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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风华txt下载     大宋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七四、摩尼圣教,替天行道

    朱勔在京师中,连自己宅邸都不敢住,避在赵佶还是端王时的旧宅内。

    周铨敢烧他家,总不敢烧赵佶的旧宅吧。

    但躲得了和尚,却躲不了庙。

    当朱勔在京师中时,苏州孙老桥畔,朱勔家宅前,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年纪都不是太大,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个个显得十分精干,不少人还剪了头发,一副沙弥打扮。

    自从上回被周铨打上家门之后,朱家就小心谨慎得多,甚至直接将驻苏州的官兵调了来,就驻扎在朱家边。附近的民宅,全部被他清得一空,可以说整条街,都是他们家的。

    所以这些人一出现,就引起了警惕。

    最初时只是警惕,可看得人越来越多,便有人去找官兵。那官兵驻在朱勔宅边,长期被他家呼来喝去当奴仆用的,闻得命令,不敢怠慢,但过来喝问。

    “大伙都是听命办事的,你们来喝问喝问,我们给些面子,往后退退就是,但你们也莫要太过……我们奉命来办事,一个人可是拿到了五十贯钱的,若有死伤,还带养家抚恤,你们要替朱勔卖命,朱勔给你们多少钱?”

    这一喝问,来的这群年轻人个个目露凶光,有人就直接说了出来。官兵一听,顿时就缩了回去,甚至有人嘀咕,只要也给他们每人五十贯,大伙立刻就倒戈。

    官兵回去之后,糊弄了朱勔家人一番,毕竟朱勔本人不在苏州,家里没有主心骨,虽然大骂喝斥,却也无可奈何。

    把官兵吓回,紧接着这伙年轻人便开始将通往朱府的各处要道都守紧了,只许进,不许出。

    事情闹得这么大,苏州又不是太大的城市,因此没有多久,孙老桥外就围聚了不知多少看热闹的人。

    “这又是哪一出啊,竟然有人敢惹朱家!”

    人群中有人问道,然后立刻招来了鄙视的目光:“你新来的吧,没见过几年前的事情?”

    “何事?”

    “当初可是有人打上朱家的门,将被朱家扣着的人带走,朱家连屁都没有捞着一个,虽然带兵在后追赶,却也被人喝退回来!”

    听得熟悉此事之人绘声绘色地讲了一番当初之事,不知道此事的人也不禁眉飞色舞,一个个拍着大腿直呼痛快。

    朱勔这些年,可真是将江南折腾惨了!

    “那人是谁,莫非是官家本人?”

    “官家忙着在后宫玩娘儿们,哪里有闲功夫管这个,朱勔是得罪了咱们大宋数一数二的大纨绔,活财神你知道不?得罪他了,于是他从徐州派人来,抽得朱勔没脸没皮的!”

    众人都是会心大笑,有人低声问道:“那以后呢,以后呢,以朱勔的性子,岂有不报复之理?”

    “当然报复,去年下半年的大搜捕,你们记得么,东南官民,谈之色变,就是他的报复。”

    “拖得这么多年,也算是报复?”

    “因为活财神比他更得官家恩宠啊,去年年底时,京中有小人惑乱朝纲,朱勔以为有了机会,便开始报复,结果活财神不但没事,反而升了爵位,成了东海侯,于是朱勔就坐蜡了。”

    “难怪,活财神必然会报复……今日就是活财神来报复了?”

    这时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一个个以为猜到了真相。

    方腊便是这些猜到真相的人中之一,他这段时间正好在苏州行事,而且最近才搭上关系,走通了朱勔手下一位金带总管的门路,准备借着朱勔的势力,将摩尼教的生意扩大一番。

    毛线生意现在已经不入他眼了,他现在看上了一桩新的买卖:丝绸。

    随着棉纺织业的发展,各种新式织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除了纺棉纱的,也有缫蚕丝纺丝绸的。别的不说,新的工艺和新的机器,就代表着巨大的市场利益,这样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方腊是一时枭雄,很早就注意到织机对棉纺织业的作用,他不敢与东海商会正面竞争,便想到了迂回之策:研究新的缫丝机与织绸机。

    还真给他弄成了。

    但接下来原料就是一个问题,特别是缫丝之时,工人要在沸腾的蒸汽中工作,时间长了,手指头都会烂掉。没有控制着江南半壁的朱勔支持,他想要有稳定的蚕丝来源和不起来闹事的工人,很难很难。

    “周铨这次报复来得好,想来经过此事之后,朱勔也会有深刻的认识,知道时代变了,靠着官家的宠信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权力,唯有财富,才是一切力量的根源!到时候我再通过那位金带总管与他合作,他应当更容易答应。”远远看着这一幕,方腊面带微笑,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占上周铨一点便宜了。

    差不多到了午时,足足有千余人突然涌向朱家,这些人手中带着各种工具,到了他家之后,先是乱棍将朱家的护卫赶到一起,然后便开始拆墙。

    他们倒是极专业,将绳钩往墙上一套,然后几十人一起用力,瞬间一段围墙就被扯倒。朱家原本紧闭大门,此时就没有了意义。紧接着,这些人冲入朱家,四处搜捕。

    “知府呢,差役呢,官兵呢,人全死哪去了?”有朱府的人还在大叫,结果立刻挨了一顿棍子被砸翻。

    外头看热闹的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一批又一批朱府中的人被赶了出来,紧接着,有人拿着一份名册,在这群人中挨个问话。他们时不时地指向朱府人中的某一位,顿时有如狼似虎的壮士冲过去,将人揪了出来,直接绑住。

    被绑的,都是朱府的金带银带管事,朱勔气焰嚣张,其府中的管事出外,以金带银带划分身份,往往对地方官员颐气指使,宛若钦差。这些人被绑出人,自然是人人称快的,但方腊看到自己走通门路的那位金带总管也被绑了出来,顿时就有些慌了。

    第一批是这些金银带的管事,第二批则是一些恶奴,转眼之间,就有百余人被绑着,然后直接扔到了孙老桥下的小船上。这些管事恶奴哭声震天,却无一人敢反抗,看来在朱府之内,这伙闯入者已经立足了威风。

    船将这些管事恶奴载走之后,这些闯入者纷纷撤了出来,明显还有一个清点人数的过程,待这些事都完成后,只见有人在朱府还未倒的大门之上,以浓墨写了两个大字。

    一看得这两个大字,方腊脸色大变,几乎魂飞魄散:“周铨,我哪里又招惹你了!”

    却是“摩尼”二字!

    “朱勔祸国殃民,我们摩尼教替天行道,先去其爪牙,过些时日再来杀猪!”那些人中有人大叫道。

    “摩尼圣教,替天行道,摩尼圣教,替天行道!”

    近两千人齐声高呼,还有人扔下一些牌印,正都是摩尼教的证明。他们一边喊,一边大模大样登船离开,围观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大笑。

    如此儿戏,鬼才相信他们是摩尼教徒。

    但是这伙人原本就不是要他们相信自己乃摩尼教徒,他们只是给地方官一个向上交待的机会罢了。

    否则,地方官上报,周铨派人抄了朱勔的家,抓了百余人走,此事传出去,上级官员要不要追查,两个大臣相争,做出这种事情,赵佶要不要为难?

    现在好了,干出这番事情的是“摩尼教”,有人证有物证,那么地方官上报某年某月某日有摩尼教作乱,强抢官宦宅院,而上级只要下令缉拿摩尼教匪,反正抓邪教是历来朝廷都干的事情,而赵佶当然也可以装憨,用不着在两名大臣中间来做取舍。

    看起来儿戏,却是妙手,唯一一个倒楣的,是躺着也挨刀的摩尼教。

    哦,还有摩尼教教主方腊。

    他原本在外围看热闹的,此时气得捶胸顿足,不过发了片刻的狂之后,他立刻转身就走。

    身边的亲信凑上来:“圣公,此事不能如此就罢!”

    “那你还能怎么样,莫非还去与周铨打官司,告他坏了圣教声誉?”憋着满肚子气的方腊怒道:“蠢货,蠢货,蠢货!”

    他心中除了愤怒,其实还有恐惧。

    安知这一招,不是周铨对他的警告!

    随着经济实力的提高,方腊本人也渐渐不满足当一个富家翁了,至少,他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大的权力,最好能对朝廷的决策施加影响。

    故此,摩尼教这两年加强了对东南的渗透,此次交结朱勔,这也是目的之一。

    是不是自己的一些小动作被周铨知道了,所以他在治朱勔的同时,顺带敲打自己?

    越是细想,方腊就越觉得恐惧,周铨仿佛是一柄悬在他脑袋上的利剑,自己不管做什么事情,他似乎都能先料一步,然后加以限制。

    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情,是将圣教再清洗一遍,免得手下有周铨派来的人。另外,圣教接下来半年又得低调行事,伸出去的触手,全都是缩回来。

    方腊又有些气,自己的儿子不争气,送到济州去这么久也没有接近周铨,更没有学到什么本领,反倒是听说和女真人关系挺好,成了女真人在济州的联络人。

    女真人……

    方腊心中忽然又是一动。(未完待续。)

三七五、猪养肥了,自然要杀

    苏州发生的事情,传到京师,也只用了几日时间。

    躲在赵佶旧宅中的朱勔得到消息时,只是一呆,然后跳了起来。

    原来如此!

    赵佶将他留在京中,真是为了“保护”他。

    而且看此情形,赵佶对周铨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非常清楚,周铨在动手前肯定和他说过。

    再想到那一日后,蔡攸私下传来的消息,朱勔欲哭无泪。

    显然,这是周铨早有预谋的一次行动,上回皇城司监视事件,虽然事后皇城司被转归台察,周铨也升了爵位,但周铨亲近的人被拘拿,却还没有给他一个交待。

    朝廷不给他一个交待,他就要给朝廷一个交待,为了避免这个交待,朝廷就得让朱勔出来给他消消气。

    既然朱勔当初拿了周铨外围之人,那么现在周铨拿他的手下,便是理所当然的报复。更何况,朱勔当初拿的是官吏,而周铨拿的却是朱家的家仆,在赵佶看来,抛出朱勔几个家仆,便能让周铨不再有怒气,这笔买卖简直太值得做了。

    若只是几个家仆,朱勔也认了,但是这不是几个,他家中的金带银带,还有平时表现活跃的,被周铨一网打尽!

    而且据说当时那所谓“摩尼教徒”还一手拿着一个名单,挨个点人,这才将人拿住带走的。这也意味着,周铨打这个主意非是一日两日,早就派人将他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事情不能就这样算完,但是,朱勔却只能暂时咽下。但紧接着,更多的消息传来,让朱勔也呆不住了。

    他向赵佶提出求见,赵佶倒没有晾着他,而是约好,下午时分在延福宫里见他。

    来见赵佶之前,朱勔特意在一面玻璃镜子前打扮了许久,一定要将自己打扮得憔悴仓皇,好引起赵佶的同情心。

    “朱卿怎么这般模样?”果然,看到他的情形,赵佶吃了一惊。

    “臣……冤枉啊,臣家被人抄了,连臣的外宅都被抄了!”朱勔哭道。

    “哦,此事朕也知道了,听闻是摩尼教所为,朕已经下旨,令有司彻查,断然不令摩尼教贼人走脱!”赵佶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道。

    这个时候,朱勔根本不想息事宁人,因此叫道:“官家,哪里是摩尼教,分明是周铨那个反贼所为!”

    “呃,此事可以凭证,说起周铨……听闻他瞧中了池州的一位美人,你也有心,故此二人相争?”

    赵佶问起一个八卦来,朱勔当场愣了。

    蔡攸也曾暗中向他传递消息,让他知道所谓他与周铨争夺美女的事情。但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至少他自己完全没有这个印象。

    事实上,他与周铨争夺的其实是在朝廷中的地位,而不是什么美女。

    此事不可不辩解,否则周铨对他的欺凌迫害,就变成了两男人间的争风吃醋,为争风吃醋而挨了闷棍,这事情可不怎么光彩,就算追究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如此狂悖,如此嚣张!我哪里看中了他的女人,要和他抢,我在苏州,江南灵秀地,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还要和他抢?”

    跪倒在赵佶面前的朱勔,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无怪他如此,不仅仅在苏州的大宅被抄了,就是其余几处庄院宅子,也同样被抄了。家里的损失陆续报了来,他足足被抢走了价值两百万贯的财物!

    原本朱勔还想忍下去,可丢了这么多财物,叫他如何能忍,跑到赵佶面前哭一番,哪怕只是让赵佶罚周铨铜,也算是出点气。

    但他跪在地上,却没有看到赵佶眼神里闪动着的怒火。

    “朱卿,你起来吧。”赵佶回头望了一眼,强捺住怒意,缓缓说道。

    “官家,这厮假冒邪教,擅抄大臣之家,无法无天到这地步,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了,官家,官家,他如今在京中,正合将他拿住,他的家产抄没!他这些年来百般钻营,积累了金山银山一般的财富,抄了他的家,官家想要征伐辽国的……”

    朱勔还在哭诉,突然间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他愕然抬头,然后一只硕大的脚出现在他面前,砰的一下,直接将他踢翻。

    “臣实在受不了,君前失仪,臣认罚。”一脚踢翻了朱勔的周铨怒气冲冲,向着赵佶拱了拱手。

    “你……你怎么在这里,官家,他怎么在这里!”朱勔看清楚踢了自己一脚的人后,惊慌失措,膝行上前,直接抱着了赵佶的腿:“救命,官家救命!”

    赵佶表情有些尴尬。

    “周卿……”

    “臣早就说过,臣一片忠心,若不是这等败类离间,官家如何会怪臣?”周铨见他跑到赵佶身边,自己不好上前去踢,只能暂时放过,只是闷哼了一声。

    朱勔仍然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在他想象中,周铨回到京师已经是胆大妄为了,单身出现在皇宫中,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

    他想不明白当数正常,赵佶这个人固执是不错,但面对某些人、某些事,难免耳根子软。

    他的身边,有拼命构陷周铨的人,也有竭力为周铨说话的人,特别是艮岳园中的铁路建成之后,他意识到这玩意对于大宋的意义,就知道,自己必须缓和与周铨的关系了。

    自然有人将他的意思转达给周铨,于是周铨才会有这次进京之旅。

    “我……我……”朱勔一脸都是茫然之色,此时他的狼狈是真狼狈。

    “我把周卿召来,原本是想替你们二位当个中人,给你们说和一番,好不容易说动了周卿,唉,朱卿,你方才却又说了些什么话!”

    赵佶整理了一番心情,苦笑着对朱勔说道。

    朱勔此刻心里和面上都是一般模样,他哪里知道赵佶会玩这一手。玩就玩吧,方才周铨应该是躲在屏风之后听他们二人说话,赵佶也不给任何暗示,让他说了一堆激怒周铨的话。

    周铨既然敢出现在皇宫中,所谓谋逆的罪名,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可,可是臣当真没有和他抢什么女子!”朱勔委屈地叫道。

    赵佶恼了。

    周铨说有,那就是有,这是给大伙一个台阶,让所有人都有退路。可是朱勔这厮却是不识好歹,难怪周铨此前说了,这人私心太重!

    “此事不要再提了,朱卿先回去休息吧。”赵佶道。

    朱勔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肯定是失了圣眷!

    他还待再说什么,可看到周铨在那边冷眼瞧着,似乎随时还会一脚踹来,他只能松开手,离周铨远远地,退了下去。

    “臣不瞒陛下,从他家里抄出了两百余万贯……陛下,这还只是臣抄走的浮财,若算起田产房宅,还有臣查不出来的,他家中千万贯恐怕都有。他父子二人出身平民,又没有臣这样赚钱的本领,这么多钱从何而来,可想而知!”

    在朱勔离开后,周铨面上的凶厉之气没有了,他笑吟吟地对赵佶道。

    赵佶默然不语。

    千万贯家财啊,这绝对让他都眼红,而且这一笔钱,若是抄来的话,全天下都只会赞他处置得好。

    “猪养肥了,自然是要杀的,杀猪过年嘛,而且这钱一部分入公库,另一部分可入内库。对了,京徐铁路,臣已经做出预算,总共需要八百六十万零四千贯钱……”

    赵构这家伙年纪小是小,行动力却是十足,真给他推动成功京徐铁路之事。

    此时狄丘的钢铁产量,使得大宋的铁价降了下来,最低的生铁价格可以低到五文一斤。整个京徐铁路,所要钢铁约是七千万斤,相当于元丰元年铁产量的两倍左右,但放在如今,却只当狄丘钢铁年产量的六分之一甚至更少。所以周铨报的价钱之中,铁轨的价钱不是大头,真正的大头是砂石与人工,这些是工业化暂时也不能够解决的。

    好在此时的铁路也不同于后世动辄载重万吨的铁路,无论是路基还是铁轨的质量,都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赵佶听到八百六十万贯钱的支出,顿时咧了下嘴,这可是接近东海商会给他的年贡三倍,他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臣从朱勔家中抄出的二百余万贯浮财,便作为皇家股本,投入到京徐铁路上来,臣再找人凑上一凑,然后再在京中发行一些铁路债券,若是运作得当,明年此时,京徐铁路便可以动工,只要资金充足,最长五年时间,这条铁路便可运作起来。到时上边收费,每百斤货物行驶一里收费一文,每年仅仅是这货运收入,恐怕就可以达百万贯以上,不用十年就可回本,接下来就全是尽赚。宫中每年多出几十万贯的收益,绝无问题!”

    如此美好的前景,让赵佶怦然心动。

    他除了提供政策上的便利之外,可以说一文钱都没有出,而这条铁路的修建,能够给他带来的政治经济利益,却几乎是无限的。

    而且将周铨的精力集中到这条铁路上,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让他不会有余力去想造反的事情。

    至于朱勔……这个时候赵佶哪里还会想到朱勔?

    “卿要何种支持,才可以全力推动京徐铁路之事?”赵佶问道。

    “第一步是朱勔的性命。”周铨咧开嘴笑了笑。(未完待续。)

三七六、梁红玉

    接连数日,朱勔再求见赵佶,却都没有得到许可。

    他惶惶不安,从侧面打听,只知道那****离开后,周铨留在宫中好一会儿,赵佶甚至留饭,还让赵构等几位皇子公主一起出来与周铨相见,其礼遇简直不象是对臣子,反而象是普通人间的通家之好。

    这其中既有赵佶故意如此,也是周铨值得他这样做。周铨既然敢只身回到京师,还到了他的皇宫之中,表明自己并无谋逆之意,对于东海王的未来前景很满足,那么,赵佶也该投桃报李,表明自己同样对周铨一如既往,并无猜忌。

    哪怕是赵佶如此轻佻之人,玩起政治手腕来,也是驾轻就熟的。

    弄明白这一点,朱勔知道,自己就别指望赵佶来为自己出气了。

    “也罢,也罢,我便回江南去……狡兔三窟,正好前些时日,江南一位做毛线生意的豪商有意与我一起做丝绸生意,我从此以后,只管给自己搂钱,不管别的了!”

    满心怨意的朱勔请求离京,这一次倒是出奇地顺利,奏章才上,半日后就批准。他回到自己宅中收拾行囊,正准备离开之时,却听得外边一阵骚动。

    片刻之后,就见一队禁军,拥着周铨昂然走了进来。

    一看到周铨,朱勔面色大变:“你……你来这做什么?”

    他的话语里都带着怯意,周铨却是不理他,而是转向自身身边一人,笑着道:“你看如何?”

    朱勔这才注意到,周铨身边,竟然是一个俊俏得不象话的少年郎。

    只是仔细注意,那少年郎耳垂有孔,喉下无结,分明是个脂粉女郎假扮的。

    “我在旁边看着呢。”那少年郎对周铨道,声音里带着一分娇嗔,还有两分无奈。

    “那好吧……朱勔,我是来传旨的。”周铨这才笑着对朱勔道。

    朱勔愣了愣,便看到周铨真从袖子里掏出一份黄轴来。

    这模样,确实是圣旨。

    而且在京师之中,朱勔觉得周铨也不敢假传圣旨。

    这让他心中觉得格外不妙,让周铨给他传旨,岂会有好事。

    果然,旨意中指责他不顾圣恩,假借天子之名,搜刮东南,祸害百姓,使自己获其重利,而天子朝廷却背负骂名。因此罢去他的供奉局职司和一切官职,驱逐出京,流放海南,永不许还京。

    听得这里,朱勔满心苍凉:“哈哈哈哈……原来如此,艮岳将成,我朱勔没有用处了啊!”

    “怎么,你还想抗旨不遵?”周铨目中寒芒闪动。

    “周铨,终有一日,你也会是我这般下场,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到时候我就在海岛之上等你!”

    他满怀恨意地接旨谢恩,起来之后,看着周铨,一字一句地道。

    “哈哈,在海岛上等我?”周铨摇了摇头:“怕是你没有这机会了。”

    说完之后,周铨转身又招呼那女郎:“如何?”

    “行,虽然尚未完全解气,却也算是出了一部分……侯爷果然是言出必诺,让奴等上一年,这还一年都没有到呢。”

    那女郎巧笑倩兮,竟然不怕泄露自己身份。朱勔见此情形,哪里忍耐得住:“周铨,你传圣旨之时,竟然还敢带着女人……”

    “朝廷没有法令说,我来传递圣旨时不能带着女郎啊,法无禁即可,这可是官家亲口对我说的,许我便宜行事……如今我觉得带着她来比较适合,当然就带了,不服气?你来咬我啊!”周铨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在朱勔眼中,这当真是小人得志至极。

    但周铨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哪怕皇城司现在归了台察,但他们总有渠道,将自己的消息秘密传给赵佶。

    因此,这种轻薄、跋扈,很快就会被赵佶所知,赵佶应当会更加安心吧。

    他身边女郎此时也回过头来,睨视朱勔一眼:“先父与家兄,只因告发摩尼教之事,为你这奸贼所捕,先父为你虐杀于牢狱之内,家兄亦是重伤几乎丧命……朱勔,你这狗贼,祸国殃民残害忠良,红玉只恨不能手刃你性命!”

    说完之后,她大步当先,竟然走在周铨前头。周铨微笑了一下,回头向朱勔点点头,仿佛是打招呼,又仿佛是在说什么,然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倒是将一位多情公子的戏做足了。

    只不过出了朱家的大门,那红玉姑娘就苦笑了起来:“今日之戏,东海侯可满意否?”

    “多谢姑娘给我遮掩。”周铨道。

    “自此之后,东海侯多情之名,可就传遍京师了,上回东海侯说的好……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周铨面上略微带有一些愧色。

    为了迷惑朝中的诸位大佬,特别是迷惑赵佶,他请这位红玉姑娘配合,演出了一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好戏。

    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江南。

    流求的开发已经遇到瓶颈,它离江南更近,若能够获得江南的市场,便可以吸纳更多人口,创造更大的生产力和财富。但是朱勔在江南一日,江南的市场就不稳定,而且有这么个怀有敌意的人处处设限,肯定是不成的。

    所以他不仅要扳倒朱勔,和朱勔算算旧账,而且还要立威,让江南的人,无论是上面的官吏,还是底下的地头蛇,都知道他,晓得他做起事情来有多狠辣。

    “你不是说想要手刃朱勔么,此事也不算难。”周铨缓缓地道。

    梁红玉双眼一睁,微微露出惊容。

    朱勔再如何落魄,也曾经是皇帝的宠臣,要手刃他岂是易事,其中的风险,不想可知。

    “你随我来吧。”

    二人要将戏作足来,便上了同一辆车,在外人看不到的车厢之内,两人危襟正坐,周铨有意避得远一些,而红玉同样如此。

    为了复仇,她是豁出去了名节,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之身,否则的话事情会更简单些。

    马车回到了东海商会,但二人并没有进屋,而是直接转上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这马车只有两三个人随护,很快出了京师城门,过关卡之时,查看的禁军士兵和税吏问都没问,就径直放这辆马车出去了。

    车一直在走,路上周铨在闭目养神,梁红玉最初时不好看他,但时间久了,她便盯着这张年轻的面庞。

    与别的男子到了二十余岁就开始蓄须不同,周铨始终不曾蓄须,这让他的面相看上去更为年轻。即使放在江南灵秀地,他长得也相当俊秀,难怪能将几国的公主都迷得神魂颠倒。但这些并不放在梁红玉心上,她更希望在周铨脸上找到的,是他智慧的来源和勇毅的根基。

    这大半年经历过的事情,又在梁红玉心中过了一遍。

    当初她独自逃脱,到了徐州,结果周铨却在海州,当她赶到海州时,周铨又回到了济州。她不得不追随着周铨的脚步,赶到济州来见周铨。别人曾劝她在一地等就是,莫要吃往来奔波之苦,可她为了早一日救出父兄,还是乘船而去。

    事实上她想的是对的,即使得到消息的周铨立刻动用一切资源营救,她的父亲还是在狱中被折磨而死,兄长也是奄奄一息,周铨遍请名医,才救活回来,现在还在将养之中。

    此事虽然与周铨有些关系,但红玉知道,怪不得周铨头上去。她能做的,就是求周铨为她父亲报仇,周铨当时就应诺下来,但因为手中事务繁多,便约定了一个一年之期。

    而她也表示,愿意为周铨之事尽一份力。

    想到这,她面上微微泛起红晕,当时她说的,可不是为周铨之事,女孩子家,家破人亡,身无长物,能够付出的除了自己还有什么?

    周铨本人不置可否,事实上,红玉感觉得到,周铨见到自己后,特别是知道自己闺名之后,总是带着一种别样的敬意。

    哪怕象现在这样,两人孤处于斗室之中,周铨也从未有过轻薄之言、轻浮之举。

    她正想到这儿时,却发觉,周铨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梁红玉面上火烧一般,但她却没有畏缩,而是同样睁圆了眼睛,反看回去。

    这下子是周铨受不住了,他坐正了些,收回目光笑道:“此间事了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红玉好奇地问道。

    “能做的事情多着呢,在济州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口号,巾帼从不让须眉,女子能顶半边天!只要你有本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济州到流求,劳动力的短缺,让周铨不得不想方设法将女子从家中拖出来,把她们送到工厂、学校和各种各样的工作岗位上去,甚至在一些原本专属于男子的职司上,都用上了女子,比如说一些文书吏员、档案管理。好在济州与流求没有多少腐儒,而且大伙都觉得事情总得有人来做,男人不够女人自然要上,因此并未受到太多的反对。

    而女子工作赚钱,不仅增加了家庭收入,也提高了自己的社会地位,这让一些聪慧的女子意识到其中的意义,此时再让她们回到家中,只当个贤妻良母,她们反而不乐意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红玉有些茫然。

    “不急,要不你就先去学校里学上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此前饱读经史,人又聪明,不过我们的学校里,也有些东西值得你学一学。或许过段时间,你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唔,到了,我们在这里等着吧。”周铨发觉车子停了下来,他笑着道。(未完待续。)

三七七、墙倒众人推

    朱勔在京师的宅邸乃是天子御赐,他自己又有钱,故此布置得美伦美焕,当初初成之时,还专门请过赵佶来此,赵佶也是赞不绝口,认为朱勔别具匠心。

    当朱勔收拾了一个包裹,凄凉而留恋地回望了一眼这座宅院,依依不舍的神态,溢于颜表。

    他是被勒令离京的,故此几乎没有什么收拾的时间,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一点细软盘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谓祸不及家人,无论是在苏州,还是在京中,都未曾提到他家人的处置。

    所以他自己离开之后,家人暂时还可以在这宅中安置,但朱勔知道这必不长久,因此已有交待。

    到得门前时,他又忍不住回头道:“记得,家里的东西收拾好来,早些寻船回苏州去,离开时各处大门都要落锁……”

    话还没有交待完,便被一个差役伸手推了把:“快走快走,还真当只是出回门么,用不了几日,这宅子朝廷就要收回了,你还关心这个!”

    “上差,容我再叮咛几句。”朱勔以前哪里将这等差役放在眼中,此时却连连拱手,满脸堆笑地道。

    “朱勔,你扒别人家时,可不容别人家这般千叮咛成嘱咐!”那官差冷笑着却不许。

    他们这些人最会看风向,如今朱勔倒台是必然,谁还会和他客气!

    朱勔被连推带搡地推出了门,才到门口,他就一愣,因为门口竟然聚拢了许多人。放眼望去,不少人平时他都认识,是这边的左邻右舍,他心中感动,拱手团揖道:“有劳诸位相送……”

    叭!

    话未说完,一个臭鸡蛋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顿时呆了。

    “我们确实是来相送的,朱勔,你这狗贼,平日里倚仗官家恩宠,飞扬跋扈,欺压良善,你家的狗咬了我家孩儿,我只不过是拿棍棒吓唬了一番,你竟然要我给狗下跪道歉!”

    “你我两家奴仆争道,这等小事,你也跑到官家那儿去告上一状,害得我落职!”

    “上回你用黄布缠着手,我只不过不小心碰着了,你就说你那手是官家拍过的,我碰着便是对官家不敬……”

    朱勔得意之时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不知凡几,虽然这些都是左邻右舍,原本该相互亲近,可是朱勔却将他们尽数得罪。

    或许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一些小怨,可积累下来,却也让众人心底生恼。

    更何况朱勔人品不堪,众人原本就看不起,此时有了机会,哪里会放过他,少不得要来当面羞辱一番。

    朱勔先是暴怒,然后是悲凉。

    能与他为邻的,当然也是朝中的官宦,此时他已经失了圣眷,不忍也得忍。

    这个时候,官差倒不催促他了,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周围的人羞辱嘲骂朱勔,先只是一些官宦人家,然后隔得远一些曾经被朱家的仆人欺凌过的普通市民也胆子大了,高声叫骂起来。

    朱勔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那些家仆管事,借着自己的威风和名头,在外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他无可奈何,以袖遮面,快步前行,还不时催促那些官差。

    只是他养尊处优惯了的,这一行来,才是数里,就觉得双脚沉重迈不出步子。他见情形不对,向着押送的官差哀求道:“且容我雇车,我能方便,几位也一样能方便。”

    那官差听得自己也能跟着乘车,倒不阻拦,只是他们在车市里转了一圈,听闻要租车给朱勔,一个个都是不同意,最后好不容易才搭上一辆往城中运煤的大车,朱勔蹲在上面,默默向城外行去。

    才出城不久,天色就晚了,那几个官差嚷嚷着要寻地方歇脚,朱勔也存着一丝幻想,总觉得官家会后悔,会派人来将他追回去,因此,他也想要寻个地方歇脚。

    他们出来,自然有官府的驿站,以前朱勔到这些驿站中,总是最好的房子住着,最好的菜肴上来,这一次就不成了,听闻是朱勔被驱出京,那驿丞哈哈大笑:“上回他住我们这儿,还抽了我一鞭子……喏喏,茅房边上有间屋子,就给他这罪官住吧,朱老爷,对不住,我们这儿往来的达官贵人太多,好屋子得给他们留着,你老就在那屋子委屈一晚吧?”

    这话就是直打朱勔脸,朱勔却也只能生生受了。

    茅房边上的屋子当然是自气熏天的,朱勔呆在其中,此时天气已经变冷,这间屋子里没有升炉子,冻得他真哆嗦,忙将自己行囊里所有的衣裳都穿上,这才好过了些。

    他行囊倒是颇丰,此来带了银圆五百枚,足够他路上开销,另外,还衣服里还暗缝着几张会钞飞钱,可以兑换两万枚银圆——说来有些讽刺,这些都是东海商会发行的。有了这些,他到了海南,也不至于贫困。

    望着这些钱,朱勔悲从心来。

    到得座钟时间夜里十点左右,朱勔仍未睡着,听得外边来了脚步声,他心中一凛,忙缩在床角。

    “朱老爷,朱老爷?”

    却是驿丞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与投宿时的冷嘲热讽不同,带着一股甜腻的奉承味儿。朱勔得意之时,对这种奉承味儿绝不陌生。

    他收住心中的惊慌,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谁啊?”

    “小人是这驿站的驿丞,刚刚有位贵官连夜离开了,他的屋子空了出来,小人琢磨着,朱老爷正好可以在这住,这就来通知朱老爷了。那边屋子里有热炕和暖炉,味道儿也好闻,朱老爷,还请移步。”

    朱勔沉吟了会儿:“何故前倨而后恭?”

    他直接问了出来,那驿丞略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朱老爷的事情,小人回去和婆娘说了,俺家婆娘是个有几分见识的,她说朱老爷此次不过是逢圣人一时之怒,以后圣人还会记起朱老爷,没准过几天,老爷又是鲜衣怒马从小人这里返京……”

    说到这,他干笑了几声,不再往下说了,朱勔听得心情微微轻松了些:“家有贤妻,夫无横祸,你那婆娘是一宝,小心照看好了……若我真能有返京之日,看在你婆娘面上,今日之事,便不与你计较!”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从门缝往外看,看到确实只是驿丞,拎着个玻璃马灯在外头,这才放下心来,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开门出来。

    驿丞向他点头哈腰,见此情形,朱勔心中酸楚:虽然他口中说真有返京之日,实际上他心底明白,自己再想返京很难。艮岳既已建成大半,没有再需要缴纳花石纲的地方,他对赵佶的用处少了大半。

    而且皇帝自古皆是无情之辈,他凑在身边,自然圣恩不衰,一但远离之后,皇帝身边之人,绝不会容他再回过头来分宠。

    “带路吧。”定了定神,他向驿丞吩咐道。

    驿丞掌着灯,带着他穿过院子,到了驿站中最高大的一幢屋子前。那屋子的门是虚掩着的,驿丞推开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朱老爷请进,看看是否还满意?”

    朱勔迈步入内,看得这间屋子外面是个会客厅,陈设还过得去,隔着堵墙是卧房。比起方才那茅房边的屋子,这里暖和得多,气味也好得多了。

    “还行……”朱勔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向卧室内走去,口中还吩咐:“让人给我打点热水来,我要泡个脚……”

    进得卧室的门,他的双足一顿,整个人都站停了。

    卧室里别的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在于梁上。

    在卧室的大梁之上,一根绫绸挂着,下方打了个结。

    朱勔先是暴怒,然后大惊,再然后,就是恐惧。

    他缓缓回过头来,便看到押送自己的官差们都已经进了客厅。这些家伙,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狞笑着望着他。

    而驿丞则半弯着腰,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消失在屋外的黑暗中。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朱勔问道。

    “谁耐烦陪你跑海南那么远的地方,朱老爷,识相点,自己把自己挂上去,休要老爷我们动手,免得到了阎罗那边难看。”一个差役厉声道。

    “你们是收了贿赂,你们想要害我……是周铨,周铨呢,周铨这狗贼呢,他为何不敢来……周铨!”

    他厉声大叫,然后就看到那些差役分开,周铨与梁红玉走了过来。

    “红玉姑娘,你真要自己动手么?”周铨没有理睬朱勔那要吃人的目光,向着梁红玉问道。

    梁红玉盯住朱勔,这是她的杀父仇人,现在彻底落到了她的手中,她想要怎么处置,便可以怎么处置。

    “摁住他吧。”周铨道。

    那几个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朱勔死死摁住,朱勔高声叫骂,然后哀求。周铨仍然是没有理他,而是将自己的佩剑拔了出来,交到了梁红玉的手中。

    梁红玉握紧剑,一步一步向朱勔走了过去,片刻之后,剑尖抵在朱勔的咽喉,只要她稍一用力,朱勔就要被刺穿喉咙。

    而朱勔已经吓得屎尿俱下,大小便失禁了。

    “还是按你原先的计划,让他被自杀吧,如此宝剑,沾上这等卑劣之贼的血,实在是浪费了。”握剑凝神了好一会儿,梁红玉却又收住剑,退到了周铨身边:“但我要亲眼看到他死!”(未完待续。)

三七八、所有人都是胜利者

    蔡攸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望着同样在抹汗的开封府尹聂昌,面上情不自禁浮起苦笑:“我知道了,既然是自缢,那就是自缢吧。”

    “官家那边……卑职当如何交待?”聂昌问道。

    这聂昌原名聂山,字幸远,乃是抚州临川人,他的官职虽然不如蔡攸,但在蔡攸面前如此做小,乃是另有原因。他的仕途几步关键,无论是早年的右司员外郎,还是后来直龙图,再到现在的知开封府,都是蔡攸所荐。故此,他对蔡攸做足了下级对上级的姿态,当得知朱勔缢死于开封城外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来找蔡攸请教。

    “照实说就是,官家……也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呵呵,缢死,缢死……”

    聂昌会意:“那卑职就说,朱勔出京之后畏罪自尽?”

    “就这样吧……”

    蔡攸再次抹了抹汗,同时他眼中冷芒闪动了一下。

    在他看来,周铨做得有些过了。官家既然已经将朱勔夺职,而且还流放到海南,周铨就该满意,而不是为了一个妇人,半路上去缢死一位官家宠臣。

    哪怕只是曾经的宠臣!

    所谓兔死狐悲,蔡攸觉得,朱勔对付周铨的手段虽然不堪,但还是规则之内的,但周铨的手段,完全不是如今官场规则内的东西。

    当初周家父子在市井中时,拿这等手段去对付一个有破家之仇的小吏可以,但他如今都是东海侯了,还拿这种手段去对付别人,而且朱勔!

    这就让蔡攸感动威胁,若是周铨知道他背地里的小动作,知道朱勔行事其实也有他暗中唆使的成份在里面,知道王黼与自己的私交非常好,知道自己想要坐在宰相的位置……他会不会也用相同的手段对付自己?

    蔡攸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老了,做事情未免有些老糊涂,比如说,对周铨的支持。在蔡攸看来,以蔡京对周铨的支持,完全可以向周铨提出更高的要求,周铨也理所当然给蔡家更大的利益。

    但没有,蔡家在东海商会中只是诸多势力中的一位,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更重要的是,周铨给蔡家的利益,哪怕是经过他儿子蔡行之手,给的也只是蔡家,不是他蔡攸。

    权利之争,自古无父子。

    这句不知是谁说的话,在蔡攸心中响起,他定了定神,将之驱走,然后下令回府。

    他要好好和父亲说一说了。

    “你觉得周铨做得太过?我倒觉得他做得恰到好处……你瞧,朱勔是死了不假,但朱勔家人,却并未受到牵连,至少现在未受牵连。”当蔡攸在蔡京面前抱怨的时候,蔡京都在静静听着,没有急着发表意见,等他说完之后,蔡京才缓缓地道。

    “可是朱勔何至于死?”

    “为何不至于死,若是他成了,会留周铨性命么?”蔡京反问。

    蔡攸默然,然后道:“那也不该用此手段,老大人,你对周铨纵容太过了,如今其气焰之盛,连你这宰相都压制不住!”

    旁边的蔡绦捂着嘴突然笑了一下,蔡攸白了他一眼,也自知自己的激将法用得太拙劣了。

    “若不纵容周铨,你以为……老夫还能为相多久?”蔡京昏花的老眼从老花眼镜后看了看蔡攸。

    蔡攸哑然。

    以赵佶的性子,为避免权相出现,频繁换相是他的一惯手段。但现在有周铨这个无形的压力在,朝中要尽可能维持稳定,要有一个镇得住的人,故此,蔡京这一回复相之后,地位到现在都很稳固。

    哪怕此前赵佶也流露出几次换相之意,甚至还准备了王黼等备用之人,可是每当此际,周铨就要生出一些事端来。比如说王黼,如今就落了个闲职,连户部尚书之位都没保住。

    “而且,你安知朱勔之死,就不是官家的心思?”蔡京又缓缓道。

    “这如何可能?”

    “这些年,官家修宫室苑囿,办花石纲,你,朱勔,还有别的几人,都献了不少花石吧,你们自称是从民间买来,实际上一个个都借机搜刮发财,你在京中,手段终究有限,朱勔在江南,搜刮到的数字,没有两千万贯,一千五六百万贯总是有的……官家修艮岳花的钱,还不如朱勔搜刮到手的钱,官家又要伐辽,成就列祖列宗未成的伟业,又要修京徐铁路,加强对徐州狄丘铁产地的控制,便于今后西军东进……这些都要花钱!国库里的钱不好乱花,内库里的钱不舍得花,那么当然要寻你们这些近臣借几个钱花花。”蔡京说到这,嘿然笑了两声,然后住嘴不语了。

    而这番话,已经将蔡攸震住了。

    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们父子三人,若非如此,他绝对从蔡京口中听不到这番话语。

    “官家……官家当真是这样想?”蔡攸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是不是这样想,我不知道,但若我是官家,我就会这样想。”蔡京摆了摆手:“攸儿,你还嫩着,想要我这个位置,还得再过十年啊。”

    蔡攸默然,然后告退出去,急匆匆地去了皇宫。

    在他背后,蔡绦有些担忧:“老大人,大哥此去……”

    蔡京昏黄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你兄长心大,想当宰相,却无宰相之才,他与王黼等若能掌权,国家必败……今日之事,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若他在官家面前连话都不会说,宰相这个位置,他也就别想了!”

    蔡攸求见赵佶,自然是能够随意来见的,如今天下无事,赵佶除了例行朝会之外,基本就是宫苑之中游玩。当蔡攸看到赵佶时,发觉官家的心情似乎不错,正在看几位皇子绘画,特别是在赵楷身边站得许久,一脸都是赞赏之色。

    赵楷已经出府,大概是补偿,他的嘉王王号也换成了郓王。但皇宫与赵楷的王府,有飞廊相连,也就是说,名义上赵楷离宫自居,实际上他往来皇宫仍然很方便。

    赵构也在场,蔡攸看了这位少年皇子一眼,这位少年皇子最近似乎迷上了铁轨和列车,一个劲儿就是钻研这方面的东西。他本来不甚讨赵佶欢喜,可自从充当宣慰使去过一趟徐州、海州后,赵佶渐渐也很喜爱他起来。

    “官家,臣得知一个消息。”蔡攸肃然说道。

    “卿说。”

    “朱勔自尽了。”蔡攸道。

    赵佶面色微微一沉,而赵构在那边抬头,看了蔡攸一眼。

    “此事朕知道了,朱勔有罪,但人既自尽,一了百了……朕已经下旨,赐放朱勔家人还乡。”

    所谓赐放家人还乡,就是将朱勔家人赶出京师,这其中并没有说要发还朱家家产,这证明蔡京推测得没错,在得知朱勔的家当之后,就是赵佶这位富有全国的天子也心动了!

    “臣……臣……”蔡攸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道:“原本臣不当说的,朱勔这些年在东南,倚仗陛下宠爱,行事太过了些,特别是搜刮民财颇巨,官家念及旧情,不追究其家人之罪,这已经是重恩,但他家贪污盘剥所得,皆为赃物,理当收归……内库!”

    这话说得,赵佶脸上方才的阴沉散了一半,不过赵佶还是犹豫着道:“这不好吧……”

    “臣觉得这样方能显出官家赏罚分明,若是官家担忧其遗族生计,可以留座田庄,几百亩良田,朱勔家人亦不至冻馁。”

    赵构面无表情地又低下头,继续画着自己的画。

    在蔡攸面不改色地苦苦劝说之下,赵佶终于“勉为其难”,同意要抄朱勔在苏州的家,他也让蔡攸推荐,派谁去抄家,蔡攸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笑道:“王黼如今正无甚职司,且让他去苏州走一遭,供奉局之事,也需有人打理,王黼去后,可为官家物色合适人选。”

    “也好,令王黼为正使,李纲为副使,一同去办此事吧。”赵佶略一沉吟,又加了一个人选。

    只是这个人选,让蔡攸吃了一惊。

    李纲曾投效于他的门下,即使是现在,李纲与他仍有往来,但是蔡攸明白李纲这人,若他真被派去,那么这次查抄,就不会给王黼多少发挥的空间了。

    “周铨向朕荐了此人,朕觉得可以试用一下。”大约是察觉到蔡攸的惊讶,赵佶漫不经心地道。

    此时李纲已官至起居舍人,周铨所荐,定是荐他去抄朱勔家,而不是升官。蔡攸恍然大悟,明白为何周铨此次入京,为何要通过李纲见陈东——只怕那个时候,周铨就已经决定要朱勔性命,而李纲也是在那时,和周铨达成了协议!

    抄家之事,特别抄的是朱勔这厮,李纲一定会很开心,而且他肯定要在苏州大兴其狱,借着抄朱勔家之机,清洗一遍东南官场。至少那些朱勔举荐上去的官员们,都会成为李纲关注的对象。

    经此一事,朱勔即使还有些残留力量,也会被扫荡一空,而李纲本人则借此获取足够的声望资历,可以考虑挤入朝中中上层大员之列,赵佶得到千万贯以上的财富,包括蔡京在内的朝中大佬们,则可以给门生故吏安排空出来的数十上百个位置……除了朱勔,所有人都是胜利者!

    想到这,蔡攸觉得冷汗又冒出来了,他心中暗怨,父亲分明看透这一点,却不点破,让他险些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未完待续。)

三七九、可能引发一场大祸

    且不说蔡攸心中的怨恨,朱勔丢了性命的消息,很快传出了京师,传到了李邦彦耳中。

    此时李邦彦,正在河东怀州老家里避居,消息传到时,他正提着筷子准备吃饭,闻得此讯,筷子不自觉落在了地上,良久,他回头望着身旁侍妾:“当日出京之时,汝曾笑我仓皇,如今看来,幸好我仓皇,否则朱勔九泉之路上,必多一伴矣!”

    那侍妾也是花容失色:“不知周铨竟敢如此,老爷得罪此獠,不可不避之!”

    “放心,放心,朱勔既死,他这口气算是消了,加上上回之事,我没有参与,若当时凑在他身边,少不得被和朱勔拉到一块儿收拾,但既然不在,我知道周铨此人的性子,只要不自己送上门去,他也懒得来寻我麻烦……呵呵,他一日要赚几万几十万贯钱,跑来找我麻烦,太不值啊。”

    李邦彦自号浪子,发觉性命之忧已过,说起话来就有些轻薄。不过他说的倒是到了点子上,他只要不挡道,周铨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毕竟赵佶身边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或许还方便周铨行事一些。

    “那老爷还要在这边避他多久?”那侍妾又问道。

    “不用多久,那厮收拾了朱勔,他是闲不住的性子,基业又在外头,接下来必然要出京的,他一出京,我便返回京中……朱勔这厮就是看不透,所以才丢了性命!”

    如李邦彦所料,朱勔死后才几天,周铨便离开了京城。

    不过他没有回徐州或者是海州,而是前往应天府。他父亲周傥,此时正在应天府,父子二人秘密商议了一段时间之后,东海商报中便高调宣布,周氏父子又成立一家名为大宋中原铁路总商会的商会,将对外招募股权,并且发行债券,其主要项目,就是修建京徐铁路。

    “果真是京徐铁路……这报纸上说得明明白白了,你看,第一轮股权认购,已经有人秘密认购了二百二十万贯的股权,构成了总共股权的百份之二十二……”

    放下东海商报,李邦彦得意地对面前之人说道。

    此时李邦彦已经回到了京中,在他面前之人,则是耿南仲。

    “李公可知这秘密认购者是谁?”耿南仲低声道。

    李邦彦心念微动,然后指了指天空:“那一位?”

    “正是,不过出钱的却是朱勔,朱勔这贼子,有负皇恩,在东南大肆搜刮,当真是罪该万死!”

    耿南仲口中这样说,心里其实在想,你李邦彦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这话他只能想不能说。

    经过皇城司之争后,耿南仲很清楚,赵楷的势力虽损,但圣眷未失,太子赵桓的储君之位,仍然岌岌可危。所以他必须找外援,但是最好的外援周铨,他却有些看不上——若真有了周铨相助,太子续位之事就是十足的了,最大的定策之功是周铨的,他耿南仲能得到什么好处?

    而且,太子本人对周铨也很厌恶,比起赵佶来说,太子赵桓性格要古板得多,根本看不上周铨的那些新鲜玩意,在耿南仲等人影响下,赵桓认为,好的皇帝一定要生活简朴,奇技淫巧之物,只要不能正人心提道德,于国于民,都无益处。

    曾有人拿水泥为比,说水泥有助于城防工事,抵御外敌,赵桓当时的回应是:只要人心得正,仁义得行,道德不失,自然众志成城,不需要坚城利器,也足以自守。

    从儒家角度来说,这当然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大道理,但这世上的大道理,也往往是大废话。

    既然不能找周铨,朝中有份量的官员,在储君之争的问题上大多保持着中立,而皇宫中的内侍,则根据赵佶的喜好,大多偏向于赵楷。这种情况下,耿南仲便将目光投向了得到赵佶宠爱、现在权势还不是很大的一批人,这其中李邦彦便是代表人物。

    故此这次李邦彦回京之后,他迫不及待,就秘密约李邦彦相见。

    也是托周铨的福,这些年京师更加繁华,象他们现在呆的这种小茶楼四处可见,坐在包厢里,既清静又安全,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李公,你说这京徐铁路究竟能不能成?”耿南仲又问道。

    李邦彦嘿的一声冷笑:“莫看朝廷有旨意,但这京徐铁路,绵延六百余里,好象是近七百里吧,跨州过府且不说,中间多少人与之相关?这可不是周家父子一手遮天的徐州,地方上的乡党豪族,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

    耿南仲一直在当京官,对于地方上的事情,确实是不太明白的,听得李邦彦的话,他才神情一肃:“那就是说,很难成?”

    他当然希望难成,虽然如今赵桓的主要竞争对手是赵楷,但是,若京徐铁路真成功了,首倡此事的赵构,必然会得到赵佶的重视,那也意味着赵桓会多出一个对手来。哪怕现在的赵构还很不起眼,但耿南仲身为东宫属官,有必要将最小的麻烦也扼杀在萌芽之中。

    “若是别人办,当然不能成,周铨去办,我不敢说不能成……耿公,你也知道,多少别人认为不能成的事情,在他手中都办成了!但就算是他,也很难,难得比修蜀道还要大!”

    李邦彦此时也将自己的富贵转寄在太子身上,因此,他在耿南仲面前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遮掩。

    与此同时,蔡府之中,蔡攸看到蔡行笑嘻嘻地跑了回来,面色一沉:“你这厮不在家中好生读书,又跑哪儿去了?”

    “爹你也不是不怎么读书么?”蔡行顶了一句。

    蔡攸顿时大怒,正待责骂,却看到儿子举起了一张纸:“爹爹休恼,你且看这个!”

    蔡攸顾不得打他,接过来一看,却是张认筹文书。

    因为东海商会开头的缘故,如今大宋工商大兴,凡有点资产者,皆以办商会为乐。一时之间,大宋境内的大小商会多如牛毛,仅在户部登记的每年缴纳商税达十万贯以上的商会,数量就已经有五十余个。故此,这种商会初建时的认筹文书,也不怎么稀罕,至少蔡攸曾见过许多份。

    “这玩意儿……”

    “爹,你看清楚来,这可不是玩意儿,这是京徐铁路总商会的认筹文书,京徐铁路总商会!”

    “那又怎么样?”

    听得儿子将这个京徐铁路总商会看得如此重,蔡攸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怎么样,无非就是又搭上了周铨的赚钱宝船,可惜,这厮小气,只许我认购五十万贯钱,还说这是给我们蔡家……”

    蔡攸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那可是五十万贯钱!

    身为蔡家的长子,他不是没有见过钱,莫说五十万贯,百万贯、千万贯的钱,也不是未曾见过。但是说来可悲,蔡家当家的是蔡京,主管财政的是蔡绦,而负责与东海商会协调的是蔡行。换言之,身为蔡家长子、蔡行之父的蔡攸,在这上面是插不上手的。

    他儿子轻轻松松就将五十万贯花了出去,并且还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甚至连向征性地商量都不曾有。

    “你……糊涂!”

    原本是要破口大骂的,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责怪。

    “怎么糊涂了?”

    “难怪京中传言,说老大人问诸孙,米从何而来,你这厮说米从锅里来,另一孙说迷从粮袋中来,还有一孙嘲二人,说米从粮店中来……”

    蔡攸说的是京城中流传的一个笑话,言下之意,就是蔡家孙辈尽是纨绔,不识民间生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京中百姓见惯了高官,胆子大,总喜欢在背后编排这种段子,追究也追究不出名堂来,故此只能由得他们去说。这样的段子也传到了蔡攸耳里,他此时拿出来,教训自己儿子。

    “爹爹你是自家不知自家事情吧,这些年,家里对外经济,全是靠着儿子我呢。”蔡行当然也听过这个段子,不满地向父亲抗议道。

    事实上,蔡行心中,家里若有谁真不通时务不知经济,那就是自己老子了。

    “你还不糊涂,那怎么会将五十万贯扔进这无底洞中?”

    “无底洞,那可是周铨所倡,官家也出了两百万贯的大生意!爹爹,你以前不是让孩儿多与周铨结交么,怎么现在却看不上周铨主持的事情了?”

    “这……”蔡攸哑然,他总不好对儿子说,我是看上你爷爷屁股下的位置了,只要周铨能不停地为大宋赚钱,就找不到理由让你爷爷退休致仕,空出位置来给你老子!

    他缓了缓,然后叹气道:“这条铁路,牵连甚广,你莫要觉得此前周铨都赚钱,这次便一定能赚。官钱投的钱,是从朱勔家里抄来的,官家不心疼,你这钱,家里能不心疼?”

    “我这钱也是这几年从东海商会得来的分红,有啥心疼的……更何况,这条铁路牵连再广,可周铨出马,又如何能不成?莫非朝中有什么传闻,有人要阻挠这条铁路?这倒是稀奇了,连朱勔都被上吊了,还有人敢跳出来挡周铨的路?”蔡行啧啧称奇。

    “朝中没有人敢,朝外未必没有人敢!这可不是京中之争,关系到乡野无数人,要修路,就得占地,占哪家的田宅祖坟,哪家能同意?”蔡攸说到这,冷笑了一声:“你且看吧,这条路,不但难成,而且还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祸!”(未完待续。)

三八零、真正的死敌

    出了祥符不远,就是考城县。

    因为运河经过此地的缘故,考城虽不如祥符一般为天下第一富县,却也相繁华。

    只不过因为河南商报上的一则消息,让考城人心浮动起来。

    如同东海商会之后,各种商会涌现一样,在东海商报大量发行之后,各种商报也堂而皇之跟进。有钱有权的真傻子没有几个,众人都从商报巨大的影响力上,看出这种新事物代表的力量,也都尽可能地想要参与到这股力量中来。

    河南商报口气很大,但实际上只是一个靠转载和摘录别的报刊上消息为主的小报,只在开封府和周边几个县城发行,每期能卖出的份数只有三千余份。

    但最新一期的河南商报,却破纪录地卖了四千份,其中仅考城县,便至少增加了两百份售量。

    “所谓铁路,要毁人田宅产业,坏人祖坟风水,而且此事必为胥吏上下其手,这是去一朱勔,而又来数十数百朱勔矣!”

    这份署名“考县不忿生”的文章,只字未提周铨,更没有提到天子,只是分析铁路的弊端,其重要的理由就是三条,第一修铁路要征收沿途的田宅产业,这将令百姓流离失所,第二坏人祖坟风水,有失阴德,第三会造就一大批胥吏贪官。

    对大多数百姓来说,第一条是虚的——以大宋如今土地兼并之状,沿途还有多少自耕农,实在成问题,而且真要征收起来,不可能不给补尝。第二条则让不少人动容,大宋迷信啊,从天子到百姓,都信道士,对风水玄学深信不疑,象赵佶修艮岳,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有道士对他嘀咕,说京师好则好矣,就是无山,所谓江山不全,国必有难。至于第三条,除了读死书的呆子,没有人往心里去,难道不修京徐铁路,就没胥吏上下其手了么?

    当然,让考城县士民议论纷纷的,还有一条,是这作者的署名:考城不忿生。

    这明显是化名,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用化名,此事同样不稀奇,据说东海商会上的不少有关自然学的文章,就都是周铨化名所作。

    但此人化名就化名吧,偏偏化得不彻底,考城不忿生,分明将自己的籍贯露了出来。

    “我看是林之逋所为!”

    “非也非也,此文鞭辟入里,非家学渊源者不可为之,当是傅青河所作。”

    “你们说的都不对,林之逋傅青河,皆是爱惜羽毛之辈,等闲不会出手,况且此文对上的是活财神,朱勔这才死多久?依我看,乃蔡家所为!”

    此蔡氏与蔡京蔡攸倒扯不上太多的关系,他们是当地望族,虽然比起鼎盛之时已经实力消减不少,但仍然占据了考城县大量的土地。而且蔡氏人口众多,有贫有富,那些族老们掌握着财富和乡间民意,其族权之盛,连县令的话都未必能有他们的话管用。

    在小酒楼里讨论的诸人,一听到有人说是蔡氏所为,不约而同,看向其中一位。

    这位便是蔡氏中人,方才众人议论纷纷时,他却没有开口,此时众人所望,他平静地放下酒杯:“此文是我蔡洁生所作。”

    众人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文章作者,愣了愣之后,各人神态不一。有敬佩者,有淡然者,也有情不自禁坐正身躯,好离得他更远一些者。

    这些都收入蔡洁生眼中,他笑了笑:“这也是蔡氏公论,诸位,你们也都是出自大家,今日邀你们来,便是想问问,你们莫非就想见到自家的祖坟被毁、风水尽失么?”

    祖坟、风水,还有利益。

    众人都沉默下来,不太明白,蔡洁生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此时周铨声势正盛,连天子宠臣朱勔都被他弄死了——虽然是死在祥符县内,可离考城县才几十里,他们这些乡野中的豪强都听说了。

    蔡氏凭什么与周铨对抗?

    “我哪里与周铨对抗了,我只是为民请命罢了,我这些年,也看过不少报纸,知道这位活财神行事,你们看我文章之中,可是只字未提他,这已经是我释放出的绝大善意。”听得有人相问,蔡洁生嘿的笑了笑:“自古发坟掘墓者,几人有好下场,祖宗坟丘所在之地,安能让外人踏之?活财神再能赚钱,但到得乡里,终归还是要由乡老仕绅说了算。”

    前面的都是虚的,唯有最后一句,让众人惊觉有理。

    如同前后各朝一般,大宋的皇权,同样难以抵及乡里,乡规民俗,对于乡野中的百姓来说,可能比国家更大。而乡野中乡老仕绅的权力,单独面对朝廷时可能显得微不足道,但整个面对国家制度时,却能展现出毫不逊色的力量!

    若是铁路到来,必然要穿乡过村,也就意味着,随铁路而来的外人,他们将入侵原本属于在座诸人的权力范围之内。

    一想到自己不能再在那些乡野愚民头上作威作福,众人眼中都闪过一丝狠厉:“蔡兄说的有理,这铁路之事,不能让他做成,哪怕活财神出的钱再多,也不能让他做成!”

    蔡洁生满意地笑了笑,扫了众人一圈,然后缓缓道:“自然,也有人觉得无所谓,可以将今日咱们相聚之事去禀报周铨,或许卖了咱们,能换几根骨头啃啃,但以后在乡梓之中,休怪咱们不给情面了。”

    这是威胁,要众人不将此事说出去,众人当然都无异议。

    他们终究只是乡中豪绅,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庞然大物。此时众人都觉得自信满满,莫说周铨,就是皇帝官家,到了他们这儿,也得召几位乡老嘘寒问暖,何况周铨,说穿了也不过是个会赚钱的罢了。

    随着这河南商报上的第一篇文章开始,京师附近,乃至应天府的各种报刊上,都纷纷传出反对修建京徐铁路的消息。

    如此声势,周铨怎么会一无所知?

    他本来在徐州,亲自参与蒸汽机的新试验,此时不得不又赶到应天,了解这方面的情形。

    先他一步抵达应天的王启年,在他从马车上下来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道:“事情有了点眉目,河南商报上的那篇文章,是一个名为蔡洁生的考城人写的,他化名考城不忿生,虽然有所遮掩,但我们还是让河南商报的人说了实话。”

    “区区一个河南商报,哪有这么大的声势。”周铨摇了摇头。

    不是河南商报没有这么大声势,而是那蔡洁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此人也从未听说过,在此事之前,只不过是一无名小辈罢了。

    “姓蔡……与蔡太师家有什么关系么?”他又问道。

    敢为天下先,做这种得罪他的事情,总得有些倚靠吧,若背后是蔡京,那就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证明周铨在失去赵佶的信任之后,与蔡京的同盟关系也开始破裂。

    “他家是考城望族,自己是个秀才,家中曾有人入京,与蔡太师攀亲,只不过蔡太师对于其家,并未太过看顾。”王启年知道周铨会问这方面消息,因此打听得非常全面。

    周铨嘴角浮起冷笑,一个区区地方望族的秀才,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他在河南商报上的一篇文章,竟然召起了这么多的回应!

    “启年,你觉得是哪儿出了问题?”周铨问道。

    王启年顿了顿,低声说:“这些年,各路商会发展太快,已经与地方的望族豪绅有了矛盾。”

    这是难免的,商会发展得快,也就意味着工场作坊增加,工场作坊需要大量的“自由”的劳动力,而地方上的望族豪绅同样需要大量束缚在土地上的劳动力。这是两种生产关系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只不过此前的高速发展和利益均沾,让人可以忽视这种矛盾,而到了现在,工商业发展到了足以冲击旧生产关系的地步,旧生产关系当然要作出反应。

    他们本能地厌恶铁路这种新生事务,因为铁路会带来更多的工场作坊,会更方便农村里的劳动力外出,会动摇他们的族权、父权。

    周铨点了点头,王启年看得到这一步,不枉他这些年的耳提面命:“还有什么消息,一起说了吧。”

    “从前日起,事情有所变化,原本只是在城中的各种报刊上有这消息,现在已经扩散到乡间了。在考城县,各乡各村都有人张帖字报,痛诉铁路之害,特别是侵犯风水至使祖灵不安之事。”

    “百姓如何反应?”

    “议论纷纷,但都是反对铁路的。”

    周铨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底骂了一声。这就是这些豪绅望族们厉害的地方了,乡野中的百姓,多数不识字,也不知道什么国家大事,他们的消息,都是这些豪绅望族有选择地传去的,因此,连朝廷的信誉,在乡野间都比不上这些望族豪绅。

    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被煽动起来的,很有可能是整个京徐铁路沿线的所有村落。

    所以这势头,必须给打下去,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了。

    周铨此时第一次有些后悔,当初自己不该将活字印刷术传出去,致使现在各种报纸泛滥,舆论不为自己所控制。

    不过仔细一想,人家毕升几十年前就已经造了木活字,他就算是想要保守活字印刷的秘密也不可能。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真正傻啊。(未完待续。)

三八一、掀桌子放大杀器

    詹天佐背着自己厚厚的行李包,靠在路旁的树上歇了歇。

    他原本是狄丘的一名木匠学徒,后来到了周铨手下,学了三年脱颖而出,当徐州往海州的铁路开始修建时,周铨点了他的名,让他改去学修铁路。

    他记得当时周铨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天佐天佐,你又姓詹,叫这姓名,不去修铁路简直对不起老天!”

    于是他就成了一位铁路人。

    不知道为何叫詹天佐就需要来修铁路,但是出于对周铨的敬意,詹天佐还是专心于自己的新事业,并且很快就成为最好的铁路匠师。在徐州通往海州的铁路修到一半的时候,他被调来主持京徐铁路的前期勘察工程,这对他是一次巨大的考验,也是一次非同一般的机会。

    想到这,詹天佐嘴角浮起一丝笑,又拿起手中的罗盘看了看。

    砰!

    正当他拿着罗盘测量方便,又准备以仪器计算长度时,突然间,一根棍棒伸了出来,直接敲在他手中的罗盘上。

    罗盘跌落在地主,指针依然顽固地指着北方,但外头的玻璃壳却碎裂了。

    这玩意儿可是周铨请匠人专门制造,用来勘探和测量方位,除了海上,就只有詹天佐这等身份者才能拥有。

    他惊怒交加,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几十个人。

    都是手拿棍棒、锄锹一脸涨红的青壮,见他望来,为首者厉声道:“你是来修铁路的?”

    此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詹天佐已经养成了严谨的风格,因此先摇头再点头:“我是为修铁路来勘察的,但如今还没有到修……”

    “我说了不错吧,这厮拿着个罗盘四处转悠,就是为铁路而来,休要让他再算计了咱们村子的风水!”

    “正是正是,他手中的纸,上面还不知画了些什么符,给抢来再说!”

    这二十余人才不管詹天佐现在是否来修铁路,确认他和铁路有关之后,便是一拥而上,詹天佐身边也有五六个伴当、助手,见状慌忙来换,但他们区区数人,哪里是二十余人的对手?

    转眼之间,他们便被打倒在地,手中各种仪器,还有各自的行囊包裹,都被抢了去。

    待看到他们携带的盘缠钞费之后,那些乡民们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就将之抢了去,倒是方才夺去的各种图纸,因为他们看不懂散乱了一地。

    詹天佐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在地上捡拾四处散乱的图纸,这可是大半个月的心血,是他与伴当们用双脚丈量大地得来的。好不容易捡回了七八张,正待再捡时,却被人一把又推倒,紧接着一双脚踏在了他紧紧抓住图纸上的手上。

    “这些鬼画符,必是坏我们乡间风水之图,莫要让他捡了回去,你们这些蠢货!”

    听得有人在叫,詹天佐忙道:“钱钿你们只管取去,这些纸将来要有大用的,须得给我留下……啊!”

    却是有人又给了他一脚,直接踢断了他一根肋骨,痛得他大叫着昏了过去。

    饶是如此,他依然紧紧攥着几张图纸,想要将之护住。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得有人在呼他,他才醒了过来,睁眼向外望去,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沉,天色竟然晚了。

    “匠师醒了,匠师醒了!”周围传来欢喜的声音,詹天佐这才清醒过来:“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儿?”

    “还是在小河口,詹匠师,你身体还好么?”

    詹天佐摇了一下头,只觉得肋下疼得厉害,他嘟哝了一句:“好象断了骨头……莫要动我,莫要动我!”

    周围就是他的伴当们,一个个都鼻青脸肿衣冠不整,好在大伙都是在野外呆惯了的,受过培训,学过一些急救处理,知道断了骨头不能随意移动,便扎了个简易担架,将詹天佐抬了起来。

    众人此时身边,已无分文,所有值钱的物什,不是被抢走就是被砸坏,就连詹天佐用于确定方位的罗盘,也不知被谁捡去了。他们饥肠雷鸣,却不敢停留,也不敢寻当地人乞食,只能乘着夜色,向着祥符方向回去。

    在他们远处,仍然有些乡民观望,还有些愚蠢村妇,对着他们吐口水。

    离得稍远处,蔡洁生看到这一幕,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脑子里飞速转动,一篇文章已经成形。

    詹天佐等人被打,只是这场风潮中的一个缩影,象詹天佐这般派出去的勘察队,几乎都遇到了麻烦。

    正在应天府的周铨闻知此讯,怒不可遏。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们真以为我好欺负么?”他怒气冲冲,但同时也不免觉得无力。

    这些动手的百姓,要收拾起来很容易,周铨立刻就可以派人去,实在不行,他甚至可以让梁山寨的人动手——宋江那伙人在梁山呆得都要发霉了,让他们动手远袭考城,屠掉一两个村子,甚至杀灭整个考城蔡氏,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样做的后果呢?

    恐怕以后铁路修建,更是寸步难行了。

    想到这,周铨心里就越发的烦躁,他需要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能够帮他解决掉工业化过程中最保守最顽固的势力。

    王启年见他在想事情,悄然退了出去,但片刻之后,他又回来,还带着一份报纸。

    最新的河南商报,还带着油墨的香味,就摊在周铨的面前。

    “唔,有新的文章?”

    周铨接过来看,发现其头版,正是说了在考城县小河口,乡民痛殴詹天佐等的事情。

    这篇文章里貌似公允,首先责怪乡民动粗是不对的,但话锋接着一转,说“其事虽错,其情可悯”,终究还是为这些乡民脱罪,寻求舆论的同情。

    文人杀人不用刀,在这篇文章之中,将这场殴打称为“互斗”,然后还说根本原因就是有关京徐铁路的谣言。故此,他恳请朝廷和有关人等出面澄清,保证并无修建铁路之计划,以此来取信于民,避免再度发生这类悲剧,甚至于出现流血惨案。

    话说得很委婉,但周铨还是看出了其间腾腾杀气。

    言下之意,这次只是打人,没有要人性命,但下一回,即使不是在考城县小河口庄,在别的什么地方,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而且有可能会死人!

    周铨嘴角微微往下一弯:文章的署名,又是考城不忿生。

    这个叫蔡洁生的家伙,倒是胆大,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

    周铨一直怀疑,蔡洁生背后有人支持,从这家伙的文章来看,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文豪,但还是有点根底,这种人,按理说不会轻易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另外,运河上的水夫,最近也有些骚动,说是若京徐铁路建成,运河上的客货减少,他们这些水夫、河工和纤夫,都可能失业。”

    “胡说八道,就算是铁路建成,如何会少得他们的,船运自有优势……”周铨话说到这,多少有些口不对心。

    此次再去徐州,是因为蒸汽机又有所突破,现在蒸汽机本身已经比较成熟,能效比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而将其变成牵引动力的问题上,也没有什么大的阻碍了。

    原本的历史中,瓦特是一七六三年才第一次接触到纽科门蒸汽机,到一七七四年他将自己设计的蒸汽机投入生产,前后也只花了十一年时间,这其中还有大量的时间是用在寻求资金等与发明无关的事情上。周铨有充足的资金,又有几乎一国的学者和能工巧匠,哪怕其中一些机械原理要在边研究的过程中摸索,从政和三年开始,他加大相关投入,到现在五年开花结果,也属正常。

    史蒂芬逊开始研制蒸汽机车是一八一零年,到一八一四年就发明了旅行者号,周铨相信,有他充足的资金和研究方向上的指导,华夏的第一台蒸汽机车,应该用不了四年就造出来。那个时候,运河才会真正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现在河两岸依此为生的河工、水夫们,大多数将会失业。

    “此事好办,我准备成立一个新的商会,名为……唔,就叫大宋轮船招商局吧,这些水夫、河工和纤夫,只要愿意,就可以应募!”周铨心念一转,有了一个主意。

    等到日后这些人闹事,倒不如此时就提前将他们收编,到时候将水夫、河工调到海上去,反正远洋水手永远是缺的,而纤夫嘛,则可以去未来的蒸汽铁路上当养路工人。

    但此事尚早,燃眉之急的,还是眼前。

    沉吟了好一会儿,周铨道:“将九河道长从日本请来吧。”

    王启年愣了一下:“此事靠九河道长有用?”

    “九河道长当然没有用,但他在日本弄的那三座大山理论,却是极有用。”周铨冷笑:“和我玩阴的,那我就放大杀器掀桌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弄得过谁!”

    王启年还是不明白,为何周铨要说“放大杀器掀桌子”,在他看来,要平此事虽然麻烦,却也不是做不到,只要多花些钱钞收买,还愁那些乡野愚民不老实?不老实就打得他们老实!

    “另外,安排一下,我这几日赶去京师,去看看詹天佐等受伤之人,还有,当时动手的人,都给我查出来。”周铨又道。

    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辈,那些动手之人虽然是被愚弄所致,可错了就是错了,犯了错就得受到相应惩戒!(未完待续。)

三八二、这还有王法么

    大宋政和八年十一月份,眼看到眼底了,因为一般道士的胡诌,赵佶决意改元,从此年号变成了重和。

    蔡洁生这日回到家中,见到自家女儿蔡瀛正笑嘻嘻地绕树而跑,他心中微微欢喜。

    以往他这个秀才身份,除了几亩薄田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收入,女儿想要件新衣,都很难能够办到。但这一次不同,他出声声讨铁路,俨然成了反铁路者的代言人,私底下不少人给他塞来银钱,用这些人的话来说,他们虽然不象活财神那样富可敌国,但也足以让敢为他们说话者衣食富足。

    因此,蔡瀛此时穿着的,便是一件新衣裳。

    蔡瀛的兄长蔡治,已经开始读书了,手中正捧着一卷蒙文,口中念念有辞。蔡洁生又是一乐,望了一眼门上“耕读世家”的匾排,他捋须一笑:“再多过些时日,自己可以买上几十亩田,那时耕读世家就名符其实了。”

    正这时,突然间听得外头有响动:“蔡先生么,蔡先生么?”

    蔡洁生听得这声音有些陌生,因此没有急着开门,而是问了一声:“谁啊?”

    “学生裘过裘补之,冒昧前来拜访蔡先生。”

    蔡洁生略一沉吟,自己去开了门,便看到一个胖胖的文人打扮的男子,在几个伴当相陪之下立于门前,见到他出来,众人齐齐拱手,执礼甚恭。

    裘过的名字他听说过,乃是邻县的一大地主,读过书,也进过学,但是学无所成,在乡里风评并不是很好。但是,如同他一般,这位裘过也是激烈反对修建铁路者,他们甚至在村口立有木牌,上面写着“铁路奸贼入境杀无赦”字样,据亲眼见到过木牌者说,写时用的是朱砂,因此字迹宛若鲜血淋漓,看上去极是吓人。

    “裘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入内小坐。”蔡洁生招呼众人进来。

    “坐就免了,我们上门来,是给先生送一份书信的。”裘过行完礼,然后双手捧出一封书信来。

    “不知信中是何事?”蔡洁生接过来之后问道。

    “是咱们相邻数县士绅公议,上书朝廷请停京徐铁路事,如今方才小胜,必须乘热打铁,请官家出明旨,否则……”

    裘过口中滔滔不绝,蔡洁生听了却想笑,因为这厮所说,很多就是自己在河南商报上发表文章的内容,其中不少句子,干脆就是照搬照抄。

    “此事乃是好事,不知何人牵头?”蔡洁生故意问道。

    “不知蔡先生可曾看过河南商报上反对建铁路的雄文,在下不才,出面牵头,但到时将延请那位考城不忿生先生主持此事。”裘过道。

    蔡洁生最初时愣了一下,然后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来了,来了,从一开始他就期待的机会来了!

    蔡洁生化名考城不忿生,第一个站出来公开反对铁路,除了他背后蔡氏宗族乡党的推动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个人的野心。

    此事和去年太学生对上皇城司也有关系,考城离京师近,消息也传到了考城乡野,蔡洁生听过之后,对陈东极是羡慕。对方一举成名,天下知闻,哪怕后来离开京师,今后也必然是要大用的。

    他们这些读书人,总有科举走不通的,于是得想办法让自己“脱颖而出”,能够通过一些出格的行为来博取声名,给自己被破格任官积累资本。蔡洁生便有这个打算,出面反对铁路,无论成与不成,他个人都会积累巨大的声望。而蔡氏宗族也愿意到时推他一把,让他步入仕途,可以实现自己的平生抱负。

    而现在,就是他走上前台的机会。

    “不知先生如何求考城不忿生出来?”蔡洁生又问道。

    “此事易耳,河南商报必有考城不忿生的联络方式,在下到时……”

    裘过正说间,蔡洁生突然面上带有异色,他回头一望,只见一队人马行了过来,大约二十余名。

    这小河口庄少有外人来,这伙人出现得有些突兀,而且他们的衣着打扮,蔡洁生看得甚是眼熟,正是当日那些勘测铁路者一般装饰!

    而且仿佛唯恐别人不知一般,在他们衣服后边,还绣有“京徐铁路”四个字。

    他们正在这讨论阻止铁路事宜,这修铁路的人就到了门口,当真是一种讽刺。

    蔡洁生狐疑地看了一眼裘过,裘过神情也很难看,大步向那些人走了过去:“你们来此做甚?”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来此做甚,须得你这厮管?”对方中一个黑脸汉子哼了一声。

    “这……”裘过一时无语。

    “我是本乡之人,见到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自然该问一下。”蔡洁生虎着脸也上前道。

    这些人二十多个,他根本不怕,毕竟就在自己村庄之中,只要一声高喊,几十号人随便喊出来。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冷笑:“形迹可疑?看你模样是个读书人,连我们身上的字迹都看不明白么,我们是来修铁路的!”

    蔡洁生二话不说,回头对自己家院子里喊了一声:“闭紧门户,敲响铜锣,路贼来了。”

    顿时蔡家的门关了起来,紧接着,院子里响起急促的铜锣声。随着锣声,村子里家家户户出门观望,片刻之后,便围上了几十号人。

    有泼皮地痞,上回打了詹天佐等得了好处的,此时见到又是修铁路的来,哪里耐得住,上来便叫道:“打路贼啊……啊!”

    他伸手来捉所谓的路贼,然后给一根突如其来的棍子捅了腰眼一下,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却是这些自称修路者当中一人,从他们在大车上的行囊中掏出了一根棍子:“上回被打过,以为我们还没有准备?”

    “打,打他们,奶奶的,疼死我了!”

    那泼皮在地上嚎叫,他叫了两声,没有人动,他双眼一转,又叫道:“抢他们的车子,抢他们的行囊,还有那牲口……”

    这一嗓子,让众人都动了起来。

    确实,这伙外来者身上都有好东西,上回那批身上,可是被抢了百余枚银圆,颇让村里的汉子们喝酒吃肉吹牛赌博了几日,这一次人多,又有车又有马的,肯定收获不少!

    众人一拥而上,但这回来的可都是壮汉,而且各个皆有准备,转眼间,在村民面前就舞起一片长棍,他们二十余人竟然结阵而行,直接将村民打得落荒而走。

    这些人下手虽然有分寸,不打头,不打要腰,专打胳膊手脚。但一棍子下去,少不得要骨裂,而且动作迅捷穷追不舍,转眼间,就打翻了一大片人。村民们出来时最多也就带着两根棍棒,虽然也有身手好的,却各自为战,根本不堪一击。

    转眼间,蔡洁生家门前,就被清出一大片,那些村民们躲回家中,开始寻找各种武器。

    虽然也有刀枪,可是想得拿着这些武器去与外边那些强人拼命,村民们不免还要犹豫一番,就算有个别冲了回来,也是被乱棍打翻。

    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蔡洁生此时也心生恐惧,因为他看到,这些外来者中为首的大步走向自己。

    “把门撞开。”为首者叫道。

    六七个壮汉冲过来,直接将蔡家的院门撞开。蔡洁生上前想要阻拦,又不大敢,他看向裘过,裘过身边带着几个伴当,可此时却缩得一边,根本不敢开口。

    蔡家里面传来了哭声,蔡洁生厉喝道“我和你们拼了”,但他人却向后跑去,结果被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夹住。

    “你就是考城不忿生,对不对?”为首的汉子来到他面前,咧开嘴笑了笑:“幸会幸会,令郎与令爱都挺可爱啊,当真让人一见生喜……”

    蔡洁生哆嗦起来。

    也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子女,还是为了自己可能面临的事情。

    “我也不多说什么,本来么,你在报纸上说些屁话,没有人与你一般计较,但打了詹师匠,这事情可就大了,你知道么,在我们那,师匠的身份可高了,而铁路师匠,如今总共也只有五个,你们竟然敢将其中最有可能升为大匠的詹先生给打了,还打断了骨头……他一根骨头,抵你们百十人的全身骨头。”

    蔡洁生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我……不是我打的!”

    “自然不是你亲自动手,你看,这次我们来,也不是詹先生亲自动手对不对……喂,我说你们,动作利落些,将大车弄进去,还有,旁边那几个嚎叫的,让他们闭嘴!”

    那为首的汉子喝斥了一声,他的同伴将大车赶进了蔡家门内,而让几个被打翻在地的村民闭嘴的方法,当然是再打断他们两根骨头。

    “行了,收工,走人!”为首的汉子见事情了结,对手下吩咐了一声,然后再回头冲蔡洁生一笑:“考城不忿生,这次看你忿不忿,对了,以后咱们可能要多亲近亲近,但愿不要再以这样方式相见,否则下回我再来,令郎令爱是否还能这般可爱,就很难说了。”

    这正是蔡洁生在报纸上隐隐威胁的话语,蔡洁生惊恐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待这些人扬长而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跳脚大叫:“反了反了,这还有王法么?”(未完待续。)

三八三、官员都是足球高手

    蔡洁生大跳脚的同时,心里却更觉恐惧。

    此前他也听闻过周铨的威名,但总觉得,象周铨那样的大人物,不可能和自己这样一只小蚂蚁计较。加之功利之心作祟,他觉得可以乘这机会,如陈东、陈朝老一般,引领风潮,为权贵所钟意,因此步入仕途。

    简单地说,就是一只小蚂蚁想要踩着大象上位,结果大象甚至还没有发力,只是吹了口气,就将之吓到了。

    特别是对方威胁的话语。

    蔡洁生根本不管事情是自己先惹起来的,更不管自己还在报纸上公开威胁,要让修铁路者发生“不忍睹之惨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被威胁了。

    “蔡先生竟然就是考城不忿生!”

    正这时,他听得袭过在旁说道,想到开始自己向他求助,他却躲得老远,蔡洁生横了他一眼:“现在说此事又有何意?”

    “些许挫折罢了,难道蔡先生就此认输,那岂不为天下所笑!”裘过微笑着道:“而且,蔡先生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对啊,这是一个大机会,恭喜蔡兄,以一弱质书生之身,挺身面对周铨无边淫威,这可就是,就是……对了,虽千万人吾往矣!”

    蔡洁生怦然心动!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买通一些没有底线的小报稍事叫嚷一番,他的名字,将会举世皆知。

    而且那些想要对付周铨的人,只要不瞎眼,就会看到他的用处!

    唯一可虑者,周铨还会动用方才那样的打手,可能威胁到他的家人……

    “贵府亲眷,蔡先生不必担忧,我可以将他们接走……周铨在京师有势力,在徐州和应天府有势力,但有一处地方,他却没有势力!”

    “何处?”

    “西京!”

    自国朝倡导新法以来,西京就是保守派的大本营,不少旧党之人,无论属于旧党的什么流派,都会缩在西京洛阳。周铨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感,对保守派的旗帜司马光更是甚为鄙夷,因此在洛阳确实没有什么势力。

    “将我家眷送到洛阳……生计如何?”

    “蔡先生为民请命,裘某没有蔡先生这种本领胆气,却也不愿落后,蔡先生妻儿生计,我愿承担……我知道空口白话,难以取信于人,但若是文潞公后人呢?”

    “文潞公后人?”蔡洁生又惊又喜。

    文彦博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余名尚在,就连蔡京也甚是相敬,而当今天子赵佶同样对其极为敬重,当有人将文彦博列入党人时,赵佶特意下令将其名从党人中除去。其后人若虽然官职不显,但在大宋朝廷中颇有影响,若得其一诺,确实令人信服。

    “文殿撰讳维申者。”

    文维申也是一个老人了,虽然名声不显,可是蔡洁生还是相信了裘过。

    “既是如此,那么……”

    他话说到这,却又悚然一惊,只顾着和裘过说话,却忘了一件事情。

    那伙人可是推了辆大车,将之塞入他家中的!

    他连忙赶了回去,看到那大车上用麻布干草掩得严严实实,他才将麻布掀开来,正要细看,又听得外头人声鼎沸起来。

    那些村民们见强人走了,这个时候纷纷冲出,到得他家门前,一个个伸头张望,见他毫发无损,都松了口气:“蔡先生,没事就好……”

    众人纷纷招呼,蔡洁生一时间也顾不得去看干草下是什么,先回应了众人,毕竟这些人是听得他家的锣响才冲出来的,不少人都被打断了手脚,接下来的救治,还是个大问题。

    蔡洁生这人,毕竟还是小地方呆久了,没有到外去见识世面,故此很有些乡愿。他这边还未问到伤员情形,而乡民们也如同往常一般,想要围到他家院子里议事,突然外边再度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就见一群乡勇民壮在差役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这些人来了之后,也不多说,直接就掀了大车。

    “啊!”

    一片惊呼声中,大车之上掩在干草中的东西露了出来,竟然是甲胄、强弩!

    百姓手中拥有刀枪棍棒钢叉猎弓,都不算什么,但一般百姓家中若是私藏甲胄、强弩,则是大罪,若是官宦人家,甚至可能因为这些私藏的东西而被扣上谋逆作乱的罪名!

    “果然是真的,蔡秀才意欲聚众作乱!”有乡勇叫道。

    “竟然会如此,平日里他不是挺老实的一个人么?”

    “近些时日,他四处串联,说是要反对修建铁路,现在想来,他不是反对修建铁路,而是以此为借口,串联同党,准备谋逆!”

    这说话的乡勇可就毕竟陌生,但这番话说出来,句句诛心,蔡洁生面色惨白,这才知道,方才那群人来,可不只是打人威胁那么简单,而是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栽赃!

    “冤枉,冤枉!”他叫了起来:“这是别人塞到我这儿来的,在场的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

    “这些左邻右舍聚在你院子里,该不会是商量如何分发甲胄强弩吧……这分明是叛逆同党,他们的证言,如何可信?”又一个乡勇道。

    “你们……你们不是本县乡勇民壮,也不是本县差役!”有人终于发现不对,这些人里,竟然没有一个熟面孔,当即怀疑起他们的身份来。

    “呵呵,我们是祥符县的,有人告变,等不及公文往来,只能先跨境捉拿了,如今人赃并获,大功一件——怎么,看你们的模样,莫非是想执械反抗?”

    来人确实是祥符县差役民壮,不过他们当然不会说,是有人出钱,所以他们才这么积极越境拿人。大伙都知道,这所谓的谋逆背后肯定有名堂,经不起细查,但使钱的人也早说了,他们并不是真想要了蔡秀才的性命,只是让这个不老实的家伙老实一段时间。

    在某种程度上说,周铨需要这段时间,让他准备好真正的大杀器,同时也需要以这种手段,转移那些乡绅们的注意力,让乡绅们以为周铨真只有靠这等手段才能对付他们。

    这些人究竟还只是平头百姓,对官府有着天生的畏惧,而且他们觉得,今日之事纯属栽赃,只要去官府说清楚便可。但他们不相信祥符县的差役,见对方要带人走,便将蔡家围了起来。

    “既然信不过我们,这样吧,让你们考城县来处置,谁去报官,叫考城县的差人们过来吧。”这些祥符县差役中有一人又叫道。

    这人看上去甚是年轻,但祥符县来人都是唯他马首是瞻。而这边乡民觉得有道理,其实方才与修路者斗殴之时,便有人想去报官了。

    自有人骑了牲口前去报官,这边祥符县的差役也不动手,只是将院子里的人都看着,不许他们四处走动,也不许去动大车。考城县来人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这两个多时辰里,蔡洁生当真是如坐针毡,他并不是很害怕,却很担心接下来的麻烦。

    “这是我们考城县境内之事,你们祥符县的跑来做甚?”知县当然没有来,来的是县尉,他带着一些弓手民壮,到场之后劈头盖脑就是一句,让小河口庄的村民们心情微定。

    哪知祥符县的这些人一听,那为首的年轻人笑道:“县尉说的有理,那此事就交与你们考城县了,这边的人犯,还有赃证,都在此,我们可是一点都没有动,哦,这还有本县开出的问讯文书,烦劳县尉老爷交与贵县。”

    见对方递过公文,县尉顿时头大如斗。

    他一来训斥对方,为的是抢占先机,但对方顺水推舟,将这案子真转给他,而且手序齐全,让他不得不接。可是他来前就已经打听过,知道背后,其实是蔡氏宗族与铁路总商会的矛盾,双方都不是好惹的家伙,此前知县装聋作哑,不理会铁路总商会要求逮捕殴打詹天佐一行者的要求,现在装不得了。

    “此事原是贵方所接,理当由贵方处置。”他声音稍缓,假笑着道。

    “这可不曾,贵县治下有方,百姓甚是信任,却信不过我们这些外来者,你瞧瞧,这里三层外三层,将我们围得严严实实的。知道的说是聚来看热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聚众谋逆,想要杀官造反呢,哈哈哈哈哈……”

    祥符县的那年轻人哈哈大笑,可考城县尉却从他的笑声中,听到了冰冷的寒意。

    而且周围的乡民们也慌了,哪个敢到祥符县去打这场官司,在本县还可以寻着人去衙门里使人情,到了邻县,就是寻人使人情也要多拐几个弯儿!

    众乡民七嘴八舌向县尉哀告,求县尉接下案子,然后就是叫苦的,叫冤的,还夹杂着那些被打断了手脚者叫痛的,吵得县尉头大如斗。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知县推说生病,不肯来此处理问题了。

    此事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们考城县想要推出去是不可能,若他真敢说让祥符县把人带走审案,乡民们当场就能拿他发作解气。到时激起民愤的是他,与祥符县可就没有关系,甚至和知县都没有关系。

    “好,此事我们考城接过了,但是事关重大,相应的文书,还请贵县遣专人将文书递到我县衙门。”县尉心念一动,生出一计来。

    考城知县想要躲到一边,门都没有,他现在将人带回县衙去,然后他也装病,而来自祥符知县的文书,自然也该由考城知县处置,这事情,就又推到了知县那边!

    不就是踢皮球么,他们才是专业的,若是朝廷从这些官员中抽人组织一支球队,绝对踢得京师联赛中的冠军队都找不着北!

    蔡洁生大跳脚的同时,心里却更觉恐惧。

    此前他也听闻过周铨的威名,但总觉得,象周铨那样的大人物,不可能和自己这样一只小蚂蚁计较。加之功利之心作祟,他觉得可以乘这机会,如陈东、陈朝老一般,引领风潮,为权贵所钟意,因此步入仕途。

    简单地说,就是一只小蚂蚁想要踩着大象上位,结果大象甚至还没有发力,只是吹了口气,就将之吓到了。

    特别是对方威胁的话语。

    蔡洁生根本不管事情是自己先惹起来的,更不管自己还在报纸上公开威胁,要让修铁路者发生“不忍睹之惨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被威胁了。

    “蔡先生竟然就是考城不忿生!”

    正这时,他听得袭过在旁说道,想到开始自己向他求助,他却躲得老远,蔡洁生横了他一眼:“现在说此事又有何意?”

    “些许挫折罢了,难道蔡先生就此认输,那岂不为天下所笑!”裘过微笑着道:“而且,蔡先生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对啊,这是一个大机会,恭喜蔡兄,以一弱质书生之身,挺身面对周铨无边淫威,这可就是,就是……对了,虽千万人吾往矣!”

    蔡洁生怦然心动!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买通一些没有底线的小报稍事叫嚷一番,他的名字,将会举世皆知。

    而且那些想要对付周铨的人,只要不瞎眼,就会看到他的用处!

    唯一可虑者,周铨还会动用方才那样的打手,可能威胁到他的家人……

    “贵府亲眷,蔡先生不必担忧,我可以将他们接走……周铨在京师有势力,在徐州和应天府有势力,但有一处地方,他却没有势力!”

    “何处?”

    “西京!”

    自国朝倡导新法以来,西京就是保守派的大本营,不少旧党之人,无论属于旧党的什么流派,都会缩在西京洛阳。周铨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感,对保守派的旗帜司马光更是甚为鄙夷,因此在洛阳确实没有什么势力。

    “将我家眷送到洛阳……生计如何?”

    “蔡先生为民请命,裘某没有蔡先生这种本领胆气,却也不愿落后,蔡先生妻儿生计,我愿承担……我知道空口白话,难以取信于人,但若是文潞公后人呢?”

    “文潞公后人?”蔡洁生又惊又喜。

    文彦博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余名尚在,就连蔡京也甚是相敬,而当今天子赵佶同样对其极为敬重,当有人将文彦博列入党人时,赵佶特意下令将其名从党人中除去。其后人若虽然官职不显,但在大宋朝廷中颇有影响,若得其一诺,确实令人信服。

    “文殿撰讳维申者。”

    文维申也是一个老人了,虽然名声不显,可是蔡洁生还是相信了裘过。

    “既是如此,那么……”

    他话说到这,却又悚然一惊,只顾着和裘过说话,却忘了一件事情。

    那伙人可是推了辆大车,将之塞入他家中的!

    他连忙赶了回去,看到那大车上用麻布干草掩得严严实实,他才将麻布掀开来,正要细看,又听得外头人声鼎沸起来。

    那些村民们见强人走了,这个时候纷纷冲出,到得他家门前,一个个伸头张望,见他毫发无损,都松了口气:“蔡先生,没事就好……”

    众人纷纷招呼,蔡洁生一时间也顾不得去看干草下是什么,先回应了众人,毕竟这些人是听得他家的锣响才冲出来的,不少人都被打断了手脚,接下来的救治,还是个大问题。

    蔡洁生这人,毕竟还是小地方呆久了,没有到外去见识世面,故此很有些乡愿。他这边还未问到伤员情形,而乡民们也如同往常一般,想要围到他家院子里议事,突然外边再度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就见一群乡勇民壮在差役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这些人来了之后,也不多说,直接就掀了大车。

    “啊!”

    一片惊呼声中,大车之上掩在干草中的东西露了出来,竟然是甲胄、强弩!

    百姓手中拥有刀枪棍棒钢叉猎弓,都不算什么,但一般百姓家中若是私藏甲胄、强弩,则是大罪,若是官宦人家,甚至可能因为这些私藏的东西而被扣上谋逆作乱的罪名!

    “果然是真的,蔡秀才意欲聚众作乱!”有乡勇叫道。

    “竟然会如此,平日里他不是挺老实的一个人么?”

    “近些时日,他四处串联,说是要反对修建铁路,现在想来,他不是反对修建铁路,而是以此为借口,串联同党,准备谋逆!”

    这说话的乡勇可就毕竟陌生,但这番话说出来,句句诛心,蔡洁生面色惨白,这才知道,方才那群人来,可不只是打人威胁那么简单,而是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栽赃!

    “冤枉,冤枉!”他叫了起来:“这是别人塞到我这儿来的,在场的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

    “这些左邻右舍聚在你院子里,该不会是商量如何分发甲胄强弩吧……这分明是叛逆同党,他们的证言,如何可信?”又一个乡勇道。

    “你们……你们不是本县乡勇民壮,也不是本县差役!”有人终于发现不对,这些人里,竟然没有一个熟面孔,当即怀疑起他们的身份来。

    “呵呵,我们是祥符县的,有人告变,等不及公文往来,只能先跨境捉拿了,如今人赃并获,大功一件——怎么,看你们的模样,莫非是想执械反抗?”

    来人确实是祥符县差役民壮,不过他们当然不会说,是有人出钱,所以他们才这么积极越境拿人。大伙都知道,这所谓的谋逆背后肯定有名堂,经不起细查,但使钱的人也早说了,他们并不是真想要了蔡秀才的性命,只是让这个不老实的家伙老实一段时间。

    在某种程度上说,周铨需要这段时间,让他准备好真正的大杀器,同时也需要以这种手段,转移那些乡绅们的注意力,让乡绅们以为周铨真只有靠这等手段才能对付他们。

    这些人究竟还只是平头百姓,对官府有着天生的畏惧,而且他们觉得,今日之事纯属栽赃,只要去官府说清楚便可。但他们不相信祥符县的差役,见对方要带人走,便将蔡家围了起来。

    “既然信不过我们,这样吧,让你们考城县来处置,谁去报官,叫考城县的差人们过来吧。”这些祥符县差役中有一人又叫道。

    这人看上去甚是年轻,但祥符县来人都是唯他马首是瞻。而这边乡民觉得有道理,其实方才与修路者斗殴之时,便有人想去报官了。

    自有人骑了牲口前去报官,这边祥符县的差役也不动手,只是将院子里的人都看着,不许他们四处走动,也不许去动大车。考城县来人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这两个多时辰里,蔡洁生当真是如坐针毡,他并不是很害怕,却很担心接下来的麻烦。

    “这是我们考城县境内之事,你们祥符县的跑来做甚?”知县当然没有来,来的是县尉,他带着一些弓手民壮,到场之后劈头盖脑就是一句,让小河口庄的村民们心情微定。

    哪知祥符县的这些人一听,那为首的年轻人笑道:“县尉说的有理,那此事就交与你们考城县了,这边的人犯,还有赃证,都在此,我们可是一点都没有动,哦,这还有本县开出的问讯文书,烦劳县尉老爷交与贵县。”

    见对方递过公文,县尉顿时头大如斗。

    他一来训斥对方,为的是抢占先机,但对方顺水推舟,将这案子真转给他,而且手序齐全,让他不得不接。可是他来前就已经打听过,知道背后,其实是蔡氏宗族与铁路总商会的矛盾,双方都不是好惹的家伙,此前知县装聋作哑,不理会铁路总商会要求逮捕殴打詹天佐一行者的要求,现在装不得了。

    “此事原是贵方所接,理当由贵方处置。”他声音稍缓,假笑着道。

    “这可不曾,贵县治下有方,百姓甚是信任,却信不过我们这些外来者,你瞧瞧,这里三层外三层,将我们围得严严实实的。知道的说是聚来看热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聚众谋逆,想要杀官造反呢,哈哈哈哈哈……”

    祥符县的那年轻人哈哈大笑,可考城县尉却从他的笑声中,听到了冰冷的寒意。

    而且周围的乡民们也慌了,哪个敢到祥符县去打这场官司,在本县还可以寻着人去衙门里使人情,到了邻县,就是寻人使人情也要多拐几个弯儿!

    众乡民七嘴八舌向县尉哀告,求县尉接下案子,然后就是叫苦的,叫冤的,还夹杂着那些被打断了手脚者叫痛的,吵得县尉头大如斗。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知县推说生病,不肯来此处理问题了。

    此事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们考城县想要推出去是不可能,若他真敢说让祥符县把人带走审案,乡民们当场就能拿他发作解气。到时激起民愤的是他,与祥符县可就没有关系,甚至和知县都没有关系。

    “好,此事我们考城接过了,但是事关重大,相应的文书,还请贵县遣专人将文书递到我县衙门。”县尉心念一动,生出一计来。

    考城知县想要躲到一边,门都没有,他现在将人带回县衙去,然后他也装病,而来自祥符知县的文书,自然也该由考城知县处置,这事情,就又推到了知县那边!

    不就是踢皮球么,他们才是专业的,若是朝廷从这些官员中抽人组织一支球队,绝对踢得京师联赛中的冠军队都找不着北!(未完待续。)

三八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愚不可及,这可不象是真正做事的手法。”

    蔡攸摆了摆手,将前来禀报的管事打发走了,然后笑着说道。

    这位管事,是他专门派往考城县,打探事情始末。在探听完毕之后,他就将之带到蔡京面前,向蔡京禀报此事。

    哪怕对父亲偏爱兄弟心怀芥蒂,但此时蔡攸还没有和蔡京彻底翻脸的打算。蔡京有太多的政治遗产,若是能够顺利从蔡京那儿接收过来,对他的帮助会非常巨大。

    因此他还在努力,目前努力的方向,就是借着批评周铨行事并不周全,来显示自己的眼光和能力。

    其本质,是希望蔡京能够站在赵佶这一边。

    “确实不象真正做事手法,更象是……唔,是在掩饰什么。”蔡京沉吟许久,缓缓开口道。

    蔡攸顿时愣住了。

    “不过这等手段,倒是符合周铨的一惯风格,简单粗暴,有谁反对,就直接将反对者消灭掉……老大人,你看会不会是皇城司一役之后,周铨有些得意太过了?”

    “何出此言?”

    “你看此前他敢孤身入京,甚至面见陛下,若是陛下心意稍变,他此时早已传首四边了。再看他对朱勔,原本已经将朱勔逼得丢官去职,发配海南,但却还不收手,直接使之被自杀……我总觉得,他这两件事情,做得实在是猖狂至极,官家就算嘴中不说,心里必然记着!”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与周铨的差别了,是儿器量宏阔,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啊。”蔡京先是一笑,然后解释道:“孤身入京,面见陛下,以释其疑,一是周铨胆大,二么他也有绝对把握,陛下念念不忘的,始终是伐辽,要伐辽,周铨就是陛下的钱袋子,他如何舍得如今就抛掉?飞鸟尽良弓藏,如今飞鸟还远远未尽,良弓又无反意,还亲自入京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如此体贴,陛下怎能不投桃报李?”

    蔡攸听得父亲细细解释,心里却越发不满:从蔡京口中,他听出来了,自己父亲对官家并无多少敬意。

    以前蔡京虽是弄权,可至少表面上,对赵佶还是极为尊重,但现在,他分明在讥讽赵佶要“鸟尽弓藏”,乃是刻薄寡恩之主!

    “他怎么就不怕我对官家说呢?”蔡攸看了一眼在旁倾听的蔡绦,心里暗暗生出这个念头。

    “至于让朱勔被自杀之事,周铨未必是擅自作主,很有可能,他是与官家做了交易……对了,行儿不是说过么,京徐铁路总商会认筹之时,有二百余万贯的股份,其持有者保密,就是这个了。”

    “什么?”

    “周铨遣人冒充摩尼教徒,抄了朱勔家,从中抄出的浮财。他将这浮财献与了官家,充作铁路总商会的股本,其中想必还有朱勔在献花石纲时的诸多罪状,官家虽然宠爱朱勔,但却最恨为人臣者占他便宜,朱勔借花石纲搜刮东南,官家可以装作不知道,但若还将官家赐予百姓的赏钱给贪污了,官家岂能不怒?所以朱勔之死,实是官家之意,你觉得周铨是得意忘形,实际上不过是适逢其欲罢了!”

    这一个结论,又是在说赵佶贪财忘义,蔡攸再也听不下去,他觉得自己家族的富贵,完全是来自于赵佶,他们哪怕再有私心,总得站在赵佶这边才对。

    “老大人慎言……”他开口说道。

    “只有你我父子,便是仆人都被遣走,何须太过在意,莫非……你还要去官家那边,将咱们父子三人的对话,禀报与官家听么?”蔡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蔡攸悚然低头。

    “然而此次之事,他兴大狱,除了激起民愤之外,于铁路之事并无半点益处……”

    “还是有益处的,至少那些乡民不敢随意乱打人了,说来也是荒唐,铁路还没修,别人就只是从他家门口过去看看,便要挨打挨抢,被栽上私抢甲胄图谋不轨的罪名,也属活乖。周铨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不过他选的陈仓在哪儿……唉,终究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

    蔡京仿佛对周铨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在蔡攸看来的狂悖昏乱之举,蔡京却认为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蔡攸对此不以为然,若说经济赚钱,蔡攸对周铨的本领是佩服的,但是政争这事情,周铨就差得远了,就算是上回皇城司之争,实际上背后推波助澜的,还不是他老子蔡京?

    如同蔡京一般,看出周铨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者不多,大多数人都认为,在长期顺风顺水之后,周铨行事终于露出了破绽。

    此次兴大狱,谁都知道是周铨栽赃陷害,哪怕周铨再使气力,也总会有不怕的人出来,力挺那位考城不忿生蔡洁生。而且就算蔡洁生因此抄家灭门,对修铁路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反而会激起乡民们更大的怨恨。

    故此在短暂的沉寂和观察风向之后,各种报刊上,开始就此事攻讦起来。这些报纸倒是聪明,都不说周铨与铁路之事,只是为蔡洁生鸣冤,这其中除了一开始就站在蔡洁生这边的河南商报等小报之外,还有一份颇具影响的报纸也出面为之辩解。

    《西京纪闻报》!

    这份大本营设在洛阳的报纸,凭借文人儒生间的种种联系,每期可以卖出一万五千到一万八千份左右,而且与别的报纸上大多为猎奇、怪谈之类不同,其内容比较严谨,许多都是西京之中那些文宗们后代回忆前辈风貌的文章,因此对读书人影响非常大。

    论其在大宋的影响力,可能仅次于《东海商报》,位列第二。

    它加入之后,原本在此事上保持沉默的《东海商报》便也同样加入其中,双方互相攻讦辩论,倒也精彩纷呈。

    就在这报纸上舆论中一片热闹之际,大政重和二年来临了。

    不过这重和二年注定是个短命的年号,因为有人发现,这个年号辽国已经用过了。这让原本对此名沾沾自喜的赵佶非常别扭,因此,再改年号就被提上议事日程。

    这一年元宵才过,小河口庄突然多了些外人。

    自从铁路之事引发冲突之后,小河口庄对外人就特别敏感,但这些人他们却不大敢去骚扰。

    这是些道士。

    此时赵佶尊道,官府甚至封有道官,更有甚者,赵佶用道士之言,命令改佛教称谓,将菩萨改成了大士,又令批改佛家经文,其中凡有诋毁儒道者尽数删改。于是道士地位尊崇,乡民也信服。

    这些道士来得小河口庄,在庄外土地庙里借宿,也不骚扰百姓,呆了几日之后,百姓对他们的存在也渐熟悉。

    “单家的,单家的!”

    小河口庄一隅,当地保正陪着两个道士正在敲一户人家的门。这户人家甚是穷困,只有一间破泥屋,虽然收拾得整洁,却几乎家无长物。

    小河口庄蔡姓居多,单姓是小姓,只有两户人家,靠着佃佣为生,自家只有几分菜地。随着敲门声响,里面传来呼应声,便刻之后,一个妇人,衣裳褴褛,出现在门口。

    这妇人满面都是愁苦之色,皱纹深重,皮肤粗糙,看得保正与道人,微微一愣:“保正来此有何事,如今不是催税之时吧?”

    保正一叉腰:“单家的你可别说这没良心的话,你家这模样,哪次不是我宽限,你们才能完税……今日上门,是有喜事!”

    那单家的撇了一下嘴,保正是蔡家之人,每次催粮逼税,对他们这些外姓最为苛刻,所谓的宽限,也只停在嘴上。不过对方说是有喜事,让单家的格外警惕:“何喜之有?”

    “这边的高士欲在我们这建庙,想要得周围乡邻支持,听闻你家男人有病在身,愿来为你家男人治病……不要钱,连药都由他们施放,你说是不是好事?”

    单家的听得此语,先是一喜,然后又是怀疑:“只听说道士和尚化缘求斋的,未曾听闻他们还做善事……”

    “这不同,总之你让开,让高士进去替你家那男人看看!”

    单家的妇人将信将疑,但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因此让开了门口,几位道人进去之后,便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汉子躺在床上,床边还有一个胆怯的男童,这床都缺了一只脚,是用石头垫起来的。

    道人叹息了一声:“慈悲慈悲,太乙救苦天尊……”

    他一开口,单家妇人就觉得心境突然平和了一些,而这阴暗沉抑的屋子里,似乎也轻松光明了许多。

    这道人当真有本领?

    单家妇人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向道人下拜道:“还请高士救我丈夫!”

    道人伸手虚扶,却谨守内外之防,不与她有身体接触:“请起,请起,我道家以慈悲为本,既是相见,便须伸手……且让贫道为病人看看。”

    什么病人,无非就是上回被被断了腿,单家无钱,不能医治,于是骨头没有长好罢了。

    单家在小河口庄子里人单势弱,当家的汉子名为单宝,上次听得蔡秀才家中锣响,他们是靠着佃作整个蔡氏宗族农田为生的,还指望着蔡洁生为他美言,能够多佃作十亩田地,因此当时表现很积极,结果被打断了脚的人里,就有他一个!(未完待续。)

三八五、风水

    若是蔡洁生还在村子里,念在他是为了自己断腿的份上,或许还会帮他一把,但如今蔡洁生被卷入了官司之中,人扣在县衙内,连年都没过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单家家贫,只能请乡下的土郎中看,没钱去县里延请名医,结果虽然接了骨头,却未接正,因此这单宝到如今还是在床上拖着。

    道人细细摸了一番骨头,摇了摇头道:“长歪了,须要打断重接……这位单施主,你能忍痛么?”

    “都忍了几个月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单宝凄凉地说道。

    “也是,无非再忍几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嘛……”那道人口中这样说,动作却不慢,单宝还在琢磨着他的话呢,只觉得腿下砰的一震,然后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他的腿又断了。

    “别叫,别叫……唔,这下不错,可以接好了,还好还好,你是壮年,只要能补补身子,三个月后照样活蹦乱跳。”

    道人笑眯眯地说着话,然后开始给单宝正骨,正完之后,还用夹板帮他夹住,又交待了单家媳妇一些注意事项。

    当听得要养好来,最好能多用骨头炖汤时,单家媳妇面露难色。道人明知故问:“怎么,莫非贫道说的有什么不妥?”

    “不,不,多谢道长高士,只是小人家贫,如今锅都要揭不开了,哪里还能吃骨头汤……”

    道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旁边的保正见此情形,便央求道:“道长,道长,你就帮个忙吧,他可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好不起来,他媳妇,还有他娃儿,就全部要饿死了。”

    “太乙救苦天尊!”那道人念了一声天尊,想了想道:“贫道来此,是想在这儿择一风水宝地,建一座道观,正要募一些人手相助……这单家男人要养伤,是帮不上忙的,不如这样,请单家大嫂去帮忙烧饭,再令其子在贫道那个当个小厮听使唤,若是单家男人不放心,每日里也可以去我那边看看,总管你们一家有口饭吃,如何?”

    单家的人几乎到了穷途末路,听得有这样的好事,哪里会拒绝,忙拜了下来,到这时,他们才惊觉,自己连这位道人的名号都未曾相问。

    “敢问高士道号?”单宝忍着疼在床上连连拱手。

    “贫道九河。”道人笑眯眯地道:“贫道说句话,还请勿怪……壮年之人,有妻有儿,切勿与人争斗,否则自己伤了事小,连累妻儿事大!”

    单宝先谢过他教训,然后苦笑道:“非是小人好争斗,实是被人欺凌所致……”

    他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最后还恨恨地道:“那周铨有活财神之名,原来竟是这等卑鄙凶残之辈,朝廷怎么就不派出一名清官来治他!”

    九河闻得此言哑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贫道倒觉得,这位周财神,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还是手下留情?”若不是九河刚治了他的伤,又给了他家人生计,单宝只怕要跳起来反驳了。

    “听你所说,若非手下留情,你就和蔡秀才一般,被扣上了谋逆之名,扔进官府大牢之中了。你想想看,蔡秀才自有蔡氏宗族相救,在牢里最多就是吃些苦头,并无性命之忧,你们若是进了大牢呢?”

    单宝悚然而惊。

    “况且,我们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为何要无为,因为凡有所为,必有所果。你挨打是果,这果之因在何?”九河道人欺这些乡民不懂,开始大谈起因果来:“当初你们打了周财神派来的查路者,故此他派人来打回来……这便是因果,你们伤人在前,他们报复在后。”

    “可是他要修劳什子铁路,坏我们家风水!”单宝道。

    “终究还只是来看看,并没有真修么。”九河拱了拱手:“出家人讲究和气,不忍见此争斗,施主既上了夹板,这伤势就先养着,贫道告辞了。”

    他并没有刻意去为周铨辩解,只是说了这一句,然后便告辞。单宝也不没有细想,挣扎着要送他离开,却被他按了下来。

    如同九河所说,接下来,他就是在为建道观忙碌。

    每天带着他的弟子们,早出晚归,四处察看,仿佛是在寻找适合建道观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要察看风水,选择一块风水宝地。

    “道长不但精于医术,也懂风水?”

    转了好几日,只看到九河道人的一群助手在写写算算,有好事者上前问道。

    “不敢说懂,只是粗通,贫道之师,乃是当今朝廷御封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仙长,他老人家传我大道,可惜我资质不足,只习得一些皮毛。”

    乡民好事者顿时肃然起敬:这通真达灵元妙先生的称呼,一听就是很了不得的……就是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既是朝廷御封,那就肯定是真仙活圣了。

    “既是如此,我这有一张纸,请道长替我看看,这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乡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纸来,九河道人接来一看,心中怦的一跳。

    这纸上的文字图案,别人看不懂,他却是看得懂的,正是济州的学堂里教授的数字与符号。

    包括等高线绘图法,九河在济州时,还专门和周铨一起探讨过这问题。

    他肃然问道:“此纸何来?”

    “这个……这个是我无意中得来的,道长,有什么问题么?”那乡民笑嘻嘻问道。

    九河道人用力点了点头:“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那乡民听得这样说,吓了一跳,这位道长本领高强,手下的诸位弟子,也个个不凡,关键是,这位道长和他的弟子们,都谦和博学,对待他们这些乡下的愚夫愚妇,既不想法子骗他们钱财,还总能在自己力所能及时帮上一把!

    他说有问题,那就真是有问题了。

    “道长,究竟是有何问题?”

    乡民询问,九河盯着那纸,却不回答,而是摇了摇头,将纸还到那乡民手中:“此物你要保管好了,啧啧……唉,这位蔡施主,说实话,此物干系重大,等闲莫要示与别人……啧啧,唉!”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越得不到满足,就越容易被勾上来。那乡民抓耳挠腮,心里既是担忧,又是畏惧,还有几分渴望,想了好一会儿:“道长,此物示人,莫非会有……会有什么麻烦?”

    “此物不过是纸罢了,但上面的符号,却与金匮六壬之术相关,这金匮六壬之术,乃是风水玄学秘传,等闲人是看不懂的……但若到了看得懂的有心人手中,必要夺取此物,到那时,你若保不住它,可能会有灾祸。”

    那乡民顿时想到,当日可不就是,那伙修铁路的人拼命也想保住这几张纸,结果挨了一顿痛打,这不就是灾祸么?

    而且紧接着,周铨的报复袭来,当日他本人不在庄子里,没有挨打,侥幸逃过一劫,其余动了手的人,几乎都被打断手脚,现在还有好几个,和单宝一般在养伤,这几个还都是多亏了眼前九河道长为他们正骨。

    他越想越怕,这种惹祸的东西,留在自己手中实在不妥。因此他拱手道:“道长,此物既然与风水玄学有关,就请道长收下吧!”

    也就是九河人格魅力大,来这里没多久,便收拢了百姓之心,所以他才想着把此物献与九河——他还打着小算盘,从这几日的情形来看这位道长是个不占别人便宜的,自己拿出东西来,他肯定要给相应的补偿。

    果然,九河略一犹豫,将纸收好,稍一思忖,然后叹道:“此物贫道不能白白收下……这样吧,贫道这里有五贯钱,你且拿去,算是充当此物之值,万勿对人说起此事!”

    那蔡姓的闲人欢喜地取了钱走,一张抢来的废纸换得五贯钱,这般好事,他如何能憋得住,而且他记得那日这样的纸还有好几张,若是能再拿到手,或许可以在九河道人那多换些钱。哪怕拿不到手,就凭这个消息,也能从其“主人”那儿换点酒吃。

    故此没隔几天,蔡姓闲人便又带着一人来,这人手中有两张纸,一张五贯,也被九河换了去。事情传开之后,又有人拿纸来换,当初詹天佐等被抢的十余张图纸,最终竟然一张不少,都回到了九河手中。

    也是此时人们对有文字的纸颇为敬重,不敢随意糟踏的缘故。不过紧接着,乡民们就开始好奇来,那纸上谁也看不懂的图案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论谁来问,九河都是笑而不答,被逼紧了,他就自称自己所学不到家,因此也不大明白。他越是如此,众人就越好奇,就连每日来他这儿的单宝也起了好奇心。

    一****憋不住,开口向九河求教,九河凝神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几张图纸,我确实是看不懂,只知道此物对风水有极大影响,似乎是改风易水……”

    “果然,那铁路就是坏人风水的!”单宝一听得这个,忍不住骂了起来。

    九河却摇了摇头:“单施主,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就实说了吧,此物未必是坏人风水,就算是坏,也坏不到你们头上来。”

    单宝愣了一下:“道长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就以你家来看吧,你觉得你自家祖坟风水如何?”

    “这个……”

    “一命二运三风水,若是你家祖坟、宅地风水好,你家为何不甚兴旺发达,论人口,你自己只有堂兄弟二人,你如今也只有一子,论家资,你家家徒四壁,一无所有,论富贵,你家几代以来,可曾出过有品秩的官员,甚至出过考进学的读书种子?”

    九河这番话一说出来,单宝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脑袋:“原来如此,是极,是极,就是我家风水不好,我才落魄如此!”

    九河笑了一笑,然后又道:“所以我说,莫说此图未必是坏人风水的,就算是坏,也坏不得你头上,你家的风水,啧啧……”

    见九河摇头,单宝眼珠转了转,他是最典型的小农心态,忙不迭地向九河作揖道:“道长慈悲,道长慈悲,为我家改改风水,择一块好点的地方,我家好迁坟换墓……”

    “荒唐,莫说贫道不敢做这逆天改命之事,就是贫道敢做,指了一块好穴与你,你能买得起么?这附近,哪里有无主的好地给你当祖坟!”

    单宝顿时哑然,小河口庄附近,哪怕是荒郊野地,也都有了主人,大多数主人都是姓蔡,便是九河能指出其中有哪一块是好地,他也没钱去买来。

    他懊恼至极,只觉得一个莫大的机会就在眼前,却被自己错过了。有心想向九河请求借他些钱,但一想到一家人还靠着这道长吃饭,话就说不出口来。

    他心里憋着这件事情,然后连着几日,又看到九河一直在拿着那些纸念念有辞,钻研得茶不思饭不想,突然有一天,九河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来如此,了不起,了不起!”

    单宝给他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忙起身问道:“道长看出什么来了?”

    “这些图了不起,竟然是聚气引财……”

    九河只说得“聚气引财”四个字,便望了他一眼,笑着又道:“是贫道方才失态了,贫道一时糊涂……”

    “道长莫要哄我哩,分明是道长看出了这图,道长与我说说,这图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无论单宝如何缠着九河,九河却都只是摇头,只是看着单宝的目光,微微有些怜悯和惋惜之色。

    单宝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回去之后,隔了两日,心里仍然挂记着是此事,偏偏他儿子给九河当小厮,回来说无意中听得九河与门下弟子说,他们单家原本可以发达的,却因为一事,发达无望了。

    这让单宝大骇,他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可是还指望儿孙能有出息,一念至此,他下定决心,次日再见九河,寻了个没别人的机会,不顾腿伤,跪倒在地:“道长慈悲,道长慈悲!”

    他这一下跪,九河忙来将他扶起:“你这腿可都断过两回,若这般碰着了断处,贫道可不能保证再给你接回来……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

    单宝只是不起,九河见此情形,也有些恼了:“你若不起来,便不要再来见贫道了。”(未完待续。)

三八六、图穷匕现

    听得九河动怒,单宝只能起身。

    虽然起身,他还是忙不迭地作揖:“道长慈悲,我单家数世贫困,皆是风水不好,还请道长指点!”

    九河道人捻须良久,才是一叹:“贫道能力有限,却是改不了你家的命,原本有大福缘之人,可以替你家改命,但你自个儿将之断了啊!”

    “这……这从何说起?”想到儿子私下里所言,单宝心中惊惶不已。

    九河又不说了,单宝一请再请,仿佛是被他逼得无可奈何,九河低声道:“那些铁路的图纸贫道看了,哪里是修铁路,分明是一份聚气生财的风水大阵,那位周老爷不愧是活财神,也唯有他这位在世活财神,福缘深厚,才敢干出这等为无数人逆天改命的事情来!”

    “此话怎讲?”

    “你们家风水不好,原本是无法可施的,但按照那些图纸来看,周铨是欲引东海之财以济京师,你知道东海龙王么,就是有水晶宫的那一位!”

    此时东海龙宫的传说,在民间已经甚是流行,单宝当然是听过的,闻言之后愣了愣,然后开始自己脑补了:“道长是说,那铁路名义上是铁路,实际上是借修路来改变沿路风水,将东海财气,引至京师?”

    “贫道才疏学浅,看到的只有这点表象,或许那位还有别的深意。”

    “那他为何不说?”单宝又怀疑了。

    “天机岂可轻露?而且这聚气养财之举,虽然对你们这些穷苦百姓好,对于那些大户人家,却未必好,他若说了,大户人家愿意?”

    单宝顿时急了:“有何不愿意的,这是从东海引来财气,又不坏他家财气,只是改一改风水……改一改……改……”

    他说得后来,不由得结巴了,目光也开始凝结。

    象他这样,穷得走投无路的,当然是希望改一改风水,毕竟改过之后,再差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模样,还能差到哪儿去?

    但那些大户人家呢,他们愿意改么?

    改得他们更富,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若是改得出了些问题,让他们现在的好风水出了点偏差呢?

    就算不出偏差,他们的风水依旧是好的,可是看到那些苦哈哈的穷人,如今也翻身发家,他们心里,能是滋味么?

    别的不说,就在小河口庄为例,若是他单宝等穷苦人家都翻身发财了,自己有了自己的家业,还有谁去给那些大户当佃户,没有了佃户,大户们去哪儿收地租?

    单宝突然间,有种上当的感觉。

    当初冲出去打那些来勘察铁路时,不就是大户人家在背后唆使么,这么说来,或许这些大户早就知道这个……肯定是如此,他们知道这条路会让穷人翻身,而他们要维持如今的地位,就不能让穷人翻身,他们家的祖坟埋得好,靠的就是吸纳穷人家的气运风水!

    他越是思想,就越觉心里憋得慌,而且,这个念头打开之后,单宝觉得面前象是有了一扇窗子,许多原先不能理解的事情,没有答案的问题,现在都想得明白了。

    他为啥穷困潦倒?不是他懒,不是他蠢,甚至不是他家风水不好,而是因为大户们的风水太好了,生生将他压住,逼得他有财都不能发,连那位周财神派来帮他们改运之人,都被他打跑了!

    一想到是自己亲手扼杀了自家发家的机会,单宝就恨不得捶胸顿足。

    单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却不知,在他走后没多久,又有一位乡民到了九河道人这。

    “我也姓蔡,他也姓蔡,我们祖上原是一人,风水本是一般,为何他就有财,我就穷得叮当响,他三妻四妾,我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

    来的人名为蔡封,也是蔡氏宗族中的一员,他心里同样满怀疑惑,这些时日,他常来九河道人这帮忙,随着从九河这里得到更多的学问,他心里的问题也是越来越多。

    这一日,他也是忍不住,将困扰自己的问题吐露出来。

    “因为他有地,你没有地啊。”九河笑道:“风、水聚于地,无地便是有好风好水,又能如何,还不是流去他人之处!”

    蔡封想了想,觉得九河说的好有道理,可又隐隐有哪儿不对劲。

    他虽然没有读什么书,人却极是聪明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仔细想了想,他突然明白过来:“道长诳我了,若是如此,岂不意味着只要我没有地,就永世不得翻身?”

    九河哈哈一笑:“你能识得这一点,也是个了不起的……真正的原因,是你离不得他们的地啊。”

    “此言何解?”

    “此言唯有你自己去体会,才知道其中真意,我便是千解万说,也没有用处,你不妨与和你情形一般的人,自己商议一番,看看究竟为何你们离不得他们的地。”九河意味深长地道:“一人计短,众人智长,总能有个合适的答案。”

    蔡封将信将疑,他回去寻人一商议,其中便包括单宝,果然如九河所说,一人计短,众人智长,这些人又不蠢,只是一直没有人提醒他们罢了。在九河的“循循善诱”之下,他们渐渐竟然得到了一个结论。

    大户人家的风水好,只是风水玄学上他们定而穷人穷的原因,当风水一样时,那么引起大伙情况不同的原因,是他们和土地之间的关系!

    大户人家拥有土地,而他们则是属于土地,人身被限制在土地之上!

    所以,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是要改变风水,二则是要改变自己与土地的关系。

    只是如何改变风水,如何改变自己对土地的依附关系,却非他们所能,因此免不了最后又求到九河头上,请他给予众人指点。

    “改变风水之事,牵涉太大,贫道才疏学浅,德行福缘都不足,实在无法做到,不过,上回自你们手中得到那图纸,却给贫道一个提醒……听闻从徐州到海州,已经修了铁路,你们不妨遣人去看看,若真有改易风水之效,那边必定富庶异常,真能如此,便可去求周制置,请他再来修铁路。”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可都是两脚不离十里乡的乡民,这辈子都没有出去过,哪里晓得徐州在何海州在哪,又怎么有胆气出去?

    “那道长,可以让我们脱开这些大户人家田地束缚之法?”又有人问道。

    “你们所说田地束缚,依贫道来看,无非就是人需得土里刨食罢了。此事原本不难,要么读书上进,朝中当官,自然不需要去耕作;要么如贫道一般,抛家弃子,寻觅名师,遁出红尘,乞人供养……”

    这两条路众人都是不能走的,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九河,希望从九河这儿得到别的提示,九河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其实你们也有法子,或经商,或作工,便都不需从土里刨食了。”

    众人却仍然垂头丧气,经商无本不说,就算有些本钱,就凭他们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情形,哪里能赚得到钱?至于作工当学徒,那更是小孩童少年郎的出路,他们年纪已大,谁家会收这般年纪的学徒,就算收了,五年七年只能帮师傅白干活,谁又等得起?

    “求师傅慈悲,给大伙一条活路吧!”众人都是失望,唯有单宝,与九河在一起久了,看他神情,揣摩心意,知道他言犹未尽,便叫了起来。

    众人大悟,纷纷哀求,九河被缠得无奈,只能说道:“这二事,其实是一事,我听闻如今各地商会林立,不少商会都在招募工人,虽然工钱不算太多,但养家糊口没有问题,其中又以徐州海州最甚……你们都见识过徐州货、海州货么?”

    这一下众人纷纷点头了,虽然他们自己买不起,但这几年被称为徐货或者海货的工业品,还是向着农村渗透。事实上他们处境越发艰难,有很大原因也就是来自徐货海货,别的不说,仅仅棉布取代麻布之事,就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的妇人,少了一个靠纺织补贴家用的门路。

    “你们可以去那边做工试试,一来看是否改风易水之事真实可行,二来也看看能不能借去做工,来摆脱田地之束缚。”九河又道。

    可是这些人既没有盘缠,也不知如何去徐州海州,九河对此倒是早有准备,而且,他来这里,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可不只是为了一处小河口庄几十户人家的!

    因此,当他们回去商议好些时日,再次找到九河,询问该如何去徐州时,九河又是推托一番。

    “你们势单力孤,在乡里受人欺凌,到了外边也易受人欺负,贫道倒是有一策,只是这一策若被大户人家知晓,是贫道所出,那么贫道在这小河口庄就呆不得了……贫道离了此地,到别处去觅地建观倒是不打紧,你们家中无事,也没有关系,可单宝家怎么办,难道还能和贫道一起迁到别处去?”

    众人都看着单宝,单宝想得自己的处境,还有儿孙未来的前途,一咬牙:“若是道长愿意提携,小人一家就随道长去别地就是!”

    听得他此言,九河知道火侯到了。

    能让这些乡民不惜背井离乡,那就是实在无路可走!

    因此,他也图穷匕现:“你们何不结社立会,成立一个……农会,大伙自愿加入,入会者须得守农会章程,每家或者每人交几文钱的会费,聚拢了这些钱,可以托老实可靠大伙都信得过者数人,以此钱为盘缠,到运河边上去寻东海商会的货船,求他们将这几人带到徐州去!”(未完待续。)

三八七、农会在行动

    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不同,貌似平和仙风道骨的九河道人,最爱琢磨的就是干颠覆性的活儿。

    在流求,在日本,他既有和周铨讨论出来的理论,又有自己操作带来的实践,因此,他对于当前社会矛盾的认知,比起这个时代的人可要深刻得多。所以他来到小河口村之后,立刻就抓住了关键,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成功地煽动起那些贫苦佃农对于大户人家的敌视。

    暂时还是敌视,不是仇恨,但只要有一个引子,这敌视就会发展成仇恨。

    按照九河道人的想法,当这敌视发展成仇恨的时候,就可以提出“吾疾贫富之不均,今为汝等均之”,只不过,在周铨看来,土地革命时机并不成熟,而且也太过激烈,对他本人也没有太大的好处,因此他阻止九河道人立刻发动土地革命,只许他发动农民运动,农会这词,就是周铨所提出的。

    九河道人对此欣然闻命,至少表面上是甚为欣然。对道人来说,发动农民结社,原本就是他们的老本行,当初东汉之末,五斗米教便是道人们的试验品。再加上周铨给他的点拨,一场农民运动,便从小河口开始酝酿了。

    这正是周铨的主意。

    那些地方上的保守顽固派,既然想要挑战历史的车轮,那么周铨就不介意推他们一把,让他们在滚滚的历史车轮下,被碾得血肉横飞!

    他们不就是煽动愚夫愚妇们闹事,试图阻挠铁路和工业化么,既是如此,就看看是他们的煽动更厉害,还是经过工业化锤锻的煽动更厉害!

    因此,就在计划中的京徐铁路沿线,象九河道人这样派出的工作组,足有二十余个,或假充道士、僧人,或者是游方的郎中,或者是求学的书生,或者是开辟商路的商贾……总之,各自都有合适的身份,却在做同一件事情。

    煽动,煽动,疯狂煽动!

    这些地方,发生了同样的事情,然后诞生了农会,农会初诞生时,很稚嫩很弱小,不过只要数次斗争,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会迅速成长,而且,他们很快会向外扩张、串连,会引发一些原本老实人的野心,直到它成长为一头巨兽,要么吞噬掉它仇恨的对象,要么被镇压被屠戮。

    九河道人煽风点火之后,带着单家去了下一处地方,虽然是离了考城县,却走的并不远,就是邻县罢了。而留下的人琢磨来琢磨去,当真走亲访友,串联起来,又寻了个未能进学的穷书生,给众人当作主计和谋主,仅仅是月余之后,这考城农会竟然声势大盛,足足有千余贫户加入,大伙你凑十文我凑八文,凑出了近十吊钱,当真送了三人前往徐州。

    他们只当这十吊钱是一笔大财富,若是做成烧饼干粮,足够吃上好些时日,却不知在家千般好,出门寸步难。好在他们记住了九河道人的指点,在运河边寻到了东海商会的船。东海商会只愁没有足够的人工,从来不嫌人多,而且象这样从外地带回壮劳力,船上的船东还能领到奖励,因此还真把他们带到了徐州。

    蔡封就是这三人中之一。

    “这……这徐州怎么到处都是如此的味道?”一到徐州,蔡封就用力打了几个喷嚏,奇怪地问道。

    “什么味道……哦,哦,你们是外人,自然不知道,这是钢铁与火焰的味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夜校里的小先生们说的,徐州为何能富足至此,靠的就是这钢铁与火焰的味道,初来之时,你可能会有些不习惯,但时间长了,你们会喜欢上的!”

    带他们来的船东豪气地挥手,指着高耸的烟囱,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蔡封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不能在这问题上打击对方,毕竟他们一路上都是靠着对方才到此。

    恭维了对方几句后,蔡封试着问道:“我们要在此求一生计,不知当往何处去?”

    “这个你放心,徐州求什么生计,无非就是送到建筑队去当力工,你们真正想要有出息,还是得进工场!我船是要去狄丘的,你们随我船到狄丘吧,到那里,你们就知道,徐州又不算什么了!”

    “当真如此,竟然还有比徐州还好的地界?那狄丘,莫非也是一州府城治所?”

    “非也非也,狄丘原是利国监治所,徐州这边的东西,全是从那传来的,早些年,老太爷知利国监时,狄丘当真是一日三变,只要一个月没回,就找不着自家住哪儿了!可惜,老太爷去年高升去了应天府,如今狄丘的变化,再没有那么快了。”

    这船主说的话里自然有吹嘘的成份在里面,但也是底层百姓们对狄丘变化的真正看法。他们当然不知道,作为一个重工业城市,狄丘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必然会生出瓶颈,甚至若不是铁路的出现,狄丘赖以为支柱的钢铁业都会出现一定萎缩,这并不因为周傥是否知利国监而改变。

    船主的船果然不在徐州停留,只是让税吏上船转了一圈,塞了几文辛苦钱,那税吏在船主拿出的一张纸上盖了个印,船便又启程了。

    “这些贪官污吏!”见此情形,等税吏下船后,他愤愤地道。

    “哈哈,这倒是你误会了,方才缴纳的是河道税,我这船每过一次,须得缴纳十二文钱,钱落不到他们口袋里,须得上交河道,唯有如此,才有钱每年去浚疏河道。用咱们徐州的话说,谁得利,谁出钱!”

    蔡封愣了一下,这老大一艘船,过关一次才缴纳十二文钱?

    就是他这般穷人,经过这些时日的旅行,也知道十二文钱不算什么,特别是对这艘货船的船东来说,十二文钱还当不得他利润的万分之一吧。

    “别处不收?”

    “别处那就真是乱收,不过看到我们东海商会的船,不敢收太多,唯有我们徐州境内,只收一次,十二文钱便可以在我们徐州境内到游了。”

    这船东并不是徐州人,都是“我们徐州”、“我们徐州”的说,话语中有着抑不住的自豪,蔡封等人突然有些羡慕他的这种自豪。

    也不知道,何时自己能这样挺子胸脯,说“我们小河口庄”。

    正想着间,突然听得水道上有锣声响起,再向那边望去,看得数艘大船,彩旗招展,正打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还有“大宋康王”的旗号从后边追了上来。

    蔡封不识字,不过一看就知道是官船,他好奇地问道:“莫非这船是太守老爷的官船?”

    “不是,那可是九大王的座船……哦,你可能不知道谁是九大王,就是当今天子的第九子,康王,讳赵构的……我可是亲眼见过,喏喏,看到那船头么,那船头上的少年就是康王,咦,周侯爷也在!”

    船东本来指着船头上的赵构说的,但当发现从船舱中走出周铨来时,他的腔调顿时提了一倍,然后直纵起来,不停地跳动,还挥舞着双手。

    周铨在赵构的官船上,听得这边动静,便转脸一望。那船东觉得周铨看到了自己,兴奋得满脸通红,忙不迭地向他作揖行礼。

    他拜了几拜,这才起身,见船已远去,意犹未尽地道:“当真是好运气,好运气,竟然在这船上看到了周侯爷!”

    “哪位周侯爷?”蔡封好奇地问道。

    要知道方才看到皇子赵构,这位船东还是一副平淡的口吻,似乎是在说隔壁土财主家的儿子,可见到周铨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失态,倒象是看到了真神仙。

    “还有哪位周侯爷,自然就是东海制置使、东海侯他老人家喽!你们这几人,也是运气好,竟然能在运河上看到他,啧啧,这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他老人家可是活财神,只是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富可抵国!”

    船东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周铨的经历,其中少不得夸大之辞,但听得见识少的蔡封等人却是如痴如醉,这一刻,他们才知道,这位东海侯干了多么大的事情!

    难怪九河道长说了,唯有他那般福缘与才干的人物,才有本领主持修京徐铁路之事,然后以此聚气养财,取东海龙宫之财气以济京师,同时令沿途受益。

    “船东先生,你如何看铁路之事?”蔡封反应最为机敏,他向同伴们施了个眼色,然后问道。

    “铁路?原本我以为,对我这样的人没好处,若是人货都走了铁路,我们这些开船的岂不要去喝西北风?但是周侯爷却说,若是铁路能通,还能带得运河更为通畅,运河上求生计的人,即使不再靠河吃饭,也可以改靠路吃饭。我觉得他老人家说得极是有理,我亲眼见着徐州和狄丘铁路,还有徐州往海州的铁路,路通之后,这两边的河运,并未受何影响,倒是有更多的人,可以靠着铁路发家,沿路有更多的矿山、工坊和冶场……”

    船东说的有些混乱,但都是认为那铁路对于沿路发达是极有帮助的,而蔡封等人也是亲眼见到徐州的情形的,此时他们心中对铁路已经不再有多少抵触心理了。

    毕竟九河道长说得好,就算铁路坏了某些人家的风水,与他们这些穷困潦倒的苦哈哈何干,他们再惨又能惨到哪里去?(未完待续。)

三八八、赵构二进狄丘城

    官船上的赵构,又是为了铁路而来。

    此时他愁眉不展,没有想到,他想要提高自己在父皇面前的地位,同时获取周铨的支持,提出的京徐铁路计划,竟然会遭遇如此众多的反对之声。

    让他更觉无奈的是,身为一位尚未就府的皇子,他对这些反对,根本没有任何对策。甚至连这些反对声音,他也只能通过报纸来默默关注,而不能介入。

    此时来狄丘,也是他好不容易才觅得机会,借口徐州至海州的铁路全线贯通,他要亲身完全体验一下徐海铁路,同时问问周铨有关如今一片反对修建铁路之声该如何应对。

    可以说,京徐铁路的成败,他比周铨、赵佶都要上心。

    “东海侯在百姓心中声望果然非同一般,几乎所有船上,都有人向东海侯行礼啊。”

    他心中有事,说话中忍不住就露出一丝异样,听得他口气里的怀疑,周铨斜睨他一眼,答都懒得答。

    开玩笑,如果是赵佶,周铨还需要替自己辩解一下,现在的赵构算什么东西,值得他去辩解?

    是就是了,这运河上讨生活的人,这徐州与海州两地的百姓,就是只知周侯,不知康王,你赵构又待如何?

    赵构被他这个眼神逼了回去,只觉得胸中发闷。他此时十三四岁,虽然城府极深,满腹野心,却终究年轻,血气翻涌之下,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东海侯如此得人心,就不担心讥谏之言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使这些人不如此,皇城司难道就不盯着我的家人了么?”周铨噗的一笑:“康王,九大王,你这点小心思,还是莫要乱动吧。”

    赵构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他心中有些奇怪,去年来时,周铨待他虽然谈不上什么客气,却也很少在些枝节事情上如此直言冒犯的,但今日……

    赵构是个多疑的性子,没有事都要想个半天,更何况如今有明显的不对。

    琢磨来琢磨去,他想到京徐铁路是自己首先提出来的,结果如今遇到阻碍,自己却无能为力,又来寻周铨问计,莫非就是因为这个,让周铨对自己起了轻视之心?

    还有,听闻最近自己的几位兄弟,也纷纷开口称赞周铨,显然,他们看到自己在得到周铨支持之后地位上升,都起了同样的借力之心。莫非周铨觉得,自己太过无用,所以有扶持别的兄弟之意?

    此时赵构惊觉,自己在与周铨的交易中,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倚仗的,父皇儿子众多,象他这般不太得志又有心的,可有的是!

    换言之,他别无选择而周铨选择的余地很多。

    于是赵构立刻变得谦卑起来:“我在宫中,偶尔听得一个消息,父皇遣人秘官北上,与金国联络,其人唤为马植,通过东海侯这边的商路,他与金国人秘密会面,双方有个秘约。”

    周铨眉头微挑,点了点头,面上却没有更多的表情。

    赵构偷偷看着他,只觉得深不可测,也不知道周铨这模样,是在表明他早就知道此事,还是刚刚听到了。

    但他还只能说下去,说此事是向周铨证明,他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那就是为周铨打探皇宫中的各种消息,特别是那些有意瞒着周铨的消息。

    “还有一事,父皇曾秘召王黼,询问若有外藩过强,已成安史之势,当如何处置。王黼对曰,外藩过强,必是有内应矣,如安史之有李林甫。内应若除,则外藩自可平之。”

    “好一个自可平之,王黼终究是不学无术,却忘了,李林甫不死,安禄山不敢反,李林甫一死,杨国忠辈幸进佞臣得势,安禄山即刻反矣。”周铨哈哈大笑,仿佛根本不知道,赵佶与王黼所说的安史之辈,就是指他。

    赵构深以为然地点头。

    “然后呢,陛下准备怎么对付李林甫?”周铨又饶有兴趣地问道。

    “父皇也是如此问王黼,王黼却道,李林甫虽是权奸,其家中却也有忠贞之辈。”

    “噗,原来如此!”

    周铨轻声一笑,看来蔡京家要后院起火了。

    蔡京家中所谓的忠贞之辈,应该就是指蔡攸,周铨也从各方面得到情报,虽然蔡家在东海商会和朝堂上与他通力合作,但蔡攸本人对此却是执保留态度,甚至不只一次告诫其子蔡行,要他与周铨保持一定的距离。

    从周铨与蔡攸打交道的情形来看,此人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

    “狄丘到了,九大王说的事情,周某记在心中,至于京徐铁路之事,九大王不必太过担心,有些人煽动无知乡民闹事,只要给这些乡民讲清楚道理来,何愁他们不支持铁路?”

    赵构当然不知道,周铨派去讲清楚的是什么道理,可以说,这是摧毁农民对土地之人身依附的大道理,当周铨放出农民运动这头猛兽的那一刹那,也就意味着他与那些保守派的矛盾完全不可调和了。

    船到了狄丘,与上回来看,赵构发现,狄丘又有所变化。

    此时周傥已经离开狄丘,却了应天府任职,新上任的狄丘知监名为赵不试,此人乃是宗室,太宗六世孙,以他为知监,乃是赵佶深思熟虑的结果。一来此人与宗室所办的天水商会有些关系,颇知经营之法,可以维持狄丘局面;二来此人聪慧,善揣摩人意,又知进退取舍,能够处理好与周铨的关系;三则是此人忠心,身为赵姓宗室,他不可能投向周铨,这一点犹为重要。

    只不过赵佶算透了别人,却未能算透自己的儿子,不知道自己派出的儿子康王赵构,早就与周铨勾结在了一起。

    在赵不试手中,狄丘发展的速度是降了下来,但也没有削减退缩,至少从今年上半年上缴国库和内库的财赋来看,仍然在继续增长。徐州加上利国监上缴的课税,占据大宋铁课的八成,而商税,则高达四百余万贯,近乎大宋举国半年赋税的三十分之一。只是一府之工商税,其工业之繁荣,由此可见一斑。

    “人口更多了,而且……街容更为整洁啊。”见到狄丘城貌,赵构赞道。

    “如今利国监的赵不试,算是一位守成之才,官家派他来倒是知人善用,原本我还以为官家会派个啥玩意都不懂、只知搜刮钱财的货色来,象朱勔那等家伙,若是来此,我必叫他好看!”

    赵构听得周铨此话,不禁有些无语。

    这究竟是多恨朱勔,人家都被自杀了大半年快一年,还在念叨着那家伙。

    他心中忽然一动,传闻中,周铨向赵佶解释必杀朱勔的原因时,是朱勔竟然敢和他争夺一位美女,还害了那美女父兄。这倒是周铨的一个弱点,好美色,而且为了美人什么都不管顾。若是今后自己能执掌大权,当好好利用周铨这个弱点……

    他正琢磨之际,船身晃了晃,靠上了码头。

    运河中的船当然不太大,远远比不上海船,周铨也不礼让,自己先上了岸。赵构跟在他身后,踏着搭板小心翼翼,当他终于踏上陆地,再看周铨时,不禁一怔。

    只见周铨背对着他,正在听一个人说话。

    赵构耳尖,要不然他也不能在宫中打探到那么多消息,借着风,他隐约听得两句“辽国大变”、“辽金战事复起”。

    向周铨禀报的是纪春。

    在今年初,解决掉了朱勔之后,王启年正式离开原本的职务,现在去了河南,正与九河道人一起,主持农运事宜。而纪春也就正式接任他的职司,成为周铨手中负责情报的人。

    虽然是中途来投的,但是周铨对纪春信任有加,纪春同样也忠心耿耿,为了回报这信任,他工作的痴狂劲儿,更胜过王启年。

    “这是怎么了?”赵构见周铨回来,故意装作没有听到,向周铨问道。

    “金国与辽国又打了起来,在日本倒是合作得挺好,不过在辽东,双方终究还是要打一场灭国之战的!”周铨不以为意。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从宋、辽、金、高丽、日本五国在下关达成下关盟约之后,五国在日本的军事行动基本停止,但日本内部,由于各国暗中挑动,则陷入了空前分裂和战乱之中,源氏崛起固然不假,平氏也靠着抱大腿,稳固了自己的基本盘。可那些边角之地,地方豪族与寺院一揆等,纷纷建立起半独立的政权,彼此之间征斗不休,从最初只是为了争夺地盘人口,到现在为了掠夺对方人口贩卖给各大商会,总之是乱成了一团。

    反正其余四国都其中大发其财,而赚得最多的,毫无疑问是东海商会,耶律大石曾经酸溜溜地说道,他们三国不要面皮费心费力弄来的财富,有七成都被周铨笑纳了。

    饶是如此,金、辽、高丽,都从日本获得了不少财富人口,这也就使得三国国力稍振,于是彼此间的争斗又起。这一次可不仅仅是为了消灭对方,也是为了争夺在日本的殖民利益了。

    挑起战事的,是金国,或许是与宋暗通声气的缘故,他们借口辽国的国书无礼,陈兵两国边界,正在摩拳擦掌,而辽国也不甘势弱,特别是近年来获得支持越来越大的文妃一派,更是得到了领军出征的机会,也想借此事,来确立自己这方更大的优势。

    此时周铨,还想不到这一战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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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风华介绍:
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周铨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他要为华夏之族、炎黄之裔,把握住这机会,浪潮卷时光,风华绝大宋!大宋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