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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风华txt下载     大宋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七六、老臣愚笨,倒有一策

    “京中禁军不能再动,若是再动,出了什么意外,如之奈何?”

    “或许可以令童贯西移……”

    “蠢货,辽贼余孽尚未平定,童贯西移的话,死灰复燃如之奈何?另外,金人占据的地方还未还我,若无童贯大军威慑,金人背盟又当如何?”

    赵佶耳边全是朝堂上更位大佬们的争吵之声,吵得他额头青筋直跳。

    这已经是接到消息的两日之后了,这两日朝会,尽是争吵,争吵之中,许多原本被遮掩的事情,也为人有意无意地掀了出来。

    大宋的兵力,如今捉襟见肘。

    原本京中有四十万禁军,西军有二十万,河北禁军十余万,但前些年经营西夏,先后从京中抽走禁军,数量足有二十万,此后就一直没有补足过。然后京中剩余的二十万禁军,又多成了贩夫走卒力夫仆役,战斗力非常堪忧。

    即使是这样,童贯征西夏之时,令刘海入大漠,折损了十万禁军,伐辽之战先后数败,又折损了二十万兵力——虽然死者肯定没有这么多,可是逃亡的、伤残的再加上阵殁的、病疫的,损失的数量就是有这么多!

    这两场大折损一算下来,大宋能够动用的八十万兵力,已经损失了三十万!

    偏偏这时,还必须在燕云之地维持至少二十万规模的兵力,唯有如此,才能镇住女真人。这一点上赵佶认识很清楚,若没有足够兵力威慑金国,这些女真蛮子别说归还燕云,恐怕还要在河北咬上一口肥肉走。

    然后,赵佶还必须在徐州到海州一带,保持一定数量的兵力。虽然朝廷一直没声张,可是这几年,借着调兵北伐之机,赵佶还是往这一带安排了近十万兵力,其防备的对象,正是周铨。

    这恐怕也是现在唯有可以调动的兵力了。

    只是若真抽调了这些兵力,周铨心怀不轨,那当如何是好?

    “不如以济国公为西面招讨使,前往灵州……”

    出这个主意的人立刻就被赶了出去,这个时候让周铨为招讨使,带着朝廷为数不多的机动兵力前往灵州支援,岂不是怕周铨反得不快?

    商议来商议去,仍然没有办法。

    此刻赵佶心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何情形会如此。他只不过是将蔡京罢相,将周铨隔在外边,结果朝廷的财政危机才稍缓解,这边夏贼又来了。

    他看着蔡攸,往常大事小事都侃侃而谈的蔡攸,此时神情惨淡,看上去在躲避他的目光。他再看向高俅,身为枢密副使、殿帅,可以说是武臣中的第一人物,但是高俅也只是皱眉低头。

    再看李邦彦、王黼等平时陪他游玩嬉戏之人,尽皆目光惶惶。

    太子赵桓双眉紧皱,狠狠地瞪着停在大殿一根柱子上的苍蝇,仿佛想用目光将之杀死。郓王赵楷魂不守舍,目光呆滞地望着大殿的顶上,看着上面的雕花彩绘,仿佛是在研究其艺术手法。

    这些都是平时他所重视的人。

    “夏贼兵多,灵州等地,又是新近归附,民心未必稳妥,因此事不宜迟,官家还请速发援军,哪怕兵力不足,也先派些人去稳定一下军民之心。”就在众人都在争执之时,有人忽然道:“以臣之见,可从朔州、胜州、代州以及火山、保德、岢岚、宁化四军调动兵马前往。”

    还是托周铨的福,当初用辽阳从辽国手中交换到了部分朔州和整个胜州,原本在这一块防备辽人的河东禁军,也因此北进朔、胜。这里与辽国的西京道相接,故此伐辽之时,这一带的兵力抽调得不多,还有些兵马可用。

    出这个主意的,正是兵部侍郎何栗。

    他原本是任海州知州的,因为周铨的反对,他在海州任职期间可谓寸步难行,后来朝廷又要和周铨缓和关系,就将他调回京中任兵部侍郎,换张叔夜前往知海州。

    “从这边调兵,那北面如何?”有人问道。

    “如今辽国西京道已尽入金国手中,金国与我有盟约,又有童贯大军在燕云,必不敢南犯。”何栗倒是很有信心地道。

    金人的主力还在燕京一带,他们在大同的也只是偏师,故此何栗敢为此言。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何栗提出的建议,似乎成了唯一的办法。赵佶见别人提不出更好的主意,便是有建议,也都是诸如编练新军之类远水不及近渴的,他只能接受了何栗的建议,不过接受建议之后,他心里就又有些慌了。

    金国人真会那么老实么?

    朝会散去之后,带着满心不安,赵佶下令:“请蔡太师入见……不,不,摆驾,朕要去蔡太师府!”

    他一声令下,底下人立刻行动起来,前去通知蔡京的、向各权贵透露口风的、准备仪仗的,足足忙了半个小时,他起启程。当到了蔡京府时,已经是午时,蔡京在门口拜迎,赵佶下了辇,亲手将他扶起:“太师不必如此多礼,朕不过是来看看太师……这一向,太师的身体可好?”

    “托官家之福,老臣除了老眼昏花,并无大碍,就是老眼昏花,老臣也有老花镜可用……”

    蔡京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将赵佶引入宅中,得知赵佶并未进膳,他请求献食,赵佶也允了。

    只不过再精美的食物,赵佶也没有太多胃口,匆匆扒了几口之后,赵佶放下碗筷,叹息说道:“以往太师在朝,万事无忧,朕却不自觉,不想太师身体稍不适,在家退养,才这一年时间,朝廷便百弊丛生,边患迭起……今日来见太师,是向太师问计,夏贼卷土重来,当如何应之!”

    蔡京却迟迟不答。

    赵佶忍不住了:“朕现在极是后悔,当初该听太师与济国公之言,暂缓伐辽,待稳固根基之后再作打算……朕心急切,才致有今日之失,还请太师勿以朕为罪,为朕出谋划策!”

    他口头上认错,让蔡京心里颇为感慨。

    若不是如此窘境,恐怕赵佶只会想着他与周铨威胁皇权之事,而不会出言罪己。

    “朝廷并非无兵,朝廷有兵,尽在河北,童贯手中收拢起来,二三十万兵总还是有的。”蔡京消息灵通,对于如今的局面很清楚,因此他缓缓道:“现在唯一问题,就是如何能让童贯手中的兵从河北脱身。老臣愚笨,倒是想到一策。”

    “何策?”

    “官家可封诰济国公夫人为燕国公主,以武清为其实封食邑,许其于武清开府。”蔡京道。

    封一个女人为公主倒没有什么,赵佶最初时愣了愣,然后神情变化,用拳击掌:“正是如此!”

    所谓济国公夫人就是余里衍。

    武清原本就是余里衍的封地,只不过她逃离辽国之后,此地为辽收回。后来耶律禧、耶律大石离开大陆,都是从这里出发。

    将这块地方给余里衍为实封食邑,既是向周铨示好,又是一种无声的暗示。

    想来周铨肯定会收下这个礼物的,甚至不需要他出兵收复,只要消息传出,金国那边就会倍感压力。他们肯定不愿意和周铨打交道,毕竟周铨船坚炮利是出了名的,在海边上和他对上,纯粹是自找没趣。甚至女真人若是胆怯些,会想着尽快将燕云交还宋国,避免离周铨太近,被这厮寻个借口打一顿。

    这么一来,童贯手中的兵力,就可以抽调一些前去灵州——甚至可以抽调十万去!

    “一人之威,可抵十万兵力,朕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在觉得这是妙计的同时,赵佶又有些苦涩,他向蔡京问道。

    “童贯是狐,周铨是虎。”蔡京道。

    赵佶一笑:“罢了罢了,反正在周铨面前,朕早就没有什么颜面了,于今之计,就是希望他与朕爱女的婚事能够早日定下来……此事恐怕还得劳烦太师修书一封,向周铨说明。我恐他记恨前事,不肯收下武清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佶心里更为苦涩了。

    大宋的食邑绝大多数都是遥领,不是实封,现在他要实封食邑,却还要担心对方不愿意接受。

    “以臣愚见,周铨汉胡之分,还是分得挺清楚的。”蔡京道。

    “娶了一位辽国公主,也不能算清楚了。”赵佶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蔡京笑道:“少年人风流成性,在所难免,若非如此,臣也不会献此策了。”

    “不仅如此,朕很明白,不能只让人办事不给人好处,比起周铨这般公开向朕讨要好处的,那些背地里往自家扒拉东西的才真正可恶。”赵佶说到这,目光突然变得深沉起来:“告诉周铨,只要能保得大宋度过这一难关,今后东海商会的税收,朕再减他一成,他在海外需要人口,朕许他于江浙、淮南就近招募!”

    蔡京悚然动容!

    此前周铨需要人口,都是从辽国抢、从宋国骗,可谓偷偷摸摸。赵佶现在开口许他在江浙淮南就近招募人手,这对周铨来说,可是莫大的好处!

    与此相比,减税一成,倒是算不了什么了。

    只是人口一向是国家根本,私自招募一些偷偷送往海外没有什么,可公开招募大群送走,少不得会被群起而攻之!

    “如此……恐怕群臣会有谏言啊。”就是蔡京都不敢应下这条件。

    “不如此,这一关难过。”赵佶此时倒是极为果断。

    见他态度坚决,蔡京心中凛然,点了点头:“臣这就给他写信!”(未完待续。)

四七六、复仇者

    信使带着蔡京的秘信,只用了一天时间便赶到应天府,但是周铨却不在此地,而是回了济州五国城。信使无奈,只能再赶往海州。

    到得海州时,又没有赶上每七天一班的邮船,只能到码头来寻,看看有没有商船前往。

    他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好在在码头上望着一熟悉身影,让他心中一喜,赶紧上前见礼:“小学士,小学士!”

    信使所见到的正是蔡行。

    这厮与其父蔡攸翻脸,之后便呆在京师之外,非是年节绝不回家,倒也逍遥自在。这年余时间中,他不仅赚得了大钱,而且见闻更广博,与信使见了礼,听了他的来意后一拍手:“你来得正好,这位胡先生就要去五国城拜见济国公,我今儿原本是送他的,胡先生,替我带这位严先生一起去五国城,有劳有劳!”

    信使讶然,蔡行在京中时可是极狂妄的,便是宗室公侯、博学名士,往往都不放在心上,怎么对这姓胡的如此客气?

    他偷眼打量了姓胡的一眼,不过是一黑瘦汉子,特别显老气,实在是其貌不扬。

    当下他便向蔡行暗问此人身份,蔡行背着那胡先生暗道:“你休要怠慢此人,周铨甚是看重他,点了他的名字,在济州咨议局有名字……好吧,你是不懂什么是咨议局的,就是我,也只是在咨议局里有个名字罢了,也就是说,在周铨心里此人与我身份相当!”

    信使听了就叫屈:“此人有什么资历,能与小学士相当!”

    “少乱拍马屁,总之莫要得罪他了,我还指望交好他!”蔡行懒得解释,只是吩咐道。

    所谓咨议局是周铨在进入宣和五年后新成立的机构,用他自己说的,就是现在东海商会涉及的利益面太广,行事难免主次不分,故此成立这一机构,每年大会一次,决定来年商会的重点方向。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蔡行却很清楚,这是周铨在与人分享权力!

    此时以东海商会为核心,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利益联盟,咨议局则进一步巩固了这个联盟。甚至可以说,若再发现去年天水商会背叛的事情,整个利益联盟必然群起而攻之,不会再中立看热闹。

    目前咨议局的议员是由周铨指定的,蔡行能入内,是因为他掌握着附属于东海商会的“金陵堂”,这其实就是蔡家的钱袋子。而这位胡静水能入内,则是因为这厮发现了一块新的大陆。

    “胡洲。”

    这是周铨给这块大陆取的名字,它位于吕宋之南,穿过大群岛屿与一片海洋,才能够抵达。胡静水从广州出发,用了半年时间才到其地,然后又花了半年时间,才勉强绕其陆一周。回来倒是很顺利,只用了两个多月,但随胡静水一块去的五艘船,只有两艘返航,四百六十名水员,也只回来一半。

    他所带回来的,只有一些动植物的标本,一些说不清成份的矿石,还有土人们的一些破烂玩意。可以说,这一趟航行是蚀本的,但周铨却仍然极高兴,不

    仅用胡静水的姓给此陆命名,还一次奖励了胡静水二十万银圆,让他此行不但不亏,反而还略有赚。

    另外,周铨也重申了此前与胡静水的约定,东海商会若往胡洲开拓商路,利润中的若干部份将归属胡静水。

    故此,胡静水这几个月便在四处游说,想要组织一支千人左右的探险队,更深入胡洲,寻找可能存在的利益。有金银等贵金属是最好的,若无金银,别的物产也行。

    信使在船上很容易就打听得这些消息,他心中顿时也热了起来,寻着胡静水恳求,要在这探险队中也插上一股,今后好分享利益。

    此时大宋在周铨鼓起之下,已经形成了大兴工商和探险寻宝的风气。流求和吕宋先后发现大金矿的消息,更是将此风推至极盛,这位信使虽是蔡京亲信,不缺钱用,但也不嫌钱多,而胡静水对此,自然是举手欢迎。两人一拍即合,原本还是陌生人的,到了五国城便开始称兄道弟了。

    信使在五国城才一登陆,便感觉到气氛不对。

    外松内紧,五国城里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街头除了商旅行人,还多了一些穿着制服却没有戴公帽的人,胸前往往都挂有牌徽,属于济州各个工厂的民兵队。

    信使此前乘邮船来过五国城来次,都是为蔡京送信,那个时候见到的五国城,可没有现在的紧张气氛,让人感觉,似乎是在准备一场大战。

    因为有胡静水的帮助,信使很快就见着了周铨,周铨看完那封信之后,沉吟了会儿,然后笑道:“想来先生也看到,如今五国城中情形有些不对了。”

    “是。”

    “因为日本发生了些事情,故此我必须向日本出兵。”周铨神情深沉。

    “什么……这个时候……济国公,日本之事,真的很急吗?”信使可是知道蔡京的打算的,闻得此语,不由大惊失色。

    几乎在这同时,五国城港区的一间棚屋里,对面跪坐的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也提到了这件事情。

    “打听清楚了么,最近这些异动,甚至动员起来,要求各个工厂民兵都开始训练,是不是要出兵的迹象?”其中一人沉声问道。

    与他相对的是一个高丽人,连连哈腰:“打听清楚,没有错,是日本那边出问题了,据说,日本几个豪族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号,要将所有非日本人,包括东海商会,尽数驱逐出去。他们扶立了一位新的主君,发动了所有百姓,足足有上百万人……”

    听得上百万人,高丽人对面的那条大汉倒吸了口冷气:“上百万人,这是吹牛吧?”

    “不仅如此,日本人也会铸炮了……说来也怪,这么短时间里,各国可都会造炮!”高丽人说到这,心里有些嘀咕,不知道高丽是不是也能造炮了。

    那条大汉沉默不语。

    他是知情人,晓得造炮其实并不困难,只要晓得外形,多摸索两遍,以诸国之力,都能造出大炮来。

    甚至可以说,铸一门青铜炮,未必比寺庙里铸一口大钟困难。

    而如今诸国纷争,仿佛古时战国之际,各国都会在战争器械上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举一国之力,研究一种武器,只要这种武器并没有先进到这个时代人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终究是会研究出来的。

    而且,在火炮扩散的问题上,大汉自己便是推波助澜者之一。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当初被俘虏的高丽人口中,得到了火炮的外观,然后悄悄送出济州的事情。

    “若下回再来一次这样的,问题就大了。”大个子缓缓道。

    “这回可就麻烦了,咱们的生意,不好做啦。”高丽人哀声叹气地道。

    他们干的行当很古老,走私。

    济州的商税虽然不算高,可是对于某些商人来说,能偷一分是一分,因此还是有走私商人暗中滋生。哪怕此地的法度纪律十分严格,也难以避免阴暗处藏着老鼠蟑螂。

    总督府大多数时候都严厉打击走私商人,但有些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大个子以走私商人的非法身份,掩饰了自己真实的职业:细作。

    “我觉得不对……能不能安排我去日本看一看,我想瞧瞧,那边是不是有赚钱的机会。”大个子犹豫许久,然后说道。

    “你疯了,日本便是有什么赚钱的机会,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高丽人警惕地道。

    “我没疯,总是这般零打碎敲的,几时才能发家,我还想着发家后自己买艘船,改头换面也当正经生意人呢。崔兄,咱们合作多年,我知道你门路广,肯定是有办法送我去日本吧?”那大个子道。

    崔姓高丽人劝了两句,见他不听,便只能应下此事。

    没有几日,这崔姓高丽人便又来找大个子:“王兄,王兄,快些来,马上就要走了,胡静水的船正好要去日本,要运一批补给前去,我在船上为你谋了一个水手的职位!”

    被呼为王兄的大个子闻言大喜:“果然不会是八面玲珑崔景会,就是有本事,多谢,多谢!”

    那崔姓高丽人笑吟吟道:“不算什么,只是正好遇上,胡静水的船队在去胡洲时折损人手太多,如今正招募水员呢。不过王兄,丑话说在前头,让你进去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但到了船上,你只能当最底层的水手,别的,我可没有本领照顾了。”

    大个子点了点头,心中噙起一丝冷笑。

    当初令日本人刺杀赵构与安德、茂德后,他可是费了好大气力,才将自己藏好来,与他一起的俩个同伴先后都就擒被杀,也不知是否将他供了出来。

    只可惜,那一次因为日本人的擅动未能成功,不过从那件事情也可以看出,日本人对周铨确实是痛恨。这么说来,这次日本百万人暴动的消息,倒有可能是真的。

    无论怎么样,自己都得亲眼去看一看,能够确认的话,对于自己主上的大计……会有极大帮助!

    更重要的是,可以凭借此事,完成自己对周铨的复仇!

    周铨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就在暗中盯着他,要向他复仇!(未完待续。)

有事,更新稍晚

如题啊(未完待续。)

四七八、好,好

    自诩为复仇者的那个王姓大个子,同样也不知道,就在他登上了胡静水的船后,送他离开的崔景会转过头来,便遇到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辛苦辛苦,多谢多谢。”

    说话的人是王启年。

    周铨虽然将他从情报系统调走,跑到京徐铁路上去干了几年,但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为他找个掩护,当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新的情报头子纪春身上时,王启年却在刺杀事件之后悄然回到了济州。

    他很客气地和崔景会说话,可是崔景会却在瑟瑟发抖。

    “我……我已经按你说的去做了,你答应过饶我性命的……”

    “没错,我答应过饶你性命,但是却没有答应不制裁你,走私商人罪又不大,无非就是流刑,你去吕宋干几年活,回来时又可以当这地老鼠了。”

    崔景会心有不甘,可与王启年目光一对,他便忍了下来。

    王启年身后数人上来将他夹住,看起来是勾肩搭背甚是亲热,实际上将他紧紧控制住,让他不得脱身。

    在将崔景会带走之后,王启年并没有直接离开,他微微眯着眼睛,站在码头上,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没有多久,一个穿着护卫军军官制服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宋行风。

    一直在与韩世忠、岳飞较劲的宋行风,借助在日本的战功,如今也是一个营正了。他很得意地将自己的制服收拾得鲜亮,特别是双肩之上代表营正军衔的一柄剑,更是擦得闪闪发光。

    “王兄弟,你邀我来这里是做什么?”他大大咧咧地对王启年道,只是在眼神深处,才闪动着一丝忌惮。

    “你们在日本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不管不顾,只当没有看到,但你们小心些,莫要玩过头了。”王启年回过脸,向着他一笑:“想要往上爬是好事,但若是心太大,容易闪着腰。”

    宋行风脸上的笑容僵住,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王启年,你这话我不太明白,你莫非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王启年摆了摆手:“不是误会,而是警告,大郎的大业,谁也不能破坏,就这么简单!”

    宋行风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大步离开,再也不理睬王启年。

    他走到一艘船前,径直登上船,身边立刻有人过来:“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呼哥哥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厮不晓得是听了什么风声,警告我们在日本莫要妄动。”宋行风冷哼了道:“还要我莫野心太大——我知道他的意思,怕我立功,官职超过他们这些学堂里出来的秀才兵呗!”

    “哥哥你也是在讲武堂和伏波堂进修过的,也算是秀才兵了。”那迎上来的人笑道。

    “但在他们眼中不是,他们眼里,唯有龙川学堂或者济州学堂出身的,才是正统,咱们这些半途投靠的,不能超过他们……呸,什么东西!”宋行风斥骂了一声。

    他心情极是不爽。

    在护卫军中立住脚之后,宋行风就开始有意招募旧日同僚来此,不过护卫军军制与朝廷不同,哪怕他已经身为营正,也无权随意调动人员到自己手下。故此来投他的旧友足有数十人,可真正被他想办法调到身边来的,也只有寥寥两三人。

    有他照顾,这几人过得倒是不差,只不过护卫军中升职同样自有规矩,所以他们的官衔却依然不高,这让这些人心中火热一般,不免在宋行风面前会说些怪话。

    这些怪话也影响到了宋行风。

    靠在船舷上,宋行风用手抹着自己的短须,微眯着眼睛。

    虽然他嘴中不屑,但实际上,他对王启年还是非常忌惮的,而且他很清楚,王启年的警告,并不是无由而来。

    此次他们去日本,准备做一点动作。

    不过被王启年警告之后,接下来就要小心了,这些动作别没讨好周铨,反倒让自己栽了进去。

    宋行风会独走,王启年不会。

    因此在警告完宋行风之后,王启年又回到了周铨身边。

    此时周铨刚刚结束与蔡京信使的第二次谈话,同时将一封书信交给了信使,那信使离开之后,王启年将自己的警告禀报给了周铨。

    不过他只是禀报了过程,至于当如何处置,他没有说一句话。

    周铨手指头在书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笑道:“行,点到为止,他如果明白事理的话,就不会乱动了,若是不明白,那么……以后就在日本哪个疙瘩呆着吧。”

    宋行风还是相当有才能的,否则周铨不会重用他。至于他的行为,周铨也不想过于深究,毕竟人都有野心,搏了命往上爬,有的时候未必是坏事。

    “大郎,大宋那边,未必能撑得住。”王启年不再纠缠此事,而是提到了大宋。

    周铨摇了摇头:“夏贼出现,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不过无所谓,夏贼便是勾结了那个什么塞尔柱国,也是万里来征,最多在边境劫掠一番罢了。真正烦人的,还是金人,这一次,金人的问题即使不能彻底解决,我也要让他们再无南下之力!”

    说到这,他双眸中光芒炯炯。

    此前他对于今后如何做还有些犹豫,既不愿意给大宋朝廷当看守门户的走狗,也不忍坐视中原百姓遭难,因此已经有了决断。

    信使回程倒是赶上了邮船,他用了不过八日时间,便又赶回到京师。

    蔡京收到信,看了里面的内容之后,眉头禁不住也皱了起来。

    “你在五国城,看到情形当真如此么,准备去日本开战?”他向信使问道。

    “回禀太师,当地确实极为紧张,以晚生前几回去所见皆有不同。”信使低声道:“而且晚生上下船时,都看到码头上囤有大量粮食、军械,确实是准备海运至前线的模样。”

    蔡京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失声笑了起来。

    “这厮看来做的好大打算……罢了罢了,既然他已经答应封余里衍为燕国公主之事,也接下了武清为余里衍封地,那么老夫的任务便完成了。”

    无论周铨做什么打算,蔡京都觉得无所谓。

    反正蔡京自己身在京师,哪怕他看到了大宋如此摇摇欲坠,也不相信汴京会有什么危险——去年周铨卖给朝廷的大炮,他可是亲眼见着,如何用了近千人之力,才一路调上城头炮楼,对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虎视眈眈。

    有这等利器,就算周铨自己要来攻打汴京,恐怕也要头疼不已吧。

    他带着消息去见赵佶,赵佶抚额赞叹:“好,好,既是如此,那么朕无忧矣,立刻下旨给童贯,令他拨调十万人马西行前去支援种师中,种师道已经捐躯为国,可不能让种师中也出什么意外了!”

    蔡京却有些不安:“官家,要不……再等等,童贯那边,一时半会不宜抽调如许兵力。”

    赵构摇头苦笑:“老太师在家中有所不知,就是信使来回的这段时间里,夏贼对灵州围而不攻,却将朕自周边抽调的三支援军都击败了。便是河东诸部,也被其一举打残,如今灵州士气低糜,囤粮亦有所不足,故此救援之事,刻不容缓啊。”

    蔡京默然无语,他心里还是有些反对,毕竟在蔡京看来,灵州那边,大不了放弃就是,大宋既然此前能将之打回来,等缓过眼前的劲后,就能再次将之收复。

    可是赵佶考虑的却和他不一样。

    朝廷在灵州一带,可是有很大的经济利益,特别是宗室和西军,如果放弃了这一块地方,也就意味着他们利益会受到极大损失。哪怕此后打回来,损失也无法弥补。

    故此,灵州不可失守!

    “那么朝廷便要明旨,要让周铨接收武清的消息,同童贯调派西军的消息同时传到金国去,唯有如此,才可以震慑金国,不令其有妄动之举。”蔡京又进言道。

    说到这事时,他眉头又皱了起来,女真人不比辽人,辽人汉化程度极高,很多事情都可以判断出他们的行事规律,而宋人与女真人打交道得比较少,蔡京实在无法保证,这个刚刚建立国家不过十年的民族,会不会干出些让人吃惊的事情。

    事实上,女真人确实在准备干一点让人吃惊的事情。

    完颜阿骨打深恨周铨,将周铨视为大金政权的头号敌人,但他也知道,周铨不好惹,如果时机不成熟,不可以轻举妄动。

    可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

    余里衍被封为燕国公主、以武清为封地的消息,果然很快就传到了女真人耳中。

    斡离不身为阿骨打次子,闻得这个消息顿时大怒。

    “宋人欺我乎,此时武清在我手中,他竟然就将之封赏给辽主的女儿,他们难道不知,辽主是我仇敌,周铨与我共有杀兄之仇么?”

    他的驻地正是武清,此地被周铨与余里衍经营得相当不错,哪怕余里衍离开之后,仍然是辽国南京道少数富庶之地,他在这里抢得逍遥快活,哪里肯放弃!

    更重要的是,此时他手中,还有一封兀术给他的秘信。

    “周铨忙着对付日本之乱,他根本无暇西顾,这是我们……吞灭大宋的最好机会!”

    斡离不看着这封信,眉宇中阴晴不定,就在这时,外头有人行了过来。

    “斡离不,皇帝有令,让你带本部人马回燕京,宋人很快就要来接收武清了。”来者是他父亲的使者,此时金国建制不久,因此还没有过多的冗礼,来人直接呼斡离不的名字。

    斡离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好,好!”(未完待续。)

四七九、宋欲步辽后尘乎?

    王安中远远望着童贯的仪仗,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

    此时童贯为众人簇拥,顾盼自雄,看到王安中似有话说,便扬声道:“王履道,你今日可有事?”

    在上回北伐失利之后,大宋稍稍调整了童贯的属官,王安中以王黼所举,得以入燕,成为所谓燕山府路宣抚使,准备在战事结束后负责整个燕京地区的军政事宜。但如今大半燕京尚在金人手中,又有童贯在侧,他根本无事可做。

    今日有所不同。

    “童枢密,我这有封信。”王安中又犹豫了会,终于还是将袖子里被捂热了的一封信交了过去。

    童贯初时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后方哪位权贵来为子侄求功邀赏,但一看内容,他神色大变:“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我心中犹豫,不知是否当受之。”

    “那还有什么犹豫的,自然受之,他手中有兵甲五万,若能来投,何虞抽兵西援后燕京空虚?”

    童贯噗的一声冷笑,这些文官就是如此,前怕狼后怕虎,明明心里想的不行,口里却还要喊着不要不要。

    “那依枢密之意,我就回信与他?”

    “郭药师,郭药师!”童贯先未答复,而是开口喊道。

    郭药师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大帅可是有吩咐?”

    “张觉你认得么?”童贯问道。

    郭药师当然认识张觉,同样身为前辽国的汉将,他投了宋,而张觉却投了金,如今正在斡离不帐下效力,手中拥汉辽兵五万。

    再一联想方才童贯所言,郭药师心怦怦直跳:莫非张觉有意降宋?

    果然,就听得童贯道:“此人有意投我大宋,你与王宣抚一起接应!”

    郭药师正要应下,却听得有人惊呼不可。

    他望了过去,说话之人乃是赵良嗣。

    当初郭药师等降宋,赵良嗣功不可没,因此他一开口,便是童贯也凝神问:“有何不可?”

    “此事必会激怒金人,若金人以此为借口,发兵攻我,如之奈何?”

    众人都是哂笑,童贯也不禁嘴角上弯:“当初说动药师等,汝可无此顾虑啊!”

    “药师等弃辽奔宋,与金无干,可张觉既是已投金,我们再纳之,便是招亡纳叛,岂可一概而论!”赵良嗣真急了,他上前两步:“诸位,昔者女真叛辽伐之,借口就是辽主收容其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可不查啊!”

    “放心,辽是辽,大宋是大宋,他们敢攻辽,却不敢攻宋。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童贯不悦地道。

    赵良嗣还要再说,却被郭药师揽住推远了。他抬眼看着郭药师:“方才你为何不劝枢密?”

    “哎,赵兄一向聪明,为何在此事上犯糊涂!童枢密眼看就要调兵西去,能得张觉的五万人马,他如何会放过?”

    童贯和王安中都需要这份功劳,至于这功劳背后的风险,则不被他们放在心上。赵良嗣大急:“这岂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

    “你还不明白,众人只是在童枢密面前不好说出口,他们觉得,周铨要来武清,金人畏之如虎,必不敢攻宋。至于边境上些许事端,就是无张觉奔宋之事,难道说就会少了么?”

    “他们就将全部希望都放在周铨身上?”赵良嗣觉得不可思议。

    “你在大宋多年,还不知周铨的本事?”郭药师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管他娘的,就是出了事,也不要我等操心,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赵良嗣怅然若失,好一会儿,他猛然反应过来:便是郭药师,也巴不得如此,宋金关系不知,他们才有富贵,若是宋金非常好,没准他们还要被调到大漠中去,与夏贼厮杀。

    虽然在此也有可能与金人开战,可毕竟是本乡本土,哪怕打输了,也有机会往山林里一钻,躲上十天半月再出来。可到灵州那边,完全是人生地不熟,谁愿意到那儿去埋骨异乡!

    想明白这一点,赵良嗣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愤。

    在他还是马植的时候,就意识到辽国的灭亡不可避免,因为辽国上下,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只想着自己。

    如今他又不得不做出预言:“大宋也要步辽国的后尘了吗,无论文武,与皇帝关系远近,都不在乎大局,只在乎自己的富贵安逸!”

    “哈哈哈……”郭药师听得这话,笑了起来。

    他奉命随王师中一起去接应张觉,没有时间听赵良嗣再发牢骚。怨军如今被改名为常胜军,不过他们能带到大宋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三万余人罢了。王师中得他这助,心中大定,觉得就是有什么意外,常胜军三万加上张觉的五万部下,八万大军足以安然退回。

    既是接应,少不得从保州出发,挥师东进,向着武清方向前进。对外,他们只宣传说是去接收武清,好为燕国公主来做准备。

    宣和五年七月中,“接收”武清的宋军经过白沟驿,这也是过去的榷城所在之地。因为宋辽交战的缘故,榷城已经荒废,若大的城中,只有三两名老吏,懒洋洋地打量着这支部队。郭药师与王师中商议,当夜大军就宿在榷城之内。

    与此同时,一支部队自东向西,从武清向着这边过来。

    很快,这支部队派出的斥侯与郭药师派出的斥侯相遇,双方险些动手,待弄明白对方身份之后,郭药师派出的斥侯将其带回榷城。

    “因为惧怕事情泄露,故此张将军已经提前行动,距离榷城不足二十里!”这是张觉部下斥侯带来的消息。

    郭药师细问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大喜过望,原本以为还有可能和金人交手,现在在半道就接应到张觉,当真是事半功倍。

    不过他还是带有点警惕之心,让自己的部下严守榷城,随时准备应变。

    二十里地,对于全速行进的张觉部来说算不得什么,仅仅是一个多时辰之后,郭药师便在城头看到了其先头部队。对方未急着来城下,而是在距离城约里许处开始整军,随着越来越多人赶到,张觉部也渐渐散开,逐渐接近榷城。

    因为榷城北面就是河沟,只有三座吊桥可以通行,如今吊桥都挂起,唯有中间一桥放下,因此郭药师并不担心来人有诈。

    又过片刻,终于看到了一面张字大旗赶到,王师中不通军务,站在城头拿望远镜装模作样看了会儿,然后向郭药师问道:“郭将军觉得如何?”

    “宣抚请看,那大旗中间树立,各营纷纷向他靠拢,必是张觉中军到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遣人来交涉。是真降还是假降,到时就可见分晓了。”

    王师中点了点头道:“最好是真降……”

    “听闻王宣抚早年曾随东坡先生读书?”郭药师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怕伤了士气,便岔开话题。

    王师中略有些得意,点了点头:“确实有之。”

    他随苏轼读书不假,而且也能写得好文章诗词,为官以来,虽然阿附梁师成、蔡攸和王黼等,但面对蔡京,倒是颇有骨气,屡屡上书弹劾蔡京,因此官声还算不错。

    两人聊了一会儿苏轼之事,足足过了半刻钟,终于见到张字大旗下,有十余骑纵马过来。

    “城上可是王宣抚和郭节度?”十余骑接近城边后,有人高声问道。

    郭药师抚墙下望,只觉得来人隐约眼熟,却不认识。

    他虽然认得张觉,但双方并没有太深的交情,甚至见过的面也不多,只能确认,此人应当是张觉的随从,却不知他的姓名。

    因此郭药师扬声答道:“王宣抚和郭某在此,你是何人?”

    “某乃张留后麾下副将葛云禄,不知郭节度是否还记得……”

    那人自报姓名,郭药师依稀记得,向王师中点了点头:“张觉帐下,确实有此人。”

    “那就无误了,开城让他们进来吧。”王师中松了口气。

    郭药师心里大为鄙夷,此公自称跟在苏轼身边读书,但对军务当真是一窍不通,只这个样子,还不足以说明来人的真实身份,他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才行。

    “张将军何在,请他前来答话。”郭药师道。

    那葛云禄却是一笑:“将军要亲领大军,不方便前来,不过,将军有几件礼物,先献与王宣抚与郭节度。”

    他说完之后,一挥手,身边两骑各自上前。这两骑过了吊桥,交出四个木盒,自有常胜军军士将木盒捧上城头。

    “打开看看。”郭药师道。

    盒子一打开,郭药师眉头顿时皱起,而旁边的王师中则骇然变色,连连后退:“这……这……这是何人?”

    四个盒子里,每个装着一颗人头!

    “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

    郭药师将四颗人头的名字一一说了出来,王师中听得耳熟,然后一惊:这四人不就是辽国最后的大臣吗?

    金人夺取燕说时,这四人开城献降,颇有功劳,得金人重赏,命其随行在斡离不军中,以充顾问。只不过现在这四人,却已经身首异处,全都死去!

    王师中眉头微皱,忍着恐惧与厌恶道:“此为何意?”

    “此四人开门揖盗,将金人放入燕京,为祸不少,恰好他们随军,在我家将主军中,此次南归,此四人意图阻挠,我家将主诛之以献,表明赤诚之意!”底下的葛云禄仿佛知道王师中的疑问,遥遥呼道。

    王师中与郭药师对望一眼,对方做得如此决然,看来降宋必无可疑之处了!(未完待续。)

四八零、梦碎保州

    三座吊桥都被放了下来,三座城门大开,张觉部开始进城。

    王师中还呆在城头,郭药师看了他一眼,然后下去准备迎接张觉。

    可就在他下到城梯口处时,却听到了一声惨叫!

    随着这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更多的惨叫!

    郭药师虽然也没有多少军略才能,可毕竟久在行伍,知道情形不妙,立刻又退上城头。王师中则慌慌张张跑来,而在他们身后,已经有无数飞矢飞了上来!

    “有诈,有诈,快闭城门!”王师中此时才大叫。

    可是晚了。

    靠北的三座吊桥被占据,三座城门也同样被敌军夺下,紧接着,厮杀呼喝之声,已经从城门处向城内延伸,分明是敌人开始攻入城内了!

    “郭将军,郭将军,将他们赶出去!”王师中又叫道。

    大开城门的命令是他下的,如果不能将敌人赶出去,那么他就要肩负起失去榷城国土的责任。

    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郭药师和他的常胜军身上了。

    郭药师脸色寡白,他刚才在城上望得分明,“张觉”部确实是有五万左右,而他的手下,只有三万余人,若有榷城在手,还可与之一战,现在城门既开,这仗根本没法打。

    而且他更清楚的是,他没有援军!

    即使将来敌赶出了榷城,他也不会有后援部队,敌人,则可能有整个金国的支持。

    不,不是可能,而是必然。郭药师想到了赵良嗣的警告,收纳张觉,意味着与金国反目成仇,无论事成与不成,金国都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对大宋发动攻势。

    周铨的威名,并没有震住金人!

    郭药师想不到的是,周铨的威名,其实是震住了阿骨打,但阿骨打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次子斡离不和整个女真贵族中少壮派的暴走。

    灭辽,对于阿骨打来说,已经是功业之极致,他有足够的资本去见父兄于地下了。但对于女真贵族中的少壮派来说,特别是他几个儿子来说,想要在父亲之后继续拥有极大权势,就必须立下更大的功业。

    察觉张觉投宋之意,对斡离不来说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明知张觉要投宋,还将左企弓等人派到张觉军中,便是借张觉之手,杀了此四人——此等辽国投来的汉官,阿骨打对其礼敬有加,可在斡离不眼中,不过是豚犬一般的货色。

    他们如果能用他们的脑袋,为女真人南下创造一个借口,那就是他们最大的荣幸。

    郭药师还在发怔,王师中见他没有回应过来,不由大怒,劈手推了他一掌:“你这竖子,此时还发什么呆,莫非要我禀明朝廷,告你个延误战机么?”

    郭药师脸色再次变了变,他冷厉的目光,紧紧盯着王师中,然后一挥手:“抓住王宣抚,下令全军……我们不欲去灵州与夏人交战,不如降了吧!”

    他此令一下,周围竟然没有一人反对!

    不但无人反对,甚至有人欢呼,显然是认为他这一选择,乃是如今的最佳选择。

    王师中呆住了,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就将郭药师弄得倒戈了。

    他回过神来,揪着郭药师胸襟大叫道:“你不惧朝廷么,你不惧朝廷么,官家召你入京受赏,你就忘了么?”

    去岁郭药师降宋之后,赵佶特意召他入汴京,在那里重重赏赐。

    郭药师咧嘴冷笑:“官家之恩,以后必有所报,但你等这些废物,整日算计着要将我常胜军打散除掉,此事以为我不知么?至于朝廷,有何可惧,一群酒囊饭袋,亦居高位……赵良嗣说的没错,大宋要步大辽后尘了,我此时不脱身,还要等到何时?”

    他轻蔑地推了王师中一把,王师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泪都涌了出来。

    “济国公会来收拾你们的……你且等着,济国公会来收拾你们的!”堂堂宣抚使,眼泪汪汪地说道,仿佛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

    郭药师看到自己的命令已经传达出去,四处皆是扯起了白旗,他冷眼看了王师中一下:“你还诳谁,童贯那边,我早得到消息,周铨忙着收拾日本,哪里有功夫来此。你以为金人南下,岂会没有把握,而且……我才不相信,被你们这群废物掣肘,周铨就不怨不怒!对了,实在不济,我投周铨就是!”

    他说完此语,不现理会王师中,而是急着去见自己的新主子了。

    保州,童贯大叫一声,从榻上翻身而起,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冷汗涔涔。

    方才他做了个梦,梦的前半段都是极好的,在接收了燕云之地后,他返回京师,官家派宰相出城相迎,他凯旋而归,因功封为郡王,甚至连胯下那活儿都重新长了出来。

    只不过梦的结局,却是非常不好,正当他最得意时,却有人骑着匹紫红色的骏马,从天而降,将他撞翻踏倒,还将他塞进了一门火炮之中,一声号令,便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梦中那人的面容,他却记不得。

    依稀只是觉得那匹马似曾相识,起身之后,童贯深思许久,才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当初他送与周铨的紫骝马么!

    他心中一凛,莫非梦中坏了他好事的,就是周铨?

    还没有等他彻底想明白,突然间,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自从被辽人夜袭后,童贯对于夜战就非常戒备,听得脚步声,他立刻抓过剑与甲。

    “枢密,枢密!”

    外头的声音很急切,乃是他的亲卫,童贯应了一声道:“何事?”

    “霸州来的急报,金人来了,郭药师投敌,王师中落入金人手中,张觉投靠之事,纯是陷阱!”

    童贯猛地站起,面色大变,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然后叫道:“王师中……误国,误国!”

    但现在他面临的可不仅仅是王师中误国之事!

    此前他已经下令部分西军为先导,前往灵州支援种师中去了,而保州城内的部队,又还有相当部分是郭药师的常胜军同党……

    一想到这个,童贯顿时知道不妙,他厉声道:“快命常胜军诸将连夜来见……传令下去,埋伏好刀斧手!”

    童贯终究是童贯,曾经为了立功,敢于隐瞒圣旨的人,他这一刻面色狠厉,第一时间准备消除隐患。

    想了想,他又道:“请保州知州来!”

    保州知州就是赵明诚。

    他是文人,对军务并不在行,昨晚又饮了点酒,故此睡得极深,外头呼声响起,他犹自未醒,倒是李清照睡眠浅,被惊醒后不满地道:“做这劳什子的官,睡觉都不得清静!”

    赵明诚被她打醒,听到是童贯召他,当即起床去见。这深夜召见,显然是有紧急军情,赵明诚已有心理准备,可当他到了军营,仍然被那紧张的气氛吓得不轻。

    在童贯帐中,他看到几具尸体和一群脸色阴阳不定的武将。

    “赵明诚,金人背盟南下,你为太守,守土有责,立刻调动城中百姓,征发民壮,准备守城!”

    这消息象个晴天霹雳般,将赵明诚惊呆了。

    “枢密莫非说笑……金人怎么、怎么会……”

    “时间紧急,老夫无暇听你胡扯,立刻马上去,天明之时,老夫要见到城头有足够多的民壮!”

    以往童贯对赵明诚还算客气,今日却是一声吼,就将他赶了出去。

    赵明诚狼狈而出,在营帐外发呆之时,隐隐听到里面诸将中有人说话:“若是金人带着火炮,城必不可守……”

    这话象是魔咒一般缠绕着赵明诚,他心中惶恐,一会儿觉得,城中还有十万官兵,也有数十门大炮,应当能守,一会儿又觉得,连军将都说难守,恐怕是真守不住了。

    无论守得住守不住,都得做好准备!

    想到这,赵明诚回到知州衙门后,没有先去衙前办公,而是来到衙后,先把李清照又唤醒来。

    李清照本来还有些迷糊,待听得前因后果之后,半晌无语。

    她想到周铨曾经的警告,在知道赵明诚来保州时,周铨曾劝他们放弃,说保州绝非善地,童贯也绝对不值得信赖。

    当时他夫妇对此不以为然,却不想周铨一语成谶。

    “我夫妇二人不打紧,可那些东西……那些宝贝,不可毁于兵火,那些可是历代贤达的杰作,不少都是孤品!夫人,你带人将之收拾好来……以备不测!”

    李清照点了点头:“郎君此言甚是,妾身如今心中己乱,失了主意……郎君请放心,妾必不令郎君蒙羞!”

    想了想,李清照又呼住赵明诚:“妾有郎君可依,无虑衣食,家中积财何用?郎君守城,可以此招募壮勇!”

    赵明诚与她原本宦囊羞涩,得了周铨资助又任职保州后情形好转,但大多钱财还是用在收购各种金石书画作品上,余财并不多。

    赵明诚闻言点头:“正是此理!”

    他往前衙去后,此后连着两日几乎马不停蹄,李清照也在衙中担心受怕了两天,待得第三日夜,李清照正半梦半醒之时,却被赵明诚推醒。

    “走,咱们现在就走!”

    李清照还在迷糊,就被赵明诚抓着上了车,出了门她才回过神:“为何走?”

    “童贯那狗贼带兵跑了,这保州守不得了!”(未完待续。)

四八一、抄谁的家

    童贯之逃,并非无因。

    好歹在边关经历过战事的,他很清楚,困守孤城,对于大宋来说是坐以待毙,因此,在得知消息之后,他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派信使召回前往灵州的部队,这支援军足有十万,而且算是诸军中比较能战的,足抵他大半战力。

    另一则是派出悍将迎击。

    即使兵力少,只要扼守险要之地,迫使金人绕道,也能够为他争取到不少时间。

    但是很快有更多的消息传来。

    金人背盟,原本不是金主阿骨打的主意,而是斡离不的私自主张,可是当郭药师降金之后,阿骨打大约也是看到了机会,奋然起兵,不顾自己身体生病,仍然是令吴乞买为帅,督领大军南下。

    这一次,金人倾国而来,其理由便是张觉叛金降宋之事。

    金人大军号称七十万,实际上肯定没有这么多,但是三十万以上是有的,分为两路,向着保州夹击而来,吴乞买部一日一夜疾行百余里,攻取定州,连克唐县、曲阳两城,威胁安喜,直接切断了前往灵州的部队退路。

    这种情形之下,童贯派出的部队能否阻止斡离不已经不重要了,吴乞买随时都会破安喜,围住保州,令童贯无法退走。

    这等情形之下,童贯“果断”抛下常胜军等杂牌,只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撤走,而赵明诚也被留了下来。

    若童贯在此,赵明诚被逼无奈只能一战,但得知童贯跑了之后,赵明诚再无勇气坚守,乘着知道此事的人还不多,他直接带着三十余家人亲信,将保州城抛在身后。

    当他们一行过了濡水时,李清照想到,濡水便是易水,当初太子丹遣荆轲所流之河。此时初秋之晨,河水粼粼带来寒意,河上风声怒吼,有如枭鸟号呼,正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情形。

    但李清照心中,没有悲壮,只有悲凉。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渡河之后,她怅然北望易水,忍不住吟出这一首诗来。

    然后她又怔然。

    这正是周铨与她正式结识时曾问过她的诗,那时她就极喜此诗,现在想来,仿佛是预言一般……

    悲从心来,李清照掩面大哭,却未发觉,赵明诚在她身边,满脸都是羞愧之色。

    当赵李夫妇拼命南逃之时,远在汴京中的赵佶,也接到了消息。

    金人背盟,大举南下!

    整个京师,瞬间沸腾起来,却不仅仅是因为金人的行为,更大的原因,还是债券。

    上一回债券之事,已经将京中百姓折腾得不轻,这一次,他们更是纷纷围堵,不仅围了天水商会,甚至连户部、开封府,也被他们围住。

    这一次卷入其中的钱财数量更大,人数更多,原本此时当是朝廷上下齐心调配支援的,却被这些百姓搅得一团糟。

    延福宫中,赵佶面色惨白,望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唐恪,沉声说道:“当真……当真没有办法么?”

    “确实没有办法了,官家,臣无能,请治臣之罪,臣愿辞去户部尚书之职,以方便官家选拔贤能!”

    赵佶几乎气坏了。

    唐恪这话,与其说是请罪,倒不如说是撂挑子!

    事情已经到了极为窘迫之境,他也不怕挑明,故此赵佶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若是如此,我就令班直去查挑唐尚书的家,多少总能让国库丰盈一点!”

    唐恪骇然。

    不等他回应,一叠纸就砸在了他的脸上,以赵佶温文的品性,做出这等举动,当真是前所未有。

    紧接着,赵佶喝道:“滚,滚出去,给你三日时间,我不管你用何种手段,先将京中百姓给我安抚下来!”

    “臣唯一之策,就是去查抄东海商会银庄。”唐恪也豁出去了。

    这个时候,还有大量现钱可以发放的,唯有东海商会的银庄。

    以前富贵人家,喜欢将金银熔成球,藏在自家地窖里。但这十年来,京中风气大变,大伙都喜欢将不用的闲钱,存入东海银庄——凡存入其中者,不仅可以凭借票据在大宋多达十余处城市支取,而且每年还给计息,存百贯一年便能得有三至五贯的结息,这让存钱者多了一点收益,特别是升斗之家,每年多个三五贯利息收益,也能在过年时多称几斤肉、打几坛酒。

    赵佶怦然心动。

    “若……若去问东海商会借,银庄里能够借出多少钱来?”他缓缓问道。

    “臣曾经估算过,东海银庄京师号是其总号,仅是百姓存款,就有不下五百万贯,若加上各大商会存款,总算当有千二百万贯左右。”唐恪道。

    赵佶靠着御座之上,沉重地呼吸了好几口。

    抄了东海商会钱庄,至少可以解决眼前之困,但若真如此,激怒了周铨,周铨不管日本,掉头来攻打朝廷,他当如何是好?

    以周铨的脾气,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此事……休要再提!”好一会儿,在心中激斗了半晌后,赵佶喘着气道:“唐恪,你记住,若你筹不出钱来,那就用你家产来充抵!”

    唐恪神情灰败出了大殿,在大殿之外,回望了一眼阴影中的赵佶,他心中既是恼怒,又是畏惧。

    这种局面,非他所愿,但身为户部尚书,主理国家财政,他不得不背起这口大锅。

    才出得宫,门口一群大小官员齐围了上来。

    “唐尚书,官家怎么说?”

    “朝廷应当拿得出些钱来吧,还有,官家内库每年进项多达千万贯,拿点出来先将咱们的忠君爱国券兑了吧!”

    “就是就是,如今人心惶惶,我底下的差役都支使不动了,一个个对我哭穷,说是他们的薪俸全拿去买忠君爱国券了……”

    唐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忠君爱国券便是他一手弄出来的名堂。

    看了周铨的《富论》之后,他如获至宝,想以卯吃寅粮的方式,来弥补如今朝廷的亏空,其中重要一项,就是在战争债券之外还发行忠君爱国券,充抵官员和胥吏、军士们十分之一的薪俸。

    实话实说,这些钱赵佶没有伸手,确实都入了朝廷府库,可是朝廷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花起来如流水一般,又不曾想到,事情变化会如此之快。前段时间才解出一部分往河西,支应那边的战事,而新的税收还未入库,故此户部才觉得捉襟见肘。

    难啊,堂堂大宋的户部尚书,手中能用的钱,还没有东海商会下属银庄的总理多,每每想起这个,唐恪就只能摇头苦笑。

    此刻他同样是摇头苦笑。

    “那怎么行,官家不出内库的钱,朝廷就要瘫了,唐尚书,难道你没有和他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唐恪用沙哑的嗓子道:“说了,但没用,官家说要抄我的家来补贴国库……呵呵,你们哪位有妙计,不妨去官家面前献策。”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有几人心里却嘀咕起来。

    抄家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然,抄东海商会,这个主意也就唐恪这急于甩锅的人敢说,别的人都不敢出。

    可京中有钱的,便不只是一个东海商会啊。

    “杨戬。”有人嘀咕道。

    “对,不错!”唐恪眼前一亮。

    当初抄一个朱勔,抄出了浮财就有两百余万贯。朱勔才得宠多长时间?

    京中曾经得宠现在却无声无息的不是没有人,比如说杨戬!

    去年时,杨戬就已经病死,但他家小还在京中,仍然过着富胜王侯的生活,直接间接影响着几家商会呢。

    一想到那几家商会,唐恪心中又有了一个主意。

    他调过头:“各位先等等,我再去见一趟陛下!”

    这一次,他去了不久,便又回来,神情终于有些振奋了。

    “第一,杨戬在官家身边多年,不思忠君,一昧贪污,官家已许抄没其家,念在其人乃是官家旧人面上,罪不及家人,发放部分家产以供其生计即可。”

    周围顿时欢呼起来。

    杨戬弄了个西城所,前几年在京畿、京东和河南等地大肆搜刮,从他家中能抄没的数量,绝对不在朱勔家之下,若是能抄出个三五百万贯,大伙也一点也不吃惊。

    “其二,官家许我召集京中大小商会,要求各商会以其资产,各自购买部分特殊国债,朝廷许在今后税收中充抵!”唐恪得意洋洋地说了第二条。

    这次欢呼声却停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道:“东海商会呢,若是召集京中大小商会,那东海商会召不召?”

    “自然召集,又不是白拿他的,大伙放心,济国公是讲道理的。”唐恪笑吟吟地道。

    他已经在琢磨,要将董长青请到自己的府中详谈了,东海商会身为诸多商会之首,只要到时做个样子——不需要真正出多少钱,只要口头上同意买上个百万贯的特殊国债,那么,京师里凑出千万贯国债,绝对没有问题。

    再加上杨戬家抄出来的,有个千五百万贯钱,先把朝廷稳定下来,再将京中百姓安抚下去,如此一来,还能剩个三五百万贯,准备一场对金人的反击……

    此时唐恪还想着反击金人,却不知道,北面的局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未完待续。)

四八二、在其位谋其政

    七月二十五日,京中大小商会聚集于户部衙门之外。

    以往商会主事有时也会来户部,不过大多是申诉、陈情或者请愿,户部衙门里根本不给什么好脸色看。

    但这一次不同,远远的,户部就有吏员前来迎接,迎入衙门前院后,还有桌椅茶水,为了防止他们被太阳晒着,甚至还搭了棚子围了布幔。

    只不过这礼遇,却没有换来好脸色。

    商会主事自然不是他们背后的权贵,包括东海商会,甚至连现在在京师大名鼎鼎的狗爷杜狗儿都没有出来,只是来了个副管事。而且众人一来便问,朝廷欠的钱,什么时候归还。

    东海商会的那个副管事虽然没有开口,却是老神哉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人到齐没多久,唐恪这位户部尚书就出来了。

    事实上,这是商会管事第二次齐聚了,两天前聚会时,唐恪自恃身份,未曾出场,只派了户部的一位郎官出面,要求这些商会在国家危难之际献出一份力量。结果各家主事无一例外,都拿出一大笔各种债券,全是朝廷发放的,甚至还包括当初第一批北伐债券,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找来的。

    这些主事很爽快地答应,要将这些如今在市场上废纸一般的债券一半捐给朝廷,不过前提是朝廷兑现另一半。这个要求让那郎官大怒,发起官威训斥众管事,结果东海商会派来的管事起身就走,无论是吏员还是衙役都无人敢拦,在他之后,各商会管事尽皆散去,当天就传出各商会都觉得那郎官“不懂事”的说法,于是那郎官已经去职。

    这一次唐恪再将众人召集来,不敢派个小官出来应付,只能亲自出场。

    他唠唠叨叨一大堆,无非就是国家艰难,临时危境,需要上下同心,一起帮助朝廷度过难关,要众人踊跃出钱。然后众商会主事开始叫苦,说是辽国榷城罢去后生意难做,又说如今四方邻国都是不靖,日本也反了,根本没有收入,还有人干脆就说,这两年朝廷和各级官吏上下其手,催征的商税都已经缴到了五年之后,商会眼见要关门大吉,哪里还有余钱。

    总之,唐恪叫苦,主事们同样叫苦,他们丝毫不将唐恪这位尚书放在眼中,就是不给面子,唐恪还拿他们无可奈何,毕竟有东海商会这个大头顶在那里。

    就算没有东海商会,唐恪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些商会里,只要稍具规模的,背后都站着某些权贵。

    眼见日上三竿,却仍然没有结果,有几位商会主事,甚至将此处当作生意会所,开始谈起彼此间的交易。唐恪越等越是心急,他向赵佶提出“妙计”之后,才多获了几日宽宥,但事情紧急,若不能短时间内把问题解决掉,终还是会出事。

    因此他道:“本官今日在此有一言,诸位如何才肯出钱,实话实说吧!”

    这几乎就是在和众管事讨价还价了,当真是斯文扫地,朝廷的体面扫地。唐恪心中悲哀,却不得不承认,自从商会大行之后,商人的地位就不断提高,以此来看,所谓士农工商的排行,很快就要变化了。

    “尚书老爷早这样说不就得了!我们也不为难老爷,杨戬抄家抄出来的那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象是什么下等的烂田庄啊,老旧的破屋子啊,几座随时可能被水冲到的水碓啊……这些东西,我们勉为其难将之收下,折抵些现钱,诸位觉得如何?”有一人笑着道。

    “对对,大好,大好,如此朝廷将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变现,咱们也不算是全无所得。”

    众商会主事七嘴八舌,说得好有道理的模样,唐恪却气得七窍冒烟。

    抄杨戬的家,浮财没有抄到多少,甚至连百万贯都没有,因为杨戬这厮把大多数钱财,都变成了田庄、宅院和工坊。这厮倒是好眼力,足足有大小田庄五十余处,遍布于三十余座州县,都是些盛产棉花、粮食的好庄子。

    但在商会主事口中,却是下等的烂庄子。

    这些家伙,分明是想发国难财!

    好在如今七嘴八舌开口的人里,并没有东海商会的那位副管事,那人一直闭着眼,笑眯眯的仿佛在做梦。

    唐恪按捺住怒火,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恐怕得让步了。

    不过就在他要开口时,却见外头有吏员晃了晃,向他呶了一下嘴。

    唐恪咳了一声,也不说什么,自顾先离席出去。他前脚一走,后边东海商会副管事的眼睛便睁开,然后,就听得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各商会的管事都有些惊讶:“出何事了?”

    他们有人向着布幔外行去,但才到门口,就骇得连滚带爬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官兵,官兵来了!”

    “有何可怕,官兵是自家人,难道还会为难我们?”另有人笑道。

    紧接着,便见一禁军将领走了过来,倒是相貌堂堂,若是周铨在此,当是认得,正是曾经与周父一起争过周母的那位谢谦。

    十余年过去,周父都是侍郎,周铨更是国公,但当初升为供奉的谢谦,却还只是一位横行官。

    但他是高俅亲信,进来之后,先是一扫众人,然后点名道:“东海商会的先出来。”

    东海商会的那位副管事倒是不惧,自从艮岳被焚事件之后,谁也不敢对东海商会乱下黑手,因此他上前几步,平静地道:“我是。”

    “你先出去,然后是汴水商会、金陵商会……”

    谢谦连点了数家商会的名字,都是背后靠着大权贵者,这些商会的管事被带到单独所在去后,只见高俅脸色腊黄呆在那里。

    “诸位,废话不多说,从东海商会起,每家先出二十万贯。”高俅凛然说道。

    这汴水商会的靠山,其实就是他,那管事听得了有些急,当初高俅面授机宜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可是出什么事了?”别人面面相觑时,东海商会的副管事却开口问道:“莫非金人已经破了大名府?”

    高俅深深望了他一眼:“东海商会的消息,果然灵通。”

    那位副管事吸了口气:“我今晨得到的消息,才是到了磁州,这……这……那童贯呢?”

    “童枢密半个时辰前返京。”高俅道:“所以诸位,莫要再推托,一家拿出二十万贯来……我要去京徐铁路招募壮勇了!”

    说到这的时候高俅的声音发颤,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恼怒。

    因为修京徐铁路的缘故,在汴京东面,一直到应天府,数百里距离中聚拢了百万丁壮,只要有足够的钱,去招募数万兵员轻而易举。

    但这些刚刚招募来的军士,上得战场,能有几分战力?

    这一点高俅不敢细想,他唯一想的,就是凑足足够人手,巩固京城城防,争取撑到援军到来。

    “东海商会出五十万贯。”东海商会的副主事很干脆地道:“今日来前,我已得授权,五十万贯银圆已经备好,随时可以提取。”

    这个回应,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但紧接着,那位副主事又道:“只是朝廷如何保证,此等事情,下不为例?”

    “什么意思?”高俅道。

    “今日金国背盟,朝廷无奈,令我等商会认捐。明日夏贼入寇,朝廷无奈,又令我等商会认捐,后日大后日再外后日……开此先例之后,朝廷有个头疼脑热,便就想着要我等认捐,商会还有活路么?”那位副管事凛然道:“我等岂不知担当国事,但总不能国事就是要我们出钱吧!”

    “正是此理!”其余主事都嚷了起来,就连高俅暗中控制的汴水商会那位主事,都忍不住小声应和。

    “依你们之意,当如何是好?”唐恪忍着心中的恼怒,沉声问道。

    “我又不是户部尚书,我怎么能替朝廷去出主意,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胡乱说话有什么用处?”那位副主事啧了一声。

    唐恪脸又红了。

    “总而言之,唐尚书也不必召我了,只要朝廷能想法子让我们安心,随时可以去东海商会提钱。如今大名府既失,商会中事情必多,我也要先回去处置,还请尚书见谅。”那商会副主事拱了拱手,当真起身就走,毫不停留。

    高俅面上寒意闪动,看了唐恪一眼,唐恪却是满脸无奈。

    这位副主事年纪很轻,才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但唯是如此,才让唐恪更为忌惮。

    稍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这种年轻居高位者,必然是周铨的嫡系,如果他一狠心真地拿此人杀鸡骇猴,只怕周铨就要杀他全家骇鸡了。

    朱勔的下场可殷鉴不远。

    东海商会的那位副主事走到大门前,突然回过头来,一指唐恪和高俅:“若依我之意,东海商会从未对不住朝廷诸公,只有朝廷诸公对不住东海商会的,朝廷死活,诸公战降,与我东海商会毫无干系,若不是周公之命,一文钱也不会与你们,谁知道这钱到得你们手中,有几文用在招募壮勇上,又有多少落入你们私囊!”

    “大胆!”高俅厉喝。

    但那东海商会的副主事却看都不看,转身就走,高俅除了喝那一声之外,也没有二话能说。

    谢谦看到这一幕,满眼都是复杂之色。

    才短短十余年时间,当初那少年的一个手下,也能让高俅这般位高权重之人无可奈何了。(未完待续。)

四八三、复仇机会

    这位副主事名为韩柏,因为和韩世忠同姓的缘故,所以在济州时两人熟识。

    就象宋行风有所打算一般,王启年、韩柏等周铨的最嫡系,同样也有所打算。在他们看来,这个朝廷**无能,赵佶这个官家当得不称职至极,而朝中衮衮诸公,非愚即贪,完全不似能带领华夏振兴的模样。

    周铨在各个学堂中给众人灌输的理念之中,非常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带领华夏走振兴之路,不再令蛮戎异族可以随意窥边。这种事情,便是汉唐都未曾做到,遑论大宋!

    见高俅与唐恪都不拦自己,韩柏呵的又一声轻笑,然后迈步离开,扬长而去。

    他给高俅与唐恪出了个难题,他二人如何能保证,朝廷以后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又向商会伸手。两人商议了一会儿,唐恪又跑去见赵佶,好半晌之后,才阴沉着脸回来。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式圣旨。

    这份圣旨首先褒扬了爱国商会,然后罪己,说自己犯过,故致天罚,于是令金、夏肆虐边境,乃至国家不靖,百姓遭难。再后来则是当此危机之际,朝廷向商会筹款,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圣旨虽是一式,却共有八份。

    八份将分别放在八个出款最多的商会之中,名义上是褒奖商会,实际上却是一处证明,表明赵佶和朝廷以后不会再寻借口要商会出钱。

    看到这八份圣旨,高俅眼泪顿时落了下来,这样的圣旨都请出来了,简直是让朝廷颜面丧尽,让皇帝无脸见人。

    以高俅对赵佶的认知,赵佶性子其实极刚愎,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有这样一式圣旨。

    “莫非……敌情有变?”

    “夏贼增兵了,来了一群西域的异族,河东诸军州的援军已败,另外,童贯自保州调出的那十万兵马,为吴乞买所败,已退往河东,损失不详……河北之地,再无力量可以牵制金人,金人大举而下,不可避免!”唐恪一叹道。

    “祸不单行,该死的……”高俅瞳孔猛然一收。

    原本高俅还觉得,灵州守不守无所谓,大不了退回原来的边境就是,但现在这种情形下,灵州不得不守了。因为灵州一但失守,也就意味着朝廷西门洞开,夏贼可以纵横陕地,甚至进入关中,劫掠长西、洛阳。

    若真如此,夏贼与金人在汴京城下会师都未必可知。

    这个可怕的念头被高俅甩开,他望着里面的那些商会主事,叹了口气:“汴水商会这边,会带头应下……其余商会大约也会应下吧,唯有东海商会……”

    “我亲自给他们送一份圣旨去,五十万贯,分文不少的我会取回国库!”唐恪沉声道。

    这些大权贵们支持的商会能摆平,接下来那些中小商会就好解决了。高俅面上露出狰狞之色,他向谢谦吩咐了几句,谢谦便带着人冲入户部。

    片刻之后,里面一片哭喊求饶之声。

    大宋这边拼命筹钱,金国那边也没有闲着。

    攻入大名府,这一战果让金国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本他们以为只能在河北、河东之地劫掠一番,结果却直接攻破了大宋的“北京”。

    负责此战的斡离不,并没有在大名府呆太长时间,便快马返回燕京。

    一路之上,他面带忧色,并没有太多的欢喜。

    到了燕京,原本辽国皇帝的行宫,如今金国皇帝阿骨打行在之地,他身为阿骨打现存诸子中的长子,自然可以直接入内拜见。

    原本宽大的院子里搭起了帐幕,阿骨打睡不惯房屋,还是宁可睡在帐幕之中。虽然此时只是秋时,可阿骨打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

    他也瘦得厉害。

    “父亲!”斡离不拜倒在地。

    “很好,比你叔父回来的要早些。”阿骨打缓缓说道。

    斡离不知道他所说的叔父,是指吴乞买。若是阿骨打有什么意外,吴乞买将继位为皇,而斡离不也将从所谓的皇子,变成皇侄。

    “父亲身体可好?”斡离不问候道。

    “目前还能撑得住,还好没有被你气死。”阿骨打目光冷肃:“我召你回军,你去擅自袭宋……你眼里还有我么,你真的在意我的身体么?”

    “是宋人先欲诱张觉谋叛……”

    “这话就不必说了,拿去和宋人打嘴皮仗去。”阿骨打冷笑着道。

    虽然他在事后也派出吴乞买,算是支持斡离不的擅自行动,可是斡离不的这种行为,还是让他心里极度不快。

    所谓张觉叛乱之事,根本就一直在他们监视之下,如果斡离不不是有意给张觉机会,此人哪里能杀得死左企弓等人。说白了,斡离不就是需要一个借口,没有张觉,他就制造出李觉、赵觉。

    自古以来,侵略者要寻找借口,哪次顾及过吃相?

    斡离不也是个倔脾气:“那好,就不用这种对付宋人的理由来搪塞父亲,我只是效仿父亲罢了!”

    “效仿我?”

    “当初乌雅束伯父在世之时,本无反辽之意,不是父亲等一意与辽国叛臣勾结,发动叛乱,我大金只怕如今还是辽国的顺臣!”

    斡离不这话说得阿骨打呆住了。

    许许多多的陈年旧事,在他心中一一浮过,他坐在自己的座椅之中,好半天,才失声一笑。

    “你说的没错,当年,我确实就是这样干的……果然是我的儿子啊……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你说说看,你想要做到哪一步?”

    “正是,斡离不,你想要做到哪一步?”另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吴乞买大步走了进来。

    此时吴乞买毫不掩饰自己的顾盼自雄之色,即使看自己的兄长阿骨打,他的眼神里,也没有太多的畏惧了。

    因为阿骨打身体状况之糟糕,已经无法掩饰,吴乞买很清楚,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将成为大金国的主人。

    “乌雅束伯父的子孙,父亲的子孙,还有我别的兄弟们……我们家族的男人越来越多,必须有足够的人口给我们充当奴隶,也必须有足够的地盘给我们放牧和射猎!”斡离不却不畏惧吴乞买,大金以实力说话,他手中如今控制的兵力地盘,虽然不足与吴乞买相提并论,却也绝对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说具体的。”阿骨打不满地道。

    他还没有死呢,弟弟与儿子,就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辽国的全部,还有黄河以北的宋国土地,这将是我们的牧场猎园。郭药师投靠我之后,特意给我说过,到宋国都城汴京的道路,几乎没有什么阻拦守备,因此,汴京城中的财富、工匠,都将属于我们!”斡离不看着吴乞买:“叔父,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安心了!”

    与乌雅束诸子势弱不同,阿骨打当权之际,女真实力壮大很快,他的几个儿子都手握重权,虽然迫于女真人兄终弟及的传统,不得不看着吴乞买继位,但他们对吴乞买的权威,将会是很大的威胁。

    斡离不的意思很明显,辽国的南京道、宋国的河北、河东两路,可以用来安置斡离不等人,这样他们就不会回到金国大本营去与吴乞买争权。

    吴乞买微微点头,觉得斡离不所言确实有理。

    “那好,我也会挥军南下,与你在汴京城外会合——如果斡离不你能够攻下汴京,我今后就封你为宋王!”

    吴乞买俨然已经以金国皇帝自居,而阿骨打却只是冷眼旁观。

    “父亲,你也去吧,宋国的京城繁华无比,而且还有名医!”斡离不热切地道。

    “我?我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了,我能做的,就是替你们守好退路。如果……如果宋人反击,你们又挡不住的话,我能够让你们回到辽东故地……”阿骨打有些艰难地道。

    “宋人,不可能!”吴乞买与斡离不异口同声。

    若说此前,他们对于南方的这个大国还有些敬畏之心,但经过数场战事之后,最后的敬畏也没有了。

    这是个空有财富而没有力量的国家,象是一头肥得走不动的牛,虽然牛角看上去吓人,实际上却已经没有杀伤力了。

    “周铨。”阿骨打说了这一个名字。

    吴乞买与斡离不对望了一眼,面上都露出不服之色。

    “父亲,你太小心了,周铨确实很厉害,可是他只是一个人,我们是一个国家!”斡离不道。

    “斡离不说的没错,而且周铨未必愿意为大宋死战,他虽然被封为国公,还被许嫁宋国的公主,可到现在,公主也没有睡上,哈哈哈哈……”吴乞买怪笑了两声。

    “休要小看你们的敌人。”阿骨打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虎死威在,何况阿骨打还没有死,吴乞买被他这一眼扫得,突然间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好吧,就算是周铨有几分本领,但他如今被日本缠住,根本无力管这儿的事情。他派个三五千人来,难道说还是我大金的对手?这不比当初,只有他有火炮,我大金如今也拥有百门火炮,只要他来,便是为我兄长复仇之时!”斡离不却口出狂言。

    这一句话,阿骨打倒是不反对。

    他也在等这个复仇的机会!(未完待续。)

四八四、风云应天

    童贯跪在宫门之前,身体僵直,骨头疼痛无比,却不敢有丝毫乱动。

    来来去去的内侍、宫女很多,换了往常,这些人都会小跑着来到他面前,点头哈腰听侯他的使唤,能够在他面前递上一句奉承话儿,回去后就可以很有面子地对同伴吹嘘,某日我与童枢密说话了,童枢密待我如友。

    但今天,这些人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童贯知道,这代表了天子赵佶的怒意尚未消褪,他能做的,却唯有忍和等。

    忍住这前所未有的羞辱,等待赵佶回心转意。

    但足足过去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赵佶传召的消息传来。

    若是能面见陛下,他有信心,凭借多年以来自己对赵佶的了解和双方的情谊,赵佶应当会被他说服。

    他这一路逃来,已经想到了说服赵佶的好些个借口,只求有见赵佶的机会。

    直到傍晚时分,终于有个敢和他说话的人出来了。

    李彦。

    接替了杨戬负责西城所搜刮之事的李彦,这几天的心情同样不好,因为杨戬被抄家的事情,对他震动极大,他感觉似乎过些时日,自己也要面临这种相类似的处境。

    因此,看到跪在宫门前的童贯,李彦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

    “童枢密,你跪在这里没有用处,官家已经出宫了。”他轻声对童贯道。

    童贯愣了愣:“官家去哪了?”

    “蔡府。”

    “哪个蔡府?”

    “此际还会有哪个蔡府,当然是太师府。”李彦说到这咧开嘴苦笑了一下:“莫看你发急,还有和你一样发急的人呢。”

    这和童贯一样发急的人,自然就是蔡攸。

    局势发展到如今,已经充分证明他不堪为相,可以说去相罢职,指日可待了。

    而赵佶越是倚仗蔡京的经验和智慧,对蔡攸来说,就越是一种羞辱。可偏偏当听说赵佶亲自到了蔡京的太师宅时,他还要眼巴巴赶来,想要打听一下赵佶心里的最新主意。

    蔡京倒没有为难他,而是任他在旁。赵佶也不理会他,只是对着蔡京落泪哭泣:“朕做错了什么,为何会有如此人间惨剧,夏贼复来,金人罢盟,朝廷用度不足,臣僚怠政,百姓围攻……朕听闻陈朝老之流又在鼓动京中士子百姓,敲登闻鼓欲逼朕出宫面见百姓……此真亘古未有之事也!朕有何过,竟致于此,早知这般,朕不如传位太子,悠游泉林,书画自娱,也省得整日操劳,却为臣僚百姓所怨!”

    蔡京听得这里,也只能苦笑。

    这位赵官家,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一位明君呢。

    但旁边的蔡攸却是心中一动,他偷偷看了赵佶一眼,觉得赵佶方才的话是出自真心的。

    论才能他或许比不上他的父亲,但论对赵佶的了解,他却绝不逊色于蔡京。

    赵佶从来不是意志坚定的人。

    若是当个太平天子,他会争权夺势,但当国家面临危机时,他则想着推托责任了。

    蔡攸眼睛转了转。

    “官家不必太过担忧,黄河天险尚在,金人等闲过不得河。京师这两年颇建城防,特别是有神威将军炮在,京师无虞也!”蔡京劝说道。

    “我也知此,但我唯恐朝廷之患,不在于外,而在京师之内!”

    赵佶最怕的,还是京中百姓造反。

    说来也是他自作孽,此前两次债券之事,已经将京师民心大失,而前日从各大商会手中弄了三百万贯钱的消息,不知如何传了出去,于是那些买了各种债券的百姓纷纷赶来要求还钱,但这笔钱第一个用度是发给京中官吏禁军,第二则用于高俅出京招募壮勇,钱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之间,就已经花得一干二净,朝廷手中又没有钱了,可百姓却以为朝廷有钱。

    如此一来,赵佶可以说真的弹尽粮绝。内库原本是有些钱,但赵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动用时,却发现里面所余也仅有不足两百万贯。

    面对如今的局面,可谓杯水车薪。

    这让赵佶彻底绝望,对于目前的危局,失去了应付的信心,想要扔挑子。

    蔡京又劝了几句,可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好的方法,只能劝赵佶给周铨加封,令其领兵勤王。

    赵佶对此不抱太大的希望,同时也担忧,正式授予周铨兵权,即使能解眼前之事,恐怕会留下更可怕的后患。

    正商议间,突然高俅赶了来,带来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斡离不领的金兵渡过黄河,攻破澶州,前锋进逼应天府!

    “应天府……若是应天府失守,那即使官家回心转意,消息也传不到周铨那儿了!”

    此前还算镇定的蔡京,此时惶然而起!

    澶州在大宋军政之上,绝对有特殊地位。

    当初辽国攻宋,寇准半劝半逼,带着宋真宗到了澶州,与辽国萧太后、辽帝圣宗耶律隆绪对阵前线,此战虽然大宋已经获得战略上的优势,可是因为真宗本人优柔懦弱,最后以澶渊之盟结束。此盟约后,宋辽约为兄弟之国,而宋每年给辽岁币三十万两白银。虽然对大宋来说,可谓丧权辱国,但好歹保证了宋辽间近百年的和平。

    此时澶州失守,也就意味着黄河天险,不再为大宋所有!

    金国兵马继续南下,过兴仁府,便是京畿与南京应天府。此时金人未直接攻汴京,而是以前锋进逼应天府,分明是要截断大宋京师与东南江山的联系。

    只能说,金人这一击,打在了节骨眼上,让蔡京都惶然不安。

    他如此失态,让赵佶也吓住,此际他才明白,蔡京此前的底气,就是来自周铨。

    “澶州本是坚城,又有黄河天险,为何金人一战便下?”蔡京又问道。

    “这个……金人用了火炮。”高俅脸色绿得厉害,他正准备出京去招募壮勇呢,现在倒好,金人就在京城边上了。

    “火炮……”赵佶无语。

    周铨“发明”的这种开器,让大宋有了与辽国对决的底气,可也正是这种武器,又让大宋的城池之险极大削减。

    “应天并无多少兵卒,金贼又有大炮,如何能守得住!于今之策,唯有一条,官家,请巡幸蜀地!”旁边一直只听不说的蔡攸道。

    赵佶神色一动,若事不可为,这倒是一个办法。

    “官家不必着急,应天府未必就一定守不住,如今知应天府者,乃是宗泽,官家还记得此人么?”

    蔡京在大惊之后,却又缓了过来,他对宗泽印象深刻,因此宽慰道。

    可赵佶却不认为,区区宗泽能够守得住应天府。

    应天府内,浑身甲胄的宗泽大步行于街头,他虽是年过半百,须发皆白,但行走之际,龙行虎步威风凛凛。

    “太守出巡了!”

    “瞧,那便是宗太守,当真是英雄了得!”

    “若非宗太守早有准备,城里哪能收容这许多百姓,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金贼狼牙棒下!”

    因为准备得当,在金人逼近之时,宗泽大开城门,足有数十万百姓为躲避战火逃入应天府城。这些百姓都被组织起来,加固城防排查奸细,哪怕在城内并无亲友可以投靠,也不必担心冻饿。

    此事让宗泽在城内声望极高,看到他巡视,百姓们仿佛有了主心骨,小声议论,也多是褒扬之语。

    宗泽听到这些话,却没有什么欢喜。

    这些百姓哪里知道,他这许多应对之策里,背后是周铨多少努力。

    就是城中的组织调配,也少不了从京徐铁路工地调来的“周铨弟子”出力。

    因此,宗泽还有些羞愧,觉得自己欺世盗名,有些对不住周铨。

    正想着周铨,宗泽讶异地看到,就在街边,周铨咧着嘴,对他露出笑容。

    “济国公,周公!”宗泽当真是惊喜交加,若说他自己让应天府城中的百姓有了主心骨,那么周铨此时出现,则让他原本还有些不定的心定了下来。他突然对守城有了绝对把握。

    两人见礼已毕,宗泽笑道:“济国公这个时候,不是在日本么,怎么有空来此?”

    “我的兵力调不过来,但我本人却可以过来,而且主力虽然来不了,可非主力则来得了。”周铨笑吟吟道:“我只是先导,今后会有三千护卫军赶来……宗公,这是我能抽调的全部兵力了。”

    宗泽却是半点不信,他狐疑地望着周铨:“日本的事情,是真是假?”

    周铨微微一笑,却不正面回答:“我人都到了这时,只带了三千人,你说那边之事,是真是假?”

    宗泽心知这里面应当还有某种玄机,他原本猜测,周铨是想坐视金灭大宋,然后他以救世之形象,跃然而出,获取民心,从而建立不世之基业——对此,宗泽虽然不满,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对周铨最好的选择。

    可偏偏周铨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可能最为激烈血腥的战场之上!

    “济国公是何时来的?”宗泽想了想又问道。

    “两日前安排好所有事情赶回来,原本是想赶到澶州的,却没料到澶州失守的那么快……咦?”

    周铨正在向宗泽解释,可眼角余法看到了路边人群中的一人,不由停下脚步,咦了一声。

    那人立刻以袖遮面,转过身去,似乎是要躲他。(未完待续。)

四八五、金人会疯吧

    躲着周铨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清照。

    她神情凄惶,没有想到自己上街寻个医生,也能遇上周铨。

    赵明诚与她一路南奔,先是到了大名府,可是金军接踵而来,他们逃过黄河时,多所搜集的古玩金石丢了一半,到澶州,剩余一半也没有来得及运走,澶州就落入金人手中,他们夫妇只是带着一点随身细软侥幸逃脱。

    终于赶到了应天府,因为此前曾在这里住过不短时间,所以他夫妇暂时安顿下来。可是沿途奔波,赵明诚感染风寒,又因为心中记挂被遗弃的古玩金石,病情变重,而家人仆从于乱中失散,李清照只能亲自出来,为赵明诚寻医问药。

    偏偏被周铨看到了!

    若赵明诚不曾知保州,李清照能够坦然面对周铨,偏偏当初赵明诚知保州时,李清照还很正式地向周铨辞行,拒绝了周铨的建议。如今凄惶而归,更重要的是,赵明诚身为太守,守土有责,原本应当如宗泽一般坚守城池,结果却弃城逃走——放在任何人身上,这都是洗刷不掉的污点。

    周铨注意到李清照,没有说什么,只是唤来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

    他与宗泽继续前行,将城头各处都巡视了一遍,当城中百姓知道跟在宗太守身边的这位英俊年轻人就是济国公周铨时,顿时到处都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

    “几如真宗皇帝当初临澶州北城矣。”有位学子酸溜溜地道。

    “你胡说什么,如今的天子只知道骗钱,周济公却是知道让百姓赚钱,他到这里,可比天子有用得多了!”

    “正是,其实何止是百姓,就是官吏,哪个愿意将自己的薪俸拿出十分之一来,买那个根本不可能兑现的债券!听闻京城中的官吏,前两日已经给他们兑现了一些,也不知啥时能给我们这边兑现……”

    士人官吏的议论,很快就跑了题,转到了债券之上。两次债券之事,让赵宋皇室在官民之间威信扫地,所以众人谈时,免不了讥讽。

    对这些声音,周铨完全不理会,巡视完毕之后,他没有就城防之事多说什么——宗泽的军事能力不须他去质疑,因此,他回到了自己家中。

    周父便在这里。

    周铨没有劝周傥离城,他知道此时周傥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周傥也没有劝他离开,只是有些担忧地问起师师的身体状况。

    师师怀孕了。

    此事尚未外传,只有周家自己人知道,这让周父周母极为欢喜,也让余里衍心情复杂。

    听得师师身体很好,周傥才委婉地道:“此时你当陪着师师才对,怎么来这里让她担心受怕?”

    “有母亲陪她,加上时间还早,并无大碍。”周铨道。

    父子相对,话并不多,周铨告辞出来之后,他那卫士已经回来,说了李清照如今的窘境。

    周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令卫士拿了五百银圆过去,有这笔钱,李清照为赵明诚延医问药足够了。

    到得半夜,周铨被唤醒,他披衣而起,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浑身贯甲,手执大枪,站在了门前。

    “金人已至,就在离城不足五里处。”周傥沉声道。

    “意料之中的……”

    周铨话声还没有落,就听得一声轰响,如同雷鸣般,发生在城北。

    金人开炮了!

    周傥面上露出苦笑:“被人用炮轰,你感觉如何?”

    “这等胡乱放的火炮,没有任何意义,就是起个威吓作用。”周铨估量了一下距离,不屑地说道:“而且金人的火药配方不行,火炮射程有限,哪怕是重炮,能轰击两里便是极限,象这等野战炮,射程可能只有里许。”

    “就这般炮鸣,足以让城中人心惶惶了。”

    “无妨,宗泽此前虽然未曾领兵,但饱读兵书,又曾与我商量过战守之策,他会有办法的。”

    周铨说完之后,还打了个哈欠:“金人此举,无非是想要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待发觉应天戒备森严,就会知难而退了……我回去补个觉,金人若是攻上城,再来唤我。”

    如同他料想的一般,金人的攻击只是试探性的,此前在大名府和澶州,几乎都是炮声一响,城内自溃,所以到了应天府,他们故伎重施,也以为有便宜可捡。

    这支大军的主帅,正是斡离不。

    在他身边,郭药师举着望远镜望着黑黝黝的城头,然后笑着对斡离不道:“二太子,这应天府的城守,名为宗泽,当初曾激烈反对宋国联金伐辽,不过其人乃一书生,不甚知兵。”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这应天府是否真如你所说,聚集了无数粮食、钢铁和军械?”斡离不冷哼了一声道。

    他弃汴京不攻,是因为听闻汴京城上,布置有射程高、炮径大的神威大将军炮,他知道自己所携的野战炮肯定不如这种重炮射程远,所以将目标选在了京师东面的应天府。

    郭药师曾经来汴京受过赵佶的封赏,对于大宋虚实所知颇为详细,听得斡离不相问,他耐心地重复已经回答过数遍的答案:“赵佶猜忌周铨,故此这应天府就是他对付周铨的一处关键所在,而且为了支持辽伐的大本营大名府,也需要一处为军资中转之所。应天府有运河、铁路之便利,来自徐州的铁器、军械,来自江南苏湖的粮食,来自海外的财富,尽皆聚于此地,然后或转运京城,或发往大名府。故此此地所积军资,更是数倍于大名府,这一点我们问过俘虏,绝对不会有问题!”

    斡离不又露出了笑脸来:“如此就甚好……”

    在大名府,他尽得宋军军资,粮草堆积如山,甲兵也是足够武装起十余万人,当时就让斡离不乐得合不拢嘴,除了留下部分之外,他命人将绝大多数都运往燕京,一来向他父亲阿骨打表功,二来则是让那些对攻宋还持怀疑态度的女真贵族们坚定决心。

    这一战,即使不灭宋国,也要逼迫宋国交出足够多的工匠,因为工匠代表着国力!

    此话不是斡离不说的,而是兀术说的,但是兀术自己被打发到了西京大同,没有机会来践行这一策略。

    “如果顺利,或许来日……”斡离不颇为憧憬地想着,或许明天自己就可以进入应天府了。

    然而就在这时,应城府城那边,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是数十门大炮同时轰鸣的响声!

    巨响让斡离不身体抖了抖,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并非胆怯,而是人的本能。不过只退了一步,他就挺直了腰:“果然不愧是应天府,连火炮都有,看来数量还不少!”

    此前在大名府、澶州,都没有缴获到大炮,这让斡离不很有些遗憾——其实此前他在击溃童贯时,就几乎将宋人的野战火炮一网打尽了,加上辽国的、金人自己造的,现在他的火炮数量达到了惊人的近百门。

    但受限于技术、保养,这些火炮有一半都无法使用了。

    此时听得城里响声轰鸣,仿佛有四五十门炮在响,斡离不不惧反喜,在他看来,这些都将是他的战利品。

    “明日看我军势,宋军必溃,火炮这种武器,用于攻城比杀敌要强得多了!”他心中如此想。

    经过这么多次战场运用,火炮最大的问题已经曝露出来,对于密集阵型,它的杀伤力确实很大,但对于广阔的战场和分布稀疏的敌人,它最大的作用就只是威慑了。

    相反,它用于攻城,才是物尽其用,再如何坚固的城墙,被数十门火炮轮流轰击,迟早也要崩溃。

    应天府城头的火炮之声,压制住了城外的火炮声。原本因为敌人到来而感觉恐慌的城中军民,顿时心安起来。

    大多数百姓可不知道火炮在战场上的局限性,只是比谁的炮声响——应天府城头自己这边的炮声,明显响过城外金人的炮声,在他们看来,这表明大宋的大炮比金人的大炮要强。

    “百姓们在街上观望了会儿,如今已经被劝回去睡觉了。”

    “有几个小贼想要乘机为非作歹,已被巡丁拿获。”

    “逃入城中避难的百姓那边,发生了一些骚动,不过如今已经弹压下去,有八个人受伤。”

    消息一条条传到了坐在城头上的宗泽这里,灯光照耀下,宗泽面带微笑,丝毫都不紧张。

    待金人的炮声落下之后,他徐徐一指面前的空阔场地:“若是金人知晓,这城中的火炮之声,不过是些炮仗炸响所成,不知他们是何想法。”

    周围的将士都哄然笑了起来。

    他们看着宗泽的目光更是敬服:宗泽在金人炮声一响,就判断对方虚张声势,不是真想攻城,因此根本没有全部动员,而是下令以炮仗应对。

    逢年过节时所放的炮仗,据说可以驱邪祛鬼,如今倒是真派上用场了,将金人的虚张声势打破。

    宗泽目光又是一凝:“王彦,你过来!”

    一个高大沉着的大汉走了过来:“见过太守!”

    “想办法放几个奸细出去,把我用炮仗应付他们的消息传给金人,让金人知道,我在城上,其实没有火炮。另外……告诉金人,周济公带了三千人来援应天府,如今就在应天府中!”

    王彦神情凝然,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他才恍然大悟,然后应了一声。

    “金人会疯的吧……我等着他们发疯。”宗泽缓缓道。(未完待续。)

今天更新同样晚一些,又睡过头了,太累啦.

今天更新同样晚一些,又睡过头了,太累啦.(未完待续。)

四八六、隐忍

    如同宗泽料想的那样,在从混入应天府的奸细那里得知昨夜所谓的火炮还击,其实只是宋人用于庆祝节日的炮仗,而且周铨就在应天府中,身边的兵力只有区区三千后,斡离不大怒。

    羞怒交加之下,斡离不“疯”了。

    他将两门火炮推至城外,就在城上举目可及之处,开炮轰击。

    城头没有回应。

    斡离不又添两门火炮,如此一直添到十门,直轰得城上飞石碎溅,城门也被打得粉碎,若不是宗泽早就在城门后用厚土将门洞堵死,只怕已经城门洞开了。

    这样轰击了一上午,城中并无反击。斡离不基本可以确定,宋人在应天府城中布置有一个阴谋。

    他才不会蠢到以为宋人真没有火炮,毕竟周铨入内,怎么会不携带火炮,整个天下,还有比周铨更精于使用这种陆战之王者么?

    不过对方既然想要以陷阱诱己,自己可以抓住这机会,将诱饵一口吞掉!

    斡离不以十门火炮轰击城中,终于等到了城头的反应,城上开始用火炮回应。斡离不不但不惊,反而咧开嘴笑了笑。

    要用这等伎俩,证明守城方的心虚。

    双方互相炮击了好一会儿,实际上准头都差得可以。

    “城上已经有几处出现裂缝了。”一个将领匆匆来找宗泽:“太守,这般耗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让没将出去冲杀一番,好歹毁了金人的火炮!”

    那将领敢于请战,宗泽甚是欣慰,因此抚慰道:“勿急勿急,终有你出力之时,此刻耗就耗吧,金人炮有限,在轰开城墙之前,他们的炮会先用尽!”宗泽道:“倒是城中百姓,伤亡如何?”

    虽然金人只敢在最远射程轰击,可终有零星炮弹落入城内,给城内造成损失。好在目前只有几幢民宅被打破了屋顶,吓着了一个娃娃。

    这让宗泽甚是欣慰。

    到得中午时风,斡离不见炮击占不得太多便宜,心中开始有些焦躁了。

    其实不能说没有效果,对方城头,许多垛口都被击塌,城墙上出现的裂缝,也已经很明显,只要继续轰下去,轰个三天五天,足以将城墙彻底轰塌。

    但是金人的火炮可没有那么耐用。

    仅仅是一个上午,十门火炮有五门哑了,匠人检查后确认其中三门已不堪用。

    这让斡离不万分心疼,他还指望着靠这些火炮去轰开汴京的大门呢。

    因此他不免有所犹豫。

    当金人的火炮停止之后,城头上宋人欢呼起来,虽然目前为止,城头开炮反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战果,可逼得金人火炮不敢靠近,这本身就是一种战果。

    紧接着,宋人的欢呼声越来越响,还有人在叫“济国公、济国公”。

    斡离不虽然不象兀术那样痴迷于向汉人学习,可听得这个喊声,他还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他脸上变色,然后举起望远镜,向着城头望去。

    如今望远镜已经成了军中标配,哪怕周铨有所控制,却也无法避免流失到敌方。斡离不望见城头之上,一面“周”字旗帜之下,有个长得甚为英挺的汉人,在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陪同之下,正在察看城头裂隙。

    周铨!

    不必任何人提醒,斡离不就认出了那人!

    他的眉头顿时皱紧,死死盯着这个女真人的大敌。他想从周铨面上看到一点紧张不安,或者是愤怒。

    但什么都没有,周铨很平静,与宗泽谈笑宴宴,偶尔指向金人营寨之时,神情也带着轻蔑,时不时回头和周围的士卒、百姓说话,只要一开口,城中守卒就会欢声雷动。

    于是斡离不气得浑身发抖。

    是真气得浑身发抖,周铨这种不将女真大军放在心上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被轻视的羞辱。

    “火炮……全部给我上前,不必顾忌,轰击就是!”

    长时间双方对轰的结果,让斡离不对城内的火炮有了轻视之心,觉得无论是射程还是准头,城内城外相差无几,而若只是比数量,城外金人的火炮数量还多一些。

    在被周铨如此淡然的态度激怒之后,斡离不做出了这个决定。

    不仅如此,他还下令中军上前,将自己的主阵,逼近到离城只有不足三里处。

    一些零星炮弹,已经有可能落在这附近了,不过金中军主营的列阵相当分散,因此就算偶尔有一两发炮弹落来,也造不成太大损失。

    如今各国兵士,已经有些熟悉大炮,不再会发生一两门炮可以吓跑数万人的事情了。

    金人的调动,全看在城头宗泽的眼中。他此时向周铨一拱手:“有劳济国公了,以济国公为饵,实是宗某之过,战后向济国公请罪。”

    宗泽逼疯金人的计划中,有一条就是要用周铨牢牢吸引住金人。

    唯有将金人这一支钉在应天城,京师才会安全。

    而对千里赶来参与此战的周铨来说,这未免有些不公平,等于是宗泽将他置于险地,来换取赵佶的安全。

    哪怕宗泽很清楚,论及对华夏的重要性,周铨远胜过赵佶,论及与他宗泽的关系,周铨同样远胜过赵佶,但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相信,周铨既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不会将此放在心上。

    果然,周铨一笑:“宗公何必客气。”

    “宗某如今还有一问,周公是想将这支金人钉在此地,还是想将他们赶回塞北?”宗泽又问道。

    这个问题,让周铨稍稍犹豫了会儿。

    “周公不必回答,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尽己所能,将金人留在应天府!”宗泽又道。

    周铨微微点头,然后撤下城头。

    就在他撤下城头不到三分钟之后,城外再次响起了火炮的怒吼。

    金人将所有还能用的火炮,足有五十门,一齐推到了城外,然后全力开炮,一时之间,城头到处都是碎石飞溅,尘渣扬起。虽然宗泽对此已经有所准备,还是在城头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

    又是半天的轰击,金人的火炮从五十门减少到了四十门,又减少到三十余门,中间还发生过两次炸膛,不过应天府的城墙也终于支撑不住,出现一小段的崩塌。

    宋人的火炮,也好不到哪儿去,初时还能够密集反击,可现在,都已哑了。

    此时宗泽自己,还挺立于城墙之上,将士数次催促他下去寻掩体躲避,他仍然坚持。

    原本因为火炮损耗而心疼不已的斡离不,看到城墙出现崩塌,终于露出笑脸。

    到得下午太阳即将落山,城头崩塌的地方越来越多,斡离不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一把召来郭药师。

    “郭药师,你说你忠于大金,绝无二心,现在,表现你忠诚的时机到了,让你的部下进攻吧,破城之后,我许你们劫掠三日,除了军资、工匠得归我,其余你们抢到什么,都归自己!”

    原本听得斡离不命令,郭药师心里是突的一跳,以为对方是要借刀杀人,让自己的部下去当这炮灰,可听得许他们劫掠三日,郭药师顿时眼珠子红了。

    自古以来,二鬼子汉奸比起真鬼子就更为凶狠!

    他回去召集部下诸将,如今斡离不手下的汉军可不少,不但有跟随他叛宋的常胜军,还有一路南来变节投降的原大宋军卒,还有张觉投宋失败后被改编的汉军,数量足有近十万,可以说构成了这支南侵金军的主力。

    当然,这些人并不都归属于郭药师,哪怕郭药师表现得忠心耿耿,可是身为主人的女真贵族,仍然对他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猜忌。他手中的兵力有四万,约是所有汉军的一半。

    底下诸将初听要他们先攻城,都是垂头丧气,可听到许他们劫掠三日,顿时嗷嗷直叫,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

    身为宋人,他们最清楚宋军的战斗力,如今城墙之险已无,那么……

    正在他们商议间,突然间觉得地震山摇,仿佛地龙翻身一般。他们一个个惊得趴在地面,等这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炮击结果之后,才爬起来。

    “怎么回事?”人们纷纷问道。

    郭药师急匆匆奔出营帐,放眼望去,却看到离得不远的中军大帐处,一片狼籍。

    那可是斡离不的中军所在!

    他骇然奔去,到得那边,还没有接近,就被喝止。金人可不管他被封为什么爵位什么高官,只知道他是汉人,这一特殊之时,汉人不许接近!

    好一会儿之后,郭药师才被允许靠近,过去一看,只见到处都是扬土。伏倒的旗帜、破碎的肢体,再加上倾倒的战马尸骸,看上去极为凄惨。

    还不等他定神,斡离不从一堆护卫中走了出来,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到这里做什么,来看我死没死么?”

    郭药师骇然摇头:“属下只是关心二太子……”

    “攻下应天府,就是对我的最大关心,去做,现在就去!”

    额头还在渗血的斡离不,此时当真要疯了。

    他没有想到宋人隐忍不发,但当他的中军稍稍靠前,准备就近观察攻城情形时,宋人早已准备好的火炮突然一个齐发。

    从声音来判断,火炮数量并不多,恐怕还不到十门,但这一次宋人运气好,正中他的位置,他也运气好,被飞溅的石子擦破了点皮,但他身边的女真诸将,还有他的亲卫,却是死伤惨重!

    宋人能够拼着城墙被破,也要隐忍至此,这是对他的挑衅,也让斡离不觉得羞怒交加。

    在赶走郭药师之后,他再看向左右。

    至少有十余名将领、亲卫,或死或伤,不能再战了。

    “竖我帅旗,连夜攻城!”他厉声吼道。(未完待续。)

四八七、耐心

    “金贼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此时正是他们士气高涨之际,若不能迎头痛击,则应天城难守。”

    “而应天军民,未经战事,若不能让他们明白自己身处绝境,恐怕不能坚守。”

    “故此,与金贼战,首战便是决战,首战必须给敌迎头痛击。”

    宗泽仍然挺立在城头,无数火把照耀之下,他的身形傲然,虽然身体上沾了不少血迹污渍,可是他的腰板却仍然挺直,双眼中仍然满是战意。

    金人不再炮击,而是发动攻城已经有半夜了。

    这段时间里,金人发起过五次冲锋,但除了第一次冲上城头,险些冲入城内之外,接下来的四次,都止步于城墙之下。

    哪怕有一段城墙崩塌,成为金兵攻击的重点,可宗泽亲自守在这段城墙之上,甚至以老将之躯,亲手斩杀了两名敌人。

    “金贼又退了。”望着那些退下的敌人,城头军民欢呼起来。

    第一次金人冲上城时,城上军民几乎动摇,全仗着宗泽身先士卒,这才撑住。在连续经过数次敌人攻城之后,如今城上的军民已经习惯,因为有周铨弟子在,他们总能在最短时间内组织好人手,抢修城墙,补足器械,运治伤员,故此虽慌却不乱。

    随着敌人退下,在欢呼声中,周铨走上了城头。

    “济国公如何来了?”宗泽见他来此,忙劝他下城。

    周铨却向他一笑,火光中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宗公,你辛苦了,料想经这半夜苦战,金贼已经力竭,他们要收回去歇息了,此时该轮到我表现一番。”

    “你想夜袭?”宗泽面色微变。

    此前无论如何激战,周铨除了最初时露了一面之外,就一直没有上城。连他带来的那三千护卫军,同样在城内休息,没有上来帮助守城。宗泽原本以为,周铨是要在城防到最危机之时,才将这支部队投入战斗,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养精蓄锐,为的就是在敌军退去之时夜袭。

    “此事不妥,须知金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他们不会上这个当,肯定会留有伏兵!”宗泽立刻表示反对。

    若是周铨出击获胜,也不过是重挫金人的锐气罢了,对守城来说,并没有决定性的意义,相反,若是周铨失利甚至自己都出现危险,对于城中军民士气,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周铨却是一笑:“我欲将更多的金人吸引过来,免得他们去骚扰其余地方,祸害别处百姓,就必须冒点险。要打痛斡离不,唯有如此,他才会真正发疯……宗公,请你放心,我没有把握不会乱动,你准备接应我就是。”

    宗泽听得要将金人吸引过来避免他们骚扰百姓,面色阴晴变化了好一会儿,终于默然。

    他心中同时升出淡淡的哀伤。

    当京中的官家和满朝大臣缩头不出时,还将百姓安危放在心中的,唯有周铨罢了。

    如此周铨,怎能不得民心,不得将士拥护?

    缓缓点头之后,宗泽下令城头做好准备。

    应天府诸门之中,绝大多数都被泥袋塞住,避免门被轰破后金人乘机入城。现在周铨要出去,须得先安排人手,将这些泥袋暂时搬开。

    将泥袋全部搬开之后,周铨还没有动身,却听得有马蹄声从后边传来。

    却是周傥闻讯赶来。

    白日守城时,周傥在城头数次参战,直到力竭才撤下休息,此时他又赶来,全身披戴,显然是准备与周铨一起出战。

    只不过不等他开口,周铨便问道:“父亲若与我一起出去,诸将士是听我还是听你,若你我父子都遇危险,诸将士是护你还是护我?”

    周傥顿时哑然。

    “我不是随意冒险,老爹,我在城外有所准备。”周铨又道。

    这一次,周傥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单忧地看着周铨带领部下,走出了城门。

    此时城头都是熄了火把,周铨等人一出瓮城,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中,不虞城外金人注意到。他们到了城外后,并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在那里稍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便见极远处,轰的一声响,一朵巨大的焰火冲天而起!

    “怎么回事?”如同宗泽所料,斡离不留有后军,一是戒备,二是伏击可能出城袭击的宋军。但这突然冲天而起的焰火,让斡离不愣住了。

    这焰火并不是来自于应天城头,而是在金军背后!

    金军共有十余万各族,分营囤扎,绵延一二十里,焰火冲天之地,离中军甚远,故此斡离不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确切消息:宋人精锐部队,突入金军营中,乘金军连续攻城疲劳之际,大肆烧杀,如今已经向着东面退去。

    斡离不大怒,他原本以为宋人会从城内出来夜袭,却不曾想他们早就将部队留在了城外。

    好在从得知的消息来看,这队宋军数量不多,只有两千人不到,他们非常擅长夜战与奔走,在袭营之后,便已经往着东面而去。

    他一边下令继续戒备,另一边下令各营稳住,只是派出一队精锐,追着这支夜袭的宋人。斡离不觉得,这支宋人的夜袭,可能会被城中守军知晓,守军没准就会派人出来接应。

    再度出乎他意料,城中的宋军,并没有乘机杀出来,应天府城头,仍然是一片沉寂,斡离不又等了许久,见已经是后半夜,将疲兵累,只能下令各营戒备休息。

    他却不知,就在他下达命令之后不久,一束火把,在常胜军的哨楼之上闪了闪,晃动了几下。

    而此时已经摸到了常胜军附近的两人,见此信号,立刻在地面爬行,足足爬了半里,远离了火把灯光可以照到的范围之后,他们迅速向着应天府城的方向奔去。奔得里许,他们以身遮掩,让身后之金人营地看不到,而应天府城方向却可以看得到一盏灯光闪动。

    周铨最初没注意到这盏灯光,但有人提醒,他确认无误之后,下令道:“上马,出击!”

    他这三千骑,可都是骑兵!

    济州岛的环境气候,都很适合养以,经过他近十年的经营开发,如今岛上养了九万余匹可用之马,这也让周铨终于可以组建属于自己的骑兵部队。

    三千骑缓缓前行,马嚼子和包脚,让它们行动时发出的声音很轻微。金人的大营在六里之外,在相距三里时,有兵下马,将带来的野战炮摆好,开始调整炮口角度。

    而其余将士,则是继续前行。

    距离一里时,已经可以看到金人的哨岗,众人再度止马,休息了片刻,便听得身后炮响。

    隆隆的火炮声,瞬间打破了金营的平静。

    在炮响的同时,周铨一挥手,近三千骑同时冲了出去!

    刚刚躺下的斡离不,在听得炮声响起时顿时跳起,金人将士迷迷糊糊爬起,好在没有发生营啸。

    斡离不的反应很快,立刻明白,这才是宋人的夜袭。

    但是周铨拿捏的时机相当巧妙,这一刻正是金人刚刚放松下来,人困马乏,便是知道遇到夜袭,身体与大脑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快。而周铨带来的更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其中不少人,就是耶律延禧带给周铨的辽国精骑,这些人身怀国仇家恨,对杀金人最为上心,只是瞬间,他们就突破了外围的栅栏,闯入了营帐之中。

    火,火,火!

    在这之前,周铨上有布置,专门放火的纵火兵,将身上的皮囊、瓶子一个个砸出去,其中装着的油脂,泼洒得到处都是——这种带着臭味的油脂,来自于陕地,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曾说它可以用来造墨,但周铨觉得,它还是用来纵火更合适些。

    还有人专门负责杀敌,凡是从营帐中出来抵抗者,瞬间就被砍翻,他们用弯刀、长斧,劈倒所有的支柱,砍下任何直立的旗杆,而这些,都将是极好的燃料,火油的帮助之下,将整座营帐都变成火海,里面没有来得及逃出来的金兵,自然也会变成一团团行动的火球,然后将火焰又传到其余地方去。

    炮声一响时,应天城头之上,宗泽就举起望远镜,再也没有放下过。

    足足有近一个时辰,他终于听到了马蹄之声传来。

    “举火!”他下令道。

    城头火把高高举起,宗泽紧张地望向来处,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片刻之后,便于城下集结。

    紧接着,周铨催马上前,出现在宗泽的视线之中,他仰首一笑:“安然回来,幸不辱使命!”

    城头顿时欢声如雷!

    宗泽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他感慨地抬眼,终于有闲情去望一望金人远处的营地了。

    原本金人的营地是有一大片火把的光芒,现在更是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火堆。看上去金人已经放弃救火,他们开始在向后撤,将营地移向更远、更不容易被宋人袭击的所在。

    这次夜袭,周铨以三千人出击,伤亡逾二百人,但近战斩杀金兵逾千,连带着被火烧死的,数量超过三千。逼使金人不得不撤退五里,将营地放到了更远之处,也令其第二天偃旗息鼓,不敢继续攻城。

    应天城中的百姓不知道细节,他们只是从传闻中得知,昨夜济国公夜袭敌营,金人败退。登上城墙一望,果然昨天还密密麻麻的金人营寨,如今只剩下一些余烬,在他们视力所及处,已经看不到金兵。

    他们顿时欢呼,宴饮,为周铨、宗泽祝贺。

    宗泽心里却还有一个疑惑,周铨安排在外先夜袭转移金人注意力的那支部队会是谁?(未完待续。)

四八八、外围

    “金人气疯了。”

    在应天府城西北数十里外,一队人马正围着火塘吃食,马口铁的罐头被架在火上烤,里面的鱼肉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在这队人中,一个满面猬须的大汉咧嘴笑了起来,然后狠狠嚼着罐头里的肉。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极是精悍。

    “真是痛快,这几日才叫替天行道,以前咱们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另一人笑着道。

    “幸好当初未曾听石秀那个蠢货的,解家哥哥,还是你说的对。”又有一人道。

    那精悍的三十岁汉子,正是梁山解宝。

    当初周铨把梁山一伙人收编之后,便不停向其中渗透,宋江、吴家亮等头领,大多被他打发到流求去当新开拓的寨子寨主去了,而解宝等却被留下来。改编、受训、整编、再受训,几轮下来,不知不觉中,官府口中的“梁山贼”成了周铨暗伏在梁山的一支棋子。

    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翻山越岭、剪径打劫,周铨对这支部队的培训,也专往这方向发展。故此在金人南下之后,这支原本呆在山寨中的部队,终于接到了周铨的命令,抽调精锐千人,夜袭金人,然后一直骚扰金人的粮道。

    宗泽可没有客气,在金人来之前,就行坚壁清野之策,应天府外,几乎没有什么粮食,故此金人需要从大名府、澶州运送粮草来,才能供给近十万人人吃马嚼。金人原本试图用船运,结果到得水上,他们就更不是对手,于是只能通过陆路,而解宝带着梁山寨这支在金人意料之外的部队,倚仗对地形的熟悉和百姓的支持,几乎是昼夜不息地骚扰,令金人大感头疼,斡离不不得不从北面抽调更多的部队,前来保护这条粮道。

    “这些时日,金人不能全力攻城,咱们功不可没,不过朝廷反应也太慢了,到现在,还没有组织起象样的援军来!”解宝在讲武堂受过两期培训,说起这等事情来,也极有条理,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朝廷就别指望了,昨日咱们救的那百姓不是说了么,这一带,百姓都不指望朝廷,指望着周公来救他们呢!”另一人笑道。

    大伙都觉得极为荣幸,因为他们就是百姓所指望的“周公”麾下部队。

    朝廷要花钱征兵,要重赏才有人愿意出战,可如今他们所到之处,百姓都追着问如何能够加入他们,而军中上下,也都以战为乐,哪怕开战至今,牺牲了百余战友,却还未见到一贯钱的赏钱,众人心里也仍然很踏实,仍然勇于求战。

    解宝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支部队中几乎所有基层军官,都曾在讲武堂受过训,他们构成了部队的骨干,将每一名士卒都牢牢团结在自己身边。

    “朝廷的反应与我们无关,我们只为周公效力,大伙吃好没有,吃好了准备动身,看看哪里金人守备薄弱,咱们再撕他一口肉下来……”

    解宝的声音未落,突然听得了一声呼哨,不待他吩咐,众军士就纷纷行动起来。

    那些基层军官第一时间组织了自己的部下,火塘被熄灭,东西收拾好来,战马也被牵了过来。

    “西面,有人,看旗号,应该是官军!”负责侦察的斥侯驱马赶来,喘着粗气道。

    “你先歇歇,其余人做好战斗准备。”解宝没有因为来的可能是官兵而放松警惕。

    没过多久,便见一大队人马列队而来,解宝看得他们的这行军方式,不禁微微摇头。

    如此散漫的行军队列,若是遇到敌袭,恐怕半晌都无法列阵迎击。

    只是这些兵马面上,却都是骄悍之色,见到解宝等人,特别是个个有马,人人精壮,他们当中有人面上就露出垂涎之色。

    他们将解宝等当作大宋的败兵了,此时兵慌马乱,特别是诸路战败,象这样的败兵,四处皆是。

    “这等壮士,正合国家所用。”被人围在当中的一人挥手道:“张俊,你去招他们来为国效力。”

    “何须张伯英出马,我去就是。”张俊正待动身,旁边另一人跃跃欲试。

    当中那人见张俊未与之争,便笑道:“那好,苗傅,你乃将门世家,你去将他们招来,国家危亡之时,正当用人之际……”

    苗傅应了一声,纵马出来,只带了五骑,向这边奔到。

    “你们头领是谁,快快上来见礼。”苗傅扬声高叫道。

    解宝哼了一声,在马上挺直身躯:“有何见教?”

    “你可知爷爷我是谁么?”苗傅哈哈一笑。

    “哪来的狗子!”

    “什么玩意儿!”

    一听得这人如此狂妄,解宝没有出声,旁边伴当却纷纷叫骂起来。

    “管你是什么人,没事就滚,休要在这里招惹爷爷我。”解宝可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在投周铨之前,无法无天的事情可没有少做,双眼一翻,自有杀气。

    “好贼儿,爷爷今日来送一场造化,你却不知好歹,爷爷苗傅以五百人,在金人中杀来杀去,令金贼破胆,便是官家亦闻爷爷之名,亲赐御酒以慰劳,如今在信德太守梁公帐下效力。梁公见你们都是好汉子,欲招你们从军报国,好男儿志在富贵,这等造化,你们如何能错失了?”苗傅不怒反笑,连声说道。

    这些人有血气,见了他这官兵不惧,正是能上阵厮杀的好汉子。他之所以抢了张俊之先,要来招人,便是希望将这些人编入自己的帐下。

    “信德太守梁公?没听过。”解宝撇了撇嘴:“在金人中杀来杀去,这等事情,我们常做。”

    苗傅只道他是吹牛,哈哈一笑:“行了,随我来吧,这是爷爷给你们的造化,以后记得,要跟着……”

    他话未说完,却见一骑飞驰而来,凑到解宝面前说了两句,解宝神情一变,一声唿哨,这百余骑尽数拨转马头,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喂,你难道想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苗傅神情一凛。

    “回去告诉那位梁公,金人约有三千骑,往这个方向来了。”解宝歪过头,冷冷地扫了苗傅一眼:“想要爷爷我为你效力?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也不配!”

    说完之后,解宝带着这百余骑便扬长而去。

    苗傅大怒,想要上前追,但又念及自己只带了五人,只能退了回去。来到那梁公面前时,面色就很难看:“梁公,这等人物,不识好歹,必是有了投敌之心,下回见得,直接剿灭就是!”

    梁公名祖扬,原是信德太守,童贯部被金军击溃之后,颇有人马流落信德,为他所招,竟然也聚拢了万余兵卒。此后金人南下,破大名府、澶州,他都不敢起兵去救。待京中勤王诏书到,他便弃了信德,赶往京中,因此得赵佶之命,督领诸部共三万人,前来援应天府。

    他虽是守臣,可是文人出身,对兵事并不太在行,所倚仗者,就是童贯溃兵中的四将:张俊、苗傅、杨沂中、田师中。听得苗傅之语,他好言慰抚,而苗傅只道金人忙着攻应天府,此地距离还有数十里远,应当不会来此,因此未将解宝的警告当回事。

    他却不知,金人被解宝等屡断粮道、劫杀游骑,于是派出三支各数千骑的部队,正在疯狂扫荡四周,希望捉住解宝部的行踪。

    解宝带领部下远去之后,回头一望,看到这队三万人的官兵,仍然是那种马马虎虎的状态,不由得摇了摇头。

    金人很快就要赶到,这些家伙的模样,分明是送死。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出身梁山贼,又投靠了周铨,他对大宋可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因此他下令过去,身边瞬间七八骑奔出,奔向各个地方。

    他们倚仗熟悉地理,又有一套暗中联络的方式,故此千余骑化整为零,避开金人的搜索,此时解宝觉得有了战机,便派人去将散开的部队召回。

    官兵行军速度甚是拖拉,半个时辰之后,才行了不到五里,然后诸军就开始叫嚷,要求停下来立营休息。

    梁祖扬问了四将意思,四将也赞同休整一番,他们正准备立营,却有斥侯来报,外围似乎有人窥视。

    “莫非就是开始那伙溃兵?”杨沂中问道。

    苗傅却想到了解宝的警告:“方才那伙溃兵曾有人言,说金人就在附近……莫非是真的?”

    杨沂中一听顿时急了:“你如何不早说!”

    “溃兵之语,岂可当真?”旁边的张俊打了个圆场:“派斥侯去将之逐退就是,距离应天府还有三四十里,此前也侦察过,并无金人踪迹,想来是一场虚惊……”

    他话声未落,就听到外头呼喊声:“金兵,金兵!”

    众人骇然冲出营帐,纷纷上马,便看到东面旗帜招展,一队金人,虽然数量不多,可是阵容齐整,而且对数量十倍于己的宋人毫不畏惧,竟然就这般直接杀来!

    这也是连战连胜,给了金人勇气,同时这支宋军散漫的行列与队伍,也让金人窥出他们的虚实。金将是打老了仗的,一眼就判断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一个冲锋,就足以彻底击溃这支宋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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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风华介绍:
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周铨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他要为华夏之族、炎黄之裔,把握住这机会,浪潮卷时光,风华绝大宋!大宋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