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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风华txt下载     大宋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六二、邓艾故道

    钟相为乱四川也有好几年了,因为不擅于治政,所以原本的天府之国,被他祸害得不轻。当方腊兵败时,他也惶恐过一段时间,后来发觉周铨并没有把手伸到川境来,他又得意了,甚至还自称皇帝,主动派使者去勾联四方,无论是西夏大理还是回鹘或者脱思麻部吐蕃,只要他觉得有可能帮助自己的,都伸出了手。

    但宋行风部入川,让他觉得紧张起来。

    因为蜀道艰难,所以宋行风部推进得不是很快,双方交手了两仗,钟相部都只是小败。若不是华夏军的炮火实在强大,钟相甚至可以凭借地利,守住阵地,不至于后挫。

    他手下诸将中,杨太年纪最小,故称之为杨幺,他也甚得钟相信任,一些机密之事,钟相往往都交托与他。

    故此,当杨太前来求见时,钟相没有拒绝,而是笑道:“杨太来此,必有说辞,你们先退下,免得他看到了要劝谏。”

    被钟相驱退的是一队美人,钟相起兵之时以“等贵贱均贫富”为号,可实际上,他起兵之后第四十天便建立了“大蜀”政权,自立为帝,以妻尹氏为皇后,封长子钟昂为太子,所以等贵贱就成了一句空话;然后他出入必金车玉榻,广征美人充入后宫,收罗珍玩以实私库,均贫富之句亦成了虚言。

    杨太也和他一般,但杨太还有所收敛,以为在外有强敌的情形下,不宜耽于美色,故此常劝谏钟相。

    不一会儿,杨太便到了钟相面前,他面色沉郁,行完礼后道:“听闻孔彦舟又向陛下献上美人了?”

    钟相哈哈一笑:“这等事情你也知道……贤弟,你可真闲啊。”

    他话语中有些不快,孔彦舟原是宋将,钟相起事之后,他奉令督军前来镇压,反而为钟相所败,不得不投靠了钟相。其人人品极差,据闻连自己女儿都要染指,一昧地熘须拍马,向来不被杨太所喜。

    “孔彦舟其人不可信!”杨太道:“陛下对他还是多几分提防之心为好。”

    “入法皆为兄弟,彦舟已经投入我圣教,便是我等兄弟,老幺,你也别太苛待他,如今毕竟是用人之际呢。”钟相拍了拍杨太的肩膀,叹了口气:“外有强敌,咱们内部一定要团结!”

    “可是……”

    杨太还想再劝,钟相又摆了摆手,肃然道:“此事不必再说了,老幺,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要委托与你。”

    “请陛下吩咐。”

    “我们缩在蜀地,一昧防守,迟早还是要为周铨所败,故此我有一个想法,要去夺取荆南与广南……”

    这是孔彦舟所献计策,攻略荆南,可以威胁江南,令周铨不得不分兵他顾,不能够集中力量来取蜀地。而且若是能打下广南,那么“大蜀”就也有了出海口,或许这个时候,他就可同周铨谈谈条件。

    哪怕是要投降,总也要抬高自身的价码才行。

    这个策略倒与杨太自己想的不谋而合,因此他痛快接下此事,答应领本部人马沿长江东下,前去攻略荆南。

    得知杨太部已经离开了成都,原本在茂州的孔彦舟松了口气。

    他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便星夜赶回成都,直接求见钟相。

    “有紧急军情,要向陛下禀报,还请陛下拨冗相见。”

    这个理由,让在后宫中极乐的钟相也不得不出来,没有等钟相询问,孔彦舟便沉声道:“臣在大宋内还有些关系,得到一个消息,说是陛下左右,有亲信被周铨所收买!”

    钟相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我左右全是追随我多年的老兄弟,个个皆入得法门,是我教信众,怎么可能会被周铨所收买?”

    “唉,周贼有钱,惯于收买,否则方教主怎能败得那般迅速?”

    孔彦舟满脸都是悲愤之色,钟相信以为真,略一沉吟:“此人是谁?”

    “臣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你就是说错了,自有朕担待住!”

    孔彦舟看了看左右,却还是不肯说。钟相知道他是怕左右泄露出去,当下将自己的护卫遣得远些,然后凑近道:“你只管说……啊!”

    他才一凑近过来,孔彦舟突然扑上前,一把将他揽住!

    孔彦舟原本就是杀人巨盗出身,而且他岳飞一样,都是武风极盛的相州人,暴起发难之下,以有心算无心,钟相根本没有来得及躲开。等钟相反应过来时,比起力气,他又远比不得正是壮年的孔彦舟,双方只是一个拉扯,孔彦舟就将他摁倒在地上!

    孔彦舟手中,多出了一匕只有巴掌长的匕首,顶住了钟相的咽喉。那些护卫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来救,可看到匕首,不得不止步。

    “被收买之人,就是爷爷我了,爷爷我好端端的官不做,来陪你做贼!”孔彦舟喘着气,面孔有些扭曲,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得手的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都有些意外。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了避开搜查,他身上暗藏的这件兵刃,只有巴掌长,除了近身之外,根本威胁不到任何人。

    若是有熟悉阿萨辛派的人在此,定然能认出来,这种短匕,正是阿萨辛派刺客喜欢用的致命武器之一。

    “孔彦舟,我待你不薄……你既然入法,便是我教中兄弟,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钟相还有些不相信,孔彦舟一记耳光抽了过去:“你不是也这样对方腊么,当初方腊遣你入蜀,原是唿应他举事的,结果呢,你自家自立为帝,何时将教中圣公方腊放在心中?”

    没有再与钟相废话,孔彦舟向着外头吹了声唿哨。

    外头顿时有人掏出腰间的牛角,吹响了沉闷的牛角声。

    成都府当中,钟相所谓的“皇宫”周围,突然间出来了各式衣冠的人,大伙都是手执兵刃,发了一声喊,开始攻打皇宫。

    而与此同时,各处兵营中,许多兵将也开始拔刃相向,呐喊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因为实力最强的杨幺离开了成都,其余诸将,或者也同孔彦舟一样怀有二心,或者不明就里武装中立,只有少数人起来反抗,却被孔彦舟及其同伙一举扫除,这场混乱,只是持续了一天半,然后成都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孔彦舟,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那些中立的诸将相互联络,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反将孔彦舟一伙包围起来,毕竟他们的人数才占据了多数。

    听得这些人在外叫骂,让孔彦舟交出钟相,孔彦舟狞笑道:“告诉他们,让他们派人出城去看看!”

    那些“大蜀”将领们不明其意,也有心思灵敏的,当真派人出城,结果才到城门口,就看到有人狂奔而来。

    “德阳失守了,华夏军越过马阁山,连克数城,德阳不战而降!”

    虽然大蜀的将领多是出身草莽,不读兵书,可也有少数知道典故的,不由勃然变色:“邓艾灭蜀故道?”

    正是邓艾灭蜀故道!

    宋行风一手拄着杆枪,喘着粗气笑道:“当初邓艾灭蜀,走的就是这条道,老子不信,他邓艾走得,老子宋行风就走不得,如今德阳已入我手,再往南去,除去雒县还有些贼军,谁还能挡我?”

    在他身边,无论是副将还是其余将官,都是露出惊佩之色。

    这一战虽然走的是邓艾故道,可那毕竟是近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条故道早就与三国群雄一起,淹没在史的余尘之中。

    但宋行风生生就是在这史的积埃里将之翻了出来,重写了一次邓艾灭蜀的辉煌!

    这也与宋行风本人就是蜀人有关,这条故道,虽然马匹不得行,可是人却可以爬过去。

    大军正面攻取剑阁,以吸引钟相主力的注意,献计取荆南,调走钟相保护自己的最重要的力量,与此同时,暗过马阁山,在孔彦舟派来的细作帮助下,诈开沿途防守,奔袭德阳城,打开通往成都的门户。

    可以说,攻击德阳,成都就成了宋行风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一战如此顺利,少不得周铨要亲来成都,那个时候是他真正大展鸿途的机会,宋行风就觉得意气风发,他得意洋洋地环视周围:“都说岳鹏举与泼韩五善战,现在你们觉得,我比他二人如何?”

    众人此时也都极是敬佩,当下交口称赞:“无论是功勋战绩,还是军略兵法,军帅绝不逊色于他二人!”

    “我与济王相比呢?”宋行风又道。

    这是他得意忘形,因此说了这么句,在他身边,杨再兴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却没有别的反应。

    杨再兴被“开除军籍”之后,依周铨的安排来到西京,结果文维申对他反而冷淡下来,倒是宋行风得知此事,专门让人将他召入自己身边,还向周铨求情,这才让他以幕僚的身份进入第七军。此次奔袭德阳之战,宋行风爱他悍勇,便以他为锋锐,果然立下了头功。

    宋行风这个问题让周围人窘了一下,然后他的副手笑着转移话题:“若是君上得知军帅如此奇计,在为军帅庆功之余,少不得也要批评军帅不该用此险招。”

    “君上雄才大略,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太谨慎了。咱们早就有席卷天下的实力,为何还要徐徐图之?富贵须得乘早,莫非等咱们都老了,日不动娘儿们了,君上才给咱们封赐王爵?”宋行风噗的一笑:“此次成功之后,君上必亲临成都,那时我要劝进,你们须得助我!”(未完待续。。)

五六三、生父之仇,养父之恨

    洛阳令府中今日有一场欢宴,这场宴会原本早就该开始了,但是因为军务突然忙了起来,所以才推迟到今日。

    文维申早就到了,他默不作声,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眼看开席的时间将至,可是这场宴会的主宾周铨却还没有到。

    “当真是架子大啊,这么多人,哪个不是他的前辈,哪个不比他年长,却让大伙都在这等!”

    “只是让大伙等倒还罢了,没有让我们吃西北风就算好了,你们少说几句,若真得罪了他,被弄到大牢里也就是转眼的事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样的宴会上,和文维申凑在一起的,当然是保守派,从他们口里,想听到周铨一两句好话是很困难的。

    其实周铨虽然来得晚些,却也不曾超过时间,在预定时间前五分钟,他便来到了宴会现场。

    一时之间,起立者甚众,唯独文维申这边众人,都端坐不动。

    周铨向起立者拱手行礼,经过文维申这一桌时,却是视而不见。文维申身边一人忍不住道:“济王欲取天下,当先取人心,为何不知尊老敬贤?”

    周铨止步侧脸,看着他道:“老则有之,贤则未必。老者未必即贤,亦有老而不死为贼者,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而是说你们全桌,你们这一桌,全是些老贼。”

    此语一出,原本热热闹闹宴席之上,顿时静了下来。

    这宴会还没有开始,就剑拔弩张至此!

    文维申也愕然抬头,虽然他清楚宴无好宴,却不曾想,宴未开始,冲突就暴发了。

    “很奇怪是不是,你们大约觉得,以我此时的身份地位,少不得要扮一下礼贤下士,即使你们冒犯我一些,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相反,还可以给自己赚些名声?”周铨目光冷冷一扫:“换作以往,你们这样想倒是无差,但今日不同,我心情不好。”

    众人顿时无语。

    谁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而且,就算是心情不好,以你枭雄本质,也该按捺住,继续展现虚怀若谷的风范吧?

    “你……你为何口出恶言?”这种情形之下,文维申身边又一人道。

    反正都是破了脸,那就辩个明白!

    “我哪里说错了么,你们这几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章文章不成,学问学问不够,当官尸位素餐……你们除了活得长一些外,就是浪费粮食。明明利国利民之举,只要不是你们一党提出的,你们就要反对。难道说你们不知道铁路是好的么,难道说你们不知道大宋已经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么?你们都知道,但你们从不就事论事,只会党同伐异。你们口口声声读了圣贤书,却不通圣贤真意,只知咬文嚼字生搬硬套……”

    周铨一番话如滚雷般,将文维申等批得体无完肤面无人色。虽然有人觉得周铨这样做确实失了些体面,可也有人心底暗暗称快,特别是那些对文维申等以清流自诩却不办实事的,更是脸露笑容。

    周铨这番骂,让文维申也坐不住了。

    “今日之宴,原本非我等所愿,是你所请,我们不得不来……难道说你请我们来,就是为了口出恶言么?”文维申站直沉声道。

    “没错,我召你们来,就是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你们一顿,出出我心中之气。”周铨痛快地说道。

    这近乎孩子气的话语,实在不象是周铨应该说出来的,但偏偏就是这样的话语,让这些老无赖们无言与对。

    “哼!”除了哼一声离开之外,文维申没有别的选择了。

    望着他的背影,周铨目光微微闪动,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是一次打草惊蛇,虽然周铨早就想要痛骂这群老贼一顿了,可是今日他发作,而且是自己亲自出手,为的就是惊动文维申。

    想来文维申应该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会加紧他们的计划,到那时,他的同党就会曝露得更多了。

    文维申出了洛阳令府门,一路上看他们的目光都是戏嚯,也偶有同情,但是没有一人出声相劝,更没有谁跟着他们这一桌人离开。

    人心向背,竟然至此。

    文维申心中悲凉,虽然这有周铨威势所逼的原因在里面,可是,同样也是人心向背。

    他们这些大宋的孤臣孽子……已经是少数派了。

    “呸,都是些不忠不义没有良心的东西!”在他身边,方才出言激怒周铨的那位愤愤地道:“大宋养士百五十年,可是他们就这样,大宋还没有亡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奉迎新主子了!”

    “也不想想,新主子要他们么?人家有自己的公廨选举法,不读他的那些所谓实学,根本不可能考中,就算考中,也得从刀笔小吏做起这算什么,莫非连堂堂三榜,也要去衙门里当个任人使唤的小吏?”

    其实这二老也明白,洛阳的官员文人去奉迎周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周铨虽然绝了科举仕途,但在这同时,他的制度之下,又行的是高薪养廉之策。他任用的官员数量,只相当于大宋官员数量的三分之一左右,可每个官员的收入,比起大宋同级别的官员收入,要高出三至十倍!

    要知道,大宋本来已经算是对官员们够厚遇了,否则也不会因为冗官冗员给大宋财政带来沉重压力,逼得王安石不得不变法。

    只是明白归明白,他们心里还是不愤,因此骂个不停,不敢直接骂周铨,就骂那些逢迎周铨的人。

    两个人不停地咒着,文维申心中极是烦躁,忍不住喝道:“住口!”

    见他发怒,这些人才闭上了嘴。

    “就到这里,大伙散了吧。”文维申见已经到了大门前,他回过头来,目光冰冷:“都忍着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别惹事,静以待变!”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苦笑,天下都这种情形了,还能变什么变?

    打发走这些人,文维申回到宅中,片刻之后,他家门前摆出了几盆花。

    这边花一摆出来,文府对面茶楼、杂铺里,便有闲人离开。

    等到夜里,文维申从地下暗道中来到了隔壁,韩膺胄等人也已经到了,唯有杨时人未赶来。

    杨时去了京城,若是这边发动,京城那里也需要有一个足以镇场的人物。

    “今日之事,诸位想来都有所耳闻了。”文维申等众人坐定之后,冷声说道:“这是警告,周铨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众人纷纷点头,皆是认可文维申之言。

    “不过也好,蜀地那边,准备得也差不多了,想来就在这几天,会有好消息传来!”文维申说到这,看向韩膺胄:“韩世兄,你有没有那边的消息?”

    韩膺胄有些犹豫,过了会儿才道:“宋行风为人谨慎,始终没有给我准信。”

    “不能等他给了,连夜派人给他送信……就说若他不发动,那么我们为求自保,就只能出首了。”文维申恶狠狠地道。

    宋行风与他们勾结之事,做得极为隐秘,就连周铨的情报系统都被瞒住了。但是,宋行风有背叛之心,可真要做到那一步,还是有些犹豫的。

    周铨积威太久,让他有些畏首畏尾。

    这种情形下,文维申只能拼着鱼死网破,拿出首来威胁他。

    韩膺胄听得此语,身体微微抖了抖,然后才道:“这样……真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文维申断然道,他站起身,面色涨得通红:“宋行风与周铨不过是一丘之貉,你们还真将他当成大宋忠臣么?只不过彼辈手段不如周铨,我们借他这柄刀杀了周铨,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对付他!”

    在他们看来,这些武人都是潜在的纂位者,理所应当被压制,哪怕宋行风是他们的盟友,也不能例外。

    韩膺胄还在犹豫,文维申已经不能忍了:“将手帕诏送去,宋行风得此诏之后,必然会举事!”

    其余二人也都同意了文维申的判断,他们都有些等不及了。

    韩膺胄不得不同意此事,于是一封信和手帕诏都准备好了,但是接下来问题来了。

    “谁送去,此物事关重大,交给任何旁人,只要其人生出好奇之心,一窥其中内容,少不得要去举报……我们几人又都不能离开,派谁去合适?”

    “我自有人选,现在需要的只是韩公你的印记,能够取信于宋行风便可!”文维申道。

    众人议定散去,文维申拿了手帕诏与印记、书信,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他沉吟了会儿,令人将蔡瀛唤来。

    此时已是夜晚,蔡瀛都已经入睡,被文维申派来的人唤醒,匆匆来到他的书房,只见灯光下的文维申,脸上有大片的阴影,面貌也不复往日慈详。

    “义父唤女儿来,不知是有何事?”蔡瀛问道。

    “女儿,受为父一拜!”文维申站起身,向她深深一拜。

    蔡瀛愣了愣,慌忙避开:“义父,这是为何?”

    “周贼恐怕已经有所察觉,所以举事之事,刻不容缓,但是我们寄予厚望的宋行风却犹豫不决。如今需要有一人,将这些送给他,助他下定决心……我们几个老人怕是无力去了,想来想去,唯有女儿你!”

    蔡瀛浑身一颤,默然无语。

    好一会儿之后,她凝神道:“我生父之仇,养父之恨,不能不报,我又如何能惜此残躯?义父,要奴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未完待续。。)

五六四、劝进

    “宋军帅原本早就要向君上报喜,但是杨幺带领贼人残部,尚未被剿灭,蜀地各处,也有零星乱贼作祟,所以稍稍延后了一些。”

    宋行风的副手名为卫振,他陪伴在周铨身边,与周铨一起走向前方的军营。

    “宋行风自己人在哪儿?”周铨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在接到宋行风攻取成都的消息之后,只在洛阳稍待,便开始行程,赶往成都。

    这是他的习惯了,每控制一块新的地盘,总要亲自前去,一来越过各级官员直接了解当地的情况,二来也是让新纳入统治之地的百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领袖。

    不过蜀道甚难,他一路又行得不快,故此足足花了二十天,这才赶到成都。

    出来迎接他的不是宋行风本人,而是宋行风的副手卫振。

    周铨很清楚卫振的履:龙川别院学堂毕业,参与过辽阳之战、第一次河北战役、流求剿匪战,后来去了日本,原本是宋行风的上司,但是宋行风在日本表现出色,于是他反而成了宋行风副手。

    这人其实也是一个人才,可惜了。

    周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卫振并不知道周铨所想,他老实回答周铨方才的问题:“宋军帅得知杨太的行踪,亲领精锐去擒了,想来很快就会回到成都。”

    周铨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第七军的军营倒还保留了一贯的风格,周铨四处巡视一番后,觉得很满意。卫振见他原本有些绷的脸渐渐缓了下来,心里莫名的紧张也没有了,开始向他汇报起在这边的一些工作。

    钟相在蜀的这些时间里大肆搜刮,因为宋行风奇兵突至,他还来不及将物资转移,就被第七军缴获,虽然此前已经报过大略给周铨,可那时毕竟还没有统计清楚。

    现在卫振报出来的数字,让周铨都大吃一惊:“这么多?”

    旋即他叹气道:“蜀地百姓受罪了,这些都是民脂民膏,钟相辈口口声声说是要等贵贱均贫富,实际上不过是为个人私欲,朝中的正人君子,和乡间的造反蟊贼,本质都是一样的啊。”

    这话别有所指,中不过卫振没有听出来。

    当夜周铨便宿在军营之中,只不过到了傍晚时分,他听得外头有声响,紧接着,侍卫前来禀报:“宋军帅回来了,他特来求见君上!”

    宋行风出去清剿杨太残余,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很顺利,杨太等人躲入了深山老林之中,他虽然数次咬住对方的尾巴,可最后还是让杨太逃脱了。

    好在经此次清剿,杨太只剩余百余人,已经没有能力兴风作浪,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乡丁民壮便可解决。

    他听说周铨来了成都,不等全功便往回赶,因此此时才到。

    他知道周铨的习惯,只要是出外作战归来回报,哪怕是深更半夜,周铨也会起来接见,因此相当笃定地等在门外。

    不一会儿,便看到周铨出来。

    两人自上次见面分开,也有小半年时间了,周铨显得略有些憔悴,也不知道是旅途疲劳,还是日理万机造成的。

    宋行风行过礼,向周铨禀报自己清剿杨太之事,都是他在说,周铨只是听,待他说完之后,周铨淡淡地道:“如今杨太已经是一小撮草寇,不值得我派大将去清剿,行风,你要做好准备,下一个目标是大理。”

    宋行风一愣,然后道:“君上要伐大理?”

    大理段氏与周铨的关系不错,当今的大理王段和誉,许久以前就与周铨结识,此后双方往来不断,那位发现胡洲的胡静水,便是段和誉推荐给周铨的。

    但现在,周铨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要对大理下手!

    “未必会伐,我会派使者去大理,令段和誉去应天府见我。若是他识进退,那么自然不须动刀兵。可是若他不识好歹,不知道天下大势,那么……我也只能翻脸无情了。”

    周铨说到这,慢慢踱了两步,又对宋行风道:“行风,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逆之者亡,顺之者昌。我华夏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阻挡其进程的,便是我也不能。我如今还能起的作用,就是尽可能引导这大势,让它在前进之时为华夏多留几分元气,少损一些力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宋行风只觉得这话语之中,似乎别有含义,但仔细琢磨,又象只是平常的告诫。

    此时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

    他又开始向周铨禀报取蜀的经过,特别提到了孔彦舟:“彦舟在此战中,实在是立了首功,若不是他遣人相助,我也不能进军得如此迅速,更不能生擒钟相。听闻君上此次来成都,还未见过此人,依我愚见,君上若是有空,还是见一见他,以安抚降者之心。”

    周铨眼中略有些失望。

    只不过他将这失望掩饰得很好,完全没有被宋行风看到。

    “你说的有道理……如今天色尚早,你去将此人召来。”周铨缓缓说道。

    宋行风面上抽动了一下,行动稍稍有些迟疑。不过,想到自己私宅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还有她带来的手帕诏与书信,宋行风将最后一丝犹豫都抛开了。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他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转身出去不久,他又回来,这一次和他一起的,还有孔彦舟。

    孔彦舟的面上,有着一丝激动之色,看上去是因为要见周铨而如此兴奋。但他们才到周铨营前,就被拦住,然后是搜身。

    二人身上都没有带任何违禁之物,因此片刻后,他们就出现在周铨面前。

    “孔将军是何时决意为我军效力的?”寒喧一番之后,周铨笑道:“此事保密做得好,连我都不知道。”

    孔彦舟看了宋行风一眼,见宋行风笑着点头,他行礼道:“小人早就心慕君上,以前为大宋之官,不幸兵败,受辱于贼手,小人那时就知道,天下需要有一明主,才可以驱残除秽,而这明主,非君上莫属……”

    此人一开口,便是谀词,这都是他在大宋官场上用惯了的。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周铨的面容,却发现周铨原本是微笑的,可随着他的马屁,这微笑反而变淡了。

    想到宋行风说过,周铨喜欢实在的,而不喜欢吹捧,他心中一动,立刻又换了副面容:“小人在贼中日久,不免沾染了些贼人的恶习,若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还请君上见谅。小人有一事,原本藏在心中,是自己想要占这大便宜的,今日一见君上,为君上风仪所倾,便忍不住了,要说出来供君上参详。据小人所知,钟相在蜀地搜刮,所得甚众,他自知不能成事,所以留有后路,将其中大量金银,铸成圆球,藏于某处。他自家是死活不肯说的,因此如今知晓此事的,唯有小人!”

    周铨目光眯了一下,如同孔彦舟所盼望的那样,露出好奇之色。

    “有多少金银?”周铨问道。

    “都说你爱民如子,实际上还不和老子一样,只喜欢黄白之物!”听得周铨此语,孔彦舟心放下一半,他心中暗暗嘲笑了一句。

    周钱爱钱的事情,举世皆知,不过孔彦舟也只敢在腹内吐槽,面上却笑得更为恭敬:“据闻金银加起来,足有五千万贯之多,其中关键,是他不惜代价,寻着了一座金山!”

    “金山!”周铨目光又亮了几分。

    他爱金山之名,也是天下俱闻,日本的金山,流求的金山,吕宋的金山,这些金山产出的黄金,如今支撑着华夏的货币体系,但对于日益频繁的商业贸易来说,它们的数量还远远不够。据说周铨已经广募海员,令他们去海外再寻金山,若他得知,就在自己新近控制的蜀地境内也有大金山,想来会极感兴趣!

    “正是金山,小人暗中得了一张图,此图就在外头,画着金山与钟相藏宝处位置,若是君上有兴趣,小人就让人将图拿来!”

    周铨盯着他片刻,盯得孔彦舟心里突突直跳,然后哈哈大笑道:“正好,正好,我如今正缺金银贵重金属,若是合并大宋,华夏治下就不只是四省,而是有十三余省,没有足够的金银,怎能将华夏钱币行于天下?孔彦舟,你献蜀有功,献图亦有功,两功并举,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孔彦舟得了他的首肯,当下向外召唿了一声,和他来的人中,有一人上前,将一个木盘呈上,交给了门前的侍卫。侍卫略一检查,木盘上只有一张图,是绘在兽皮之上的并没有别的异样,那侍卫便又将木盘呈给周铨。

    周铨看着兽皮上的图,看了一会儿道:“这图是什么意思?”

    “君上请看……”

    孔彦舟上前两步,伸出手指,作势要为周铨解释。但却被宋行风赶来,一把按住,然后宋行风沉声道:“君上,这图过会儿再看不迟,另有一事,我要向君上请愿!”

    被他拦住之后,孔彦舟诧异地望着他,却见宋行风面色有些发白。

    周铨目光从图上移了过来,看着宋行风,又露出一个笑:“何事?”

    “如今天下大势,已经明了,君上乃天命所钟,又是人心所向,宋室尽失天眷,不足以为帝,故此,我请君上登基称帝,以安天下人心!”

    在场的不只是他,还有卫振等人,此前宋行风便向他们说过,周铨来了要劝进,听得宋行风这么急切地将此话说出来,他们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跟上来道:“请君上登基称帝,以安天下人心!”(未完待续。。)

五六五、都会反你

    “请君上登基称帝,以安天下人心!”

    周铨居住的营帐之中,全是这声音,营帐之外,在听得帐内之声后,亦有人高唿起来。

    周铨脸色微变,一丝怒意闪过。

    他盯着宋行风:“这是你的本意?”

    宋行风躲开他的目光,脸上讪讪地笑道:“名不正言不顺……君上若不称帝,如何号令天下?”

    别人不知道他这话里有什么意思,可是周铨却明白。

    宋行风这次“劝进”,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是将了周铨一军,逼得周铨打破自己的计划。

    在周铨的计划中,宋行风这样在立国之初有功者,自然少不得富贵,但是富贵不会超过三代。他不容许出现新的世家大族把持权力,不容许这些立下功勋的人将自己今后超人一等视为理所当然,因此,他会称帝,所用的制度却不会是原先的那一套。

    宋行风这样的高级将领是知道他的计划的,至少可以从他如今推行的种种政策中看出,等到大业定后,他们这些武人要么闲置,要么就得想办法适应新的制度。

    至于公侯万代富贵传承,那是想都别想。

    所以宋行风要改变周铨的节奏,使用类似于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手段,逼迫周铨走上和赵匡胤一样的老路。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然后,自然是象此前朝代一样,再进入一场循环。

    周铨想的却是打破这种循环。

    想到这,周铨微微叹了口气:“你们就算是劝进,也要等更好的时机啊……现在是劝进的好时机么?”

    “此时天下已定,万民归心,正是好时机,君上称帝,便可名正言顺,接收弱宋。”宋行风道。

    周铨坐回自己的座位之中。

    “不必再说了,登基称帝自然是会有的,但不是此刻。”他环视周围:“大伙放心,只要能跟上我的脚步,那么绝不会让你们白忙一场,但若跟不上我的脚步……只能你们来适应我,不能让我来适应你们。行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他积威已久,虽然各级将领们还有些不甘,却不得不服从命令。

    眼见众人都露出退意,宋行风咬了咬牙,向孔彦舟使了个眼色。

    孔彦舟陪着笑,上前一步,托起那地图木盘:“君上,这图……”

    周铨摆了摆手,闹出这一番来,他对地图也没有什么兴趣了。

    可就在这时,孔彦舟手听中的木盘往膝上一撞,喀的一声裂开,一柄短剑出现,孔彦舟同时猱身而上,向着周铨就扑去!

    他此前猫腰弯膝,看上去是毕恭毕敬,其实却是在蓄力!

    原本大帐就不是太大,孔彦舟距离周铨的距离不过七步,虽然周铨身边还有两个卫兵,但孔彦舟毫不畏惧,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把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得手。

    就象那一日他制住钟相一样!

    他的脸上甚至都浮起了得意的笑,目光里带着几分嘲闹,希望看到周铨露出惊愕慌张的表情,这种表情,能让他心里得到极大满足。

    只不过这时,他看到周铨脸上没有惊讶,有的只是淡淡的嘲讽。

    仿佛他的所有举动,都在周铨的意料之中一般!

    而在他身后,宋行风大叫一声,向着孔彦舟扑去,同时口里大喊:“小心!”

    宋行风的动作慢了半拍,因此他扑上来时,孔彦舟已经接近到周铨三步之内,他的短刃也眼看就要触及周铨。

    但这时周铨抬起了手。

    “砰!”

    周铨的身体微微一抖,孔彦舟却是惨叫了一声,身体一软便仆倒在周铨的面前。

    他只是受伤,还没有死,因此还在地上挣扎,但是周铨身边的两个侍卫已经上前迈步,将他踏住。

    周铨收住手中的短枪,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宋行风。

    而宋行风脸色惨白,紧紧盯着周铨,神情极是恍惚。

    燧发枪既成,周铨怎么会不将短枪研制出来,只不过短枪的射程不足,不适合战场使用,所以暂时只是造了少数,周铨自己收藏了两件,充当防身利器。

    他敢放孔彦舟近身,就是因为手中拥有这样的利器!

    “行风……你做得好啊。”周铨慢慢道。

    宋行风见此情形,目光一转,口中大叫出来:“有刺客,保护君上!”

    随着宋行风这句话,外头突然冲上来几十名华夏军军士,一个个将原本守在门外的侍卫都被兵刃指住。

    紧接着,杨再兴带着数人掀开大帐之帘,走进了大帐之内。

    这数人手中所执,都是火枪,他们紧紧跟着杨再兴,面色紧张。

    见进来的是杨再兴,宋行风微松了口气,然后笑道:“是我保护不周,令君上受惊了,君上,这儿不宜久留,还请移驾至我营中,我们要搜寻一番,看看孔彦舟是否还有同党!”

    他一边说,一边摆手,示意杨再兴将周铨带走。

    但是周铨在那里叹了口气:“行风,你与韩五在西军中都不得志,在京城救过我家师师,这才投入我麾下……”

    “君上何必多说,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还请君上跟我离开这里!”宋行风打断了周铨的话,神情终于有些不自然了。

    “呵呵,行风,你当我真蠢么?”周铨又叹了口气:“我只是很奇怪,你为何会这样做,这是我一直不理解的事情……”

    周铨说出这话,宋行风脸色变了。

    他面上原本挤出来的笑容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残忍和些许挣扎:“周公,你当然不蠢,你智深如海,无论是蒸汽机,还是火枪,都是奇思妙想,令人敬服说实话,你的军略,我觉得不过如此,但你的智略,却让我敬服!”

    “那你为何还会选择这一步,孔彦舟这厮,若非你指使,他哪里能够近我身?”周铨看了一下还在地上的孔彦舟,这厮倒也硬气,被短枪击伤,还在流血,又被踏住,却是一声不吭,因此周铨又抬头对宋行风道:“事到如今,你不能象这厮一样硬气点,还要弯弯绕绕做什么?”

    宋行风脸色再是一变。

    他心中生也不好的预感,周铨太镇定了,而且周铨话里话外透出的内容,证明他对此次事变并不意外!

    以宋行风对周铨的了解,若他不觉得意外,那么就肯定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想到这里,宋行风决定不再耽搁:“周公说的是哪儿的话,现在情况紧急,耽误不得,还不知道有多少贼人图谋行刺,请周公到我营中去……再兴,扶着周公!”

    他歪头看向杨再兴,却见杨再兴嘴角微微上弯,然后大步走向周铨。

    杨再兴身后的那几个军士,手中也执着火枪,因此,宋行风心中稍安。哪怕周铨手里有那种新式的短枪,可毕竟只有一杆,杨再兴带进来的却有六人,想来在这种情形下,周铨也不会冒然行事。

    杨再兴走到周铨面前,然后敬礼立正:“军情九所杨再兴,向君上报道,请君上指令!”

    敬礼立正都不让宋行风意外,可这一句话,却让宋行风如坠冰窖!

    军情九所!

    他当然知道这个机构,这是军务部设立的专门对内监视的情报机构,负责人是有疯狗之称的杜狗儿,这厮对周家最是忠心不过。

    杨再兴竟然加入了军情九所,那岂不意味着,这个被他视为悍将和心腹的人,竟然是周铨派到他身边监视他的?

    宋行风想要拉杨再兴到自己部队之中是许久的事情,但他会信任杨再兴,关键因素有二。

    一是他知道杨再兴惹祸被开除军籍之事,虽然周铨是依军法行事,可是在宋行风看来这就是不近人情,杨再兴必然会心生忿怨。

    二则是因为文维申的介绍,杨再兴到他身边来,可是得了文维申的推荐的。文维申与他暗中勾结之事,做得非常隐密,就算推荐杨再兴,也是几经辗转,所以他不认为杨再兴是专门派来针对他的。

    但是现在这个结果,让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杨再兴,你这个叛贼!”宋行风忍不住破口厉声。

    杨再兴睬都不睬他,宋行风再看左右,杨再兴带进来的人,枪口都指着他,让他不由得一声长叹。

    同样一声长叹的还有周铨。

    望着宋行风,周铨摇了摇头:“你们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行风,你让我很失望,很心痛……”

    “是你让我们失望心痛!我们追随你,为的不就是博一个公侯万代封妻荫子么,为的不就是子子孙孙能享受荣华么?我们流血拼命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要交给那些蠢得没有边的百姓去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的两院三台十二部中,哪里有我们这些功臣的位置,反倒是那些啥事都没做的商人,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你要让他们选举两院!”宋行风叫道。

    周铨一直静静地等他说,待他叫完一段之后,周铨问道:“只有这些,没有别的?”

    宋行风瞪大眼睛:“这些还不够么,断人富贵,如杀人父母,你把我们理所应得的都断了,你还指望着我们继续为你卖命?周公,我只是第一个,在我之后,会有更多的人反你,甚至你自己教出来的这些人,都会反你!”(未完待续。。)

五六六、供述

    宋行风的话还在周铨耳边回响。

    周铨微闭着眼睛,大帐之中,除了轻微的唿吸声外,没有别的声响。

    卫振脸上全是汗水,站得笔直,根本不敢有丝毫动作。

    如果可能的话,他都想跪在周铨面前,但他还记得周铨在龙川别院学堂时跟他们说过的话,一个军人,如果随便就跪在地上,那么就很难挺起胸膛去冲锋了。

    宋行风已经被绑住,虽然仍然昂着头,一副不屈之色,可是他双眼中的闪烁,证明他的心虚。

    无论是谁,发现自己做的一切皆在别人意料之中时,只怕都会露出这种心虚之色。

    “宋行风,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为自己的背叛辩解罢了,你知道为何我看重鹏举,看重韩五,却不看重你么?”

    “因为他们是你的亲戚,岳飞小儿是你的义弟,韩五是你义妹夫!”

    “大错特错,是因为他二人都是敢作敢当的人物!”周铨噗的一笑,睁开眼睛,歪着看了宋行风一眼:“今日之事,若是他们做出的,他们必然不会说怪我,而是会敢作敢当,直接告诉我,他们看上了我身下的这个位置!”

    他拍了拍自己的座椅,而宋行风目光在那座椅上停了一下,没有说话。

    “五年前,军情九所就告诉我,‘无面’与‘复仇’在宋廷之内还有合作者。当时我就知道,其合作者十有**就是那群满口忠义仁孝的货色。张邦昌与秦桧虽死,可是他们与这些人合作线索,还是被我翻了出来,那时我就注意到文维申。”

    周铨说到这,看了宋行风一眼,宋行风眼中满是悔意。

    “只不过文维申做得很是仔细,我遣人盯了他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若他只是背地里骂我几声,在报纸上发表几篇讥讽我的文章,我还真只能容下他。不过幸好这个时候,又有线索,表明文维申曾经与金人有联络,当初兀术破太原,便有这位文公的功劳……”

    当初周铨也没有证据,那时他就想动文维申了,偏偏此际,方腊与阿骨打先后开口,供出一件事情,就是周铨手下将领中可能有人与文维申有联系!

    “这件事情,让我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或许是因为我太多疑,也不知道那时你是否真的与文维申勾结上了……你且说说,你是何时与文维申一伙勾结上的?”

    宋行风默然不语。

    周铨知道,他是关键人物,如果没有宋行风的口供,可以抓文维申,却抓不到别的人。

    而且他还想知道,宋行风在军中是不是发展了同党。

    “行风,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知道自己的下场么?”周铨又道。

    宋行风抬起头:“唯死而矣。”

    “对,你肯定是死了,但死有两种,一种是将你的罪行召告全军,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叛徒,身败名裂;还有一种,则是我被这个孔彦舟刺杀,你舍身救我,壮烈殉身……前者我不必多说,若是后者,你不仅声名可得维护,你妻儿老小,亦可得到相应抚恤,你是知道我们华夏军的抚恤制度的。”周铨说到这又是一笑:“其实我只是想少些麻烦罢了,否则离了你,难道我就揪不出那些图谋不轨者么?”

    宋行风低头良久,周铨也不催促,只是慢慢地敲着手指。

    “我说,我说,我是韩膺胄介绍来的,宋行风亦与韩膺胄暗中有联系!”

    原本躺在地上很是硬气的孔彦舟突然大叫起来,宋行风愕然看着他,此人方才还显得很是硬气,怎么转眼间就变了?

    孔彦舟喘着气,惨然笑道:“周公,我身陷贼手,不得不从,但我是被他们逼迫的,还请周公饶我一条狗命,我愿为周公指证韩家兄弟!”

    他是相州人,韩家控制相州时间极久,他能够以大盗之身从军,还屡屡升迁,同韩家的支持有密切关系。所以他直接指证了韩膺胄,此人也是一个关键人物,只要抓到他,就可以牵连到别人。

    “住口!”宋行风怒喝。

    孔彦舟回头望了他一眼:“宋行风,你行事不密,自己倚为心腹之人,却是济王殿下派来的,你何必还负隅顽抗,莫非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么?”

    宋行风脸色铁青:“住口!”

    “你且说说,他们是如何说宋行风的?”周铨却笑了起来。

    “韩公……韩膺胄对我说了,宋行风成事之后,便要想办法再解决掉他。韩膺胄转述了文维申对宋行风的评价,‘无行小人,狂悖武夫,此人不除,必是安禄山史思明之流’!”

    周铨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评价倒是很准确,文维申别的不怎么样,但看宋行风还是看得挺准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文公将他义女都许与我了……他怎么可能这样看我?”宋行风愕然道。

    “连取代你的人,文维申都想好了,文维申不是将义女蔡瀛送到你这里来了么,到时蔡瀛便会去寻杨再兴哭泣,只道是前来送信,却被你见色起意,杨再兴是忠勇之辈,必然暴怒,我再向他示意,他定然会与我合作……呵呵,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杨再兴竟然是济王安排的人,文维申那个蠢货!”

    周铨听得这圈圈绕绕的,笑容收了一些,这文维申还将自己当成了王允,将那蔡瀛看作貂婵了。

    孔彦舟痛痛快快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宋行风如遭雷殛,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自然是野心勃勃,对于文维申等,也是想着利用他们实现自己的野心。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是想着继续利用文维申等,文维申他们已经做好了除掉他的准备了。

    而且除掉他的关键,竟然就是前些日子来到他这里的蔡瀛!

    一想到这女郎装模作样激起他的性子,然后又在他大力摧残之下如柔柳扶风般,宋行风心中就发冷。

    原来她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我……我……”他口中喃喃自语,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周铨又叹了口气:“所以你如今应该知道,我为何不待见文维申之流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休息,宋行风,你有……嗯,一个时辰时间。来人,给他纸和笔,还有一柄短刃,等他写好了之后交给他。”

    宋行风抬眼看了周铨一下,面色惨然:“多谢殿下……真希望还能唿你一声君上……”

    周铨摆了摆手,转身从后边出了大帐。

    很快,大帐之中,就只剩余宋行风一人,他的束缚被解开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抬头向门口的杨再兴道:“再兴,能给我点酒么?”

    杨再兴嘴角向下弯了一下:“军中无酒,你是知道的。”

    宋行风点了点头:“是,是……不过在我帐中,我私藏了几瓶酒,你遣人去给我拿来……多谢。”

    杨再兴向身边一士兵使了使眼色,那士兵离开,不过没有去拿酒,而是赶到周铨身边来禀报此事。

    “给他。”周铨道。

    那士兵才快步跑开,周铨目光移到了跟在他身边的卫振身上:“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

    卫振面色惨白:“职下并无可以辩解的,职下跟在宋行风身边,未能发觉他的逆行,实在是失职……有罪,甘愿受罚!”

    周铨点了点头,他这个态度,还让周铨满意。

    卫振本人或许不是宋行风的同党,但他跟宋行风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任何迹象,特别还在无意中成了宋行风的帮手,很显然,他不再适合领军了。

    “明日收拢好部队,第七军所有将官都要进行轮训,你也一样。轮训结束,你解去军职,以军帅身份退伍吧。”周铨缓缓道:“至于此后,总会有一个安排。”

    卫振额头青筋跳了跳,他真不愿意离开军中,但他也明白,自己犯的错误太大,身上还有宋行风一党的嫌疑,周铨如此安排,已经是念了旧情。

    若不念旧情,就该直接将他拘捕,查问他是否与宋行风勾结,特别是方才劝进之事,让周铨极是为难。

    虽然得了周铨的命令,但卫振不敢离开,他站在周铨休息的营帐之外,仿佛是一个卫兵一般。到了一个时辰之后,杨再兴拎着柄短剑和一卷纸匆匆而来,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下,也没有招唿,直接进了周铨的营帐。

    卫振额头的汗又冒了出来。

    那短剑上还沾有血迹,宋行风大概就是用此剑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不过卫振担心的不是剑,而是那卷纸。

    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他还是看到纸上写了不少字迹。宋行风写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道他交待出多少人来。

    若是宋行风这人临死疯狂,拼命攀咬,将许多无辜之人也咬出来,那将会是一场惊天大狱!

    特别是他自己,现在就是待罪之身,宋行风再咬一口,说他也知道叛逆之事,那他如何收场?

    卫振站在帐前患得患失,汗涔涔而下,夜风一吹,冷得他瑟瑟发抖。

    但他仍然不敢片刻离开,又不敢入内去进言。良久之后,杨再兴出来,他才向杨再兴陪着笑:“再兴,君上怎么说?”

    杨再兴对他撇了撇嘴,心中也有些看不上,这卫振也太缺乏主见了,所以才会被宋行风所利用,此前他屡立战功,当真是因人成事。

    “君上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宋行风的供述,然后将之烧了。”杨再兴道。

    卫振浑身又是一抖,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未完待续。。)

五六七、森然发冷

    卫振心放下了,那是因为周铨对宋行风招供出来的人“网开一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正如周铨想的那样,他这个人,因人成事,根本不知道这“网开一面”背后的残酷。

    第二日,第七军就迎来了一次大调整。

    而宋行风死亡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在周铨发出的公告中,宋行风是死于刺杀,但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很多人都知道,宋行风卷入了一场针对周铨的叛乱。故此第七军虽然人心惶惶,却没有人觉得周铨此举有何不妥。

    不等此次冲击波发酵,另一个消息让军心又安定下来:论功行赏。

    周铨表彰第七军的有功将士,毕竟袭取蜀地之功是要认的。

    这对于有些不安的第七军来说,是一剂对症之药。

    整个表彰大会足足开了大半天,许多有功的将士都获得了勋章与奖励。在表彰大会结束之后,周铨离开了第七军军营,来到了成都城中的一座偏僻的宅院。

    这座宅院周围,有华夏军军士保护,若不是周铨亲自来,别人都很难进入。

    周铨带着杨再兴大步来到宅院东侧的书房,门是虚掩的,推开之后,蔡瀛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出现了。

    和蔡瀛在一起的还有两名女兵,她们这几日寸步不离蔡瀛,见周铨进来,她们行礼退了出去。

    蔡瀛第一次正面看着周铨。

    此前她也见过周铨两回,但都是和文维申一起,站得远远的,隔着人群看,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两人同处一室中,相距不过数步。

    周铨并没有长得她想象中的一副奸邪面容,相反,留了些胡须的周铨不怒自威,正气凛然,让人怦然心动。蔡瀛看到他这模样,不禁心快速跳了两下,哪怕眼前之人是仇敌,她也不得不承认,其风华之佳,绝伦大宋。

    “你就是蔡瀛?”周铨坐下之后,抬眼望了蔡瀛一下。

    蔡瀛默然不语。

    自从周铨来到成都后,她就意识到事情发生了变化,先是宋行风留下保护她的人全部被调走,然后来了几名女兵,轮番“陪护”,实际上就是监视她。她的住所也被完全包围,无论是她本人,还是她的仆从,都不被允许外出。

    这让她有目如盲,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行风已经自尽了。”周铨目光突然变得极为敏锐:“他留下了一些供状,其中说你是一个关键人物,所以我才来看看,你一介女子,怎么成了关键人物。”

    蔡瀛先是心一跳,然后眼眶微微一红。

    宋行风霸占了她的身体,但她千里迢迢赶来替文维申传递消息,原本就做好了以身饲虎的准备,因此并没有多少恨意。

    相反,宋行风在霸占她后,沉迷于她的美色才情,曾经做过许多许诺,说过无数甜言蜜语,而且此人毕竟也是一个杰出之人,所以蔡瀛也有些小小的感动。

    此时听闻宋行风已经自尽,那点感动就变成了泪水。

    “你是宋行风的姘头,又是文维申义女,应当知道你们所作所为的后果,敢行此悖逆之事,就要承担其责任。”周铨又道:“我不想威胁你,所以请你也痛快些。”

    “我父亲何罪,为何你要杀他?”蔡瀛忽然道。

    “你父亲是谁?”周铨扬了扬眉。

    “考县不忿生蔡洁生,他不过是反对修建铁路,却被你派出爪牙杀死……”蔡瀛心里顿时大怒,她不相信,周铨知道她是文维申的义女,却不知道她是蔡洁生的生女。

    周铨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我没有下令杀死他。”

    “你说谎!”蔡瀛怒道。

    周铨一笑:“你知道,对我来说,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家伙,甚至连让我特别记住的资格都没有,我若真正令杀他,那么一定会承认。但事实上,我没有下令杀他把东西给她看吧。”

    随着周铨的话,杨再兴掏出一张纸,放在了蔡瀛面前。

    蔡瀛看了看这张纸,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这不可能……”

    “这就是事实,你生父蔡洁生,受文维申指使,隐姓埋名,抛家弃子,去了金国,成了‘无面’之一,五年前兀术破太原,百姓伤亡惨重,损失极大,这其中,颇有你父蔡洁生的‘功劳’。”

    周铨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在他如剑一般的目光下,蔡瀛失魂落魄,只觉得,支撑自己的东西,似乎瞬间崩塌了。

    “方腊利用摩尼教,四处搜索与我有仇之人,你父亲蔡洁生,徐州向家的余孽……这些人无力报复我,被方腊说动,便与方腊的次子方毫,共同组成了所谓的‘无面’。他们勾结金贼,祸国殃民,可谓罪恶滔天。蔡瀛,你以为你在为父报仇么,其实你,你父亲,都被文维申、方腊等利用了。”面对蔡瀛的崩溃,周铨丝毫都不怜悯。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你撒谎,你骗人的,方腊在你手中,什么样的口供,你拿不到?”

    “方腊死了几年了,他倒是硬气,到死交待的东西都是半真半假,你手中的口供,是他长子方书所供。这位小圣公倒是会躲,直到三个月前,我的人才将他缉捕归案。”周铨扬了扬下巴道。

    “不可能,我父亲……我父亲分明是被你害死了……父亲,父亲啊!”

    蔡瀛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口里虽然还说“不可能”,但她心里却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抛家弃子去勾结金贼的汉奸!

    她的义父,就是一个利用她年幼无知的老奸!

    而她自己,则是一个被抛弃被利用的蠢货!

    她跪在地上哀哀痛哭,周铨与杨再兴却在闭目养神,蔡瀛哭着哭着,心中的怒意翻腾起来。

    凭什么她要被抛弃被利用?

    哭声嘎然而止,蔡瀛抬起眼:“你想知道什么,济王殿下,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知道的全部,事实上,宋行风、孔彦舟已经供出来了许多,但是我希望能够确认一下。”周铨缓缓道。

    蔡瀛的开口,让所有的证据链都完整了。

    就在蔡瀛开口的当天傍晚,十余骑信使从成都出发,昼夜兼程,赶往西京。

    他们抵达西京不久,驻守洛阳的一个团华夏军便开动起来,两千余名华夏军军士一齐出动,转眼间,便扫荡了半个洛阳城。

    文维申的府邸里,听得仆人慌慌张张赶来禀报,文维申倒是不动声色。

    他敢算计周铨,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有这一日,但他认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周铨即使抓了他,也休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口供。

    当一队华夏军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点都不惊慌,还沉声喝斥道:“此是乃是文潞公旧邸,汝等何人,胆敢擅闯!让周铨来见我,让他来给我解释一下,他……”

    “砰!”

    一记耳光过去,文维申脸肿嘴肿,老牙都掉了两颗。

    抽了他一记耳光的华夏军士兵面无表情举起了手中的一份公文:“奉华夏军君上周公之令,缉捕叛国汉奸文维申,你有什么意见,审判之时可向法官讲述,至于现在,还是闭着你的臭嘴,好生配合,免得吃皮肉之苦!”

    文维申冷笑:“周贼欲反矣!”

    “叭!”

    第二记耳光再抽了过来,将老头儿打得转了半圈。那名华夏军士卒丝毫没有尊老之意,事实上,在得知文维申私通金贼、策划对周铨的暗杀后,这些华夏军士卒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巴不得这老家伙多闹点,好让他多吃些苦头。

    文维申这一次算是吸取了教训,只是冷哼,没有再说什么。

    他是铁了心的,哪怕自己被捕,也绝不招供,只要不牵连到别人,那么终究会有人继续对付周铨。

    “也不知宋行风那边如何了,看情形,莫非是宋行风没有得手?亦或者是周铨发现了什么?无论如何,只要我不招出宋行风来……咦!”

    被关上一辆车中,文维申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看到车门被掀开,紧接着,另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进来。

    一看这两人,文维申心中顿时发冷。

    是韩肖胄与韩膺胄兄弟!

    这二人是直接联系宋行风的,他们如今被拿,证明宋行风也会有危险!

    文维申心中一急,向着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昂然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马车中还有看守,故此他只能如此提醒韩家兄弟。韩家兄弟听得他这话,只能默不作声。文维申心思稍安,只要韩家兄弟也守口如瓶,再多坚持几日,或许宋行风便举事成功,他们可以乘机脱离樊笼。

    可就在这时,车门被打开,又一人给推了进来。

    却是富直柔。

    与他们不同,富直柔被打得鼻青脸肿,牙也缺了两枚,看上去就受了不少罪。被关上来后,犹自骂骂咧咧,直到吕好问也被押上来,他们才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个人又上了车,笑吟吟地向他们招唿:“都到齐了……我今日算了一卦,知道有好事来,却不曾想,是摊上了这么一件公事。请教一下,哪位是文潞公后人,又有哪位是韩仪公后人?”

    文维申与韩家兄弟心中都是不安,怒视着此人。此人心中明白,作了个揖:“晚辈与二公后人是世家,晚辈狄,先祖父乃是狄武襄公讳青。”

    他说完之后,露出一口白牙,让文维申与韩家兄弟,都觉森然发冷。(未完待续。。)

五六八、清算开始

    狄青与文彦博、韩琦的关系可算不上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狄青早逝,只怕与这二位的逼迫也有些关系,即使不说这个,当初狄青被这二位欺凌之事,特别是韩琦当众羞辱狄青,以小错杀他手下悍将焦用,还令一歌妓以“斑儿”称唿狄青,这些都是韩琦理亏。

    狄青死后,狄家便家道中落,狄青五子,也只是班直之类的小官,到了狄青孙子狄这一代,更是连象样的官职都没有,后来周铨觉得狄青有功于国,才将之寻来,在他手下充任一小吏。

    不过这一次要对付文维申等,周铨事先就将狄调至洛阳,此时他一露面,自报身份,文维申与韩家兄弟就知道不妙了。

    “狄武襄忠义一世,你竟然投靠了周贼?”韩膺胄怒道。

    “多谢多谢,韩琦的后人赞我祖父忠义一世,当真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祖既然忠义一世,那么害得他老人年抑郁而终的,岂不就是奸邪?”狄望着这几人,哈哈一笑,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家族三代积怨,到了今日,终于可以一平了。

    周铨将他从汴京市井中找出来后,专门往法官这方向培养,当时就告诉他,终有一日,要为狄青洗冤。他家道中落后在京师倍受人歧视,甚至沦落到要卖卜算命为生,因此也甚为争气,将这当成自己重振家业的唯一机会,牢牢地抓住了。

    他感到畅快,文维申与韩氏兄弟则甚为难堪。

    文维申略一沉吟,叹着气道:“狄世兄,你可知道周贼用你之意?他若是派遣亲信对付我等,那就是残害忠良,少不得要在青史留个骂名,可是让你来,则是报私怨,这青史骂名就被武襄公和你背了……”

    “前朝之史,后朝修之,君上已经给我看了他对宋史的编修计划,其中特别有韩琦杀焦用和辱我祖之事,君上说韩琦乃奸邪小人,倚势欺凌国家功臣,故此大宋边患连绵,虽是始于太宗之派,但到韩琦之时,才致无可收拾。所以,青史之上,韩琦小人奸邪之名是少不掉了!”

    “胡说,胡说,这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韩家兄弟顿时跳将起来。

    “若韩公是小人,那岂不是说范文正公也是小人一党?”便是富柔直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了。

    “庆党人,诸公皆被贬斥,唯独韩琦,转日便又入中枢,与群丑同列,安敢与范文正公相提并论?”狄不敢对范仲淹不敬,因此巧言辩道。

    他这是强辩,实际上当初韩琦也在地方上辗转十载,这才重回中枢。但重回之后,便为相十载,成为三朝“贤相”,而其余如范仲淹等,则不能如他一般,成为政坛不倒翁。

    所以韩琦虽然未必是真的小人奸贼,但说他是正人君子,恐怕也有些不适合。

    狄抓住这一点做文章,文维申心中一动,便知道所谓周铨要编宋史之事,恐怕也是狄自己扯来鸡毛当令箭,未必是实。不过狄被安排在这个位置上,负责审理他们,也可以看得出,周铨对韩琦、富弼、文彦博等都没有多少好感。

    文维申这倒是错怪周铨了,因为西军出身的身份,周铨对韩琦确实没有好感,但对富弼与文彦博倒没有那么多的意见之所以有意见,还是文维申等为先人惹来的祸端。

    文维申等最大的倚仗,不过是先人留下的名气罢了,既然如此,就坏了他们最大的倚仗!

    “你们这样倒行逆施,终会有有识之士站出来,与你们斗争,让你们遭遇失败!”富直柔叫道。

    “有识之士?我们就是有时之士!”狄冷笑了一声:“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必走霉运,还是少说些废话,老老实实招供为好。”

    “招供?”文维申目光一凝:“招供什么?”

    “勾结乱逆,欲害殿下,谋反作乱……看来你们还没有得到消息,那么我就给你们说清楚来吧,文维申,你的宝贝义女已经将你们全都卖了!”狄咧嘴笑道。

    此语一出,原本还对未来抱有一线希望的文维申顿时软瘫下去了。

    “这……这……”

    “蔡瀛,孔彦舟……”狄说了一串名字,一边说一边在注意观察众人的神情,说了六七个后,他停了下来:“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么?莫怪我不提醒你们,坦白可以从宽,顽抗则必死,甚至祸连家人!”

    文维申抿着嘴,脸上已经再无半点血色。

    “朝廷……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吕好问颤声道。

    文维申心中暗叫了一声糟,果然,狄咧开嘴笑了一下:“朝廷……哦,对了,那手帕诏也已经找到了,你们所说的朝廷,很快就会不存在了。啧啧,君上原本还想让大宋有一个比较体面的结束,你们这些蠢物,却连这最后的体面也不给大宋留!”

    “朝廷那边会怎么样?”文维申挣扎着问道。

    “大概和我们这边同时开始抓人了吧……”狄漫不经心地道。

    朝廷所在的汴京,那边的事情不归他管,他只要做好洛阳这边的事情就可。

    汴京之中,摄政王赵构如同往常一般,乘着轿子准备升殿。

    原本大宋的朝会是有一整套规矩的,可是赵家两代皇帝欠了巨额的欠款,许多仪仗、仪式就被取消,以节约皇室用度,所以现在的升殿,再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讲究。

    赵构身为摄政王,自然是比较晚到的,他抵达大殿时,殿前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文武官员。大伙三五个聚在一处,小声地议论着事情,换作以往,这种行为必然是要受到御史弹劾的,但现在御史台中只剩余小猫三两只,他们也不关注这点事情。

    赵构面色微微一沉,但旋即将心中的不满收起。

    他正待从侧门转到后殿,就在这时,却听得有人唿道:“殿下,康王殿下,请往这边来。”

    赵构循声望去,见到的却是李邦彦。

    这位浪子曾经狠狠得罪过周铨,但后来又投靠周铨,现在更是“大宋”的宰相,与其余几位一起,组成了政事堂,主管朝廷内外大事当然,背地里有人说他们就是负责拍周铨马屁,唯周铨之命是从。

    赵构与他关系还不错,至少这几年,双方配合得挺默契的。李邦彦对他给予足够的尊重,而他也很好地扮演了一个泥雕木塑的傀儡角色。

    “李公是有何吩咐么?”赵构笑吟吟地向李邦彦施礼。

    李邦彦回了一礼,面上带着几分忧色:“出了点事情,要与殿下事先商议,请殿下随臣来枢密厅。”

    所谓枢密厅,也是周铨改组大宋朝廷后的产物,政事堂的参政们暗中议事之所。赵构有些惊讶,这地方此前他很少去,想到西京传来的消息,赵构心中一动,某种喜悦与期待浮了上来。

    他与李邦彦一起行向枢密厅,李邦彦恭敬地落后他半步,这让赵构的心怦怦直跳,觉得自己猜测的可能没有错。

    因为在枢密厅中所议的都是军国大事,故此闲杂人等是不能接近的,哪怕是赵构的亲卫,也同样被拦在了构密厅所在的小院外。赵构看到李邦彦身边的护卫同样也被拦住,便不再疑心,迈步走了进去。

    枢密厅中,几位政事堂的相公面色铁青,都聚在那里。

    赵构目光在众人面上打了个圈儿,然后听得李邦彦在后边道:“殿下,有一件紧急军情,一刻钟前才接到,外边还没有人知晓。在成都,华夏军第七军军帅宋行风等发动兵变,将济王扣住,有传闻说,济王已经不幸遇难了。”

    赵构身体勐然一抖,几乎要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哪怕他再服从周铨的意愿,但在内心深处,他如何不想摆脱这个在背后操控自己的人?

    仿佛压在头顶的大山被掀翻,赵构长长吸了几口气,然后他意识到不对,忙换出一脸戚容:“济王乃国家干臣,若他真有意外,国家当如何是好?这消息当真么?”

    “是,刚刚得到消息,京郊的华夏军军营已经戒严,另外,从京城去徐州的所有列车都已停运。”李邦彦又道:“殿下,若是济王真遇不幸,朝廷当如何是好,还须殿下决断!”

    他这么恭敬,让赵构更是放心了。

    “朝廷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给济王上尊号,然后以其长子周宇承济王之位,以华夏军各部军帅为列候,令岳飞回军,讨伐宋行风。”赵构心念电转:“另外,令各地新军都向京城集结,以备急需!”

    “官家那里?”李邦彦目光一闪,又问道。

    “皇兄身体不适,外头的这些事情,暂时不惊动他嗯,为了防备有人浑水摸鱼,还是加派守卫,护卫皇兄安全!”赵构说道。

    紧接着,他滔滔不绝开始发号施令,又封官许愿,又是恩威并施,其核心就是一句话,要接收周铨的“遗产”,把华夏军各级将官笼络在自己的手下。为此,他决意提拔一批人,象大贤杨时、忠臣李纲、陈朝老和陈东,等等诸多人物,他都要召入宫中。

    听他说了足足有一刻钟,李邦彦再无半点怀疑,长叹了一声:“殿下……宋行风之事,看来果真与殿下有关?”

    赵构本来一头热情的,听得这句话,象是凉水冲头,整个人激灵了一下,热情也冷了下来。(未完待续。。)

五六九、莫须有

    “李相公,你此话……是什么意思?”赵构提高了点声音,向李邦彦问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不仅是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让位于外边的亲卫们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却不知道,在外边,几名华夏军军士大踏步走了过来,虽然数量比赵构的护卫要少,可是赵构的护卫在他们面前,却是声都不敢吭一下。

    “我们是康王殿下的护卫……”为首的班直懦懦地说道。

    “知道你们是赵构的护卫,现在赵构已经卷入大案之中,你们是准备为他战死,还是放下武器协助调查?”华夏军军士中一人道。

    “我们……放下武器!”班直们相互对望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赵构这些年倒是收拢了一批心腹,只不过面对华夏军,而且赵构本人又不在,他们根本没有战斗的意愿。

    若是赵构本人在此,以恩义相激,或许还有几人会带着大伙冲杀。

    “多谢诸位配合,既是如此,请随我来,请相信君上,各位的身家性命不会有什么问题。”

    华夏军将这此人带到一旁的屋子里,整个过程,都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因此,枢密厅中的赵构也就一无所知。

    他还在等李邦彦的回答。

    李邦彦叹了口气:“殿下不过是一个闲散亲王,若无周公,岂能有今日之权势?你怎么还要造反,与贼人勾结,试图暗害周公?”

    “我,造反?”

    赵构顿时无语了,他见过无耻的,但是无耻到李邦彦这个地步的,当真是少见!

    他可是大宋的摄政王,宗室皇亲,他造什么反?

    李邦彦却说得理所当然!

    “事到如今,殿下你还想要狡辩么?好吧,我就实话告诉你,宋行风已败,文维申等已将殿下你招供出来了。”

    “这不可能……我是说,我并未卷入此事之中,我,我……文维申一定是血口喷人!”赵构急道。

    “文维申不喷别人,为何喷你?”

    “他自然要胡乱攀咬,他没有任何证据,对,他没有任何证据!”赵构有些歇斯底理。

    李邦彦微微一笑:“莫须有。”

    “莫须有?”赵构愣住了。

    然后与李邦彦的目光一对,赵构便明白,自己的辩解根本没有用处。

    而且仔细一想,莫说自己暗中与杨时等勾结,就算没有此事,这对周铨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将赵宋皇族仅存的一点人情威望都葬送的机会!

    所以他赵构清白不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乃是赵宋皇族宗室的代表!

    “我……我要见周公,我要见济王殿下,我为他立过功,我为他流过血!”想明白这一点,赵构急道。

    “周公如今还在蜀中,不日将回汴京,那可是我华夏举国同庆的大喜事。”李邦彦啧了两声道。

    “放过我,你们没有证据,如何能服天下?”赵构又道。

    “康王殿下,我不是说过么,莫须有。”

    李邦彦说完这个之后,摆了摆手,从两侧厢房里,有军士出来,将赵构左右夹住带走。赵构大声叫了两句,听得外边没有任何反应,只能闭紧嘴。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真不知那一位,为何非要我在康王面前说出莫须有三个字来。”李邦彦心里嘀咕了一声,目送赵构被带走。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现在他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那一位手中不只是他,整个大宋的前途命运,都掌握在那一位手里,或许几十年后他老了,才敢在自己的私人记忆里提上一句此事,但现在,他只能将之闷在心中。

    “九大王这边还好办,还有一位,更不好办啊。”枢密厅中有一人嘀咕了声。

    李邦彦噗的一声笑:“那一位更好办了。”

    “还要烦劳李相公。”

    李邦彦回望了一眼政事堂的诸位,这几人和他年纪差不多,都是四十左右,个个面色都不好看。这也正常,毕竟他们将是大宋最后的一批宰相参政级人物,而且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亲手葬送大宋。

    但李邦彦还是有些看不起他们。

    李邦彦很清楚,他们能够安安稳稳在参政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捞到的实惠比别人当十几年宰相都多,靠的就是周铨的支持。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既然拿了周铨给的好处,就须为周铨扫平一些障碍。

    唯有如此,在即将建立起的新朝之中,有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李邦彦对于在新朝中当宰相是不抱希望了,他看中的是另一个位置,按他所想,新朝之中肯定是要安排一些旧宋官员,以此来安抚人心,而他身为旧宋宰执,又为新朝立下了汉马功劳,正是完抚人心的最佳人选。

    在新朝,内阁总理他是不要想了,可是两院三台十二部,总有适合他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心中火热,昂然道:“诸君皆是因人成事者,且在此等我的好消息!”

    他挺胸出了枢密厅,很快便到了皇宫内。为了避讳,这边他有很长时间没有进来了,因此道路只是依稀记得。带着十余名亲卫,他大步上前,皇宫里的班直见到了,也没有谁上前盘问。

    这些班直最重要的任务不是保护赵桓,而是防止赵桓联络内外。在被软禁的这些年中,能够顺利进出皇宫的人不多,其中最常来的,只有赵构。

    他倒是每隔三五天就要进来问候一声赵桓,只不过李邦彦得到的消息,这种问候最初时得到的是赵桓大发雷霆,后来赵桓大概也厌了,于是变成了冷漠以对,可是赵构仍然坚持来问候。

    李邦彦原本认为,这与其说是问候,还不如说是定期来监视,同时看看能不能将赵桓气死。但现在看来,他想的似乎简单了些,赵构与赵桓实际上避开了监视,暗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按周铨的意思,赵桓软禁在宫中就行,可是李邦彦等觉得不妥,因此将软禁的范围又缩小了许多,只限于四座院落。

    不过无论是饮食还是女色方面,都没有为难赵桓,这几年间,赵桓又添了好几个子女。

    “陛下,李相公来了。”

    此时正值炎夏,穿着小衣的赵桓躺在凉榻之上小睡,旁边的内侍见到李邦彦却不敢怠慢,将赵桓摇醒说道。

    赵桓“哼”了一声:“朕只有一位李相公,名为李纲,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在朝中了,朕不知道还有哪位李相公!”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李邦彦听得清楚,眉头一挑,心中生怒。赵桓当权之时就是个煳涂虫,如今关了几年,煳涂劲儿还没有消减!

    “臣李邦彦见过陛下。”虽然心中不满,不过李邦彦还是给赵桓行了一礼,只不过这礼也就是草草一揖。

    “哟,这不是李邦彦李浪子么,你不去应天府给周贼熘须拍马,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你可是大红人,哪得这样的闲功夫?”赵桓转过脸,阴阳怪气地道。

    “好教陛下知晓,臣这里有一杯仙酒,请陛下饮下。”李邦彦说完后身体一侧,他身后一名护卫将一个小瓶子端了上前。

    此话一出,赵桓的那些内侍与宫女们先是一呆,然后个个面色惊怖,有人甚至失声惊唿。

    赵桓也变了脸色,他坐直身体:“周铨呢,让周铨来见朕,朕要问问,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竟然要鸩杀朕!”

    所谓仙酒,肯定是毒酒!

    赵桓虽然口中如此叫嚷,实际上,他已经站了起来,双脚战战,几乎就要转身逃走了。

    李邦彦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道:“文维申等勾结周公麾下大将宋行风刺杀周公,周公来不了,臣是奉摄政王之令来见陛下的。”

    赵桓“啊”了一声,脸上先是一喜,然后恍然大悟,又变成了惊色:“老九……老九他如此心急?朕说了,只要能除了周铨,朕就将这帝位禅让给他,他何必这么急?”

    “陛下应当想得明白。”

    赵桓心中冰冷:若是周铨真死了,华夏军内乱,那么得利最大的,自然是赵宋皇室。也正是因此赵构怕他不履行承诺,恋栈不去,干脆要毒死他!

    他也确实不是真心禅让,也有重掌大权之后要处死赵构的打算,但赵构心比他狠,手比他黑,竟然抢了这个先!

    李邦彦忽然叹了口气:“臣身受上皇与陛下两朝重恩,今日却不得不为此举……”

    他这一口气叹得,让赵桓幡然醒悟,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李相公,李相公,朕才是皇帝,若朕能重见天日,能够再掌大权,愿以李相公为亚父,与李相公共治天下!”赵桓急切地道:“相公,朕……朕愿立誓为证!”

    李邦彦沉默了几息,仿佛是心动了,然后他道:“陛下果有此心……还请下诏,囚禁康王。实不相瞒,朝臣之中,心向陛下者不少……若得知陛下施计除去周铨,又囚了康王,他们必定愿意拥戴陛下,我大宋中兴有望!”

    “除去周铨之事,原本就是朕与李纲、杨时等共谋!”赵桓大叫起来。

    李邦彦顿时双眉一凝,凛然望去:“这可不得乱说……”

    “朕有必要乱说么,李纲说动老九,随杨时一起入宫,说是给朕讲学,实际上我们沾水在桌上笔谈,朕还传出手帕诏一份……此事便是朕的意思!”(未完待续。。)

五七零、皇上要谋逆

    满朝文武等得有些不耐烦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虽然自靖康之变后,大宋的朝会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可是再怎么不重要,也是一个程序,例行公事将之完成,是从赵构到大臣们定期的任务。

    但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还是没有开朝会。

    赵构早就到了,只不过被宰相李邦彦邀去了枢密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百官还议论纷纷的,可是时间久了,他们都意识到极度不对,因此连议论都不议论了,只是一个个面色铁青,等着结果出现。

    这些年来大宋小朝廷不停缩减编制,但是朝廷的财政收入却没有减少,周铨控制的地盘虽然不向朝廷纳税,可是因为商业繁荣、工业兴旺,所以小朝廷的财政收入反而一倍于靖康之前。

    故此文武诸官的待遇是随风上涨,就算还比不得周铨那边同样等级的官员,也远胜以往。大伙当然希望这官能够长久当下去,可是若朝廷中有什么变化,他们的如意算盘可就拨不响了。

    “政事堂的几位,如今都不在啊。”良久之后,不知是谁悠悠叹了口气。

    众人早就发现了,他们在这里枯坐苦等,政事堂的那六位却是一个都没看到。

    有几人已经在盘算着,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是不是该挺身而出,或许一次冒险,就能让他们也跻身政事堂中。

    就在百官的耐心即将消耗光时,终于听到了一声磬响。

    百官纷纷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跟随着引导的班直武官进入大殿。

    大殿内自然是阴沉沉的,刚从光明走入黑暗之中,众人视线都有些模煳,但当他们定了定神之后,队伍就有些乱了。

    御座之旁,没有人!

    御座上没有人是正常的,朝廷以赵桓多病为借口,已经剥夺了他参与朝会的权力。但是在御座之侧,有一张小些的椅子,是摄政王赵构的位置。

    可现在赵构没有出现在他的位置上!

    那肯定是出事了,是什么事情,会不会过一下子,赵桓从偏门走进来,再度坐上御座?

    众人目光再度集中在最前列,那原是政事堂六位宰执与参政的位置,可是现在仍然空空荡荡的。

    片刻之后,终于看到李邦彦领着五人走出来,五人的神色虽然有些异样,却让人看不出喜怒。

    他们就位之后,李邦彦带头,向着御座方向一揖:“请摄政王!”

    几位参政同声道:“请摄政王!”

    然后诸官亦是行礼,齐声道:“请摄政王!”

    也有些官员惊疑不定,没有加入这个行列的。他们都盯着方才李邦彦等出来的侧门,个个面色凝重。

    然后就看到一人身着亲王之袍服,一步一顾地走了出来,再迈步登上台阶,来到摄政王位前,先也是向御座一揖,然后才坐下。

    “这……这……”

    “怎么是他?”

    那些盯着的官员们都愣住了。

    因为走出来的人,并不是赵构,更不是赵桓,而是赵佶的第五子肃王赵枢。

    这位肃王博闻强记,是个学者型的人物,但是为人懦弱不争,在赵佶诸子之中,并不太显眼。而且他的年纪比较大,仅小赵桓两岁,比赵构则要大五岁。

    他若是摄政,那赵构呢?

    “康王何在,康王人呢?”朝中有人叫道。

    赵构摄政这么多年,虽然实权不多,但也足以让他在朝中培养出一批心腹来了。这些人见赵构不在,顿时发作起来,纷纷喝问,不少人甚至开始向着大殿大门外张望。

    “都肃静!”李邦彦厉声一喝。

    殿中的武士用力顿起手中的武器,咚咚的声音,让众人都闭住了嘴。

    “有一件事情宣告……请摄政王宣旨。”李邦彦道。

    赵枢一脸便秘模样,从摄政王座上站起,李邦彦上前两步,将一道旨意递给他。

    如果可能的话,赵枢真不愿意站在这里。他以文学之士自居,一向敏于行而讷于言,加之母亲在后宫中地位卑微,所以赵佶选皇储时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他自己对此也没有什么想法。

    可没有想到的是,到后来这事情却落到了自己头上!

    “孤从五国城来,带来父皇旨意。”虽然不愿意,赵枢还是开口道。

    然后下面群臣中有些人才反应过来,这位肃王和景王赵杞二人,已经很长时间未在京中出现了。似乎是说太上皇赵佶有些想念儿孙们,所以摄政王赵构送他们去五国城服侍太上皇了。

    可现在,赵枢却悄然回到了京中,而且还不声不响站在了摄政王的位置前!

    “因皇兄与九大王卷入谋逆之事,故此上皇有旨意,废黜赵桓,罢去赵构摄政王之位。上皇复辟,小王我暂代摄政之职。”赵枢也不管那么多,闭眼开口念叨了一遍,然后殿开手中的圣旨,骈四骊六开始念了起来。

    旨意大致就是说,他赵佶老人家不幸,生子不肖,逼父退位得为皇帝,此后却是昏悖无道,引来外侮,还残害忠良,迫害有功之臣,致使民怨沸腾,天意不再在赵氏。为此赵佶不得不以老朽退养之身,再度出来,拨乱反正……

    这上皇旨意不能算是圣旨,但是群臣们顾不得这么多了,这个时候,大伙神情没有一个能安稳,已经有修养欠缺的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皇帝谋逆?当真是天下奇谈!

    哪怕朝臣中大多数明白这背后的意味,大宋立国这么久,总还会有些人愿意为赵家开口的。

    这边旨意刚刚念完,立刻有人跳出来道:“自古以来,有权臣谋逆者,有军阀谋逆者,皇帝谋逆,闻所未闻!不知天子谋的是何家的逆,也不知是摄政王又如何与天子一起谋逆,今日不给我们一个交待,不如将我们全杀了,看看能否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李邦彦大怒,瞪向那人,那人只是一个小官,却夷然不惧,与李邦彦对视过来。

    “赵桓谋反,有其自述为证!”见对方这神情,李邦彦冷笑了一声,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来:“请诸位看看!”

    众大臣哪里还顾得上朝堂礼仪,纷纷拥来,想看李邦彦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李邦彦干脆让人拿来木牌,将那纸钉在木牌之上,高高举起,让围作一团的众人都可以看到。

    那是赵桓亲笔所书,在场大臣中倒有三分之一都认识。

    纸上所写,是赵桓的自述,说他如何以禅位给赵构为饵,诱使赵构同意将李纲带入宫中,他又是如何传出手帕诏,令李纲将之送给忠义之士。李纲将手帕诏带给了杨时,杨时又将手帕诏交给文维申等,然后韩膺胄以手帕诏说动宋行风,试图扣押害死周铨。

    赵桓当时可是将此当作自己的得意之作来写的,故此对自己的“聪明才智”颇多渲染,甚至将一些原本不是他的“功劳”,也生生戴在自己头上。比如说策划这件事情的其实是李纲,李纲先说服了赵构,然后赵构才与赵桓联络,可在赵桓UU小说,却成了他主动发起此事。

    若他真成事了,这是他英明神武,但若未成事,则是让他的罪名更加几分。

    众朝臣看到这,一个个都呆住。

    “陛下是君,周铨是臣,君要治臣之罪,有何不可?”方才那小官还要强辩。

    “赵桓无寸功于国于民,反而有大罪,丧师辱国、残民害民,这等昏君,若遇周公、伊尹,理当废之!济王宽厚,仍以他为君,以赵构为摄政,原是济王善待赵氏。可此二人,不思济王之仁,反倒要害济王,这就是倒行逆施,欲与天意民心相悖,这不是谋逆,什么是谋逆?”李邦彦急着表现,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一连串的批驳,让那小官哑口无言。

    若说赵氏还有民心天意,谁都不相信,因此说赵桓赵构是图谋逆天悖民,这个“谋逆”的罪名,他们还真推不掉!

    “可是天子究竟是天子……”

    “上皇还是天子之父呢!”李邦彦哼了一声:“上皇苦心,莫非你这愚顽之辈还不能体会?”

    赵枢在高高的御位前看着底下闹哄哄如同菜市场的朝堂,摇了摇头,悄悄叹了口气。

    这伙人,在这争什么呢!

    如果说此前他还没有看明白天下大势,但自从去了五国城,跟在自己父亲赵佶身边将济州转了一遍,又在周铨的安排下去了流求,加上海州、徐州的见闻,此时赵枢的眼界,要开阔许多。

    他也更清楚,周铨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这种力量面前,一切试图阻拦周铨的行动都是徒劳。唯有顺势而为,才可能在周铨掀起的这一场巨大的风暴中保全自己。

    他父亲去写香色秘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韬光养晦。

    可是赵桓赵构却不明白,不,赵桓是真不明白,赵构是被权力迷昏了头,试图螳臂当车,结果当然要被车轮碾碎。

    想到这里,赵枢清了清嗓子,突然喊了一声:“就这样吧!”

    他突然一嗓子,让闹市一般的朝堂安静下来,众人都转向他,就连李邦彦都盯着他,神情有些异样。

    “大哥与老九参与谋逆,我们不好处置,将他们送到父皇那边去,由父皇亲自处置。”赵枢缓缓道:“朝堂之上,政务繁多,休要为我赵氏家事,浪费更多时间。诸公皆是国家柱石,非我赵氏私臣,一应举措,当以对国家最有利来做。”

    这话语之中,透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氏与国家,不是一回事!(未完待续。。)

五七一、人王与人主

    “洛阳有些不一样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周铨放下马车车厢的帘子,笑着对同车的人说道。

    和他同车的是宗泽。

    脸色有些肃然的宗泽盯着周铨,想要看出他是不是真意,见周铨确实只是说洛阳城,宗泽目光稍稍和缓:“那是自然的。”

    狄做得非常好,凭借韩家兄弟和吕好问的口供,顺藤摸瓜,将洛阳城中的保守势力清扫大半。剩余的小猫小狗三两只,哪怕没有被抓起来,要么就是躲到乡下去避风头,要么也闭门不出,再也不敢去反对铁路、工厂、蒸汽机等新生事务了。

    只要没有这些人的阻挠,百姓们接受新生事物的速度,比起周铨想象的还快。仔细推敲,任何人都有改善自己生活的愿望,只不过这种愿望往往被保守顽固的陈辞滥调所约束,发挥不出它的力量。

    现在挣破了这约束,它当然要给古老的洛阳城带来日新月异的变化。

    “殿下要抓多少人?”宗泽忽然开口了。

    “哪儿的话,无罪之人,抓之何益,有罪之人,纵之何益?”周铨微微一笑道。

    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却没有表情这么轻松。

    宋行风没有完全交待,不过从他的口供和蔡瀛的供述里,还是牵连出第七军的许多人。再从这些人身上,可以连接到整个华夏军近十分之一的人。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只是被宋行风要“劝进”的表象所欺瞒,如同卫振那样,以为宋行风只是急于将周铨推到皇帝的宝座上去,但其中还是有些真正参与到了宋行风的阴谋之中。

    随着宋行风自尽,华夏军中自尽、逃亡的将领人数不少,有一些颇立过战功,甚至是周铨心目中华夏军扩军后高级将领的后备人选。

    这让周铨相当难过。

    他们可都是周铨精心设计的教育体系中培养出来的,即使不从军,放在别的地方,也是出色的管理人才。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殿下仁心,不兴大狱,宗泽替西京的百姓谢过了。”宗泽在马车里起身,微微抱拳。

    周铨没有受他这一礼:“西京百姓,亦是华夏之民,不须宗公谢我。”

    宗泽怔了怔,苦笑起来。

    是啊,西京百姓哪需要他来向周铨道谢,那些百姓,原本就是周铨之民,哪怕现在还不是,过个几年,不也就是了?

    一念及此,宗泽又想起最近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他也忍不住好奇心:“殿下何时登基?”

    听得此问,周铨愣了愣神,然后笑道:“怎么,我不急,宗公都急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与其让那些小人为了投机而乱来,倒不如殿下将事情办成了,这样天下也少些风波折腾,百姓少担心受怕。”

    宗泽是发自内心这样说的,他对大宋有感情,可是看到周铨善待赵佶,而赵桓赵构又太过不器,所以他将这份感情转移到了周铨身上。他忠于是毕竟是汉家社稷、华夏传承,而不是一家一姓。

    在他看来,只要周铨登基,并掉现在的残宋,那么许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说到此事,我也有些苦恼。”周铨皱着眉道。

    “哦,周公不妨说说。”

    “我原本是想,在剿灭金国、西夏之后,声威盖世,登基称帝则是顺天应民。如今金国已灭,只有兀术、斡离不逃窜,夏贼覆灭也在旦夕之间,但我又觉得,仅凭此功,不足以称帝……”

    宗泽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周铨。

    他完全没有想到,周铨要称帝,竟然还需要“功勋”。赵匡胤称帝时,几曾有什么功勋,不过是部将们为了富贵将黄袍披到了他身上,他就半推半就了。李渊称帝时,又有什么功勋,不过是占据关中之后见天下大乱后使然……以此上溯,朝代开国之君,有几个有功的?

    故此,五代之时安重荣敢说“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为之耳”!

    “你这是……”宗泽不知该如何评价周铨的想法。

    是说他矫情,还是笑他幼稚?

    但仔细一想,周铨这样说也有道理,被儒家引为楷模的上古圣君们,有哪一位是出身就为人王的?绝大多数,都是有大功于天下,然后为天下奉为人君。

    “宗公莫非不以为然?”周铨问道。

    宗泽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依宗某之见,殿下文治武功,二者中任何一样,都已经足够为人主了。”

    “是人君,或者说人王,而不是人主。”周铨听得宗泽也认可他的功绩,心中不禁欢喜,哈哈一笑道:“这有根本的不同!”

    “有何不同?”

    “人王人君如其字,最上是一平横,而人主则是平横之上高出一点。也即是说,人王或人君,只是权力职司,根本上与百姓还是平等,但人主则不然,高高在上,孤家寡人,凌驾一切……我欲为人君而不欲为人主!”

    宗泽听得恍然大悟,再仔细思量,只觉得周铨这话,意味深长,足以振聋发聩!

    为人君,为人王,而不为人主!

    为君为王,可与人平,为人主者,孤家寡人,凌驾一切!

    他起身再向周铨一礼:“殿下此言,当真是……当真是……发先贤所未有,追诸圣而越之!”

    “却还不够,我能治世几何?我如今也是而立,便是能活到古稀,治世也就是四十载。在我之后呢,我之后当政者,是想为人君还是想为人主?”周铨心中苦恼的事情,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若为人主,今日我罢黜赵氏,来日便有他人罢黜周氏……”

    按旧的制度来,最多不过三百年,就要来一次王朝更替。周铨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华夏内部的每次王朝更替都意味着生产力的极大破坏,也让华夏的对外扩张和工业化屡遭重挫。

    哪怕他现在强行推动了华夏的工业化,但若还是按旧王朝的那一套来,如今华夏的强盛,也必毁于王朝更替的内乱,而那时工业化的成果已经扩散出去。那些受到工业化影响的周边诸族,只怕会乘机发难,给华夏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的这种忧患意识,让宗泽更是惊讶。

    “越是如此,越需要殿下早日即位,主宰天下!”沉吟了会儿,宗泽想到一策,他灵机一动,笑着道:“殿下若是觉得如今文治武功尚不足以称帝,我倒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周铨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宗泽,希望能从宗泽这里得到惊喜。

    “天意!”宗泽道。

    周铨哑然失笑:“宗公取笑我了,我虽然不才,却也用不着学陈胜吴广,去破庙里装狐狸叫,或者往鱼肚子里藏帛书……”

    “殿下错矣,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天意自我民意……我观殿下的两院之制,颇有心得,殿下何不如同两院选举一般,令天下万民公选君王……上古圣王,并非子孙传袭,而是公选,直至夏启,方始家天下!”

    宗泽说到这里,越来越兴奋,干脆握拳而起:“殿下之后,谁人继位,亦由公选,如此一来,当选为君者,必是德才声望俱着之人,不虞昏君上位,则华夏天下可传诸久矣!”

    周铨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瞠目结舌!

    然后他恨不得打自己的脸一巴掌:让你矫情!

    宗泽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而且是特大的“惊喜”。周铨的本意,是在自己这一切仍然坚持君主独揽大政,到下一代再搞成君主立宪,可是宗泽以为他真的大公无私,于是直接提出他之后的君王皆由选举而出,这岂不意味着君主制变成共和制?

    这一刻,周铨开始体会到宋行风为啥会被文维申、韩膺胄等说动了。

    “老子辛苦打下的江山,老子子孙不来坐,竟然将之交给没有半点贡献之辈,让他们来摘老子的胜利果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不过周铨比宋行风等终究还是见识要广些,虽然想到这样的结果便觉难受,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未来的趋势。

    哪怕君主立宪,也会逐渐变成君虚而相实,君王成为名义上的元首,实际权力会转移到由选举出来的任期一定的政府中来。

    “殿下这一片公心,当真远超古时圣贤……由家天下再至公天下,啧啧,文维申等若知殿下这些报复苦心,定会羞愧而死!”宗泽仍然在那里赞不绝口。

    周铨脸色发黑,正要解释一下,突然间,他所乘的马车勐然停住,四匹拉车的骏马,也打着咱鼻,发出不安的嘶鸣!

    宗泽原本站起来的,因为马车突然停住,惯性之下踉跄了几步,好在他虽然年纪大,但身体还健壮,很快维持住平衡。

    周铨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另一只手则按住了车窗,没有掀帘,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了?”

    “有人拦车喊冤!”车外的护卫沉着脸说道。

    周铨愣了一下,他此行没有大作声张,当然不可能出现清街净道的情形,他个人也不主张这样扰民。但是,跟在他身边的护卫不少,明里暗里足足有近百人,这等情形下敢闯到他的车前拦车,倒需要几分勇气。

    他心里也有些好奇,这种拦路喊冤的戏码终于给他遇上了,因此他掀开帘子:“去问一下,怎么回事,再来禀我。”(未完待续。。)

五七二、被告周铨

    万宝玉跪在地上,将手高高举起,手中一份诉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的心在怦怦直跳,口中剧烈喘着气,虽然跪着,却抬起头东张西望,看着眼前这些人。

    他虽然拦住了周铨的马车,但实际上他人离马车还离得远,有足足二十余步。因为是从路旁突然冲出来的,所以他跪在了周铨队伍的中间,在他的前后,周铨带着的护卫们杀气腾腾,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将他当成刺客处置。

    这让万宝玉小小的心灵感到震撼。

    “冤枉,老爷,小人冤枉!”

    他口中高叫,虽然害怕,却仍然坚持跪在路中间,没有向旁边闪去。甚至他一双眼睛,还有余暇,四处滴熘熘乱转。

    在洛阳城市井中混了这么多年,早就让他有了胆色去应付任何局面。

    “你有何冤屈?”过了一会儿,只见那辆外边漆成黑色的马车边,走过来一名军官,他居高临下,向万宝玉问道。

    万宝玉今年十三岁,那军官大约就是十**岁的模样,年纪相差其实并不太大,但万宝玉衣裳褴褛猥琐不堪,那军官却是英姿勃勃,万宝玉不免有形秽之叹。

    “小人万宝玉,因为有奇冤,故此冒昧拦车……”

    这少年油嘴滑舌,带着很浓的市井味儿,让年轻的华夏军军官很是不喜。但接到了周铨的命令,他也只能注意倾听,但听着听着,他神情严肃起来。

    万宝玉来喊冤的事情,却与铁路有关。

    在将洛阳城中的保守势力一扫而空后,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各大商贾,都将修建汴京至洛阳的汴洛铁路当成头等大事来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大宋朝廷是不行了,就连皇帝赵桓与摄政王赵构,都被当成囚徒押送五国城,复辟的上皇赵佶本人,也在五国城,只由肃王赵枢于京中摄政,说明了就是维持局面,只等周铨来登基称帝接收一切。

    因此,原本停滞不前的汴洛铁路在最短的时间启动,甚至铁路总商会还没有开始,地方上就已经征地拆迁,将沿路的民宅、田地都征发起来。

    万宝玉是孤儿,洛阳居养院将他养到十岁,此后便混迹于市井之中。那居养院正在此次征地范围之内,而地方官员为了赶时赶进度将地征好,也不管居养院中尚有两百余鳏寡孤残,直接将人赶了出来,居养院中的人与之据理力争,结果反被殴打。

    此事在拥有二十余万人口的洛阳城内,根本不算什么大事,那些被赶出来的鳏寡孤残,又是这世上最为弱小者,虽然有人同情他们,但只要想到铁路是为了奉迎周铨而建,便没有人敢为他们出头。

    在将他们赶出居养院之后,原本答应将他们换个地方安置的,却又迟迟未能兑现,这些可怜人,就只有暂宿于寺庙道观之中,靠着乞讨施舍维持不死。

    倒是这个万宝玉,混迹于市井之间,却还没有忘掉居养院的养育之恩,见此惨状,央人写了状纸,想要告状。

    只不过他跑到洛阳衙门去告状,结果是被打了一顿棍子赶了出来,他想着要进京城去告御状,可是一没路费二不知方向,正一筹莫展之时,看到了周铨的队伍。

    他虽然年少,却有着市井百姓的狡猾,觉得这等声势出行者,肯定是大人物。洛阳府不敢接的案子,这位大人物应当敢接,就算不敢接,也会指点一条路,因此便冲进了周铨的仪仗之中。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威风凛凛的仪仗可不只是摆样子,真能杀人,若他不只是一个少年,又一来就跪在路中,只怕已经被华夏军军士弄死许多回了。

    “你要告的是谁?”那华夏军军官问明这些情况之后,神情略缓,这厮虽然有些油滑,但还怀有一份恩义之心,就这一点,比许多衣冠楚楚之辈强了。

    “我要告济王周铨!”万宝玉朗声说道。

    他说完之后,原本以为对方或是接受或者训斥,结果却发觉周围一片寂静,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军士们,眼睛都瞪得熘圆,而刚才还很和气问着自己问题的军官,此时嘴角往下弯得几乎要到下巴边缘。

    他的话让华夏军将士们好悬气乐了。

    跑到华夏军当中来状告周铨,这小子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周铨的亲卫军官本来想给万宝玉一脚的,想到周铨的交待,他哼了一声,忍着踢去的冲动:“济王殿下哪里惹着你了,你好端端的要告他!”

    “若不是他,西京就不要修铁路,不修铁路,自然就不用着拆居养院,居养院不拆,那两百多鳏寡孤残就不会流离失所,也不会衣食无着!我们问了,那些拆屋扒房的,都说是为济王周铨效力,我寻思着冤有头债有主,要告自然就告这大的!”

    众华夏军军士都要被他气乐来了。

    那亲卫军官好歹还记着周铨的吩咐,而且这种事情,周铨听了只会笑,因此他令万宝玉先等着,自己小跑着回到了周铨的车前。

    听得他说的事情始末之后,周铨果然是哑然一笑。

    他看着宗泽,徐徐说道:“宗公,可愿与我一起,来问问这件案子?”

    “哈哈,固所愿也。”

    万宝玉跪在原地,心里还在琢磨着,自己今日撞见的是哪个大官,不知他能不能管着周铨,即使他不能管着,也应该能告诉自己,如何去找可以管此事的衙门,然后,便看到那位英气勃勃的军官走了回来。

    “小子,跟我来吧,算你走了运!”

    周铨欲“审案”,当然不能就在车厢内审,因此寻了路边一个茶铺。那茶铺只是间小小的门面,铺里五六个饮茶的,也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得了钱之后,便将座位让出,至于茶铺掌柜,更是被两枚白花花的银圆炫晕了头,只要不拆他的铺子,在里面做什么他都不吱声。

    万宝玉被带到了铺子里,看到两个人坐着,在他们身边,则是那些服饰古怪的军人在护卫。他偷眼打量了一番,这两人中,年长的那位长须飘飘,威仪非凡,一看就是个当大官的,而年轻的那位,虽然也留了些胡须,可是很短,而且眼中带着笑意,看起来很是和善。

    年轻的应当是年长的晚辈子侄之类……

    想到这,万宝玉立刻拜倒在宗泽面前:“草民见过大老爷。”

    宗泽一愣,正待说自己不是对方要找的主角,然后就看到这小家伙又给周铨叩了一个头:“拜见少老爷。”

    周铨忍不住一笑起来,这家伙,可是将自己当成了宗泽的子侄啊。

    年纪上倒是挺象的,但衣服上,自己与华夏军是一样,而宗泽则是长袍大褂,根本不一样吧。

    他向宗泽使了个眼色,又呶了呶嘴,宗泽哑然一笑,咳了一声道:“起来吧,听说你要状告济王周铨?”

    “正是!”万宝玉闻道此言顺势站起,心里暗暗庆幸,这位老爷虽然威风凛凛,可是说话却甚是和气,甚至还带着笑意,他开门见山,直接问事,想来不是怕周铨的。

    天可怜见,象他这样的市井之民,只知道天最大,地老二,皇帝老三,哪怕周铨这些年声名赫赫,可在他想来,总还是大宋的济王,是皇帝的臣子。哪怕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上皇复辟、天子退位,对万宝玉这等人来说,那也是远在天边的事情。

    正所谓坚决拥护皇上,谁当皇上拥护谁!

    所以,万宝玉并不知道,自己要告的济王周铨,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大官能管的,就连大宋的皇帝,也得在他面前老老实实。

    “你见过济王周铨么?”宗泽又问道。

    “没见过,但听人说,说他三头六臂……这肯定是假的,但据闻济王是财神转世,小人见过画中的财神,想来应当长得差不多吧……”

    这厮还是个话唠!

    宗泽又咳了两声,打断了这家伙胡扯,开始正经问起案子来。

    方才万宝玉已经说过一遍,再说一遍还是那样,宗泽接过状纸,上面写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宗泽略一犹豫,下令将相应人等带来。华夏军得了周铨示意,当下迅速行动起来,不一会儿,便将相应人等都寻了齐。

    不过周铨本人此时却避到了柜台后边,让主人家拿了个破屏风将他挡住。

    “养居院如今是谁家产业?”宗泽沉声问道。

    一个胖子战战兢兢站了出来:“回禀老爷,养居院是小人的产业……小人花了价钱,从朝廷那边买来的,有契书簿册为证!”

    “你叫什么名字?”宗泽见他痴肥模样,又问道。

    “小人姓付,贱名友闻,洛阳人士,一直在汴京经商。”这付胖子小心翼翼回道,目光在宗泽身上转了转:“老爷可是宗公?”

    宗泽一愣:“你认得我?”

    “小人在京中时,曾见过宗公,当初宗公主持京师防务,小人也出钱出力了!”那付友闻挤着笑脸道。

    “哦?那你到这边来,强拆了居养院,又是为何?”

    付友闻知道宗泽与周铨关系非浅,当初周铨逼宫赵桓,理由之一就是为宗泽申冤。他松了口气,抹了把汗水笑道:“实不相瞒,小人如今是为东海商会效力,此次强拆居养院,是奉济王之命行事!”

    屏风后面,周铨的脸色顿时绿了。(未完待续。。)

五七三、跪与不跪

    东海商会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会,而是一个兵工产业联合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华夏军成立后的这五年里,东海商会的扩张更为迅速,四行省中丰沛的资源、广阔的市场,再加上海外贸易拓殖的利润,让东海商会积累了庞大的资本。

    哪怕养了华夏军,搞了三年义务教育,到处修桥修路,都没有消耗掉这么庞大的资本。于是资本扩张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不仅仅是在周铨直辖的地区,就是还归大宋管的地方,东海商会资本的触角也伸了过来。

    付友闻便是搭上了东海商会的关系,获得一笔投资,然后在得知汴洛铁路要修的消息后,他扯着东海商会的大旗走通了门路,成为拆迁包商。

    “拆迁包商?这其中也有……好处?”宗泽问明白这个后奇道。

    付友闻略显得意地道:“这是济王殿下的指点,济王殿下说,列车一响,黄金万两,只要建成铁路,其车站周边,必成繁华之所,商旅往来、客货运送,皆要经此。只是铁路总商会只管修铁路,一些琐碎小事,难以顾及,我等便出人出力,为其分忧……”

    他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看准了修路的机会,凭借自己打通的关系,抢先囤地,或者将之加价转售给别人,或者干脆自己修商铺店面出售出租。这一进一出之间,他几乎就是空手套白狼,能赚得大量利润。

    但这些利润当然不会完全归于他个人,上下打点的花销,再加上各方面的付出,都需要他出。

    听得他得意洋洋地说自己能赚多少钱,又要在哪些地方花钱打点,宗泽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极是不以为然。

    这是他对周铨意见最大的地方,周铨倡导工商,却使得物欲横流,象这个付友闻一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者,几乎成了风尚。

    付友闻想着和宗泽拉近关系,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另一旁的万宝玉蹲在地上,听他说得眉飞色舞,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嘴巴呶了起来,突然叫道:“老爷,老爷,我不告了!”

    付友闻本来说得兴起的,被他这一叫,弄得卡在那儿,面色尴尬,回头望着他,当着宗泽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暗暗记着,回去之后,定然要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

    宗泽沉声道:“你确信不告了?”

    “不告了不告了。”万宝玉嘟囔着道:“你们都认得,那还有啥子告的……老爷,能不能将我的状纸还给我?”

    宗泽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厮,既然不告了,为何还要状纸?”

    “老爷你这里不告了,别人那边还是要告的!”万宝玉道。

    须知大宋之时,风气如此,百姓当街呵骂宰相,甚至与参政争道之事都有发生,万宝玉在西京呆着,也算是见过一点市面,故此改作此言。宗泽听他这样说,扫了那付友闻一眼,这胖子倒是眉开眼笑,一副等着看万宝玉倒楣的神情。

    “既然告到老夫这里,撤不撤状可就由不得你!”宗泽喝斥了一声,然后回头向着屏风后道:“殿下瞧了这么久的热闹,难道还要继续瞧下去?那样的话,老夫可就要越俎代庖了!”

    周铨脸上挂着苦笑,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万宝玉还一脸迷煳,不知道宗泽为何如此说,那付友闻则是面色大变,立刻拜倒:“小……小人见过济王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不得你这一声万岁,让你一人唿我万岁,还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人咒我,巴不得我马上就死呢。”周铨没好气地道。

    这一句话,就吓得付友闻冷汗淋淋。

    他对外吹嘘,说自己是奉周铨之命行事,包括在宗泽面前,口口声声都提到周铨,仿佛他与周铨有多亲近一般,实际上他只是搭上了东海商会一位中层管事的线,得了对方给的方便,在此之前,连在周铨面前露个脸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说上话、聆听教诲了。

    “扯着一根鸡毛当令箭,你倒是会做事!”周铨又说了一句。

    付友闻这一次直接趴在了地上,抖得和筛糠一般,内外两层衣裳都湿透了。

    “你状告我的案子,我本人理当回避,故此方才交给宗公询问。”周铨又转向万宝玉,怕把这小子吓着,他神情和缓地道:“不是有意捉弄你,还请你明白。”

    方宝玉在那迷煳呢,听他一句话,顿时明白过来,吓得几乎转身要逃。

    自己状告周铨,却告到了他本人面前!

    不过周铨的态度,又让他生出几分希望来,他原本是蹲着的,此时也跪下来:“济王老爷……济王小老爷……呃……”

    周铨的年纪已经过了三十,但外表上看,却不过二十许,哪怕留了胡须,仍然显得甚为年轻,所以一时间,方宝玉有些弄不清楚,自己该称唿他大老爷呢,还是少爷。

    周铨一笑摆手:“起来吧,起来吧,你又未犯错,下什么跪!”

    “见到老爷,如何能不下跪?”方宝玉问道。

    “那是以前,从今往后,天下百姓,只要不曾触犯律法,见着官长,长揖行礼即可,不用下跪。所跪者天地君亲师,官长何人也,如何能跪之?”

    周铨一语之下,便定了规矩,犯法之人见着官长要下跪,这是一种惩戒,而普通百姓,见了官长虽然也有尊卑之礼,却不需要下跪了。

    方宝玉将信将疑地站了起来,再次抬眼看周铨,目光里还带着怀疑:“果真不要我跪?”

    “不要,我说不要,那就不要!”

    “那我们的居养院,是不是可以不搬了?”方宝玉眉眼一弯,带着希翼。

    跪伏在地的付友闻心中顿时急了,他为了将居养院拆掉,可是花了不少气力,投入的钱也不少于一千银圆,若再加上里面赔进去的人情关系,三五千银圆都有可能。而且,他的计划中,那居养院一片乃是不可替代的核心!

    因此哪怕吓得汗流浃背,他跪在地上仍然抬头道:“殿下,万万不可,那边若不拆,铁路要绕上一大圈子,少说也得增加十万贯的成本!”

    宗泽听得眉头又是一皱。

    周铨也厌烦了,他看都没看付友闻,正色对万宝玉道:“居养院是要拆的,但是我记得铁路总商会有规定,凡是被拆之处,当有相应补偿……”

    “居养院乃是官府之资,小人已经补偿给了官府,小人补偿了三百银圆,实际上那居养院的地价房价,才不过两百银圆!”付友闻又叫道。

    周铨仍然不理会他,接着对万宝玉说道:“如居养院这等原本属于官方场所,只补偿官府而不补偿居住其中的百姓,是我与东海商会、铁路总商会都考虑不周所致,此事我之过也。我先解决你们之事,由我私人出资,为居养院迁出的鳏寡孤残百姓寻找暂时食宿之所,期限就为一年,然后我会责令洛阳府,易地重建居养院,一年之内须得完成此事,再然后我会与相关商会一起完善规章,不许同类之事再发生,你看如何?”

    他郑重地对万宝玉说此话,而且言辞浅显,如同话家常一般。万宝玉本来身上还带着几分市井无赖的痞气的,听着听着,他一揖下去,然后大声道:“小人也有错,此事原非殿下所为,小人却状告殿下,小人请殿下责罚!”

    这厮时而煳涂时而精明,这一句话说出来,却是福至心灵。周围的华夏军军士面色有些缓和,周铨也笑了起来:“你不怕我是煳弄你,说话不算数么?”

    “小人没见过多少大官,但见过不少小官,那些小官们对小人说话,可没有一个象殿下这模样,他们官没有鼻屎大,官威却大如天!”万宝玉道:“象殿下这样对小人这么卑贱之人说话的,肯定不是煳弄!”

    若说此前周铨对他的解释,还有些做给宗泽看的意思在里面,现在听了这孤儿少年的话,周铨就有些动容了。

    百姓们当然有百姓们的狡猾,但同时他们心底也有自己的淳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他们就愿意信任你。若不是真的尊重他们,任你讲得天花乱坠,前景许诺得花团锦簇,百姓们仍然会怀疑你!

    想明白这一点,周铨这段时间心底的隐约念头,开始清晰起来。

    他上前两步,拍了拍万宝玉的肩:“你既然如此信任我,那我就不能不做得更象样些……你知道那些被赶出来的百姓如今身在何处么,还有,这居养院原本的院长为人如何?”

    “院长是好人,若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万宝玉道:“我晓得大多数人的下落!”

    “你去请他们来,就到……白马寺吧!”周铨想了想道:“白马寺你知道么?请他们到白马寺,院长也请来!”

    他到过几次洛阳,知道宋太宗时曾经重修过白马寺,虽然已过去一百多年,但此寺规模不小,应当有可以容纳那些鳏寡孤残者的地方。

    至于白马寺的僧众们愿不愿意,周铨相信,白花花的银圆会让他们愿意的。

    “是!”万宝玉立刻跳了起来,小跑着向外行去。

    这小子人虽瘦,动作却不慢,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宗泽向伏在地上的付友闻一点:“这厮如何处置?”

    付友闻顿时又筛起糠来。(未完待续。。)

五七四、欲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周铨并没有直接处罚付友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如同汉宣帝时宰相丙吉问牛喘而不问斗殴一样,周铨并不想直接审问、判决,这种事情,自然有专门负责法律的司法部门来处理,他若是直接介入,不仅越权,而且还会起一个不好的榜样。

    他可以直接介入这个案件,那么以后的地方主政官员、军方一镇将领,是不是也可以直接介入一些案件?

    这种人治之事,虽然无法杜绝,但周铨还是希望从自己开始,能够尽可能避免。

    白马寺的和尚,在得知周铨来后,准备摆出极大的仪式欢迎周铨。

    此寺乃是华夏释教祖寺,赵佶曾追封其祖,此时亦是相当兴盛,要不然,周铨也不会将它作为那些可怜人的临时居所。

    白马寺中,有一人也听到消息,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来见白马寺住持。

    “还请大师行个方便,让我可以见周铨一面。”他向住持拱手道。

    住持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陈公,此事万万不可,你藏在贫僧这里,贫僧已经担上了不得的风险,还带你去见济王……你死是小,连累僧团,坏了这千古名寺、我教祖庭,那我还有何面目却见佛祖菩萨?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住持高义,只管放心,你只要和周铨提一句,说我在寺中,他必然会见我,不会怪罪到庙里!”那人道。

    住持只是摇头,那人急了,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不能不抓住,他叫道:“住持大师,我心意已决,若是大师不同意,我自己也人去见周铨,只不过那时未必能见到周铨本人……若真如此,酷刑之下,没准我就会胡说八道,将白马寺的诸位大师招出来了!”

    住持目瞪口呆,看着他好一会儿,这才恨恨地道:“贫僧好意救你,你却要这般恩将仇报?”

    “迫不得已,大师,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住持被他弄得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应下此事。

    没多久,便听得说周铨快要到了,住持带着众僧出来迎接,那人也在其列,只不过他早已剃发缁衣,一副出家人打扮,跟在住持身边,倒没有什么人认出。

    周铨与宗泽联袂踏入寺中,住持大师当然是上前接待,其余僧众,却被隔开。周铨与住持谈了几句,只是他本人对释家之说没有什么兴趣,而这位住持也不是什么风趣大德,因此两人说得并不投机。周铨也懒得与他多废话,便令人捧出银圆来:“这里有五百块银圆随喜,周某有一件事情,要烦劳大和尚。”

    住持早就知道前因后果,因此合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是殿下没有吩咐,贫僧也要揽下此事。殿下放心,只要僧团有一口斋饭,便少不得这些可怜人的。”

    和尚这样表态,让周铨很是满意,但他做人一向是人敬一尺我还一丈,因此笑道:“贵寺原本就靠施主布施供养,又加上这几百口人,还有些需要抚养照顾,我会令人逐月送来钱钞米粮,请大和尚多多费心。”

    住持心中一喜,既然应下这事情,过会儿他提出那人的事,周铨也不会太过责难白马寺了。他引着周铨在白马寺中四处转了转,周铨虽然不是信众,但也不至于失礼,更让住持心中欢喜:都说这位殿下亲近道家,如今看来,他对释家亦是以礼相待!

    他却不知,周铨在这里转来转去,心中却打起了一个主意。

    中亚那一块,原本是释教故地,当初三藏法师入天竺,沿途所经,个个都笃信释教,可如今有许多都成了大食教的地盘。周铨虽然也不信释教,可比起大食教来,经过华夏改造过的释教,毕竟地文明得多。既然中亚、西亚那一代人,没有神明就过不成日子,非得要信神不可,何不扶持释教,与其相争,令当地之人不能够同心同信?

    拿定这个主意,周铨笑着向住持道:“大师,唐时三藏法师西行,乃有大唐西域记,不知近代以来,是否有高僧西行求法?”

    住持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合什道:“贫僧不曾闻得。”

    “我听说原本西域诸国,尽是佛国,如今却为外道所占,我有意扶植名僧大德,前去重兴佛法,大师可替我传信各位高僧,有意者可来见我。”

    那住持听得这里,心中一动:“殿下欲以华夏军弘法?”

    周铨笑眯眯地道:“正是!”

    住持也不傻,知道周铨这是在利用,不过能被利用,总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要好。因此他向周铨合什行礼,赞道:“殿下此举,必德被后人,恩泽绵绵!”

    将白马寺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此时人也被万宝玉找齐活了,周铨便一一慰勉了一番,然后又唤来住持,准备再交待几句便离开,偏偏这时,住持不停地向周铨歪着嘴。

    周铨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笑着道:“大师莫非修的是闭口禅,有什么话不直讲,却在那里挤眉弄眼的?”

    住持苦笑道:“贫僧有罪,要请殿下宽恕呢。”

    “哦?”周铨笑容微全敛。

    “贫僧这里收容了一个游方僧人,听闻殿下来了,他非要吵嚷着见殿下,贫僧却不掉情面,所以多一句嘴……此人说他俗家姓陈,名朝老。”

    周铨愣了一下,竟然是这厮!

    他很清楚,这厮也卷入了赵桓、赵构、文维申等的案子之中,也算是文维申等的谋主,而且在杨时入京之后人,他奔走于杨时门下,虽然不是算计他的主谋,却绝对是从犯之一。

    只不过京城搜捕之时,他却走脱了,他家乡官员说没有见着他返乡,因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周铨也没有深究,没想到这厮却剃度出家,躲到风声最响的洛阳来。

    这厮见到他,不但不躲起来,还变着法子想要见他?

    “倒是故人,让他来见我吧。”周铨说道。

    不一会儿,陈朝老来到他面前,此时陈朝老已经不复京中太学生的意气风发,形容枯藁憔悴,见到周铨,却傲不为礼。

    “周公,我虽心向宋室,却未曾害你,你信也不信?”他扬声向周铨道。

    周铨点了点头:“你陈廷臣的话,周某自然相信。”

    听得此言,陈朝老眼眶一红,声音有些哽噎:“周公真明主也,但我等已经臣于宋室,不可二主,不能为周公之臣,还请周公见谅!”

    周铨一笑,陈朝老之辈,虽然慷慨激昂,敢为天下争,但周铨手中不缺少这样的人,他更需要的是解决实务的人才,因此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我等虽不能为周公之臣,可天下儒士书生,圣贤门徒,愿为周公效力者不知凡几,周公奈何要绝他们仕途?”陈朝老言辞恳切:“我今日冒死来见,不是为个人富贵,也不是为我脱罪,而是为天下读书人求一条出路!”

    周铨没有想到陈朝老出现在他面前,为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情!

    他还是低估了此时读书人,象陈朝老、陈东等,以气节自诩,当真是什么事情都敢说,哪怕为此丢了性命,他们也甘之若饴。

    略一想,周铨徐徐道:“我怎么没有为天下读书人留出路?只要他们转奉实学,以他们的基础,很快便能掌握其中内容,再参与选拔,在吏员位置上做上几年,有了办实务的经验,便可以转迁官职这条路,不比数十万人争两三百个进士名额要宽敞么?”

    陈朝老神情肃然:“读书人学的是圣贤之说,周公的实学,有吏员习之即可,但是中枢内外的官职,还是用读了圣贤之说的文章道德之士为好!”

    周铨笑了。

    这些读书人,把当官看成自己天然应得的福利待遇,却不愿意沉下去做具体实务,实在是有些眼高手低。

    他摆了摆手:“陈兄,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但是文章道德之士,没有将大宋治好,而实学却让我华夏兴盛起来,如何取舍,不须再言了。”

    陈朝老急了,他叫道:“周公如此,便是将天下数百万读书人都推到敌方,此非智者所取!周公之实学,虽有补于一时,却终究不是万世之基,唯有圣贤文章……”

    周铨不耐烦了,他又摆手道:“不须多言,陈兄既然出家,何必多管世俗之事?”

    陈朝老被他打断,深深吸了口气:“周公莫非这点容人雅量都没有?”

    “我若无此雅量,陈兄如何会出现在我面前?”周铨反问。

    陈朝老点了点头,突然扬眉大声道:“既是如此,请周公雅量再宽宏一些,召集天下文章道德卓着之士,许他们发言辩论。我陈朝老才疏学浅,说服不了周公,他们总有办法说动周公,只求周公给他们一个机会!”

    周铨没有开口,另外一边,一直在默默倾听的宗泽此时移了两步,来到他面前,深深一揖:“陈朝老所言即是,我记得周公曾说,真理越辩越明,请周公许他此事,如此天下人皆知周公器量矣!”

    宗泽终究也是读书人,在这个时候,不能不为读书人说话!

    周铨目光则是微微一凝,开始权衡起利害得失来。(未完待续。。)

五七五、华夏帝国第一次御前圆桌会议

    “情形就是如此!”

    将自己与陈朝老的对话说了一遍,周铨并没有添加任何自己的观点,他环视周围,徐徐说道:“各位觉得如何,究竟要不要召开此次学辩?”

    此地已经不是西京洛阳,而是应天府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离他与陈朝老在白马寺的会面已过去五天,他用了三天功夫赶到汴京,可是让人意外的是,他只是在车站与如今的摄政王赵枢、宰相李邦彦会面,呆了一天便又赶到了应天府。

    因为未来朝廷的大楼还在建造之中,所以他只是在临时的行宫里处理政务,这间会议厅略显狭小,毕竟挤近了二三十号人在此。

    周铨的两院三台十二部首脑,再加上军方的部分首脑,齐聚于此。

    此前还没有召开过如此这样规模的会议,一般都是相关部门首脑聚在一起,象这样的,绝无仅有。

    因此,这也被称为华夏帝国第一次御前圆桌会议。

    参会的众人,也都有些兴奋,刚进入会场时,都不敢相互招唿,仿佛将此看成了如同大宋的朝会一般。还是周铨本人,一一招唿众人,与他们寒喧闲聊,直到座钟声响,正式会议时间到,这才停下来。

    环型的会议桌,除了周铨坐在上首外,其余人就只能以靠近周铨的远近来区分各自的职务高低了。在周铨左手便是孙诚,右手则是董长青,然后武阳、白先锋、王启年等依次排开。

    与当年不同,现在周铨身边可谓人才济济,既有孙诚这样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有董长青这样投靠加入的。只不过在场诸人中,大多数都是行政方面的人员,只有武阳和叶楚两个代表着军方。

    “有什么召开的,若有不服,直接沙场上见就是。”叶楚昂然道:“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事情都要指点一番,仿佛离了他们天下就不转了,就该让他们被淘汰!”

    虽然军方人数不多,可是份量很重,毕竟自从护卫军建军以来,就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可以说周铨如今的基业,完全是军方打出来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军方的声音就是唯一的声音了,董长青没有开口,坐得稍下首些的白先锋开口道:“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有一部分旧书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并不是所有旧书生都如此,否则我与董公也不会坐在这里。另外,圣贤之书,自然有其道理,不能因为几个斯文败类,便否定圣贤理论,要不然君上在学堂定教材时,为何也要收纳一些圣贤文章?”

    白先锋是教育部尚书,他从自己这边的角度开口,是他的本份。

    但叶楚噗的笑了一声,没有再开口,而是往稍远处看了一眼。

    果然,稍远处一人站了起来,沉声道:“君上,白尚书之言,我不赞同,我以为,应当缩小所谓圣贤文章在课程中的份量,增加算学与实用技能培训的份量,唯有如此,君上的二十年铁路规划,方可实现!”

    说话的是铁路部尚书詹天佐,他早就是大匠师了,此时徐州通往扬州的徐扬铁路已经修成,他也因为京徐、徐扬两条铁路的功绩,被周铨任命为铁路部尚书。

    就在今春,周铨提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二十年铁路规划》,希望在二十年中,在整个大华夏初步建成铁路网,总里程能够达到四万里。限制这项计划的最重要因素,并不是资金,而是人力没有足够的铁路工程师,也没有足够的桥梁工程师,甚至没有足够的筑路技术工人和造车工人。

    因此,詹天佐对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学堂里教授所谓圣贤之说早就不满了,他觉得与其把时间花费在这些空泛的大道理上,倒不如多花点时间用来教授算学与实用技能。

    与他有同样观点的,还有工业部尚书段铜,六年前,段铜辞去军职,转至文职,在工业部组建后,他被任命为工业部尚书。即使是从本部门利益出发,他们都不希望学堂中有过多的圣贤文章,更不愿意那些只是背了几篇文章通过科举考试的人,跑到自己的部门之中当官,外行领导内行。

    但也有支持白先锋的,身为外务部尚书的王启年。

    “我倒觉得,圣贤之书还是要的,至少读了圣贤之书,周边的这些臣属藩国都会更顺从一些。日本就是一例,咱们派出去的人,有时候不如君上派到那儿的那些书生好使呢。”王启年细声细气地道:“另外,据我所知,读了圣贤的道德文章的人,也好治理一些。”

    王启年一开口,会议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众人都知道,周铨最信任的人里面,肯定有王启年一个。

    莫看他现在主持的外务部似乎是可有可无,但实际上他的权力大得惊人,象高丽、日本这样的藩属国,还有吕宋这样的殖民地,军政事物,无论大小,他都可以过问,特别是对外贸易、航海探险,这些投资巨大同样利润巨大的事业,也都属于他工作范围之内。

    更重要的是,王启年长期在情报系统中工作,军情九司也好,还是三法台也好,到处都是他的部下故旧,在座各位,没准就有小辫子抓在他手中,只不过他引而不发罢了。

    唯一能够压制他的,就是孙诚。

    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孙诚,是周铨最倚重的助手,虽然比起在座的各位,他年纪也大不了多少,可是沉稳周全,几乎事事都合周铨心意。

    在这个问题上,孙诚也有自己的看法:“君上常说,我等所为,乃是千余年以来未曾有的大事,那么如何能让我等所为深入人心,如何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在做前所未有的大事?”

    众人顿时都聚精会神起来,就是周铨,也情不自禁将下巴抬起。

    这话说到他心里了。

    “君上要我们多读史,自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道德文章便是晋身之阶。便是魏晋之时士族当权,若是不能读圣贤文章,亦是难得美官显爵,而至李唐科举之后,更是如此。哪怕藩镇五代武人当政,冯道之辈,亦可仕四朝十帝。”孙诚说起冯道此人,底下众人中,便有轻声笑声。

    “若君主主持此次辩论,令实学与儒学来一次全面交锋,只要我方能够获胜,便可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独尊之学……”

    “其实我们已经胜了啊。”詹天佐听到这,嘀咕了一声道。

    在他们看来,华夏取代大宋,就是实学胜过儒学。

    “对,我们知道我们胜了,可是很多人不知道,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若不能在正面给其痛击,那些文章道德之士,只怕还会做着清秋大梦,如那杨时一般,想方设法要扯我们后腿。与其让他们藏在暗处蝇蝇苟苟,倒不如把他们逼出来进行决战,而且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决战!”孙诚道。

    “舍己之长,用己之短,非智者所为。我们用兵之时,都会尽量避免这等事情。”

    这一次反对孙诚的是武阳。

    他资格老威望高,特别是曾数次救过周铨性命,哪怕是孙诚,面对他也得礼让几分。

    众人一番辩论,虽然算不上激烈,但也已经将他们的态度都表达出来,因此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就都看向周铨,等待周铨做出最终决定。

    周铨皱着眉,方才的争论,坚定了他此前的想法。

    通过这一场辩论,让实学和遵奉实学的新政权影响更大,而不至于象此前的那样,就连西京之中,还有万宝玉这样的人以为他周铨仍然是大宋分封出去的亲王,他得听从大宋皇帝的命令。

    换言之,这是争取人心最快的方法。

    “以我所见,此次论战不但要开,而且要大开。不开有一利而百害,利在省了眼前麻烦,害则是以后后患无穷,争论会绵延不绝。大开则有一害而百利,害在看似我们对他们进行了让步,让已经失败了的他们又出来挑战,而且还是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进行挑战,但只要我们能胜,旧儒学就必然一蹶不振,实学可以取而代之,实学之名,自此可以深入人心,便于我们接收大宋各处……”周铨将他想到的利与弊都摆了出来,最后总结道:“故此,我以为还是要开这一次论战之会!”

    他既然做出决定,那么这次论战之会就必然要开了。

    接下来众人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这场论战之会中获胜。武阳微微皱起了眉,这是他比较担心的事情。

    毕竟辩论正是那些自诩文章道德之士们所擅长的。这一战,无论是热武器还是蒸汽机都派不上用场,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真能胜么?

    周铨却不觉得。

    若是以旧文人来裁判,那自然会是文章道德之士们获胜,但是这一次大论战,评判者绝对不是他们。

    “此次论战,如同战场上作战一样,我们要全力以赴。”周铨连接下达命令,最后总结道:“用工业时代的论战方式,去碾压对方小农时代的论战方式!”

    他就是要让那些自以为辩才无碍的旧文人明白,时代不同了,哪怕是在旧文人最擅长的领域,他也能让对方彻底惨败满地找牙!(未完待续。。)

五七六、君子不器

    “为确定国是,故此召天下饱学之士,群聚于应天,论战于辩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时报纸业异常发达,这些年间,因为内外大事不断,凡能识字者,都迫切地想通过报纸了解天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是市井乡野之民,也爱听那些读书人读报。

    故此,当天下几乎所有报纸,都以头版头条的方式,发表了所谓周铨以“华夏预备政府”之名发布的号召后,整个国家都震动起来。

    晓得时事变化的,关注的是有关“国是”,当初王安石变法,便是从确定“国是”开始,他们当中有人感叹,新朝还未建立,党争的端倪已现了。

    而不晓得外界变化的,则好奇的问,这华夏预备政府又是怎么回事。当得知如今大宋朝已经穷途末路,即将被这个名为“华夏”的新政权所取代,他们大感惊讶的同时,也隐隐对这个新政权有所期待。

    正如周铨所想的,这场大论战,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让即将建立的新政权影响力迅速扩散开来,同时,也让更多的人对于“实学”感兴趣。

    毕竟要参与这次论战,首先就得对实学有所了解,若连“实学”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仗着看过几本破烂线装书参与,只能贻笑大方。

    洛阳,狄拱了拱手:“你可以走了,事情弄清楚,你确实未曾卷入谋害殿下之事。”

    陈朝老长吁了一口气,原本准备拱手的,但想到自己还光着个脑袋,穿着缁衣,当下合什:“狄公,还请手下留情。”

    “若象你这样未曾卷入其中的,不用我手下留情,若象文维申、韩膺胄之流,我也不敢手下留情。”狄撇了一撇嘴:“快走快走,你还有得忙呢!”

    “我有何忙?”陈朝老愣了一下。

    他这段时间都被以“协助调查”为名,由狄拘着,因此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

    狄没有和他多说,只是摆手:“你出去就知道了。”

    不等陈朝老再说什么,他直接将这厮推出,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陈朝老莫名其妙,可一出门,便见有人对他拱手道:“可是名满天下的欢喜居士?”

    陈朝老自号欢喜居士,听得对方赞自己名满天下,他心中微喜,不过旋即一怔:“阁下是谁?”

    “晚生尹均,家父和靖处士,欲请居士相见。”

    陈朝老心中一动:“是尹彦明先生令郎在面前?先生无事?”

    和靖处士尹彦明即尹,他是二程门下高徒,同样也是洛阳城中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往常抨击周铨甚力者中便有他一个。而杨时来洛阳,也是以见他的名义潜来。故此,当狄兴大案,将文维申等一网打尽的时候,这位老先生同样也被抓了起来。

    只是听尹均的口气,尹比起陈朝老,还要早些被放回去。

    果然,尹均抚额道:“老大人虽然不喜济王之政,不过却未卷入通敌之事,文维申老朽昏聩,竟然勾结金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他这话里也有技巧,反应出的是尹的态度:谋算周铨不算罪大恶极,这毕竟是内部争斗,但与外敌勾通,挟敌以自重,那就是罪大恶极了。

    陈朝老心里有些奇怪,这位尹老先生名声极大,但与他没有什么交情,好端端地邀他前去相见,不知作何道理。

    他本来是要以刚刚出狱一身晦气拒绝的,可是尹均却苦笑道:“陈公在监中有所不知,外头已经沸反盈天,老大人邀陈公去,是要借助陈公之力,谋划一件大事,时不我待,哪里管得上什么晦气!”

    一听是大事,陈朝老脸色微变,莫非文维申等人谋害周铨事泄之后,这位尹老大人要“前赴后续”?

    带着各种猜想,他随之来到了尹府。

    尹第一时间见他,陪伴在侧的,唯有幼子尹均。

    “济王欲定国是,布告天下,令天下学者齐聚应天府之事,此为陈公为天下读书人立一功也!”尹一开口,就让陈朝老惊呆了。

    好一会儿,陈朝老才道:“他竟然真同意了?”

    尹点了点头:“数十家报纸昨日同时发文,天下震动……陈公有心了。”

    陈朝老大喜过望:“既是如此,那么我等道德文章之士,还有机会!比刀剑枪炮,我们不如他,但比起文章言辞,他不如我们!”

    尹却半点不见乐观之色,而是神情凝重:“陈公,你高兴得太早了。”

    “啊?”

    “陈公可曾习过济王的‘实学’?”

    听得这样问,陈朝老面色微微一僵:“略有涉猎,不过是些外道之说,用以攻玉尚可,却不足为万世之法。”

    “陈公所言差矣,‘实学’包容万象,颇有独到之处,这几年我都在苦思其学,深以为济王一句,尽得‘实学’之妙。算学乃实学之母,道学乃实学之父!”

    周铨的原话是“数学乃实学之母,哲学乃实学之父”,尹将数学换为算学,将哲学换为道学,自有其含义,只不过陈朝老的学问有限,听不出这其中的微妙来。

    陈朝老只是被尹的态度所惊住:“莫非……和靖先生以为我们会输?”

    尹沉重地点了点头:“至少不会胜得如陈公想象的那么轻松!”

    陈朝老大惊失色,他拼着可能丢掉性命,向周铨争取到这次论战的机会,原本是以为必胜,可若真输了,那他就不是天下读书人的功臣,而是祸首!

    对于极看重声名的他来说,这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还请和靖先生出山,给我名教一条出路!”陈朝老道。

    尹叹了口气:“我原本只想着安度残年,但因此事,不得不出来……但我参悟‘实学’有些时日了,越发觉得其中奥妙,变化无穷,且又贴近百姓生计,比起我名教说理,实在更得百姓欢喜。学得道德文章,若不能做官,连生计都没有,哪里比得上学好实学,还能得一门手艺?”

    他年纪有些大,因此便唠叨了点,说到这,才收回话题:“仅我一人,不足与实学抗衡,还需广邀名家……我薄有资产,陈公,你须得奔走天下,在最短时间内,说动那些隐世不出的大儒,让他们一起,我愿资之以盘缠,等来年初春,共聚于应天,以商国是!”

    尹说他涉猎实学,倒不是自吹之语,在不出仕的这些年中,他颇赚了不少钱,靠的就是实学。

    他这一开口,陈朝老精神一振:“当如是,当如是,我亦愿破家弃财以为此事!”

    “既是如此,前陈公先入蜀,在涪陵往寻谯公。”尹道。

    陈朝老一愣:“涪陵……哪位谯公?”

    “还有哪位,自然就是焦夫子了。”尹道。

    “他……他还在世?”陈朝老大吃一惊,几乎要站起来。

    “前番兵乱身亡乃是误传,他如今隐于涪陵。”尹颇为羡慕地说道。

    这位焦夫子,乃是谯定,是程颐的门人,亦是此时的学问大家。陈朝老站起身:“事不宜迟,蜀道艰难,我今日就动身,还请尹公为我备下盘缠!”

    尹笑道:“何必如此之急,先请回家安顿妻小?”

    “不可不急!”陈朝老大笑:“此等盛会,我已经急不可耐,如何能等得!”

    他这边入蜀,在湖北荆门,一半百老者则来到了座渡口,他回首望了望,看到送他来的亲友眼巴巴看着他,笑着摆手道:“何必如此,诸位请回吧。”

    “朱公,你既辞官不作,又何必去淌这个浑水,非要恶了济王殿下?”一人叹气劝道:“你要知道,济王登基已成定局,这天下都是人家的,何必管他用何种学术治天下?”

    “天下是他的,世道却不是他的,既读春秋,岂可不正心诚意?”这位朱公慨然道:“我朱震受学于二程,不能以刀枪杀贼,却可以凭着胸中《春秋》与《易》,为师门争此道统!”

    送他来的人大多都是泪眼朦胧,仿佛他这一去就要死了。他自己也是慷慨激昂,怀着必死之心离开,就在他们依依话别之时,突然一声长笛响起,然后一艘巨大的木船开始靠岸。

    “船来了,你们都回去吧!”朱震收拾起情怀,向着码头行去。

    这木船虽然是木制,却用了蒸汽轮桨,因此无论逆流顺流,皆可以长江之中自如航行。自从平定方腊之乱后,周铨在长江上成立了“轮船招商局”,先后投入了十二艘蒸汽船,既充当客船,也运送货物,使得长江之上的商旅往来更为便利。

    朱震上船之后,心里也隐约有些不自在,他要去做的,是与实学论战,可他所乘的交通工具,却是实学的产物。

    “君子不器,便是乘此船,亦无不可。我须得早些到应天,到那里再揣摩实学之短,窥机攻之!”他心中自勉道。

    这轮船顺流而下,不过两日功夫,便到了金陵,朱震在船上呆久了,乘其靠岸之时,上岸熘达了几步,却见着一熟人,他神色一正,上前见礼道:“不意在此得见陆公!”

    那人怀中抱着一幼儿,幼儿才三四岁的模样,乌熘熘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也不怕生。他见到朱震也是一愣,放下幼儿,然后笑道:“朱公必是去应天的吧?”

    “陆公明鉴,莫非陆公也是去参与国是论战?”朱震讶然问道。

    “我陆宰才疏学浅,只是去看热闹,看一看是否有值得收藏的藏书。”那陆公忙摆手。

    “这孩童天资聪慧,望之不凡,莫非是陆公子嗣?”朱震见那幼儿模样甚是可爱,又问了一句。

    “小儿陆游,带他去见见世面。”陆宰微笑道:“这毕竟是千载难逢的事情!”(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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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风华介绍:
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周铨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他要为华夏之族、炎黄之裔,把握住这机会,浪潮卷时光,风华绝大宋!大宋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