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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风华txt下载     大宋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零四、战前

    辽国的南京,也就是燕京,如今一片肃煞。

    对于辽国来说,金国是心腹大患,虽然耶律延禧恼羞成怒,而萧奉先急于乘机将晋王的外部支持全部扫尽,可当耶律余睹投靠了金国,金国乘机开始骚扰上京,做出要攻击之势时,耶律延禧与萧奉先不得不将皮室军主力调往上京道,准备应付金人。

    但他们也不想就此放过文妃和余里衍,特别不能容忍,武清这样一个在辽是极富庶之地,继续掌握在余里衍的亲信手中。

    因此,既然不动用皮室军,那么就动用南京都元帅府下辖的番汉诸军。辽国的军制甚是复杂,既有皮室军这样由契丹人组成的精锐,也有其余各族组成的边疆祥稳司,还包括南边汉族各州县的禁军、节镇兵与乡兵。

    此次讨伐武清,一共聚集了南京道番汉各族军士约是十万人,虽然南京道还有余力,可是为了防备宋国乘机北进,这已经是能够抽调兵力的最大了。

    耶律和尚奴跟在耶律淳身后,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些汉军,就是不行啊。”

    耶律淳闷声哼了一句,没有回应。

    他是辽国耶律延禧堂叔,上回辽国内乱之时,乱党就暗谋拥立他为帝,其中一个重要成员,就是他的儿子。事后他虽然因为不知情而无罪,也没有削爵,但是辽主渐渐疏远,荣宠不及往昔,让他在国中的地位也变得不好起来。

    不过幸运的是,文妃与余里衍“谋反”,要讨伐“叛乱”,辽主又想到他这位坐镇南京多年的皇叔,重新启用他,让他为元帅。

    但是耶律淳很清楚,这一仗恐怕不好打。

    问题不在于敌人强大,而在于他手中的兵力,十万看起来数量不少,余里衍的亲卫最多不过三千,三十比一怎么都算以多打少。可是他的十万兵力中,算得上精锐的只有两万余人,其余都不过是征发而来的镇守兵、乡兵,摇旗呐喊可以,顺风抢劫也可以,攻坚伐厉却是不行。

    更重要的是……

    耶律淳看了身侧一人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萧嗣先!

    这个倒楣的家伙,在日本把事情办砸了之后,凭借其姊其兄之权势,又寻到了一个复起的机会,被派到耶律淳的身边来。

    耶律淳对这厮真是腻味透了,但他待罪之身,不好拒绝,只能任这家伙在自己耳边聒躁不休。

    偏偏还有一群拿老眼光看大宋的蠢人,比如说耶律和尚奴,竟然觉得萧嗣先说的都是对的!

    “魏王,兵贵神速,象我们这样磨磨蹭蹭,何时才能抵达武清,几时才能拎住萧瑟瑟那个臭娘儿们,还有余里衍那个吃里扒外的贱货!你若是觉得要稳重为上,我愿意领一军为先锋……”

    果然,萧嗣先又开始催促了。

    耶律淳勉强笑了一下:“还是谨慎些好,耶律马哥不足为虑,文妃与蜀国公主毕竟女流,但是,武清那边,是有周铨的人在!国舅,有些事情急不得啊……”

    “正是因为周铨那厮,所以才要快啊,我很清楚,只要将武清港口给破坏了,周铨那厮的水师虽然犀利,还有船上的火炮,可不能登陆,他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萧嗣先自信满满,他与周铨交手也不只一回,只觉得自己已经拥有足够的经验。

    可惜,他没有想的是,自己拥有的只是足够多的失败经验罢了。

    无论萧嗣先如何急着求战,可是耶律淳就是不给他机会,他也无可奈何。不过这个时候,有个消息却帮了他。

    “耶律马哥领兵一千,攻入石城?”

    这消息完全出乎耶律淳意料,也让他意识到,周铨的援军恐怕到了,否则耶律马哥不敢为此事!

    “是,他打出文妃与蜀国公主旗号,称陛下为奸臣萧奉先所挟持,已经不能理事,故此以文妃与蜀国公主监国,要清除君侧。据说……文妃也亲临石城,说是、说是……”

    “直说,不要隐讳!”耶律淳瞄了身边的萧嗣先一眼,因为前来禀报的武官,说话时总是瞄着这厮。

    “他们还说,萧家兄弟有意罢黜天子,以秦王为帝,然后大举发兵,与金人交战,说是南京道要征发士卒五十万,另征民夫百万!”

    “荒唐,胡说,这是污蔑!”萧嗣先跳将起来。

    这当然是胡说,但老百姓那里却未必觉得这是胡说!

    耶律淳眉头顿时皱起,面色也更为阴沉。

    此次他手中的十万人马,已经是七拼八凑而来,整个南京道在籍户口不过三百余万人,想要凑出五十万士卒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就是十万士卒,也已经费力不小。

    但是百姓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朝廷征发兵役了,武清方面放出的流言,正好与朝廷征发兵役之事相应证。

    接下来肯定是恐慌,只怕整个南京道都要震动起来。

    “都去打听一下,南京道是不是有别的流言!”他沉声下令。

    不到两天功夫,更多的消息传来,如他所料,南京道到处都是流言。

    除去那种征兵数十万的,还有金国与宋国要联合伐辽的,有天子失德国将大乱的……所有这些流言,都有一个共同点,最终都是说,要想避开此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前往武清。

    “到武清,图安宁,有饭吃,不烦心!”

    当这句童谣也传入耶律淳耳中之后,他再也安坐不住,因为好读汉人书籍,他很清楚,这些童谣在改朝换代之时起到多大的作用。

    而萧嗣先更是屡屡催促,甚至问他是不是有意投靠文妃。

    大宋宣和二年十一月,耶律淳亲督大军,直逼武清。

    大军进发之际,途中不时就遇到逃亡的百姓,这些百姓的目标,也无一例外是武清。

    平日里都是农田的野外,如今已经少有人烟,往往整座村落,都没有留下几人,这等情形,让耶律淳更是触目惊心。如今辽国的财赋,一是靠着来自日本的进项,二则是依赖于南京道和宋人的交易,但是粮食主要还是依靠南京道供给。事情闹到这模样,无论此战结果如何,明年南京道的粮食都要出问题,而且大战一起,商路断绝,榷城交易的收入,也必然锐减。

    这一发现,让耶律淳更是忧心,也确认了要速战速决!

    “便是我自家都不知晓,东海商会的势力,竟然在南京道渗透得如此之深!”

    周铨骑着马,在一众卫士簇拥下,登在岗上,望着底下的人群,笑着回望了叶楚一眼。

    “还是君侯说的对,我们当初的计划,确实太过保守,如此看来,三十万人的目标,确实可以实现。”

    周铨笑着点了点头。

    耶律马哥只带一千人,就攻下了石城,有出奇不意的效果在里面,也有辽国人心尽失的原因。他在石城收编了原来的守军,然后将石城周边能找到的百姓,无论汉番,全部驱赶南下,赶往武清。根据他禀报来的消息,其人数当在三万左右。

    而被东海商会散布的流言所惊扰,又为南京道大举征兵之举所骇住,从固安、永清、安次、孙村等燕京东南各县逃往武清的百姓,这几日便有数千之多!

    经过数年经营,通过武清的榷城,东海商会已经渗透进入了燕京周边的各个县乡之中,他们齐齐散布流言,效果出奇的好。而武清这些年作为余里衍的封地,得到周铨的大力支持,因此武清百姓生活水准比起周围高出一截,这也使得人心归附。

    “所以,为了能够安稳地接收人口,我们必须要狠打一次,不但要打痛打怕耶律淳,还要将他拼凑出来的十万人给截下大半——这些可都是青壮,都是劳力!”

    周铨说到这个时,口水几乎都出来了。

    这十万青壮能留下一半就是五万人,比起耶律马哥费了老大力气弄来的三万人可抵用得多。而且都聚在一块,还不需要挨乡挨村去动员、驱赶,既省时又省力!

    说到这,周铨看着叶楚:“我就在这里,吸引耶律淳的主力,你有把握么?”

    “如何没有把握?”叶楚一笑:“君侯只管放心就是!”

    “那就出发!”周铨下令道。

    随着他的命令,叶楚敬了一礼,向李宝挤了挤眼,然后领着宋行风等,带着约是五千人马,迅速向东北而去。

    白先锋看了看周围,还剩余三千多人,正在带领民夫修建堡寨。

    这些人中,应当有辽国安插来的细作,他们会将虚实,尽快报与耶律淳吧。

    果然,叶楚带领五千人离开的消息,仅仅两日,便已经达到了辽营。

    虽然耶律淳大军出击,可是他为人谨慎,进军缓慢,一日前进也不过三十里,这让急于立功的萧嗣先心如火燎,他每日都盯着斥侯带来的消息,当得知周铨四处分兵,劫掠百姓,手中只剩余三千多人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又一次来到耶律淳面前。

    “魏王,周铨这汉贼身边只有三千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厮屡战屡胜,已经狂妄到不知死活了!现在我明白了,他此次根本不是为了余里衍而来,只是想要乘着我们大辽内乱劫掠人口,就如他在辽东做的一般!”

    “他有炮!”耶律淳却还是很冷静,不等萧嗣先说完便一句堵了回来。

    “炮那又如何,他只有三千人,又远离城池,只靠着结寨而守,他最厉害的是船上的大炮,这堡寨离海甚远,船上大炮支援不得,魏王,机不可失啊!”萧嗣先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未完待续。)

四零五、全方位的优势

    “原本一无所有的地方,想要建一筑堡寨,岂是那么容易,周铨太过自大,此时正该轻骑直入,若得机会,就直取周铨本人,若不得机会,也可以牵制周铨,吓跑他所用的百姓,令堡寨不得建成!”

    “魏王,若是因为放纵则致其堡寨建成,不知算何人之过,耽误国事之责,不知由何人当之!”

    萧嗣先的催促,特别是最后的一句威胁,让耶律淳不得不做决定。

    “既是如此,国舅可领蕃汉精骑五千,先行一步,不过,国舅,丑话我说在前头,若是事不可为,还请国舅万勿轻举妄动!”耶律淳道。

    萧嗣先大喜,耶律淳的警告与其说警告,倒不如说是暗示,告诉他如果事不可为,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成则有功,败则无过,这种事情,他如何不会抢着做?

    他离开之后,在耶律淳身边,耶律和尚奴有些不满地撇着嘴:“这败军之将,也能言勇?大王放他去,只怕又是一场输。”

    “所以我给他的都是蕃汉杂兵,他输不打紧,只要不让我军伤筋动骨就行了。”耶律淳也是冷笑了一下,然后又皱起了眉:“周铨行事,必有所因,他这次冒险,肯定是要诱我上钩!”

    “那大王还要出兵呢?”旁边一个幕僚不解地问道。

    明知道这是对方的诱饵,还要一口吞上去,岂不是太蠢了?

    “一来这诱饵足够,竟然是周铨自己……若得周铨,胜过千军万马,我大辽比起南朝,少的就是一个周铨罢了!天子为奸人所惑,若依我之意,早就将余里衍送与周铨了,如今落得两手空空!”耶律淳难得的发了几句耶律延禧的牢骚。

    众人连连点头,或许对周铨的军略,他们还不以为然,可对周铨赚钱的本领,全天下没有一个人不服气的。

    更何况还有船坚炮利!

    “二来陛下不会让我在燕京继续呆着,若我不出兵,陛下定然要治我之罪,你们知道我是谨慎,可陛下身边的亲贵们,却只会当我是畏敌如虎!”

    众人同样只有点头,这所谓的亲贵,就是萧奉先,只要此人还得耶律延禧信用,他们这些在外的人就只能束手束脚。

    “三么……也是形势所迫,周铨的目的是南京道人口,他令耶律马哥进军石城,分明就是告诉我,若我不出战,他就一个县一个县地搜刮人口,南京道人口都给他搜尽了,我便是夺回武清,也是罪状……”

    说到这,耶律淳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不出战,必完蛋,出战了,至少还有点主动权,可以拼命搏上一把。

    听得他这样说,身边的诸将与众幕僚都是沉寂不语。耶律淳立刻惊觉,大战未开,自己先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伤己方士气。因此他沉声道:“诸位,以前我为南京留后之时,还是此次为帅,自问待诸位都是不薄。今日之战,胜则我可保矣,败则我必死之,诸位可愿为我奋战到底?”

    他这人在辽国的声望倒是不低,而且也曾险些当了皇帝,因此,众部下对他甚为信服。闻得此言,耶律和尚奴第一个叫道:“那还用问,我愿为大王死战!”

    “愿为大王死战!”众人都是大叫。

    这就是哀兵,所谓哀兵必胜,有此士气,应当可以同周铨一战吧。

    耶律淳想到这,盯着耶律和尚奴:“和尚奴,虽然我要与周铨一决死战,但这厮行事一向诡计多端,他令手下五千人离开之事,不可不妨。那五千人前往的方向是石城,看似去增援耶律马哥,但我料想,他们真正的目的,可能是我军后路!”

    “我军后路?”有人惊疑地道:“燕京?”

    “燕京城高,守备森严,我来时又再三有交待,他们若来攻燕京,那就好了……我真正担忧的,是他们截断我军粮道。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只要断粮一日,军心必定不稳,全军不战自溃!”

    他这是老成之言,耶律和尚奴顿时明白,自己被派到了最关键的位置之上。

    “请大王吩咐!”他恭声说道。

    “我与你一万精锐,你回去接应粮道,只要粮道不出事,此事之后,我保你大功!”

    他只给了萧奉先五千杂牌,却给了耶律和尚奴一万精锐,耶律和尚奴当即领命。

    若辽国此次用的是部族兵,那么随着大军前行的还有牲畜,可以部分解决粮食的问题。

    “倒是周铨这厮,不必担忧粮食,他虽远道而来,可那海船巨大,一艘船所载粮食,据说就有万石……”

    耶律淳对周铨的粮食补给极是羡慕,羡慕的远不只他本人。

    石城中,耶律马哥哈哈大笑:“你说你吃这个都吃厌了?这样的美食,怎么吃得厌?”

    叶楚摸了下鼻子,看着耶律马哥大口嚼着陶罐里的罐头肉,脸上露出嫌弃之色:“如果你也是一连一个月,除了这里面的肉外,再没有别的东西吃,自然会吃厌……何只吃厌,我现在是一嗅到它的味道,就什么都吃不下去!”

    “跟着驸马,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耶律马哥批了他一句。

    耶律马哥年纪较长,而且当初也是与周铨一起浴血奋战过的,加上又是余里衍的亲信,哪怕他是异族,地位也相当超然。他说叶楚两句,叶楚不会生气,只是笑了笑:“马哥老兄,你别吹早了,过一个月后,你还有这样好的胃口,我就服你。”

    将最后一块罐头肉吃掉,耶律马哥倒没有象周围那些士兵一般,连里面的汤汁都不放过,非要舔尽来。他扔下陶罐,叹了口气:“你是不知晓,这几年大辽情形不好,达官贵人倒是醉生梦死,南朝来的奢侈品一件又一件,可是这些普通士卒情形就惨了……我攻下石城,一来是早就在这里安了人手,二来么,他们都有好几个月都未见肉了!”

    畜牧业发达的辽国,士兵数月不知肉味,其国内状况可想而知。叶楚神情一肃:“果真如此,契丹兵要好些吧?”

    “契丹兵分属各自部帐,情形倒是要好些,但其余汉蕃各部兵,情形只会更可怜。最可怜的是日本兵……”

    耶律大石占据了日本一块地盘,往辽国运得多的除了财富,就是人口。其中不少日本精壮,甚至被编练成兵,但他们只能算是奴兵,连仆从国兵都不算。他们的待遇,也是最低的,就是给口饭吃,有时连饭都吃不起。

    耶律马哥说的事情比较有趣,有位日本兵的将官,同样是日本人,克扣军粮,致使日本兵鼓噪喧哗,说是无粮就要饿死了。那日本将官竟然振振有辞:日本人自古以来就是食草的,辽国到处都是牧场森林,食草的日本人怎么会饿着!

    后来事情闹大,辽将出面斩了那日本军官,事情才平息下来,但此事便成了笑谈,契丹人看到日本人,往往问他们吃什么草。

    听得耶律马哥说的这个笑话,叶楚啧了两声:“情形至此,那大辽国祚恐怕不久了!”

    军队是辽国的基石,连军队都受如此待遇,那么辽国还凭借什么来抵抗外敌,镇压内部反抗?

    耶律马哥点了点头,对此他不但不介意,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他们既然如此对待蜀国公主,还不如早些亡国,最好将辽国当成嫁妆!”

    “辽国当不当嫁妆咱们不好说,但南京道的这些人口,却是蜀国公主的嫁妆,文妃娘娘亲自出面招徕人口,咱们得把事情办妥来!”叶楚说完之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棉大衣,举起望远镜,向着远方望去。

    片刻之后,他沉声道:“来了!”

    在他的望远镜中,耶律和尚奴的一万辽国精锐,已经出现了。

    与刚刚饱餐了一顿的武清军不同,耶律和尚奴带的一万精锐,却是有些疲惫。

    此时寒风呼啸,已经有零星的雪花飘来,他们驱赶着运粮的民夫,无论是兵卒还是民夫,都饥寒交迫,怨声载道。

    然后他便收到了斥侯的急报。

    武清军由叶楚领的商会护卫和耶律马哥领的原来辽军共同组成,商会护卫五千,原来辽军则有七千——耶律马哥原本有三千人马,后来在石城又收编、招募了四千。

    耶律和尚奴手中有一万辽国精锐,还有两万余民夫,只不过打起仗来,民夫的作用就是修修工事,指望他们出战是不可能的。

    因此,耶律和尚奴接到斥侯禀报,有敌军在前方出没,他第一时间下令,民夫将粮车都聚拢过来,围成工事,另将鹿柴、铁蒺篱撒出去,避免敌军冲阵。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但是武清军的动作,还是比他想象的更为迅速。

    确切地说,是五千商会护卫军的行动,比起以骑兵为主的辽军还要快,耶律和尚奴接到消息后才一刻钟,护卫军的军阵,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没有休息,攻击立刻展开,身着厚棉衣的护卫军,向着衣裳褴褛的辽军主动进攻,开路者,正是火炮!

    轻型步兵野战炮,射程虽然不远,威力也不算大,可当双方在野外相遇,辽人的简单工事,根本无法扛住这轻型步兵野战炮的轰击,特别是那些民夫,在炮声响的同时就乱了!(未完待续。)

四零六、夜扰

    “好一座寨堡!”

    耶律淳大军抵达无名堡时,看到这座几乎是数夜间建起的寨堡,他吸了口冷气。

    原本在他看来,天寒地冻的情形下,要想在几日间建起一座堡寨,只能是胡乱凑合,可是今日他一看,却发现宋人的堡寨竟然当真成了!

    堡寨并不象宋人别的城池那样方方正正,而是一个突出来的六芒星状,堡寨的墙面并不高,不到人腰的土基,上面用泥土夹着木板的墙面,初看上去并不怎么难攻,但仔细一想,耶律淳就大感头痛。

    无论他选择哪一段墙面作为攻击的突破口,都意味着要受到另外两面的夹击。宋人别的不说,弩箭上的优势是很明显的,哪怕辽人善射,可在攻城之时,也是宋人占据了优势!

    更何况对手是东海商会护卫军!

    这些年来,辽国上下多方面打探东海商会护卫军的消息,有余里衍的关系在,特别是还有些契丹人归化,改汉姓穿汉服为周铨效力,除了火炮的秘密,周铨实在保护得太紧,至今只知道一个外型,别的秘密,多少探知了一点。

    不仅是辽国,其实金国、宋国、高丽,同样如此,济州岛就那么大的地方,加上时不时还要外出执行任务,想要彻底死守秘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护卫军除了火炮,另外一个特色就是弩!

    齿轮和上好的钢材,庞大的财力和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工业力量,使得护卫军普遍装备各种机弩。大型的床弩、八牛弩,因为有火炮所以没必要,但单兵手执的弩几乎列装——实际上,单兵手弩因为制造比较复杂,所以其价格高昂,每一具价格就接近百贯。

    钱不是问题,周铨花得起!

    花大钱带来的是可怕的中距离杀伤力,弩相对弓,更容易掌握,而且在一定距离内,它的杀伤力甚至强过弓,只不过没有弓那么方便。

    可有堡寨为依托,不那么方便这一短处得到了弥补。

    耶律淳已然想见,他若强攻,士兵在这样交叉射击之下,伤亡会有多么惨重。

    “他们是如何建成的?”耶律淳问道。

    “那些宋国人预先制好了铁架、木板,到这之后,如同搭桥一般将之搭起,再填上泥土……我到时,就已经完成了!”萧嗣先答道。

    耶律淳望着这堡寨,想象当时宋人建堡寨的场景,心里打了个冷战。

    这不就和传说中宋人在徐州、海州等地的工场一样么,所有的部件都已经制好,只要到最后工序组装就行,根本用不着临时来忙。

    与这样的力量交战,当真令人头疼。

    “哦,国舅可曾试探过?”他又问道。

    “我佯攻了一回,损失……损失了两百余人。”在他面前萧嗣先情绪有些低落。

    耶律淳没看他,只是瞄了眼他的部下,心中冷笑了两声。

    两百余人……看萧嗣先那五千人的模样,至少少了十分之一,也就是说,他损失当在五百人以上!

    “大帅,给我足够的兵力,定然可以拿下这堡寨,不须太多时间!”萧嗣先又叫了起来。

    反正去冲杀去拼命的不是他,他只要在后面咆哮叫嚷就行,死多少人与他何干?

    耶律淳没说话,只是问道:“可以绕道,直取武清么?”

    “若是绕道,倒不无不可,这边多是平地,只是……连这边都如此了,武清情形如何,可想而知。而且武清县城破旧,对方并不在意,对方在意的是海边直沽港,离海太近,舰炮难防。”旁边的幕僚道。

    “麻烦!”

    耶律淳苦笑起来,周铨有炮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自己能够做的,无非是让他无法搜刮人口。

    想到这里,他下令道:“既是如此,就地扎营,我军人多,可为左中右三营,将堡寨西、北、南三面皆困住,只留东面让他撤离。”

    萧嗣先急了,这样对峙,怎么能显得出他的本领,而且如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又怎么能打败周铨,报他心中之仇?

    他急着道:“大帅,再给我两万人……不,一万人,我再攻一回试试吧?”

    “不急,不急,这几日会有攻的机会,周铨想要断我粮道,那我就断他补给,我虽然围三阙一留下东路让他走,但以轻骑骚扰阻断他之补给,看是他撑得久,还是我撑得久!”

    这是辽军优势之所在,他们是本土作战,补给线只是燕京,而周铨的补给则远自济州,更何况如今天气转冷,若是渤海冰冻,那么周铨的补给就要中断!

    正如当初官渡之战时,曹操兵力虽少,补给却跟不上来,而袁绍兵力虽众,补给却是极为充足,当时急着决战的,不应当是兵力多的袁绍,而是兵少的曹操。

    想到这,耶律淳又下令道:“萧达珣,你领兵五千,前去支援耶律和尚奴,务必保证我军粮道,提醒耶律和尚奴,若遇敌军,立刻向我求援,千万不得贪功恋战!”

    他之战法,便是稳扎稳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萧嗣先听出他的意思,当即大怒,想要再劝,可是耶律淳恰在此时,看了他一眼:“若有贪功冒进不听将令之举,当军法处置!”

    萧嗣先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默默后退,心里寻思着,立刻要写信回去,要好生告这耶律淳一状。

    辽军开始展开,周铨在无名堡之上,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这位魏王,倒是个小心谨慎的,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可惜,他不明白,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君侯,就看着他这般扎营?”他旁边一个留着些许胡须的青年问道。

    这青年乃是张猛,当初在彭城之乱中,他和他的妹妹被周铨救出。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当初十一岁的孩童,如今也是一个健壮青年了。

    并且成长为一个比较出色的将领,只是心思有些急切,迫不及待想要立功。

    “让他扎营吧,反正决战不是此时,不过……晚上的时候,给他一点活动,让他们睡不着。”周铨道。

    辽军没有护卫军的装备,因此扎营就显得慢,到夜晚时分,仍然点头火把,闹轰轰地在忙碌。他们的三座大营寨各据一方,距离无名堡都约是五里左右,待到他们营寨里火把渐熄之时,突然间,雷鸣般的炮声响起。

    刚刚躺下的耶律淳并未入睡,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因此吩咐出去,千万做好夜间巡视,同时盯紧了无名堡,勿令堡中敌人出来偷袭。可是传令者才走,这边炮声就响了起来,吓得他几乎是从榻上跳起,飞快穿戴好衣甲,他大步出营,极目眺望,看到约在堡外三里余处,时不时闪出火光,然后就是巨响。

    炮火轰击的对象,乃是辽人的北大营。身处西大营的耶律淳面带不安,看着那边方向,原本火把都熄灭了不少,只留有防止敌军偷袭的部分火把,可现在,北大营到处都是火光。

    夜间炮射,其实准头未必如何,但对于未曾习惯炮战的辽军来说,带来的恐慌就足以致命。

    营啸!

    结束了疲惫操劳的辽军,大多数才刚刚入睡,炮声响起,加上惨叫声和不知何处腾起的火焰,瞬间就引发了营啸!

    “宋人杀来了!”

    “炮,炮,炮!”

    混乱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呐喊,火把虽然可以照明,却看不真切,那些从梦中惊醒的士兵,高度紧张之中,将任何接近自己的人都当成了敌人。他们想来,既然宋人开炮,那一定是发动了夜袭,却没有功夫去细想,主将安排了层层预警,宋人不可能轻易接近营寨。

    自相残杀、乱成一锅粥,这又加剧了恐慌。这些被征发而来的各镇镇军和乡勇民壮,顿时就炸开了,他们象没头苍蝇一般乱跑,整个营地都是一片混乱,然后他们逃出营地,黑夜之中难以辨明方向,便仅靠着火把的微光,向着西营而去,想要在西营中军那里寻求安全。

    但等待他们的是冰冷的喝令和毫不留情的箭雨。

    耶律淳哪里敢把他们放入自己的营中,且不说将恐慌传进来吧,要是其中夹杂着宋人派出的间细,他们突然夺营,自己这西大营还要不要?

    不仅如此,他还派出信使,通知南营,不许军士睡觉,彻夜警醒自守,勿要轻易放人入内!

    此时他心中后悔,知道自己终究是错了。

    和他一样,也心带后悔的还有周铨。

    在堡寨并不高大的墙上,周铨用望远镜看到了北营的混乱,啧了两下,这本来只是骚扰,但效果实在太好,他当时若是多派点兵力,准备得更充分些,或许可以直接破掉对方的北营。

    不过想想算了,自己手中只是三千人,若是抓来几千上万的俘虏,自己当如何处置?

    连看守俘虏的人手都不足!

    “通知他们,见好就收,可以回来了……今晚大伙好生休息,明天继续!”周铨道。

    他这边同样是安排警哨,但轮休的人就可以安然入睡。而辽军北营大火烧了半夜,西营与南营则是彻夜无眠,上自耶律淳,下至普通小兵,几乎全都瞪着眼睛熬了一晚上。

    到凌晨时分,天色渐亮,辽人开始统计损失,报上来的损失,让耶律淳这样沉稳的性子,都暴跳如雷!(未完待续。)

四零七、敢言退者,当如此物

    “萧嗣先,你自己说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倒楣的萧嗣先,就是北营守将,耶律淳还曾经反复交待他要小心,他也确实小心了,但他能防止护卫军入寨劫营,却防不了炮击。护卫军夜间将小型野战炮拉到了距离营地两里许处,数门火炮齐齐轰击,杀伤力倒是有限,至少事后调查,确认死于炮弹的只有十一人,疑似死于炮弹的还有五人。

    但整个北大营伤亡人数,却高达一千六百余人,失踪人数,则有三千二百多!

    这加起来,近五千的人数,要知道,耶律淳拨给北大营的总兵力是二万,四分之一人没了,其中大半是跑散了!若说被敌人夜扰情有可缘,但收拢不住散兵,则是主将的能力了。

    萧嗣先低头默然无语,心中满是怨恨。

    他觉得,自己的倒楣,是耶律淳造成的。

    “知兵者方可善战,你屡失军机,我都不曾追究,如今之事,已经证明你不适合领兵,萧嗣先……”

    这是一个训斥打压萧嗣先的机会,耶律淳忍他很久了,因此再不客气。但他训到这儿,突然听得外边一乱,他闭住嘴,心中恼怒,正待喝问是谁惊扰军营,便听到了“败了”的呼声。

    昨夜虽然是小败一场,也没有必要这样大呼大喊吧?

    耶律淳心中一凛,顾不得萧嗣先,快步到了营帐前,他担忧是堡寨中的敌军出寨袭营,在昨夜破了北寨之后,又攻破了南寨。

    但是出营之后,迎面看到的,却是萧达珣。

    连帽子都跑丢了的萧达珣,顾不得军中不可奔马的训斥,奔到耶律淳面前,翻身下拜,带着哭腔:“大帅,败了,败了,耶律和尚奴败了!”

    耶律淳只觉得血往上涌,眼前发暗,整个人顿时向后栽过去。

    他毕竟是一个老人,千算万算,原本以为最不可能出问题的粮道,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身边的将领将他扶住,他喘着气,厉声问道:“和尚奴呢,他有一万人,再加两万民夫,还有我给你的五千人……他怎么会败,怎么连传递消息都没有,就败了?”

    “昨日下午,贼人于途中截拦,先以火炮轰击,耶律和尚奴原地布防,准备派人求援,但民夫乍闻炮声,惊恐异常,冲乱我阵……”

    如同昨夜北营营啸一样,对于没有见识过火炮的人来说,火炮的威力不在于它能轰死多少人,而是它能造成多大的恐慌。

    为了给十万兵马运送粮草,辽国动用了两万民夫,这些人可都是未曾训练的。虽然他们得到了军士的警告,知道敌方可能会动用一种其声如雷的武器,但就连那些军士自己,也被火炮吓得不轻,何况这些百姓。

    他们首先乱了起来,冲破了耶律和尚奴的阵型,向外逃窜。他们又将恐慌和混乱传递到了辽军之中,当耶律马哥率领骑兵突击时,耶律和尚奴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更别提反击了。

    绝望中的耶律和尚奴孤掷一注,带领亲卫逆击耶律马哥,结果被跟随耶律马哥学习骑兵作战的岳飞阵斩!

    辽人原本装备就差,战意不强,又失主将,全军大溃。而当萧达珣带的五千援军赶到时,正值辽军崩溃的尾声,萧达珣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转身便逃,却仍然被耶律马哥、岳飞追上。

    好在他的五千援军尚算完整,因此稍作抵抗,只不过当护卫军步卒与炮兵跟上之后,他的部队也迅速崩溃,只是倚仗骑兵逃得快,这才侥幸逃走。

    饶是如此,他还是给岳飞射了一箭,将帽子射飞,险些丢了性命。

    “怎么会这样……”耶律淳喃喃地道。

    不等他说话,方才被训得连话都不敢接的萧嗣先跳了出来:“猪,当真是蠢猪,和尚奴是蠢猪,你萧达珣也是蠢猪,不到一个时辰……你们加起来,再带民夫,那可是三万五千人,就是三万五千头猪,也要捉上半天,你们倒好,这才多久?”

    他一边大骂,一边睨视耶律淳,只觉得心中快意了几分。

    方才耶律淳不是指现他领兵不力么,耶律和尚奴与萧达珣都是耶律淳看中的爱将,如今这二人更差劲,那么任用二人的耶律淳,岂不是眼光差指挥弱?

    萧达珣不能不自辩:“一来敌军数量并不少,宋人虽然只有五千,可是耶律马哥却带着七千人马,而不是此前所说的三千,和尚奴手中战兵只有一万,与他们相比,数量算少的,更何况民夫不习阵战,闻炮则乱……待我赶到之时,局势已经不可收拾……”

    “方才大帅说了,知兵者方可善战,你们败就败在不知兵上!”萧嗣先又道。

    “够了……我是说,够了!”耶律淳厉声喝道,萧嗣先还想再说,却看得他一脸铁青,只能闭嘴。

    “达珣,你继续说,逆贼的情形……为何耶律马哥的三千人,会变成七千?”耶律淳又道。

    “我们也擒了几个耶律马哥的手下,却是……朝廷有段时间没有关饷,士卒多饥寒,耶律马哥他得了周铨的钱帛,不但有足够的衣食,还能按时关饷……”

    若只是部族兵,对外作战,那么靠着劫掠,大伙就心满意足了。

    可南京道之边,汉人居多,契丹兵也有些汉化,他们出动,都要关饷和赏钱,偏偏这几年辽国财政不宽裕,时有拖欠,如今天又寒冷,这些士兵在周铨强大的物质攻势下,直接给跪了。

    耶律淳想明白这一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停了一下,他急切地问道:“和尚奴的败兵,你看到逆贼是斩杀他们还是在收拢他们?”

    萧达珣初时不曾注意的,但旋即明白过来,脸色同样惨白:“是……是……是在收拢他们!”

    “嘶!”

    大帐之中,稍有些头脑的人,都是倒吸了口气:这仗没法打了!

    本来他们拥有兵力上的优势,只要和对方拼消耗,哪怕两个换一个甚至三个换一个,最终胜利的也是他们。

    可现在呢,对方每一战战胜之后,只要大把的钱财撒出去,便可以将俘虏转化过来,变成对方实力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对方可以越打越多,而他们却只能越打越少。

    不仅如此,耶律和尚奴的败灭,证明他们这近十万大军的粮道时刻都在敌人的威胁之下,只要这支威胁他们的敌军不被消灭,他们就虽想有顺畅的补给!

    原本物资就算不上丰裕,再屡屡被敌断绝,战事拖延下去,那就是等死。

    “大帅,此战不能打了!”

    “正是,逆贼势大,又有火炮之利,不可力敌,当以智取为上,大帅,先回燕京,凭借城池紧守,同时坚壁清野,令百姓全都退至坚城之中吧!”

    “大帅,若这些兵马有失,整个南京道都危矣!”

    方才大伙都不作声,是因为觉得此仗还可以打下去,可是现在么,众人都明白,拖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危险!

    前方是那坚固的无名堡寨,不但攻不破,还得担忧对方会不会再度夜扰。

    后方则是威胁自己粮道的敌军,一两万人派出去未必能胜敌,而派多了敌人必然避而不战。

    “大帅,事不可为,两害相权取其轻,唯有撤军啊!”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就在众人纷纷劝解,耶律淳也大为意动,准备下令撤军时,有一个人突然跳出来大叫道。

    又是萧嗣先。

    满营帐的人都无语了,这厮就不能不跳出来捣乱么?

    “国家危亡之时,你们却一个个畏战怯战!不就是小败一场么,如今我军仍占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这里还有七八万人马,而对面,一座小小的堡寨之中,周铨只有三千人,三千人!莫说是去厮杀,七八万人就是用牙齿用指甲,也足以将这三千人吞得干干净净!”

    萧嗣先此时满胆子都是歇斯底里的念头,他越是咆哮,越是怒吼,就越觉得自己说的有理。

    “灭了这三千人,有周铨在手,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我大辽局势,便可一新!诸位,大辽国运,就在此一战,此时畏战避战,是自取灭亡,唯有勇猛拼命,才有一条活路!”

    众人真想把他那张嘴堵起来,只不过这个时候,谁都不好动手,因为这厮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竟然将腰刀都拔了出来。

    握刀在手的萧嗣先,眼睛横了一下耶律淳,心里嘀咕了一番,自己要不要象项羽夺取宋义军权时那样,先将耶律淳砍了。但他色厉而内荏,终究没有这种胆子,因此一刀劈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是国舅,耶律淳优待他,别人都是立着,他却有个小马扎,这一刀下去,马扎变成了两半。

    “再有敢言退者,当如此物!”他厉声道:“魏王,你是宗室亲王,他们还可以去周铨身边摇尾乞怜,如同耶律马哥一般,若我大辽不振,你能如何,莫非去阿骨打脚下下跪匍伏么?”

    此语一出,耶律淳再无退路。

    他闭上眼,长长吸了口气,萧嗣先这厮虽然是在胡说八道,虽然他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利,但他有句话没错。

    若真给周铨从容从南京道搜刮人口,凭借文妃的号召力,数十万人当真会被他带走。

    那样的话,辽国,灭亡不远矣!(未完待续。)

四零八、强撑

    周铨比耶律淳更早得到另一边战事胜利的消息,当他将消息传递给将士是,无名堡寨中欢声雷动。

    大伙都明白,粮道受到威胁,又无力分兵消除威胁的辽军,这一战坚持不下去了。

    很快,辽人营地的异动也传了过来,那些辽人,在收行东西,埋锅造饭,看上去似乎是饱餐一顿后,就会拔营而走。

    但一个时辰之后,辽人开始向堡寨靠近时,周铨在墙上讶然。

    “竟然没退?”他有些疑惑地道:“我看此前耶律淳行军布阵,都很稳重,现在他是在搞什么鬼,他不是也得到了耶律和尚奴败亡的消息么?”

    这自然不可能,斥侯是亲眼见到败军退来。

    “这是要拼命?”李宝喃喃说了一声。

    他是憨人,看事情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看到辽军的模样,本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周铨猛然惊觉:“正是,这是要拼命了……没有想到,耶律淳老则老矣,却还有这样的胆气血勇,要与我拼命……呵呵,是了,得到消息,他孤掷一注,胜则不用说,败的话,便将这南京道整个交给我算了!”

    说到这,周铨眼中光芒闪动。

    对方七八万人,若是真不计伤亡来拼命,他只凭这三千人,未必能撑住。

    “派人出去,令叶楚回军,威胁辽军后路!”他下令道。

    此时契丹北营被破,因此他派出的信使从堡寨北面离开,契丹人发现之后,竟然未派兵追赶。

    见此情形,周铨越发断定,辽国是欲全力攻寨了。

    “有意识……让他们来吧。”周铨示意道。

    他凭借三千人守无名堡寨,当然也准备了一些特殊的手段,而昨夜的胜利,更是强化了他这手段。

    随着他的命令,片刻之后,两百余人出现在堡寨之上。

    此时辽人已经进入火炮射程之内,但其阵型较散,派来的先头部队人并不多,分明是看出火炮的劣势,采用有针对性的战术。

    只不过这些先头部队还没有开始正式攻堡,就听得堡寨上头有人大叫道:“耶律秃者,是你么,你还在为萧奉先一家卖命?”

    “张黑儿,你怎么来这里了,快点走啊,不要白白送命!”

    “金大发,快降吧,降了有肉吃,今早我总算吃了一顿饱饭,吃到了肉!”

    这些人,竟然全是辽军!

    这其中,有被文妃和余里衍说服早就投靠者,但更多的还是昨夜北大营混乱中失了方向,主动或者盲目逃到堡寨中的人。

    而底下攻寨者,许多他们都认识,不是同乡,就是熟人,甚至同一亲族者也有不少。

    这一叫嚷起来,那些靠近的辽兵士气顿时大沮。

    “快逃来吧,这边有吃有穿,给文妃娘娘当兵,比给萧奉先当兵强!”

    “还有亮闪闪的银圆,一枚可抵一贯宋钱!”

    周铨听得七嘴八舌的叫声,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莫说他拥有火炮这种现在还无解的武器,哪怕单是用金银铜钱来砸,他也可以将眼前这支辽人拼凑出来的杂牌军砸晕。

    这些人当中,除了两万左右算是耶律淳本部亲信——哦,这两万人还得减掉一万已经随耶律和尚奴一起被消灭了的,其余军士,无论蕃汉,甚至包括契丹人,都算不得有多少忠心。

    甚至可以说,他们一个个都早怀不满之意,这种心理,如同干柴一般,只等火星了。

    原本被逼着来打头阵的这些辽军,心中就充满恐惧,只是因为军纪森严,不得不从。但到了堡寨之前,却听得这些呼声,他们的心思顿时活络了。

    除了战死或者被执行军法,他们还有一条活路!

    “我降,我降!”

    有一人大叫着便奔向堡寨,周铨看到之后也呆了呆,他只是想扰乱对方军心,却不曾料到,这一招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在箭落处呆着!”

    定了定神,周铨抢过一具弩,一弩射去,只不过他不甚练习,射得有些歪,并未射中他想象中的目标,而是偏了十余丈。

    他周围的人顿时大喊,那辽军军士竟然也依言跑到到那枝弩矢边上。

    有这个带头的,接二连三,便有更多的辽军,到后来,被驱使来充当先锋的辽军竟然有一小半都跟着跑了过去,静坐在地上。

    少数头脑发热想要立功的,在进入堡寨射击范围之内后,顿时被寨墙上的射击孔中射出的弩矢穿透,死得不能再死。

    其余辽军,一哄而散,退了下去。

    这场攻击,虎头蛇尾,让耶律淳气急。他瞪着萧嗣先道:“你不是说你要再为先锋,领兵攻寨么,怎么你人还在这里?”

    辽军之所以这么容易动摇,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军中只有兵没有将,身为先锋的萧嗣先,口中倒是慷慨激昂,但真打起来,他却不肯身先士卒,到第一线去督战。

    萧嗣先听得责问,面上却丝毫不改色:“萧达珣救援不利,致使和尚奴败亡,当给他一个机会,令其戴罪立功!”

    “你!”

    耶律淳简直被这厮的厚颜无耻气坏了,他暴怒之下,顾不得自身安危,下令道:“好,好,好,你既是不去,那我亲自去……我亲冒矢石,你去是不去!”

    这下子,萧嗣先总算感到害怕了:“大帅,何必如此,你我身份贵重,岂是常人可比,遣一二下将去就是了。”

    耶律淳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他知道己方军心涣散、士气不振,若不大将奋勇上前提升士气,只靠着军法队在后头砍脑袋,砍再多人头,也砍不下周铨的堡寨来。

    他不理睬萧嗣先,当真是催马上前。

    他一上前,中军大旗自然也是上前,整个辽军,开始展开,全线压上,再不是方才的试探攻击。辽军两翼,也开始向着堡寨的北、西两面延展,作出合围的姿态。

    可几乎同时,堡寨中的火炮也响了。

    耶律淳已经很重视火炮,还做出了针对性的防护,但是面对火炮轰鸣,特别是近二十门火炮齐鸣,那种惊天动地的震憾,还是让他震惊。

    “大帅,大帅,不能再靠近了,火炮射程约是两里,你这边,就已经是极致,不能再靠近了!”

    耶律淳中军大旗,在离堡寨近三里处停住,他自己倒是想靠得更近些,但部下们纷纷劝阻,其中萧嗣先劝阻最为得力。他只能停住,然后举目凑上望远镜进行观望。

    望远镜曾是护卫军的特产,不过随着老花镜的推广,很快有别人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因此现在辽军大将,也装备上了望远镜。只不过相对护卫军的望远镜,他们的数量不仅少,而且质量要差很多。

    让耶律淳稍感欣慰的是,经过昨夜的事情后,军中对于大炮的恐惧已经有所下降,士卒们仍然在继续冲杀,虽然从堡寨之中射出的弩矢开始疯狂收割,但在各部将领亲自督战之下,目前还没有出现阵前投敌的奇葩事情。

    “这样就好……哪怕拿人来填,也给我将这堡寨给拔了!”微松口气,耶律淳厉声道。

    这种冲锋,己方伤亡极大,冲在前方的士卒,连靠近堡寨都难,往往还未接近堡寨十丈,就被劲弩射倒。足足过了数十息,耶律淳才看到有辽军将云梯架上了寨墙,他的心一紧,但很快,那架梯的辽军就被另一个方向射来的弩矢射倒,一名护卫军冒险探出头来,将云梯推倒,但辽军中的射手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箭将他从墙上射了下来。

    这是耶律淳看到的他们唯一的战果,然后,那名弓手所在的地方就激起冲天的尘土,堡寨上的火炮调整了炮口,将那一片地方耕了一遍。

    战况一时之间僵持,辽人不计代价地攻击,在堡寨严密可怕的射击下,留下一堆堆的尸体,然后他们被迫退去。辽军军将们令军法队杀几个最先溃逃的人,再次逼迫他们进攻。

    “辽人撑不了多久,这种伤亡……”

    周铨此时,已不是当初为一两个阵列少年的伤亡就心痛不已了,多年征战,让他心硬如铁,望着这一幕,他冷笑了声。

    耶律淳同样也觉得,宋人撑不了多久,地上积的尸体,都快与堡寨腰墙持平,再过片刻,哪怕不用长梯,辽人也可以直驱登上堡寨墙上。

    “果然,火炮宜远攻不宜近战,只要冲入其距离之内,火炮威力大减!”耶律淳想。

    如耶律淳所料想,在又经过了两轮攻击之后,辽人终于第一次踏上了堡寨墙顶,但当他们登上之后,面色立刻大恐,紧接着,就听到炮声齐鸣,那些墙上的辽军,纷纷逆飞而起,不少人被迎面来的散弹击得成了一块烂肉,然后掉落下来。

    紧接着,一门门小炮被推上城头,这些小炮射程近,发射的都是散弹,在二十丈左右距离之内,一炮过去,就会扫荡一大片。

    此情此景,让刚刚看到胜利曙光的辽军士气大沮,就连军法队也不能让他们再度上前了,整个辽军,都在向后,若不休整,只怕难以再战。

    就在这时,周铨看到了机会。

    他望了望身边:“问一问重炮,是否瞄准了。”

    “准备已经就绪,射击诸数据校正已经完毕!”有人回应道。

    “好,那就告诉辽人,大炮的口径就是胜利吧!”周铨笑道。(未完待续。)

四零九、大忠大奸

    当年尾来临的时候,大宋的京师,正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艮岳修建之后,赵佶便搬至这里居住,大朝会之余,在这片宫室苑林中游赏,带着近臣们一起玩耍,便是他每日主要的工作。

    此时四海宴平、边疆和睦,虽然伐辽之事,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但是对京师影响不大。相反,此刻京师中弥漫着一种畸形的繁荣,纸醉金迷的环境,让许多人都意识不到,就在京外百里,普通百姓与地方上的豪绅望族关系日益紧张。

    赵佶这段时间心情都非常好,特别是听说辽国内乱、周铨带着商队护卫北上之后,他心情更好了。

    让辽国消耗周铨的实力,他到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这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此时李邦彦正在卖力地表演,在周铨不在的情形下,他终于官升学士,重新得了赵佶的欢心,因此什么手段都敢用来取悦赵佶,据说,他甚至将赵佶带入了烟街柳巷,去青楼里寻欢作乐。

    正当他惟妙惟肖地表演一个嫖客时,突然间,外头帘子掀开,一股冷风里,高俅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北面急报。”进来之后,他沉声说道。

    高俅也是靠着陪赵佶玩乐而起家的,他当然知道,赵佶玩乐时,最好不要打扰,但是此次消息甚是急切,他又不得不来禀报。

    “何事啊?”赵佶摆了摆手,示意李邦彦等继续,笑着问道:“莫非周铨又惹了什么事端?”

    “周铨以一万五千人,迎击辽国南院大王、兵马大元帅耶律淳,筑无名堡,断耶律淳粮道,又于堡下炮击耶律淳中军,耶律淳负伤逃遁,全军大溃,周铨兵马先锋,已抵燕京城下!”

    赵佶一听,当真是惊怒交加,他立刻跳将起来:“竖子敢尔!”

    此前他得到消息,辽人动用了十万兵马、数万民夫,因此赵佶以为,周铨这一次将陷入苦战,双方恐怕得打到明年才能出结果。辽人会将周铨逼至海边,凭借船坚炮利,周铨可以坚守,却无法进取。

    结果呢!

    战事方起,不足半月,周铨就已经击败了耶律淳,而且进逼燕京!

    燕云十六州,那可是列祖列宗作梦都想收回的土地,怎么能被周铨这厮侵占?

    更让赵佶恐慌的是,周铨若是得了燕云,也就意味着他在大陆之上有了一块属于他的地盘,到那时,哪怕周铨自己无意,他的部下为了富贵,也要让他黄袍加身,如大宋太祖故事。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大骂“竖子敢尔”。

    在他身边,王黼的脸色大变,再回想起周铨风仪,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而李邦彦这个时候也完全哑了,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反应,脑子里全部都是乱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萦绕:那个小子,他竟然这般厉害,竟然这般厉害!

    以一万五千破敌十余万,而且对上的是以野战著称的辽人,所凭倚的也不是坚城,只是一座临时修建的堡寨!

    同样伴侍的蔡攸紧紧抿嘴,目光有些飘忽,他想到父亲蔡京对周铨的评价,还有此次他搬出太师府自己独居一府时,蔡京最后给他的衷告。

    “违忤老父不当紧,莫要在官家面前多言周铨,我恐有朝一日,汝死无葬身之地,且祸及宗族矣!”

    “陛下,这厮万万不可留了!”好一会儿,王黼叫出声来。

    “是不能留了……”李邦彦也叫道。

    赵佶情不自禁点点头,他沉着脸,看来有必要先与辽国联手,将周铨赶出幽燕之地再说,哪怕为此打破他原本的计划……

    “召童贯来,往日他都在的,今日偏偏不在,另外,请老太师!”

    他沉声下令,要领兵作战,他最信任的是童贯,但要对付周铨,没准需要举国之力,蔡京那边,他需要问计。

    蔡京虽然与周铨勾勾搭搭,但是赵佶相信,今日之事他得知之后,应当会转而站在自己这一方来。

    不过蔡京还没有到,梁师成先来了。

    梁师成满脸都是汗水,跑得匆匆忙忙,进来后,他先是看了王黼一眼,王黼打了个激零,顿时知道不妙。

    紧接着,梁师成脸上堆着笑:“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赵佶哼了一声:“有什么事的,都快被气死了!”

    “周铨大破辽国,自然要恭喜官家……”

    “你也得了消息?那是周铨大破辽国,不是我大宋官兵大破辽国,何喜之有!”

    赵佶烦躁地背着手走了两步,他是聪明人,只走了两步,顿时停住:“怎么?”

    “周铨是大宋东海制置使、东海侯,他破辽国,便是我大宋破辽国……他托臣呈上一份奏章,请官家动用河北禁军,为其后阵,接收所破州府!”

    “啊?”

    在场众人,都是大惊,只不过方才是惊骇,现在,似乎有点惊喜?

    他们都说周铨留不得了,擅自攻辽,不臣之心很明显,哪知道,周铨要将攻下的地盘拱手相让?

    赵佶也呆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变化,丰富多彩至极。好一会儿之后,他伸手道:“将奏章给朕!”

    “据奴婢所知,这是密奏,他的明奏也应当快到了。”梁师成呈上了周铨的密奏。

    赵佶打开一看,第一眼看得就生怒气。

    周铨第一句就是问,听闻先皇帝有遗诏,复燕云者为王,不知是真是假。

    “这厮倒是胆大,竟然问朕皇考遗诏之事,复燕云者为王……复燕云者为王,这厮封侯尚不知足么?”

    他虽是怒斥,但在场众人都是明白他的,分明从他的怒中,听到了一丝喜意。

    周铨不想谋反,不想将燕云据为己有,只是想着以此功绩,换取一王爵之赏。收复燕云,那是大宋历代先帝们的梦想,从太祖太宗,一直到赵佶的父亲神宗皇帝,个个都将之视为自己的努力目标,而今,要在赵佶手中实现了么?

    赵佶又往下看去,这封密奏却不是大胜之后写的,而是在大胜之前。周铨除了问王爵之赏外,接着先是告罪,说自己听闻余里衍在辽受到迫害,因此怒而北上,所带者只是商会护卫私兵,还有辽人中愿意依附文妃与余里衍的人马。但他看到辽国甚是虚弱,而且燕云民心浮动,故此愿意乘此机会,尽可能多攻取燕云之地。他自知擅起兵戈实属有罪,若他此行无成,朝廷可以将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只说这是他个人的擅自行动。若是此行有功,他愿以攻取之地,献与朝廷。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赵佶忍不住道。

    看到这时,他心中的怒意倒是消了大半,反而开始有些“同情”周铨了。

    当真是情路多艰,若那余里衍是大宋任何一家的女儿,甚至是宗室的县主、郡主,周铨有此情意,只怕家里都会飞快将女儿洗白来送到他榻上去。

    偏偏是北朝蛮子的公主!

    王黼等人看到方才赵佶还是怒气冲冲的,但现在却换了情绪,不由得面面相觑。

    赵佶袖住那份奏章,沉吟了好一会儿,恰好童贯赶来,他便先将奏章给童贯看:“卿以为如何?”

    童贯看完奏章,眼中光芒闪动,既是敬佩,又是嫉妒。

    他的梦想,就是凭借边功而封王,可是大宋祖制,非复燕云之功不得封王,因此他虽然将夏人赶入了大漠瀚海,“拓地”千里,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侯爵。

    故此,推动与金国联合共伐辽国最力者,便是他。

    现在两国联军的事宜还只是刚谈妥,大宋的准备尚未完成,周铨就已经打下了小半个燕云,眼见着功劳,就要落到周铨手中了。

    童贯心中一时有些犹豫,这可是封王之功!

    他犹豫之间,赵佶便将奏章又给了其余众人看,方才还大骂周铨的王黼,此时默然无语,倒是李邦彦,他连连摇头道:“必是假的,周铨狂悖,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心思,这奏章所言,必是假的!”

    是真是假,赵佶还是会分辨的,而且李邦彦与周铨结仇日久,只要周铨回京,他必然要逃出京,故此他的话,肯定是带有私怨。

    众人大多不出声,不少人甚至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痛,但他们还是有些奇怪,难道周铨真的没有丝毫反意?

    正当众人犹豫之时,蔡京到了。

    他年纪大,行动慢,因此虽然早就派人去请,却还是拖了大半个时辰才赶到。

    看了那封信,蔡京面色不动,他反而开始细细询问周铨大败耶律淳的经过,等高俅将边关传来的细作探报完全说明白之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官家,周铨便是有反意,也不敢同时面对大辽与大宋的夹击。”蔡京道。

    “什么?”

    “辽人并未动用其最精锐的皮室军,而我大宋,更是有四十万西军,枕戈待旦。若是周铨有反意,定然要同时面对我大宋和辽国两面夹击,他就算是有火炮之利,也无法支撑。故此,他这信中愿献土之语,全是真心,不仅仅是他如今尚未谋逆这意,也是因为大势使然!”

    “那依太师之见?”

    “自然是令河北进军速速进军,同时西军亦要动员,随时准备参战!”蔡京目中寒光闪动:“辽国,当亡!”(未完待续。)

四一零、风雨飘摇

    此时已经是寒冬时节,长城以北,万里冰封。

    按往年惯例,本来这个时候,耶律延禧应当去混同江,准备接见女真诸部首领。但自完颜乌骨乃叛辽以来,特别是阿骨打继承叛旗之后,女真诸部,大多都已叛辽,所附辽者,不过寥寥,而且边境随时面临着女真人攻击的威胁,故此,耶律延禧将冬捺钵的地点放在了中京。

    此时耶律延禧饮酒大醉,正酣睡不起,萧奉先匆匆赶来,见他这模样,不忧反喜:“天子今日能安枕,实在是大幸!”

    侍候耶律延禧的正是元妃萧贵哥,她站起身,狠狠地白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少在那胡言乱语,若不是你等处事不利,陛下如何会寝食不安……看你模样,又有事情了?”

    萧奉先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愁恼之态:“魏王败了!”

    “耶律淳那个老匹夫,他败了?”

    萧贵哥收到过萧嗣先的来信,对于耶律淳,也没有好感,因此骂了一声,然后眉头竖起,声音放尖:“这怎么可能,他十余万兵马,这才多久就败了?那嗣先呢,嗣先……他没事吧?”

    萧奉先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耶律延禧,萧贵哥冷哼了声:“陛下一醉,必难醒来,你就直说!”

    她却不知,侧卧向内的耶律延禧,双眼此时微微睁开来。

    耶律淳败得很惨,他被周铨所迷惑,以为火炮射程就是二里以内,却不曾想,无名堡中有射程更远的重炮。因此当四门重门轰击他中军所在之处,将他帅旗都轰倒,他自己也在乱中受了点伤。

    帅旗倒下,使得辽军士气跌至冰点,而耶律淳受伤,便无人可以收拾军心。当时诸将临时决定撤军,可撤退变成了一场崩溃,八万大军,逃回燕京的,只有三万余人,其余大多数都成了俘虏。

    “嗣先又被俘了,该死的,耶律淳自己逃得性命,跑回了燕京,闭城自守,却将嗣先陷入周铨之手……我的消息,是嗣先送来的,周铨要用他和咱们换一人。”

    “换谁?”萧贵哥惊怒交加,她们一家都甚是宠家萧嗣先,哪怕萧嗣先屡屡闯祸,却依然如此。

    “晋王。”

    “敖卢斡?”萧贵哥咝了一声,厉声道:“不行,不能放!”

    敖卢斡是余里衍的哥哥,文妃的儿子,被封为晋王——在辽国,皇子封为晋王,实际上是承嗣当初著名的汉奸、辽国承天皇太皇萧焯的姘头、帮助辽订立澶渊之盟的韩德让。原本敖卢斡被封为晋王,成为韩德让的后裔,也就失去了皇帝的继承权,可是近来政局动荡,一些规矩都被破坏,而敖卢斡在文妃教育之下,又远贤于萧贵哥所生之秦王。

    故此,要以晋王为太子的呼声,在契丹贵族特别是宗室之中一声很高,而文妃也有耶律余睹这样的强援,若不是萧奉先抓紧机会,给他们栽了个谋逆罪名,未来辽国皇帝之位属谁,还真很难说。

    放敖卢斡去,等于是放虎归山!

    “娘娘,不放敖卢斡,那该如何?”

    “跟天子说,文妃等谋逆,之所以有人支持,就是要以敖卢斡为太子,只要杀了敖卢斡,那么其众自散!”萧贵哥眼中闪芒毕露,她看重兄弟之情,但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儿子。

    萧奉先却是苦笑:“若真如此,嗣先也活不了……而且周铨还扬言,只要敖卢斡有个三长两短,他就转而支持女真人……”

    其实周铨还说,若是能得敖卢斡,那么就给萧奉先十万银圆,算是谢他相助。萧奉先在辽国权倾一朝,搜刮了不少,但人哪里有嫌钱多的,这十万银圆可以派上多大用场!

    威逼不成,就利诱,亲情说不动,那就拿银圆砸。这手段算不得高明,可用在这个时代,又用在只知私利不知公义的萧奉先之流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因此萧奉先反复劝说,那边萧贵哥才道:“你说当如何吧!”

    “我们所虑者,不过是敖卢斡威胁到秦王,若是他归了周铨,周铨便答应,他自此改姓韩,为汉人,再非陛下之子……可请陛下明诏天下,废其为庶人!”

    萧贵哥正待答话,突然身体一动,回头看了一眼。

    萧奉先也是一惊,望向酣睡中的耶律延禧,却见耶律延禧微微翻了翻身,然后口里还嘟囔了声:“水来!”

    萧贵哥起身,亲自端了一杯温水,服侍耶律延禧喝下。喝得水后,耶律延禧倒头又睡,片刻后,便再度鼾声如雷。

    不过这一次萧贵哥不敢再在帐中说话,示意萧奉先与她一起出了帐,他们才离开,那边耶律延禧双眼突然睁开,鼾声虽是依旧,但整个人脸上,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只不过,他脸上也没有多少振奋之色,有的,只是悲哀与无奈。

    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多少。

    他能怎么办?

    他当然可以下令诛杀萧奉先,甚至可以明诏宣布罢黜皇后与萧贵哥,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让文妃和余里衍回来了。

    这样做的结果,反而是让他的愚蠢之名,传遍天下。

    现如今,他只能尽可能挽回一点。

    想到这,他又闭上眼睛。过了片刻,萧贵哥再度回来,萧奉先倒是不在了。

    萧贵哥独坐了片刻,发觉耶律延禧有醒的迹象,便开始低声抽泣,她哭得快,手一揉,眼泪便流出来。

    “唔……爱妃,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耶律延禧翻身过来,仿佛乍醒,向她问道。

    “我……臣妾我梦到我兄弟萧嗣先了……可怜他命运多舛,虽然贵为国舅,却总是……总遇到不幸之事,陛下,方才得到消息,魏王于南京道大败,嗣先他为魏王殿后,乃至力尽被俘了!”

    耶律延禧佯怒:“竟然有此事,为何不唤醒朕?”

    “奉先方才来了,臣妾百般呼唤,可是陛下就是不醒……”

    “那该如何是好,嗣先他没有事吧?”

    “逆贼暂时未伤他,只是****折磨,说是都是他害了文妃与晋王……陛下,晋王乃是陛下亲子,又最贤,臣妾恳请陛下立晋王为太子,或许逆贼心意得全,便愿意放嗣先一条性命……呜呜……”

    她哭得梨花带雨,话里非常恳切,若不是方才听得她与萧奉先的对话,耶律延禧定然是要相信的。

    只不过现在么……

    耶律延禧悲哀地发现,自己也只能选择相信她。若揭破此事,无论对于国事还是家事,都是于是无补。

    就这样吧,让他们去败吧,反正……反正自己还有余里衍!

    耶律延禧既无法振作,除去身边的奸人宵小,也不愿意陪萧贵哥演戏,因此很是疲倦地道:“废晋王敖卢斡为庶民,夺其耶律姓,使其姓……姓韩,令使者前往南京道,与周铨商议,拿敖卢斡换萧嗣先……”

    听得耶律延禧这般说,萧贵哥先是喜,然后惶恐,再然后就瑟瑟发抖起来。

    这分明就是方才她与萧奉先商量的结果,几乎分毫不差!

    莫非耶律延禧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

    可又不象,以耶律延禧的脾气,若是听了,哪有不发飙的?

    “如此,周铨那边应当会满意,也就会放回嗣先,这样一来,爱妃,你……满意不满意?”

    耶律延禧一眼疲惫,只觉得心力交悴,声音也很是虚弱。萧贵哥浑身发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朕是很满意的,折腾吧,折腾吧,祖宗留下的江山,就算折腾完了,夏国的国主是朕外甥,宋国的皇帝是朕义帝,东海王又是朕的女婿,朕去哪儿,都少不得富贵……”

    耶律延禧说到这,歪头又栽倒在榻上,不一会儿,鼾声再度响起。

    萧贵哥跪在旁边,却是半晌都不敢站起来。

    大宋宣和二年底,辽帝下诏,废晋王耶律敖卢斡为庶人,不许其姓耶律,改姓为韩,将之驱出大帐。宣和三年初,大宋东海侯、东海制置使周铨,释放辽国国舅萧嗣先于燕京城下。

    此时北地风雪正急,哪怕东海商会护卫军装备再精良,这么冷的天气,战事也不可能持续,因此护卫军已经收缩回到了武清。但就在这风雪之中,却有一条条移民的队伍,从辽国无法控制的南京道各县,向武清进发。

    待到二月,正当辽国南京道元帅耶律淳养好伤势,意欲出兵阻拦移民队伍之时,却被东海商会护卫在野外再次痛击,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两万人马又折了一半,这一次耶律淳算是彻底死心,龟缩于燕京之中,不敢再出半步。

    耶律淳不能救援,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周铨抢时间,派出游骑将百姓往长城之北和燕京等坚城驱赶。这种行为,让东海商会当初造的谣言成真,有更多的南京道汉人,抛家弃园,踏上前往武清的道路。

    而几乎同时,金国大举攻辽,在得了熟悉辽国虚实的耶律余睹之后,金国渡过辽河,席卷辽东,辽国剩余的半个东京道也易手归于金人。

    面对此局,辽帝一方面再召各部组皮室军,另一方面遣使向宋求和,还下令召还在日本的耶律大石,欲起用耶律大石来力挽狂澜。

    但是萧奉先对此多有阻挠,而耶律大石自己,也以风大浪急、波涛险阻为由,不肯归国趟浑水。

    辽国已经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任谁都可以看出,它支撑不了多久了。(未完待续。)

四一一、丰收

    “恭喜东海郡公!”

    来自京师的礼部侍郎潘兑,面无表情地宣读完圣旨之后,这才向周铨拱手道贺。

    此时已经到了大宋宣和三年的五月,离十月周铨起兵、十一月与耶律淳会战,都过去了半年时间。

    这半年里周铨的收获,可不只是一个东海郡公。

    在消灭了辽于南京道的有生力量之后,借助文妃、余里衍还有敖卢斡的号召力,周铨将半个南京道搜刮了一遍。从固安、永清、安次,到栾州、营州,耶律马哥带领他的部众驱赶了一遍,将所有能找到的百姓都赶到武清,聚拢的人口,远远超过叶楚最初计划的十万,甚至比周铨想要的三十万还多。再加上与辽交战时俘虏的五万余人,这半年内他搜刮到的人口,竟然多达五十二万七千余人!

    这个数字让周铨自己都大吃一惊,并且开始发愁起来,这么多人的安置,超过了此前的计划,让他除了将其安置到济州、流求外,还不得不将部分安排去了日本。

    而且五十余万人的吃喝拉撒,也让周铨手中原本充足的物资突然显得紧张起来,最紧张的就是粮食,他原本准备从高丽和日本解决粮食问题,偏偏这两地粮食也不宽裕。幸好,泉州一群颇有眼光的商人,自占城等地购得大量粮食,将之送抵流求,这才让他有了充足的粮食。

    现在来看这五十余万人是他的沉重负担,但两年以后,他们将会成为周铨巨大的资产,这五十余万人,让周铨手中直接控制的汉蕃诸族人口,一跃突破了百万,百万级别的人口,也足以让他练出五万左右的常备军力!

    不至于象现在一样,每次只要有战事,就必须全面动员。

    人口可以迁走,土地却无法迁走,所以周铨便将他暂时占不住的地盘,交与了大宋,换得了一个东海郡公的头衔。

    宋神宗的遗训中,复燕云者可王之,周铨没有收复整个燕云,但此前他曾经拿辽东换来半个朔州,此次又连攻克州县,将桑干河以南两州八县之地献与朝廷,朝廷虽然得的只是空地,但好歹收复了大量地盘,而童贯和西军、河北禁军诸将,又怕周铨独吞了所有功劳,故此不等整个燕云之地都收复,便给了周铨一个东海郡公的名头。

    在这份圣旨中,还明确说了,等到燕云之地全部收复后,作为首畅其功者,周铨可以封为郡王。

    大约也是怕周铨将整个燕云人口全抢走,所以才许诺个郡王爵位来安抚一下他,因为在这诏书之中,除了许诺封王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内容,是令周铨“固守武清,勿为辽人所乘”。

    说白了,就是让周铨退回驻地,由别人来摘桃子抢功。

    潘兑也知道自己这个封爵大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故此面色不是很好看。

    倒是周铨自己,笑嘻嘻地接了旨,又谢过潘兑:“潘侍郎又复职了,恭喜恭喜啊。”

    “这是托郡公的福,若是朱勔那贼子尚在,下官性命都堪忧,哪里还能重新回到庙堂之中。”

    潘兑与朱勔是同乡,但素来不与其往来,朱勔父亲死后,朱勔护棺回乡,潘兑不去迎接,朱勔遣人送礼向潘兑表示自己的敬意,潘兑也闭门不纳。正因此,朱勔衔恨在心,入京之后,指使御史抨击潘兑,迫使其罢职。潘兑说起此事,既是表示自己的谢意,也是在某种程度上向周铨示好: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次不讨好的职差,并非我的本意,你可莫难为我。

    他不怕朱勔,因为他知道朱勔这种小人不得长久,但对于周铨,他心中还是甚为忌惮的。

    “我这便令人交割各州县图册,不过历经战乱,辽人又不会治政,户籍嘛,错误百出,不少人口统计都是错的。”周铨道。

    潘兑干笑了两声,周铨在燕京南边东边大肆劫掳人口,这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有些不怕死的言官已经在抨击他残民害民了,潘兑如何不知,就是赵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但那又怎么样?

    果然,周铨笑了笑之后,就开始抱怨了:“此次伐辽,虽是我擅自兴兵,但终究没有用朝廷一兵一卒,未费国库一钱一粮,我多借用辽国义士之力,这些义士,总得犒赏,故此我不能做到秋毫无犯。听闻京师中有人以此攻讦我,说我残害百姓,罪大恶极,不但不该封赏郡公,还应遣一吏二卒来擒我入京,受这等人拷问刑讯……我想起汉时李广,不愿受此等小吏之辱,乃至自尽……侍郎回去之后,替我问问官家,这些人是不是要逼得我也自尽,方肯甘休。”

    潘兑苦笑道:“总有苍蝇虫蚁,郡公万金之躯,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我是说真的,那几个人,叫啥名字来着,反正我是记不得,但他们说的话我都记得!”周铨仍然是一本正经。

    潘兑明白,周铨这是让他代话了:“以郡公之意,如何处置?”

    “简单,朝廷不是要北伐燕京,克尽全功么,让这些人随军效力就是,他们不能到前线打仗,当个随军的文吏什么的,总是可以吧?”周铨道。

    这一句话,可就将好几位御史、十多名太学生打发到军中去了!

    此时周铨功劳巨大,朝廷对他有所亏欠,而且潘兑自己也觉得,那些人闹得有些过了。

    因此他毫不犹豫点头:“下官必不负郡公所托!”

    “另外,我过段时间,会入京一趟。”周铨说到这,眉宇微微掀了掀:“京徐铁路的事情,虽是我父亲在管着,但我父亲太过良善,总有人欺他,这可不成,我这当儿子的,自然要给我父亲撑场面!”

    潘兑闻得此言,心中又是一动,干笑了两声:“自然,自然。”

    京徐铁路之事,当真是一波三折,那些地方的土豪劣绅名门望族,被农会闹得焦头烂额,双方冲突过好几回,人命都出了几十条。不过,农会背后可是有东海商会在支持,所以声势越闹越大,倒是那些原本控制着地方的豪绅们,发现如今地方上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听他们的,有不少干脆就打了他们的狗腿子,甚至打了他们本人,然后逃到徐州、海州去。

    无论他们怎么反对,在宣和二年底,京徐铁路总商会还是在京师成立了,这是个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成立一个月后,便成功发行了高达五百万贯的铁路债券——实际上这笔债券,大多数早就被预订了,真正面对开封商民发行的,只有不过一百五十万贯,在发售后一个小时内,便已认购一空。

    有了足够的钱,京徐铁路便可以正式启动,其中京东西路境内,徐州至应天府段已经开工,工钱每日一结,一个壮劳力少则可以拿到一百文,多的可以拿到三百文,于是沿途百姓,纷至沓来,一个个争着要到工地做工。据说每天的工钱支出,就高达两万贯之多!

    有些不明白这其中奥妙之人,只觉得发行债券所得的五百万贯,只够二百五十天的工钱,而二百五十天肯定是修不成京徐铁路,因此觉得事情难成。却不曾想,这些在工地上做工的人得了钱之后,立刻将钱去买布置新衣,给孩子买了玩具,给家中添了新的工具……或者就干脆存入东海商会之中。他们的消费,顿时令随着修路大军而前进的关联商家赚得钵盆皆满。

    宣和三年三月,当第二批京徐铁路债券认购之时,这些商家千里迢迢跑到京师,将第二批的五百万贯债券,又是一抢而空。

    当初周铨做出预算,说是只要用八百六十万贯,便可以撬动京徐铁路的修建,赵佶还有些担忧,两批债券如此顺利被认购走,让他终于放下心来。

    其实若不是那些乡绅们闹出的事端来,原本人工价钱不会这么贵,但他们既然闹事,周铨有心将这条铁路的修建,变成宣传队、播种机,以这条铁路为掀播土豪仕绅们对乡野控制的契机,所以才加大投入,每到一地,都以高薪,发动当地百姓参与铁路修建和维护。

    目前来看,效果非常出色。

    朝廷里残余的保守派官员,还有地方上的一些不肯接受新事物的庸官,此时勾结在了一起,试图通过拖延、推搪等手段来阻挠铁路修建,周铨之父周傥如今在督办铁路,为此没少受这些人的冷眼和憋气,此时周铨这样说,潘兑明白,这是周铨的第二个条件了。

    朝廷只凭着一个空头的爵位,就想从周铨手中换取十余个州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竟有此事?郡公尊父为国事奔波,听闻他甚至亲至工地,与百姓一起堆石抬轨!用不着郡公亲自回京,待下官回朝之后,定然要弹劾那些敢对功臣不敬者!”潘兑也做出了承诺。

    这两个条件,都是无伤大雅的,而且朝廷里外都是一致意见,周铨这厮太会惹事,还是留在外边,别弄到京城里为好。

    周铨点头向潘兑道了谢,潘兑见他不再说了,心里有些忐忑:“郡公没有别的要说了?”

    周铨确实没有别的条件要提了,他想要的,只要自己去取就是,如今大宋,还能给他的,已经不多了。(未完待续。)

四一二、土豪劣绅们的新招数

    “这几日奇了,怎么小小砀山来了这么多外地人?”

    大宋应天府治下的砀山,也是京徐铁路经过的地方,前些时日,因为修铁路之事,发生过一场争端。

    如今铁路修建,乃是分段修,砀山境内不是第一批,而是第二批。本来砀山这边农会护路队的人早就想好了,这边一开建,他们就整体加入进去,大伙也赚赚每日一百到三百文的薪水——这平均下来,都比得上京师力工的收入了,在这比较穷的乡下,有这等收入,每天可以置上半匹棉布,给婆姨换身袄子,给娃娃添件新衣!

    男人么,有两膀子力气,不就是用来养家么?

    “咦,这不老龟么,你这慢吞吞的性子,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人群中有人叫道,被称为“老龟”的郭贵,慢悠悠转过去,憨厚地向说话人一笑。

    “老龟,你不是一向说,那铁路是外来的东西,与你无干,你定然是不会来么?”又有人叫道:“当初让你入农会你不入,让你入护路队,你也不入,如今要修铁路,你倒来了?”

    这句盾问,让老龟的神情稍稍变了一下,也让众多聚在这里的百姓,看他的目光有些变化。

    农会出身的,特别是那护路队里挂了名的,一个个都骄傲地挺起胸来,多少有些不屑。

    “呸,要出力有风险时,便是缩头老龟,到得有好处时,你却跑得比谁都快,凭什么你来,走,走,你回你的乌龟洞去!”

    喝斥的人与“老龟”郭贵这一次不能再忍了。

    “我、我来报名,与你何干,又不是给你家当长工,我是来给铁路总商会当长工的!”

    这些百姓,把为京徐铁路工作,视为给铁路总商会当长工,这种比喻,倒是颇为神似。

    “这机会是我们争来的,你半点功劳都没有,凭什么要给你?”

    “就是就是,出钱不出,出力不出,出人不出,有好处就上,老龟啊老龟,你这就是想要占尽天下便宜,可也没有看到你家发达!”

    郭贵恼羞成怒,原本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此时却不能再缩了。

    那可是每日一百文到三百文工钱的工作,若按照他往常给财主佃作,有碗青菜豆腐,就已经是主家仁慈,三百文钱,可以买多少青菜豆腐?

    因此他一撇嘴:“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终究是本乡本土之人,你们有本事,就将那些外乡人赶走啊!”

    他这边言者无心,不远处,一群青着脸在围观的人,却是听者有意。

    “将那个老龟唤来,我有话问他。”

    铁青着脸的人里,有一个富态的老者,头上扎着员外巾,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顿时有人上前,到郭贵耳边嘀咕了两声,郭贵满脸惊疑,侧脸来望了望,看到这边站在一起的,都是那些地方上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略一犹豫,还是走了过来。

    他一穷汉,家里媳妇又老又丑,两个儿子正是半大小子,倒不虞这些富贵的大人物有什么觊觎。

    “见过郭老爷,小人郭贵,与老爷原是同族……”

    到了这伙人身前,郭贵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脸上努力堆着笑。

    “你也配姓郭?”那边一人怒道。

    倒是被他称为郭老爷的那个头系员外巾的老者摆了摆手:“失敬,失敬,既然是本家,那且随我到这边叙话。”

    他将郭贵引到了路边一茶棚子里,让棚子的主人送上茶点。郭贵手足无措,勉强入座之后,也只敢坐上半边屁股,至于那茶点,他虽然咽了好几下口水,也不敢伸手去拿。

    倒是个老实巴交的家伙。

    “你方才说你想到铁路总商会去做长工?”郭老爷和气地问道。

    “听闻他们开出一百文到三百文的价钱,这离家里近,又有这么多钱,可以补贴一些家用。”郭贵诉苦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几年日子越发难过……”

    他抱怨的还是折钱纳税的事情,原本作为佃户,他家自有的土地并不多,但不知道为何,摊到他家的田税却不少。若是以粮纳税,那么他还省力些,偏偏现在朝廷不收粮只收钱,因此他还得将自家的粮换成钱,然后才能纳税。

    这中间多了一层盘剥,哪怕朝廷取消了多年的人头税,可他觉得负担并未就此减轻,麻烦反而增加了。他哪里知道,这是胥吏与豪绅勾结起来,将原本该豪绅缴纳的田税,生生摊到他身上来。他只知道,现在钱越来越重要,故此能得现钱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得做一做。

    “你就不怕误了家中的农活?”郭老爷闻言问道:“去上工的话,家里的田怎么办?”

    “听闻他们实行的是倒班之制,每做四日,便可回去休息三日,回去休息之时,我便把家里的农活做完就是,若还有什么差池,家里的老娘儿们和小子也都可以顶上。”

    郭贵倒是回答得很恭谨,郭老爷听得连连点头,偶尔还替他叹息两声,说是民生不易,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赚点钱的机会,千万莫要错过。听得郭贵有些迷糊,因为据他所知,这位郭老爷是非常反对修建铁路的,当初在勘测道路之时,铁路需要经过郭老爷家的一些田,这位郭老爷拒绝了购地要求,生生逼得铁路向北偏了数里,据说这一偏,就要多绕道二十里,让铁路支出多出三十万贯钱来。

    可现在听郭老爷的口气,他竟然不反对铁路了?

    “你方才说的,外乡人是怎么回事?”郭老爷又问道。

    “哦,有些外县之人,也来我们县……”

    每日一百文到三百文的收入,对于苦哈哈的农民来说,这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因此大伙都趋之若鹜,有些心思活络的,跟着修路队干完了本乡、本县的活,便还想继续赚这钱,于是继续追随工程的进度,到邻乡、邻县去做活。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可这样的人也不少,他们因为已经有过修路经验,熟悉调度服从管理,所以铁路总商会也乐意使用这样的熟练工。

    比如此次到砀山来,郭贵就看到了少说几千这样的熟练工从他家门前过。

    “那如何行,这是咱们砀山之事,他们外地人,凭什么来!”郭老爷听得大怒:“此事与我倒是没有关系,你们想过没有,他们外地人多赚一文走,就是你们少了一文。总商会多雇一名外地人,也就是说,要少雇一名咱们本乡的乡民!”

    郭贵叹道:“可不是么,若是少用些外来人,工期就能长些,我们便可以多赚几日的钱,只不过事情却由不得咱们砀山人作主,那是铁路总商会的人定下的事情,谁又敢多说呢?”

    郭老爷嘿然一声:“别人不敢说,农会当敢说才是,农会不是有护路队么,咱们地境里的修路权,自然该归咱们,若农会不去说,那这农会,便不是真心为咱们县的百姓!”

    他这番话,说得郭贵连连点头。

    郭贵自己没有加入农会,这是因为他性子懦弱胆小怕事,总觉得一群老百姓结社聚会,不是什么好事情。等到他发现加入农会其实不会惹祸时,再想入会,可抹不开脸面,别人也嫌他当初扯后腿,不肯要他了。

    郭老爷又挑了两句,见他只是点头,却没有什么应承,郭老爷觉得该加注了,于是坐正身来,凝神问道:“若是农会不为咱们本乡人出力,那么……何不自己再建一个新的农会?”

    郭贵听得眼睛一亮:是啊,既然现在的农会不要自己,自己为何不再建一个新农会?

    不过旋即他就放弃了,他原本就没有什么胆量,否则也不会得了个老龟的绰号,因此只是摇头。

    那边郭老爷也不强求,笑吟吟又说了几句闲话,赏了他几文钱,郭贵千恩万谢,就被打发走了。

    “呸,当真是个没眼色的穷鬼,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郭员外,也亏你能和他面对面坐着。”

    与郭员外一起的另一位富户不满地哼了一声,郭员外摇了摇头,冷笑着道:“你这就说错了,这厮虽然不识抬举,不过他却是给了我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正是,那铁路尚未建成,如今乡里的穷鬼们就已经不听我们的了,若有什么好主意,郭员外不要藏着掖着了!”

    “穷鬼能建农会,咱们为何不能建?”郭老爷阴着声音:“以农会对农会,咱们借口逐走外乡人,保住本地路权,那些泥腿子自然就知道咱们的好,纷纷会加到咱们的农会中来。到时候咱们手中掌握着一乡一县成千上万的泥腿子,又不准外乡人入咱们地界,那个时候,这京徐铁路,咱们要他怎么修,他就得怎么修,便是那位活财神周铨,咱们要他来敬酒赔笑脸,他也得乖乖敬酒赔笑脸!”

    他后边的是大话,众人听得只是一笑,但前边一句,却是当真的!

    而且他们这些土财主,想到铁路修建可能有几万贯甚至十几万贯的钱从自家门口经过,若控制了农会,或许……这几万贯十几万贯钱里,他们也可以赚个大头?(未完待续。)

四一三、国势

    “不行,就是不行!”

    “哪怕是铁路总商会,到得我们砀山地界,也得听我们的,若是此路不从我们砀山过,我们二话不说,但只要从砀山过,那你就得用我们的人!”

    “对,对,用我们的人,全部要用我们的人!”

    “另外,你们所需要的一些东西,给工人吃的粮食,还有别的什么,都得在我们这边买,休要给外人赚了我们的钱去!”

    一个月前,京徐铁路总商会驻砀山分会门口挤的全是来登记想要到工地上做工的农民,一个月后的今天,门口则挤满了前来提意见的农民。

    在这些农民背后,有一个名为砀山会的组织在支持。

    郭贵跟在这群人身后,满脸涨红,他虽然无胆当头,可混在人群之中,跟着大声喊叫,倒还是敢做的。

    总商会驻砀山分会门前,出来的管事被挤得东倒西歪,整个人都甚是狼狈。

    他手里拿着一个白铁皮的喇叭,只不过无论他通过这喇叭喊什么话,都被围着的乡民们嘈杂的声音所盖住。而且还有人故意挤他,让他站都站不稳,到得后来,他想要举起喇叭说话都难做到了。

    商会门口,也有自己的伙计,可区区几十个人,面对聚拢来的数以百计的农民,实在有心无力。

    对面的茶棚子里,郭老爷与一群乡中豪绅坐着,笑吟吟看着这一切。

    最初农会出来的时候,大伙都被弄蒙了,所以拿它无可奈何,可是如今,他们想到了办法,以农会对付农会。

    不是要修铁路么,那就修吧,通过这种方法,将铁路的主导权收到他们这些豪绅手中,这样一来,乡间野外,还是他们这些人说了算!

    此前他们当中,不少人觉得铁路会坏风水,如今却不再担心这个,而是更关注铁路所代表的利益。

    “郭员外果然是足智多谋,不过闹成这模样,要是总商会翻脸……那该如何?”

    有一人低声问道,郭老爷不满地回头望了一眼:“怕啥,知县老爷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心里其实是倾向我们的。至于朝廷里,呵呵,你以为那位活财神得罪的人不多么。便是东海商会里面,也有人与我们一般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大多只是乡间的土财主,哪里见过这般指点江山的,这位郭员外,以前和他们差不多,怎么现在却象换了一个人一般?

    “你们啊,要多看报,报纸,是好东西!”郭老爷见状,又得意地说了句。

    然后他便再次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最近这些时日,颇为无聊,就仗着这个打发无聊时间了。

    离得他们不远处,一老一少两人倚着间屋子,远远的往这边望。

    哪怕隔着段距离,这老少俩人也感觉到冲面而来的浪潮。

    “总是有人不怕死啊。”年少的正是周铨,他很是感慨地说道。

    在他身边,他父亲周傥咬牙切齿:“这些鸟人,当真是蠢,愚不可及!”

    “对百姓嘛,要宽容,毕竟被这些士绅和读书人胡弄了千余年,一时不知好歹是难免的,老爹你还记得考城县小河口的那几位么,他们现在可都是当地农会的骨干了。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乡贤’们倒是聪明,才一年功夫,就学会了以毒攻毒,用农会对付农会了。”

    “如今如何做?”周傥对自己儿子这种仿佛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是不满:“火烧眉毛了,你说该如何做,休要在那讲些没用的风凉话儿。”

    “老爹你对这路太过热心了。”周铨撇了撇嘴:“还如何做,有些人,总要给他们一些教训,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想的那么简单的!”

    周铨是在宣和三年六月,也就是朝廷封他为郡公之后第二个月,就回到了海州。对他来说,辽国南京道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等待台风季过去,北风大起,那时可以大举将人口转移到流求去。

    不过京徐铁路的事情,却又有些波折。京徐铁路关系重大,一直是周铨关注的一个重点,因此他亲自来到应天府,看看这发生的新变化。

    大宋内部,新旧两派力量,围绕着京徐铁路的角逐,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由最初的要不要建京徐铁路,变成了谁来主导京徐铁路,这种变化,也让周铨一时间有些迷惑,看不太清楚,谁是可以争取的对象,谁则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我能不热心么,你不是说,蒸汽机车已经有样了么,若真如此,京徐铁路不早些建成怎么行?”

    “说是有样,离真正能用还有些时日呢!”周铨笑道。

    其实要用,现在的蒸汽机车已经可以用了,象原本的史蒂芬逊一八一四年造出的“皮靴号”蒸汽机车一样,这玩意儿可以拉上八节大车厢、六万斤煤以每小时十三里的速度行驶。虽然噪声大了点,稳定性差了点,消耗的煤也多了点,但是已经可以在运输中派上大用场。

    不过周铨对此还是不满意,研究院的匠师们同样不满意,他们狂热地投入到改进中去,负责此事的是于汤臣的一个弟子,名为裴庆云,他非常自信地向周铨保证,在一年之内,他将会彻底改进现在的蒸汽机车,要让它达到载重二十万斤左右,稳定时速则能达到三十里以上!

    只不过研究院的这个成果,处于极度保密之中,哪怕现在蒸汽机已经扩散,不少工场采用蒸汽机作为动力来源,已经被周铨改称为“工厂”,但蒸汽机车,仍然是研究院的最高秘密,就连周傥都不清楚。

    “老爹,你是不是担心别的事情?”周铨问道。

    周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当初你伯父去世前,到过咱们狄丘,见过我最后一面,当时他说,他最担心就是你误入歧途,以后会成为国之罪人……我倒不担心你会成为国之罪人,我只是担心,你做得不够好。”

    周铨呆了呆:“这从何说起?”

    “我如今也常看报纸,有些消息,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很清楚,辽国撑不住多久了吧?”

    辽国那边的事情,周铨并没有全部说与周傥听,他这次来,只是带着余里衍见了父母,也算是完成一道程序。周母最初时对余里衍是不冷不热,不过相处得久了,现在两人关系倒是挺不错,周父却还是不待见余里衍。

    当然,最不待见余里衍的,还是已经成长成大姑娘的师师。

    只不过师师是个聪明的姑娘,将某些情绪藏得很好,就连周铨,都只能从她偶尔流露出的语气里感觉到。

    听得父亲这样问,周铨点了点头:“若是辽国君臣不作死的话,还可以撑个五年吧,这是我从他们国库的情形来算的。”

    打仗就是打钱,虽然国库已经空虚,但辽国好歹曾是大国,幅员辽阔,人口也不算少。哪怕面临宋与金的夹击,周铨判断,它还能撑五年左右。

    前提是辽国的君臣不作死,但从耶律延禧、萧奉先等人的行为来看,这是不可能的。

    “快的话呢?”

    “两到三年。”周铨道。

    “那几乎就是进军的时间了。”周傥唏嘘的一叹,曾经是大宋噩梦的一个大国,倾颓的速度会这么迅速。然后,他神情肃然:“我见过西军的老上司们,西军这两年,变得太大,恐怕比起京城禁军也好不到哪儿去了,河北禁军也是如此!”

    “嗯。”周铨也有同样的判断。

    自从击败西夏,将夏主李承乾赶到大沙漠以西去和回纥人抢绿州之后,西军就迅速堕落。以前他们军纪败坏,但好歹还是有战斗力的,甚至那点仅存的战斗力,也因为懈怠和诸多不良习气,特别是军官们的集体颓化而完蛋了。

    童贯对此“功”不可没。

    “辽人打不过金人,却未必打不过河北禁军,童贯这次去辽,你觉得会不会有效果?”周傥又问。

    “耶律淳老奸巨猾,不好对付,我是借助了火炮之利和大势使然,这才正面击败他,至于童贯,就算他有炮,恐怕也奈何不了耶律淳。”周铨轻蔑地道。

    “正是如此,若童贯不胜,必然会向金人借师,但金人发觉我们大宋连辽都奈何不了时,必生觊觎之心。他或许不敢往京东两路来,可是从朔州与灵丘两地南下,我恐中原之地,前才驱一狼,后又引一虎,百姓受苦……至极啊!”

    老爹的这番话,让周铨呆住了。

    他对原本的历史细节了解得不多,但是,大致走向还是知道的,原本的历史走向正是如此!

    只不过,如今有自己这个变数,按理说,金人忌惮他,不会这样做吧?

    “若是如此,我岂会坐视?”周铨道。

    “你手中能有多少兵,战力再强,又能撑得几面?而且到时金人攻京师,与徐州隔着七百里,你如何调集大军去救援?”周傥说到这,一指眼前那被围攻的铁路商会会馆:“国家兴亡,百姓生死,乃至我汉人国统,尽在这条路上,有这条路,你来去顺畅,以少数兵力便可以护卫中原,没有这条路,你守得住京东,却防不了东西二京!”

    那边被指的百姓们,却并不知道这对父子的讨论,他们仍然在争,仍然在吵,却不知道,自己争吵的,未必是自己的利益。(未完待续。)

四一四、简单

    郭贵跟着这些人,越来越兴奋,原本他是老实巴交的人,可此时血气涌上来了,他情不自禁,挤在人群中,悄悄往那穿着棉布衣裳的管事身上踹了两脚。

    那管事未被踹之前还勉强维持,但被踹了之后,脾气也发作了,当即将那白铁皮喇叭给扔了,转身回到会馆之内,紧接着,那些伙计也全都缩回了会馆。

    踹了这一脚的郭贵最初还是有些惴惴的,但看到对方白挨了这一脚,却连话都没有说,旁边看到这一幕的人,对他也挑起大拇指,不叫他老龟,改呼他“贵哥”,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满足感。

    “原来也不过如此,哼哼,果然,郭老爷说的没错,咱们砀山的事情,还须咱们砀山人来说了算!”

    他这般老实农民,未必是真老实,只不过生性懦弱,又不善争斗,所以才装出一副老实模样,避免被人找上。但当他对上比自己“弱小”的人时,或者站在势力“强大”者一边时,表露出来的凶蛮,往往还胜过那种平日里不讲理的人。

    他却不知道,当他伸脚的时候,不远住的周铨皱了一下眉。

    “看来我们的规矩,这边还不太清楚,这个人,记住了么?”周铨回头看了一眼纪春。

    “已经记住了。”纪春点了点头。

    周傥这几年,随着年纪增大,心肠反倒变软了:“铨儿,看这人模样,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不是做恶的理由,若是可怜便能胡作非为,岂不是说,那些最可怜的人就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初小河口之事,我便说过了,你来辩论,欢迎,你来讲理,欢迎,你来争吵什么的,只要不碍着正事,我也可以当作没看见。但你若敢动手,就别怪我也动手。”

    周铨说完之后,向着纪春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当初詹天佐等人挨打的时候,周铨要过段时间才能报复,如今支持铁路的农会遍地开花,哪怕那些士绅们新组织的农会抢去了部分人,可他们的人数仍然很多。

    最重要的是,这些农会,有核心骨干组织,其战斗力,远非乌合之众的士绅农会能比拟。

    毕竟在士绅农会中,最多的还是那种流氓地痞、好吃懒作之辈,或者就是如同郭贵一般蠢头蠢脑为人利用的憨货。

    随着纪春一挥手,只见另一边,一大队人涌了出来,这伙人头前打着旗号“农会护路队”,手中执着木棒,一个个面色沉郁。

    这伙人当中,有人叫道:“诸位兄弟,今日之事,不能再忍了,这些家伙竟然敢破会铁路会所,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铁路会所准备撤出砀山,若真如此,咱们就都别想着上工赚钱……打吧,奶奶的,打出了事情,哥哥我带着你们躲徐州去!”

    随着这人一声号令,众人呼的冲了上去。

    那边茶棚子里的人看到了,一个个都乐不可吱,他们就巴不得打起来,打得越厉害越好。虽然这士绅农会是他们组织的,可里面的这些基层人员,都是泥腿子,而铁路农会就更别提了。总之,双方都把脑仁子砸出来,他们才最高兴!

    但旋即,他们发觉不对。

    农会护路队的,竟然不是冲着那边农会去的,而是直接冲向他们所在的茶棚子!

    这些豪绅外出,身边当然跟着打手狗腿,只不过这些打手狗腿,如今大多数都挤到了铁路总商会会馆前去增加声势了,他们身边,只不过是区区小猫三两只。

    于是顿时鸡飞狗跳,哀嚎一片。

    不仅如此,几个带头搅事的豪绅,象那位原本道貌岸然的郭员外,直接被绑了起来,架在一个木架子上。

    此时士绅农会的人也反应过来,但他们的主心骨就是这些豪绅,现在豪绅被抓,失了指挥,一时之间,他们茫然失措。

    毕竟护路队的人敢打敢拼,实在不行就逃徐州去,周铨会庇护这些人,算是有条后路。

    至于官府会不会找上周铨——此时连个乡间的土豪庄主,都敢藏纳亡命,庇护十几个几十个犯了法的罪犯,何况周铨,大不了把人往济州一送,朝廷就是把包拯复活派来,也奈何不了他。

    “就是这老狗,出主意让咱们穷人打穷人!”

    护路队中有人指着郭员外大叫,众人都听到了,那郭员外想要辩白,却被人一记耳光抽了回去。

    好好和你讲道理时你玩阴招,那么就不必讲道理了。

    “还有你,****的老龟,你这蠢货,正经办农会的时候请你你不来,却宁可当郭老狗的狗腿子!”

    又有人向郭贵一指。

    郭贵慌了,想要向后缩过去,结果却有几名精壮的护卫队汉子冲了过来,直接将他揪出。纪春在远处比划了一下左腿,正是方才踹人的脚,于是一条汉子毫不留情,抡起棒子给郭贵的腿来了一下。

    砰的一声,郭贵在地上抱着腿惨叫起来。

    “竟然敢打铁路总商会之人,你自己惹祸,莫要害得我们没了铁路!”那人又叫道。

    跟着郭贵一起的士绅农会者,面色发白,却无人敢为郭贵出头,甚至还有人心里暗暗庆幸,当郭贵踹出这一脚时,自己幸好没有跟着踹。

    “这些土豪劣绅,干的是什么事情,你们还不知道么,这位郭员外,从来就是难为咱们铁路,因为他不肯,所以铁路多绕了二十余里地,这事情,砀山谁不清楚。你们竟然与这厮搅在一起,还指望着这些想将咱们绑在田里的土豪劣绅主持铁路之事?”又有人大叫起来。

    “你们给这些土豪劣绅当长工,作佃农,谁给你们开过每日百文钱的工钱?有一二十文钱加上一碗青菜豆腐,那还是农忙之时的待见!他们若主持铁路,你们觉得,他们会开出多少工钱,能有铁路总商会厚道?”

    这一连串的话,问得参加士绅商会的人面色发白,一个个不能作声。

    本乡本里,谁不认识谁,这些士绅们,就算是有善人之名的,也不过是那样儿!

    “可是,可是铁路要用外乡人,不用我们本地人……”

    终于有人嘟囔起来,这是士绅们能挑动他们来围商会会馆的关键原因。

    士绅农会的主力,大多都是原本没有加入农会的,这些土豪劣绅们散布谣言,说因为他们没有加入农会,所以铁路修建时不要他们,宁可雇请外地人。这一谣言引发的不满,使得他们抱成团来,为士绅们所利用。

    在他们看来,闹上一闹,形成声势,铁路总商会想要铁路建成,自然就会让步。而且有了这士绅农会撑腰,带头的士绅们毕竟是本地人,胳膊肘总得往内拐。

    “蠢货,苦根藤上生苦瓜,天下穷人是一家,外地的穷人,与咱们本地的穷人,也都是一家子,你不和外地穷人一起,却要和这些有钱的员外老爷们凑一块儿?”

    “就说那老龟吧,你们放心,打断他的腿,是因为他带头踢铁路的人,方才已经抬去郎中那儿了,我们包打也包治!老龟也姓郭,郭员外也姓郭,论及族谱,他们还是一大家子,可是你们知道郭员外背后怎么说的,‘他老龟也配姓郭’?你们把财主当成自己一家人,人家财主有没有把你当一家人?家里有灾有难了,是财主们伸手帮你,还是左邻右舍的穷兄弟们伸手帮你?”

    这说话的几人,都是能言会道,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对手,郭员外等有心想要辩论,只不过才一开口就要挨巴掌。

    所谓士绅农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以土豪劣绅为主心骨,地痞无赖为骨干,现在没了主心骨,骨干也被吓住,其余之人,能有何能为?

    而且,护路队的人说的都在理,这些人虽然各有小心思,却不得不承认,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土豪劣绅所谓乡贤身上,根本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那……那到时修路时,他们不用我们该、该怎么办?”还是有人怯生生地问道。

    “你为何不问问郭财主,他们的田不佃给你租,你该怎么办?你自家与铁路商会为难,他不用你,那是活该!聪明点的人,自然会上去哀求,勤快点儿能吃苦恳做事,人家怎么不会用你?若你们非和这群好吃懒做整日里赌博游手的家伙混在一起,以我说,不要你,活该!”

    乡间人虽然见识少,自尊心却不弱,最是要脸面,士绅商会这边众人彼此望了望,猛然发觉,自己当中的一些人,确实都是些平日里名声不好的,自己与这种人混在一块,着实不算回事!

    远处周傥看到这一幕,有些不敢置信,让自己头疼的问题,就这样简单粗暴的解决了?

    他看向周铨:“你这般手段,有没有后患?”

    “有啥后患,从今以后,这些士绅一个个得夹起尾巴做人,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们呢,大伙都会认定,他们只想着给铁路捣乱,要断大伙的财路。老爹,这铁路之事,大宋之事,可不只是咱们父子的事情,更是这些百姓的事情,咱们父子,引导一下,适时推波助澜即可,要学会发动老百姓!”周铨嘿嘿笑了笑,眼中奇光闪动。

    发动群众,事半功倍,不敢发动,一事无成!(未完待续。)

四一五、提醒

    砀山发生的不是孤例,实际上,在京徐铁路沿线,几乎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有些地方,甚至更为激烈,出头组织与农会护路队对抗的,往往是京官家人,因此类似的消息,纷纷拥到了京师之中,也就传到了蔡京面前。

    “周铨这岂不是自寻没趣,他弄出来的农会,现在别人也用农会对付他!”

    蔡行有些无奈地在蔡京面前说道,蔡京却只是瞄了他一眼。

    自从蔡攸搬出去独立居住后,身为蔡攸之子的蔡行,便成了蔡京与蔡攸这对父子沟通的主要纽带。

    因此,蔡行的话,蔡京先要想一想,是不是蔡攸教他说的,而蔡攸那边,是不是赵佶的意思。

    “祖父大人,你看周铨此举,是不是不智?”

    见蔡京不开口,蔡行又问道。他目光有些闪烁,若从他本人意愿来讲,是愿意与周铨站在一起的,但自从他父亲蔡攸与祖父分道扬镳之后,他就陷入了两难之中。

    他本人的意愿,抵不过家中的利益。

    “有何事?”蔡京没有急着回应,却是看向门口伸头的管家。

    “有位东海商会的主事董长青,求见相公。”那管家答道。

    蔡京这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求见的,一般四五品的官员,想见他都得在门房那儿排队递好话。

    但董长青奉上名敕拜帖,门房却不敢怠慢,原因无它,蔡京早有交待,若是周铨派人来,一定要最快禀报。

    “请他来书房叙话。”蔡京眯着眼说道。

    管家离开之后,蔡京指了指屏风:“行儿,你不是想知道我对周铨此举的看法么,你且在屏风之后听着。”

    蔡行躲到屏风之后,过了会儿,他透过屏风间的缝隙,看到董长青走了进来,向蔡京恭敬行礼。

    蔡行与董长青很熟悉,毕竟常在东海商会里打交道,上回董长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险些崩坏了的朝廷与周铨关系挽回之事,他也很清楚。只不过蔡行觉得,那肯定是周铨的本领,董长青只不过是一个执行者。

    但董长青见他祖父时的态度,却让蔡行一愣。

    多少三品四品的高官,见到蔡京之时,都是战战兢兢拘谨万分,可是董长青在蔡京面前,虽然执礼甚恭,却也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

    “这厮在我面前,倒是比在祖父面前还要恭敬一些,这是为何?”

    原因很简单,董长青明白,蔡行这种人还会在意别人是否在面上表示尊重,而蔡京这种人已经不在乎别人表面的礼仪了。

    “如柏,你这次来见老夫,可是东海郡公有什么吩咐?”

    “郡公请老太师做好准备,此次北伐之举,未必如意。”董长青道。

    此话一出,那边蔡行就不安地动了一下,险些发出了声响。

    北上伐辽,乃是大宋如今重中之重,先头部队河北禁军十余万,已经接收了周铨让出的诸州县,而来自京师、西军的后续部队三十万,业已经调拨集结,抵达了霸州!

    此战拜郓王赵楷为兵马大元帅,以童贯为副元帅,赵楷虽是拜帅,实际上却并没有到达前线,而是准备前往大名府——这乃是赵佶为赵楷铺路之举,哪怕在周铨那里吃了个大亏,赵楷依旧是最得宠的皇子,若是大胜之后,携此功劳,他完全有资本动摇太子之位了。

    这一战无论是调动的兵马,征发的民夫,还是拨付的粮饷赏钱,都可以说是规模空前。而且西军诸军精锐,也尽被征调,可以说,大宋只差没有举国动员了。

    相反再看辽国,内忧外患,不仅面临着宋国的压力,更面临着金国的压力,如今辽国的整个东京道,完全沦入金人手中,其上京、中京,也是一夕三惊。金人并没有等完全消化掉到嘴的辽东半岛,而是立刻转头,攻锦州等地,不给辽国丝毫喘息之机。

    明眼人都知道,辽国完了,就是今年春时,赵佶专门派了个画师去贺春,将辽主耶律延禧的相貌画了下来,然后又找了相师相面,称其“已无人君之貌”!

    大宋的准备这么充分,朝里朝外都在叫嚷,要完成列祖列宗遗愿,收复燕云诸州。可是周铨却要董长青来提醒蔡京,做好失利的准备,这是何意,莫非是见不得别人好么,或者是,他周铨狂妄到了以为没有他,大宋就打不了胜仗的地步?

    蔡京却从太师椅上坐正了起来,神情无比慎重,点点头道:“老夫知道此事了,以周公推测,辽国能撑多久?”

    “长则五年,短则两年,我国若不伐辽,或许辽还有回旋余地,但我国一伐辽,无论童贯在前线是胜是负,辽国都将为金所灭!”

    “为金所灭!”蔡京对此不惊讶,躲在屏风后的蔡行却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周铨一方面认为童贯北伐不会有好结果,另一方面却又认为辽国必亡!

    原来亡辽国的,根本不是大宋,而是金!

    那个蛮子国家,兴起才几年功夫,真有这么厉害?

    书房中,蔡京眉头一皱,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初时我也是反对联金攻辽的,辽国毕竟养熟了,逼它交出燕云就是……但周公以孤军破辽,朝堂之中都是一片欢呼,官家心意已决,老夫也反对不得啊。”

    “郡侯正是知道相公也阻拦不了,所以才未提请相公阻拦北伐之事,而是做好善后之准备。若是北伐不成,恐金国小瞧大宋,它挟灭辽之威,再攻我大宋的话……”董长青说到这的时候,其实在他心里,也是有些嘀咕的。

    他觉得,应当不至于此,就算大宋伐辽不成,最多也就是个僵局,金国灭辽之后,自己也必受损失,哪有余力来攻宋?

    更何况,大宋有周铨在,金人真有胆量来招惹周铨?

    蔡京对此,同样也有不同的看法:“于燕云之地争锋,或许我大宋略有不足,但守土之能,却是有余,周郡公他未免过虑了。”

    “郡公也知相公可能不会相信,因此交待晚生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往好处想往坏处着手,总不会有错。”

    蔡京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此事我知晓……让周郡公放心。有一件事情,老夫有点不解,最近京徐铁路沿线,又有些太热闹了,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对此极是抱怨,不知郡公为何此时发动?”

    董长青微微笑道:“相公在消遣晚生啊,此事别人看不出,相公如何看不出来!”

    “你说,你说。”

    “朝廷全力北伐,少不得郡公在钱粮上支持,而且不欲节外生枝,那些抱怨的官员,就象是挨打叫唤的猪,叫了几声之后,见没人理会,便只能安静下来了。”董长青打了个比方。

    蔡行在屏风之后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他再一想最近朝中的纷扰,确实就是这样,看起来群情汹汹,少说有几十上百位朝官,或是在朝会之上,或者是写了奏章,抨击农会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但真正的朝中大佬,从蔡京等朝官,到梁师成、童贯等内监,却对此事都是孰视无睹,根本不表态。

    也就是他老爹蔡攸、王黼还有李邦彦等,虽然得赵佶宠爱,却还没有爬上权力最高峰的人,才会在朝中上下串联,想要将这些人聚在自己身边,形成声势。

    不过他们的目的,倒不是为了直接对付周铨,而是……

    蔡行瞄了一眼自己的祖父,现在他也知道自家父亲的打算,祖父太老了,反应迟钝了些不说,而且太过偏心,父亲已经等不及,要踢开祖父,踏上大宋官场的最高之位。

    哪怕为此,要先与将来的对手王黼、李邦彦等联合,都是在所不惜。

    “猪……这话定然不是如柏你说的,你是读书人,能做此比喻者,非东海郡公莫属,哈哈哈哈,不过倒也象,那些蠢物,未必强于猪啊。”

    蔡京哈哈一笑,然后岔开话题,又问了几句闲话,最后之时,蔡京仿佛是不经意,缓缓说道:“听闻京西时有旱雷声响,隆隆震耳,殊为怪事也,东海郡公见多识广,如柏不妨替我请教一下,那是何兆。”

    他说起此事,仿佛无关紧要,董长青脸色却变了!

    火炮!

    周铨此前连战连捷,一个重要倚仗,就是火炮!

    但蔡京方才泄露出来的消息,是大宋也有火炮了。虽然周铨不只一次说过,火炮只要在战场上运用,迟早会被人识破其中的秘密,可当这一天真的来到时,董长青仍然觉得心情沉重。

    这消息,他没有探到,不仅是他,就是王启年、纪春留在京师的探子,也对此一无所知,可见大宋朝廷对此事有多保密。

    提防着的,恐怕就是周铨吧。

    京西之地……对了,皇城司在那边圈了一大块地盘,看来是皇城司弄出的名堂。不,仅凭皇城司,根本不可能研制出火炮来,必然还有其余力量参与其中!

    紧接着,董长青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看了一眼蔡京,老头儿还是那副淡淡的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做,但董长青可以肯定,刚才这老家伙一定是在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董长青心中,不禁有些暗自自责,自己终究还是年轻,在这老奸巨猾的老家伙面前,还是嫩了。(未完待续。)

四一六、火炮扩散

    火炮第一次上战场,是当初济州岛之战,用来对付高丽人。

    但那时周铨谎称是林灵素的五雷之法,生生将火炮的秘密多藏了些时日,直到辽河之战,为了挡住野蛮的女真人,为辽东汉人转移争取时间,周铨再次动用火炮,而且重伤了女真的大太子,使其回途中毙命。这一战之后,火炮之威,开始在战场上显现出来。

    从那之后,诸国便千方百计,想要探出火炮的秘密来。周铨虽然制定了很完善的保密措施,可他也知道,这秘密保不了多久。

    毕竟在这个时代,辽与宋都已经开始在军事上使用火药,四十余年前去世的前宰相曾公亮在《武经总要》之中,就记载了不少火药武器。因此,当看到大炮的外型,再如兀术一般,嗅到其中的硫磺味儿,推测出火炮的原理,进而仿制火炮,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难的却是在火药的精准配方与铸炮工艺上,仿造出来的大炮,虽有其形,威力与周铨督造出的大炮相比,却有比较大的差距。

    而且,这些年来,周铨也没有闲着,无论是火药还是火炮本身,都已经进化到了新一代。

    待董长青离开之后,蔡行出来,仍然有些魂不守舍。

    “祖父大人,火炮的消息,泄露给周铨合适么?”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蔡京捋须扬眉,一脸惊讶:“什么火炮?”

    “就是方才……”

    “方才老夫可没有提及什么火炮,老夫堂堂宰相,当朝太师,岂有闲功夫去理会一两样小玩艺儿,朝堂之上,才是正道!”蔡京大义凛然地道。

    蔡行再蠢,此时也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火炮之事,恐怕是少数人自个儿弄出来的,至少他蔡行此前就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恐怕他父亲蔡攸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赵佶身为天子,应当是知晓此事,奉命督办此事的,应当是他最亲信的人,这人,还应当与周铨关系不好,以防泄秘的可能,那么,会是谁,几乎就可以猜得到了……

    而且,为了尽可能保密,此事要连政事堂一起瞒着,也就是说,蔡京也属于隐瞒的对象。

    只不过蔡京在朝中的力量,大得出乎赵佶意料,这么隐秘的事情,也被他所知晓,他或许是为了回报周铨的提醒,也可能是出于对赵佶想要赶走他的不满,有意将此事泄露给董长青,好让周铨知道。

    不,不仅是让周铨知道,要自己在屏风后偷听,其实也是让自己告知父亲蔡攸!

    这一大圈子绕出来,蔡行只觉得满头大汗,这一切太复杂了,实在不是他这般生长于富贵之中者能想的。

    “祖父他们想的都是这么深么,这个宰相,可没有什么好当的,累!”

    蔡行心里嘀咕了一声,见蔡京没有别的吩咐,他便告辞离开。

    他父亲还等着他的回禀呢。

    蔡攸听蔡行说完祖父那边的经过之后,冷哼了一声:“果然老糊涂了!”

    蔡行张开嘴,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评价祖父。

    “周铨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还想着挑拨官家与乃父的关系!”蔡攸提点道。

    虽然蔡攸承认,借助朝廷集中精力于北伐之事上,一举将京徐铁路沿线的隐患拔除,为此不惜得罪大批朝官和地方豪绅,周铨这一手时机确实选择得准。但是,周铨对北伐的认识,让蔡攸觉得,这分明就是危言耸听。

    “辽国贫弱不堪,如大厦将倾,他周铨能带万余辽国叛军,横扫燕京附近,朝廷几十万大军,又有名帅宿将,岂会不如他!”蔡攸冷笑了两声:“这些年,他太顺了,顺得都有些自大!”

    “至于火炮之事,我确实是不知道,如此沙场利器,确实需要保密,官家不告诉我,也是应当的事情,谁让你祖父与周铨走得太近!”说到这里,蔡攸又翻了蔡行一眼:“你莫要不服气,郓王那儿,要勤去招呼,你以为你祖父这宰相之位哪儿来的,还不是官今为端王时,你老子我执礼甚恭而来!”

    蔡攸心里是十分不平衡的,当初赵佶还只是一位闲散亲王之时,他每次朝会或者相见,都是执礼甚恭,正是因此,给赵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赵佶侥幸成了皇帝,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对蔡京另有相待。

    偏偏蔡京现在一颗心,全偏在老四蔡绦身上,而且恋栈不去,堵住了蔡攸的上升通道!

    “大人,这火炮……当真这么容易造出?”蔡行还是有些担心。

    “他周铨能造出,别人自然也能。”蔡攸其实对此并不知情,他想当然地说道:“莫说我们,便是辽国,哪里少了能工巧匠,还有金国,能将辽国逼得这个地步,他们难道就造不出炮来?”

    蔡攸这番话,虽是气话,却一语成谶。

    辽国上京外的一片旷野之中,满脸喜气的萧奉先,领着耶律延禧,快步走向一座沙丘。

    “果真成了,那就是天佑我大辽!”耶律延禧神情异常振奋:“国舅立下大功了!”

    “非是臣的功劳,是臣弟萧嗣先的功劳,他忍辱负重,终于发觉了宋人火炮之密呢!”

    萧奉先一边说话,一边引着耶律延禧上了沙丘。在沙丘之上,两门火炮正放着,在火炮周围,则聚了数十名军士。

    “陛下来了!”萧嗣先小跑着迎上来道。

    “听闻爱卿研制火炮有成,特来赏玩……放炮,放炮啊。”耶律延禧手舞足蹈地道。

    在风雨飘摇中的大辽,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耶律延禧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若能让大辽撑下去,那自然更好。

    旁边几个官员相对看了看,都露出苦涩的笑来。

    制造火炮,是他们这些汉官们的事情,从辽河之战后,他们就在着手此事,萧嗣先与此根本没有多少关系。只不过得知火炮研制有成,萧奉先将他安插进来,摘桃子抢功劳罢了。

    虽说辽国以南北两院分管汉和契丹事务,汉人也有在辽国身居高位的,但是真正地位,还是受到压制。这些汉官虽然心中不服,却不敢开口,只能听着萧嗣先吹嘘,他如何从周铨那里偷窥得火炮的机密,如何指导辽国的官吏匠人获得突破,如今终于造出了火炮。

    “这些等会儿听你细说,开炮,开炮试试!”耶律延禧对功劳归谁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想看看这火炮是否真有足够的威力。

    听得他的催促,萧嗣先先请他避得远些,然后又请他捂住耳朵,在萧嗣先命令之下,那些士兵们开始手忙脚乱,清理炮膛装填火药,一系列准备下来,却见旗号摇动,最后轰的两声响,硝烟直冒,刺鼻的味道,让隔着老远的耶律延禧都打了几个喷嚏。

    “响了,响了!”耶律延禧大笑道。

    响是响了,可炮弹打到哪儿去就不知晓,而且这火炮的射程也远比不上东海商会的,炮兵的训练,同样比不上。只不过这些扫兴的话,没有谁会说,耶律延禧也不清楚火炮在真正的战场上是什么样,只是听得这惊天动地的声响,便觉得威力应该不差。

    “赏,重重有赏!”他叫了起来。

    这一下,算是皆大欢喜,萧嗣先更是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倒楣了这么久,终于要出头了!

    “陛下,再看看我们火炮的威力!”他殷勤地向耶律延禧道。

    耶律延禧看了一轮射击,已经是大为满意,此时一听,哈哈一笑:“好,好!”

    有人奉上了望远镜,耶律延禧端立等候,那边萧嗣先冲到了火炮阵地,吩咐道:“多塞药粉,多塞一些,定然要打远,不要小家子气,若是今日得到陛下欢喜,咱们都少不了荣华富贵!”

    那些炮兵只不过是普通皮室军,临时训练了一番,听得萧嗣先这样命令,当即真的多往炮管中加药。旁边的官吏忍不住道:“够了,够了。”

    可是萧嗣先与那些炮兵却还在加,旁边的官吏面色苍白,一个个躲远来,萧嗣先见加得差不多,便又小跑着回到耶律延禧身边。

    旗号展动,又是一声轰响,只不过这一次轰响分外大,而且还平杂着无数碎片飞上半空!

    哪怕隔得老远,耶律延禧都被这一响震得头昏眼花,整个人险些趴在地上,耳膜里一直是嗡嗡的声音。当他终于能听得见外边的声响时,却听到了一片哭喊嚎叫。

    他抬头向方才作为火炮阵地的沙丘望去,却见那沙丘上少了一块,原本的火炮阵地,只余一个大坑,还有就是满地狼籍。

    那些点炮的士兵,一个都不见了,那两门用来试验的火炮,也已经变成了碎片,包括堆积在旁的火药,都彻底炸得光光。

    就连怕出事躲得远些的官吏们,此时也是死伤惨重,沙丘周围,军士官员,足有百十人在血泊中挣扎哀嚎。

    耶律延禧的面色铁青。

    此次爆炸的威力如此惊人,将他都骇倒了,让他比惊骇更难受的是,这分明是一次失事!

    “火炮威力……朕见识过了。”他冷冷地瞧了萧嗣先一眼。

    而萧嗣先脸上的笑完全没有了,有的只是惶恐与不解。

    自己怎么就这样倒楣啊!(未完待续。)

四一七、牵一发而动全身

    身为兵马大元帅的赵楷一身戎装,倒显得极为英武。

    在他身边,是一群轮流在拍他马屁的文武官员。这些人都是中低层,平时接触不到太高的环境,故此对赵楷是敬畏有加。

    但赵楷虽然在满面微笑地应付他们,心里却有些焦躁,根本不想理睬众人。

    此地乃是河北大名府,也是此次伐辽的大本营,诸多军资和各路大军,尽皆会聚于此。

    虽然辽国派来的使臣仍然在努力,可是只要他们不肯交出燕云之地,同时修改两国条约,以宋皇为兄,那么这一战就必然要打。

    “来了!”

    就在赵楷耐心欲尽之时,看到一人匆匆过来,他精神情不自禁一振。

    见此人到来,周围的文官武将,也纷纷散开,此人来到赵楷面前,神情却是有些阴郁:“臣王黼见过殿下。”

    “嗯,那边的事情怎么了?”

    王黼摇了摇头:“海贼势大,事不可为了!”

    “朱家呢?”

    “朱家意犹不平……”

    听到这,赵楷抚掌,拍了拍王黼的肩膀:“既是如此,那就由朱家去办吧!”

    他口中的朱家,乃是他自己的王妃朱氏父家。这朱家盛产美女,不仅赵楷自己娶了朱家之女,就是如今的太子赵桓,所娶也是朱家之女。

    此时赵楷占据了优势上风,他唯一所虑者,就是赵桓会与周铨携手,为此,王黼便给他献上一计,利用朱家挑动京徐铁路豪绅,争取插手京徐铁路之事。

    此事固然是将赵楷与周铨的关系更加恶劣,但对他来说,反正两人已经撕破过脸了,无所谓。更重要的是杜绝了赵桓与周铨联手的余地,这样一来,身为兵马大元帅的赵楷,只要能够收复燕云,声望之隆无人能及,彼时便可由王黼等出面,寻个借口改易太子。

    这是阳谋,哪怕周铨与赵桓都看出来了,也无法改变。

    “还是卿家足智多谋啊。”拍了拍王黼的肩膀,赵楷感慨地说道。他眼中寒光闪动,等自己成了太子,那在朝中的资本就远胜过如今,或许就真正有将周铨掀下来的力量了。

    “也是大王洪福齐天,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王黼笑道:“臣这次来,便是给大王送这东风的。”

    “哦……你是说,那件东西?”赵楷又惊又喜。

    “正是,朝廷组建神雷军,押送十二门大炮,正在押往大名府,臣只是先行一步,此事关系重大,为防走漏消息,此前未发文书给大王,还请大王见谅!”

    赵楷哪里会介意这个!

    对他来说,这是大喜事,原本伐辽,他就有八成把握,现在这把握,更是到了十成十!

    “卿与童公当真是立功了,若非你们,哪里有火炮,哪里有神雷!”

    暗中为朝廷研制火炮的,正是童贯与王黼。

    赵楷人在大名府,童贯却领着大军到了雄州。在他的军帐之中,他的孙子童渐,一脸错愕,完全不敢相信的模样。

    “祖父大人,为何……为何如此?”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

    “什么事情为何如此?”童贯和颜悦色,他子孙众多,但大多都没有什么出息,不过是倚仗他的势力当米虫罢了。在他看来,未来能够继承并壮大家业的,唯有童渐。

    “你……你瞒着周铨……铸成火炮,还组建了神雷军,这事情,这事情透露出去,周铨岂有不和我家翻脸之理?”

    “那又怎样?”童贯噗的一笑:“渐儿,你还不明白么,我们童家的富贵,从来就是在皇家身上,而不是在他周家身上!”

    童渐还是十分不解,此前童贯对他与周铨交往,是十分鼓励的,并且在好几回周铨遇到麻烦时,童贯都明里暗里出力相助,可现在,眼见周铨已因功封公,无论是权是财,都已极盛,童贯却做出暗中背弃的事情来!

    在听到神雷军时,童渐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坏,得赶紧通知周铨,待再听得这神雷军乃是自己祖父暗中操练而成,他更是骇呆了。

    “祖父大人……这样做,这样做真好么?”哪怕童贯向他解释过了原因,他还是怯怯地问道。

    童贯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我童贯是大宋的副帅,不是周家的副帅……你退下去,随军参赞军机即可,万勿做其余事情!”

    赶走童渐,童贯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颔下的胡须,也随着这一动作而颤抖起来。

    他是个太监,却是个能长胡子的太监,相貌颇奇,这是他能受到赵佶重用的一个重要原因。

    太监是寄生在皇权之上的,因此在周铨和赵家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赵家。如今大宋政局,也到了变革之时,敏感的人都知道,赵佶换太子的意思已经很坚定了,这其中,也少不得童贯推波助澜。

    如今的太子赵桓,是个迂腐刚直的,这种人上位,童贯等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倒是郓王赵楷,象极了赵佶的性子,若能将他推上去,不但有定策之功,而且日后的日子也会更好过。

    而且论起渊源,他与周铨的伯父、父亲都有旧怨,当初他初入西军时,颇为周侗、周傥所轻慢,只不过对方是小人物,童贯将他们逼得离开军中就作罢,没有赶尽杀绝罢了。

    再以功业来说,收复燕云者王,以大宋赵官家的性子,不会大肆封王,那么童贯与周铨,就成了直接的竞争者。

    周铨那厮,以为收复了燕京南部十个州县就足以封王么,他还是太天真了!

    想到这里,童贯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意。一个东海商会,虽然将朝中诸多势力纠合在一起,可到了现在,东海商会,也到了散伙的时候了。

    当然,若是周铨能够收心,将手中的地盘军队全都交出来,只是专心替众人赚钱,那么众人还是能容他,东海商会也能维持下去,只不过以这厮的性子,他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京徐铁路修通之时,便是西军大军东进之际……彼时河北禁军与西军、京城禁军联手,周铨便是从济州调来他的军队,又能何为?

    这厮向来精明,此际却在中原与农会的泥腿子搅在一块儿,当真不智!

    “传令下去,明日卯时,击鼓集将,誓师伐辽!”童贯收敛住自己的心思,只要自己北伐获胜,回去之后,一切都会有的!

    此时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大佬,多数都以为,周铨在纠结于京徐铁路之事,实属不智。但也有人在顿足,对着当今天子赵桓叹气:“殿下,此时纠缠于农会之事,实属不智啊!”

    说话的是李邦彦。

    原本李邦彦和王黼一样,选择支持赵楷,但是因为他被周铨吓破了胆子,只要周铨一回京,他就立刻告假离京,让赵楷颇为看不上。再加上,他与王黼年纪相近,俩人互相竞争,而赵楷在二者间,选择了王黼。

    这让他心生嫉恨,加之觉得,赵楷与周铨这样彻底翻脸,能不能顺利继位实在是问题,因此他又来烧太子赵桓的冷灶。

    赵桓身边,除了保守派大臣之外,就是耿南仲这样的小猫三两只,得到受父皇宠信的李邦彦支持,哪里会有拒绝之意,哪怕李邦彦身上一些习气,他与耿南仲也是看不惯,可现在只能忍了。

    听得李邦彦埋怨,赵桓不以为然:“此非孤之过,实在是周铨太过跋扈,连孤之王妃娘家,都受那群贱民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桓与赵楷的王妃,同是出自朱家,此前因为赵桓为太子,朱家自然是更倾向于他,因此,赵桓不只一次借助朱家,为他敛财。

    虽然赵桓自己不爱财货玩物,曾经亲手砸了蔡京送他的玻璃器皿,但皇位之争如此重要,口袋里没有足够的钱参与,哪里能有胜算!

    甚至在徐州,他通过朱家,与一位姓龚的商人暗通声气,让此人成为他的代理人,搭上周铨的顺风车,赚了不少钱。

    也正是因此,在京徐铁路沿钱,朱家颇有一些产业,不少豪绅和官员家人,都唯朱家马首是瞻,不将农会当回事,试图谋夺铁路与乡间的主导权。他们在这一次的风潮中,成了农会的重点打击对象,为此送了十余条人命,偏偏打死人的农会成员,一个个亡命到了徐州,被周铨直接送到了济州或流求。

    其中甚至有两位,乃是朱家的远亲,他们的家人哭哭啼啼找到朱家,朱家除了寻赵佶告状,当然也少不得来赵桓这儿哀求。赵桓听得这消息大怒,因此连连上奏,请求赵佶惩治周铨。

    李邦彦所说的不智之举,正是此事。

    他听得赵桓这般说,当即苦笑道:“臣所受周铨之辱,殿下所熟知,若臣不能忍,则已与朱勔为伴去矣!臣连这种羞辱都可忍得,殿下为大事而忍小气,有何不可?况且如今,殿下要紧之事,不在周铨,而在,而在墙内!如今周铨与那一位势不两立,殿下正应曲意结好,以为外援,奈何做此不智之事!南仲等虽是正人,但行事迂阔方正,殿下不可尽用其言也!”

    赵桓抿了抿嘴,他身边的耿南仲等人,只知劝他谨慎自守,一提到周铨都是义愤填膺,象李邦彦这样为他出谋划策者,还真不多见。

    难道说,他真要象李邦彦所言,曲意结好周铨,先度过了如今的储位危机再说?(未完待续。)

四一八、变脸

    帝位是第一位的,与之相比,所谓的正道,算不了什么。

    看到赵桓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李邦彦有些急了。

    他来烧赵桓这冷灶,其实是秘密行动,此时二人会面的地点,便在一家不起眼的茶楼,而赵桓与李邦彦,也都是普通人打扮。

    这样见一面,并不容易,若是不能说服赵桓,李邦彦觉得,自己或许又要换个人试试了。

    比如说康王赵构,自从提出京徐铁路以来,赵构在皇子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如今已经仅次于太子与赵楷。他与周铨关系不错,或许会得到周铨的支持?

    想到这,李邦彦突然明白,为何赵桓与赵楷会要在京徐铁路上做文章了。

    他二人都感觉到赵构的威胁,赵楷特别如此,因此策划了此事,赵桓则是顺水推舟,至少是没有从中阻挠。

    李邦彦大急,此时还弄不清楚谁是最大的敌人,这位太子生长于深宫中,见识不足倒还罢了,他身边的耿南仲之流,当真是废物蠢货!

    “殿下,切莫坐失时机,只需要稍稍向那一位示好,想来……”

    “不必着急,待此次伐辽之后再说。”赵桓突然开口。

    李邦彦呆住了,伐辽之后,胜负已分,等到那个时候向周铨示好,就是穷途没路之举,不但自己没有多少筹码与周铨谈判,而且……到那个时候,周铨凭什么要同意?

    他还待再劝说,却看到赵桓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宫中去。”

    此时赵桓心中非常羡慕赵楷,他出宫就宅之后,行动方便了许多,倒是身为太子的赵桓,一举一动,都得当心。

    李邦彦急了:“殿下,你可知,此次北伐,那一位势在必得,甚至……朝廷还出动了新组建的神雷军携带了十二门大炮!”

    赵桓原本都站直了的,听得这句话,才悚然一惊:“大炮?”

    “周铨压服诸国,让辽、金、高丽、日本都望而生畏,所倚仗者便是大炮。官家暗中令童贯与王黼仿铸大炮,年初得成后便组织神雷军,此事原本做得极为隐秘,便是臣,也是日前才偶然得知!”

    赵桓木然了好一会儿,他虽然心中极是不喜周铨,但对周铨的一些主要事迹,如何会不关注,特别是去年年底到今年上半年,周铨只凭借万余孤军,打得辽国燕京道顾此失彼狼狈不堪,这种事情,他当然会听说。

    只不过,直到现在,无论是西军还是京中禁军将领,对于周铨指挥作战的能力仍然是不置可否,倒是盛赞火炮的威力,认为此物乃是攻击密集阵型同时又擅于射箭的敌人良物。

    所以,赵桓听闻赵佶将绝对保密的火炮都暗中交给了赵楷,他也明白,自己父皇决心已下了。

    此时他再看自己周围,却凄凉地发觉,自己为太子多年,却根本没有强有力的支持者。

    原本蔡京这位宰相,可以充当他在朝中的支持者的,却因为耿南仲等的灌输,他不喜其奸佞之性,而将之得罪了。

    再就是周铨,大宋的火炮是仿制周铨的火炮,若能有周铨在,别说火炮,以周铨的财力,就足以替他买下半个朝廷。

    此刻赵桓心中满是恐慌,同时也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耿南仲等人教他的,是不是正确的?

    “殿下,周铨是唯一机会!”李邦彦几乎要喊出来。

    “可是,孤闻周铨与老九关系甚好,老九两次去徐州,得了他不少许诺。”犹豫了一下,赵桓将耿南仲等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李邦彦一顿足:“九大王能给周铨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替他摇旗呐喊筹备京徐铁路罢了,此事九大王能做,殿下你不能做么?九大王能给他的,你可以给他更多,周铨,商贾也,唯利是图,殿下这利大,他便支持殿下,九大王何能为也?”

    别的话赵桓听不进去,但称周铨是商贾的这段话,他却听进去了。

    一切都是交易……既是如此,孤就和周铨交易一回,他若是识趣,当孤身登大宝之后,只抄其家,不灭其门就是!

    “只是因为朱氏之事,孤与周铨,多有龉龊,恐不为其所纳,反遭其所笑。”赵桓想明白这点后道。

    李邦彦见他态度转变,心中大喜:“殿下何愁此事,殿下又不是九大王,凡事需要亲历亲为,自有臣等为殿下奔走!”

    “你?”

    “正是臣!”

    李邦彦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能够让他和周铨缓和关系的机会,只不过此前他拿不出足够的筹码,所以不敢去见周铨,现在不同,若是为赵桓奔走,想必周铨对他的到来,也会十分欢喜吧。

    “要孤如何去做?”赵桓想了想问道。

    “不用太多,殿下只要写一封信,说殿下支持京徐铁路,此事利国利民,宜急不宜缓,另外朱家之事,殿下已知,并且训斥了朱家之人。点到为止,那周铨必知晓殿下善意!”

    李邦彦以为,就这点事情,赵桓应当立刻应承下来才对,可是偏偏这位又犹豫起来。

    “朱妃贤淑,孤晓以利害,倒是不难,可是耿庶子那边,他们未必会同意孤如此施为。”

    李邦彦连连摇头:“殿下事事都依南仲等人,结果到了如今这地步!耿南仲等虽以忠节自诩,但未历实务,只是坐而空谈之辈,殿下方是人主,岂可受此辈挟持?”

    这句“殿下方是人主”,终于让赵桓下定决心。

    两人又秘议了会儿,敲定了一些细节,赵桓亲自执笔,便写了一封书信,交到了李邦彦手中。

    李邦彦虽得了书信,此事关系重大,他不敢委托别人,因此决定亲自将信交到周铨手中。只不过他想出京,也要等待时机,因此又过了好几天,他才寻了个借口,出京而去。

    原本他是说要去河东的,可出京百里之后,便乔装改扮,突然向应天府而去。

    此时朝中的风向,也突然一变,原本支持太子、与朱家关系紧密的诸多官员,突然从激烈抨击农会,转而称赞农会。皇亲朱家,也收拢爪牙,告诫那些投靠来的豪绅,勿要再与农会为难。

    这番变化,来得太过突兀,周铨接到京中密报时,也不禁有些错愕。

    董长青的密报中,认为这背后必有阴谋,这一结论,也与周铨的猜测相同。因此,当纪春面色诡异地跑来告诉他,有人自称李邦彦,秘密前来求见,周铨当时之惊讶,几乎溢于颜表。

    要知道,李邦彦这几年都躲着他,只要他回京,此人要么称病,要么干脆离京,根本不会在他面前出现,此时却跑到应天府来主动求见,可以说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真是李邦彦?”周铨问了一句。

    “小人见过他的画像,确认是其本人。”纪春道。

    周铨现在名声大,得罪的人也多,仅是今年,就已经抓到过两批试图刺杀他的刺客。因此,他的戒备也很森严,一般人想要接近他,其实相当困难。

    “这厮前些时日出京,说是请假回河东老家,此时突然出现在应天府……看来京中有什么变化?但是如柏的密报里,京中一切如常,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北伐之事啊。”

    “小人问过他,他坚决不肯透露口风,只是说要见郡公。”

    “那就见他一见吧。”周铨想了想道。

    不一会儿,李邦彦就出现在周铨面前。

    俩人相当熟悉,见过的次数很多,因此周铨一眼就确认,来的是李邦彦本人。他仰天一笑:“哈哈哈哈,我在京师寻你多次,都被你躲开了,没有想到今日你却送上门来,来人,拖出去杀了,沉尸河中,让京师去河东找他吧。”

    他这一声令下,立刻有卫士进来,要将李邦彦拖出去。李邦彦骇得面色青白双腿战战,但口中却仍然强硬:“周郡公,你……你若真要杀我,就不会见我……何况我今日是来向你负荆请罪,同时还有朝中机密大事要向你禀报!”

    周铨见没有吓住他,便不再作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放开他,然后看了看座钟:“给你五分钟时间,有什么话要说就尽快说。”

    “朝廷组建神雷军,仿制出火炮之事,以周郡公之能,应当知晓了吧?”李邦彦知道,刚才说要杀他是吓唬人,但五分钟时间却不是吓唬人,因此飞快地道:“只是周郡公可知,朝廷拟在广州造炮船之事?”

    李邦彦认定,周铨的生命线在海上,朝廷的神雷军,周铨不会放在心中,但朝廷造炮船,周铨肯定会警惕。

    果然,这话一出,周铨面上明显浮出讶然之色。

    只不过李邦彦不知道的是,周铨更惊讶的是,对方会将此事说出来。

    炮船岂是那么好造的,而且如今周铨控制的造船技术,特别是炮舰技术远胜过朝廷,就算朝廷组织了一只舰队,与周铨的东海舰队遇上,也是送上门的靶子。

    “除此之外呢?”

    周铨的回应,让李邦彦看到了希望,他吸了口气,又继续道:“我此次来,是替太子释放善意而来,朝廷造炮船的消息,只是善意之一,我这有一封信,还请郡公亲览!”

    他说完之后,解开自己的头发,将遮头的头布拿下来,展开之后,竟然就是一封秘信。

    纪春在旁边看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玩意儿竟然未被搜出,实在是他们的失职!(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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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风华介绍:
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周铨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他要为华夏之族、炎黄之裔,把握住这机会,浪潮卷时光,风华绝大宋!大宋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