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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狂人阿Q     大国崛起1857txt下载     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节 收获民心

    陈芝廷不在,那就只有朱敬伦亲自出马了,本来其实陈芝廷亲自出面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人家才是本地的乡绅代表。

    威妥玛翻看着面前厚厚一叠文件,除了第一页是给英国政府和英国女王的外交公文外,其他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名字。

    “这就是新安所有的乡绅?”

    威妥玛连续翻了上百页也没翻到头,皱着眉头问道。

    朱敬伦摆摆手:“不。不只是新安,还有东莞、香山、顺德、番禺、南海、鹤山、新宁、高要、高明、开平和恩平,总共十二县,总计十万乡绅。”

    广州府的新安到南海等县,是早就签好字的,原本是没有鹤山等县的事的,可谁让朱敬伦到哪里平息了土客械斗,让他的影响力覆盖了这些县,在立约的时候,顺便就让这些人签字了。

    威妥玛暗吸一口气,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中国人太难以沟通了,而广東人尤为不好沟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他没有做过调查,但是他知道,第一次鸦爿战争的时候,当英军来攻打清军的时候,广東老百姓是跟着英国人的军舰在跑,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鸡蛋,想要做笔好买卖。

    那时候的广東人根本就不排外,作为唯一的通商口岸八十年,广東人应该是最了解洋人的中国人,可是这次战争中,他看到几乎广東各地都组织起了乡勇,让他们占领了广州城,结果连附近的乡村都进不去。

    这次他们在北平轻松的逼迫清政府割让了九龙司,本以为拿着条约和皇帝谕旨,会很容易让当地官府跟他们交割土地呢,可没想到新安官府直接给了他们一份这样的外交公函,姑且叫外交公函吧。

    “您是说这十万乡绅,都反对你们的朝廷割让国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威妥玛声音阴沉的反问。

    朱敬伦哂笑道:“您是说这算反叛吗?在你们国家或许是,但在我们这里不是,我们有我们的规矩,老百姓保家守土,这是有传统的,蒙古人曾经来了,我们是这么做的,后来满洲人来了,我们依然这么干了。尽管我们都失败了,但是我们确实会这么干。”

    威妥玛威胁道:“您难道不知道这会引发战争吗?”

    朱敬伦笑道:“也许会吧,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您知道蒙古人当年屠杀了多少人吗,您知道满洲人当年又屠杀了多少人吗,光是广州就杀过好几次。但这又如何,我们还得反抗,因为我们在保卫我们的土地。”

    威妥玛道:“你们这很不明智,你们不会成功的。”

    朱敬伦道:“是啊,谁能挡得住当年的蒙古人呢,谁又能挡得住当年的八旗铁骑呢。我们也知道挡不住,但土地没了,还要生命做什么?给人当奴隶吗?”

    威妥玛道:“可是我们政府并不是像蒙古人或者你们现在的朝廷这么统治你们,我们会保障你们应有的权力,而且绝对不会没收你们的私产。我们租借这块土地,只是为了方便贸易!”

    朱敬伦道:“我相信你们会保障好割地居民的权力,甚至比我们现在的朝廷做的更好,也相信你们不会侵犯私人财产,但是尊严呢?丢失的尊严,你们能给我们保留吗?”

    威妥玛点了点头,在他看来,问题十分严重。

    他再次提醒道:“您确定知道这份文件意味着什么吗?你们有可能因为反叛而被你们的政府镇压,同时我国也很有可能因为你们违反国际条约而施加惩罚措施!”

    朱敬伦摇摇头道:“我不认为我们的政府会镇压我们这些乡绅,因为我国的道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不但是在保卫我们自己的土地,也是在为朝廷守土,再次提醒您一句,这里的准则跟你们哪里的不一样。同时在提醒您一句,割地就是割地,掠夺就是掠夺,无论他冠以什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保障贸易也好,保障自由也罢,都掩盖不了是对我们侵犯的这个事实。”

    威妥玛不愿意谈了,牵扯到感情的事情就没发谈了。

    最后他道:“我需要最后确定一下,您能保证这份文件上的代表,都是自愿签字的吗?以及这份名单上的人物,全都是真实的吗?”

    朱敬伦道:“我再次郑重的告知您,这份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地方上拥有财产,以及受过教育的绅士和各家宗族的族长。我以我的名誉保证,这上面没有一个人是在别人强迫之下签字的。他们不但能够代表他们自己,而且能够代表这十二县的一千五百万人。同时我还要强调一点,这份文件并不是原本,而是一份复件,原本已经在送去贵国的路上,如果有幸的话,我们的代表希望能够向贵国女王陛下亲呈!但是这份文件,足以证明它的存在,你们可以去调查上面的每一个人。我们愿意等候你们调查的时间,我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了,我们有的是耐心。”

    威妥玛道:“好的,我了解了。我会将这份文件转递给额尔金阁下,我们会对这份文件的效力问题进行一下讨论,之后在跟你们接洽。希望在这之前,你们能够保持克制。”

    割让九龙的谕旨和条约送到新安之后,整个九龙半岛上的宗族都要疯了,洋人果然又要割地,不用朱敬伦动员,一向以械斗出名的文家就第一个开始联合他们分散在本县各个地方的宗族,文家先行动了,九龙剩余的四大家族也都纷纷行动,一边联合本地大小宗族势力,集合队伍自保的同时,也向他们其他地方的宗亲发出了求助。

    原本的历史上,割让九龙新界的时候,九龙五大家族就组织过乡勇对抗过英国人,结局不言自明,他们不可能打得过工业化的英国軍队。

    但这个时代不一样了,有朱敬伦早就鼓舞起来的反割地运动打底,这大半年来,各个村的青壮都没停止过训练,尽管训练并不科学,基本上都是请来的枪棒教头教大家练武,比如黄飞鸿那样的武师,在新安一带随处可见。

    而且因为反割地运动的经验,让整个广州府各县都学会了如何动员,此番串联起来,范围很快就扩大到了整个广州府,可不仅仅是新安各地的宗族乡勇在朝着九龙移动,连东莞、香山也都开始动起来。

    因此不止是朱敬伦担心英军会动武,其实英军也担心中国人会动武,在双方结束和平沟通前,他希望大家都保持克制。

    朱敬伦何尝不担心失控呢,但是第一这不是他下的动员命令,这次真的是自发行动起来的,他事前也没有半点准备。

    但他发现情况不对劲之后,立马就做了相应的部署。

    很快马老三就回来了。

    朱敬伦忙问部署情况。

    “跟东莞交界的各条路口都守住了?”

    当发觉九龙宗族将联络范围扩大到外县后,朱敬伦第一时间就派兵去把守往来道路。

    马老三说都安排好了,没出什么大事,就是进入新安的东莞乡勇们在沙井和松岗一带,跟当地乡勇有些冲突,主要是为了偷吃人家的鸡之类的小事,军队一去已经稳住了局势。

    “九龙各族的人都去了吗?”

    派兵把守路口的目的不是为了堵这些人,而是为了秩序,所以派兵的同时,就招呼了九龙各个家族,让他们派人去路口接人,各自接各自的宗族乡勇,此时应该称呼他们为族勇,让他们带自己人老老实实去九龙,朱敬伦还一路派兵护送,防止跟当地乡勇起大冲突,最后没跟洋人打起来,倒在新安发生了大规模械斗,那就是笑话了。

    马老三说各族都很配合的派人去了,还派的是族中有威望的老人,朱敬伦这才放心了。

    接下来就看英国人的态度了。

    其实那份签着十二县各县乡绅姓名的反割地文件,本能早早的送到北平去,让洋人谈判之前就看到,没准还能组织住额尔金向北平朝廷提出割地的要求,但是朱敬伦没有,但是却将另一份东西交送到了朝廷手里,就是那份割地乡绅写的血书。

    这么做的目的有些卑劣,如果朝廷看到了那份血书,依然不管本地乡绅的态度,割让土地给洋人的话,会让本地人彻底对朝廷失望。不让英国人看,英国人成功割地的话,本地乡绅自然就有了保家守土的动机,这时候朱敬伦站出来,带着这些对朝廷丧失最后一点希望的本地乡绅最后保住了割让的土地,那就会意味着一件事——获得民心!

    松散的民心可能没什么助力,但是已经动员起来的群众的民心,会形成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让朱敬伦实现他夺取广東的最初愿望。

    此时柏贵根本就不知道朱敬伦在干什么,他收到朱敬伦的回信后,不由大惊失色,洋人还是要来广州啊,而且这次他好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们前来。

    因为条约已经换约完成,同时洋人的军舰多达一百多艘,他不认为朱敬伦能守住江口,北平那样的京城,洋人还不是说去就去了,蒙古八旗那么强悍的军队,洋人还不是说打败就打败了。

    朱敬伦就靠着一些炮台,一些乡勇,就能挡住洋人?

    柏贵认为绝没有可能,最大的可能是,洋人没挡住,广州还是让他们进了,而朱敬伦却给折进去了。

    一想到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柏贵突然觉得,朱敬伦是有大忠之心,是一个识大体,懂大局的好臣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节 昭常一样的忠臣

    其实柏贵是完全误会了,他看到朱敬伦玩命一样的在保护九龙司的土地,不让洋人割让一寸土地,他以为朱敬伦是出于为朝廷守土的决心,至于条约那东西,清廷从上到下都没当回事。

    就像何景说的,楚襄王遣子良割地于齐,而使昭常守之的典故。

    这个典故出自战国策,战国时代的楚襄王,在做太子之时,在齐国做人质,当时的风气是各个大国为了向其他国家表示友好和诚意,会将君王的王子派到他国去做人质,比如秦始皇的爹嬴异人就在赵国做过人质。

    楚襄王做人质的时候,他爹死了,于是楚襄王希望齐王放他回去继承王位,但齐王提出了一个无理要求,“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要楚襄王割让五百里土地给齐国,不然不放他走。

    楚襄王拿不定主意,询问他的老师慎子,慎子说,不能因为吝啬土地,而不去送死去父亲入葬,这是不义的。所以楚襄王回复齐王,愿意奉献土地。

    楚襄王这才回到楚国继承了王位,接着齐国人来要地,楚襄王又问慎子,慎子让楚王跟大臣们商议。

    大臣子良说应该献地,既然答应了就得给,君王不能失信。可以先给他,然后联络其他诸侯在打回来,所谓“与之信,攻之武”。

    大臣昭常说,不能给,楚国之所以是大国,就是因为有土地,土地都割让了也就不是大国了,他愿意带兵去防守。

    第三个大臣景鲤也说不能给,楚国一个守不住,他愿意去秦国求救。

    问完三个大臣后,楚王才悄悄的请教他的师傅慎子,问他该用谁的计策。

    慎子说,三个人的计策都用。慎子让楚王先派子良去齐国献地,第二天在派昭常带兵去守卫,第三天派景鲤去秦国求救。

    楚王果然这么做了,齐国接受了子良献上的地图,派人去接收却被昭常阻挡,齐王质问子良,子良表示都是昭常自作主张,齐王大怒,派兵攻打。还没打下来呢,秦兵就来了,齐王只得求和退兵。

    这个故事跟中国古代许多历史典故一样,十分的离奇,让人很怀疑他的真实性。但是其中又包含着一些能够自圆其说的道理,于是作为典故就一代又一代被文人继承下来,认为这是智慧。

    战国策记载的这个故事中充满了讨巧,首先楚王把地献了,他没有失信。其次大臣又把地守了,他于国有功。

    这个故事中自有一套逻辑,加上春秋战国之后,中国就缺少和平对等的外交经验,所以千百年来,就被一代一代当作外交案例传承下来。

    何景作为御史,熟读经典,拿这个故事劝告皇帝,皇帝都无言以驳,都觉得有道理。

    首先在清廷大臣看来,齐王扣押楚国太子不让人家回国奔丧是不义的,对比英法联军恐怕满朝文武也认为英法两国是不义的,不让他们进京,他们还要带兵进京,肯定不义。

    其次楚王派人拿着地图名义上献了土地,算是履行了楚王的诺言,守护了楚王的信用。对比清廷也跟洋人换了约,并且让洋人拿着文书送到了守土的地方官手里。可这时候地方官不认,地方官恰好可以对比昭常。

    千百年来,大家都认为战国策中这个故事是经典的,是正确的,那么读过书的人,就得成为朱敬伦此时以昭常的方式处理问题,是正义的,是正确的。

    所以柏贵才感慨朱敬伦是一个大忠大勇之人。

    因为柏贵跟所有的读书人一样,都完全认为朱敬伦的行为是正当的,如果成功了,朝廷不但不能责罚,还应该褒奖,哪怕朝廷迫于洋人压力,处罚了朱敬伦,到最后整个士大夫阶层还会给朱敬伦书写功绩,记入史书,就好像因禁烟抗英而遭到流放的林则徐一样,到最后谁不说他是一个名臣,是一个肱骨。

    这就是中国人做事的一套,他有他自己内在的一套逻辑,他的历史给他留下了许多可以借鉴参照的行为准则,但是两千年前的外交行为,拿到现在,确实有些落伍,或者说跟西方准则完全不同,对于后世已经被西方世界观完全同化的人来说,可能还会觉得祖先卑鄙,迂腐和耍小聪明。

    但那个时代的祖先他们就是觉得应该这样,君王必须守信,但是祖宗的土地又不能丢,因此才寻求程序上的守信,同时采取智计规避,这跟两三千年后的后代一样,都比较喜欢钻空子,在现代观念中确实显得有些耍小聪明。

    只是晚清时代,文人士大夫依然保持着两千多年前的世界观,所以柏贵很认可朱敬伦。

    唯一不同的是,楚襄王时代的昭常最后联合秦兵能够守住土地,而柏贵觉得,朱敬伦即挡不住英军,大清国也没有秦国那样的友邦来救,既然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反而可能把朱敬伦这个昭常一样的大忠臣给搭进去,洋人最终还是会去广州,那还不如直接放洋人来呢。

    也许是出于一种保护忠臣的道德感,也许是潜意识中其实不想惹大麻烦而给自己找的心理安慰,总之柏贵感慨了一番之后,让富礼赶紧来新安,告知朱敬伦,如果洋人兵船要去广州,就让他们去吧,至于九龙司割地问题,实在没办法就让他们割走吧。

    打死英国人都不知道中国历史上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以让朱敬伦这种在他们看来,即是对他们朝廷的反叛,又是对国际条约的不尊重行为,变得异常的高大。

    英国人此时正围绕着朱敬伦提交给他们的文件的法律效力问题,进行激烈的争论呢。

    威妥玛带走文件的时候,之所以十分的谨慎,多次确认文件的真假,就是在西方,尤其是英国人的观念中,这份文件真的很重要。

    如果他们认可这份文件,那么这份文件完全可以代表广州府一带最核心的土地上的一千多万人民,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签了字,可在这个时代,英国人的民zhu还局限在贵族和少数富人手中,因此在英国人看来,那些拥有地产的乡绅,有绝对的权力代表整个广州府地区。

    那么朱敬伦给他们看这份文件,同时还秘密派了代表团去英国,这意味着这个地区在以一个独立的身份,试图跟英国政府展开外交活动,这表明,广东的人民不但不认可他们的中央政府加在他们身上的条约,而且已经做出了实际的外交行动。

    在西方人的历史中,当这种事情发生后,往往意味着一件事,很快广州府一带的人民,将会宣布他们独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节 思维定势

    其实英国人也是陷入了一种定势思维之中。

    他们知道中国人并不懂得外交准则。

    但是一份在西方人看来能够代表一千多万人的外交文件摆在面前,并且还会呈递英王,直接让他们蒙圈了,这份沉重的外交文件,让他们立刻带入了西方模式之中,因为跟他们的经常使用的方式实在是太相像了。

    因此,他们一时都把中国人不懂西方外交准则的事情忘到了一边。

    至于说中国人不懂西方的外交准则,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一套体系,那一套体系曾经在春秋战国时期慢慢形成,只可惜还没有完全发展成熟,就被秦国的一统天下所中断,之后中国不需要跟平等的友邦搞外交了,因此这套才萌芽出来的一套外交体系就定格在了那里,否则谁敢保证中国不会发展出一套自己成熟、理性的外交规范出来。

    在西方历史上,一旦发生这种某个地区人民整体不认可中央政府加在他们身上的义务,然后开始独自进行在法律上合法的外交行为后,紧接着一定会是声明自己独立,然后开始寻求其他国家的承认,比如从西班牙统治下脱离出来的荷兰,从荷兰分离出来的比利时,以及跟丹麦帝国分家的瑞典,甚至包括从英国独立出去的美国,都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

    包括额尔金等人一时间完全陷入了思维定势,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地方人民不再认可中央王朝政令的合法性后,还会继续留在这个王朝中,接受这个王朝的统治,更难以理解该王朝还会认可地方人民的这种做法,这完全是不合西方政治外交逻辑啊。

    当威妥玛郑重的将这份文件带回香港后,并且将朱敬伦说的,他们已经派代表去英国希望面呈英王的消息告诉额尔金等人后,他们就开始就他们认定即将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争论,那就是一旦广東宣布脱离清王朝后,他们怎么办?是支持,是承认,还是否认,然后对抗。

    至于广東人会不会选择不脱离的情况,他们压根都没有考虑过,文件都出来了,都派代表去求见英王了,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们都不用讨论,心中都认定,那些派去见英王的代表,肯定会当面提出他们将独立建国的事实,并且寻求英国的承认和支持。

    威妥玛认为,如果广東脱离清王朝,对英国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可以借机扩大在广東的利益,但需要顾虑的是,如果英国承认了广東人民新建的政府,有可能会惹恼清王朝,对他们刚刚签订的条约产生不利。

    包令则认为,就整个广東乃至整个中国来说,领导这次独立运动的朱敬伦(他们想当然认为朱敬伦在领导一次独立运动,事实上他们想的是对的),和他领导的新安政府,是最容易进行沟通和交流的。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包令认为为求长远的利益考虑,英国应该承认这个政府。但是包令建议,为了暂时不激怒清王朝,英国不立刻承认,至少不应该率先承认广東政府,而是等其他国家的态度明确之后再决定。

    同时他建议,英国政府可以跟独立后的广東政府展开合作,就好像在印度做的那样,在跟莫卧儿帝国保持关系的同时,大力发展跟地方土邦王公的合作。他们在英国的行为方式,最终为他们赢得了整个印度。

    哪怕朱敬伦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外交官,他依然不知道因为自己一份文件的关系,让一帮子英国人展开了多么丰富的假设和联想。

    事实上他在后世也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加上尽管对西方外交制度很熟悉,但是骨子里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跟西方人完全一样的思考问题,这是文化根源决定的。

    此时朱敬伦当然也不会坐等英国人的态度,外交就如同战场,主动权很重要,他不等英国人如何决定,已经率先出击了,他找到了赫德这个英国人,此时赫德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中间人,起码赫德的身份在中英之间行动,绝对比朱敬伦直接跟威妥玛或者额尔金谈判,自由度要大一些,也能让双方多一些缓冲。

    “赫德先生,找您来呢,是希望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希望您能利用您中英间的特殊背景,尽力维护双方的和平。您看到了,贵国对我国领土的野心,已经成功激怒了我国百姓,准确的说是广東核心地区的百姓的愤怒。大家已经在组建自由的军队,决定为捍卫自己的土地而战。”

    赫德很清楚目前的处境,局势确实十分紧张和敏感,和平和秩序脆弱的如同一根丝线。

    赫德跟威妥玛一样,都是功力十分深厚的中国通,但是此时赫德就没有产生广東人要独立的想法,因为他比威妥玛更了解中国人。

    威妥玛是绝对的中国专家,放在任何时代,他都是最顶尖的汉学研究学者,世界上第一套中文拼音,就是威妥玛编制出来的,称为威妥玛拼音,可以说在中国语言和文字领域中,威妥玛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流的专家。

    可是威妥玛对中国的了解,跟赫德完全不再一个方向上,赫德了解的是中国人的思想。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差别,是因为威妥玛编制拼音也好,编写字典也罢,他都是在用西方语言学来研究中国语言文字,他是以西方的世界观在解读中国,也许他比任何人解读的都好,可是他依然是用西方的观念在解读,好像走错了方向一样,尽管走的很快,走的很稳,却越走越远。

    赫德不一样,他自身就没有多么专业的西方学术功底,因此他没有专业的解读能力,可是他很耐心很踏实的在中国生活了十几年,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学习的也不是西方人编制的汉语词典,而是直接从中国经典入手,他读的是四书五经,读的是老子庄子,他是直接从思想上在阅读中国人。

    所以赫德认为的紧张,并不是威妥玛等人认为的即将有一场独立战争要爆发的紧张,而是担心自己的同胞没有认清局势,从而以错误的方式介入,最后导致了跟广東地方的直接冲突,赫德很确信,一旦英国軍队踏上广東的土地,战争一定会爆发的,他很清楚在保卫自家土地面前,中国人爆发出来的勇气世所罕见。

    “朱先生,对您维护和平的承认,我本人十分敬佩。我十分愿意尽一份微薄之力,能为英国与广東的和平做出贡献,那样的话我将会感到十分光荣。”

    朱敬伦点点头:“那么就麻烦您去一趟香港,先用非正式的方式让对方明白,不谋求割让土地,是我方的最后底线,希望香港的额尔金阁下能够在这个基础上考虑一下,我们建立和平的可行性。”

    朱敬伦希望给对方打个底,或者说给可能的谈判定个基调,那就是在保证广東领土完整的情况下,大家在谈其他的。如果对方愿意谈的话,事实上朱敬伦即能摸清他的底线,如果对方不愿意谈,那么就得真的准备战争了。所以说让赫德去,名义上是去转达朱敬伦对谈判的底线问题,事实上是借助赫德去试探一下额尔金等人的态度。

    额尔金是什么态度呢,他自己也弄不清,包令和威妥玛的意见都很有道理,都很专业,让他一时间难以抉择。

    他是一个行政经验很丰富的政府官员,做过加拿大总督,不久后还将做印度总督,可是他真的太不了解中国人了,他太需要一个真正了解中国人的专家帮他分析一下。

    “好了,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既然中国人的代表回去伦敦,也许我们应该耐性等待一下伦敦的指示。”

    额尔金说完,大家散会。

    不久之后,赫德的到来,让依然对局势没有清醒认识的额尔金如获至宝,立刻邀请赫德当面跟他沟通。

    赫德是一个英国人,他的立场始终是英国人的立场,在他内心深处他以这个身份自豪,他的忠诚是献给英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此赫德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理解的中国局势告诉了额尔金,同时向额尔金转达了朱敬伦的和平诚意。

    额尔金听完异常的惊讶:“您的意思是,新安政府首脑朱先生并不想脱离他的政府?”

    赫德肯定道:“就目前的情况,看不出他有反叛的迹象。”

    “可他们的军队已经武装起来了啊!”

    额尔金更糊涂了,在他看来,整个县的人民都开始组建军队,还秘密派人去向英王递交外交文件,然后还不独立?这怎么可能!

    赫德叹道:“他们的乡村社会一直都有很强的自治传统,中国人将这个称为皇权不下乡,乡村武装往往都是临时性的,而且一般作为政府军的补充力量。”

    中国乡村武装问题,额尔金不是完全不清楚,广州那时候四周都是这种乡村武装,但他总感觉到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可他们的外交文件怎么解释?”

    就因为有了这一份文件,额尔金就觉得这一次不一样了。

    赫德道:“就他们的文件内容来看,并没有任何表明他们即将脱离政府的意思。”

    额尔金又道:“那他们去秘密拜访女王陛下又怎么解释?”

    何德道:“他们自认为是去跟女王讲道理去的,他们将这种行为称作当面论理。”

    额尔金越来越糊涂:“你是说他们并不是去进行外交行动,寻求支持的?可这明明就是外交行动啊!”

    赫德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额尔金摆摆手道:“您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独立于清政府的意愿,那他们组建军队,完全就是向我们展示敌意?”

    赫德道:“没错,他们认为我们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额尔金不明白了:“可我们只是在争取我们的利益,如果说他们的利益有损失的话,那也是他们的中央政府出让的,他们不是应该先跟他们的政府请愿,然后由他们的政府出面,跟我们进行协商?可为什么他们一点都没有对他们政府的行为表达不满,反而直接向我们展示他们的态度!”

    问题到了这个层次,即使是赫德也不明白,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中国社会的地方阶层,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不选择向他们的政府表达不满,甚至他发觉没有一个中国人觉得他们应该向政府表达态度,大多数中国人完全将他们的损失归咎于洋人。

    分明是他们的政府没有尽到保护他们的义务,可他们组建军队也不向政府施压,而是直接面向英国,至于他们的政府吗,赫德本能的感觉,他们的政府很支持这种民间私下对抗外敌的情况,对此他也很不理解,因为这意味着地方势力对政府权力的削弱。

    赫德叹道:“也许是他们的政府和他们的人民之间,有某种特殊的社会契约关系,他们的政府从来不把主要的目标置于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上,而他们的人民也从来没把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寄托在他们的政府身上。”

    额尔金叹道:“那么说来,他们现在组建军队,并不是在谋求建立一个对自己负责任的政府,而是在向英国发出挑衅吗?”

    赫德一听这话,立马感觉到额尔金似乎有采取军事行动的心思,马上解释起来。

    “也不能这么理解,总之他们的行为不太附和外交惯例,但也不是向英国挑衅,他们以为自己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之所以组建军队,不过是在向我们施加压力,就好像缩成一团,露出自己浑身尖刺的刺猬一样。”

    额尔金道:“这是威胁?他们在恐吓我们!”

    赫德知道这次额尔金领会对了,但是却不能这么说。

    赫德道:“这不是威胁,而是恐惧,他们感到了恐惧。”

    额尔金点点头:“您是说他们在恐惧,那么如果我们采取强硬态度,他们有可能妥协?”

    赫德苦笑道:“不,那样真的会引起战争!”

    对自己政府加在自己身上的义务不满,却不尝试组建新的责任政府,向对方君主呈递外交文件,却不是去进行外交活动,组建军队,却不是为了威胁对方,但如果对方坚持维护他们的利益,却真的可能引起战争。

    这样的国家和民族,让一个只有在加拿大当总督的经验的额尔金如何去理解?

    “但我们必须维护我们的利益。”

    额尔金态度坚决,哪怕因此引起战争。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额尔金问道。

    赫德叹道:“也许我们应该耐心的向他们的朝廷施压,在管理中国人方面,只有中国人的官府才最有经验。”

    额尔金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是的,按照正常的外交程序,我们应该向他们的政府进行抗议,抗议他们没有履行条约义务。”

    额尔金的观念是,条约中清政府答应割让九龙给他们,英国已经取得了九龙的利益,那么就必须维护,更何况还有政府的训令,伦敦让他在法国不反对的情况下,取得九龙的管辖权,他做到了,但是当地人却不肯答应,法理上让当地人接受割地的义务,应该是清政府来承担的,而不是他们。

    至于说放弃条约上得到的利益,让当地人满意,然后跟英国人和平相处这种事,额尔金根本就没有想过,不是他不知变通,而是既然取得的利益,为什么要放弃,而且他在负有政府训令的情况下,又私自放弃了已经取得的利益,这个后果是十分严重的,第一任港督义律曾经在香港大肆卖地,被伦敦政府认为没有履行政府训令而解职,额尔金确实不想在中国工作,但他绝对不愿意以这种方式结束在中国的职责,这身关到他的荣誉。

    但一想到又要跟北平政府打交道,递交照会,然后扯皮,甚至再次进行谈判,谁知道还会引发什么想象不到的问题,而且要去谈判,他就想到了他弟弟普鲁斯,上次去跟僧格林沁谈判,最后竟然会被人俘虏,等交还他们的时候,很多人竟然成了零件,为此额尔金烧了北平的三山五园。

    那么这次去谈判,难道又要把军队派去,不派军队去的话,对方会不会不谈判!

    越想额尔金就觉得这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难道就没有一种办法,能够在不采取军事行动的情况下,维护我们的利益吗?”

    赫德叹了口气:“很难,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占有九龙领土。”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额尔金叹道,讨要九龙司是政府的训令,他不能不遵照,取得了利益后,又要放弃,那更是麻烦,除非在打一场战争,然后英国战败了,可这也是不可能的。

    赫德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了。

    沉默了片刻,额尔金道:“不知道巴夏礼先生现在情况如何了?可怜的巴夏礼是否恢复精神了呢?你要跟我一起去看望一下巴夏礼先生吗。”

    他们这次想尽办法将巴夏礼从北平带了回来,但可惜的是巴夏礼竟然疯了,把他从北平救出来之前,就已经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节 误判

    巴夏礼痴痴傻傻的缩在房间地板的一角,目光呆滞,但是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缩进墙角瑟瑟发抖,还掩耳盗铃般用报纸将自己的身体挡起来。

    没人知道他遭受了他们,甚至在解救他出来之前,都不知道他是否活着。

    额尔金自从第二次授命来中国之后,每一次跟清政府交涉,都要提巴夏礼的事情。

    巴夏礼是被中国人在广州绑架的,一开始当额尔金态度强硬的对此发出抗议之后,跟他谈判的桂良等人竟然装疯卖傻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后来额尔金转换方式,不再采取强硬态度,他希望弄清楚巴夏礼的情况,可当发现额尔金比较关心巴夏礼后,对方竟然隐隐威胁起来,言辞中流露出只有英方接受了他们的条件,他们才会释放巴夏礼。

    额尔金接着又转向强硬,要求对方必须马上释放英国的外交人员,这时候对方又装糊涂起来。逼急了之后,满嘴胡说,有时候让他回广州询问情况,他们京部的大臣确实不知道,有时候又说巴夏礼在北平很安全。

    但后来换了官员后,又说不在北平,搞到最后额尔金始终弄不明白巴夏礼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最后逼不得已,他们跟奕欣谈判的时候,巴夏礼直接恐吓,他们表示清政府必须交还巴夏礼,而且扬言,如果清政府处死了巴夏礼,那么必须以清廷一个亲王抵命,那时候奕欣才马上下令让人找到巴夏礼,立刻释放。

    可当见到巴夏礼的时候,额尔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当时真的是愤怒了,真相彻底灭了这个国家,可是外交责任在身,他顾全了大局。只是最后在条约中,让清政府道歉并进行赔偿,可是这对巴夏礼本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额尔金不知道,甚至连奕欣都不知道。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清政府对巴夏礼是十分客气的,把他押送到北平后,直接收禁在刑部监牢北监第三所,当时刑部的大臣还专门去看过巴夏礼,担心牢中的狱卒使用私刑,还专门下令封禁了刑具。

    当时刑部官员都以为巴夏礼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广州方面押送俘虏的时候说,这是夷人头目。

    可当清廷官员多次要求巴夏礼下命令,让英法联军不要进犯天津,撤回香港的时候,巴夏礼一次一次表示,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

    最后刑部官员们也对他没有兴趣了,很长时间都没去看他,也不提审他。

    中国的监狱文化绝对是中华文化中最肮脏的一部分,监狱也是中国最黑暗的场所。

    对于犯人来说,那些狱卒如同地狱中的魔鬼。

    因为狱卒往往把持着死犯人的生死,并且将其当作敛财的工具。男监狱的狱卒,会通过恐吓和勒索家属来谋财,女监的狱卒更肮脏,有些监牢直接就是ji院,女犯就是他们手里的ji女,即便到了21世纪,都还爆出过这样的丑闻。

    当很长时间没有官员关心巴夏礼后,狱卒们以为这个人完蛋了,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当时刑部给巴夏礼定的罪名异常诡异,说他是谋反,其实也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罪名了,因为清政府的法律中,根本就没有针对过这种情况的律条,他们只能参考历史上的方法,历史上如果草原上的异族侵犯中央王朝被擒获的话,遇到宽仁的皇帝想展现仁厚就会厚待,遇到皇帝想立威的时候,给游牧民头目定的罪名往往就是谋反。

    狱卒不关心这些,甚至不关心巴夏礼是一个夷人,他只知道这家伙身上背着某犯罪,肯定死定了,又没有官员关心,那就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所以狱卒开始向巴夏礼逼索,狱卒客气的跟巴夏礼说他想照顾巴夏礼,但是如果巴夏礼不识相的话,他就是想照顾也照顾不了,按照一般的情况,这就该巴夏礼主动表示了,比如识相的写信给他的家人拿钱孝敬一杆牢头大爷们。

    可巴夏礼没有领会意思,哪怕最后狱卒直接开口让他写信给家人的时候,他还傻傻的说他家人在伦敦呢。

    狱卒看榨不到钱财,却又不甘心。最后终于有一个人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他们找了一些好男风的八旗大爷们,说牢中有一个夷人,问八旗大爷敢不敢兴趣。

    这些沉溺在温柔乡中两百多年的八旗子弟,已经完全继承了明末江南公子哥身上的禀性,女人玩腻了,改玩男人,不过一般不是戏子,就是童子,倒是真的没有玩过夷人,听说还是一个夷人头目,当即就有大把的八旗子弟感兴趣,这些八旗大爷给监狱的狱卒们,送来了大把的银子。

    结果就是直接把巴夏礼玩的精神崩溃了。

    中国人常说天道报应不爽,可一般也就是发一发怨气,谁真的见到过天理循环。

    可这件事在巴夏礼身上,还真就是现世报了。

    这场战争,老实说巴夏礼应该负有相当大的责任,首先是战争的借口,亚罗号事件,那本身就是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亚罗号的船甚至是一艘中国人的商船,不过注册地在香港,而且已经过期,另外亚罗号上当时确实藏有海盗,广東官兵拘捕海盗和船员是有理由的。

    但当时英国人已经想发动战争了,他们急于找到一个借口,也就饥不择食,将这件事当作借口,其中甚至表示说,广東兵勇抓捕海盗的时候,扯下了船上代表英王的旗帜,是对英国的侮辱云云。

    总之当时寻找借口发动战争的巴夏礼绝对想不到他会遭遇到这样的待遇,当时的他一心想要寻找几乎发动战争,然后为他的国家攫取更大的利益,然后给他带来更大的荣誉,结果战争打起来了,他的国家也取得了利益,但他的荣誉却没有相应的得到。

    赫德看到巴夏礼的样子,他内心十分惊惧,他想到曾经作为巴夏礼副手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也有些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只等战争结束后,他就能改变命运,走上一条为国家服务,从而提高自己地位的快车道。

    可没想到转眼间,巴夏礼就被人绑架了,策划绑架的人,就是那个朱敬伦,而赫德因为跟朱敬伦曾经关系密切,结果到了香港后,就被人冷处理,一时间从前途光明陷入黑暗。

    后来他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朱敬伦又拉拢他,港府和额尔金也劝他接受中国人的雇佣,之后尝到朱敬伦给他权力的甜头,有一段时间赫德真的过的很快乐,这倒不是因为看到能提高家族地位的希望后带来的快乐,而是单纯的一个有抱负的男人感觉自己展现出自我价值的满足感。

    所以很长时间,赫德忘记了朱敬伦给他带来的痛苦,但今天看到了巴夏礼,被朱敬伦策划绑架的巴夏礼的悲惨遭遇,新仇旧恨一股脑的涌上的脑子,他感觉被朱敬伦炸断的腿和破相的脸都隐隐作痛起来,他感到了异常的愤怒和痛苦。

    “额尔金先生,我想我们也许应该试着出兵广東!”

    赫德满汉愤怒的说出这句话。

    额尔金看着他,若有所思,但最终摇了摇头。

    “赫德先生,我们是外交官,我们身负的是国家的利益,不能把个人感情参杂进来。”

    额尔金知道赫德的遭遇跟巴夏礼有些类似,这也是他让赫德来看望巴夏礼的目的,因为他刚刚感觉到赫德跟他交谈的时候,有的地方在替中国人说话,他必须纠正一下赫德的立场,那么让赫德看看,中国人是一个多么野蛮的民族,是十分有必要的。

    看到赫德的样子,额尔金知道这些起到作用了,跟巴夏礼相似的遭遇,让赫德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感,这有助于将他的立场带回英国一边,继续为女王服务。

    额尔金出身外交官世家,他懂外交,但他更是一个政客,所以也会使用这些政治手段,在中国这叫做权术。

    成功让赫德记起了仇恨,额尔金又邀请他谈了谈目前的局面,这时候额尔金感觉到,他对赫德的判断有些怀疑了。

    又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西方人的自我中心情节严重,总觉得世界都围着他们转,他们的准则是最优秀的,全世界都应该附和这个准则,否则就是野蛮。他们习惯了以自己的世界观解读这个世界,他们只会改变别人,不会改变自己。

    当发现赫德将个人感情带入工作中后,额尔金对赫德之前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加上一些久居高位的自负,他不认为赫德的判断就比他的准确,他有偏向认为广東地方势力武装军队的目的是为了对抗他们的朝廷,广東地方势力前往英国,是为了进行外交活动,他们即将组建他们的责任政府了。

    至于赫德那些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中国规则,他慢慢认定是赫德受到感情影响而产生的错误判断。

    加上一些人总是更愿意相信那些他们愿意接受的事实,额尔金不愿意接受广東地方只是在用武力对抗英国,试图保住他们的土地,因为真的是这样的话,意味着额尔金还要继续跟清政府进行外交沟通,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个政府再打交代了,潜意识中他已经产生了期待广東人能组建一个更好的政府的想法。

    所以他乐意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广東地方势力正在谋求建立自己的责任政府,因为他乐意看到广東地方从清王朝分裂。

    基于这个判断,他再次派威妥玛前往新安,向广東人表达他们的态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节 建议

    当威妥玛傍晚过来表达了英国人的态度后,朱敬伦都不知道该说他们判断准确,还是说他们异想天开了。

    威妥玛竟然表达说,如果广東地方势力跟中央王朝产生冲突,他们将保持中立,不会介入中国内部的纷争,但是他们需要广東在任何条件下都要保证英国在广東的利益。

    朱敬伦有些诧异,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英国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误判,因为那份文件。

    给英国人提交那份文件,朱敬伦最初的目的,只是向英国人证明,他的合法性。

    同时还告诉英国人,自己已经派出了使团,到英国去进行活动,也只是希望香港英军能够保持克制,等待结果。

    但英国人理解错了。

    他们以为朱敬伦目前所做的军事行动,是在准备独立战争,是打算脱离清王朝自立。

    以西方人的外交准则他们这么理解也不是没有可能,首先朱敬伦出示的文件表明,朱敬伦得到了人民的支持,英国人此时保持的是一种精英政治,犹太人两年前才获得政治权力,而工人阶层依然没有任何权力,根本就没有选举议员的权力,至少还要两次议会改革,工人的上层人物才有可能参政,这时代英国的政治人物只有贵族、大地产者,以及新贵资本家,至于普xuan,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才给了全体成年男子和30岁以上妇女的选举权。

    英国这种渐进式的政治改革十分成功,在没有经历过大的动荡的情况下,建立了保障ren权的国家制度。

    但现在,在英国人,尤其是额尔金这样的上层人士观念中,还是只有那些大地产者和贵族,才能担负起国家的责任,而朱敬伦提交的那份名单上的人物,恰恰都是珠三角最核心区域的所有地产者。

    所以这份文件在额尔金看来,是绝对有效力的,他现在认定朱敬伦政府取得了这一千五百多万人的授权,而事实上,朱敬伦只是在后面附了一份授权书,只是授权自己代表那些人跟洋人谈判而已。

    既然将自己的政府误判为正在组建的新政府,那么肯定也将陈芝廷带领的使团,当成了赴欧进行外交行动的使团了。陈芝廷带去的那份文件正本上,是没有这页授权书的,朱敬伦本来也没当回事,只是一个临时方便自己谈判的措施,却引起了对方那么大的误判。

    那么现在该如何利用这种误判。

    公开承认自己准备反叛肯定不行,谁知道英国人靠不靠谱,会不会把自己反叛的消息告诉清廷去讨好清政府呢,第二次鸦爿战争之后,他们可是改变了不干涉中国内战的态度,派现役军官帮助李鸿章指挥洋枪队的。

    所以朱敬伦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向威妥玛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朝廷跟贵国签订的条约,只要不损害我们广東的利益,原则上我们愿意承认。但是我希望贵国能够考虑到广東的特殊利益,在正式条约之外,与本省签订一份善后章程,保障我省的利益,同时也是对贵国在广東利益的一个保障。”

    威妥玛表示,他们不方便以官方身份跟朱敬伦的政府进行谈判,他们希望朱敬伦能发表一封声明,将立刻履行《北平条约》中关于英国利益的条款,并且做出正式承诺。

    朱敬伦拒绝道:“这很难,您知道我方不可能接受割让土地。但是《北平条约》中的大部分内容,确实可以立刻生效,包括你们在广州的自由贸易权,从现在开始,贵国的商船,可以在珠江上自由通行了,但是贵国軍舰依然不能驶入珠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威妥玛见朱敬伦答应了大多数条款,但却坚决反对土地的问题,他知道这是底线,不可能直接争取到,也许必须经过谈判来解决,但是他还必须解决其他问题。

    “既然条约已经生效,那么新安厘局的厘金就应该立刻取消,或者以条约规定的税额征收关税和子口税。”

    清政府那些钦差真的是一群蠢猪,他们让出的口子太大了,关税值百抽五,子口税则是关税的一半就替代了所有的内斗厘税,总共加起来还不到百分之八,只有百分之七点五,这大概是全世界最低的税率了。

    英国最近十几年,在全世界推行自由贸易的概念,可是茶税目前还有百分之十六,前些年一度更是高达百分之三百,占据他们政府收入的百分之十,要不是实在遏制不住走私,大大影响了东印度公司这个巨头的利益,在东印度公司的政治游说之下才大大降低,恐怕至今依然都会保持高税率。

    而朱敬伦的厘局厘金都要百分之十呢,比清政府的关税还要高,只不过厘局抽厘的这两年,其实所有进口关税并没有征收,因为广州海关根本就没有运作。

    所以答应英国人的条件,朱敬伦也只是损失百分之二点五的税率,影响并不是很大,更何况税收这种东西,只要想办法总是能够变通的,商业是一条经济链条,随便在哪一个环节征税,其实都是在向整张链条征税,压力是会向上下传导的。

    因此变换一下方式那实在是太容易了,当年英国废除高额茶税后,为了弥补政府收入的不足,他们开征了窗税,向全国每一扇窗户征税,老百姓怒骂说是在英国连享受阳光和呼吸空气都要收税。

    所以朱敬伦没有反对:“我们可以停止征收厘金,但是今后关税征收依然有厘局负责,厘局将改组为广東税务司。”

    威妥玛认为这是广東地方政府的自由,他们不加干涉,而且他们也觉得,由赫德打造的厘局来收税,恐怕比广州的粤海关收税更靠谱。

    最后朱敬伦向威妥玛提了一个建议:“关于割让土地一事,我个人给贵方提一个完全友好的建议,我希望贵方在我们的使团向贵国伦敦进行交涉的结果出来之前,能够保持克制,不要因为割地问题,而让我们双方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威妥玛没权力做主:“我需要跟额尔金阁下协商,然后才能决定。”

    朱敬伦赞同道:“当然。同时为了让贵国政府和议会能够对东方问题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建议额尔金先生能够向贵国政府提交一份实施清晰的报告,汇报一下目前广東方面的问题。”

    朱敬伦认为,英国政府最关心的是贸易,那么如果他们认定会因为广東割让土地问题,而跟中国再次陷入持久的,看不到头的冲突,而导致贸易陷入停顿状态,相信英国政府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至于他们跟清政府达成的条款,朱敬伦相信以英国人吃人不吐骨头的作风,一旦他们没能在广東割地成功,他们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向清政府施压,到时候换取其他的利益,甚至在其他地方的一块土地,比如威海或者舟山之类的优良港口。

    但是英国人割北方的港口,广東老百姓是绝对不会在乎的,狭隘的地方主义任何国家都有,美国还不是马上就因为各州利益不一致而爆发内战吗。

    只要广東老百姓看到朱敬伦帮他们保住了土地,让洋人不在广東割地,而远远的跑去了北方,他们只会对朱敬伦感激,不止是九龙,甚至不止是新安,而是整个珠三角地区,以及消息比较灵通的广東其他地区,虽然九龙距离珠三角其他地方还远,可是在反割地运动中提出的那些口号可是危言耸听的厉害,今日割了九龙,明天就可能割新安,割东莞等等,洋人放弃割九龙,会让他们感到安心。

    但是清政府一旦受到这种压力,被迫以其他地方的土地交换九龙割让给英国人的话,肯定会非常不满,肯定会认为广東地方给朝廷惹麻烦了,他们的不满不会向英国人去表达,而是会向广東施压,很有可能朱敬伦会因此而罢官,不但是他们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责任,更重要的是朱敬伦得罪的人太多了,不是他不懂得和光同尘,而是厘局的利益太大了,他这两年几乎是独占,早就让一大群权贵不满,这些人肯定乐的落井下石。

    此时广東老百姓一边是感念朱敬伦为他们保住土地,并且除去了后患,另一边却看到朝廷因此而罢免了朱敬伦,他们会对满清朝廷如何不满?同时又对朱敬伦如何感激?民心向背这时候就向了朱敬伦了,在加上用一些手段引导,会形成一股强烈的民怨,尽管这股民怨还强烈不到让老百姓造反,可至少会让他们在朱敬伦和清王朝之间选择中立,并且开始考虑。

    民心对朱敬伦很重要,他手里掌握的资源太浅薄了,如果他就像英国人误判的那样,利用现在手里组织起来的这些军队去造反,朱敬伦能确信,那些乡勇大多数都不会跟随,哪怕在他们宗族写的保证书上,写的也是不背叛朝廷、不临阵脱逃云云。

    只有让民心倒向自己,至少让民心保持中立的情况下,朱敬伦才有机会发动一场政变,然后取广東为基业,接着耐心维持个一两年,老百姓也就彻底的拥护朱敬伦了,这一点朱敬伦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能确信他的执政能力,肯定甩清廷那些尸位素餐的迂腐大臣十条街。

    关键就看陈芝廷去英国能不能说服英国政府了。

    但朱敬伦在国内也不能闲着,他得做好稳妥的军事准备。(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节 作战计划

    富礼又一次坐镇新安,时刻关注着朱敬伦跟洋人的交涉。

    “已经允许洋人去广州了,大人那边务必小心,可不要在广州出了乱子,要是死上几个洋人,香港这一万多英国軍队怕是就有理由动手了。”

    朱敬伦向富礼叙述了跟英国人交涉的简单结果,接着又跟富礼商量土客械斗的问题。

    “富兄放心,洋人这里我自会处理,倒是听说鹤山哪里天天都在械斗,天天都在死人,实在于心不忍。要不,在下派人去看看?看能不能劝说当地团勇罢兵息和。”

    “哎呀,朱兄,你还是踏实盯着英夷吧,这些夷人更让人不放心。鹤山那里,我回信一封,请大人想其他办法。”

    富礼这次来送信,就是希望朱敬伦能去处理土客械斗的问题,张千山实在是缺乏经验,根本压制不住土客两家的大规模械斗,还被七个县的县令联合告状,可是一到新安却发现,朱敬伦这里的麻烦更大,几万乡勇聚集,要跟洋人开战包围祖宗土地,几万百姓跟洋人的冲突,显然大过鹤山等县的械斗。

    所以富礼反而劝说朱敬伦不要分心,专心留下处理洋务,处理好新安这里的情况,实在不行就把九龙割让了算了,反正那是朝廷割让的,跟总督大人无关,可如果老百姓跟洋人大打出手,最后洋人怪到朝廷头上,又要赔偿的话,朝廷会问罪的。

    在富礼眼里就只有柏贵,柏贵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这是他看问题的角度,只要朝廷不问罪柏贵,在他看来割地都无所谓。

    “倒是你派去洋人地界那些人可靠得住?能劝那夷酋撤兵才真叫人安生啊。”

    派陈芝廷去英国的情况,朱敬伦也早就给柏贵说过,有一百多个商人子弟随团呢,不可能瞒住人的,对这个使团的使命解释是,第一是去美国安抚虎门要塞击沉美国軍舰上的士兵家属,第二就是去英国向英国女王当面论理,力争将洋人在广東的恶劣行为报知英国女王,相信英国女王一旦了解到他们的商人和军队在遥远的中国有多么坏的话,肯定会反思的,如果英国女王能够保证永不占据广東一寸土地,那就更好了。

    朱敬伦的这种解释如同天方夜谭,可这个时代的人就信这个,叶名琛几年前被俘后,被英国人押往印度,他以为是去英国,做好了跟英国女王论理的准备,打算狠狠用仁义训斥一下这个番邦小国,用他的仁义道德让对方折服,让对方悔过。

    这些读四书五经和古代经典的读书人,在历史奠基中就学到了这些,古代那些圣贤就用史书告诉他们大义无所不能,只要掌握了大义,就能以理服人,可圣贤生活的年代是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候的人本身就有种极为淳朴的道义观,错了就是错了,蔺相如斥责秦昭襄王,昭襄王不会发怒,孔子斥责齐王,齐王也只能敬服,只要对方能揭露出自己的不义来,他们会承认。

    西方世界按照这些读书人的观念,早都礼崩乐坏,或者是从来就没有礼乐诗书的蛮国,那些春秋大义一定能让他们折服,让他们反思和自省。

    所以朱敬伦不信,柏贵相信,换句话说就算他不信,抱着试试的态度,也无所谓,根本不会在乎朱敬伦派去美国道歉的使团,再去跟英国人交涉交涉的。

    柏贵第一关心的是皇帝的情况,皇帝才是这些文人心中最重要的,甚至比广東千万百姓的生死荣辱还要重要,柏贵第二关心的是,广東能不能安安稳稳的跟洋人和平共处,而不要在国家目前艰难的局势下,再次引发夷变。

    柏贵的心理富礼摸的是十分清楚,所以朱敬伦说完,他也觉得很重要,要立刻去给柏贵写信让柏贵注意洋人到广州后的安全问题。

    打发了富礼后,朱敬伦继续安排军务,土客械斗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虽然土客械斗死灰复燃,但目前主要集中在鹤山县的云乡一带,哪里山林密布,得打好一阵子呢,倒是新安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故。

    新安最重要的地方当然是赤湾港,不过赤湾港左右海岬山岗上的炮台已经修建完成,两道海岬一左一右如同怀抱一样将赤湾港环抱着的,英国人不太可能选择从这里发起进攻,更何况这里关乎着十几个国家的贸易,英国商人更是占了大头,英国人不可能不顾忌。

    最危险的地方还是九龙,如果额尔金等人一定坚持要割让这里,英军最有可能直接从九龙登陆,历史上英国人后来割让租借的时候,跟当地宗族势力爆发过激烈的冲突,英国人到时没死几个,可是乡民们死伤惨重。

    那时候清政府不管,乡民们只能自保,当然不是英军的对手。这次朱敬伦出面,有一万多正规火枪兵帮助,真打起来,胜负也未可知。

    起码瑞典顾问信心满满,他们表示己方兵力占优,本来就有一些底子,又被他们训练了两年,这些士兵的素质并不比英军差多少。

    这个时代的西方士兵,文化水平也都很低劣,读书人谁会当兵啊。除了北欧几个国家,其他国家军队的文盲率都很高,就是英军,也是大半文盲。

    因此朱敬伦也认可瑞典人的说法,但依然不太放心,尽管他相信手下士兵的技术水平,战斗经验也通过上次在土客械斗中跟两方较量有大幅度提升,可是军事文化是一个大问题,西方人习惯的是排队枪毙战术,朱敬伦很怀疑自己手下这些本性敦厚的农民士兵能承受住这种面对面互相射击的心理压力,一旦上了战场,谁先崩溃,谁就会战败。

    西方人已经这样排队枪毙了两百年,在他们的认识中,打仗就是这么互相射击,拿命换命的游戏,这种不同的心里认识,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让人不得不提前考虑。

    瑞典人显然比朱敬伦有信心一些,但是也开始考虑朱敬伦的顾虑,毕竟他们训练出来的这些士兵没有跟西方军队战斗的经验,在技术上完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直接崩溃的例子并不是没有,根据他们的了解,同样装备着西方武器装备的印度兵,在战斗意志上,就不及西方士兵顽强。

    至于他们对于中国士兵的了解,他们知道这些士兵极为坚韧,在承受伤亡上面到了让他们惊叹的程度,在镇压土客械斗的过程中,他们发现有的队伍哪怕伤亡大半,只要军官没有下令或者逃跑,整只部队就能坚持到最后,而这在西方军队身上,根本就不可想象,西方一旦承受一定的伤亡后,肯定会崩溃的。

    他们也见到过,明明没有什么损伤,只因为有个别士兵胆怯,整只军队莫名其妙崩溃的现象,瑞典人理解,中国人的軍队大概跟法国軍队一样,行军途中都有可能莫名其妙崩溃,但是隔天却可能以劣势兵力发起让人震撼的勇猛攻击,在身处北欧的瑞典人看来,这是毕竟感性的南欧民族的特质,也许中国人也是这样。

    跟朱敬伦沟通之后,他们不担心这些士兵向英军发起进攻的勇气,也不担心处于被敌人包围之下坚韧的抵抗能力,担心的是在大规模会战的时候,局部崩溃导致的全面溃败。

    据此他们更改了战斗计划,打算一旦英军登陆,他们将不采取正面会战的方式决战,而是直接向敌人发起持续的进攻,利用优势兵力,和士兵进攻的高昂斗志,在登陆点就摧垮英军,不给他们发动会战的机会。

    但朱敬伦看过计划之后,还是否定了。

    “你们还是不了解我的意思,我是担心他们没有正面大战的经验,以及没有思想准备,说句我不礼貌的话,就是我本人,对你们西方那种正面相互射击的战斗方式也十分不理解,我们总觉得这种战法太过于愚蠢,人一旦觉得某件事很蠢的话,往往就不会坚持做下去。我的士兵也是这样,如果他们不能理解这种方式的合理性,他们难免心有抵触,这种抵触一旦放在战场上,是十分危险的。”

    朱敬伦一直觉得西方人的排队枪毙战术,大概是从中世纪时代的骑士决斗方式演化而来的,尽管到了现代,可是指挥作战的还是那些贵族,带有骑士作风也就不奇怪了,但是中国的军事文化被文人玩坏了,太过于强调奇巧,而轻视勇气,就是普通百姓,也听过无数三国演义中的火烧连营、水淹七军之类的故事,让他们接受这种单纯靠勇气的笨战,一时之间是不太容易的。

    反正历史上,这种排队枪毙战术,也即将淘汰了,东方世界,即便是醉死心眼的日本,也基本上没有采用这种作战方式。

    所以朱敬伦给瑞典顾问提议:“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制定出更适合的计划。我的要求是,你们必须对英军可能的登陆地点进行预判,然后根据这些来制定出阻击英军的计划。”

    瑞典人表示理解,回头就去修改计划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节 军事演习

    有人说中国古代那些熟读兵法的读书人,一个个都是出色的参谋人员,他们都具有相当的战略眼光,可是一旦让他们带兵,就会是一场灾难。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在地图上他能高谈阔论让人折服,可一旦真正去指挥实际战斗,只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悲剧。

    因为他们兵书读的多,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可如何安排士兵冲锋陷阵,如何组织防御抵抗,他们完全没有经验,他们不缺乏战略眼光,缺乏的是战术操作的能力。

    所以一旦解决好了这些问题,中国古代的文人还是很出彩的,比如孙膑身边有能指挥实际作战的田忌的时候,齐兵就是无敌的。比如曾国藩这种,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打呆仗的,就是让太平军没有办法。

    可一旦文人的浪漫主义精神出现了,总想着出奇制胜,利用奇谋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就是石达开这种大师,也只能在湘军面前一败涂地。

    能指挥的了四渡赤水这种大战略的太祖,可能连枪都打不准,让他去指挥一下实际战斗估计也免不了是一个悲剧,朱敬伦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只提战略构想,而不负责实施。

    瑞典人就是很好的实施人才,战术上他们这些在正规军校中学习过多年的人,能够在地图上把战斗精确到米级别。

    预设登陆点也不难,虽然九龙半岛三面环海,可供英军登陆的地方太多了,但是有价值的登陆点却屈指可数。

    首先选择登陆点必须开阔,方便他们尽快展开,否则给对方打了反冲击,赶下大海可就完了;其次登陆点必须接近交通通道,选一个没人的山脚登陆,还得翻过山才能看到敌人,这样的登陆点毫无意义;再次,英国人从海上登陆,他们必然要依靠他们的海军进行掩护,因此登陆点肯定靠近一片能够容纳海军舰队的开阔海湾。

    经过筛选,瑞典人认为,英军最后可能的登陆地点,还是港岛对面,隔着维多利亚湾的尖山咀、观塘一带。其次则是西贡、大埔一带。再次就是元朗、屯门。除此之外,有军事价值的登陆选择不多,当然不排除英国人会选择放弃攻打九龙,而攻击新安其他地方,然后逼迫政府妥协,如果英国人采用这种方式,那么就根本无法预计他们的行动方式了。

    朱敬伦觉得瑞典人的计划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这次终于批准:

    “就以你们对九龙登陆点的判断为基准部署防御,如果他们将战火烧到新安其他地方,那我们也只能不讲规则了,到时候我们直接炮击香港!”

    九龙城的守军虽然是摆设,但如果让朱敬伦的炮兵来用,同时换上兵工厂生产的要塞炮的话,够英国人喝一壶的,到时候连他们的总督府都给炸了。

    瑞典人的具体计划,则是以英军在三地某处登陆,然后立足以正规军抵抗为主,配合当地乡勇的作战计划,他们将当地乡勇当作预备役来使用,这点上他们的利益也够独到的,起码朱敬伦就没想过这些军队确实带有西方预备役的特点。

    计划完善了,朱敬伦立刻命令,让瑞典人组建的参谋部立刻制定以这些作战计划为蓝本的演习计划,他必须在即将可能发生的战争中,让自己的士兵做足准备。

    英军一旦登陆,计划要求类似尖沙咀这样的靠近海湾的渔村村民,必须立马撤退,撤退到狮子山一带,配合正规军组织防御,坚守待援,等待其他地方赶来的军队进行支援,等兵力充足之后,对英军发起包围歼灭战。

    英军登陆之后,不可能将全部兵力投入到前线作战,他们必须保留必要的兵力保护港口作为后路,同时还要维护一条安全的交通线,参考他们在天津作战的情况,英法联军两万人登陆塘沽后,只能派出八千人进攻炮台,那么一旦英军登陆尖山咀一带,他们一万兵力中最多能有五千多进入前线作战。

    己方军队的劣势是因为不知道对方会在哪里登陆,因此必须分散防御,至少分布在尖沙咀、元朗和西贡三个地方,只有明确对方登陆之后,才能汇合。因此任何一路都需要独立抵挡英军直到援军到达。

    因此将朱敬伦手下一万两千火枪兵分为三部,一部驻扎元朗,一步驻扎大埔,一步驻扎九龙城,任何一个方向发现登陆英军之后,立刻组织防御,撤离村民,另外两路立刻支援,寻机合围歼灭英军。

    至于乡勇作为预备队在后方待命,随时支援前线,并负责后勤运输和伤员救治工作。

    计划很好,但也得人配合,朱敬伦一边命令士兵向九龙进发,一边邀请九龙各大乡绅,跟他们商量了一下,这些人很痛快的答应完全服从朱敬伦的军令,甚至文家这种跟深圳河对面的客家人有田地争端的家族,还积极请命去打头阵。

    朱敬伦告诉他们说,他们没跟洋人打过仗,一旦打败溃败,反容易冲散了主阵,因此好意心领,同时警告他们,一旦自己的军令下达,那么他们就没有退路,到时候就是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也必须打下去,谁家的乡勇撤了,就找谁家的麻烦。

    自称文天祥后代的文家人更是叫嚣着,到时候谁家跑了,就平了谁家宗族,挖了谁家祖坟。文家说完还看看张家。

    新田文氏是九龙大家族,历史上号称香港第一家族。黄贝岭张氏与新田的文氏隔着深圳河,对河两边土地一直有争议,历史上械斗不断,张氏人多势众,文氏为了防御,还建了一道2米来高、1米多厚的围墙。

    这样相互仇视的家族,在九龙一带十分普遍,这是朱敬伦最为担心的。

    “嗯,诸位高义,大敌当前,当通力合作,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之间的私仇先放在一边,等把夷人赶跑了再说。本官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要是哪家不开眼,就别怪本官辣手无情。口说无凭,叫诸位来,就是要立约为证!”

    朱敬伦有些喜欢上刻石勒碑立下乡约这种方式了,因为他发现老百姓就认这个,立约之后大家在给祖先上香发誓,一般很少有违反的。

    约条内容主要有,抗敌期间,敢于私斗者,杀无赦,各族不得包庇,包庇者族长连坐;抗敌期间各族听从号令,不从者,除籍,逐出乡里;抗敌期间,哪村那族若有损失,九龙各家共担之,不得借故推诿!

    有这三条,朱敬伦觉得就够了,只要他们不私斗,能一起抗敌,这些乡勇能发挥出械斗时候的狠劲,还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的。听从号令就不会乱,哪怕只是负责运输粮草弹药,救护伤员也能让正规部队没有后顾之忧。最后是有损失的家族,战后其他家族分担损失,这样就不会造成有的村庄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不肯撤退的事情发生了。

    之后军事演习就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朱敬伦手下县勇进驻三地,跟当地乡勇合作,挖掘战壕,修筑工事,选定撤退路线,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甚至用空包弹打了一天,搞的对面香港人心惶惶,威妥玛再次登门闻讯,朱敬伦表示只是演习,绝对没有进攻香港的意图,但威妥玛还是颇为不满,认为这种演习本身就是一种敌意。

    对此朱敬伦也只能嘴硬不承认了,反正演习是一定要进行的,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全赌在英国人不会进攻的克制上,双方毕竟有无法调节的利益冲突,除非英国人能放弃割地,或者朱敬伦能放弃守土,不然这场仗迟早要打。

    英国人还算克制,最愤怒的时候,也只是派军舰到演习地点的外海巡游了一圈。

    朱敬伦也见好就收,只进行了三天演习,亲自查看之后,发现乡勇跟县勇配合的也算是井井有条,就满意的下令结束演习,但是告诫各族,不要懈怠,要继续加强训练,时刻准备着保家守土。

    这一次结束了,但不意味着没有下一次,而且下一次的规模只会更大。

    这次演习,不但朱敬伦全程视察,还请了整个新安的所有乡绅、宗族,包括新安东部的客家家族,因为下一次,朱敬伦打算发动全县的演习。

    这次演习,朱敬伦出动了一万两千县勇,加上九龙各个宗族族勇两万,兵力多达三万。

    下次演习,整个新安县动员,人数将会超过十万人。

    所以演习结束后,军队还不能闲着,瑞典人和跟随他们学习的一些识字的军官组成的参谋部继续制定下一次更大规模的演习计划,朱敬伦要求,必须在今年夏季的时候,在进行一次演习,因为那时候很可能朱敬伦派去伦敦进行活动的使团结果就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鹤山那边终于不平静了,鹤山客家人首领高官仙带了十几个客家乡绅,冒险来到了新安,他们请求朱敬伦履行约定,帮助他们抗击土寇的攻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节 背信弃义

    高官仙就是高三,土客械斗最开始就是由他变卖家产组建团练对抗洪兵起始的。

    当时是洪兵先向高三打单,也就是要钱要粮,因为他家是云乡一带有名的财主。

    高三拒绝之后,洪兵夜里杀了他的小儿子。

    高三中年得子,而且就一个小儿子,还被人杀了,他如何不怒,之后变卖家产,招募了上千练勇,跟洪兵对抗,最后联络其他鹤山其他客家乡绅,组建了上万练勇,帮助官府收回被洪兵攻占的县城。高三也因此成了鹤山县客家人中最有威望的乡绅之一。

    但是上次朱敬伦大军在鹤山一带镇压械斗,他却出人意料的妥协了,没有再次组织人马对抗。

    这次由广府乡绅谭才等见财起意的家伙起头,再次发起了牵连数县的大械斗,高三义无反顾只能继续组织人对抗,可是土人势大,武器先进,装备了数钱洋枪,还带着大炮,鹤山一带的客家人根本挡不住,虽然周边各县有来帮忙的客家乡勇,但他们还是不断的败退。

    宅梧一带的客家村落已经被扫平,男女老幼先是都跑到了云乡投奔高三,可是十多日前,云乡也被攻破,死伤赢万,高三将主力撤到了最艰险的黄茅壁山区,然后带人来找朱敬伦,当年朱敬伦可是说过谁违约就打谁的话的。

    朱敬伦的士兵在云乡一带驻扎的时候,倒是履行了这个诺言,始终坚持维护乡约,但是朱敬伦走后,张千山接防,就开始懈怠了,小规模的械斗,尤其是山区的械斗,张千山根本就不管,等想管了,却已经晚了,他手里的兵已经镇压不住。

    高三对官府的承诺,再次失去了希望,只能靠自己来保护自己,但当他们不得不败退到客家人最后的保留地,连他家所在的云乡都丢失的时候,高三再次想到了朱敬伦,他抱着一线希望来找朱敬伦,希望朱敬伦能履行诺言,发兵救救他们。

    但是他失望了。

    朱敬伦叹息一声:“本官也想去救你们,都向总督大人呈文请命过,奈何大人以大局为重,忧心香港英夷进犯,背约毁诺,实属无奈啊!”

    见到朱敬伦将责任推到了两广总督身上,高三好生失望,带着绝望的心情走出了新安官衙。

    但他还没走远,就被人叫住了。

    “高老爷慢走!”

    来人是一身书生打扮的方山,朱敬伦当时立刻鹤山的时候,就是他在当地负责统筹,因此跟当地的土客两家乡绅都熟悉。

    “是是方大人啊。”

    高三回头看是方山,叹了口气,对方山他还是比较友好的,因为这个人曾经也是屡次救过客家乡民的。

    “怎么了这是?”

    方山明知故问。

    高三也不隐瞒,甚至带着一口怨气将面见朱敬伦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以为朱敬伦把责任推给总督,只是想拒绝他们。

    方山却大叹一声:“高老爷你好糊涂啊!”

    “怎么?”

    高三迷惑。

    方山道:“我家大人的品行你还不知道?他既然说了,那就是真有为难之处。但这事却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还有希望,高三马上请教:“恳请大人教我,官仙定当厚报!”

    方山将他拉到一边:“是总督大人不让我家大人去的,你们何不去广州请愿,若是总督大人发了话,我家大人当然乐意去帮你们做主。你去请愿,我家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定会为你们在总督面前回环,如此一来,这事儿不就活了?”

    高三恍然大悟:“多谢先生教我,真乃救我也。”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就去了广州府,跟他一起的,还有一大群鹤山等县的客家乡绅。

    这事情当然是朱敬伦安排的,他跟方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要忽悠这些乡绅去给柏贵施压,那样朱敬伦才能号不显眼的再次介入土客械斗,而这一次的介入,就是最后收果子的时候。

    说不得,朱敬伦确实使了点小花招,在高官仙这样的人身上用上了权术。

    但终归朱敬伦还是要去帮助他们的,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

    但是很快朱敬伦就后悔了。

    几天后收到消息,高三等人还没进入广州城呢,就被埋伏在广州城外的一帮疍民劫杀,只有两个人因为武力超群负伤逃走,包括高三都被当场杀死。

    朱敬伦收到消息后,不由都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为了争夺土地,土客两大族群竟然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他们不可能知道高官仙去广州城请愿,但是他们早就防着高官仙去广州搬救兵,所以提前有所布置。

    至于那些疍民,不过是他们花钱雇来的杀手罢了,那些疍民比客家人还穷,为了钱,什么事情不敢干,当年侯进离家出走,发誓不当疍民,不就是因为他爹赌钱把他妹妹卖了吗。

    广府人不但在官方影响力大,在财力上更是远胜客家人一等,他们不但游说官府,还使上了这种手段,一想到土客两家为了争土地,竟然如此煞费苦心,把心思用到了这种程度,朱敬伦就一肚子火,有这些手段,不如去对付洋人,对付自家人,竟然都智计百出,却要在之后的一百多年中被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可悲。

    恼火和悲叹之后,就是深深的自责。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诱导高三去省城请愿才导致高三被杀,更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朱敬伦都在用权术,用政治手段,尽管立意是好的,但事实上,他漠视了土客械斗的残杀,他本可以坚持留在哪里,却担心柏贵的猜忌,而选择了继续蛰伏,可是土客械斗没进行一天,就有可能有几十上百条人命丧生,这跟朱敬伦不无关系。

    另外朱敬伦当初可是跟这些人立过约的,他向高官仙等客家乡绅保证过保护他们,那石头上的碑文还是新口,他就放弃了坚定的立场,甚至连高官仙都被人杀了,高官仙的死,突然就让朱敬伦产生了深深的自责,他感到这都是他背信弃义所带来的后果,这些人的命,得由他来背。

    朱敬伦还在自责着呢,方山急匆匆跑进来,大叫不好了。

    “李道昌和何永扬带了两千多人,正在坐船往鹤山去呢!”

    李道昌是新安的客家人首领,光是李家宗族的族丁就能拉起上千人,联合其他宗族,啸聚上万人不在话下,他此次去鹤山,当然是去支援哪里的客家人的。

    但朱敬伦不可能让新安也卷进这场械斗中。

    怒斥道:“他李道昌凑什么热闹,洋人这边事儿还没完呢,给我把他叫回来!”

    方山道:“我怕是叫不住,他在香港买了两千多杆洋枪,发誓要血洗鹤山土贼。”

    客家人之间有联系不奇怪,甚至像李家这种大宗族更是跟其他县的客家大族都保持着姻亲关系,对方有难,互相支援一下,这很正常。

    朱敬伦皱眉道:“就是他爹被人杀了,他也不能擅自私斗,你去告诉李道昌,我们前几日的乡约还在,他敢带人走,我马上发兵踏平李家,拆他家祠堂,挖他家祖坟!”

    朱敬伦恶狠狠的说道。

    方山去了,李道昌来了。

    朱敬伦这个县令发飙,他还是要顾忌的。

    原本的历史上,最后李道昌就组织过上千新安客家团勇跑去支援新宁的客家人,而且那时候是官府派湘军在镇压新宁客家人,因为客家人活不下去到处打家劫舍,当时帮助客家人抵挡住了官兵的镇压后,李道昌又立刻跟官府表态,他不是要造反,连忙跟官府讲和。

    “李道昌,你还是一个监生!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朱敬伦连番喝骂,李道昌脸色难看,却不敢顶嘴,带领整个新安县土客两家保卫乡土,让朱敬伦的威望极高,威望这种东西,自在人心,如果换做一年多前,李道昌绝不会这么乖顺,他是当地大族,家中颇有家资,捐了一个监生头衔,是龙岗一带的客家豪绅,在整个新安,都是有名的士绅,历任县令都对他这样的人客客气气,没人敢呼来喝去的,现在却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哪能受得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朱敬伦骂够了,这才喝问,其实是威胁和吓唬。

    “小生不敢!”

    李道昌拜道。

    朱敬伦道:“不敢就好,现在,马上去带你的人给我滚回去。鹤山那里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李道昌十分不满,但是看到方山在一边给他递眼色,只要嗯了一声,先离开再说,至于会不会去,还得由他来决定,他的人都上船了,随时都能走,他就不信等他走了,朱敬伦敢平了他们李家。

    在门外住脚,果然方山跟了出来。

    然后拉住他,悄悄的说了起来,慢慢的李道昌面色和悦了一些,最后一声不吭的去码头上把自己的人叫回去了。

    方山回到县衙的时候,朱敬伦已经在跟富礼激烈的讨论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节 升官发财的黑狗

    “不能在等了,我新安都乱起来了,夷人还没有料理,土客两家却快打起来了。一旦新安乱了,东莞也保不住,南雄、韶州、连州、惠州、嘉应各地难免会被牵连,,潮州大埔、丰顺也不会安稳,一旦连潮州都乱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朱敬伦把富礼请到书房,连恐吓带威胁道。

    富礼面有难色,但也有些担心,朱敬伦说的太吓唬人了,新安的几千客家人要去参加械斗,朱敬伦说可能会把新安牵扯进来,新安现在可乱不得,夷人正虎视眈眈呢,一旦乱了,夷人借机生事,事情就大了。

    只得表示他得先请示柏贵。

    朱敬伦道:“也好,劳烦你给总督大人写信,我先派一些人去。”

    富礼说道:“这不好吧,万一大人怪罪!”

    前几****给柏贵写过信,说过朱敬伦的态度,柏贵回复中虽然没有明确表达猜忌,但富礼从字里行间体味到柏贵好像不愿意让朱敬伦介入械斗的事情,尤其是不能让朱敬伦派兵去哪里。

    朱敬伦却坚持道:“来不及了。事不宜迟,也只能先斩后奏,总督大人若怪罪,本官一力承担。”

    富礼一副为难的表情劝着。

    突然朱敬伦说了句:“我听说华庭杰大人去了南雄做知州?”

    柏贵年底前的密考中给华庭杰请了功,依然在承德山庄不肯回北平的咸丰批示,升华庭杰为南雄知州,比县令高一级。

    一听这话,富礼当即就明白了,朱敬伦这是不满了,当初他可是替柏贵许诺过,给朱敬伦升官的,当时朱敬伦私下表示,属意南海这个首县。

    所谓首县就是当地第一县,这个首县可不简单,往往跟州府在同一地办公,跟权力中心更紧密,也就更容易升迁。同样的还有首府,比如广州府就是广東首府,这个更夸张,别的地方的知府如果初来履任,甚至要给首府磕头的,首府跟普通的府绝对不是一个档次。

    富礼叹道:“你别急吗,大人自有安排。要不是新安实在离不开你,大人早把你调去广州了。”

    朱敬伦郁闷道:“可我不能一辈子待在新安啊。”

    成功将富礼的视角转移,朱敬伦继续忽悠。

    富礼道:“大人实有顾虑,你也知道,夷人骄横,新安直冲香港,若无一放心干练之人放在此处,大人怎敢随意让你离开。”

    富礼倒是没有说谎,年底的密考中,柏贵也给朱敬伦请功过,但是并没有提调他离开的事情。

    因为夷人在香港驻兵一万多,已经给朝廷发了照会,抗议广東不肯如约割地,可当地乡勇啸聚数万抗拒割地,让他这个总督毫无办法,只能把朱敬伦和一万多县勇留在这里,只求一个安稳,把朱敬伦调走,换谁来怕都不成。

    朱敬伦十分失望:“也罢。这官场多事,尔虞我诈,等过了这阵,我还是辞官吧。回头做点小生意,岂不轻松快活。”

    说着摇头叹气的走了出去。

    走到门边才道:“富兄,还请在大人面前多加解释,本官只派百人去鹤山,不会误了新安这里的事情。”

    富礼也叹息起来,完全被朱敬伦官职的问题绊住了,他其实也挺替朱敬伦惋惜的,要说是没本事升不了官也就罢了,偏偏他是有本事的,却因为这个地方离不了他而升不了官,这找谁说理去,至于朱敬伦坚持派兵,他一听也就百十号人,也就不疑了,给柏贵的信中还专门强调了这一点。

    柏贵收到信后也有些遗憾,尤其是看到富礼说朱敬伦有辞官之意,未必出自真心,却实是灰心丧气。

    做官的,不就图一个升官发财吗,守着新安朱敬伦是不愁钱的,这一点柏贵深信不疑,哪有能捞钱还不捞的,可钱捞的再多,也只是一个区区县令,手里有钱就更不满足了,肯定想着要在进一步,但却因为夷人的问题,被绊死在了这个地方,柏贵觉得还真的是委屈他了。

    柏贵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请示朝廷,把新安设成一个直隶州,这样朱敬伦的品级就能成为知州,实实在在的升了一级,也算对得起他的本事了。

    至于朱敬伦派兵一百多的事情,他也跟富礼一样,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要朱敬伦不把一万多人都派到赫山,或者继续招兵买马,他就不担心。

    他派去了一百多人,鹤山哪里还有张千山三千人马呢,能翻起什么浪。

    此时这只翻不起浪的小队伍,正行走在鹤山的官道上。

    一百多个人,穿着勇服,肩扛步枪,跟在两匹蒙古马后面。

    蒙古马上坐着两个互相有说有笑的当官的。

    其中一人书生打扮:“黑狗大人,依在下看来,你这名字是不是得改一改了。”

    另一人孔武有力,神采奕奕:“方大人,不急,等我下次回去,请大人赐一个贱名。”

    这俩人正是方山跟黑狗,一个是算命先生,一个是江湖老大,却互称大人,颇为悦耳。

    方山笑道:“黑狗大人所言极是。”

    黑狗不是没有真名,但他从来不报真名,他的江湖名头早叫开了,他也不急着改,要改那也是等他飞黄腾达了,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来,风风光光的改名。

    这时候马蹄声响,前面一个骑兵飞奔而来。

    到了跟前才下来,单膝跪报:“报军师、大人,前面就是鹤城,多有土人出没,小人报了字号,对方不会阻拦。”

    黑狗扬了扬马鞭:“起来跟着一块走吧。”

    那骑兵是个探马,连忙起来骑在马上,也慢慢悠悠的跟在黑狗身边,特意落后半个马身子。

    他们现在是官军,却还用这种江湖手段,还派人先去盘道通报,不是黑狗胆小怕事,只是此时干系重大,他的队伍最后可是有两辆牛车跟着,车上可拉着两个装着十万两银子的大银箱子呢。

    这些钱他们这一百来人当然花不完,也不是给他们来花的,那是用来招兵买马的,起码黑狗是这么认为的的,不但是招兵买马,还是给他黑狗招兵买马,他就要飞黄腾达了。

    黑狗已经成功戒烟大半年了,朱敬伦认可了他的努力,答应让他跟侯进看齐,派他来鹤山招募一万客家团勇!

    方山就是来负责帮他招募人马的,临走前朱敬伦叮咛他,一切都听方山的安排,黑狗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军师,谁叫他大字不识一个,招兵登记那些事情他可不懂,而朱大人的规矩大,朱大人的兵也值钱,给发的军饷多,要求也多,每个兵都得有族里的具保,不然不收,所以没有方山,他黑狗还真干不了这招兵的事儿。

    方山说话又很中听,告诉黑狗,手下有了万把人,放在绿营里边,怎么都是一个总兵,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时,有的是立功的机会,等打完洋人,也许他们还会去打南京的粤匪,如果能抢在湘军之前,打进南京城,封侯拜相那是跑不了的。

    黑狗就爱听这种话,他没文化,但是他知道给朝廷立功,是能大富大贵的,他不识字,这辈子没希望当文官了,但如果能落一个官身,他得好好培养他儿子,将来养出来一个举人进士的,他家也就彻底翻身了,在乡下置上几百亩地,以后谁还会知道他是个疍民,所以他宁愿让人叫他黑狗,也不想把他疍民的名字说出来,因为他不想当疍民了。

    鹤城终于到了,他们一路上穿过土人团勇盘踞之处,还真担心这些人发疯抢劫官军,现在到了鹤城就安全了。

    因为鹤城是鹤山的县城,土人在周围的附城都把所有客家人都赶跑了,但是却不敢攻打县城,不然那就是造反了,官府肯定会派人来剿,这些土人可聪明着呢。

    朱敬伦也是有些佩服黑狗的,大半年他可是看在眼里,黑狗戒烟是下了狠心的,最后实在熬不过去的时候,他都有些不忍心,可这家伙让手下他把绑在军营里,让手下发下毒誓无论他怎么叫都不能放开他,最后熬过那阵,都有些没人形了。

    能戒掉毒瘾,绝对跟死了一回一样,朱敬伦相信这种精神的煎熬,对一个人的意志是极大的锻炼,这种人放在那里都是人才。

    不止是黑狗,军中戒掉了烟瘾的人还有不少,现在全都调给了黑狗,让他带着来鹤山招兵买马,扩军一万。

    如果能招募到一万濒临绝境的客勇,朱敬伦手里的本钱就够了,足够他发动一场政变,夺取广東作为基业。

    这些同样通过戒毒极大的锻炼了意志的疍民士兵,绝对是最好的军官,本身技术水平不差,也有丰富的战争经验,加上戒毒后的精神升华,将来有的是他们迸发精彩的机会。

    只是在成军前,朱敬伦可不想让柏贵知道,因此才派方山过来,只有做事细致的方山,才能最大程度上保住秘密,让黑狗一个人来就不行,不是他不相信黑狗,而是这不是一个保密的问题,而是一个骗人的问题。方山得一边不断的扩充实力,一边还要骗过所有人,不让任何人怀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节 只要活不下去的那些人

    跟着朱敬伦这么些年,方山已经得到了朱敬伦的信任,但方山依然不知道朱敬伦到底要做什么,可他深信朱敬伦不会久居人下,这次让他来招兵买马还不让人知道,他就明白朱敬伦要行动了。

    方山不但不因此而害怕,反而有一阵阵的激动,乱世出英雄,洪秀全造反后,两广地区就没有平静过,到现在广西哪里还整天打仗,什么天地会,三合会,纷纷割地自雄,听说石达开又跑回了广西。

    广西乱,广東也从来没太平过,广西到广東之间的洪匪流窜就没停过,土客械斗不止,谁知道里面藏匿了多少洪兵。至今依然有打着旗号跟官府做对的洪兵在粤西一带,官府根本就无力镇压。

    方山不怕造反,只是他不明白他家大人在等什么,为什么等了这么久,在他看来,朱敬伦练出一万火枪兵的时候,就有能力造反了,一夜之间席卷广州城易如反掌,可是竟然一直隐忍不发。

    朱敬伦这么小心谨慎,让方山更看好他,可心里却也慢慢着急起来,要是给人识破了,岂不是要糟。

    但一想到朱敬伦每次的布置,比他这个算命先生算的都精,他也就不瞎操心了。

    鹤城现在人满为患,很多打散的客家人都逃到了城里,当初这座城就是他们帮官府打下的,衙门里对他们有好感的人也不少,因此官府收留了他们,尽力救助。

    鹤山县令比新会县令的姿态要低,新会县令聂尔康当初可是连朱敬伦都不迎接的,鹤山县令沈梁亲自迎接他,这也是给逼急了,当年他刚刚到任的时候,甚至只能在城外就任,带着客家团勇收复县城后,才住进了衙门,当官当了六年,因为英法联军跟朝廷打仗,他一直没有调动,今年就是大计之年,像现在这样子,他的考评肯定完蛋,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新安的县勇在鹤山等五邑地区名头极响,因为这里的土客两家他都打过,打客家人的时候土人帮忙,打土人的时候客家人帮忙,两家都揍过之后,双方才安生了下来,都知道打不过新安勇兵,因此沈梁对来支援的新安县勇寄予厚望,可没想到只有一百多人,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无比希望新安县发大兵以犁庭扫穴之势,镇压土勇,之后他在去省城运作运作,没准还能得一个中等的考评,还能在当三年县官,可新安县只派来了一百来个人,这能干什么啊。

    失望归失望,他还是客气的跟方山商议平息械斗一事,应方山的要求,他很快出面去请土客两家的乡绅来县衙会谈。

    两家人倒是来了,但根本谈不拢,因为土人此时不想把到手的土地放手,就跟当年客家人不肯放手一样。整个鹤山县,除了黄茅壁一带的山地,包括双桥都、附城都和宅梧都,都已经被土勇占据了,客家几十万人只能躲进黄茅壁苟延残喘,用不了多久自己就饿死了,那时候土地还不都是土人的。

    客家乡绅从黄茅壁下来的时候,是衙役保护他们进县城的,出去的时候,方山带兵保护他们回去,一路上打着朱敬伦的大旗,也已经知会过土人乡绅,倒也平安无事就到了客家山寨。

    现在客家主事的乡绅叫李亚男,他是高官仙的好友,当初官仙要组建团勇,就是在他家里与各家乡绅议事的,这次带人躲避在黄茅壁,也是他跟官仙一起决定的,可没想到,官仙离开黄茅壁说去搬救兵,结果竟一去不回,生死两隔了。

    方山跟李亚男同样打过交道,跟这里领头的大多数乡绅都打过招呼,比如另一个首领,类似军事身份的客籍秀才张宝铭,跟这些人一一打过招呼,在这些人陪着看了下黄茅壁一带客家人的惨状。

    这里是险要的大山,因为有客家人开辟出的十几个村子,才让他们能躲避在这里,否则真正的荒山野岭,十几万人躲进去,能活着出来的绝不会超过一半,永远不要轻视,大自然的凶险,驴友们野营一次两次的很舒服,可是野营个十天半月的,没有带足食物和药品,除非是特种兵,否则不可能不生病。

    就算有一些客家人村子做基础,这里依然有大批人生病,方山叹息连连,并且向这些人表达了朱敬伦的关心,拉拢人心。

    最后表示会帮他们找一些药,但是粮食怕是运不进来,除非他们能打出去,土人是不会会许有任何粮车经过他们的地盘的。

    李亚男等人表示,只要有粮食,他们有办法运进来,否则他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土人只是封了山口,但是客家人常年在大山中生存,黄茅壁这里山连着山,他们有的是渠道跟外界沟通,不然上回高官仙他们也走不出去。

    方山一口答应会支援给他们粮食,然后又详细了了解了情况,发现他们竟然能够跟五坑地区的客家人都联系起来,他们这里就有一些五坑那边赶来的客家团勇助战呢。

    五坑地区的客家人,除了一些当地开山的外,大多数都是从恩平败退过去的,情形极为凄惨,二十多万人里只有七八万青壮,在大山里坐吃山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方山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立刻请李亚男给他找几个五坑客勇,带他去五坑哪里看看。

    方山知道,只有到了绝境的人,才会卖命,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命就不是命了。

    李亚男又询问朱敬伦的态度,他说当初朱大人可是答应保护他们的,方山先是说了一些朱敬伦的难处,之后又表示,他们就是朱大人派来帮助客家人的,朱大人决不食言。

    虽然人少了一些,可都是精锐,方山跟李亚男表示,这些人可以帮李亚男训练军队,装备上火枪之后,打土勇如同杀鸡屠狗一般容易。

    李亚男说他们手里没有多少火枪,方山说容易,朱大人手里有的是枪,只要能跟外面联系上,很快就会有两千杆火枪送来。

    李亚男极为满意。

    但是方山表示,为了掩人耳目,他需要将人带到五坑去训练,否则让山下的土勇听到动静,有了准备,对他们就不利了,甚至对方很可能会不等火枪兵练好,就提前攻山。

    李亚男等觉得十分有道理,就同意拣选团勇,交给方山带去五坑训练。

    方山提前去了五坑,在以将军岭、崖岭等连在一起的山区中,此时聚集了二十多万恩平的客家人,他们多少得到了高明县一些救济,但也只限于发给种子和农具,让他们开荒,真要养活他们这么多人,高明县也力有不逮。

    现在他们就靠着吃一些积蓄,以及其他一些客家族群的接济为生,方山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死了很多人了,都是饿死的,而且大多是老人,他们剩下一口饭给小崽子们吃,想让崽子活下去,宁愿自己去死。

    这里充满了绝望的气氛。

    方山要的就是这种气氛。

    他立刻召集一起过来的黑狗,让所有士兵分去各处选兵,告诉他们,只要那些一家子都快活不下去的男丁,瘦一些不要紧,小一些也不要紧,要紧的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客家人虽然在这里聚集,虽然互相之间也有一些照应,但他们依然是由一个个宗族,一个个家庭组成的,他们依然有各自的小团体,没人会将自己所有的财产拿出来跟其他人平分的,因此当所有人都在挨饿的时候,就有一些人已经要饿死了。

    这样的人不少,可以说一小半都是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外界的帮助,他们要么被迫拿起武器造反,要么熬不过这个冬天,广東气候温和,但山里的冬天绝对不好受。

    一百二十个士兵派下去,这些人跑遍了五坑,每人都招回来二三十个最穷的客家男丁,小的只有十二三岁,大的也不超过十七八岁,一个个骨瘦嶙峋,有的家里就只有他们自己,有的家里人也快要死了。

    方山又让黑狗带人将其中有家属的分出来,单独组成一军,其他的单身汉组成一军,让军官们告诉他们,之所以招他们这些人,是因为朱大人看他们快活不下去了,想给他们找口饭吃,给朱大人当兵每月五两银子,一分都不会克扣,先发一个月,让他们去给妻儿老小买口吃的。

    看着一个个激动的泪流满面的汉子,方山知道,当他们手里接过朱敬伦的银子的时候,他们的命就已经卖给了朱敬伦,尤其是那些家里还有人活着又快饿死的人,这些银子可不止是他们的命,还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

    朱敬伦向着政变的道路大踏步迈进的时候,远在北平的奕欣却在为广東的形势忧心忡忡吃不下饭。

    就像朱敬伦说的那样,奕欣现在恼恨广東人不识大体,不懂得为朝廷分忧,在这个多事之秋没完没了的生事,让英国留在北平的公使普鲁斯不断的找他麻烦。

    可是他发到承德,希望皇帝下旨让广東弹压乡勇的折子,皇帝却留中不发,听皇帝身边的安插的小太监密告的情况,皇帝大赞广東百姓公忠体国,希望广東人多杀一些洋人呢。

    奕欣觉得他这个哥哥已经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节 使团

    英国人不肯让他们的公使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留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因此普鲁斯留在北平后,五百个英国兵也留了下来,奕欣又不敢说什么,他现在手里没有半个兵,皇帝也不回京,很多事情根本就处理不过来。

    他对他那个哥哥彻底没有办法了,听皇帝身边一些人秘密传回北平的情况,现在的皇帝暴躁的很,谁的话都不听,而且不但精神不好了,身子更是极坏,肺痨十分严重,御医让皇帝节制,可是皇帝偏偏连天的临幸宫妃,听说身边的宫女没一个放过的,甚至还下密旨让人在附近给他搜罗一些蒙古秀女。

    作为一个皇帝,做这些事情虽然有些荒唐,但还算不上什么大逆不道,可是咸丰始终拒绝回京,无论是大臣劝说,还是擒王劝说,臣子们把脑门都磕烂了,咸丰也不改主意,说他身子不适,不宜摆架,正好在承德静养。

    皇帝走的时候,是自己带人匆匆跑的,大臣都没有带走,只带了几个亲近的妃子,圆明园里的宫女、嫔妃都留了下来,最后这些女人跟太监一起,都死在了圆明园的大火中。

    皇帝不在京师,大臣都在,基本的办公还是不妨碍的,可问题是,皇帝不在,北平城中地位最高的人,就成了他奕欣了,当年他跟咸丰可是争过皇位,尽管没有康熙、雍正时代的争位那么凶狠,可双方也都想尽了办法向道光皇帝展示自己的能力,到了最后咸丰利用表现仁慈压过了奕欣表现出来的勇武,当上了皇帝,之后对这个弟弟就严加防范,可如今却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

    奕欣自从争位失败后,就一直小心翼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北平城中最为低调的亲王,只想安安生生当一辈子太平王爷,可就跟这个时代一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什么人也都可能有。

    就在咸丰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奕欣收到了不止一封的劝进信,不但有一些不得志的文官的,竟然还有八旗中的权贵们的,这可吓到了奕欣,尤其是一封密信希望他能效仿前朝明景帝,称帝建号。

    奕欣小心翼翼了半辈子,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琢磨三分,让他当明景帝,明英宗亲征瓦剌大军被俘,于谦等大臣推明景帝登基,后来明景帝什么下场,英宗复位之后很快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给他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不是在试探他,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是不是皇帝的人?

    奕欣疑神疑鬼,赶紧给哥哥写了一封奏章,说想到热河来看看兄长,叩问起居。

    结果咸丰还不同意:“别经半载,时思握手而谈。惟近日咳嗽不止,时有红痰,尚须静摄,未宜多言,且俟秋间再为面话。”

    咸丰说他开始咳血了,需要静养,不适合多说话,让奕欣等到秋天再去叩见。

    至于咸丰为什么不肯回来,奕欣知道绝不是有病这么简单,如果说有病,那也是心病,圆明园被烧了,这个园子是康乾盛世的标志,是皇家的私家园林,为了修这个园子,朝廷耗费了巨额财富,历代皇帝都很看重他。

    多年前圆明园九州清宴等殿堂失火,他们的父亲道光是一个多么节俭的皇帝,咸丰和奕欣都很清楚,可是道光还是拨钱重建,完工后发文,表示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继承祖宗家业。

    祖宗家业啊,咸丰和奕欣小时候就在这里张大,他们都喜欢这里,这里的规矩没有皇宫里大,他们可以稍微放肆一下,绝对不会有老夫子跳出来指责他们失仪,咸丰继位之后,也很喜欢在这里办公,一年中大半时候反倒是在这个园子里。

    可现在这个园子被烧了!

    烧的时候奕欣就在城外,他写信给咸丰描绘过圆明园大火的情景,咸丰表示了沉默,此后再也没有问过圆明园的事情。

    但奕欣知道,他哥哥心里忘不了,让他回京他去哪里?他过去经常住在圆明园,现在圆明园没了,他会想起来,他不想回来。洋人不但烧了圆明园,烧了咸丰皇帝的家宅,也烧没了他“天嘲上国”皇帝的尊严。

    奕欣一直在等秋季,到了秋季他就可以去面见皇帝了,他觉得他很有必要劝劝皇帝,一定要把皇帝劝回来,不然他都不知道那些有野心的大臣和权贵会做出什么事来,再逼他当皇帝就等于是杀他啊。

    奕欣没这个野心,关键是更没有胆子,他只希望皇帝归来继续当皇帝,他回到王府继续当亲王。

    此时在美利坚合众国,这个新生的,生机勃勃又矛盾重重的国家,朱敬伦派出的使团经过一百天的海上颠簸之后,终于在三月中旬来到了这个国度。

    美国人一个月前就知道有一只中国的道歉兼贸易使团会前来访问美利坚合众国,一周前刚刚就职的美国总统林肯,也是共和党历史上第一任总统,当然共和党也是刚刚建立,从此代替了辉格党成为美国新的,跟民主党抗衡的政治组织。

    林肯把中国使团的到来,看成是他就职的最好礼物,他原本还希望这只使团能在他就职那天到达,这样他们就能出席他的就职典礼了,可惜大海是那么的无测,尽管明尼苏达号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晚了一个星期多。

    不过林肯还是高规格接待了他们,尽管这不是一只正规的使团,但林肯太需要一场像样的外交成果了,因为这段时间他听到的坏消息太多了。

    去年他竞选成功,第二个月南方的南开罗莱纳州就宣布脱离联邦独立,在他3月4日宣布就职前,密西西比、佛罗里达等蓄奴州相继脱离联邦成立了一个美利坚联盟国。

    当这个作为整个欧洲工业国家最大的棉花来源地的联盟国成立之后,英法两国纷纷向她表达了善意,纷纷宣布与这个联盟国建交,将外交大使都派向了里士满。

    这时候中国人的到来,就显得有些重要了,因为他们来的是hsd(华生顿)不是里士满,他们出访的是美利坚合众国而不是美利坚联盟国,这可以算作是中国这个东方国家对美国的政治态度,至少林肯可以让美国人民这么理解,那就是“中国人是支持联邦政府的”。

    中国使团,也就成了美国分裂之后,第一个到访美国,并表达态度的使团。

    林肯高调欢迎,当明尼苏达号载着使团和美国公使华若翰停泊在港口的时候,无数礼炮响起,热情的欢迎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神秘国度的使团到来。

    之后林肯亲自接见了使团,但是他很遗憾的表示,使团的外交任务,也就是向沉默的密西西比号巡洋舰的家属道歉的任务无法完成了,因为该战舰的家属都在南方。

    林肯非常忙,不可能跟使团做太多的交流,但是他早就做好了周密的安排,甚至在他就职之前,就想好了如何对待这个封闭国家的使团,他得给这个使团看看“文明”世界最美好的事物。

    于是有专门的人,带着他们密集的访问美国最发达的新英格兰地区,访问哪里出现了大型纺织厂,机械制造厂,参观伊利运河,乘坐纽约的火车,参观城市高楼,参观大学和图书馆,遗憾的是美国政府没有安排他们参观繁荣的纽约交易所和华尔街,因为在这个时代,华尔街的名声比后世更臭,美国上层精英全都认为哪里聚集的是一群最没有道德的混蛋,所以他们不可能把美国的“伤疤”给东方的客人看。

    尽管如此,代表团成员已经看的目不暇接了,他们从来没见过棉花能那么容易变成棉纱,然后纺织城各色布料,简直难以想象一个人能够织出两百个人才能织出的纺织物,但更让这些自幼苦读或者混吃的富商子弟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些轰轰作响的恐怖钢铁怪物,能够做到这些工作。

    他们看了机械厂,惊恐于钢铁可以被随意的拉扯、碾压,如同柔软的面条一样,被加工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工件,最后竟然就能组成一个个不一样的机器怪物。

    坐火车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人惊恐的尖叫,也有人趴在窗子上放肆的欢呼,这种不用马拉,飞快的在两条铁轨上奔跑的钢铁怪物,让有的人感到恐慌,也让有的人感到刺激,总之没有人无动于衷。

    美国人最在乎,最引以为豪的大学和图书馆,反倒没有太让他们吃惊,与那些工业文明的产物相比,这些书籍和上课的老师和学生,多少还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至于伊利运河,没人觉得那比京杭大运河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们未必见过京杭大运河,但是他们知道那条河至少比这条运河长一百倍。

    总之这是一次巨大的思想冲击,每个人每一天都是亢奋的。

    明治维新后,rb(japan竟然也是和谐词?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人派出了一半的政府高官周游了全世界,他们的使团对西方文明的感触,留下了六个字:始惊、次醉、终狂。rb人一开始是震惊,之后是迷醉,最后是疯狂的学习。

    这些商人子弟,应该来说观念比农民子弟比地主阶层要灵活的多,但是他们依然做不到rb人那种看到更新的东西,立刻就能抛弃自己的文化,苦心学习的态度,因为他们国家的底蕴比rb要深厚的多,一向都只有别人学习中国的份,这让他们的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这个弯。

    但是已经有人开始沉默了。

    沉默就意味着思考,其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商人,他是农桑世家,家有田产,虽不能大富大贵,却衣食无忧,能让他从容的读书,他读的是诸子百家,脑子里装的是孔孟之道。

    他家里也做生意,在越南做生意,做的是杂货和丝绸生意。他有商人的眼光,但考虑问题的方式依然是孔孟之道。

    他看过美国人的纺织厂后,晚上住宿酒店的时候,用他孔孟的士大夫世界观不无低落的记下了这样的话:如果他们一个人能干两百个人的活,拿三十个人的工资,怎么能说他们的奇淫巧技就是蛮夷之道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节 投机

    不过大多数商人子弟,都还没有回过味来,他们好奇着新鲜事物,惊叹着跟他们不一样的世界,但他们跟几年后的日本使团还不一样,日本人出国前就已经抱定主意去窥视西方人强盛的秘密了,他们出国前就已经摆正了心态,他们早就震惊这些洋人竟然两次打败了亚洲的太阳中国,连中国都败了,他们心里早就接受了洋人比日本强大的事实,所以他们去了西方就能立刻投入学习之中,拜访西方学者的时候,能够放低姿态请教。

    可是这些脑子最灵活的商人子弟中,大多数依然只停留在惊叹洋人技巧的程度,他们对西方的学者和知识暂时还没有发生兴趣,但即便他们中最保守的人,思想上其实也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真正不为所动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人,使团的副使伍崇曜,他是朱敬伦半逼着来的,之所以是半逼着,因为另一半,他也想来美国看看,看看他爹伍秉鉴临死前都向来看看的美国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他来了,他却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包括使团的正使陈芝廷都能一面鄙夷,一面又不免感叹的参观,他却不能,他在中国得关心生意,到了美国还得关心生意,不但是关心他们家在美国的生意,此时他身上还背着朱敬伦交给他的一件大生意!

    自从上回跟朱敬伦一起,倒卖了一把东印度公司的汇票之后,伍崇曜就对朱敬伦做生意的本领很佩服了。

    制造一个汇票市场,然后从中赚取超额利润,这是伍崇曜这种量入为出的古典商人难以理解的。

    但伍崇曜觉得,那一次他做的很爽,他没有朱敬伦赚的多,因为当时他的胆子没有朱敬伦的大,他只在广州投入了几十万两,最后收益了三十万两。

    可是这已经是他这些年来做的最成功的生意了,老实说他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因为伍秉鉴当年,根本就没把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伍家当作接班人培养的是伍元华,伍崇曜的四哥,伍元华才是最适合的接班人,从小就跟着伍秉鉴做生意,伍秉鉴手把手将自己的本是都交给了这个儿子,可这个儿子命不好,当地新任的巡抚等官员厌恶商人,一手拿商人的孝敬,一手还要变着法的收拾这些商人,区区一件洋人妇女坐轿子参观的事情,他就把头戴三品顶戴的官商伍元华脱了衣服鞭笞,因为给洋人修建了码头更是抓到牢里殴打,导致伍元华三十三岁就早早死去。

    最后伍秉鉴迫不得已才将才二十三岁的伍崇曜推上了继承人的位置,当时的伍崇曜的商业知识几乎为零,从小是当作书生培养的,连账本都算不清看不懂,做生意全靠感觉,于是他爹伍秉鉴只能继续主掌生意,十年后伍崇曜在伍秉鉴死后,才真正掌管了伍家的生意,但是他的天赋确实不行,加上洋行本身的特权取消,可是被官员敲诈的责任却没有少,他家的生意甚至一度长期亏损。

    伍崇曜知道,在自己手里伍家的家业几乎没有寸进,甚至萎缩了大半,给朝廷的捐输,给官员的孝敬,以及偿付朝廷的战争赔款,让他对伍家的未来感到异常的忧虑。

    直到朱敬伦提供的方法,让他痛痛快快的赢了一个漂亮仗,转手数十万两银子的利润,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爷爷和他爹当年做生意时候的风度,让他痛快极了。

    这一次,朱敬伦再次找上了他,告诉打算在做一笔类似的买卖,问伍崇曜愿不愿意做,伍崇曜当然愿意做,然后朱敬伦让他来美国。

    朱敬伦这次又借了伍家一百万两银子,希望伍崇曜来帮他操作。

    也只有伍崇曜能操作,因为伍崇曜在美国有人,美国新锐商人约翰福布斯。

    福布斯1829年到中国,给茶叶行当学徒,后来他认伍秉鉴为义父,创立了旗昌洋行,8年后他回国的时候,带着50万元墨西哥银元的巨额资产!

    福布斯就是用这笔钱,开始在美国经营另一项产业——铁路,此时他已经是一个铁路大亨了,身价超过百万美元,是英国巴林兄弟银行在美国的代理人。

    因为伍秉鉴的关系,福布斯极其热情的接待了伍崇曜,将伍崇曜介绍给他在纽约的银行家朋友,告诉他的朋友们,伍崇曜的财富是他的一百倍,而这个大富豪这次来美国,是来投资的,一时间伍崇曜就成了纽约的明星,被一群抱着各种目的的美国商人想办法接近,有向他推荐股票的证券商人,有寻求他投资的企业家,还有想跟他合作联手开拓中美贸易的。

    在这里伍崇曜享受到了一个成功商人应有的尊容,但他又深深的低落,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该享有的,而是他爹给他挣下的,相比他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

    越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伍崇曜就越是想做出一点成绩,他告诉福布斯,马上就会有一艘英国船在美国南方的里士满停靠,他需要福布斯帮他在里士满找一个安全的秘密仓库,找一个可以信赖的英国身份的商人帮他照看。

    福布斯问他船上装的是什么,有些怀疑伍崇曜是不是走私什么违禁品进入美国了,伍崇曜也没有瞒着他,告诉他是一船价值百万的医用品,其中有酒精、纱布,还有镇痛用的鸦爿酊。

    福布斯是混迹纽约的银行家背景的大商人,马上就知道伍崇曜在囤积商品,这种事已经有人在干了,纽约一大帮子人在赌南北方会打起来,但是都没有伍崇曜这么大手笔,一下子就拿出一百万来。

    此时的美国人对南北方的关系还比较乐观,其实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会打起来,包括林肯政府都是这种想法,导致战争突然爆发,北方被打的措手不及,当时他们手里只有不到两万军队,还分布在全国各地,根本就没办法集中起来。

    林肯对外的主张,一直都希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为此他多次向南方保证,不会强制南方解放奴隶,要不要解放奴隶,他始终坚持选择权在南方各州,但是他没想到,南方还是偷袭了北方,发动了战争。

    政府是这种态度,越是在政府中有关系的大商人,就越不认为会开战,福布斯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商人,他参与组建的旗昌洋行是类似东印度公司对于英国那样的商业巨头,在美国影响力巨大,在他之后家族继续在政界拥有巨大的能量,他的一个后裔后来还成了美国副总统。

    所以福布斯不太相信战争会爆发,即便是战争爆发了,也一定会是一场短期战争,他认定伍崇曜囤积的那一百万两药品,最终会让他损失惨重,因为这批货注定要很长时间才能脱手,不可能有人短期内消耗掉这么多药品的。

    作为伍崇曜的义弟,福布斯还是很诚恳的劝说伍崇曜不要这么冒险,劝他将货物运到北方来出手,这样能亏损的少一些,可是伍崇曜就是坚持这么做,福布斯也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帮忙找人,在美国找一个英国背景的商人太容易了,但是这么一大笔财富,可必须找可靠的人,最后福布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的一个亲戚,同时给这个亲戚争取到了丰厚的佣金,兄弟归兄弟,生意归生意,就是跟伍秉鉴,福布斯也得要钱。

    福布斯不知道,伍秉鉴为了筹集这批药,提前一年就让怡和洋行帮忙在英国筹措了,这个时代,就是英国,要一下子拿出一百万两的药品,也会给市场造成很大冲击的,因此这批药是一点一点,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筹集到的。

    在伍崇曜从中国出发之前一个月,让怡和洋行派人将药品送到美国,赶在伍崇曜来到美国的时机,将这批药品妥善处理。

    就在他们刚刚在里士满一个偏僻的仓库中将所有货物都卸下来不久,南方军袭击了北方的萨姆特要塞,战争爆发了。

    收到战争爆发的消息后,伍崇曜才彻底送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没有多少信心,因为他对美国更不了解,连福布斯都认为战争要么不会爆发,要么只是一场小规模战争,那么凭什么朱敬伦就认定南北方会发生战争呢,现在战争果然爆发了,朱敬伦猜到了开头,伍崇曜认定朱敬伦也猜到了结尾,只是这个结尾他是看不到了,因为他还要去欧洲处理相通的事务。

    1861年4月12日凌晨4时30分,联盟的大炮向萨姆特要塞开火三天后,陈芝廷带领广東使团离开美国,趁着战争还没有波及到北方的情况下,乘坐一艘英国商船赶赴英国。

    对伍崇曜来说,英国是另一个投机的生意场,对陈芝廷来说,英国才是使团真正的目的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节 推销自由贸易

    离开美国,完全是临时性的,因此形成显得有些匆忙,对很多商人子弟来说,他们还颇为遗憾,因为美国人给他们准备的参观行程才进行了一小半,对初来乍到一个新世界的年轻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没有能够尽情游玩让人失望的。

    但是他们听对他们十分感兴趣的英国船长说英国比美国更强大,更富足,英国才是这世界上第一流的国家的时候,他们就有些期待了,当然他们不认为英国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因为他们来自中国,但是不妨碍他们把英国当成洋人中最好的国家,值得去见识一下。

    这时代的造船技术,让速度最快的飞剪船,横越大西洋,往来英美只需要十三天。

    他们乘坐的就是一艘飞剪船,不过他们的船长是个稳健派,拒绝了纽约港上另一艘邀请进行竞速的飞剪船,一路平稳的到达伦敦时,已经过去了十八天,时间正好到了五月。

    使团的日程早几日传到了伦敦,而伦敦却早在两个月前,就得知有一个中国使团,即将访问英国,而且希望向英国呈递外交文件,消息是从香港发回去的,朱敬伦跟额尔金接触之后,额尔金甚至将朱敬伦提交的外交文件印制了副本,派最快的军用邮船送回伦敦,这种船风帆和蒸汽机动力混用,比飞剪船速度更快,从中国到英国最快不到三个月时间。

    因此就在中国人刚刚到达美国的时候,其实英国人就已经知道了情况,但是英国政府对如何接待这只代表团,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因为他们跟美国不一样,不需要借助这样一个使团来彰显政府的合法性,而且他们收到了额尔金的详细报告,向他们报告了广東目前的复杂局势,这只代表团就是为此而来。

    这只代表团希望当面向英王请愿,放英国放弃割让广東的领土,这让政府官员十分的忧虑,作为第一支访问英国的中国代表团,哪怕只是一只地方政府派出来的代表团,英王也不是不能接见,可问题是,对方有可能在面见英王的时候,提出十分不合理且可能让双方难以收拾的局面,根据额尔金的说法,对方对国际外交惯例极为陌生,且形式态度过于情绪化,如果让这样的代表团见到了英王,万一跟英王产生了面对面的冲突,会产生外交纠纷的,即便没有外交纠纷,让女王难堪也是对英国形象的打击。

    因此绝大多数官员不赞成女王接见这只使团,但在是否允许这只使团参观议会并讲话,大家产生了分歧,有的说让这些野蛮国家见识见识西方文明的最高典范,英国的议会制度,能够很好的让他们对英国产生敬畏感,有的表示,议会是神圣的地方,让这些野蛮人进入一会,是对英国最高权力机构的冒犯。

    两方虽然都带有种族主义倾向,一方积极,一方保守,谁都说服不了谁,直到陈芝廷使团在伦敦上岸的时候,英国人政府还在为怎么接待这只使团进行商议呢。

    政府,尤其是外交部的怠慢,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部门都无动于衷,至少商业部就十分积极,因为他们知道这只使团的详情,知道这只使团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广東最有影响力的商人,而这些商人,正是英国商业最大的客户,因此商业部无论如何是不能怠慢的,他们甚至还希望通过这只代表团,促进中英之间的贸易发展呢。

    不懂外交礼仪有不懂外交礼仪的好处,来迎接他们的是英国一个商务官员,陈芝廷他们也不在乎,因为不明白,当对方安排他们住在伦敦一家酒店的时候,陈芝廷还积极的询问他什么时候能见到英国女王。

    当面跟英夷女王论理,这是陈芝廷最大的动机,也是他之所以愿意带着悲壮的心情,踏上前往西方的军舰的最大愿意。

    当日让他代表新安县初访欧美的时候,朱敬伦告诉他是在为国家尽忠,首先到美国道歉,是出于制止美国向北平发兵的举动,陈芝廷心理挣扎过,但是他决定为国牺牲自己的尊严,他愿意出面向被打死的美国海军士兵家属致歉,对他们进行抚慰。

    可惜的是,美国的分裂由来已久,排除的代表团座舰竟然也是一南一北,北方是明尼苏达号战列舰,南方则是密西西比号巡洋舰,结果南方的战舰被打沉了,可是南方分裂了,让陈芝廷没能够为国牺牲一下自己的尊严。

    所以他们直接就来了英国,对于陈芝廷来说,英国才是这次出访的根本目的,尽管有在美国经受的一次工业文明的洗礼,但是陈芝廷这种举人还是很难改变把洋人当作蛮夷的心态,面见英国,当面斥责,或者说叫论理,对他来说依然很有吸引力,他要用仁义的圣人教诲,好好跟这洋人的女王说道说道,让她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

    朱敬伦都不知道,陈芝廷是抱着一种上国使臣初访番国,抱着天嘲钦差面见藩王的心态来的,要是知道,他就该庆幸英国人没让他见女王,否则麻烦不小。

    英国商务部官员含糊其辞,他只能代表他的部门,对政府目前的矛盾并不知情,也不关心,只表示他会传达相关信息。至于政府其他部门会不会介入,他没有任何兴趣,他们商务部从外交部门得到美国那边发来的公函,美国人告诉英国,广東使团会在这几天到达,希望英国能够做好相应的接待工作。

    美国人是出于对这只使团模糊的外交观念,以及中国跟英国之间没有直接的外交关系的原因考虑,才代为转达这一信息的。可是商务部不是第一个从外交部门收到通告的,但却是第一个行动起来的。

    之后商务部官员开始不断的跟陈芝廷进行交谈,他知道这只使团没有任何外交任务,是一只考察团,但毕竟是第一支使团,因此他们的观念,很可能会变成广東对英国的观念,用观念影响世界,正是英国人最擅长,或者说一力推进的。

    安排了使团其他成员到英国各地参观,商务部研究员威尔逊则亲自陪同陈芝廷,他邀请陈芝廷参观了伦敦大大小小的工厂,造船厂,邀请他参观收藏有世界各地、各民族文物的一个个博物馆。

    但他的目的绝对不是这些,跟美国的目的也不太一样,美国人还只是懵懂的希望广東使团看到他们最美好的一面,所以展现的是新英格兰地区最发达的一些区域,英国人则在展现除了发达之外的一些东西。

    威尔逊让陈芝廷看的那些工厂,往往专业化极强,生产钉子的,生产螺杆的,生产管材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成套设备的生产厂,他的目的很简单,再向陈芝廷推销他们专业分工的理论。

    其实就是亚当斯密《国富论》那一套理论,告诉陈芝廷,通过劳动分工,相互有优势的国家各自生产自己有优势的产品,然后通过贸易自由交换,会大大的提高双方的生产能力。

    从分工引导出了自由贸易的改变,用分工合作给自由贸易注入理论依据。

    现在的英国人,后来的美国人,都十分擅长这一点。

    亚当斯密这种学者,他们总是能提供出各种各样的理论出来,然后供这些政客们选择,推广,接着去忽悠别人。

    可惜的是,亚当斯密活着的时候,英国还在保持重金主义,实行严密的贸易保护政策,但是亚当斯密死了十几年后,他半个世纪前撰写的经济学巨著,突然爆红。英国从上到下,开始推崇这本著作,因为英国人这时候完成了工业化,他们的工业水平站在了世界制高点,美国和欧洲其他地方的工业加起来都没有英国比重打,更不用说技术和效率方面的差距了。

    是英国到了搞自由贸易的阶段,所以他们才捧出了亚当斯密的著作,并将亚当斯密这个人也捧上了神坛,向世界各国推销他的理论,忽悠这些国家说,英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尊奉了亚当斯密的理论,就是因为英国倡导自由贸易。

    后世经济学家认为,英国希望通过采用自由贸易,向全世界的竞争者开放英国市场这个有吸引力的诱饵,借此说服他们把生产要素放回到农业中。比如德国就不应该跟英国工业品竞争,不应该生产钢铁,而应该多生产大麦和黑麦,用来交换英国价格更有优势的工业产品。法国就不该生产纺织品,多制造红酒和奢侈品就行了。

    这时代很多国家都吃了这一套,拿破仑三世刚刚当皇帝后,1860年与法国签订了科布登舍瓦利耶条约。英国为自己不能生产的法国红酒、丝织品、手工制品等产品提供优惠税率,而法国则放开对英国钢铁制品、纺织品等工业品的贸易限制。

    结果是让法国的纺织工业受到毁灭性的冲击。

    德国人就很聪明,他们关起门来搞自己的关税同盟,普鲁士或者强制,或者谈判建立了一个包含大多数德意志邦国的贸易同盟。

    最终的结果是,靠保护发展起自己钢铁工业和制造工业的德国,将丝织品和奢侈品高度发达的法国胖揍了一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节 先斩后奏

    在英国工业发展初期,他们为了保护本国工业可谓煞费苦心,甚至有时候丧尽天良。

    自由贸易理论是没错的,确实可以提高整个世界的经济水平,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他不是一体的,他是由无数个互相之间激烈竞争的民族、世界组成的,在生存空间问题上,往往是零和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占了北美洲,印第安人就必须失去土地,西班牙人占了南美,印加人就必须灭亡。

    自由贸易理论可不是亚当斯密一个人提出来的,在他之前一百多中,甚至整个欧洲历史上,不断的有学者反复提出这种观点。

    亨利.马丁早在1701年就在用比较劳动成本研究国际贸易和国际分工了。

    艾萨克.杰维斯在1720年,推导出普遍自由贸易的结论。

    但他们默默无名,在英国无人关心,也只有一些学者和经济学爱好者热衷于读他们的理论,政府根本置之不理。

    非但如此,政府还一次又一次更严厉的制定贸易保护政策,打击任何跟英国竞争的国家和产业。

    长期执行航海法令,导致荷兰海运业一步步萎缩,最后不得不将海运业转移到了英国。

    马丁提出自由贸易论的1701年,英国开始执行一项纺织品进口禁令:“由波斯、中国,或者东印度制造的所有经加工的丝品、罗缎及其制品、与丝或草本物混纺品,所有上述地区上色、印染的软棉布,已经或者将要进口至本王国,均不得穿着。”

    杰维斯呼吁全面自由贸易的时候,英国出台的法律规定:“不管任何人,不论任何衣着或服饰中,凡使用或穿戴任何上色、印染的软棉布,在英国均属违法行为。”

    这个时代,英国的工业化已经开始,可是机器制品早期还无法跟手工产品相竞争,因为机器此时极为昂贵,而印度和中国劳动力的价格十分低廉,在英国机器竞争不过印度和中国女工的汗水的时候,英国人不惜断绝这些女工的辛苦劳动权力。

    中国算是幸运的,印度在这个世纪沦为了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发现印度手工棉布始终在英国大行其道,廉价的印度女工胆敢用紧紧能够糊口的工资,跟英国的机器制品竞争,于是他们愤怒的在印度不断的提高纺织品的税率,对英国本土的机器纺织业却不断的减税。

    这时候一些印度商人也开始从英国引入织布机,用与英国一样的技术生产棉布,与英国人争夺市场。

    比如一位名叫达瓦的孟买棉花商人,在将印度棉花运往欧美的贸易中获取了巨额利润。但他不满足于做原材料贸易总想着生产。

    在达瓦这样的人的努力下,印度纺织业突飞猛进,毕竟低廉的人工,加上丰富的原料,以及依附于英国的世界贸易体系,让他们太适合发展工业了。

    结果就是印度机械纺织业的大爆发,印度本土对棉花的需求量也翻了几番。印度纺织企业不仅能满足本土市场,也有能力出口。

    虽然与英国相比还很弱小,印度纺织厂每年消耗的棉花数量仅是英国纺织厂的7%,但英国人还是不能接受,通过法案规定印度对英国进口纱线免征关税,而对印度纺织品征收高额保护关税。

    最终不但打垮了印度的传统产业,而且将印度人购买英国机器,已经开始机械化的进程,也彻底打断了。

    其实也幸亏是英国统治印度,否则印度工业革命很可能在英国工业文化的推动下,提前一百多年成功。

    美国人如果不独立于英国,恐怕也不会迎来后来的辉煌,要知道在殖民地时代,他们除了用丰富的木材资源发展出了造船和钢铁制品等两个产业外,其他工业领域一片空白。

    相比英国人对印度做的事情,中国人确实应该庆幸,庆幸没有被彻底殖民。当然也有人惋惜没有被白人国家殖民的,这种人移民印度一定会幸福的!

    但中国人也只局限于庆幸,英国人没有能力,也不想支付高昂的成本在中国建立统治,毕竟他们发现统治中国人比统治印度人难的多了,但他们成功的逼迫清政府将关税降低到了百分之五的水平,这个水平比倡导自由贸易的英国关税还低,至少英国的平均税率,还有百分之十二到十六。

    倡导关税同盟的德国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讽刺英国向全世界推销的自由贸易理论说:“任何国家,如果靠了保护关税与海运限制政策,在工业与海运事业上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发展,因此在自由竞争下已经再没有别的国家同它相抗,当这个时候,代它设想,最聪明的办法莫过于把它爬上高枝时所用的梯子扔掉,然后向别的国家苦口宣传自由贸易的好处,用着那种过来人后悔莫及的语气告诉它们,它过去走了许多弯路,犯了许多错误,到现在才终于发现了自由贸易这个真理。”

    十年后德国和法国的不同命运,其实早就在英国人的忽悠中注定了,要说被英国折腾的最惨的国家,恐怕还不能算印度,法国才是排第一的,印度毕竟是在没落的时代维持没落,法国却从能跟英国竞争世界霸主的地位,直接被英国**祸的在欧陆成了一个二流国家。

    德国有李斯特这种经济学家。

    法国皇帝至少还能被忽悠。

    可陈芝廷完全一头雾水,根本就听不到英国人在说什么,什么分工合作,什么提高生产力,这是商人该做的事情啊,他一个读书人跟他将这些。

    所以他很快就不耐烦了,接连询问他什么时候能见英王。

    威尔逊对陈芝廷热情,就是出于希望中国,至少是这些广東人能够开放贸易,不仅仅是关税上的约定,而是真正的对自由贸易产生心理上的欢迎,所以他不愿意触怒陈芝廷,多次帮他询问。

    英国政府也商量出了结果,他们不但拒绝陈芝廷面见英王,而且拒绝请他进议会演讲。

    陈芝廷也不在乎什么议会,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在美国的时候,倒是被林肯邀请去参观国会辩论了,但是看到一个个被美国称为议员的人,在议会上争吵不休,污言秽语的样子,陈芝廷就觉得有辱斯文,他之前听美国人说议员,还以为议员就相当于中国的朝臣呢,见过之后不由鄙夷。

    见不到英王陈芝廷很愤怒,他的文件倒是早就通过威尔逊转交给了英国政府,他现在也没有参观工厂、运河和铁路的兴趣了,就住在酒店静静的翻看他随身带来的四书五经,如果威尔逊来了,他就会向威尔逊发出催促,催促英国人尽快给他一个交代。

    英国政府收到广東地方交给他们的文件,依然是要激烈讨论一番的,这份文件的副本他们早就得到了,从那时候起就没停止过争论。

    广東地方上的十几个县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英国放弃,或者说威胁他们不要试图割让广東的土地。

    由于早就收到了额尔金的报告,英国政府也认为这份文件是有效力的,至少能代表那十几个县的权力,可问题是,这十几个县,要么是广東最富庶的地方,珠三角富庶,要么是英国贸易的重点区域,鹤山的茶叶。

    也就是说,这十几个县,基本上就是英国在广東的贸易核心区,可这十几个县的地方领袖们发誓说,如果英国割让广東的土地,他们就要跟英国战斗到底,打仗英国人不怕,但问题是这些人还说,如果打不过,他们就搬家,就躲进山里,发誓不让英国得到一片茶叶,一根丝线,这英国人就无法接受了。

    但一个麻烦摆在他们面前,那就是已经签订了的条约,他们取得了清政府割让九龙的承诺,而且跟历史上不一样的,这是割让,也就是他们已经取得了九龙的领土统治权,让他们保证以后不在侵吞中国的土地,这个还容易,可是让他们吐出已经成为自己领土的土地,这事关尊严。

    因此就爆发了两派的大争论,代表新兴资产阶级的议员们,正是倡导自由贸易的一群家伙,他们觉得中国地方势力有能力严重干扰英国在中国的贸易利益,这是已经证明过的,第一次鸦爿战争后,他们始终没能进入广州城进行贸易,福州口岸通商后,十年时间内,他们没能从哪里买到一粒茶叶,那可是产茶区啊,当地官府和势力在武夷山下各个山口设卡,没有一个商人敢通过哪里。

    可是脑子里充满了中世纪骑士精神的老牌贵族代表们却绝不同意,他们认为这是对英国尊严的冒犯,是对国王荣誉的亵渎,同时他们也不认为中国人有能力阻断贸易,已经签订的条约肯定能够得到保证,所以他们坚持认为,如果中国人不同意割地,那就继续发动战争,打到他们同意为止。

    此时的贵族在英国的权力还很大,他们组成的上议院有权利否决下议院通过的法案甚至决意,这是他们的祖先通过战争,从国王手里抢过来的权力,所以他们的态度十分重要,他们不同意英国政府就不能通过任何决议。

    可是下议院主要是平民资本家组成的,他们在这个时代,不断的推动扩大他们的权力,尤其是这次感觉到上议院不但压制他们的权力,甚至明显侵害了他们的利益,对广東使团的争议甚至一度演化成上下院的权力之争。

    英国政府和王室站在一边干着急。

    按照传统他们是不会干涉议会的,那样会惹来麻烦,权利意识很强的英国人不会犯这个错误,但是在背后悄悄的推动,还是可以的。

    所以他们继续让商务部出面,而不是外交部门,这样显得不那么正式。

    他们的目的是,给双方各找一个台阶下,不能让英国议会产生分裂。

    贵族院主要是出于尊严考虑,那就必须照顾他们的尊严,下议院则完全是从利益出发,就得保证他们的利益。从利益出发的人很容易对付,只要让他们看到利益,那就完全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哪怕面子上看来不那么好看。

    于是威尔逊再次找上陈芝廷,告诉他,九龙是大清政府愿意割让给英国的领土,他们完全有理由占领那块土地,但是鉴于当地人的反对,他们愿意对当地人做出让步,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要求。

    要求陈芝廷公开保证,英国人在九龙享有排他性的特殊利益,英国人可以在九龙自由居住,购买土地,建设房屋,开办工厂,总之在九龙,英国公民享有一切他们在英国享有的权力,当地官府,以及地方乡绅等人,不能以任何理由侵害英国公民的利益,并且居住在九龙的英国人,将由香港政府管辖,当地官府无权管理他们。

    陈芝廷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力,但是他思考了一阵之后,竟然答应了,既没有广東官府的许可,也没有朱敬伦的授命,他先斩后奏答应了这些要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节 伦敦宣言

    后来朱敬伦默认了这些,但是他一辈子都没理解为什么陈芝廷会答应,在他看来,陈芝廷跟广東地方上的其他乡绅一样,都有十分强烈的民粹情绪,保守的厉害,可是为什么会答应这样一个明显是让步了的要求。

    陈芝廷自己却十分清楚,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世界观,讲究中庸之道,讲究不偏不倚,所以陈芝廷虽然很不满洋人要割让九龙的土地,但是他心里有一杆秤,那就是那是朝廷答应的事情,他不敢去怪皇帝,皇帝是天子,责怪皇帝在道德上是不允许的,所以他一直将九龙割让的愤怒放在洋人身上,可心理却始终明白,自己来洋人这里论理,在某些方面是理亏的。

    陈芝廷认为,既然皇帝将这块土地割给了洋人,那么这块土地按照道理就是人家的地,是皇帝封赏给番邦的土地,跟蒙古的藩王,云贵的土司,甚至跟朝鲜和越南这样的藩属国是一样的。

    既然对方答应不割让这块土地,那么就是退了一步,中国人讲究一个“让”字,凡事留一线,中庸之道下的道理是不能把事情做绝的,既然对方让了一步,自己也该让一步才是,否则就太不通情理了。

    其次陈芝廷认真想了想英国人的要求,他觉得也不算多么过分,首先他们在九龙居住,盖房子,建工厂,这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就好像澳门的葡萄牙人,不都在哪里这么干了几百年了吗,至于自己管理自己,葡萄牙人不就是自己管自己,让官府去管一群洋毛子,那些文官还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呢,过去香山县的县令如果看到澳门的洋人不规矩了,一般都不会有**份的去直接找洋人,而是直接把澳门总督抓过来打一顿板子,斥责他好好约束子民,就好像从乡下抓来一个宗族族长教训一下一样。

    陈芝廷绝对没想过,他答应了英国人就等于放弃了九龙地区对洋人的司法权和行政管辖权。

    最后不得不说的一点是,陈芝廷在美国和英国的这段时间的参观,绝对不是没有任何触动,他在酒店里不但的翻看四书五经,心里何尝不是不愿意去接受那些洋人庞大的工厂,诡异的铁路给他带来的冲击。

    在美国他就看到了规模庞大的铁工厂,那些哗哗流动的铁水,灼热的温度,就让他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当时还对比了佛山的铁作坊,觉得根本比不上,可到了英国才知道,英国人竟然直接大规模的炼钢,百炼精钢啊,就那么一炉子一炉子的炼出来,难怪英国人船坚炮利了。

    对于这些不理解的技术,陈芝廷甚至想到了一个“技近乎道”这四个字,这本是用来形容手艺的,可是陈芝廷竟然感悟到英国人的大机器生产,也是将某种技艺做到了极致,近乎于道了,只是这种技艺他不了解。

    可不了解也不妨他知道这种技艺的力量很大,大到让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大清朝根本就不可能是洋人的对手。

    所以自从看过了那些工厂在用什么样的方式生产钢铁、武器装备和舰船之后,陈芝廷心里是有些气弱的,他来之前,他很有勇气,他觉得不惜代价的带领广東子弟未必不能跟洋人一战,可是看过之后,他发觉真动起手来,恐怕就不是玩命能成的事情了,他看到洋人其实也不少,大街上的人流,比他在广東任何一个城市见到的还多,看到了马车,比他看到的轿子还多,看到的轮船,比香港的更多,而且更大,他甚至看到许多纯粹用钢铁制造的轮船,连帆都没有。

    这些不了解的东西打击了他的士气,他心里的底气没了,自然更愿意选择妥协,更何况对方提出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尽管这个要求如果他还在新安的话,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是这时候答应了,他却没有半分觉得不对,好像他本来就是要答应的。

    陈芝廷答应了威尔逊之后,很快英国政府就跟他拟定详细的条款,最后达成一项协议,英国政府承诺,现在及以后,都不会对广東以及中国政府提出在广東境内的任何领土要求,中文条款为“既后永不割寸土”,陈芝廷代表广東官府及地方乡绅,承诺不再攻击英国人,许可英国人在九龙司一地永久居住、经商、购地和开厂的权力,由香港具体负责管理九龙英国公民,广東官府一概不问。

    双方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即便陈芝廷提交的文件,让他可以代表广東十二个县,可其中光是广州府十四县中,也只包括了六个,可以说他连一个完整的府都代表不来,但是他们签订的协议上却写明是整个广東省。

    但毫不妨碍这份协议在历史上的意义,他被成为英国广東伦敦宣言,成为广東开始真正开放的标志**件之一。

    因为陈芝廷的承诺,让上议院的贵族们觉得他们的尊严得到了照顾,毕竟在九龙英国取得了对当地英国人的司法管理权,也让英国人拥有了在英国拥有的一切个人权利,所缺的不过是地方行政权和军事占领权而已,对下议院的资产阶级议员来说,他们根本就无所谓,因为他们可以去哪里做生意,而广東人不会在进行干涉了。

    当然要让所有人达成一致还是废了很大一番功夫的,很多人都是死硬派,但下议院之所以能够在之后的几十年间,不断的扩大他们的议会中的话语权,最终将贵族院变成了一个养老院,变成了一个空架子,除了他们利用掌握的话语权,不断推动各种资产阶级观念的世界观,影响到了整个英国人,甚至贵族,另外就是资产阶级其实在身份上,也慢慢的同化着这些贵族,那就是把贵族也变成资本家。

    在英国上议院贵族中,投资于工业和新兴产业的贵族越来越多,死守着土地的贵族们慢慢破产,因此这时代贵族院中也有大批资本家的,只是他们的脑子里还装着旧思想,可又有新观念,如果没有任何利益,他们肯定要打一仗维护尊严,可极有利益,尊严有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那么他们就倾向于妥协。

    最后下议院的动议,在上议院以微弱优势通过,这份宣言才得以通过。

    宣言通过之后,陈芝廷拿到英国人签字的宣言,他认为这是一份保证书,一份永不割地的保证书。

    然后陈芝廷是一刻都不想在英国待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整天雾蒙蒙的伦敦,讨厌这里的空气味道,讨厌这里街上密密麻麻的行人,和随处可见完全不理解的事务。

    他催促伍崇曜帮忙赶紧找船回国,他想要尽快回到那个他熟悉的地方,他的家里去。

    但是这时候伍崇曜告诉他,法国人邀请他们去法国访问,还是法国国王亲自邀请,这个面子不好不给,陈芝廷一听也没有办法,打大清国是英国和法国一起打的,在他看来,这两个蛮夷一样强大,他可分不出英国工业占了世界的一大半,远比法国的综合实力要强大。

    于是陈芝廷只能答应下来,让伍崇曜去跟法国人接洽。

    在陈芝廷跟英国政府交涉的这段时间,使团其他人也都没有闲着。

    对于那些商人子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沉默,开始思考。

    让他们思考的原因是方方面面的,有的是开始对工业化和工厂化生产开始感兴趣,有的则是看到了英国巍峨的宫殿和高耸入云的教堂等建筑后产生的震惊,有的醉心于火车,有的奇怪钢铁船为什么能漂在水上而不沉下去,还有的通过伦敦这个窗口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原来世界是那么大,在地球以上,大清国竟然那么小,而且怎么不再世界的中心啊。

    总之很多人对这个截然不同于中国的世界,开始产生了兴趣,但还是没有人产生任何崇拜感,几千年来形成的强势观念,或许需要上百年的屈辱来磨灭,显然他们现在感觉到了屈辱还不多。

    在英国,尽管没有美国人那么友好,但是这个世界还是向他们敞开了怀抱,而且很多人也对他们产生了好奇,他们看着这些穿着绫罗绸缎,但是又非常没有西方道德的人群,看他们随地吐痰,大声讲话,不免让英国人产生非议,从学者到普通工人都在关注这批出没于伦敦的中国人。

    能够吸引眼球,自然就有报纸追逐,每天都要洋人在他们留宿的酒店外蹲守,给他们拍照片,采访他们,一开始这些商人子弟还以为洋人是抱着对他们的崇敬之心,后来越来越感觉这些人完全是将他们当猴看,就好像他们中的有些少年,当年也这样看待广州出现的洋人一样,是在看稀奇。

    这种被人当猴看的感觉很不舒服,很快他们也厌倦了伦敦,这时候伍崇曜通知他们,他们将到海峡对岸的法国去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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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说他是欺天的反贼,洋人说他是恐怖的暴君。但他的人民爱戴他。 那一年,英法联军攻占广州,那一年太平天国陷入低潮,那一年江南富商地主涌入上海的十里洋场。 那一年,朱敬伦来到这个世界。 他从洋人手里收复国土,他带领百姓赶走总督,部下给他黄袍加身,要他敬天法祖,君权神授;他脱下龙袍,说要敬民爱人,他要民授。 那一年,是1857年!大国崛起1857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崛起1857,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崛起1857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