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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风华txt下载     大宋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五九、登闻鼓响

    自从上回与董长青会面之后,李纲就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插手此事。

    他不相信周铨要造反,至少在此次事件发生之前,周铨应当没有反意,董长青说的对,狄丘未修建城墙,城中也不过十万人,若说想据此谋逆,莫说通晓兵法的周铨,就是李纲自己一介书生,也绝不做这种蠢事。

    可是,他也觉得必须给周铨一点限制,倒不是出自私心,而是他从一个政治家的本能感到,周铨对国家的影响越来越大,对他们这些士大夫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希望有个度,既可以限制周铨,又不至于将之真的逼得远走它国。

    这种犹豫,一直持续到今日,当杜狗儿飞快地跑来说,太学生们动手打了皇城司之人,还将这些人全拖到了开封府,要求穷追这些人在太学中擅捕学子的黑手,李纲才惊觉:董长青虽然找了他,却并没有将他当成引爆京师风暴的人。

    到这个时候,李纲意识到,自己也是势成骑虎,不能置身事外了。

    “董如柏倒是好手段,以往他可没有这般本领,在周铨手中才几年功夫,就已经历练出来了!”李纲赞了一声,捏紧了自己袖中的一份奏章。

    他身为文臣,曾被赵佶召见奏对,因此上书奏事的权力还是有的。

    这份奏章,就是弹劾嘉王赵楷,以亲王之身份执掌皇城司,不合祖制。

    看起来和今日之事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份弹章一出,就是一个风向标,李纲可以肯定,当它出现之后,朝堂之中,将会生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他还是将奏章递了上去。

    若是一般奏章,可能就会淹没在大海一般的文书之中,过上几天也未必能递到中书省,到赵佶面前,那就更难。

    可这封奏章不一样,很短的时间之后,甚至可以说,只过了半个时辰,它便到了赵佶手中。

    初一看这奏章,赵佶便是惊怒交加,几乎跳了起来:“竖儒安敢欺我如此!”

    这几天,赵佶的心情很不愉快,京中谣言四起,少不得也有传入他耳中者。他对周铨并未厌倦,毕竟象周铨这样能为他揽财者绝无仅有,所以敲打周铨他不反对,可若真将周铨逼走,他则不是很乐意。

    可直到现在,周铨将母亲接走,也没有一封奏章来辩白,让赵佶很是失望。

    本来在他看来,周铨来封奏章辩白,就给了他一个直接干涉此事的机会,他一方面会安抚周铨,另一方面乘机剥夺周铨部分权力,罚他一些钱财。周铨不出声,他没有这个机会,反而因为怕将周铨真的逼得远走它国。

    而且,每天都有人在耳边念叨,说周铨有不臣之心,这让他心里的怀疑也越来越明显。

    现在周铨的自辩没有来,倒是攻击皇城司的奏章先到了。

    “李纲何在,休要走脱此人,他安敢如此,挑拨天子父子兄弟之情?”赵佶又叫了起来。

    “官家放心,此人必不走脱的。”在他身边,梁师成幽幽地说道。

    赵佶愣了一下:“何出此言,他干下如此事情,怎么会不走脱,莫非不怕朕治其罪?”

    “奴婢曾听说过此人名声,向来以刚直著称,今日他奏章入政事堂时,在政事堂外还摆了张席子……”

    “席子?”

    “他说了,此奏章上来,官家必治他之罪,他唯有一死,以示忠诚之意,这张席子,就是他准备用来给自己裹尸首的。”

    赵佶先是一愣,然后险些气乐了。

    大宋善待士大夫,少有以言诛大臣者,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几样这样的例子。李纲此举,简直是沽名钓誉!

    不过转念一想,他心中又有些不安。

    然后他再看李纲的奏章,见到其中之句“利刃在身则杀心自起,权柄在握则奢望难消”,再看到“即便嘉王无意,难免下僚有心”,“非为君父家国,臣不敢不进言以奏,臣自知有罪,若陛下能稍抑偏爱之念,以全父子之情,外利社稷,内安宫室,则臣愿伏罪受诛”,他又叹了口气:“李伯纪真忠臣也,非真忠臣,不敢与朕言此。”

    梁师成默不作声,他方才添上一句,已经是收了厚礼所言,至于别的更多的话,就根本不用提了。究他本心,他对李纲这种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当然,他对嘉王有志于储位之事,更无好感。在私心之中,他还是倾向于太子赵桓的。

    “此奏收下不报……”赵佶虽然称了李纲一声忠臣,却没有听他劝谏的打算,如此吩咐道。

    只不过他声尚未落,就听得外头隐隐有鼓声响,他愣了一下:“此时还不是……登闻鼓?”

    如同前朝一般,大宋在阙门之前设有登闻鼓,在宋太宗之时,京中一叫牟晖的曾经敲登闻鼓,惊动了当时的天子,召来问时,却知是因为家中走失母猪一只,当时满朝都被弄得哑口无言,向来阴刻的赵光义此时却假作大度,赐其千钱算是偿给母猪之价。但在这一次之后,敲登闻鼓的条件就变得复杂起来,到真宗景德四年时,专门设置了登闻鼓院,管理其间事务。

    这登闻鼓响,赵佶就得升殿问事,他胡乱将李纲的奏章笼在袖子里,匆匆赶往大殿。

    被登闻鼓惊动的,还有许多人,朝中重臣,各方贵戚,纷纷派人去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惹得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故赵佶气冲冲坐上御座,诸大臣也已列班在前,此时消息也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皇城司与太学生起了冲突,在太学中捕拿太学生,结果没有成功,反而被太学生们一顿胖揍,还给扔到了开封府去!

    众人在惊愕之后,接下来就有点看热闹的心了。

    莫看他们身居显位,个个高官厚禄,但是八卦之心与普通民妇没有什么区别。太学生个人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太学生群体,那就有些不好惹,特别是他们的自嘴巴,没有哪个身居高位的喜欢。至于皇城司,那更是天子的狗腿子,一个个狼顾鹰视,被盯上的人不脱皮也得打几下寒战。现在俩不好惹的发生了对撞,大伙当然要拭目看戏,若不是怕失了大臣体面,甚至都想搬来小板凳瓜子在旁大喊“不要怂就是怼”了。

    “登闻鼓院知院可在?”

    登闻鼓院隶知院面色如土,他这只是个闲差,平时谁没事会去敲登闻鼓!他上头既归司谏管,又归正言管,自己在满朝朱紫当中,只是一个微末小官。听得赵佶明显不悦的声音,他出班拜倒。

    “你掌管登闻鼓,为何被人敲响?”

    那知院满心都是委屈,原本登闻鼓已经成了一个摆设,等闲人物三五个,根本不可能接近来敲鼓。可是今日他有心想拦,却怎么拦得住,要知道赶来敲鼓的不是几个人,而是上百个,其后还跟着几百个不知是来壮声色还是看热闹的家伙,他在登闻鼓院排的二十余个禁军兵卒,才迎上去就给冲散。

    “是京中太学生诉皇城司入太学捕人一事……”知院心中委屈,口里却还得将前因后果再说出来。

    那些高官们听得直乐,而赵佶则在那里握紧了拳头。

    在他的手中,李纲的奏章几乎要被捏成一团。他心中甚至开始怀疑,今日之事,是不是李纲一手策划。

    不过旋即一想,他就明白,今日之事,李纲最多就是预先得到消息,根本不可能是他策划,毕竟他或许可以暗中蛊惑几个太学生,却根本无法调动皇城司的人。

    “开封府尹何在,方才登闻鼓院所言,可是事实?”

    时任开封府尹者聂山,初为蔡攸所举,后又与王黼关系密切,如今又附于蔡京,此时也是一脸委屈。

    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是无妄之灾,他接替这个开封府尹的位置时间并不长,因为王黼与蔡京翻脸的缘故,他还饱受当年旧友的攻讦。当今日事情初发之时,他第一个念头,就以为这是王黼设下的陷阱,等着他往下跳。

    毕竟王黼与嘉王关系极好,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嘉王一党,他要指使皇城司做点事情,绝对轻而易举。

    现在赵佶问到头上,他只能上前道:“今日上午,太学生将十余人送至开封府,诉其并无公文,入太学胡乱捕人,还执刀行凶。臣已受理,将人安抚劝回,不过臣遣差役至皇城司问询此事,皇城司执公文来,将那十余人又尽数带回。臣见公文,不得不放。”

    他的意思很简单,我这边已经把太学生安抚劝回了,但是,后来皇城司的人施压,逼得我只有放人,结果激怒了太学生,干脆敲了登闻鼓——这是皇城司的锅,我开封府不背!

    赵佶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了,他目光微移,看着班列中的一人。

    正是嘉王赵楷,他所偏爱的第三子。

    此时赵楷年方十七,长得眉目清秀,甚似赵佶。而且他的性格,也不象太子赵桓那样古板迂腐,喜欢琴棋书画,更是绝类赵佶。他的母亲王妃正值有宠,赵佶内心深处,确实有废太子而立赵楷之意。

    此时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赵楷不但没有惊惧,赵佶还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显然,他将这次太学生与皇城司的冲突,也视作一个机会。

    这让赵佶突然有些忧心。(未完待续。)

三六零、捅马蜂窝了

    赵楷是在跃跃欲试。

    他受到赵佶偏爱,却只因年纪问题,坐看太子之位落入兄长之手,心中确实不甘。

    此次皇城司与太学生的冲突,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回到他这里,毕竟他执掌皇城司,底下人不敢不报。他在大骂万保无用的同时,也召集智囊,想出了应对之策。

    变不利为有利,乘着这机会,将太学扫一遍,把自己的人安插入太学之中!

    赵楷和他的手下,将太学生与皇城司的冲突,看成是周铨的垂死挣扎,只要打胜这一仗,哪怕不能给周铨坐实谋逆之名,居心叵测是少不了的。坐实罪名之后,以他们此前的布置,必然可以分一大块肥肉。

    赵楷已经看上了狄丘,那里的钢铁、水泥、玻璃三大支柱产业,是他的囊中之物,正好他的官职之中,还有徐州牧这一名号,虽然只是遥领虚职,但若能控制狄丘,那虚职就成了实职。

    有此三大支柱产业打底,再想办法争一争钟表,至于海州的造船、纺织,看上的人太多,可以充当筹码,拿去与人交换。

    所以今天朝堂上这一战,他必胜,也只能胜!

    但是除了赵佶看出他跃跃欲试之外,朝中的各方大佬也同样看出来了。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各方大佬都没有开口,只有王黼,隐隐觉得不妙。

    与未曾亲自尝到周铨厉害的赵楷不同,王黼可是几乎被治得身败名裂的。此次推动周铨倒台者中,他也是重要势力之一,但他并不认为周铨会这么容易垮掉,也不指望凭此一役,得尽全功。

    而且他与赵楷关系非常好,也非常希望这位嘉王可以登基继位。越是如此,嘉王就越不能犯错,特别不能在现在的情形下,更是不能犯错。

    所以他毫不犹豫,抢在赵楷之前,先出班拜倒。

    此时王黼虽然因为阻挠征日本之事,被从户部尚书的关键位置上罢去,却没有被逐出京师,而是担任宣和殿学士、翰林院承旨之职,赵佶甚至为了安抚他,赐第于昭德坊。

    他站出来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赵佶也神情一缓,露出满意之色。

    “臣以为,此事乃小事,官家遣一御史,督察此事即可,不须太过劳心,以免给宵小小题大做之机。”

    王黼是临时出来的,因此思虑颇为不周,他虽然有点急智,却都用在溜须拍马上,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还是很不足。此时他也只能泛泛而谈,先走一步再说了。

    但赵楷听得此话,却是极不满意。

    他不知道,王黼是在帮自己,反而认为王黼是阻拦了自己发挥的机会,因此王黼才归班,他迫不及待走出:“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虽小,却不可不察。太学乃是为国养士之所,若是太学中养出士子,竟然都是阻挠公务无视王法之辈,则十年之后,朝堂之上岂不无可用之人?”

    他才一开口,王黼就觉得不妙,待听得他火力全开,将矛头指着负责国子监与太学的官员,指责他们疏于管理,才不称职,让学生聚众闹事,甚至还殴打官差,一番杀气腾腾地话说出来,只恨不得立刻将这些太学官员都罢去。

    这边赵楷话才一说完,立刻一群人出来,个个将帽子摘了,表示这官微臣没法做了。

    赵楷当时就愣住了。

    他放眼望去,这些人当中有礼部的,有吏部的,还有别的部门的,官虽然不大,最高也就是一位郎中,但人数不少,而且最重要的是,赵楷弄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番话,却引得这些人个个都要辞官。

    他终究还是年轻,身边的人也大多未曾参与过真正的政争,因此并不知道,大佬对决,往往自己不出声,而都是底下的一群小官们蜂拥先上。赵楷迫不及待出来,不但犯了大忌,并且他攻击国子监与太学,牵涉到的层面太广,许多人都将之视为对自己利益的冒犯。

    莫说别人,就是王黼自己,也是太学之中出身,在太学中旧日的师长还在,甚至现他也安插了数人于其内,只等日后提拔任用。赵楷试图清洗太学之举,触怒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是朝廷中几乎所有的大佬。

    猪队友。

    王黼想起这一个词来,据说此词乃是周铨所发明,专指那些坑了同伴还得让同伴为他们善后的家伙。

    赵楷在一惊之后,很快就体会到群情汹汹的滋味了,哪怕这些人的矛头并没有直接指向他,但他却发觉,自己竟然感觉极为孤立。

    他此前所倚仗者,最主要的便是赵佶的宠爱,其次有部分投机者的倾向。可如今局面,这些投机者也摸不清楚风向,不敢轻易下场,象王黼这样原本想要拖一拖的,都被赵楷自己赶到一边去了。

    这么多人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听到风声了。

    李纲所上奏章,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前脚刚上奏章,后面就发生太学生敲响登闻鼓之事,消息稍灵通者,便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在他们看来,朝中有大佬出手了。

    谁能玩得这么漂亮?

    只要看李纲的举主就知道是谁了,李纲可曾经在蔡京之子蔡攸那儿充当了一段时间门客,他能够升官提职,特别是在言官位置上狂喷两个月就去职,但竟然没有离京,甚至没有降品贬职,若说背后没有蔡家的支持,谁都不相信。

    既然可能是蔡京动手,目标直指嘉王,太子一脉若不会抓住这机会,那就有鬼了。

    蔡京和太子联手——这样的机会不抓住,同样也是枉在朝中立足了。

    听着闹轰轰的一片,御座上的赵佶叹了口气。

    这还只是前戏呢,自家喜爱的三子就已经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正在这时,突然间,他看到有人从班列中移动出来,声若洪钟:“臣李纲,劾嘉王有违祖制,信用奸邪,放任宵小……”

    李纲是个喷子,而且是个大喷子,他当言官的那两个月里,朝臣们就都知道了。当时只要有争端,无论与他有关无关,他都要出来狂喷一番,朝中大佬,哪个不给他喷得面红耳赤,就是他身后的蔡京,都被弄得尴尬了好几回呢。

    只是现在听他喷嘉王,众人都觉得痛快。

    本来就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无论是对周铨,还是现在太学的事情,都是嘉王一派吃饱了撑了多事而至!

    赵楷这个时候回过神来,他也知道李纲刚上了一份弹章弹劾他,只不过他没将李纲这小角色放在眼中,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李纲最初所言,与他奏章上并没有太多区别,无非就是赵楷任职皇城司,有违祖制,也逾国法。但到末了,李纲拿出太学生敲登闻鼓之事,恳切地道:“太学生皆是读圣贤书者,若非小吏跋扈,官差横行,将其逼迫至极,何至于以登闻鼓惊动君父!臣见朝中诸公,群议汹汹,却无一人请陛下召见太学生,以问其事,以察其情,臣以为,此乃诸公畏惧嘉王,不敢得罪之故也。陛下若欲彻察此事,当召太学生上殿,以对质当场,中庸执平,此方为君之道!”

    不偏不倚谓之中,李纲只差没有点着赵佶鼻子骂他偏心了,赵佶这个时候也不能再装糊涂,只能勉强道:“那就召太学生中敲登闻鼓者陛见……只召三人,说清事实即可。”

    几千太学生,来敲登闻鼓的也有几百,赵佶当然不肯全见,只召三人其实也是恶心一下这些太学生,毕竟面见天子是难得的机会,让他们自己先撕一番,待撕出名单来,今日的朝会没准都结束了。

    但出乎赵佶预料,很快名单就呈来,一看到其中那个名字“陈朝老”,赵佶就觉得头痛,这家伙可是个不稳定份子,完全就是破坏社会和谐的专业户,怎么又掺乎到这件事情上来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在陈朝老名字之上,还有一人:陈东。

    这倒是个新面孔,只不过既然和陈朝老混在一处,而且名列其人之上,毫无疑问,也是个刺头。

    所以赵佶心里已经给陈东的仕途判了死刑,这种不稳定份子,放在太学里养着是怕他们去外地捣乱,至于放入朝堂之上,那是想也休想。

    那边赵楷已经是羞愤交加了。

    他堂堂亲王,又是皇子,要与几个没品没秩的太学生对质……这本身对他就是极不公平之事!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羞辱。经此一役,他就算大获全胜,也会削减声望,别人一谈到他,不会说那是官家最宠爱的儿子,而会说“哦就是在大殿上和太学生撕逼的那一位”。

    但他还抗议不得,除非他真舍得将皇城司拱手让出,请辞其职,让别人与太学生对质。

    没多久,陈东、陈朝老还有另一位太学中的活跃份子,施施然走上大殿,拜倒在殿中。

    陈朝老名声极大,陈东对他很是仰慕,两人此前在几件事情上还有过配合,但正式见面,今日还是第一回。

    方才在殿外,他们二人略作商议,因为整件事情都是陈东捣鼓出来的,所以,陈东是一辩,陈朝老是二辩,另一位负责打酱油,若还有总结陈词阶段,则以实际情况随机应变,从二陈中派一人上阵。

    赵楷此时忍住羞愤之心,开始准备辩论,他自恃博学能言,因此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是业余的,而即将面对的这两位则是赵佶一朝最大的喷子,真正的职业选手。(未完待续。)

三六一、业余选手对职业选手

    陈东与陈朝老走到了大殿门前。

    两人脚步都是微微一缩,然后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今日凭借此事入此大殿,来日必凭借功名入此大殿。

    两人都是不甘为人下者,心里早就立下志向,觉得自己终有一日在政事堂里要撑顶清凉伞,却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给他们在政坛判了死刑。若不出什么大的变动和意外,他们这一辈子,就是以一个清流领袖的身份混过去罢了。

    在大汉将军的注视下,他们昂然迈入天子之门。

    进来后两人眼前微微一暗。

    这大殿经过改造,多了好几面玻璃窗,因此比起过去要亮堂得多,但终究是比不得外边,特别是皇帝所处的位置,为了保持皇帝的神秘庄严,有意偏暗采光,故此他们向上望了一眼,只看得隐隐约约,却望不清当今天子的圣容。

    两人不敢多看,然后下拜行礼,听得有人唱名,他们这才上前。

    至于另一位来凑数的,就连他们二人都将之忽略了。

    赵佶看得这两人,陈朝老此前见过,陈东倒是第一次见到,看到陈东相貌堂堂,赵佶心里有些腻味。

    他乃是大宋外貌协会的大头领,选拔官员之时,颇为看中长相外貌,觉得陈东长得不错,如此人物,完全可以靠着颜值在自己面前混出头来,干嘛还要学陈朝老那厮,只靠着一张嘴巴来喷人?

    另一名太学生,也被他忽视了……

    “你二人,哦,三人,有何话说,登闻鼓非奇冤不响,你们身为太学生,总不会为了丢一头母猪之事来惊扰朕与满朝文武吧?”赵佶话里带着怨气。

    陈朝老听得嘴唇一抽,正想答话,眼角余光却见人影晃动,他这才回过神来,今天自己不是主角。

    “臣等自然是有奇冤……臣等敲响登闻鼓,是为弹劾嘉王执掌皇城司,有违祖制,动摇国本一事!”陈东扬声说道,声若洪钟,震得周围一片嗡鸣。

    而陈朝老险些吓尿了。

    不是说好了,为皇城司闯入太学捕学生之事么,怎么变成了弹劾赵楷要动摇国本?

    陈朝老倒不是真怕了嘉王,只不过事情的神转折,让喷久了人的他觉得有些不妙,这一次事情,似乎并不象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歪着脑袋看了看陈东,却见陈东声嘶力竭地道:“自嘉王执掌皇城司以来,党同伐异,监视满朝文武,甚至将皇城司的走卒派至太学,钳制士子言路。臣闻昔日周厉王以巫止谤,今已有陛下以皂吏止谤之讥矣!”

    王黼听得“监视满朝文武”之语,脑子里顿时轰的一下,脸色变得极是难看。

    不用再辩下去了,嘉王这一仗要输,而且输得彻头彻尾,不会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皇城司监视满朝文武,这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掌握在皇帝手中时,大伙对此只能忍着,可掌握在一位亲王手中,谁还能忍?

    莫说别人,就是王黼自己,想到自己家宅子内外可能有嘉王安排的眼线,将自己的一些黑材料搜集起来,随时准备利用,也觉得头大如斗。

    何况朝中那些老奸巨猾之辈!

    难怪此前他们一个个装聋作哑,默许着手下的那些小官们纷纷跳出来,他们真正的目的,不在嘉王,而是借着这件事情,将皇城司的权力给约束住。在这个问题上,所有朝臣,利益一致,嘉王面对的可不只是三个太学生代表,而是满朝朱紫权贵。

    这是一场根本不可能获胜的战争!

    王黼心念电转,若是他,此时应当立刻辞去皇城司之职,然后以此为筹码,换取别方面的利益。百官真正不能容忍的是皇城司这一特务机构的监视,而不是嘉王赵楷,甚至若是操作得当的话,赵楷还可以凭借此事在百官心中得分。

    只不过,赵楷却没有这种经验。

    对年轻的赵楷来说,皇城司是一个关键,甚至可以说是他面对自己的兄长赵桓少数优势之一,绝对不能放弃。

    因此他勃然大怒,再度亲自出来与陈东争辩:“皇城司所盯者,非奸即邪,为的是护卫朝廷,匡扶正义……”

    “若皇城司所盯者非奸即邪,嘉王可敢将其名单公布,让朝堂诸公都看看,哪些人是奸,哪些人是邪?”陈东简单粗暴地打断了赵楷的话语,一句就将他噎得目瞪口呆。

    赵楷并非全无准备,他与手下都推测过,周铨可能借助皇城司与太学生的冲突发难,因此,他手里准备了不少黑材料,只要陈东敢问周铨“奸邪何在”,他就敢将这些黑材料全抖了出来。

    但陈东却根本不理会他对周铨的指控——那也与陈东没有半文钱关系,他直接掀了桌子,你说所监视者是可能危害朝廷的奸邪,那把名单列出来吧,看看这些奸邪都有谁。

    赵楷再自大,也不敢将这名单列出来。

    因为若要列出来,上到蔡京、郑居中,下到几位殿帅、开封府尹,几乎全部都在皇城司的监视范围之来。把这列出来,朝堂上至少有四分之三文武就都成了奸邪,剩余的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

    “奸邪名单何在?”陈东又进一步,唾沫星子已经喷到了赵楷的脸上。

    “这……这……这事关朝廷机密,岂可公之于众?”

    赵楷这个时候,只能如此说了,此时他可谓步步被动,狼狈不堪,心中转着念头,想着怎么能扳回一局。

    “朝廷机密,不可公之于众……哈哈哈哈,当真是好借口。有此借口,皇城司可以监视太学,去太学中缉拿敢于仗义执言斥汝之非的士子了,因为一腔正气的士子在你眼中就是奸邪!相反,象王黼这般不学无术忘恩负义之辈,则可以不监视,因为他投靠于你之门下,所以就不是奸邪!指鹿为马之事,不意今日又见矣——昔日赵高指鹿为马,意图不轨,今日嘉王你指正直为奸邪,不知所意者何也?”

    旁边的王黼一脸幽怨:这与老子何干,凭啥我要躺着挨刀?

    而诸大臣则是听得津津有味:说得好,说得好啊,从今以后,皇城司的那些探子们,总得收敛些吧?

    太子赵桓则默默吐槽:所意者当然是我这太子之位了——这陈东不错,今后要用他,要大用!

    赵楷现在面临的窘境是,他若真撕破脸引经据典和陈东争,虽然他学问可能在陈东之上,可辩术比不过陈东,一切也白搭。若他不能撕破脸,面对陈东的咄咄逼人之势,不但博不到同情,反而会显得理屈词穷。

    总之一个字,就是输。

    陈东一人,就将赵楷说得无言以对,他旁边的陈朝老也有些幽怨:这样下去,陈东一人就将赵楷挑翻了,自己这个二辩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啊。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只见言官诸臣中,有一人站了出来,厉声道:“陈东,大殿之上,安敢如此无礼!”

    陈东愣了一下,转过脸去,所见之人,貌似也相当年轻,不过三十来岁。见陈东向自己望来,那人只是不理,而是向着赵佶拜倒:“臣殿中侍物史赵野,劾陈东有负圣恩,当廷喧哗,斥骂亲王,无人臣体!”

    他这番话说得巧妙!

    他不去评价赵楷与陈东之间谁说的对,只是揪住陈东君前失仪之事不放,而且他身为殿中侍御史,这正是他的本职,他这一说,其余殿中侍御史也一个个跟了出来,弹劾陈东君前失礼。

    这样一来,原本被陈东压制住的赵楷方,突然间又显得人多势众起来,偏偏这么插手,还不会惹那些大臣们反感,毕竟赵野所支持的是朝廷礼仪,而不是皇城司。

    而且那些大佬们看到赵楷的狼狈模样,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心,象陈东这样的刺头,还是要打压一番,免得以后他对着自己,也敢如此狂喷不止。

    坐在御座上的赵佶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有靠谱的出来了,赵楷不会被逼到绝境了。

    他大为满意地看着这个赵野,心里决定,这样晓事情的官员,得提拔啊,殿中侍御史官太小了,来个起居舍人吧。

    陈东一时气沮,这赵野横不愣的出来一下,把他的势头给打住,面对这么多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的批评,他的声音也小了点:“臣只是就事论事,若有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赵野一击之后,行礼回班,当真是打一枪就走,深得朝堂争斗之妙。那边蔡京暗暗点头,也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值得提拔一下。

    在今日之事上,蔡京也希望限制皇城司的权力,最好将之重新纳入台察监督之下。但同样,他也不想赵楷就此一蹶不振,毕竟对太子赵桓,蔡京更是不满。

    两年之前,他曾经献一套精美的玻璃器皿给太子赵桓,结果赵桓大怒,将玻璃器全打碎,还说“天子大臣不闻道义相训,乃持玩好之器,荡吾志邪”,当真是一点面子不给。蔡京虽是一笑置之,可以他心性,怎么会不记在内心深处?

    事情至此,陈东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可以让这个刺头滚到一边去了。因此,蔡京悄然使了一个眼色,那边王黼也是看到了机会,同样使了个眼色。加上郑居中等朝中重臣纷纷使眼色,于是一个接着一个,有关无关的小官都跳将出来,斥责陈东不顾圣恩,君前失仪,当赶出大殿,追夺功名。

    他们想来,大事定矣,却不知道,陈东旁边的陈朝老乐了。(未完待续。)

三六二、大师级选手的神补刀

    许多年之后,陈东的脑袋被砍了,陈朝老倒还活着,他曾经满怀深情地对着孙辈回忆这一日。

    “那时陈少阳为众臣所围斥,情形甚是危急,他虽然精擅辩论,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于是你爷爷我挺身而出,舌战群臣,辩了个七进七出,说得那些大小朝臣人仰马翻,这才救下了陈东!”

    事实上,当时情形虽是危急,但陈东还没有到绝境,至少嘴未被堵上。但陈朝老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一辩陈述完毕,接下来该是二辩闪亮登场了。

    “哈哈哈哈哈……”话未说,笑先行。

    陈朝老放肆的大笑声,顿时震住了满朝官员,蔡京一见他就皱眉,这厮是个滚刀肉,连“六贼”之说都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的,他一开口,准没好事。

    “陛下,臣有三不知,还请陛下解惑,臣第一不知是君前失仪罪大,还是亲王以皇城司动摇国本祸国殃民罪大;臣第二不知今日将不平则鸣的太学生赶出朝廷,明日是不是就要将无过无失的太子赶出皇宫;臣第三不知是六贼立于圣君之侧,殿中侍御史不逐之,忠谏之臣伏于圣君之前,殿中侍御史却带头驱逐,他们究竟是想致君尧舜,还是致君桀纣!”

    不等那些手执兵刃的武士上前,陈朝老就开始狂喷了!

    这一喷,就直接火力全开,上至赵佶,下到殿中侍御史,陈朝老将之骂了个遍!

    赵佶是桀纣,重臣是六贼,亲王祸国殃民,御史和诸臣都是引诱天子向昏君发展的宵小!

    简直就是在说“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们某个人而是说在场诸位全是垃圾”。

    这一喷起来,大伙面面相觑,险些气乐了。

    也就是大宋不以言罪人,不杀士大夫,否则陈朝老这种喷法,早就拖出去砍成无数块了。

    但陈朝老出来,很好地分担了陈东的火力,而且他也自有道理:我们承认君前失仪,但比起今日关键,储君之争,这算得了大错吗?

    如果不先解决掉赵楷之事,那么惩罚他们二人君前失仪之事,就是一个笑话。传出去之后,根本不能服众。

    至于解决了赵楷之事后,他们俩就算被赶出了朝堂之上,甚至被罢去功名,又有何惧,说得功利些,如今默默站在一边的太子赵桓,难道就不会记着他们吗?

    事实上,默默站在那儿象个木偶一般的赵桓,此时就是满心感激,暗暗将陈朝老这个名字又记了下来。

    刚才众人纷纷批判陈东君前失仪时,他可是满心焦急,暗中在埋怨,为何这些臣僚们这么容易跑题。

    等陈朝老开口,将话题又拉了回来,赵桓终于松了口气。

    话都讲到这份上,再想跑题就很难了。

    如他所想,赵佶此时有些腻了,他决定早些了结此事,将陈东、陈朝老这俩面目可憎的家伙打发离开。

    因此他直接点名:“蔡卿,你说当如何处置此事。”

    “陈东、陈朝老二人君前失仪,当逐出京师,原籍安置。”蔡京缓缓说道。

    他却不说赵楷的事情如何处置,但不开口,就已经是开口了。

    同样是抓着陈东君前失仪说事,但他一个字都没有为赵楷辩护,也就是说,蔡京是默认了二陈的指控,也认为赵楷有动摇储位之意。

    赵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他只能做出决断了。

    “王黼,以你为营建使,修诸王之宅。”他沉声道。

    此语一出,众人便知他的意思,这是要将赵楷等诸王送出皇宫,外宅安置了!

    原本赵楷等年纪渐长,又非太子,留在宫中,确实不宜,迟早是要送出去的,此时送出,算作惩罚,终究是赵构一份爱子之心,舍不得重责。

    但是,离开皇宫,也就意味着赵佶开始疏远赵楷,至少留在宫中的赵桓身上压力要小许多。哪怕平时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大气,听得此话,太子赵桓眉宇之间,也不禁闪过喜色。

    但蔡京等重臣却没有反应。

    他们关注的,可不是谁呆在皇宫之中,而是皇城司。

    不解决皇城司的问题,他们就不会应和赵佶。

    “皇城司为天子耳目,不可废弃,此前虽有偏差,却是用人不当之故。解去嘉王兼理皇城司之职,皇城司复归台察,相关人等下狱查问。”赵佶又道。

    要保住赵楷,就必须拿下皇城司,而且赵佶心里对皇城司也有些不满。这机构应该是天子耳目,负责替他打探消息,不应该卷到皇储之争,至少不应该以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卷入其中。

    “陛下圣明。”蔡京第一个开口道,老头儿看上去老态龙钟,但这时的反应,却极是迅速。

    赵佶苦笑一下,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但就在这时,却见得大殿一隅,有人上前道:“臣太子右庶子耿南仲,弹劾周铨恣意妄为,恃功而骄,指使家丁殴打官差。”

    他说的就是李宝接应周母时将看守桥梁的乡勇打倒之事,换在以前,这是罪名,但现在他提起,却是提醒赵佶,既然皇城司里有这么多狗皮倒灶的事情,甚至牵涉到了皇储之争,那么其迫害周铨,致使周铨不得不将母亲接走的事情,也该揭过了。

    从原来的谋逆,到恃功而骄,这罪名差得有点大。

    就是赵佶也没有想到,此时将周铨之事公开出来的会是耿南仲,他可是知道,自己的长子一点都不喜欢周铨,背地里还不只一次劝谏,说周铨以方伎小术媚惑天子,并无仁义大道可言,乃是浮佞之臣,不可重用。

    赵佶心中微微一凛:莫非太子现在改弦易张,与周铨勾搭上了?

    以太子的名份号召力,加上周铨的财力,赵楷根本不会是对手。

    他看了太子赵桓一眼,发觉长子也是满面错愕之色,显然对耿南仲这一手没有准备。赵佶顿时大悟,双方并没有勾结在一起,但面对赵楷这个共同的敌人,倒是可能走到一处。

    耿南仲此举,就是替太子市恩,只要周铨感激了,双方此前的一点点过节,自然可以揭过。

    相对而言,耿南仲比起嘉王身边那些人靠谱得多……

    赵佶略一犹豫,却见蔡京这老头儿慢悠悠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章:“老臣这里,有东海制置使周铨的一份奏章,他托臣转奏,只是老臣有些犹豫,因为其中文辞,颇有邀功请爵之意。”

    那份奏章与周铨关系不大,其实是董长青炮制出来的。

    周铨用人不疑,既然安排董长青处理京中事务,便将相应的权力交给了他,其中就包括在危急之时代替周铨写奏章。

    “哦,周铨有什么话说?”赵佶心里生出一丝厌意,今日这一切,若不是周铨的布局,那就出了鬼了。

    “他说辽国、金国和高丽,皆出兵于日本,如今已在日本攻城掠地,因为事情紧急,他在外来不及上奏,因此先已出兵,夺占一地,名为下关,其位置险要,辽金与高丽之船,尽从此过,也就是说,辽、金与高丽在日本之咽喉,已经为其扼住。加上日本,他一举扼住四国要害,功劳甚大,向官家请求封爵东海县侯。”

    赵佶听得此语,险些气乐了,但旋即他眉目一凝:辽金与高丽都出兵日本了!

    此前为大宋要不要出兵日本之事,朝堂之上就有过争执,大伙的结论是,日本擅自破坏两国间的贸易秩序,骄横不知尊卑,当伐之。

    实际上是为了扩大对日本的商品输出,掠夺日本的金银和铜矿。

    这是半资本化了的大宋上下集体意志,就是赵佶本人也无法阻挡。而且他也希望靠劫掠日本,为伐辽做好准备。

    只是大宋如此国力,尚且未曾准备好,那边被金国打得半残的辽国、野蛮人才建立没几年的金国、根本没有存在感的高丽三国,就已经抢先动手了。

    “此事可真,辽与高丽倒还罢了,据闻金国人方建国不久,此前尚是茹毛饮血,如何就能远征日本了?”赵佶问道。

    “金国乃女真人所建,近百年前,女真诸部,便已曾远征过日本,劫掠数千人为奴而还。自高丽去日本,不过一衣带水,船昼发夕至,高丽国弱,不能阻金国,故此使其得逞。”蔡京说到这,眉宇微微一抬:“此事皇城司未曾报禀陛下么?”

    赵佶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而满朝文武则是吸了口气:不愧是蔡太师,这一记神补刀,莫说皇城司,就是赵楷,也要为此吃挂落了。

    真正和国家大政有关的消息没有打听到,却尽盯着大臣们内院使劲,皇城司的存在意义,实在是有限!

    “依卿之意,周铨此言是否为真?”赵佶面无表情地道。

    “老臣之见,官家当遣使者,前去调停诸国,令其不得妄动刀兵,以免民生被害——若周铨所言是真,区区一东海县侯之爵,难酬其功,便是郡侯、郡伯,亦不为过!”

    众人都知道,若周铨说的是真的,他占据下关之举,让大宋在接下来的调停谈判中处于极为优势的位置,大宋甚至可能不需要调动大军,就能从日本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如此大功,封王都可,何况县侯?

    关键是,这边皇城司要说人家谋逆,那边人家在为国拼命立功!

    此时蔡京说出此事,当真是大师级高手的神补刀,可以说,皇城司至少十年都别想再抬头了!(未完待续。)

三六三、大戏余声

    就是赵佶也顾不得皇城司了。

    他现在是食髓知味,俗话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在过了几年一边呼呼呼打胜仗,一边还可以大手大脚有钱花的日子后,让他再勒紧裤带去过数米粒的日子,他是绝对不干的。

    “此事关系重大,遣谁人为使比较好?”赵佶神情一动问道。

    “当由圣裁!”蔡京道。

    脸打过了,该给枣子了,这种事情,当然是赵佶自己决定,毕竟到周铨那里可是有大好处的。

    赵佶若有所思,从今天登闻鼓响就一直不顺的心情,终于好过了一些。不过关于这个使者的身份,他有一个打算,因此也就没有急着说出来。

    “使者人选待朕稍后再决定吧……诸位有事再奏,无事退朝。”他开口道。

    终于等到这一句话了!

    众人当然不愿意节外生枝,这一战看上去是太学生对上皇城司,背地里是周铨顶上嘉王赵楷,但本质上,却是臣权与君权发生了矛盾。赵佶想要强化君权,以特务机构来监视群臣,而群臣则希望限制君权,将这个群臣难以影响的特务机构控制在官僚系统之中。

    再看深一些,则是新兴的资本化贵族对皇权的一次轻微挑战,除了被当枪使的李纲、陈东、陈朝老等人外,在他们背后真正迫使赵佶与赵楷让步的,其实是包括部分宗室、外戚和蔡京这样朝堂大佬在内的新贵族。他们涉足工商业,即使不直接参与,也在为工商业提供原料,急切需要在大宋之外打开新的市场,而这又离不开周铨。

    因为不关系到皇权根本,又有蔡京这等极善于处理君臣关系的大家在,所以这次以皇权的稍稍退让告终。谁若是再节外生枝,闹得赵佶翻脸不认了,那可就前功尽弃。

    至于如何处置陈东与陈朝老二人,赵佶没有说,他越是不说,底下人就越明白,这二人极有可能要被夺去功名,发回原籍安置。

    大伙也都乐得装糊涂,这两家伙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没有任何人会关注他们。

    陈东与陈朝老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眼见朝会要散,二人犹豫着是不是也该走,这时已经有殿上武士上来,将他们夹住,嘴也捂上,直接拖了下去。

    死当然不会,但吃点苦头却是难免。

    陈朝老此前经历过数次政争,更有经验些,因此他一声不吭,虽然挨了两下,却没有吃太多苦头。陈东不懂,他刚才还意气风发,将一个亲王拖下马来狂喷一顿,此时正踌躇满志,因此拼命挣扎,结果吃的苦头就更大了些。

    被拖出了大殿,拖到偏殿中,有个他们不认识的太监行了过来,冷声道:“今日之事已毕,你们回去好生好抚好学子,勿要再多生事,否则的话,朝廷国法,就为尔等所设!”

    陈东被放开后,正咧嘴呼痛,听得太监这样说,他大怒地吐了口唾沫:“呸,便是你这等阉竖在侧,引进奸贼,才令天子受到蒙蔽,你还敢和我说国法?”

    那太监也是大怒,指着陈东正要喝令卫士痛殴,陈朝老见势不妙,在旁道:“今日我等可是面折亲王,你这个太监若是胆敢无礼,小心我们再去敲一回登闻鼓!”

    那太监到嘴的喝令顿时被堵了回去。

    这可不是太监权势倾天的唐朝,也不是后来太监掌握了特务机构的明朝,虽然童贯、梁师成等都手握重权,但那是他们个人,而不是太监这个群体。

    因此那太监恨恨地道:“且看你三人下场!”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另一名太学生满心都是幽怨:出风头的事情,都让陈东陈朝老二人做了,自己连名字都没有露一下,可为何被人记恨,就有自己?

    众人散朝之后,蔡京却故意留到了最后。

    如他所料,他还没有出宫,便有一位内侍从后边追上来:“官家召太师前往延福宫。”

    已经换了一身便服的赵佶,背着手在转着圈子,蔡京来了之后也不赐座,算是表达自己的不满:“太师觉得,周铨是否真无反意?”

    这不是正式朝会,而是私下里谈话,因此话语可以直接一些。蔡京恭敬地一弯腰:“前几日,周铨遣其使者来见老臣时,使者说了一句话,老臣愿转述于陛下。”

    “哦?”

    “狄丘无城,东海无主。”

    这一句话董长青说给蔡京听时,蔡京就非常欣赏,觉得这句话说到关键了。

    赵佶默然一会儿:“此言是何意思?”

    “官家所虑者,乃是周铨私藏利器,故此怀疑他有不轨之心,但这天下大势,岂是一两件利器能左右?若他试图谋逆,有几件事情不得不虑,要粮草,要铁器兵甲。能为周铨父子提供铁器兵甲者,唯狄丘而矣,但狄丘并无城墙,又无险可守,官家若有疑心,一纸调令,将周傥调离利国监,另委他人为知监就是。若是周傥不肯去职,那就是他父子有反心,相反,若周傥愿意去职,陛下何必吝啬一个东海侯呢?”

    说到这,蔡京又笑了一下:“大理段氏,于我大宋,何功之有,陛下都以郡王封赏,周氏父子经营狄丘,我大宋钢铁产量已增数倍,水泥产量更是年年翻高,国库充盈,丰亨豫大之状,自古未有。臣得逢盛世,见明君用能臣,外能开疆,内可富民,老臣这般庸碌无能之辈,亦可因人成功,实在是幸甚,幸甚!”

    赵佶听了他这样说,嘴角总算往上弯了弯。

    确实,目前大宋的局面前所未有的好,这一切,都和周铨有关。周铨与其父周傥,只用了七八年时间,就让大宋的钢铁产量水泥产量翻着跟头向上长。

    这对父子,功不可没。若真无反心,封爵王侯,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若去周傥知利国监之职,当另任何职为好?”赵佶又问道。

    “暂时不宜重返京师,以老臣之见,可以工部侍郎提举京东西路常平公事,驻地便在应天府。”

    蔡京这个主意出得好!

    至少赵佶是这样认为的,周傥虽然爵位颇高,但品秩并不高,现在拜为工部侍郎,那可是从三品的高官,可以说跻身于朝廷中品秩最高的行列之中了。而提举京东西路常平公事之职,主管一路通货有无、物价平抑、工坊矿场桥梁渡口水利堤坝等等诸多杂事,却不直接管理民政,手中也没有兵权。

    可以说,这个建议既顾及了赵佶的担忧,又不致于让周傥觉得皇帝对他太苛刻。

    “非是太师,不能出此策也。”赵佶叹了口气,和蔡京相比,王黼还是太嫩了,自己想要以王黼取代蔡京,似乎还得再过两年。

    “这是周傥,周铨那边,也须另有表示。”蔡京提醒道。

    “朕晓得,只不过,卿以为遣何人为使合适?”赵佶又回到了朝堂上他问而蔡京不答的那个问题。

    蔡京仍然拒绝回答,赵佶催促了几回,他才勉强道:“非陛下亲近之人,不可为此使,一是显陛下诚意,二是安周铨之心。此前周铨私接其母,必是有人做得过度,令其不安了。”

    赵佶哼了一声,说来说去,就是皇城司那帮子废物,收买监督之事做得太过粗糙。

    他盘算了一下,蔡京所说的亲近之人,他自己年迈,显然不能为使者,王黼与周铨不合,也不能为使者,童贯不在京中,梁师成脱身不得……这么算来,可堪为使者的,只有蔡攸了。

    “令郎如何?”他问道。

    “犬子不行,以其为使,不能显官家亲近。”蔡京道。

    “朕左右之人,怎么还不显亲近……哦,朕明白了!”赵佶念叨了一遍,突然大悟。

    谁是他亲近之人?

    此前他想的是身边的近臣们,但若是身边近臣合适,蔡京为什么不直说?

    因为蔡京真正推荐的,不是这些近臣,而是皇子!

    再亲近的近臣,哪里比得上皇帝的至亲骨肉来得合适。只不过大宋皇子,等闲不得出京,至少赵佶自己的记忆里,在真宗皇帝之后,似乎就不曾有过。

    这是一个机会!

    赵佶明白了蔡京的意思,被派出去的人,当然不会是太子,太子为国本,不能出京,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赵楷。蔡京的意思,就是让赵楷为使者,事情是赵楷惹出来的,最后由赵楷收尾。若是赵楷做得漂亮,周铨与他关系由冷转好,那么赵佶再想改易太子,外边就有一强援。

    相反,若是赵楷做得差了,错过这机会,周铨彻底支持太子,那么也就怨不得赵佶不改换太子了。

    从一个政客的角度来看,蔡京这一手没有什么错,但赵佶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心中终究有些不忍。

    他还是希望,无论自己是否改易太子,赵桓与赵楷兄弟关系能够和睦,至少不要酝酿出兄弟相残的惨剧。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想了好一会儿,赵佶也没有下定决心,见蔡京似乎有些倦意,他只能先将蔡京放出,让他回府休息。

    独自犹豫了一会儿,赵佶终于有了一个决定。

    “召嘉王来此。”他向内侍吩咐道,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只召嘉王一人。”(未完待续。)

三六四、日本局势之变与环球航行计划

    四艘大船停泊在海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胡静水每天一大早就会来到码头边上,远远望着这四艘大船,而且他一望就是望个一整天。

    他实在是太喜欢船了,好船成痴,特别是象在海州见到的这些船,无论是外在造型,还是它们的性能,都完全符合他心中最好的船形象。

    只不过他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之下。

    四艘装配大炮的战船,是周铨手中最大的秘密,哪怕现在大炮的消息彻底泄露,也仍然执行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胡静水这样整天绕着船打转,有几次还试图混进军用码头,想要就近观察,如何会不被注意。

    只不过另有原因在,所以才暂时没有处理他罢了。

    胡静水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个人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

    但是胡静水没有什么反应。

    那人有些无奈,在胡静水肩上拍了拍:“这位胡先生。”

    “啊。”

    胡静水这才回过神来,他不解地望了那人一眼:“有何事?”

    “你不是要拜会周制置么,如今周制置有空,请你前去相见。”

    胡静水顿时跳了起来,眉开眼笑地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机会买得这船了!”

    来告知他消息的人悄悄白了他一眼,炮舰岂是那么好买的,且不说造价更胜过一般商船,如今船场也绝对不外售。

    胡静水跟着那人七绕八转,没多久终于看到了周铨。周铨先是歉意的一笑,然后道:“胡先生有大理国王的介绍信,原本该早见的,但是近几日事务繁忙,一直不得空余,还见胡先生见谅。”

    周铨并不是在说客气话,这段时间,他确实忙得不停。

    虽然还未收到京师那边的最终消息,但有关太学生对上皇城司的情况,董长青已遣人来报了。听得董长青为了洗脱他的罪名,在京城中挑起如此重大的政治风暴,周铨当时都呆了。不过仔细想想,让赵佶对他个人的怀疑,变成皇权与臣权之间的冲突,倒是一个破局的好办法,这样一来,他就不是孤身一人对上皇权。

    但真正让周铨这几天忙碌的,是来自日本的消息。

    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辽、高丽还有金三国,在日本终于真正联手,三国在熊野迎击日本朝廷派出的大军。辽国动用的兵力只有一千人,但有一万日本仆从军,高丽动用军力五千人,外加五千日本仆从军,金国动用兵力两千人,还有四千日本仆从军,这样三国总共凑出了两万七千军队。

    日本朝廷派出的军力是两万有余,加上地方豪族派来的援军,一共三万九千人。双方在熊野大战中,最初是辽与高丽联军和日本人对上,战局僵持,毕竟此时日本的战术战法还极为简单,而辽与高丽人凭险坚守,日本无力攻坚。后来日本一支部队试图从山道入岛根,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山贼”所阻,其迂回攻击的意图没有实现,而金国的援军在东海商会的默许之下,突袭吴浦,威胁日军补给与后路。

    这等情形之下,那些前来支援的豪族首先动摇,紧接着,在战前私自离军赶往日本关东地区的源为义,打着“勤王”的旗号,召集两万余关东武士、民兵,进军东海道,扬言要入平安京,得知消息之后,日军整个崩溃,在退逃途中,平忠盛掌握军权,带着一万余人逃回仓敷,其余全军尽皆覆灭。

    此时日本已经顾不得诸国入侵之事,白河法皇与藤原忠实的矛盾,在内忧外患下彻底暴发出来。而藤原忠实因为有源为义为外援,不象历史上那乖乖接受被解职的命令,相反,指责院政所的诸人乃是佞臣,法皇所倚重的北面武士是乱党,他以“退位法皇当出家,不得干令朝政”、“还政于当今天皇”为名,召源为义入京。

    面对此局,白河法皇有些慌了,这老头玩女人厉害,搞阴谋也厉害,但是面对真刀实枪就没有那么厉害了。原本他可以倚仗的北面武士,如今都在外作战,不是在与三国的战斗中伤亡,就是给平忠盛笼络过去,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逃离平安京,赶往仓敷,与平忠盛会合。

    这消息传来时,周铨都有些惊奇。

    虽然整个日本政局的变动,也有他推动的结果,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要等到战局大定之后才会出现的日本分裂局面,竟然提前了。

    归根到底,是周铨低估了此时日本面临的社会危机。

    这些年来的走私极大地打击了日本的小农经济,原本数量就不多的自耕农和城市手工业者纷纷破产,他们成为山贼盗匪的同时,也成了廉价的农兵来源,而为了争夺商业利益的控制权,日本皇族与公卿的矛盾激化,地方上的豪族缺乏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制约。

    内部矛盾加上三国入侵这外因,整个日本的大动荡不可避免。

    在这过程中,一件小事,周铨没有放在心上,从日本传来的情报中,将这件小事也放在微不足道的地方附带了一句。

    在日本鸟取县,东大寺与平氏争夺极为激烈的这一片群山中,一个自称侯秀吉的日本人,自夸得到了大宋东海商会的支持,聚集一群农民、野僧、破产手工业者,还有熊野之战中溃败的部分军士,自立政权,扬言要推翻日本的“三座大山”,在其背后,真正的支持者,是在该地极有影响力的东大寺。

    虽然知道分析未必可靠,接到这些情报之后,周铨还是带着自己的小团队,进行推演,预测日本的局势走向。他们得到的结果很有意思,日本将会面临一场类似于中国东汉末年的大分裂,地方豪强将会真正控制权力,而皇族、公卿的时代将会结束。

    保守地估计,也会发生日本的关东、关西对峙局面,至于四国、九州二岛,极有可能在外国势力的扶植下,形成半独立的政权。

    总之,周铨分裂日本的计划,似乎要提前实现了。

    如何让华夏在这场分割盛宴中获取最大的好处?

    周铨的目光不免再度投向了南面。

    流求甚好,但不能让日本人去,那里离大陆近,还是由华夏本土之民开发比较让人放心。如今被称为蒲哩噜的吕宋一带,却适合大量驱使日本人为农奴、矿奴,进行开垦拓殖。

    那一带,也盛产黄金和铜矿,若是能开发得出来,有日本、流求、蒲哩噜三地的产出,哪怕不去美洲,也有足够的贵金属,支撑华夏完成产业革命和第一轮海外扩张。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周铨才会抽出时间来见这胡静水。

    他看了此人的资料,乃是广西钦州的一位海商,曾经跑过石塘航路,到过蒲哩噜。只因经营不善,连折了三艘船,如今境地颇窘,但在广西当地还是有些门路,才能与大理王室交好。

    段和誉上回朝贡回国,在钦州时见了这胡静水一面,被他说动,于是写了封书信,将他介绍给周铨,同时还附有资助他的八十两黄金。

    两人寒喧已毕,胡静水很直接地说道:“小人此前求见制置,是为了购船一事,小人知道制置这边有一种新船,名为剪式飞船,如今尚不对外售,小人恳请制置看在段王爷的面上,售得两三艘此等船只。”

    周铨微微一笑,在他巨大的投入之下,海州造船场的造船技术可谓突飞猛进,剪式飞船,其实就是飞剪式帆船,其一昼夜的正常航速,可以达到可怕的五百里,若是顺风顺水,航速还能更快,有如在海面上飞行一般,才得此名。

    只是这船代表着如今海州造船场的最高水准,他不可能出售的。

    “胡先生得到大理国王资助,不知购船何为?”他问道。

    “小人多年航海,曾到过西洋诸国,奉段王爷之命,欲通商远人……说起来这都是制置影响,段王爷到得中原之后,心慕中原富庶,故此向制置学习呢。”

    “若只是为经商,剪式飞船却不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们还有别的船型,虽然速度不如剪式飞船,可安全可靠绝不逊色,而且货物装载量也更胜一筹。”周铨试探道。

    胡静水不免有些失落。

    接下来两人谈了一些海外之事,胡静水对地圆说非常认可,特别听到周铨所言,若往一个方向一直航行,便可以绕大地一周之事,更是极为感兴趣。聊了好一会儿之后,周铨突然开口道:“不知胡先生是否有意当这绕大地航行一周的第一人,若是胡先生有意,周某倒是愿意赞助一番。”

    他这不是心血来潮之语,事实上,航海家是最容易见到他的人之一,这些年来拜访他的船长海商不知凡几,只要他觉得合适,便都会提出这个问题。

    胡静水果然对此有所准备,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若是之前制置这般说,小人必然答应,只是此时得了段王爷的资助,总得做出点模样来,小人才好脱身。海商行事,若无信义,岂可在海中立足?”

    周铨也不失望,他微微一笑,抛出诱饵:“若我替你接下为大理段氏赚钱之事,让你专心环球航行,你意下如何?”(未完待续。)

三六五、广平郡王赵构

    胡静水还在犹豫,周铨又道:“段王爷最主要的目的,是将你举荐给我,若只是赞助你,岂会只送八十两黄金?”

    胡静水顿时大悟。

    对段和誉来说,他的作用哪里比得上周铨!

    “待你环球回来,我送你两艘剪式飞船!”周铨又道:“另外,你此次航行,所有开支,皆由我承担,我会挑三艘好船与你,唯有水员方面,你须自己招募。”

    “小人明白,广州那边,有的是水手,此事小人做了!”

    见他应诺下来,周铨笑了笑,环球航行对于开拓海外的意义是不庸置疑的,不过在那之前,还先给一些好处。

    “我可以给你透个底,凡你所先发现的无主之地,你可获取每年东海商会往来大宋与无主之地贸易收入的二成,此为永制,东海商会只要我说话算数一天,就不会改变这一政策!”

    胡静水顿时一个激灵。

    兴趣确实能够让人冒险,但不能让人冒生命之险,他此前答应环球航行,多少还有些应付之意,可现在不同了!

    这岂不是说,只要发现一两处无主之地,他子子孙孙就有一个无穷无尽的钱袋子了?

    “何为无主之地?”

    “凡王化不及之处,皆为无主之地,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周铨微笑道。

    他可以想见,当这一政策推出之后,在大宋的东南沿海,会掀起怎么样的声势。

    这些年他重金悬赏海图,东南亚这一带的情况基本都已经摸清楚了,所以这一大块地方,已经被他视为盆中之肉,自然不会拿出来与别人共分利益。

    他想要的,是另一世的澳大利亚、新西兰,还有南北美洲,若是胡静水真能发现这些地方,并且找到可以长期通行的航道,与之分享利益,又有何妨?

    果然,胡静水被此厚利所打动,当即应下此事,又与周铨探讨了一些环球航行的细节,仍然意犹未尽,不愿意请辞离去。

    这厮是个做事的人,但他的脾气性格,恐怕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好。放在海上,他为船东,自是一言九鼎,可若放在别的地方,则未必能有合适的位置。

    直到王启年匆匆出现,胡静水才意识到自己见周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安排限制,这才道歉告退。周铨哈哈一笑,摆手表示不在意:“若你真能环球而回,我就专门抽出三天时间,不见外客,一心听你说那海外经历趣闻。”

    打发走了胡静水,王启年低声道:“京中来了新消息,大获全胜,皇城司重归台察,嘉王将要搬出皇宫,陛下欲以老太爷为工部侍郎兼领京东西路常平公事。”

    说到这里时,王启年眉宇间也露出了喜色。

    他是最清楚周铨大计的人之一,因此也知道,这时并不是与大宋彻底反目的时机,其一是宋室尚未尽失人心,反目阻力极大,其二则是周铨自己的实力尚且不足,连独霸一个不足千万人口的日本都做不到,何况是人口大约有一亿两千万的大宋!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

    龙川别院、济州、流求,三个地方正在快速培养着学生,去年结业的学生数量是六千余,今年的数量会是八千,明年是一万,后年可能进入爆发增长时期。

    狄丘、海州、济州的工场中,每晚都有夜校,凡上夜校且通过考试者,薪水就可以提一档。这使得那些原本厌学的大老粗们,也纷纷报名,他们学的可不仅仅是识字算数,还有组织管理……

    只要再过几年,周铨便可以拿出一支人数在十万以上的能读会算的骨干力量,他们完全可以取代一路的官僚体系,上至主官下到胥吏,统统可以取代。

    再过十年,这个数量可以扩大到百万,那个时候,他们要想取代大宋,可以说是顺水推车的事情。

    “董先生做得出色,立了一大功,而且从今以后,太学生有事没事,都会去敲登闻鼓吧?”周铨听了细节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皇帝才不会给他们这机会,登闻鼓院加派人手了,两百名禁军,足以让他们再也靠近不了登闻鼓。”王启年笑道。

    然后他肃容:“皇帝有意遣赵楷为使,来徐州与海州,却被嘉王所拒……”

    在得到蔡京进言之后,赵佶的私心作怪,终于还是偏向赵楷,希望他能够作为使者来见周铨。

    可是赵楷却是认定周铨要造反的,闻得这个任命,直接哭尿了,抱着赵佶的大腿,说若赵佶欲要他性命,他回去就自缢,何必多此一举,反而受贼人所辱。

    这让赵佶没有办法,又不好直接和他解释,让他去是要他尽释前嫌,获取周铨支持,好与赵桓争夺太子之位,因此劝了几遍,见他死活不肯,只能放弃。

    “和咱们如今的天子一样,都是绣花枕头外表光,拆开面子一包糠。”周铨听得这个,冷笑了一声。

    赵楷完了。

    哪怕赵佶再倾向他,在这一次政争之中,他既不能保护自己的手下,又无法忍辱负重,朝中重臣此时都会有所决断。

    最多就是王黼之类将太子得罪狠了的,实在无法回头,才会硬着头皮支持下去吧,对了,或许还要加上童贯、杨戬等人,这些人此前揣摩上意,对赵楷都极为亲近,相反疏远怠慢赵桓,他们可能还会继续支持。

    周铨对赵佶父子极不恭敬的评价,却引起王启年的共鸣。

    见识过外边的天地,对于原本那威严高尚的东西,总会更易产生置疑,更何况王启年在周铨身边久了,耳熏目染,早就不将赵氏父子的本领放在心中。

    “最后决定派谁来?”

    “以广平郡王赵构为使前来宣慰。”

    “赵构?”周铨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太子不能来,嘉王不愿来,那么在快要成年的王子中,肃王赵枢就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赵枢今年十六,比嘉王小一岁,比太子小二岁,而且据说甚是聪明,记忆力惊人,平日里也算比较谦和,不显山不露水。若是他来,周铨还会有意结纳一番,算是留一步闲棋。

    至于赵构,如今才十一岁,还只是一介少年,虽然几次见面,其人聪慧,也给周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一想到此人就是原本历史中真正杀了岳飞的罪魁,周铨就感觉不对。

    秦桧的像跪在岳飞墓前千载自是应当,但少了此人之像,实在是遗憾。

    当周铨接到消息,赵构作为宣慰使来海州时,赵构本人已经乘车出了京师。

    他虽然年少,却是极好学,在车舆之中,仍然手不释卷,而且他手中拿的书也很有意思,竟然就是一本《东海商会自然系列丛书之舆地广记》。

    《东海商会自然系列丛书》,顾名思意,这一系列书乃是东海商会所资助编写,舆地广记的作者乃是欧阳忞,此人乃是欧阳修从孙,早就开始编撰这本舆地广记,后来得知东海商会资助此类自然从书出版,托人辗转找到周铨,周铨也不吝啬,直接将之编入丛书之中。

    东海商会的印刷技术极高,不仅已经广泛使用铜活字、铅活字,而且在纸张和油墨上都进行了改进,每年投入这种改进的经费也不少。因此,这一系列丛书印出来之后,立刻极受欢迎。

    “九大王可知,当初这书发行之后,有颇多儒师,或写信或上表,说是以此法印所谓自然丛书,乃是暴殄天物,当以此术印论语春秋等显学正道,方才相得益彰。当时周铨闻此,曾笑道孔圣著书之时尚未有纸,故此不敢以纸印之,请以竹简书论语春秋,方是显学正道。”

    车舆之中,身为宣慰副使的给事中吴敏笑着说道,言语之中颇有亲近之意。

    赵构坐正身,放下书徐徐说道:“周铨不甚喜儒家之说,他行的是管仲之道,故此不知,孔子述而不著,并未著书。”

    他委婉地批评周铨读书不多,但又给周铨找了理由,吴敏心里更是一动。

    这一路行来,他与赵构交往渐深,发觉这一位九大王虽是年幼,博闻好学聪慧强记,最难得的是,他言语中庸,颇有城府,简直不象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赵佶几个儿子,太子迂正,嘉王聪惠轻佻,肃王沉稳多学,而这位九大王则是城府深厚。论起对各人的印象,吴敏不得不说,还是这位九大王看起来,颇有人主之相。

    不过他没有细想,而是又谈起周铨:“臣与周制置打过两次交道,若别人说他看儒家书少,他不仅不怒,反而会喜。他说天下智者好儒术者多矣,好自然之学者不多,他宁为鸡首,成自然之学之集大成者,也不愿意跟在别人身后,抱残守缺拾人牙惠。”

    赵构微微一笑,他听懂了吴敏的意思。

    这是婉转地教他如何与周铨相处呢,毕竟吴敏在政争中虽然未执立场,但其与蔡京父子关系亲善,也算得上是东海商会的外围成员了。

    他更希望大伙和气生财,而不是你争我夺。

    但吴敏却不曾想过,赵构会不会听从他的劝告。

    若是此行,只做到安抚周铨,那么对他赵构来说,能有什么意义?(未完待续。)

三六六、赵构一进狄丘城

    大宋政和八年,或许因为去年年末闹的那场太学生风波,让朝廷内外觉得“政和”这个年号实在有点不合适,也有可能是因为平定西夏之战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故此朝廷酝酿改元,但改成什么年号,则还在商讨之中。

    这对国家来说,是件“大事”,众人仿佛忘记了去年的争执,都开始讨论此事来。在这样一片“轻松”的氛围之中,身为宣慰使的赵构一行,抵达了徐州。

    宣慰使在唐时曾设,只不过与赵构身上所兼负的职责完全不同。赵构在徐州的当天,周傥就从狄丘赶往觐见,这是他本人的意思,如果按周铨的想法,总得晾这家伙几日,让朝廷知道他很生气。

    接过晋升工部侍郎兼领京东西路常平公事之后,也就意味着利国监知事的职务要被罢去了,周傥心中很有些不舍。他很清楚,自己离职之后,接任者绝对不会萧规曹随,那么利国监能否保持如今的势头,就有疑问了。

    至于新得的这个职位,周傥欢喜之余,却也没有太往心里去。那只是虚职,朝廷不会让他真正理事,所以按照周铨的说法,他也就是挂个名,正好请假出海,到周铨其余几处基业转转。

    说起来,周铨在济州、流求都做得好大事业,可是他还从来没有去看过呢。

    赵构对周傥印象不错,觉得这是个做实事的人,而且执礼甚恭,因此在徐州呆了两日之后,他提出要去狄丘看看。

    这原本不是计划中的行程,但赵构很固执,提出来后就非要去不可,最后还是成行。

    在狄丘呆的时间,比起他在徐州呆的时间还长,对于山水之类的,赵构没有多少兴趣——事实上经过这几年的大开发,特别是重工业的污染,哪怕周铨再注意,狄丘的山水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他关注的是那些林立的烟囱,当看到腾腾而起的黑烟时,他整个儿都呆住,有大半天时间,什么话都没有说。

    太震憾了,这是一个工业化对还停留在农业时代意识的巨大冲击,当得知正是这些烟囱让大宋的钢铁产量在数年间上升十倍后,赵构更是半晌回不过神来。

    在离开铁冶场之后,他才紧紧握着周傥的胳膊:“贤父子有大功于国,仅此一项,便可见忠诚体国之心矣!”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如此规模的钢铁工场,在周傥离开后,就直接控制在朝廷手中,若还有人说周家父子包藏祸心,那不是没有良知,便是别有用心。

    当然,赵构并不知道,在流求,一座规模更大、技术更好的钢铁场已经初具雏形,再有个三五年,其产量便能超过狄丘。否则他心中所想,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还专门去看了龙川别院中的学校,因为周铨长时间都不呆在狄丘,所以整个龙川别院,现在几乎就是一座完整的学校,从发蒙识字的小学,到精研深造的中学都有。

    条件所限,如今在龙川别院实行的是三年义务教育,凡徐州百姓子女,年满十岁者便可申请,而狄丘本地孩童,只要七岁就可以申请。整个三年间,他们的食宿费用,全由别院承担,所学的内容,大约是一千六百个汉字认读、简易文章写作还有加减乘除四则运算、部分自然常识。

    “这课程设置得有些……奇怪啊。”见此情形,赵构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一方面,这种义务教育方式,似乎是在和朝廷争夺人才,但另一方面,所教的内容,又与朝廷科举的内容不合。

    “九大王所说甚是,此地学堂,最重要的还是培养工场中的学徒。大工场运作,与小作坊不同,若是工人不识字,便看不懂文告,不识数,便无法计件,不识自然,则不知自己工作原理。臣子提出办此学徒学堂时,臣也觉得不合算,但臣子却言,学堂里受训过的工人,其效率可能倍于未受过的,这几年来的调查,确实如此。”周傥在旁边笑道:“臣父子都是鄙薄之人,不敢附庸风雅,所以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之类,在学堂中一般是没有的。”

    这让赵构浮起的一点疑心立刻消去了。

    大宋重视读书人,是指那些读儒家圣贤之作的读书人,这里培养的却只是工场学徒,了不起还能当个管家执事,根本不能算读书人。

    所以,周铨设立私学,兴办学校,也算不得是与朝廷争夺人心人才,只能说是这厮会想着法子赚钱。

    “听闻龙川还有一处研究院,乃是戒备最为森严之所,不知孤能否入内一观?”赵构转完学校,又向周傥问道。

    周傥闻言失笑:“什么戒备最为森严之所,龙川这边,岂有不许我大宋郡王入内之地!此前看得紧些,实在是有些人太不要脸了。”

    “哦?”

    “一是防备辽夏细作,九大王有所不知,这两年在狄丘擒得的两国细作,数量超过这个。”周傥比了个手势。

    大宋钢铁产量激增的秘密,如何能瞒过长期与它为敌的辽夏两国,他们直接间接,派来的细作一批又一批。周傥末了还补充道:“今年……哦,如今该说去年了,甚至还到了一个高丽来的细作,都是想要窥探我大宋冶铁炼钢之秘的。”

    赵构面色变了:“确实当加强防备!”

    “二来么,咱们大宋自己人里,也有些不要脸的,只想着我们周家赚钱定有秘方,想来将秘方偷走。只要窃得一样两样,他们就受用不尽……其实龙川研究院每年都有一些技艺秘方对方出售,售价也不算高,但这些人,便是如此售价也要省了。最无奈的是,曾经有人买通一个仆役,带出去了一份技艺,但因为他手中的工人未上过学,无法做得和我们这边一般精准,所生产之物出了纰漏,还伤残了数人,此人不但不自省,还跑到这边来大叫大闹,说是我们有意设计坑他,要我们赔偿……”

    “好大的胆子,如此刁民,当严惩之!”赵构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句不要钱的乖话。

    “严惩不了。”周傥叹了口气。

    “为何不能严惩,他如此嚣张,没准就是与敌国私通,乘机窃取机密。”

    若周铨在此,定然是要向赵构挑起大拇指的。莫看这厮现在还年轻,“莫须有”的罗织罪名法门,却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

    旁边的吴敏有些尴尬,轻轻触碰了一下赵构的胳膊,赵构顿知失言,话语一转,又到了别的事情上去了:“那就请周公带我前去看看研究院吧。”

    研究院里皆是怪人,哪怕是一位郡王来访,他们也大多不理不睬,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这些人有老工匠出身的,也有读书人出身的,甚至还有几名农民,在研究院外开辟了一处田庄,专门种粮食蔬菜,据说是培育良种。

    吴敏觉得有些无聊,赵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但当周傥有事临时离开时,他却象是并没有什么兴趣一样,直接将话题拉回了方才之事:“吴公方才不许孤再说下去,不知是为何?”

    “那件事情,微臣正好听说过,唔,来盗窃者……乃是王贵妃家中人。”

    “王贵妃……可是三哥之母?”赵构心念一转,顿时明白。

    赵楷之母王贵妃去年病逝,在宫中时,颇为有宠,赵楷能够窥望储君之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所谓王贵妃家中之人,这是委婉的说法,只怕在其背后,更是赵楷。

    赵构霍然惊觉,算是明白赵楷与周铨的关系为何会恶劣了,想来此事也是两人交恶的原因之一。

    一路上与吴敏关系很好,加上赵构此时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哪怕再有城府,也忍不住吐露了一句心底话:“贵妃家人,何患无财,如此行事,不免小器。”

    其实就是说赵楷做事不够大气,吴敏心里却暗自一叹,也未必是不够大气,而是赵楷做这等事情的目的,就可能不敢公开。

    他一位得宠的亲王,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想要从周铨这里得一份产业,无非就是多捞钱财,而且这笔钱财不经朝廷,不为赵佶所知,正合用来收买人手、制造人望。赵楷聪明伶俐礼贤下士这样的名声,全都是人帮助鼓吹得来的,哪怕是宫中的内侍帮他鼓吹,也总要打赏吧?

    当然,这种话,他不敢对赵构说。

    只不过看赵构的神情,似乎也想明白了,再没有纠缠此事,而是笑着迎上回来的周傥:“周公,百闻不如一见,看到这研究院诸贤,我总算知晓,周制置这活财神的名号如何来的了,成事固然在天,可大半亦在人为啊。”

    他话语里透着亲近之意,若放在几年前,周傥少不得受宠若惊,毕竟这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儿子,一位堂堂郡王。

    但现在,周傥算是看透了赵家,哪怕赵构是真心诚意,他也只能敬而远之。

    “九大王说的是,只不过我儿只是因势利导罢了,其实功劳都不是他的,但他却承了这个虚名。”

    “孤有一事不解,还要向周公请教。”众人边走边说,待出了研究院大门,赵构立足又道。

    “九大王只管问就是,臣若是不能解,便令我儿为大王解之。”周傥知道接下来可能是赵构此行最关键一问了,因此也立足正色道。(未完待续。)

三六七、任何、事情

    “若我也要办一所研究院,不知可否在龙川这边求得一些人才?”赵构问道。

    周傥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赵构提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他一个郡王,以后肯定是要封亲王的,哪里需要这些?

    周傥心中琢磨着,这究竟是少年人一时兴起,还是赵构别有深意,口中却笑道:“如何不可,只要九大王有钱,什么人求不得?”

    “钱?”

    “是,九大王莫看这些人在此,一个个象是失心疯一般,但他们拿的薪俸却不低,每年还有年终评估奖,根据他们所研究项目的进展评估发放。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任何一个项目研究,都要有所花费,比如那几位寻找良种的老农,九大王以为就真是种几百亩田了事?仅是改良稻谷产量一项,每年要花的钱,足足有五千余贯,若加上果种改良、牲畜改良,这些眼前看不得收益的项目,一年要花掉吾儿十余万贯钱!若是依着微臣之意,早就裁撤了,可是你知道吾儿如何说的?”

    “周制置往往能见别人所未见,其所言事,必有道理。”

    “多谢九大王称赞,吾儿他说,莫看二十余个项目,每年要花去十余万贯,但只要其中一个能成,便是每年数十万贯甚至百万贯的长期收益。看上去风险大,可收益也是极大,而且能成,所造福者非一家一户。此等投资极巨、获利长远之事,非巨富豪门不能为之,我家财富极巨,无数人都盯着,坐守金山全无意义,倒不如投入这等事情当中,哪怕无法成功,也和别的一般富户修桥铺路一般,只当是做了善事。”

    周傥絮絮叨叨说一堆,本质上就是一句话:这是富豪的游戏,没钱的穷鬼别来玩。

    和一般人家相比,赵构当然不是没钱的穷鬼,但若真让他将自己的那点零钱投到这种不见得有产出的无底洞来,那可就是杯水车薪了。

    这几年赵佶手中宽松,所以赵构能领到的钱也就多些,但满打满算,一年也就万贯,若是封王就宅出了宫,或许会更多些,可也不会超过五万贯。

    赵构想来想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点钱,果然是派不上用场的。

    他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孤喜好东海商会的自然丛书,对这些也是极感兴趣,原本想做点什么……”

    “大王若真想做些什么,待到了海州见到吾儿之后,当面问他就是,他这人,没有学问,但鬼点子颇多。”周傥说道。

    虽然指责儿子没有学问,可整句话里,透着的那股骄傲劲儿,让赵构不免羡慕。

    他也是人子,当然希望自己的父亲以自己为骄傲,只不过他父亲最骄傲的儿子是赵楷,他么,只是父亲诸多聪明伶俐的儿子中比较不起眼的一个。

    “那孤就等着请教周制置了。”赵构说到这,含蓄地一笑:“孤非常期待。”

    参观了龙川别院中的研究院,他在狄丘的主要目的就已经达到,因此再未耽搁,而是启程前往海州。不过又一件事情,让他惊讶不止。

    “你们是说,要经此铁路,前往海州?”

    “正如大王所见,不过如今铁路尚未全线贯通,大王也只能乘到淮阳军,到此后再转运河,大王也是来是巧,这一段也就是前些时日贯通,若是年底来,或者就可以全线贯通了。”

    说话的是苗仲先,他对修铁路倒是有种执著的热情,根本原因是周铨和他说过,铁路一响,黄金万两。这条到淮阳军的铁路才试运不足一个月,其上货物运输所带来的利润,就让他合不拢嘴——他个人可是将卖黄楼碑拓文的钱和这几年在徐州捞着的钱大半投到了这条铁路当中。

    有些遗憾的是,蒸汽机虽然已经研制出来,可蒸汽机车却还没有,按照进度来看,可能还需要一到两年时间才能弄成,至于实际投入运用,恐怕得三年左右。

    现在拉车的是用挽马,十二匹挽马牵引着十二节车厢,不仅将赵构的随行和仪仗全都装了上去,甚至还有几节车厢有空,徐州的大小官员们便前来相送。车行甚速,一百余里的地界,以往在官道上就是紧赶慢赶,他们这么大队人马,恐怕也要一天多近两天的功夫,但是这里却只需要一个白天。早晨出门,中午在车上吃了午饭,下午便赶到了。

    赵构暗自算了一下,花费的时间约是五个时辰,行程有一百八十里左右。

    平均下来,每个时辰三十六里,这放在骑马单行,算是慢的,可关键是十二匹挽马却拉了数十人,再加上各种东西,怕不是有两万斤重!

    哪怕年少,赵构也知道这种平稳运输的意义,试想若是运兵,百余匹马,便足以将千余军士一日一夜运至两三百里之外,而且这些军士还不疲惫,下了车就立即可以投入战斗!

    “此物虽然尚不及运河,但于军国方略,已经极有用处……孤回去之后,必为苗太守表功!”他对苗仲先道。

    苗仲先嘿嘿笑了两声:“臣却不敢窃此奇功,这还是周知监……周侍郎的功劳,此等铁轨,原本是用在矿中,方便矿下装满矿石的矿车上来,后来他见运河繁忙,便想着以此物来替运河分担些运量。轨路万般皆好,唯有一样,太耗钢铁,若非有狄丘铁场产量,臣也不敢行此事。”

    因为铁轨列车太过平稳,所以当他们抵达淮阳军,转乘客船赶往海州后,赵构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晕船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受,他努力忍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吐为快。到了海州时,他已经吐得近乎虚脱,上岸后顾不得接见官员,先寻了地方好生洗漱,然后又睡上一觉,这才缓过神来。

    “实在是怠慢了制置,是小王之罪!”

    当周铨出现在他面前时,赵构倒是先向周铨请罪,而且语气客气,只称小王,不敢称孤。

    “大王对臣何必如此客气,咱们在宫中见过好几回,也是熟人了。车舟劳顿,大王远来辛苦,要不要多休息些时间?”摸不准赵构打的是什么算盘,因此周铨也随着他的口气,显得极为亲近。

    哪怕心中再厌恶赵构,但一来害岳飞的事情此时并未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二来周铨已经不象当初初见秦桧时那么容易激动了。

    “不必,不必,制置莫称我大王,若蒙不弃,称我九郎就是,可惜,我倒更想着制置称我九弟,哈哈哈哈……”

    “这如何使得?”周铨这一次真有点惶恐,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特别是赵构这种人,虽然他被后人视为昏君,但只要稍稍一想,能把秦桧这等人物都弄得乖乖当替罪羊、在近乎灭国的情形下重扯起半壁江山,这等人物,怎么可能简单?

    “若我能称你一声兄长,倒是我占了便宜,毕竟我又不能给制置什么,可凡是称制置兄长者,哪个不都赚得盆满钵满?”赵构又笑道:“别人不说,单讲宗室里头,燕叔家里的有章哥哥,唤你一声兄长,每年能赚多少,二十万贯,还是三十万贯?”

    听得这里,周铨算是猜到了一点赵构的用意。

    以大宋如今的情形,谁也想不到会有靖康之耻,更想不到赵构这个在赵佶诸子中哪一方面都不算出色的,竟然可以继位。就连赵构自己,哪怕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运气。

    如今嘉王赵楷要出宫在诸王宅中安置,那么用不了几年,就会轮到赵构。出宫之后,他若想着过得舒服一些,靠着亲王的那些薪俸,估计会有些手紧。提前交好周铨,得周铨相助,得一条赚钱的门路,比起靠父皇或未来皇兄的那点赏赐,来得会更靠谱一些。

    想明白这点,周铨便能想通赵构此次出京为使后的所有表现了。

    他笑了笑:“有章那边,他们自己不是还搞了天水商会么,东海商会加天水商会,两者拢一拢,他一年应当有四到五十万贯的收益吧,另外还有百余万贯,给了那些入股到天水商会的宗亲分润。”

    赵构咂了咂舌,满脸都是羡慕:“果然如此,上回见着他时,我向他求教发家之策,他还有脸向我哭穷,说是家大业大,赚点小钱……周制置认他这个兄弟,那也得认我这个兄弟才好!”

    这小子倒真是个人物,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放在了和赵有章相同的位置上。但周铨心里却是冷笑,赵有章虽然有自己的一点鬼主意,可是加入东海商会的时间很长,前些年周铨在京师折腾的时候,他也很是出了气力,包括周铨为了推动工业化发展而向朝廷要的一些政策,他也暗中使了劲。

    那些京中的纨绔们,能够得到周铨分润出去的利益,岂是真只因身份。若真只因身份,高俅之子为何就挤不进这个圈子里来!

    “有章哥哥曾与我细说过一些事情,以后在这些事情上,我也愿意助制置一臂之力。到过狄丘,我算知晓了大宋今后当往何处去,虽然宗室不得干涉朝政,但只要制置有所需要,我原做任何事情。”赵构说到这,声音转为肃然,仿佛是怕周铨不懂他言语中所藏的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任何、事情!”(未完待续。)

三六八、机会难得

    若是一个美女,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那其中勾引之意,就不用细想了。

    若是一个男人,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则十中有九,都是在骗人。

    若是一个在历史上留下极为阴险痕迹的政客,哪怕他现在还只是十二岁的少年,却仍然说出这样的事情,那么你就必须三思了。

    “嘶!”

    与赵构目光相对的时候,周铨微微吸了口气。

    他经历的事情多了,早非初到大宋时那模样,但当从赵构眼中看到那深黝的野心时,他还是忍不住吃惊了。

    这小子……才十二岁吧,自个儿十二岁的时候还在做什么?

    赵佶本人不咋样,但他生的儿子,都早慧。

    赵构方才的话语里,隐隐透露出一丝意思,但又没有明确说出,完全是给周铨自己猜。

    只要周铨有所需要,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包括……当傀儡皇帝!

    这当然只是口头说说,若赵构真当上了皇帝,哪里会甘心只当一个傀儡,他必然是要实权的。

    但赵构又没有明说自己想当皇帝,完全就是让周铨自己去猜。

    凝神想了一会儿,周铨决定,自己还是装装傻吧。虽然他很愿意赵家内部出点问题,但现在么,时机未到。

    “若得九大王相助,自然万事皆成……我想到新的赚钱门路,必然会请九大王一起!”

    赵构神情又变得笑眯眯的,仿佛刚才他流露出来的野心,完全是周铨自己一个人在瞎猜:“其实我已经有一个想法,便是铁路之事!”

    “哦?”

    “令尊周侍郎为京东西路常平使,正合修一条从徐州通往东京的铁路,若真能如此,则运河运量可增近倍,利国利民之举,构不敢落于人后!”

    这厮一路上看地理书,又在徐州体验到了铁路,顿时明白铁路对于大宋的意义。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或者经济上,一条从政治中心开封通往重工业中心徐州的铁路,都有极大的意义。

    而且,他有把握说服父亲赵佶,全力支持这条铁路,哪怕为此耽搁一两年伐辽战事,都在所不惜。

    因为此路得通,再想法子修一条通往西京洛阳的铁路,大宋最精锐的西军,便可以在极短时间内从关西调到徐州,有此便利,何惧周铨会反?

    赵构终究限于眼界见识,并不知道,此时大宋最精锐的西军,实际上战斗力有限得紧。在他们的家乡欺负欺负衰弱了的夏国还可,只要离了巢穴,无论是军纪还是战斗力,都削弱得厉害。

    他当然更不曾想过,铁路有利于西军去徐州,却也有利于徐州这边的军力调往京师。

    或许他也想到过,只不过对大宋极有信心,而这条铁路对他个人带来的利益,已经足以让他冒任何险。

    原本周铨就有修一条铁路通往京师的计划,只不过在受到赵佶猜忌之后,这一计划就被无限搁置了,毕竟得不到大宋朝廷的支持,这条铁路完全没有希望。

    赵构自己跳出来,倒是有意思。

    “若九大王真能玉成此事,那么倒是可以考虑投资建一条京徐铁路……我会令人先预估造价,九大王要有心理准备,此条铁路,费用绝不会低。”

    那是自然的,此时人力虽然便宜,可是因为没有自动机械,所有的工程,几乎全要靠人力来堆,哪怕周铨在徐州组建了一支近两万劳力的施工队伍,真要修起来,也不知要花费多少。

    莫说几十万贯,恐怕就连几百万贯钱也未必能完成整个工程,千万贯级别的钱要拿出来,哪怕是分五到六年建成,周铨也会觉得吃力。

    “故此,真要建这一条路,靠我个人都不成……”

    “路债,修路债券。”赵构说道,眼睛里亮闪闪的。

    周铨一愣,然后不免好笑。

    债券这玩意儿,其实是他首先提出来的,原本是要发行战争债券,准备谋划攻伐日本,打开日本国门的事宜。

    但是因为金国、辽国和高丽人的迫不及待,现在日本已经陷入困境,而东海商会凭借海军的优势,足以决定日本局面的走向,因此原本准备大规模发行的战争债券,只能被搁置起来了。

    周铨倒是为这笔债券想到了一个新的去处,只是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有提出来,赵构这里就提到要用债券的方式修建铁路。

    当真以为债券是那么好玩的玩意儿么,若不小心玩脱了,特别是铁路债券,有可能引发灭国之乱的!

    不过周铨并不想提醒赵构。

    “九大王说的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若是真能以发行铁路债券之法募集资金,此事易耳,最多筹备一年,便可推动此事,而且……”

    周铨说到这,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债券这玩意,再往下玩一步,就可以变成高息集资的把戏了,真提出这等方法,损失最大的还是平民百姓。

    他却没有注意到,赵构的眼中,已经闪动着黄灿灿的光泽。

    “债券之事,还是制置当年提出的,我有所得,也不过是拾制置牙慧,居不得功。”赵构掩饰住自己眼中的贪婪,定了定神:“既然制置也有此心,回京之后,我便推动此事……现在还是将父皇委派的事情先办好来。”

    赵佶这一次算是舍得,给了周铨一个东海县侯的爵位之外,另外,将济州许为私邑,也就是说,承认周铨实际拥有济州岛。

    而且,还赏周铨钱若干、绢若干一大堆东西,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关键是显示他对周铨的重视。

    除此之外,周母也有诰命,就连师师小娘子,也得了许多赏赐。

    这些都是虚头,安抚之意很明显,让周铨有些意外的是,在敕文之中,专门提到,若能光复燕云,则必不吝开国郡王之赏。

    说白了,就是画一个饼,只要周铨继续为大宋效力,等收复燕云之后,给他个济州郡王之类的爵号。

    在赵佶看来,这是自己的恩典,可对周铨来说,有什么意义?

    济州是他设计自己夺来的,哪里需要别人再封赏,而且区区一个济州郡王,哪里比得上东海王?

    因此周铨除了笑话赵佶小器之外,对此并无太多别样反应。

    他没有感激涕零的反应,看到赵构眼中,赵构不但不以为意,反而隐隐有些轻松的感觉。

    周铨越是不满,那么他心底那秘密的渴望,也就越有实现的可能。

    一番冗长的仪式之后,总算了结,赵构还装作不经意地模样,对周铨笑道:“父皇原是想要大加封赏的,以县侯之功,如今便封郡王也足以。但碍于祖先旧制,不好太过,还请制置稍安——其实以小王之意,这祖宗之制,当变之时,也该变变。”

    “九大王说的是,不过臣有县侯之爵,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臣年纪还不长,有的是时间去博取更大功劳。”周铨同样笑眯眯地回应。

    俩人都知道,对方绝不是傻瓜,对方的每一句话里,都藏着深意,但偏偏两人都有所顾忌,不能将话挑明白说。

    以周铨的性子,这样说话让他觉得非常累,可赵构却是乐此不疲。眼见他还有心思要说,周铨便岔开来:“九大王来到海州,盐场是要去看看的,如今海州之盐田,产盐之多,盐质之美,甲于大宋,便是曾经盛行河北的辽盐,也争不过海州盐了呢。当初榷城盟约之时,臣提议许两国食盐自由流通,还有人骂臣是误国,现在总算没有人骂了。”

    “东海侯何必和庸碌小人一般见识,彼辈所见,不过十日,东海侯所见,乃是百年大计!”赵构又是一句不要钱的恭维话抛了来。

    他也知道周铨的意思,因此没有再提什么正事。

    这厮年纪虽轻,不但有野心,而且还能沉得住气,城府极深,让周铨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一丝忌惮来。

    能让周铨忌惮的人不多,辽国的耶律大石算一个,金国的兀术敢以幼冲之龄,私下跑到济州岛来,后来得知此事,周铨将他也算作一个。宋国之内,蔡京是周铨甚为忌惮之人,这老奸行一步看三步,若不是用巨大的利益将他捆住,周铨怀疑他将是自己的绝大敌人。秦桧如今还只是一般,虽然周铨心里提防他,却并不忌惮。但这个赵构,却让周铨感到了忌惮,其实直到现在,赵构也没有露出什么锋芒。

    对周铨的安排,赵构没有表示异议,当日他休息了一天,次日就开始兴致勃勃地逛起海州来。

    从盐田到船场,还有海州的钟表作坊,赵构都一一逛了过来,看得仔细,同样问得也仔细。特别是那些士大夫官僚们不屑去关注的一些问题,他不但关注了,而且这小子目光敏锐,问的一些问题,往往都直指关键。

    周铨应付了他两天,这小子也沉得住气,始终没有提及自己的真实目的,待到了第三日周铨借口日本那边有军情传来,他要出海前去日本,此时赵构才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他出宫一趟不容易,若不能与周铨达成联盟,至少是莫种默契,再想要找这种机会,那就难了!(未完待续。)

三六九、送上门

    正常情况下,此时的赵构未必有多少当皇帝的野心,大宋不发生大动荡,他根本不会有机会。

    但现在并不是正常情况。

    若是他能够得到强有力的支持,比如说,东海商会,那么他还是有机会。

    当赵佶、赵桓和赵楷等认定东海商会是皇权的威胁时,一无所有的赵构却觉得,东海商会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很明显,如今东海商会势力之大,足以影响大宋政局走向。只不过现在东海商会还只是一个松散的利益联盟,政治上靠着蔡京弄权,经济上靠周铨掌舵。看似有核心的同时,却缺乏一个真正的核心,让蔡京和周铨都愿意倾力下注的核心。

    赵构认为,自己便是最好的枢纽,将松散的利益联盟组成一个强大的力量集团,凭借这个力量集团之力,自己可以登上至高的宝座,而这个集团也会在这之后得到自己的回报。

    至于这回报是抄家灭门,还是大开方便,那就可以到时再商榷了。

    但赵构又不能直接抱着周铨的大腿,哭着说你捧我当皇帝吧,以后我给你一刀砍你全家或者给你一个并肩王位坐坐。

    这样做,不但让双方的关系失去了平衡,而且还会让周铨轻贱和瞧不起他。

    赵构最恨的就是被人瞧不起。

    他出身“卑微”,母亲韦氏不甚得宠,若不是生了他这个儿子,甚至会埋没在赵佶庞大的后宫之中,永不为人所知。哪怕是生了赵构,韦氏现在也只是一个区区婉容。这样一来,赵构在后宫的地位也有些尴尬,没有得宠的母亲支持,又没有父亲的殊爱,因此免不了受到一些白眼。

    他一直记得,赵楷得到的赏赐,永远要比他的多,要比他的好。哪怕是同样的赏赐,也要先由赵楷挑选,赵楷挑剩的、不要的、或者看不上眼的,才能轮到他拿取。

    他也记得,自己在宫中吩咐内侍做一件事情,总是推托延误,可是哥哥赵楷只需一个眼神,便有人飞快地将事情做好来。

    他也曾在自己的生母面前发过牢骚,可是生母死死的捂住他的嘴,一直都很疼爱他的韦氏,当时几乎要将他捂死。好一会儿后,才声泪俱下,要他好生礼敬兄长,千万莫争。

    “你争不得的,你争不赢的,若是不争,你总少不了富贵闲王,到时可将我接出去,离开这个黑压压的宫中,随着你居住。但你若争……那就是要我早些死啊!”

    生母当时的哭泣声,一直缠绕在赵构的耳畔,从那时起,他再也不争了。不敢和太子争,不敢和三哥争,甚至连五哥六哥七哥八哥那儿,他也都不争。看着这些哥哥们争着在父皇面前表现,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显得极为聪明,赵构却只是往后缩。

    若非如此,只怕这一次宣慰使的职务,也落不到他头上。

    所有的不争,都是为了今日一争!

    想到这里,他拿定了主意:“请禀报周侯,我久闻大海之名,听闻海中有仙人居住,愿随他出航祭海,为父皇祈福!”

    “这厮是玩什么花样?”

    听得赵构这请求,周铨有些惊讶,事实上,此次赵构来到海州,带给他的惊讶已经有很多次了。

    “也不知这位是什么名堂,不过,制置,当真将赴日交涉之事,全权予我处置?”

    白先锋对赵构完全没有兴趣,他如今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新任务上。

    董长青在京中玩了一手漂亮的,若说白先锋不眼热,那就太高估了他的器量。因此,当得知周铨以他为全权代表,负责同日本、辽、金、高丽进行协调,他便憋足了劲,一定要玩出花样来,至少不能让董长青专美于前。

    只不过,以他为代办,负责此事,却没有将此交给叶楚,这让白先锋还是有些不安。

    “军事是外交的后盾,若是有人不服你,叶楚、张顺自然会让他们服气。”周铨笑道。

    白先锋却有些想差了,觉得可能是如大宋故事,周铨要以文抑武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接下了这任务。不过,他知道叶楚与周铨关系非同一般,因此虽然有意争功,却还没有真正打压叶楚的想法。

    “此次去后,学生会尽可能争取最大利益。”他肃然对周铨道。

    将白先锋送走,周铨想了想,决定还是如赵构所愿,陪他出去祭一次大海。

    毕竟为赵佶祈福这个理由太好,周铨也不想让自己与赵佶的关系变得更僵,一点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海州港这里有的是船,第二日起,赵构就沐浴持斋,足足吃了三天的素,然后与周铨一道登船出海。

    登船之后,赵构是初次出海,显得有些兴奋,拉着周铨指指点点,等船行得小半日,眼见陆地已经看不见了,赵构这才正容对周铨道:“我的随从,还请周侯将他们赶入舱中,只说祭海之事,不宜为他们所见,我有几句真心之言,要对周侯说。”

    周铨会意,便以祭海仪典所需,避免冲撞神仙为名,将赵构的手下都约束在底下船舱之中。

    船头只剩余他们二人,此时赵构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徐徐道:“周侯之才,若为宰相,大宋可否扫平天下,一统寰宇?”

    见周铨愣住,他又补充道:“我所说的寰宇,并非只指我华夏周边,我喜欢看东海商会所编的自然丛书,书中言大地为球,故称地球,我所问者,就是能否将整个地球。”

    周铨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哪怕他对自己很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异族入主中原的命运,将华夏带入工业化,甚至经过几十年后,华夏能够实现电汽化,但一统地球这事情……恐怕就算他寿命长达一百年也实现不了。

    而且也没有必要去实现,有些不毛之地,既没有战略位置,又没有有价值的资源,将华夏宝贵的人力物力浪费于其上,与那些土著进行永无休止的治安战,完全是浪费。

    倒不如把这样的地方,交给一些仆从势力,既给了狗儿骨头,又可以借助这些地方消耗仆从势力的人力物力。

    当然,有些地方却是必须占据的,哪怕不为现在,也要为后世子孙占据,给他们一个“自古以来”的理由。

    “九大王何出此言,我可当不了宰相,当宰相的,哪个不是学富五车……”

    “周侯,我是对你说真心话,我大宋从开国到如今,所有的宰相绑在一起,包括现在的蔡太师,都抵不上你一根小指头……若我说话有用,你便是宰相,而且是权相!”赵构缓缓道。

    “权相……九大王这是欲罪我乎?”周铨也“乎”了一下。

    “周公便是权相,伊尹亦是权相,诸葛亮还是权相,便是曹操,终其一世,亦未篡位,亦是权相。”赵构直视着周铨:“周侯有意为相,我必鼎力相助,我虽不才,毕竟是皇子,是宗室!”

    周铨嘴里有些干涩,哪怕此前就猜到赵构有意皇储之位,可如今事情被挑明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十二岁的小屁孩,为什么会想那么多,难道说皇宫里那地方出来的,都是怪胎么?

    “我看过周侯的一些文章,虽然周侯自称不学无术,但我看你的观点,却极有道理。孔圣人说不出这样的道理,太祖太宗皇帝也说不出这样的道理。有时候我也会害怕,这岂不是说,周侯你比孔圣人,比太祖太宗都要厉害么,但我在周侯你自己的文章和前相王荆公的文章里找到了答案。今人必胜于古人,只因古人见识不如今人。孔圣人不知造纸,更不知印刷,他若有纸有印刷,他还会只是述而不作么?太祖太宗不知道海中有财富,不知道炼钢修铁路,故此为辽国所迫……周侯,时代……变了,朝廷也当变,王荆公之新法迁延至今已成了旧法,也当变上一变!而我大宋,能主持此变者,非周侯你莫属!”

    当赵构说出这番话时,海风猎猎,吹得船上的帆与缆绳都是一阵剧烈摇摆,周铨出神地望了望,这才看着赵构:“我是市井之人,我听得有位商人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极有道理。”

    赵构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出来。

    “人情送匹马,买卖不留情。”周铨缓缓说道。

    这确实是一句市井之言,做人情时,送一匹千金良驹都没有关系,但是做生意时,却一定要不讲情面。

    周铨此时说这句话,是给赵构的一个正式回应。

    赵构说的都很好很好,也确实显示出这家伙是一个早熟聪慧的人,若他不是赵构,周铨很乐意和他交个朋友,送他几条生意经,让他赚得满城财富绝无问题。

    但赵构既然要和他“合作”,这就是联手做生意了,既然联手做生意,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

    “周侯的意思?”

    “既然是生意买卖,那就不可留情。九大王明白这一点,便知道我意中所指……海上风大,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九大王可以回京中,我会让人关注九大王的。”

    赵构心中顿时生出一团怒气,但旋即被他按住,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今日所说,若传到赵佶耳中,只怕幽禁冷宫就是他以后一生的结果了。可哪怕他说到这个地步,周铨仍然没有给他明确的承诺!

    相反,周铨在逼他!

    他再看周铨,注意到周铨嘴角那一丝神秘的笑意时,他象是被冰冷的海水当头浇过一样,猛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太过急切,将主动权完全送到周铨的手中了。(未完待续。)

三七零、或以子为使,或以父为使

    政和八年三月暮春时分,离开京师近四个月的赵构终于踏上了返回京城之旅。

    看似一脸愉悦的他,究竟带了多重的负担回去,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终究还是少年,哪怕已经有政客潜质,城府深得与年纪不合,却还是没有玩过周铨。

    回程途中,他都是乘船,归初时他晕船,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将他送走之后,周铨就没有过多地关注他。

    对周铨来说,这是一步闲棋,留在宫中,能用就用上,不能用……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周铨现在最关注的,还是在日本的谈判。

    白先锋抵达下关之后,立刻派出使者,要求辽国、高丽和金国还有日本都派人来下关会面。

    “奉大宋皇帝御旨,不忍见战事迁延,生灵涂炭,故此邀各国各派使者,于大宋政和八年五月初五相聚于下关港,共商弥兵事宜,为便于准备,请于四月十五日之前,将参会人等消息回传与大宋东海制置使驻日本总理衙门。”

    耶律大石和高丽王英对这份文书都是大为欢迎,战至如今,他们两国士兵都抢肥了,战意不是那么坚定,现在主要靠仆从的日奸打仗,因此需要一段时间的和平来消化胜利果实。

    而金国兀术的反应,据说是打了三个仆人,砸了几套瓷器和玻璃器,然后还威胁了白先锋派出的使者一顿。

    不过使者只一句话,让这厮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我们有炮。”

    这边倒是好办,可是日本那边有些难办。

    日本国此时已经分裂为两大势力,还有无数的地方小势力。两大势力一是控制着其本州南部未被辽、高丽占据部分和四国岛的白河法皇,他们聚于仓敷,但实际控制军权者乃是平忠盛之父平正盛。平正盛已经开府,自称大将军,执掌军政大权,白河法皇实际上被架空控制起来。

    另一边则名义上以鸟羽天皇为至尊,藤原忠实为摄政关白,实际上大权却掌握在同样自称大将军的源为义手中。如今闹得正是沸腾,源为义与藤原忠实也开始争权,为了便于控制,源为义放火焚烧平安京,谎称是平正盛遣人所为,将鸟羽天皇迁往神奈川,却弃藤原忠实于不顾,于是这位摄政关白勉强控制着残破的平安京及周边地方,夹于平、源二氏势力中间,灭亡指日可待。

    这一时刻,原本主导日本局面的院政派和摄关派,全部坐蜡,他们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时代变了,他们的风云已经散去,接下来是武家的时代了。

    但平氏与源氏也未必能高兴到最后,且不说诸国虎视,就是日本内部,地方豪族也纷纷占地割据,在一些地方还闹出农民和僧人暴动,响应侯秀吉的召唤,要搞什么“一揆”。

    其实这背后,就是以东大寺、兴福寺、三井寺等诸多寺院,乘着乱世,借助佛家教诣和侯秀吉从九河道人那学来的“三座大山”思想零星碎片,扩大寺院的经济政治利益。

    好在白先锋得到周铨的授意,既然是“弥兵”之会,凡是有参与战事能力实力者,就都被邀请而来。

    平忠盛与源为义都是到过大宋,也见识过周铨手段,在接到日本商人所传来的消息之后,当时就有些慌了。

    源为义倒还好,他自家就可以做决定,但是平忠盛虽然手掌兵权,可名义上的征夷大将军还是他老子,曾经杀了源为义父亲的平正盛手中。

    “你是说,要我理会这个商人送来的所谓文书,按照上面的说法,暂时停止讨伐逆贼,去与诸夷和谈?”

    平正盛目光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

    权力之争无父子,平正盛这个征夷大将军位置是平忠盛给他拱出来的,但掌权之后,平正盛就不满足当个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他希望平忠盛将手中的兵权也交出来。

    而这份通告,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机会。

    平忠盛控制的军队,以原来的北面武士为核心,都是狂热的武家,此时都一个个叫嚷着尊王攘夷,或者讨贼除逆,要他们去谈判?

    “父亲是没有见过宋军的精锐,他们拥有不可思议的武器,战力也倍于我军。就连那三夷都被他们压制,没有人敢反抗他们的意志。”

    “你这是长敌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平正盛哼了一声:“忠盛,我看你已经不适合再带领军队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看我平定天下之后,再领军前去与宋国谈判吧!”

    平忠盛愣了一下:“父亲……”

    “行了,你就呆在这里,三餐都会有人给你送来。”平正盛说到这,从榻榻米上起身,而平忠盛才悚然惊觉。

    因为是父子秘密商议,所以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平忠盛跳起来就要拔刀,却听得身后门破之声,紧接着,十余名武士走了进来。

    “少主公,请不要乱动,这是大将军的命令,不要让我们难做。”在他身后,一名武士语气平静地道。

    “你们这是谋逆,谋逆!”

    “当父亲的还要听从你这个当儿子的吩咐,那才是以下克上的谋逆!”平正盛正要转到屏风之后去,听得他的大叫,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冷漠:“忠盛,你做得很好,但我不想当唐高祖。”

    唐高祖李渊在建国之时,儿子李世民立下了大功,后来玄武门兵变,李世民杀兄杀弟,还逼迫李渊当了太上皇。平正盛这一句话,让平忠盛原本还要叫嚷的话语都缩了回去。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了父亲的号召力,将征夷大将军之位拱手奉上,否则的话,他父亲哪有这样的机会!

    “父亲,你会后悔的,不是因为今日囚禁我,而是因为你去招惹宋国人,父亲,现在更正还来得及,你不知道宋国那位东海王的恐怖,而我却是知道的!”

    将平忠盛的喊声抛在身后,平正盛来到外边,对心腹吩咐道:“就说忠盛病了,暂时不见外客……怕宋国人怕成这模样,难道不是病了么?”

    没多久,这边的消息就传到了下关。

    “斩杀了我们派去的使者,幽禁了主张和谈的平忠盛?”白先锋得到这消息后,不怒反笑,他看了看叶楚和张顺:“二位,有人欺负我,你们怎么说?”

    叶楚神态如常,张顺却是一脸舛傲不驯,他狞笑道:“在海边架起大炮,他们就会答应一切条件!”

    “正是……唔,这样吧,我们稍候几日,等一等其余诸方势力的使节。”

    其余诸方势力派来的也只是先头使节,还不是正使,就连金国,也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个汉人,充当他们的先头使节。四月十五日使节齐聚,紧接着众人便登上东海商会的大船。

    一共四艘船,其中两艘炮舰,两艘商船,径直闯入仓敷,在一顿火炮演示之后,整个仓敷港中所有的日人大小船只全部变成了碎片,而且炮口还对着城内最高的建筑,一口气倾泄了数百枚炮弹,将这座建筑和它周边之地,几乎夷平。

    这一顿炮击,很好地教育了平正盛,在炮击之后,他懵懂地从藏身处出来时,看到自己的府邸,包括住在这府邸中的白河法皇都成了过去式时,这时才想明白,为何自己的儿子会如此警告他。

    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将平忠盛放出来!

    平正盛心念一转,已经决定,将抗拒和谈害死白河法皇的罪名扣在平忠盛头上,自己则要想方设法抱上宋国人的大腿。

    “父亲,我都说过的!”就在他想着如何抱宋人大腿的时候,耳畔却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自己的儿子平忠盛出现在面前。

    “忠盛,你怎么……你还好吧,没有事就好,没有事我就放心了!”

    平忠盛没有被囚在这幢最高的建筑中,但当炮击一开始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看守他的都是平正盛的亲信,但再亲信的人,当面临着生死选择时,也会慎重思考。火炮的威力证明了平忠盛才是对的,而平忠盛威胁说他身为使节曾经见过东海王,并且得到了东海王的善待,此次炮击,就是来解救他的,这些平正盛的亲信心腹,立刻倒戈,不但将平忠盛放了出来,还成了他的马前卒急先锋。

    “是的,你可以放心地去了!”平忠盛面目有些狰狞,他大步上前,来到父亲面前,一把将系在父亲腰带上的征夷大将军印绶取了下来。

    原本他们的局面大好,手中控制着白河法皇,又占据日本最富庶的大片地区,虽然直接面对三国的入侵,可是平忠盛还是有把握,凭借自己此前与辽国的暗中联系,再能讨好宋人,就可以站稳脚跟,发展壮大。

    但现在,这一切都要生出波折,而导致此变的,就是他的父亲,将他囚禁起来,险些要了他性命的父亲!

    “忠盛,我愿意将征夷大将军的位置传给你,然后出家……”

    “你当然要出家,然后,为了平家的传承和基业,请你去下关,作为我的使节,参与宋人组织的弥兵之会吧。我相信,我的父亲为使,宋人会非常非常满意!”

    平正盛大惊失色,但看到儿子冰冷的目光,他顿时明白,此事容不得自己拒绝。(未完待续。)

三七一、准备一锅乱炖大杂烩

    时间飞逝如电,转眼又是八月。

    李纲坐在酒楼之上,慢条斯理地将杯中的酒饮入腹中,透过酒楼的玻璃窗子,他看到远方夕阳正在垂落,大相国寺的佛塔在阳光下,庄严而肃穆。

    转眼又是年底了。

    在李纲对面,坐着的是陈东,这位在去年闹得整个京师都不安的人物,在拖延了一年之后,终于还是要离京回家了。

    与去年的意气风发时不同,此时的陈东,神情抑郁,多少有些颓废。

    “少阳可是后悔了?”看到他这神情,李纲缓缓问道。

    “我有什么可以后悔的,为国为民罢了。啊,还忘了恭贺伯纪兄,伯纪兄升任起居舍人了,天子近臣啊,随时相伴左右,伯纪兄不愧是得到蔡相公与东海侯青睐的人物……”

    陈东的话语里,多少是有些嘲讽的。

    在座的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大伙都知道陈东心情不好,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给李纲面子。

    “少阳兄不后悔,我却有些后悔了……今日相送,其实并非我本意,我颇有些无面目见少阳兄,但另有人托我做这次东道,我不得不做。”李纲缓缓道。

    “谁?”

    “区区在下我啦。”

    屏风后面传来这样的声音,然后一个人影转了出来。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的是一个年轻人,比起李纲、陈东都还要年轻,即使放在太学之中,恐怕也会被当成年轻士子。

    但众人都是神情一凛,然后纷纷起身,就连陈东,虽然不情愿,此时也情不自禁,随着众人一起站起。

    来人的气场,就有这么大!

    “李伯纪邀我来给陈少阳送行,去年之事,确实辛苦陈少阳了,这一年来,陈少阳饱受委屈,我也没有发声,倒不是说忘了陈少阳的功劳,而是为了避嫌。”

    来人笑着说道,然后众人才惊觉:“他怎么来这里了!”

    正是周铨!

    去年发生的事情,让众人都知道,朝廷,主要是天子一派,对周铨已经起了忌惮之心,去年周铨甚至将母亲都接出了京师,为的就是避免有人质落入朝廷手里。

    换了刘邦,为了至尊的宝座,或许可以不要老子老娘,周铨却做不到这一点,因此众人在怀疑之余,也不得不承认,周铨可要比刘邦孝顺多了。

    “东海侯……怎么会在这里,还来送我!”

    陈东此时回过神来,他同周铨拱了拱手,然后问道。

    周铨示意众人都坐下,自己也端坐起来。

    在东海商会第一百货上面的酒楼开始推行圆桌之后,如今这些大小酒楼,为了方便酒客饮酒呼喝,也都弄了大圆桌面,更有聪明的,在圆桌面上留有暗轨,使得圆桌可以转动,他们现在所坐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圆桌。座中坐了十二个人,加上周铨十三个,正好围成一圈。

    众人落座之后,周铨微微一笑:“诸位都是京城中的名人,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我不好当众出现,故此来迟,先自罚一杯吧。”

    他说完之后,便举杯饮下一杯酒。

    这些人看到这一幕时,都有些惊讶,还有人心怀恶意地想,早知如此,就该在那一杯酒中下毒,或许能得到大宋官家的封赏。

    “陈先生仗义执言,虽然暂时离京,终有回来之日。”周铨又说道:“而且京城之外,广阔天地,大可作为,当初我若不离京,为了一个榷城勾当官的区区职务,留在京师折腾,哪里能有今天?”

    众人都笑了一下,有些拘束。

    同时他们也暗暗称奇,周铨返回京中是如此隐秘的事情,为何会在他们这些并不熟悉的人面前露面。

    陈东本人一直默然,除了开始和周铨说了一句话外,后来就一直没有说什么,便是周铨主动和他说话,他也就是两三个字应付。周铨当然也不会真正捧着他哄着他,这类旧文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没有问题,但做不了多少实事,就是董长青与白先锋,也是在他手下历练了几年,才能独当一面的。

    “听闻日本那边,大事已定?东海侯经营多年,此次下关盟约,东海侯自己是否满意?”见气氛有些冷落,有人开口问道。

    《东海商报》如今成了大宋读书人获取外部消息最重要的途径之一,前日最新一期商报上,用套红标题说,在大宋的强力介入之下,日本的战事已经彻底平息,诸国之间达成了名为《下关盟约》的和约,各国约定,在日本停战,不再继续攻击,同时日本承认各国实际控制地盘。

    对日本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奇耻大辱不平等条约,而在大宋看来,这份下关盟约,高丽、辽还有那个新建立的金国,都从日本捞得盆满钵满,可大宋除了一个“最惠国待遇”和一个“门户开放机会均等”之外,就捞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小岛,另加在日本择地设置六座租界的权力。

    在座的都是传统文人,根本不明白,最惠国待遇与门户开放的意义。

    “第一步能有此盟约,我自然很满意。”周铨笑道。

    众人默然,然后一人道:“白锐之不如董如柏多矣!”

    周铨倒不是这样认为,他稍加解释:“最惠国待遇,自此我大宋商货至日本,再也不虑多税,门户开放机会均等,在整个日本列岛,无论还控制在日本人手中,或是在高丽、辽和金国手中,我们都能享受与其国人同权——暂时能得到这两项利益,东海商会便可获取最大利益了。”

    除此之外,因为东海商会完全控制了东海航线,进入日本的航道也在战船火炮之下,故此,仅仅是运输费用,东海商会就吃得满嘴流油,让真正担了骂名又面对日本人反抗的高丽、辽和金三国羡慕嫉妒恨,一直在哀叹他们流血送命只赚得几个辛苦钱,大头却落到了周铨手里。

    “此次盟约,有什么趣事,东海侯可以说给我们听听么?”又有人道。

    自然是有的,辽国从日本手中分割到了一大块地盘,却还在一些枝节上与日本两派使者争执不休,当时双方争到极致时,平忠盛派来的使者甚至气愤地道:“这两处地盘,已经是贵国口中之肉,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贵国何必如此急切?”

    耶律大石说出一句让周铨先是大惊后是大笑的话来:“在喉中,口里尝着了味,肚子里却饿得慌。”

    再如高丽人,与日本除了争执利益,还为在大宋和辽朝贡之时,双方谁先谁后而吵了一架。最后高丽以战胜国自居,非要压日本一头,控制着日本鸟羽天皇的源为义就是不同意,反正高丽人不可能越过平忠盛的地盘去打他,当然落得源为义在那里唱高调。

    争得后来,双方决定,各派一勇武之士,以性命相决,来确认谁更有资格。结果高丽派出之人一出来二话不说,就剁了自己的手指头,以血涂面,向日本派出的勇士挑衅,那日本人也是狠解,直接以小刀刺入自己腹中,表示自己不畏死之意。

    最后当然是给了随军的军医两个练习手术的对象,一残一死,不过高丽人气势大沮,只能承认,日本比他们更狠,在朝贡之时当位在他前。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金国,兀术狂妄,竟然想独吞整个九州岛,于是招来了所有人的反对,白先锋懒得与之废话,直接将小仓又用火炮洗了一遍,兀术这才老实,接受了宋国的提议,控制住九州岛的北部,将南部让给了高丽人。

    当然,在他们控制的任何地方,宋国拥有和他们本国人相等的地位和权力,若是不从,大炮说话。

    这是公开的协议,在私下的秘密协议之中,为了感谢大宋出面“维护”日本,使得日本未曾亡国,平、源二氏根据其控制的人口数量,给了东海商会相当于六百万贯钱的谢礼。没有现钱,便以金砂、铜矿、粮食和女人充抵。

    自然,日本也向大宋提出了要求。

    “也就是我此次入京之目的了。”周铨说到这,微笑着道:“诸位都是读书种子,日人欲向我大宋学习,要派遣宋使来,我向他们建议,与其派遣宋使,倒不如我大宋向他们派遣教谕老师。”

    众人都愣了一下,周铨这个建议,实在有些古怪。

    从唐到宋,中华都是东亚这一块文明的中心,各国派遣使臣、学生、僧侣,来中华求学之事不绝于史书,但派人去日本,除了鉴真等僧徒,少有耳闻。

    “我听闻洛学二程甚贤,不知两位老先生是否还有高足在世?”周铨又问道:“诸位可有何适人物,向我推荐?”

    这才是他今日的目的,要将二程理学推到日本去!

    虽然二程确实是大学问家,他们的学说里也有可取之处,不过周铨觉得,他们的这些东西,完全可以作为文化输出,转到日本去,给他们的学书一块试验田,或许还能开花结果,诞生出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呢。

    至于中华这边,想办法将张载的气学往前更推一步就可以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面面相觑,从未听说周铨崇敬儒学,相反,大伙一谈及他,就说他这个人喜欢管仲之术,怎么今日,他却想要延请儒家名师,前去日本讲学?(未完待续。)

三七二、他又要折腾谁了

    “休要胡乱猜疑!”

    在京城西边的蔡太师宅中,蔡京看着团团转的儿子,不满地喝斥了一声。

    周铨回到京中的消息,在那日的聚会之后,就悄悄传开,蔡攸是最早得知消息的人之一,一得到消息之后,他就立刻来见蔡京。

    蔡攸脚步只是略微一停,神色却有些慌乱:“他突然回到京中,不来见老大人,不去见陛下,却见一个要被赶出京师的竖儒,老大人,他是不是真有反意了?或者,他有意与旧党合流,要与老大人为难?”

    “你以为他是见那些竖儒的么,那是试探,告诉我们,他回来了!”

    蔡京对这个儿子当真是有些不满,年纪越长,越发变得沉不住气了,莫非是与官家呆在一起呆久了,也传染了官家的那种轻佻?

    他却不知,蔡攸心里的惊恐。

    “但他见陈朝老,与之相谈甚欢,陈朝老次日就感慨,说以前将他列入六贼,实是自己识人不明,周铨哪里是贼,分明是不世出的大贤,便是管仲,亦不如之甚远。天下六贼一贤,若非这一贤,国家都要被折腾空了……”蔡攸说到这里,脸皮抽了一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周铨被从“六贼”中除名,自然要有人递补,蔡攸很荣幸地上了去,与父亲相提并论了。

    蔡京乐了,他拿起老花眼镜,慢悠悠架在鼻梁上,最近眼睛越发不济,原本他是不太喜欢在鼻子上架眼镜的,宁可用放大镜,但现在也只能学着那些看坏了眼睛的书生了。

    “仅这眼镜一项,说周铨是一贤,为天下士子谋利,便不为过了,更何况他要将日本为特区,以此试验二程之说,让稍有点自己东西的读书人都心怀向往……”

    “他和二程搅在一块儿,这是对老大人的背叛!”蔡攸还是恼怒。

    “没这回事,你以为他将二程的徒子徒孙送到日本去,是怀了什么好心?分明是觉得这群人在国内碍眼,让他们去外头折腾去!二程的这些门人,近些年来不得意,不少都很落魄,如今可以去日本赚金砂,呵呵……”蔡京意味深长地一笑。

    对周铨此举,他是极为赞成的,二程属于旧党,又从旧党中分离出来成为所谓的洛党。虽然赵佶上台之后,一扫旧党,立元祐党人碑,将二程余党都驱出京城,但又先后三次毁去元祐党人碑,使得其中一部分人死灰复燃。这其中,二程的门人弟子,又是比较活跃者。

    虽然如今蔡京当政,新党势大,但蔡京还是隐隐嗅到了危险。

    到了他这个年纪,除了考虑个人的权势富贵之外,也要考虑一下身后之名了。天下无事,自然他会以能吏之名传于后世,但若天下稍有危险,大宋朝廷改弦更张,那么他少不得要追夺出生以来文字,甚至连坟都未必能保。

    蔡京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旧党之人,司马光这个旧党领袖,除了会指手划脚下,就没有办实事的才能,至于程颐,教训皇帝时满嘴仁义尧舜,实际上就是要皇帝当垂拱而治的圣人——你程颐自己也没当成圣人,却想着皇帝是个圣人!

    不通实务,似乎是这伙人的共同特点,若是国家交到他们手中,三年必乱,五年必亡!

    但这些人杀又杀不得,一来他们的影响很大,二来他们也确实是饱学之士,让他们去日本折腾,看看能不能把日本人都教成圣人君子,这是一个好想法。

    蔡攸见自己的父亲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又看到四弟蔡绦在旁抿嘴微笑,蔡攸心中不免恼怒。

    “老大人既有成算,那儿子就不必多言了,但愿周铨所为,当真不会令旧党死灰复燃。”

    他抛下这句话后,从父亲这边告辞,回到自己的住所。

    才进院门,就看到儿子蔡行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蔡攸眉头一皱,厉声喝斥:“举止轻佻,慌慌张张做什么!”

    “东海商会有事,儿子要去看看。”

    蔡行对当官没有太大兴趣,这几年他的主要精力都在东海商会上,蔡家财富的不断膨胀,可以说他功不可没,这也让他在蔡家的地位更为稳固,以前在他面前以长辈自居的几位叔父,如今见得他都带着笑脸,便是莫测高深的祖父蔡京,看他的神情也不一般。

    换以往对此蔡攸是很满意的,但是现在却有些不同。

    他觉得,蔡家富贵的根基,还是来自于天子,如今天子已经对周铨露出猜忌之意,蔡家应当和周铨保持一定的距离。

    更何况,周铨还与天子厌恶的旧党搅到了一起!

    “不许去!”他厉声道。

    “大人这是在玩笑吧,事情大着呢,周铨可终于露面了,我不去怎么成!”蔡行没有听出父亲的真意,只道是他在管自己,便辩白了一声。

    蔡攸更是火起,这岂不是说,见周铨比听自己这当老子的话还重要?

    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也不是不听老子蔡京的话么。

    “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

    “祖父那边却交待了,若是周铨出面,要儿子赶紧上去,把一份名单送给他……大人,一年几十万贯的买卖,若不抓紧了,别人可就抢去了!”

    也不知是搬出蔡京来,还是几十万贯钱,让蔡攸只能吹胡子瞪眼,却眼睁睁看他跑掉。

    蔡攸心中郁闷,自家这儿子也是不省心的货色。他背手许久,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好。

    蔡府之中,说话算数的,终究是父亲蔡京,蔡攸这些年刻意交好赵佶,甚至赵佶还是端王之时,他就礼遇有加,因此,他认为,在父亲为相的事情上,自己的功劳甚大。

    现在,父亲年纪大了,却有些糊涂了。

    对内,宠爱老四,甚至将朝廷的公事带回家中,手把手教老四,俨然要将老四培养成接班人的模样。对外,太过信任周铨,为了周铨,甚至不惜在某些方面与官家相逆!

    若能搬出去就好,眼不见为净,至少看不到这些让人心中不安的事情。

    他心情郁闷,便在家中枯坐,午饭也是让小厨房送到自己书房中来。待到下午之时,宫里有人来,说是官家召他相伴,他心情才好了些。

    至少赵佶对他恩宠从来没有削减过,哪怕有什么问题,凭借自己,也应该能撑得住蔡家。

    赵佶最近迷上了钓鱼,召他来就是在御池中垂钓。因为心神不宁的缘故,蔡攸一条都没有钓上来,赵佶倒是连连得手,笑声不绝。

    “小蔡卿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不知有何心事,莫非……看中了朕宫中的哪位宫女?若是看中了,只管说就是,朕赐你!”

    钓了会儿鱼,赵佶忽然说道,这个玩笑却将蔡攸吓一大跳,他惶恐地道:“臣不敢,臣不敢……微臣犬子有些不听话,臣正想着如何教训呢!”

    赵佶哈哈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朕的那些儿子们,不也都是如此,顽皮的顽过份,老实的又象是木头人,哪里能尽遂人意。”

    顽皮的是指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至于木头人,蔡攸猜想,应当是指太子。

    他心中微微一动,哪怕经过去年皇城司与太学生冲突之事,赵佶对赵楷的恩宠依然不绝。

    “官家皇子,皆是人中人凤,微臣犬子,却如豕犬一般啊……唉呀,有鱼了!”

    他猛然拉杆,但因为太急切,鱼反而跑了。

    “家中之事,总是让人头疼,不谈不谈……蔡卿,朕有几日未见着太师了,令尊身体如何?”

    蔡攸心中一动,起身先谢恩,然后答道:“家父精力稍不如以往,最主要的是眼睛视力,看书看报有些吃力,如今都是抄成大字,方可阅读。”

    其实没有他说的这么严重,但话里透出的意思,赵佶明白了。

    赵佶不但明白,今日召蔡攸来,原本就是故意的。皇城司虽然转归了台察,可并不意味着他这个皇帝的耳目就被彻底斩断,相反,他只是做得更隐密了些,蔡京府中发生的大小事情,他还是能最短时间内知道。

    “老太师身体,一直让朕担忧,毕竟年长了,国家这些年多所倚仗……蔡卿,你要为老太师分劳,莫令他老人家太过劳累。”赵佶道:“而且,万一老太师精力不济,到时蔡卿你也可以立刻顶上。”

    这话里透露出的意思,让蔡攸先是一惊,然后狂喜!

    分明就是有意在他父亲致仕之后,用他为宰相!

    若当真如此,他们父子两代宰相,在大宋也算是一段佳话。更重要的是,他们蔡家的恩眷能够延续,满门富贵,有了最大的保障!

    “臣必不致有负圣恩!对了,不知官家可知,周铨回京了。”

    蔡攸的话让赵佶面上露出一丝笑来,他漫不经心,起身说道:“朕知道了,他来之日,让人上奏过,主要还是为了诸国请和之事,下关盟约已成,日本欲遣使来贡,然后么,估计还要和人算一算账。”

    一听到周铨要和人算账,蔡攸激灵了一下:“谁,他又要折腾谁了?”(未完待续。)

三七三、哪和哪

    周铨回京的消息,最被吓住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李邦彦,此人因为受到周铨压制,完全没有原本历史上的地位,时而返京时而出京,让他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儿,虽然是天子近臣,却谈不上什么权势。

    另一个则是朱勔。

    和吃了几次教训变得有些老实的李邦彦不同,朱勔时时刻刻都在寻找报复周铨的机会。当天子略微露出对周铨的猜忌,他立刻毫不犹豫扑了上来,充当马前卒,将他认为和周铨关系密切的东南一系官场清扫一遍。

    原本他是想要罗织大狱,只等朝廷与周铨正式翻脸,这些人就是周铨逆党,他从这些人手中,也已经“要到”足够给周铨扣上谋逆罪名的供述。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奏章,竟然被压制住了。

    不仅被压制住,紧接着周铨的反击是如此激烈,乃至于将赵楷弄得灰头土脸,这位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不得不交出皇城司的权柄,而赵佶也不得不给周铨升官晋爵,甚至还派出一子为宣慰使。

    当时朱勔就慌了。

    上回他只是扣住了周铨所要的船工,周铨就打到苏州去,弄得他灰头土脸,这回可是近乎撕破脸,抓了一批和周铨往来比较密切的官员,若不是东海商会牵连太广,他甚至还要抄东海商会——事实上他也做好准备了,甚至他手下的金带银带管事们,都在摩拳擦掌,一个个为接收周铨在江南的财产打得头破血流。

    面对这种情形,周铨会不报复?

    出乎朱勔意料,周铨还真一直没有报复。只是通过各种渠道,将被拿捕的各级官员都放了出来,甚至有几人还升官提职。周铨越是不报复,朱勔就越是担忧,唯一让他庆幸的是,随着朝廷对周铨猜忌的事情曝露出来,周铨必定不敢再回京师,他和李邦彦就不必担忧在京中受到周铨的“迫害”。

    可这家伙竟然又回京师了!

    不但回了京师,还先见了一群书生,将自己回来的事情公之于众。

    别人不懂,李邦彦与朱勔却懂,这是在对他们宣告:我回来了,你们小心。

    李邦彦二话不说,向朝廷告假,一溜烟就跑出京城,转眼间不知躲哪儿去了。

    他反应得快,朱勔反应也不慢。

    “朱勔求见?”正在钓鱼的赵佶听到内侍来禀,笑着向蔡攸道:“你瞧,你瞧,威风比朕都要大,才一来,就吓跑两个……啧啧,东海王,好大的威风啊。”

    蔡攸咽了口口水,干笑了两声:“毕竟市井出身,跋扈是难免些……”

    “那是自然,论及跋扈,他和西军中的有些人比,还算好的了,就是和朱勔自个儿比,他都算是好的。”赵佶道。

    他话说来说去,蔡攸有些不明白,不知道他究竟是责怪周铨跋扈,还是觉得周铨不算跋扈。

    其实这正是赵佶对周铨的矛盾感觉。

    一方面,他对周铨不当忠顺之臣感到不满,特别是火炮之事,曝露出来的周铨私心,让他极为警惕。

    另一方面,除去火炮之外,周铨在其余事情上做得都相当漂亮,每年国库里多的钱不说,那是朝廷公用的,不是赵佶个人的,但东海商会每年上缴给他赵佶个人的利益,足以让他大手大脚地浪费,甚至连建艮岳这样庞大的工程,都在不影响军政的情形下,很短时间内完成了大半。

    “官家的意思,见还是不见朱勔?”蔡攸小心地问道。

    “见一见……不过不在这里,在艮岳吧,这艮丘可也有朱勔的一份功劳,最近里面正好建成了一个新玩意儿,是吾儿赵构在徐州见到的,立刻回来向朕提议,在京中也建一建。”赵佶笑道。

    整个艮岳是一大片建筑,人工堆积而成的土山、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奇石异树,还有挖出来的池塘、小桥,一个国家的能工巧匠,加上水泥、钢筋等新式建筑材料,还有全世界最富庶的皇室财富,凑在一起,就成了这座人间杰作。

    其核心部分,就是所谓的空中花园,围绕着堆起来的可以俯视整个东京的艮岳山所建成。

    为建这座园子,大宋动用了超过三十万民夫,这还不算将各地奇石异树运送到京师所动员的人力。而这项工程,也让京师在过去的几年间空前繁荣,旺盛的购买力让财富流动得更快,也让更多的百姓觉得自己生活在盛世之中。

    可以说,若只看京师,这几年是前所未有的好年景。但若出了京师——不用太远,只要出京师百里,看到的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小农纷纷破产,要么变成佃户,要么流离失所。

    赵构建议赵佶所建者是铁路。

    为建这铁路,他特意从徐州请来了工匠设计,动用了四万余名民夫,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堆好地基,又花了一个月时间,铺上枕木铁轨。

    铁路绕着艮丘山一周,穿过各处美景,坐在敞开的车厢中,八匹马拉着车子不急不徐前行,花上半小时绕一周,将艮岳最美的景致都可以看上一遍。这铁路前两日才正式完工,赵佶也只坐了两回,他很喜欢这种“走马观花”的感觉。

    “瞧,这块太湖石是朱卿所献。”

    “那边的那棵奇树,也是朱卿为朕送来的,你们看这树蜿蜒伸展,象不象虬龙欲腾空而飞?”

    “这片水塘,待到明年夏日,将有满塘荷花,朕到时要寻个月圆之夜,再来此地,乘凉消暑。”

    赵佶在车上,对铁路两边的景致信口讲解,倒是一个很好的导游。蔡攸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凑句一两声,但是朱勔却完全没有这心情,他面色如土,只要一想到这铁轨乃是周铨所为,就满心不自在。

    一圈转了下来,赵佶意犹未尽,笑着道:“老九说要建一条这样的铁路,从京师通到徐州,还说到时朕可乘列车自铁路巡幸徐州,六百余里,两日一夜便可抵达……朕原本觉得老九言过其实,但他在艮岳中试建了这条铁路,朕试过后又觉得,或许他说得还有所保留。”

    见蔡攸与朱勔都是一脸莫名其妙,赵佶稍稍叹了口气。

    若是蔡京在,肯定会又惊又喜吧。这铁路的意义,对他赵佶来说,可不只是巡游,更是巩固自己的统治。

    “朱卿今日求见,不知是有何事?”懒得提示这二人,赵佶笑道。

    “臣请暂时离京,臣知道官家为难,但臣惹不起总躲得起……”朱勔道。

    他口气里满是委屈,赵佶却是哑然一笑:“朱卿,留在京师,才没有人能奈何你,你若出去的话,周铨在外头打你一顿,你再来寻朕,朕最多也只是罚他点铜……那厮功劳太大,不怕闹事情啊。”

    “他有什么功劳,他能做的,换臣去做,比他做得更好,他一年才献与官家多少钱?几十万贯还是百万贯?东海商会获益如此之巨,他只献这点与官家,分明是暗藏私心!臣在东南,得一草一木,只要稍有可取,但知献与官家!”

    朱勔忍不住吐槽起来,旁边的蔡攸暗暗摇头。

    给周铨下点药是对的,可这等手段,实在太过粗鄙。而且牛皮好吹易破,朱勔到了周铨位置上能比周铨做得更好?

    傻子才相信!

    赵佶看着朱勔,脸上的笑容微微收了起来:“朱卿,去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周卿缴给朕的财物合计是三百二十万贯,不包括国库……朕修艮岳,那么多奇花异树怪石,每一样朕都令内库出钱收购,不可使百姓失物又失财,这些钱,全是出自周卿所给。”

    朱勔顿时哑了。

    他有心说这是臣子该做的,而且周铨自己留下的肯定更多,但是,若是赵佶随口问上一句,这些钱是让朱勔转给那些献出花木石头的百姓家的,百姓有没有收到,那他就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确实,赵佶这次修艮岳可不是白拿百姓的,无论是花木还是石头,都拨付内库藏钱来买,仅去年为此,内库便出了七十余万贯钱。这其中大多数,至少有五十万贯,都由朱勔来分发。

    但朱勔哪里会分发!

    赵佶拨来的钱,他自己笑纳,下边从百姓那搜刮石木时,他还要敲榨一遍。就是这样,他去年弄到手的,也就是两百万贯不到的财富,和周铨比,差之甚远。

    “官家,正是因此,臣才对他退避三舍,臣惹不起他,躲回苏州还不行么?”

    “呵呵……你若躲回苏州,事情才麻烦,朱卿,朕还是那句话,留在京师,最多让他出口气罢了。”赵佶说道。

    无论朱勔如何恳求,赵佶就是不放他走,朱勔甚是委屈地退下之后,蔡攸有些不解:“官家,何不放朱勔回去?”

    “这厮做得太过,周铨在朕这儿告状了,还扬言说,朕若不让他出这口气,他就撂挑子不干,去当他的东海侯去,再也不管朕的钱袋子……你说朕能不让他出这口气么?”赵佶话语里也有些无奈。

    “这怎么可能?”

    “朱勔也是活该,昧了朕给百姓的钱,朕可以装糊涂不知道,他还敢打周铨看中的姑娘的主意……他既然有胆和周铨争,就当有胆应承,若是应承不了,那也只怪他自己,不该胡乱惹人!”

    蔡攸顿时傻了,打周铨看中姑娘的主意……这是哪和哪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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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周铨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他要为华夏之族、炎黄之裔,把握住这机会,浪潮卷时光,风华绝大宋!大宋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