬伦道:“耆龄这是真心想逼反城中将士啊!”
穆克德讷叹道:“这什么可能啊。”
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穆克德讷要逼反城里的人,吃饱了撑的安稳日子过够了,作死吗。可如果不是,为什么耆龄要来攻城,而不是找人来城里谈谈。
朱敬伦道:“将军你想想,耆龄贪婪无厌,克扣军饷,以至兵变,朝廷会怎么对他?”
穆克德讷正色道:“自然是撤职查办,我大清绝不姑息养奸。”
朱敬伦道:“这就对了。我看是那耆龄怕吃干系,所以就要逼反官兵,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泥沙俱下,谁还想得到他克扣军饷的事。只要他能攻下广州城,不但没有罪,或许还能立功受赏。”
朱敬伦这么一解释,穆克德讷一听,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就不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曾经赫德评价过广州城里的两位官员,说巡抚柏贵“自幼在首都生活,言谈举止皆合乎宫廷中的礼仪规范”,“为人精明强干,外貌坚强果断”,说“一见而知,他在任何方面都比那位武职官员(穆克德讷)高超得多”。
穆克德讷是武举出身,不通文墨,能写自己的名字,但奏章都需要幕僚代劳,指望他能在这复杂的局面中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实在是难为他了。
“将军,你就没想过如果耆龄破城之后,你自己会怎么样吗?”
把事实摆出来后,朱敬伦给穆克德讷提了一个问题。
自己会怎么样?他能怎么样?耆龄敢把他怎么样。这件事从头到尾也就是耆龄跟朱敬伦之间闹了起来,跟他广州将军八竿子打不着啊。那耆龄确实有贪渎军饷的嫌疑,但哪一次没给他将军府分润,俩人一直关系不错,没有恩怨啊。
见穆克德讷想不明白,朱敬伦继续给他解释。
“将军,请听我一言。耆龄如果攻入城内,我们新安县这些人自然是跑不了的,可是闹饷可不是我一家,绿营和八旗都有份。你说耆龄会怎么奏报?众目睽睽,数万人参与了此事,你我,耆龄都是遮掩不住的。所以这事不能瞒,但是能赖。如果耆龄赖说,城中军卒因不满平粜,而哗变的话,他的罪责不大,将军你怕是要吃吃挂落儿。”
穆克德讷笑道:“这事怎么能赖在本官身上?”
朱敬伦哼道:“平粜一事,民事在巡抚、知府,军事可是在将军身上。将军你不该不知道吧?如今哗变的,可是军队。”
穆克德讷一愣:“还有此事?”
朱敬伦道:“岂不闻雍正四年事?”
穆克德讷奇怪:“雍正四年何事?”
朱敬伦道:“我说了不算,将军可找人问问。”
穆克德讷还真是说问就问,广州将军身边的幕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雍正四年的事情,跟广州将军有关,他确实清清楚楚,详详细细的将事情跟穆克德讷讲了一遍。
在雍正四年,广州和福州先后发生了两起八旗兵哗变的事情,主要因素就是米价太高,官府平粜不及时,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当然跟米商和官员之间的那点事儿有关,可是由于哗变的是驻防八旗,因此影响很大。当地文官给皇帝说,起因是官府要平粜,但是八旗余丁很多都开米店,不愿意看到官府平粜打压米价,所以才哗变了。
事实上,这件事起因很复杂,主要是米价高,滋长的旗丁活不下去了。另外就是,当时在广州和福州两地,因为收编了很多当年三番的番兵为旗人,这些人又长受正规汉八旗和满八旗的气压,早就心生不满,借着由头闹事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时候皇帝的处置,基本上没怎么动文官,反而处置了两个八旗将军。
此事过后,新任广州将军就建立了粮仓,专门购买粮食储存,以备广州米粮供不应求。“遇每岁青黄不接之时,米价昂贵,酌量八旗及绿旗四营人口多者一例平粜”。
这种方法以后成为定制,之后允许驻防旗人“按饷扣还,随时买补”,可以说广州旗人的平粜从那之后,就成了八旗将军的责任,而跟民事的责任不大了。
听完后穆克德讷皱眉道:“这么说来,如果耆龄咬定是因平粜,还真扯上本将军了。”
朱敬伦叹道:“将军怎么不问问,雍正四年,广州、福州两个将军是何结局啊?”
穆克德讷这才想到,忙问师爷:“对,两个将军最后怎么了?”
师爷道:“福州将军“照溺职例革职”,广州将军李杕“逮京师论斩”。”
“论斩!”
穆克德讷倒吸一口气,堂堂一个广州将军,竟然要斩,这问题真够重的。
朱敬伦道:“这是成例。将军可好好想想,耆龄如果要脱罪,将军你可就脱不了罪了。而我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了。”
穆克德讷脑子有些乱,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头来他怎么给扯进来的。
没有主意就问:“那朱大人的意思是?”
朱敬伦道:“在下想请将军上书圣上,奏明一切,既不能冤枉了城中军兵,也不能让耆龄把咱们都陷进去。”
穆克德讷点点头,这倒是必须的,他得把话说清楚,至于朱敬伦死不死不关他的事,他可不能因为这屁事给捉拿到京师论斩啊。
立刻就让师爷写奏章,写完之后还请朱敬伦看看。
朱敬伦真不知道这家伙是聪明还是笨了,或许是大事糊涂小事聪明吧,知道城里现在朱敬伦势大,他倒是能屈能伸,他之后的一个八旗将军,甚至会因为文官不给他送行,去质问两广总督。
穆克德讷的奏章中,并没有说多少耆龄的坏话,只说是因军队欠饷三月有余,来城中闹饷,耆龄逃出城去,带兵来镇压,也不说是因为耆龄的贪腐,就紧咬着军饷二字,说他将军府也是多日没有军饷拨付,才无法发下去,把他的责任撇清楚,甚至还特意提了提城中米价并不贵,就是因为军饷不足,大家才活不下去。
让朱敬伦满意的是,他没有把责任全推给新安县勇,朱敬伦就在眼前,他不敢这么干,他承认绿营兵和八旗兵几乎人人参加了闹饷。
但朱敬伦还有些不满意:“将军,您忘了后来那些兵勇在总督衙门里可是抄出了百万巨资的?”
耆龄府里抄出了多少东西,已经没人知道了,但最后在广州各个府衙抄出来的银子,确实是超出了百万两,不过耆龄府里的银子没有这么夸张,二三十万是有的,现银只有五万,其他多是银票之类。
但既然朱敬伦要把事情赖给耆龄,穆克德讷也没办法,暗示了一下师爷,师爷立刻草草修改了两笔,但态度也不明确,只说据闻云云。
好吧,这事不是他亲眼见的,只是听说的。
但这就够了,相信一个广州将军给朝廷的奏章,应该能起到一点效果,让清廷一时半刻分不清情况,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敬伦恐怕都把耆龄打成渣渣了。
“还有将军,明日起该让八旗和绿营也守城了,城要是破了,咱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朱敬伦看到穆克德讷的奏章正式誊写,然后盖上大印,装进了密盒中,一把拿过,然后对穆克德讷说道。
他这是要造成耆龄跟广州所有军队的对立,包括八旗兵,想想还真是诡异。如此一来,别说道听途说了,咸丰就是派人亲自来看,恐怕一时半会也是分不清的。
说道咸丰,朱敬伦有些奇怪,他记忆中,咸丰这会儿应该死了才对,可是他竟然还没有收到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节 大兵压境
咸丰是7月16死的,但他死在了热河,皇帝不再皇宫本来就是一件麻烦事,还死在了外面就更麻烦了。
不把后续手尾处理好,皇帝的死讯是不能诏告天下的,所以直到20日,皇帝的讣告才明发天下,要到广州还得些日子,兵荒马乱的,连广州城都乱了,能不能送到还不一定呢。
更何况哪里的水太深了,肃顺等成了顾命大臣,咸丰一下子任命了八个顾命大臣,可偏偏里面就是没他的亲弟弟恭亲王奕欣,又将自己的印章等给了慈禧两太后,生怕主弱臣强,将来八大臣成了鳌拜那种角色,欺压孤儿寡母。
但这时候奕欣的声望很高,皇帝带着肃顺等人跑到了承德,奕欣在北平跟洋人周旋,在北平的各部官员都看的清楚,也跟奕欣结成了良好的关系,可八个顾命大臣都没有奕欣,不免让人怀疑遗诏的真伪。
反正京城中都在传说,八大臣矫诏,闹得沸沸扬扬的。
遗诏到了北平城就已经闹成这样,到了广州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反正只有更乱,没有最乱,朱敬伦的计划中,那时候才是起事的最佳时机。
另外他依然认为,xa县勇还没有逼到绝境,他们造反的意志还是不够坚决,所以他还要等。
此时所有人中,还能保持冷静的,也就只有朱敬伦一个人了。
如此复杂的局面,如此紧张的气氛,让每一个人心焦,都想摆明了立场,哪怕扯旗造反,先跟城里的八旗干一仗,把这些朝廷铁杆先剿灭了,然后出兵城外跟耆龄决战,接着发兵四处平定天下,这样大家也有个目标。
古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人说洪秀全太早的扯旗造反,导致清王朝全力镇压,可是他要是不把旗子扯起来,鬼知道他啊,谁会投奔他?朱元璋那一套高筑墙缓称王的方式,不是每一个造反者都适用的。朝廷到处镇压,把声势闹的很大,反而所有人都知道了洪秀全,他这时候才真正成了旗帜。
一连十天,都到了八月底,朱敬伦还是没收到咸丰已死的消息。
xa县勇被朱敬伦磨的都快忍不住了,劝进已经好几次,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做做样子,后来他们开始害怕朱敬伦是真的不想跟他们造反,因为他们劝进了不止三次,都五回了,可朱敬伦就是不为所动。
城外做样子的进攻又搞了七八回。
突然这天,方山匆匆赶到朱敬伦房中,进门就叫不好。
“耆龄调来了五万大军,现在已经在东西北三面合围广州了。”
朱敬伦刚刚起来,也不由吓了一跳:“五万?他哪来的五万大军。”
能行动这么快的军队,在朱敬伦意识中,就只有一个湘军,也就是湘军还值得他认真一下,八旗不行,绿营不行。
方山道:“看装束,怕是乡勇。”
“五万乡勇。”
不是湘军,朱敬伦就放心了。
“马上去探,耆龄从哪里招来的五万乡勇,要招这么多人,一时半刻是不可能的。看看是不是从gx调回来的。”
夜里,黑狗挑出来那些客家好手,就悄悄出城,这些人跟土勇打了六七年,又是山民,翻山越岭都不在话下,真的非常适合当侦察兵,他们出动了一次,就成功抓回来五个乡勇。
这下朱敬伦算是弄明白了情况。
这些乡勇不是从gx调回来的,gx兵既要应付造反的天地会陈开,还要应付窜入gx的石达开,哪里有兵力调回广州呢。
让朱敬伦惊讶的是,这些乡勇竟然是来自鹤山等县的广府人团勇,因为械斗这些土客混居地方的广府人和客家人都组织了起来,但是一直都没有官方背景,除了一开始因为许多广府人加入了洪兵,官府利用客家武装剿灭匪患的时候,有些偏向客家人,之后官府几乎是不闻不问,可以说是完全中立的。
因此到最后,广府土人团勇之所以能够战胜客家人,可以说完全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他们自己把自己组织了起来,组建了大量的团防局,甚至能够统一一县的团勇,新宁和阳江的团勇甚至还联合起来城里宁阳局,因此这些土勇团练的规模是相当庞大的。
可是在庞大,毕竟是民间武装,财力有限,五万人绝对把这一带的土勇都抽空了。
没有大利益,绝对不能让正在包围鹤山客勇,打算将鹤山县像恩平县那样,全部哪位广府人势力的土人团勇心动的。
经过询问发现,耆龄真是下了大本钱了,他将存在肇庆的三十万gx军费,全都拿了出来,到五邑地区招募乡勇,更是许以官位,拉拢了大量的土勇头目。
让朱敬伦想不到的是,在鹤山一带负责平息械斗的南邵镇总兵张千山在其中,竟然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耆龄给五邑各县都发去了总督钧令,让各县组织团勇攻打广州,把广州xa县勇定为叛乱。
当收到总督钧令后,各个县令还在迟疑,张千山却把这当成了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他在那一带也混熟了,亲自跑去跟各个土勇头目沟通,那些土勇头目,比如谭才那样的,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跟张千山是一路人,很吃升官发财这一套,当即动心。
只在黄茅壁山下各个山口留下了一半人马,大队人马立刻就跟着张千山来广州了,他们这只部队人数两万,是城外五万乡勇中战斗力最强的,而且谭才这些人财大气粗,都在香港买了大量的洋枪,大炮的数量也不少,目前发现的就有三十多门,不过都是请便的步兵炮,还压制不住城墙上的炮台。
剩下三万土勇,大多是临时拼凑,战斗力并不强大。
目前张千山的土勇集中在城北一带,城西一带则是一万土勇加肇庆八旗绿营,剩下两万土勇则在东城螺岗、黄岗一带驻扎,这只土勇部队是战斗力最差的。
五万大兵压境,看来是时候了。
是真正扯旗造反的时候了,不用等咸丰死的消息了,因为五万大军,足以让城里一万多xa县勇孤注一掷,彻底下定决心跟朱敬伦造反,同样打败这五万大军,他们也将彻底没有退路。
于是朱敬伦当夜立刻召集所有营官,立下三条规矩:
“你们应我三事,本官就带你们讨一条活路。”
“大人请说。”
众人纷纷请愿,他们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做好准备了,早都想扯旗造反了,但朱敬伦觉得他们的压力还不够。
“其一,一旦起事就没有了后路,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对我唯命是从,马首是瞻,不得有二心,不得生退意!即便父母妻儿相召,无我军令,也不得擅离军营。违令者斩!”
众人纷纷答应,此时是他们求着朱敬伦带他们造反,不是朱敬伦忽悠他们造反。而朱敬伦担心的则是,这些人现在说的很好,可是一旦他们的宗族、父母看到儿子造反,马上派人来叫,他们一下子就涣散了。
“其二,令行禁止,军令一如以往,不得有丝毫违背,违者按旧例惩办。各官各司其职,各兵各守其位。不许有升官发财之念头,切记,我们一直都是保家守土的官兵,不是肆意流行的流寇。但凡有违令者,一律按军法从事。”
这一条也没人不答应,这些天他们的规矩一直都没变。主要是朱敬伦担心,这些人一旦造反,会觉得自己是给朱敬伦打天下的,开始变得居功自傲不服军令了。所以他一定要让他们始终保持之前在瑞典人训练下的规矩,只要有规矩,能守住纪律,他们的战斗力就远远胜过清军。可惜那些瑞典人不会跟着来闹饷,他们是不会参与到跟满清官府对抗的行动中的。因此朱敬伦才更要强调这些瑞典人在的时候,经过朱敬伦同意后制定的军规制度。
“其三,焚书祭表,签名立约,众人盟誓!”
这一套是中国人传统的造反仪式了,带有强烈的帮会性质,但既然是流行,那么就值得利用一下,不过朱敬伦不是跟这些人磕头,而是立约,方山执笔写了一封讨伐满清无道的檄文,然后让所有人都签字,之后烧了这檄文给老天看。
但檄文还有副本,找石匠刻到石碑上,每个军官的名字都刻上去,不但让他们没有退路,等于一张生死契约,还将商定好的那些内容都刻上去,将来谁犯了军法,立刻在石碑前砍了他的脑袋,也没人敢说朱敬伦不顾情面,而是他们背信弃义毁诺在先。
跟所有军官约定好之后,就让他们立刻回去准备,包括把这些情况向他们的士兵传达,让大家都了解情况,所有人把目标和方向确定下来,第二天朱敬伦就要他们展开军事行动,对城外土勇发起进攻。
朱敬伦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提高士气,任何起义造反的第一仗都极为重要。
可有一个隐患,那就是张千山带来的那两万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朱敬伦如果进攻他们,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消灭他们,城里还有上万的八旗绿营兵的。
这时候方山站出来,表示他愿意去张千山大营中做说客,说服张千山按兵不动。而务求胜利的朱敬伦,则会命人朝城东的最弱的土勇部队进攻,争取一鼓作气彻底歼灭这只部队。(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节 横扫千军
朱敬伦之所以这么急着出兵,第一是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第二是为了提高士气,但更重要的目的,则是不能让这些乡勇在城外立住脚。
朱敬伦手下现在只有一万三千兵,一万新安县勇,三千五坑客勇,当年英法联军也是接近一万人的时候,他们可以轻易占领广州城,但是却无法消灭附近乡勇,导致军队根本不能出城,反而不断的遭受城外的骚扰,最后额尔金被迫北上,急着找清政府签订条约。
后来朱敬伦更是趁着英法联军主力北上,直接谋夺了广州城,他可不想落到那个地步,所以他根本不能接受耆龄拉来的乡勇在城外立住脚,至于他们包围了东西北三面,那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因为城南一带知道珠江,光是靠和中间那两座大炮台,就让他牢牢控制住了城南,这些天朱敬伦从新安交易所买来的粮食,供应部队绰绰有余,甚至还拿出一大半在广州城售卖,都让他城里广州现在最大的粮商了。
既不能让这些乡勇立住脚,也不能让耆龄跟他在广州形成相持,他是造反啊,哪里敢玩相持这种事,洪秀全在南京都没玩转,广州城跟南京城相比,规模上小了太多。就是因为耆龄代表的是现政府,时间是站在他那边的,一旦形成相持,整个广東的各个府县,都会成为耆龄手里的力量,给他源源不断的送来粮草甚至兵员。
一大早两路人马就从正东门和小东门分别出发,侯进和黑狗两员大将分路并进,侯进走正东门带着三千新安县勇进攻黄岗一带的土勇,黑狗走小东门带三千客勇进攻螺岗一带的土勇。
六千对两万,一下子派出六千人,已经是朱敬伦的极限了。
朱敬伦不可能不吸收当时他策动四面攻击广州城时候,英法联军的窘境,当时英法联军手里其实也是有五六千的兵力的,但对于广州城这种十几里的城墙范围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这样的城市,最少也得两三万才能防守的严密。
派出去的人不多,但是炮却不少,朱敬伦的已经招到了第三期,第一期三百人,第二期扩大到了五百人,第三期更是有一千人,但是真正熟练的还是第一期,第二期也只是技术成熟,没有战斗经验,第三期更是直接连技术都不够熟练,还在初训阶段。
但是朱敬伦给他们装备了足足300门步兵炮,全都是6磅和12磅的滑膛拿破仑炮,此刻全都派了出去,第一期炮兵作为炮长,第二期炮兵作为操作人员,第三期炮兵现在还只能担当苦力之类的辅助角色。
这些大炮就是朱敬伦的底气,他不相信在上百门实心、开花弹的接连洗礼之下,这些没经过正规训练的土勇,还能够保持纪律跟朱敬伦的火枪兵作战。
唯一让朱敬伦没有底气的,是去张千山大营中做说客的方山,他走的时候,朱敬伦和穆克德讷都写了信让他带给张千山。朱敬伦在信中跟张千山叙叙旧,俩人关系还算不错,也算互相帮助过。而穆克德讷的信,则是让张千山退兵的,告诉张千山目前的情况完全是误会,城里不过是闹饷,根本不需要带兵来镇压。
但是张千山肯定不会相信的,第一本来这就不靠谱,城外的人都清楚,就是朱敬伦造反了,第二张千山把攻打广州看成自己升官发财的渠道,他当然更倾向于接受广州造反,然后让他立功发财了。
所以一切就看方山说话的水平了,他在鹤山的时候,跟张千山也打过交道,对此人还算了解,因此很有信心表示自己一定能说服张千山按兵不动,至少在朱敬伦解决了城东的土勇之前,他一定能拖住张千山。
朱敬伦则告诉他,如果拖不住,保命要紧。大不了放弃广州,会新安练兵在打回来。
可是说的容易,这一次所有人都赌上了一切,包括朱敬伦,他知道刚刚造反就败退,几乎就没什么成功的可能了,造反就得有一股锐气,得有势不可挡的气势,才能最快速的聚集人心,否则一旦持久下去,老百姓民心思定,各地官府缓过劲来,就是想打也没根基了,石达开刚刚起义的时候,几乎是用兵如神,曾国藩多次被他打的全军覆没,可是后来见了湘军就只有跑的份儿,不是石达开水平下降的太厉害,也不是曾国藩水平提高的太多,而是世道人心变了。
如果朱敬伦真的不想让方山去冒险,大可以不让他去张千山那里。但不派他去拖住张千山,朱敬伦就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他派兵出城期间,张千山攻城,里面的八旗兵在里应外合,他失败的可能性很高。如果不派兵出城,而是留在城里剿灭八旗兵的话,八旗兵都集中在城西南一带,房子挨着房子,在保护自己财产和生命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轻易退缩的,到时候演变成巷战,依然不能短期内结束。
朱敬伦算来算去,还是在城内盯着八旗,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野战剿灭城外清军来的容易一些。
等城外的清军都剿灭了,到时候城内的八旗也就不是麻烦了,朱敬伦相信他能够轻易劝说穆克德讷让八旗交出武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上回英法联军在广州的时候,穆克德讷可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朱敬伦站在城楼上,用望远镜一直跟随着移动的军队,新安县勇的训练水平他不担心,这些人去打土勇也早就有经验了,在鹤山哪里没少跟土勇大家,当时就打的土勇抬不起头,没准对面还有被他们打过的土勇呢。
黑狗带领的五坑客勇的训练水平稍差,但是他们跟土人仇深似海,要知道五坑一带的客勇可都是从恩平被赶出来的,他们的土地全都被土勇抢走了,哪里能不恨他们。
只是五坑客勇的训练还不够,只训练了三个月而已,尽管在救命饷银的作用下,他们训练的很认真,生怕被开除出去,但是毕竟时间太短,他们也只是学会了装填发射,队列也能走,但是边走边装填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就做不出来了。
所以他们目前最可行的战斗方式是,用最短的时间,一次骑射后白刃冲锋,为了减少他们的损失,朱敬伦给他们调集了两百门大炮,在他们开始跟土勇靠近之前,这些火炮会对土勇在螺岗上的土寨进行狂轰滥炸,那些刚刚建立起来的木寨不可能挡得住这些火炮,尤其是开花弹一定能给与他们大量的伤亡,实心炮弹则会给客勇清扫掉注入寨门之类的障碍。
还是客家乡勇战斗心切,或者说仇恨更深,他们更快的到达了作战地点,因为这些客勇一直努力的帮炮兵推炮车。
他们的大炮也第一个打响。
此时在张千山大营之中,方山跟张千山相谈甚欢,喝着清茶。
突然听到炮声,张千山勃然大怒:
“你说过你们不会出城打仗,要等朝廷裁决的,你他么敢骗老子!”
方山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的张千山半信半疑,就好像朱敬伦前两天去骗穆克德讷一样。
他告诉张千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真的只是闹饷引起了,广州将军和朱大人都已经给朝廷上了奏章,就等朝廷定夺了,他让张千山觉得攻城是很不明智的,即便打赢了,也未必有什么功劳,弄不好将来还要得罪八旗将军,如果打败了,那可是会获罪的。
他不求完全说服张千山,更没想过直接让张千山倒戈,他只求张千山能够暂时安分,给朱敬伦消灭城东土勇争取时间就行了。
所以尽管张千山发怒了,方山依然慢条斯理的喝茶。
喝了一口英德的红茶后,方山才慢慢道:“既然都这样了,张总兵也不要急,不妨坐下来猜猜谁会赢?”
张千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做了下来:
“哼,那边也有两万人,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但是我知道时间一长,你家大人绝对就完蛋了。”
方山哈哈大笑起来。
张千山冷哼道:“你笑什么,装腔作势可唬不住老子,告诉你,等会他们打完了,我就送你去交给总督大人。”
方山摇了摇头:“胜负已定,我军大炮一起,对方已经败了。”
张千山自然不信,立刻派探马去探查。
朱敬伦这边,则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松,两百多门大炮对着螺岗一通狂轰滥炸,一刻钟之内,山上的土勇竟然就崩溃了,五坑客勇立刻发动攻击,他们直接连枪都没开,装着刺刀当长矛用直接就把对方击溃了,几乎从一开始就在追击溃兵。
侯进那边则有次序多了,一五一十的进行了炮火准备,接着步兵慢慢前移,同样是没等他们靠近山寨,炮火还没停止的时候,对方就崩溃了,但是这时候侯进带领的县勇,依然是步步推进,见到土勇抵抗就开枪射击,自始至终队列都保持完整,这才真正的战斗力。
这一切除了朱敬伦看到了之外,张千山派去的探马也回报给了张千山,一听朱敬伦只出动了六千人,一个时辰之内就击溃了两万土勇,张千山心中不由发寒,脸上却突然哈哈小了起来,夸赞依然在喝茶的方山“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但下一句他就道:“就请先生留在我这里当一个军师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节 大调兵
方山苦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张千山不可能请他当军师,这么说只是面子上好看,事实上他现在成了张千山的人质了。
朱敬伦亲眼看到自己的部队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就打垮了对面山岗上的土勇,并没有因此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派人给他们传令,让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用严整的队列进入城门。
城墙上则站着朱敬伦请来的穆克德讷等一帮八旗高官,请他们还费了不少事情,因为这些八旗军官们,一个个将旗丁聚集在满营,他们此时在担心朱敬伦会不会打他们,最后朱敬伦连威胁带哄骗的,才拉来了十几个军官,穆克德讷也来了,他是最不想来,但却最不能不来的。
看到朱敬伦的部队,气势高昂,军官喊着口令,士兵踏着正步,从正东门鱼贯而入,穆克德讷吞了一口口水,他知道朱敬伦在向他耀武扬威,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将军大人,我的兵如何?”
朱敬伦问道。
穆克德讷道:“甚是雄壮!”
震慑了一番八旗军官之后,朱敬伦立刻接见了主要将领,就自己看到的情况,一一表扬了战斗用武的军官,并且给予奖励,奖的钱不多,但这是一种荣誉,朱敬伦还承诺给他们制作金牌,上面刻上他们在某某一战中身先士卒,立下某某功勋等字样。
对士兵,则是杀猪宰羊,大肆庆祝,但酒是不能沾的。
做完这些,第二天开始休整,仗虽然赢得轻松,还是有几十个人死亡,上百人受伤,真不知道英法联军以死十几个人歼灭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是怎么做到的。
这点伤亡影响不了军队的战斗力,但朱敬伦依然没有发动再一次攻击的能力,张千山带领的那两万久经沙场,还自我摸索着装备了大量步枪的广府团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西关驻防的八旗兵和土勇,也不是能一次进攻就打垮啊。
所以朱敬伦不打算一次决战就消灭所有敌人,他请来了几个军官。
炮兵统领陈曲直,新安沙井陈家子弟,祖传木匠家庭出身,做的一手好木匠活,后来第一个数量掌握了火炮操作技术,同时也识字,跟瑞典军官学习数学、几何知识也颇有进步。
“曲直啊,你们炮兵这次打的不错。”
朱敬伦昨天给陈曲直授了赏,并且承诺今后还会给金牌一块。
“谢大人夸奖。”
陈曲直毕竟是年轻人,很喜欢听人夸奖,尤其这人还是他的上司,还是他打算效忠,并且为他打天下的人,尽管朱敬伦并没有按照方山等人的建议登基称帝,但不妨碍这些人已经将朱敬伦当成了皇帝。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相信你一定能完成好的。”
“大人,请下令吧,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哪怕鞠躬尽瘁——”
“不许说死。”
朱敬伦打断他。
“让你回新安一趟。我给你手令,你去召集各乡乡勇,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城里只有一万多人,怎么都不保险,所以朱敬伦打算调新安乡勇入城,xa县为了对抗洋人,所有的乡村都编练乡勇,人数总共加起来超过了十万,虽然没什么好武器,只有一些大刀长矛甚至竹枪,但拿来守城还是能起一点作用,至少能唬唬人。
因为跟陈芝廷的关系,陈家一向都是新安最支持朱敬伦的宗族,所以派陈曲直这个炮兵统领回去,应该能让陈家配合,陈家配合了,就能给其他家族起到带头作用,至于最后能招来多少,那就看自己在新安宗族和乡绅心中的地位了。
给陈曲直下了命令之后,又喊来了黑狗,本来不应该让黑狗这时候离开的,但是方山没回来,昨天天黑前送来了一封信,说他留在张千山营中做军师了,朱敬伦也能猜得到是什么情况,知道方山被扣押了。
“黑狗,你给我带三千客家团勇立刻回鹤山去,组织李亚男他们立刻向山下土勇发起进攻,一旦破坏掉土勇的封锁,我希望你把李亚男他们手下那批客勇都给我带到广州城来。”
当初让方山跟黑狗一起去五坑地区招募客家乡勇,其中在五坑招募了三千人,也就是现在城中这三千人,还从鹤山招募了七千,总共一万人,那七千人也在五坑一起训练,在朱敬伦调五坑兵来广州前,让他们回到了鹤山。
但是方山一直都以士兵还没训练好为由,压制客勇向土勇发起攻击,现在机会来了,打量的土勇被耆龄招募到了广州来,鹤山黄茅壁一带的封锁肯定变得薄弱,是李亚男他们突围的最好时机。
一旦他们突围了,朱敬伦希望能把他们手里持有火枪的七千客勇调到广州来帮自己,这些人一直都是鹤山的团局在指挥,黑狗他们只是帮忙训练,至于能不能把他们调过来,朱敬伦也没有把握。
“这样你拿我的信先去一趟新安,找李道昌让他带三千人去黄茅壁地区,帮李亚男他们保护村庄。”
朱敬伦担心李亚男这些客家乡绅不愿意趟浑水,但他确实太需要军队,尤其是有战斗力的部队了,让他们新安的客家同宗去帮他们守护家园,相信他们就没多少后顾之忧了,可以放心大胆的排除几千个火枪兵来支援朱敬伦。
黑狗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一条朱敬伦让他咬谁他咬谁的狗,让他怎么咬他就怎么咬的狗,他知道他没什么智慧,永远不能像方山那样给朱敬伦出主意或者想办法,他只是一个江湖老大,一个疍民中的帮会龙头,过去在广州城就是狗一样的人物,替大人物们办脏事是他常干的,但现在给朱敬伦办事,能将他办成大人物,他为什么不干,有什么道理不干好。
收到朱敬伦的命令之后,他就立刻动身,带着三千客勇以及朱敬伦派来的三百个炮兵,秘密潜出广州城,为了不让城外的八旗兵发现他们的行踪,还故意找了一个晚上,坐船从海上绕道新会,从新会、鹤山边界地带进入山区,沿着客家人开辟出来的山地小道,一路到了黄茅壁。
唯一麻烦的是,人可以进山,炮却只能留在新会了。
黑狗带去的消息,让客家乡绅李亚男等人欣喜若狂,他们早就想打出去了,但是之前方山一直拦着,警告他们,一旦失败他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李亚男等人是乡绅,现在的鹤山客家练勇都在他们掌握中,乡绅不是土匪他们是有自制能力的,不喜欢玩命,所以一直以来都在隐忍,他们终于等来这个好机会,土人团勇将半数兵力派去了广州城,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趁机将土人赶走呢。
于是异常总反击开始了。
新安这里反倒是遇到了一些麻烦,陈曲直虽然现在已经贵为朱敬伦手下炮兵统领,管理所有的炮兵,在军队中的地位跟黑狗以及侯进平行,但是他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太弱,第一是因为年纪轻,第二则是因为他家不过是一个旁支子弟,他爹只是一个木匠,如果他爹是一个举人,而他是陈氏的嫡亲子弟的话,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所以他好说歹说,陈家的乡绅都不同意把陈家卷入朱敬伦的叛乱之中,那些老家伙们看的透彻,让陈家子弟跟朱敬伦去打两广总督,怎么能有这么疯狂的想法呢。可是陈曲直却始终以为,是他们这些当兵的逼着朱敬伦带他们造反的,心中自有一份愧疚。
家族上层说不通,那就直接找那些小一点的乡绅,陈家四散各地,这样的村庄领袖多的是,他们手里没有多少人,往往十来个人,但集中起来也是一股力量,这些人比较好说服,因为很多这样的小地主的儿子都在朱敬伦军中当军官,目的不一而足,有的仅仅是贪图一份军饷,有的是想给读书读的不好的庶子找一个前程。
人就这样艰难的慢慢聚集,跟朱敬伦说的要多,要快完全不符合,这让陈曲直心里异常的焦灼。
黑狗这边的进展就相当顺利了,因为客家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本就一无所有了,就不怕失去了。如果不跟朱敬伦绑在一起,他们的土地就收不回来,他们就无法养活众多的人丁,在要么像恩平那样,完全被土人夺走土地,还是跟着朱敬伦放手一搏两种选择中,他们痛苦又痛快的选择了后者。
以七千火器军队为核心的三万客家练勇,带着被人夺取土地的怒火,准备下山抢回自己的土地。
他们的麻烦不小,最大的麻烦是,如何将朱敬伦带来的大炮用上。
土人封锁各个山口,用的办法反而是客家人的,那就是修建一座座山寨以及碉堡,这些工事如果纯粹用人来攻打的话,多少人命都不够填的,所以朱敬伦给他们派来了炮兵,可这些大炮根本就运不进山。
方法总比问题多,这世界上最难不住的就是人。
经过一番试验,一千最强壮的客家山民秘密下山,用最快的时间,在土人势力察觉之前,要将这些大炮炕上山。(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节 他们还在观望
上百门6磅拿破仑炮,被分拆成炮架,炮管和车轮,一个壮汉背一个车轮,两个壮汉轮换着就能一路走下去,炮架和炮管,则分别由四个人担着,他们将蘸水的粗麻绳困住炮身,麻绳两端分别两个人背在肩膀上,两道麻绳、四个人就能抬起一门炮和炮架,只要道路能让两个人并排通过,他们就能过去。
至于重量问题,6磅拿破仑炮口径为93mm,身管长1.52米,含炮架重389公斤,其中最重的炮管大概有全重的一半,不到200公斤,合400斤,这些强壮的山民,背负100斤重量还是能够承受的,加上有人不断的替换,并不觉得辛苦,反而一脸的笑意,因为他们背着的这些大炮,是帮他们打仗的。
有先进的武器装备,有训练相对有素的士兵,以及对抢回自己土地的无比渴望的愿望,当他们出现在山下的时候,可想而知那些自以为已经把客籍封死在山上,就等待他们一个个饿死的土人团勇们会有多么吃惊了。
奋勇的客民在看到一座座山寨被炮火摧毁后,就疯狂的冲杀上去,用火枪、用大刀长矛甚至竹枪,疯狂的攻击已经被炮火炸的晕头转向的土人团勇,一座座山寨被拔除,一个个山口也就被打开,土人困不住他们了。
但这时候,他们产生了分歧,客家练勇想要一鼓作气杀向他们的家园,夺回他们的土地,黑狗则要他们立刻发兵广州,帮朱敬伦击败耆龄,双方争执不下,险些动了刀子。
陈曲直这边已经拉拢到了上百个小乡绅,不局限于沙井陈家,甚至不局限于沙井一带,包括九龙、龙岗等地他都跑遍了,但最后只有一万人愿意跟他去广州,这一万人都是有族中子弟在朱敬伦军中效力的那些宗族,其中客家人就占了一半。
让陈曲直气愤的是,本以为九龙地区的宗族会一呼百应,可是他们也跟其他地方的宗族一样,大多保持了沉默,朱敬伦多次帮助他们保家守土,可他们现在却对朱敬伦弃之不顾,简直就是背信弃义。
十天后当陈曲直疲累的带着上万人,乘坐在新安征集到的商船赶到广州的时候,朱敬伦给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再怎么说,这也是援军,对己方已经很高涨的士气没什么影响,但对敌方的士气绝对是一个打击。
上万人进城,让朱敬伦手下的兵力达到了两万,防守广州城的压力顿时减小了很多,虽然让这些乡勇去攻城拔寨有些为难他们,可让他们在城里看住那些八旗兵,却绰绰有余了。
朱敬伦就是这么干的,用最快的时间,给他们分配了一些军官,将他们组织起来,进行简单的训练,接着就让他们驻防在西城,负责盯着广州城西南的满营。广州跟西安、北平和南京这些有驻防八旗的城市不一样,这里没有严格意义的满城,因为这里八旗的驻防地外没有修建城墙。
所以不像其他地区的旗人跟当地民人隔离,至于为什么广州没有满城,据说是因为早年发生了一场大火烧了满城,加上广州毕竟是一座远离统治中心的城市,经济地位上重要,政治和军事上其实对中央王朝影响相对较小,所以就没有必要糜费钱粮修建城墙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八旗驻地内有光孝寺、怀圣寺等寺庙,没法完全阻挡百姓进香,因此也就封闭不起来。因此满营最多也仅仅是设置路障、布置岗哨来阻挡旗人和民人直接接触,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
所以广州的旗人和民人是长期相互接触,相互影响的,旗人的风俗习惯早就被当地民人同化了,至少如果不知底细的人,很难一眼就看出这些说着广東话,长着广東人模样的家伙是旗人身份。
清王朝大概也有意让旗人中的汉八旗跟当地人融会,乾隆年间开始推行汉军出旗政策,大量汉军旗新生丁口被迫迁出八旗组织,只能融入当地社会,这导致在广州城中这些旗人是亲戚遍地的。
因为这一系列原因,后来辛亥革命之后,广州的汉八旗直接向革命军倒戈,被编入新政府军队序列,而隔离相对较为严密的福建琴江八旗汉军水师则主动归入满族,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广州汉军士兵在身份认同上更倾向于汉人。
广州驻防八旗中,绝大多数又都是汉军旗,所以朱敬伦自始至终都觉得这是一股只得拉拢的力量,如果有一只八旗部队,都能够加入朱敬伦的军队,这在政治上是非常有意义的,对旧统治阶级的心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要拉拢到他们,为时尚早。
朱敬伦看到就连新安这个他最早经营的基地都只有一万人支持他,大部分的乡绅宗族都出于观望之中,更何况这些八旗,哪怕他们是汉军,也是绝对不可能拉拢到的。
观望不怕,至少是一种中立的态度,怕的是洋人占领广州期间,乡绅普遍站在清政府一边,组织团练武装跟洋人对抗,如果朱敬伦遇到遍地是这种对抗的情况下,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短期内取得广東的。
哪怕依靠军事力量,最后强行取得了广東,不说那种对社会经济的破坏,单单是一个时间上的机会成本,他就不想付出,因为晚一年,他的改革就晚一年展开,而带来的效应是巨大的,如果平定广東之战让他打上十年,日本人都开始明治维新了,到时候他在革新的话,就将处于一个不利的局面,如果能先日本几年进行改革,朱敬伦有信心一直把日本人踩在脚下,东亚这一块,只容得下一个霸主。
因此他不怕乡绅观望,因为观望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考虑朱敬伦,而不是一味的排斥,这意味着只要朱敬伦能展现出足够的势力,他们是愿意将忠心从清王朝那边,倒向朱敬伦这边的。
所以朱敬伦要的,是尽快取得突破,让大家看到自己的前途,而不是跟耆龄在广州这里僵持。
新安一万援军到来之后,朱敬伦立刻命令参谋制定作战计划,他这次打算先拿习惯的八旗绿营加土勇的杂牌军开刀,一举将其击溃,但是朱敬伦有一个顾虑,这一次他不敢保证张千山依然会观望,方山哪里已经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了,甚至朱敬伦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这时候黑狗也回来了,他向朱敬伦转达了一个客家人的要求,李亚男等乡绅说,高三临死的时候,告诉他们,要把自己妹子送给朱敬伦当小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