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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风华txt下载     大宋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五四、火在烧

    阿里史缩在人群之中,紧张地看着小溪对面的船人们。

    他与巴宰等头人有约定,只要那些船人稍稍露出怯懦,他们就要联手,杀灭船人,夺了他们的衣甲武器,占了他们的财产。

    但是……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从天而降的死亡,让人震怖,而船人们对此却是习以为常,然后那死亡……就是船人们召来的?

    阿里史目光停在了巴宰的身上。

    他看到巴宰如何被一个高大健硕的船人轻而易举擒去,也看到巴宰头上被浇了几瓶酒。

    他有点可惜,那酒可是美味,真对他的胃口,这样倒掉,太浪费了。

    然后他看到,船人的头人,似乎和他身边一个穿得非常古怪的人说了什么。

    那人笑盈盈而起,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柄剑。

    是一柄木剑,在他们寨子里,也只有小娃娃们才拿这个当玩具,当然,那木剑做得倒是挺精致的。

    这些船人做的任何东西,都很精致……

    阿里史正胡思乱想,突然间见那人手一抖,在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张黄色的类似于树叶一样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的土人都很好奇,然后见那人再手一抖,那树叶一样的东西,竟然自己燃烧起来!

    没有用火种点引,它自己就燃烧了?

    不等土人们想清楚其中的因果,就见那穿得花哨的人迈着奇特的步子,然后木剑一指巴宰,口中喝了一声。

    砰!

    烟尘之中,一声爆响,那穿得花哨的人,离巴宰还有几步远,但他不执剑的另一只手中,却喷出了雷火的光芒。

    雷火光芒直接打在了巴宰的身上,然后,众人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起,巴宰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痛呼中的巴宰爬起来想往水里跑,却被一个船人一脚踹倒在地,巴宰这一下子再无力气爬起,他只能趴在地上惨叫,然后在众目之下,被活活烧死。

    从天而降的死亡,已经让众人震憾,而这眼前的烧死,更让土人们骇然。

    阿里史只觉得自己的两个膝盖软得不成模样,一点气力都没有,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这样很丢人,想要爬起来,但是,努力了几回也使不出气力。

    好在不只他一个人如此,放眼望去,土人站在前排的,被吓得跌倒在地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背后,是从天而降的死亡巨响,前方,是召手而来的焚人火焰。

    阿里史的心中完全是恐惧,在他贫乏而可怜的知识中,没有任何一条有助于帮助他应对如今情形的。

    沉默,就象夜一样的沉默,几千土人,竟然没有一人敢出声,不必命令,他们就安静得象夜晚一般。

    “告诉他们,一个月……好吧,三十天内,他们必须做出决定,是归顺,还是战争。凡不归顺者,三十天后,我们会召唤天雷,将之灭亡!”

    九河道人的装神弄鬼让周铨很满意,他看得出,那些土人们的眼中,现在已经没有了仇恨敌视,取而代之的,唯有恐惧!

    虽然用死亡来震慑人,非长远之道,但在某些时候,必要的手段还是须用上的,被假仁假义的言辞缚住手脚,那种蠢事,周铨不做。

    小人畏威而不怀德,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以为可以用仁义道德感化蛮夷土著……这不是迂腐,就一定是愚蠢。

    周铨可以肯定,这附近的土人,在见识到火炮的威力,还有九河道人的“仙术”之后,一定会老实服帖。九河道人等在些建立道观传播汉人文化的事情,肯定会更加顺利,而加速土人的汉化,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看起来手段是有些残忍霸道,但这雷霆手段之下,省去了汉人多少流血,也让土人能够更快开化。

    这总比让这些土人还继续当食人生番,要仁义得多。

    小溪边上那大堆的物资,便是利诱。

    胡萝卜加大棒之策,胡萝卜的威力多少,并不取决于胡萝卜本身,而是大棒是否足够。若只是一昧地提供胡萝卜,只会引得更贪婪之心,所谓欲壑难填,便是此意。

    故此,周铨在亮出胡萝卜的同时,也亮出大棒,而正是因为这大棒够威够猛,所以带给土人更大的震撼。

    双管齐下之下,这些土人不得不屈服。

    当日发誓要服从周铨者,便有八个村寨,离得最近的两个村寨,甚至立刻就派回人去,将自己寨中的妇人孩童带来,送给周铨,然后换去了一些布帛、玻璃器具和铁制农具。

    第二日,又有两个村寨屈服。

    到了第三天,周铨已经没有耐心了,炮声再度响起,在火炮的威慑下,剩余村寨,也齐齐发誓。

    至于巴宰的村寨,倒也想屈服,可这场大会,怎么能没有一些祭品?

    在经过心惊胆战的三天之后,周铨拒绝了巴宰村寨的屈服,下令所有臣服的村寨一起动手,将巴宰村寨屠尽。

    这三天时间,已经足够让他查明,巴宰的村寨乃是附近最蛮横者,也是一座远近闻名的食人寨,而且,他们距离金矿太近,若不将之消灭,必将威胁到金矿的开采。

    清剿巴宰寨的事情,也交给了那些土著们。以夷制夷,才是最好的手段。

    “还有一件事情,各位头人都记牢了。”屠尽巴宰寨参会之人后,兔死狐悲的阿里史努力让自己缩在头人当中不要太显眼,但这时,他听得翻译开口了。

    他心里嘀咕了一声,怎么还有事情。

    “从今以后,你们诸部,要有正式的汉姓!”周铨吩咐道。

    土人根本没有什么文化可言,一些原始的习俗,在周铨看来,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因此,他决意对土人进行改造,首当其冲,就是让他们有汉人习惯的姓名称呼。

    土著头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取正适的汉姓。

    “而且为了表示对你们的重视,大头人亲自给你们赐下姓名。”那边翻译又说道。

    说完之后,翻译很得意地一指自己:“我,汉姓马,名九音!”

    阿里史眉头动了动,这家伙土人名字叫麻金,现在换成马九音,其实声音也差不多。

    “我点一个人来,大头人就给你们姓名……”马九音又道。

    他开始点诸位头人,如今还在这的头人,也不过是二十余位,所以没多久,阿里史就看到自己被点住。

    他硬着头皮上来,恭敬跪在周铨面前。

    “阿里史……那么你的村寨,从今天起全部姓史,你的名字就叫史……”

    周铨可不是擅长取名字的人,这个阿里史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看着脚这的岩石道:“史石头。”

    “史……石……头……”

    阿里史,不,史石头从翻译口中知道了自己的新姓名,拗口地学了一句,一种古怪的情绪浮了起来。

    先是不适应,然后想到,这是能召来天雷的船人大头人给自己取的名字,其中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含义,这让他渐渐有点小骄傲。

    在场的二十余部,基本囊括了流求北部的村寨,一一取了汉姓之后,就成了后世史书中所言的汉姓二十二寨。

    完成这一切之后,史石头终于可以带着自己人回寨子了。

    当然,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船人大头人赠送的一些物资。

    对周铨来说,这些物资都是廉价的东西,可对史石头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的族人都是喜笑颜开,小声议论着自己是不是也能分到一点,史石头却皱着眉,时笑时忧。

    “头人,我们真的要按船人大头人说的那样,送女人孩子过去?”

    离自己村子越来越近,这时候他的同族才意识到,收获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因此,有人凑上来,向史石头问道。

    史石头瞪了一眼:“如果不按大头人的命令去做,结果是什么?”

    想到被天雷轰死的那些倒楣鬼,还有活活烧死的巴宰,问话的人头顿时缩了回去。

    “船人那么厉害,我们根本打不过啊。”史石头喃喃地说:“他们有神灵保佑,能够召唤天雷和天火,你看大头人身边的那两个祭司,他们……别说他们了,就是大头人身边的武士,我们最厉害的勇士,在他面前也和小孩没有区别!”

    路上的这几天,史石头心里始终琢磨着这事情。

    “头人,你说为什么神灵会听从船人,他们为什么拥有那么多财富,还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如果我们也能够召唤神灵,拥有那样的力量,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占有那么多的财富?”

    身边人的话,象船人召来的雷一样,震得史石头双眼闪闪发光。

    对,船人们能召唤神灵,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们还有最锋利的武器、最坚硬的铠甲,就连他们的美酒,都比自己寨子里酿的果酒要香醇!

    为什么自己寨子不能象船人那样,他不是要送人质去那儿么,他们说了,人质只要在他们那儿呆到十八岁,便可以回自己村子……让自己的儿子、侄子们,甚至小女伢们,都去!

    到船人那里,学会船人召唤神灵的本领,那么,自己就可以成为大头人!

    史石头只觉得自己胸膛中,有团火在烧,就象是喝多了船人带来的酒一样。(未完待续。)

二五五、史石头闻见录

    阿史里,不,史石头战战兢兢地立着,同时打量站“船人”的这座据点。

    被他们暗地里称为“船人”的这些人,自称却是汉人,他们是在多少天前登陆的,阿史里已经记不得了。

    时间应该不算太长,但这些汉人们却展示出可怕的建设力量。阿史里自己部族花费了十代人才建起的村寨,和眼前这些船人们的“村寨”相比,已经小了许多。

    这座据点有三层围墙,最外层是木制的,流求别的少,但木材特别多,特别是山里的一些巨木,李宝已经呈报给周铨,准备以后用来造船。最外围的木制栅栏周长约是六里,全由齐人高的圆木构成,阿史里现在就被拦在这一层之外。

    除了他,还有一些头人,带着自己村寨里的女人孩童来此。

    “史石头,史石头!”史石头正在那里踮脚想要看清楚栅栏内的情形,却听得这个声音。

    最初时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旋即意识到,那是在叫自己。

    “在,在,在!”他一边叫着一边跑了过去。

    栅栏大门处,一队穿戴整齐的商会护卫守着,在他们身后,栅栏之内,有一座三角形的土台,土台上则是一樽铜炮。

    史石头可不知道那樽铜炮意味着什么,他如今的注意力,全在唤他名字的汉人身上。

    “你就是史石头,你们送来了多少女人、孩童?”那汉人问。

    旁边的土人翻译解释了一遍,史石头伸出自己两个巴掌,想了想,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了两只脚。

    “二十个女人,二十个孩童。”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翻译却懂,笑着替他回答。

    “连算数都不会!”那汉人呸了一声。

    不过他自己能写能算,靠的是在济州的夜校里学习。他们这些原来出身于燕京的流民,在济州的那段时间,可也不是白吃白喝,白天自然要工作,各个工地间跑来跑去,夜里还要围着灯火学习认字与算数。

    象他算是学得快的,一年下来,学到了八百多个字,基本的读写勉强可以完成,算数加减没有问题,这才能够寻得个好差使,不用在济州的牧场或农庄里刨食,而是跟着周铨来到流求。

    依照周铨的许诺,他们这些第一批来流求的开拓者,在工作满五年之后,便能有一块不小于百亩的田地——之所以说不少于,是因为百亩乃保底,真正的数量,以他们这五年工作的成绩来判定,他曾经默算过,自己只要能干好分配来的活儿,五年之后可以分得的田地,应当在三百亩左右。

    更何况,这五年中,每个月他都能拿到三贯钱的薪资!

    包吃包住,每月三贯,五年后一百八十贯现钱加三百亩田……那时弄房媳妇生几个娃,日子过得多美!

    所以,他看着史石头这样的土著,自然就带了点居高临下的味道。而史石头畏于“船人”的威势,对此也没有丝毫不满。

    “女人……这么小也算女人?算到孩子那一边去,一共是十五个女人,好,郑家的,这十五个女人,是史村送来的,你给她们带到女营去!”

    史石头看着这个汉人拿笔记下了什么,然后叫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膀阔腰圆,简直比个男人还壮实,脸上带着笑,将史村的女人们带的一边。

    紧接着,那个汉人脸上浮着笑,这笑容带着恭敬,倒和史石头有些象。他向那边招呼:“段小哥,段小哥!”

    段铜小快步跑了来,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连他也被拉来帮忙。

    “小哥,这是史村的孩童,十二个男的,十三个女的,烦劳你老将他们领进去!”

    段铜点了点头,在那人递来的单子上签了名,然后把那些小孩都召到了一起。

    这些孩子们从七岁到十五岁不等,其实单论年纪,段铜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

    可这些穿着树皮或者鹿皮的人,见到段铜那一身笔挺的衣裳,还有一脸的英气,哪个不自惭形秽!故此哪怕听不懂段铜的话语,他们都乖乖地跟了上去,没有哪个敢顽皮的。

    史石头见人都带走,顿时急了,拉着翻译道:“我,我呢?”

    “你往那边去,给你准备了吃的,去吃就行!”土人翻译往着不远处的一个棚子指了指。

    于是带着雄心壮志而来的史石头,连进入据点第一层围墙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灰溜溜去了棚子。

    但半日后,他就捧着肚子,得意洋洋地从棚子里挪了出来。

    无它,招待他的食物,实在是他这一辈子也未曾尝过的美食。他只恨自己早上来时,没有空腹而行,致使只吃了五碗,便再也塞不下一粒米去。

    一步步往自家挪回去的同时,他心里也在盘算。

    汉人说了,允许他每个月来探望一次——也就是月亮每圆一次,他就可以来白吃一回。

    若是他愿意出人出力,帮汉人做事,那么象今日这样的美食,还可以经常吃到!

    至于那些送来充当人质的女人孩童,其中甚至有他自己的儿子,他也走了小半天才想起来:“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这些女人孩童,正在经历他们出生以来最为彻底的一次清理。

    因为头发里生着寄生虫的缘故,所以汉人对他们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将头发全部剃光。

    他们也有人不情愿,然后就被当众抽了五鞭子,痛得嚎哭之下,便老实了。

    紧接着,便是赶到一座水塔下冲洗。

    这座水塔的水,是从半山上的小水库接过来的,竹筒构成了它的水道。十八个水龙头之下,塞子拔开,这些一世也没有洗过一次干净澡的人,一个个用肥皂拼命搓着自己的身体。

    同样有人拿着鞭子在边上巡视,谁敢偷奸耍猾,就是一鞭。

    肥皂是济州所产,目前济州最主要的资源就是牲畜和海鱼,肉类可以腌制后用密封的陶罐做罐头,因为加了味精等的缘故,这罐头现在也颇受欢迎。动物脂肪则被用来制造肥皂,目前产量还不高,主要就是供应东海商会内部使用。

    沐浴完之后,这些土人女子孩童忧心忡忡,抽泣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然而这时,却见一个和他们一般的土人过来。

    这土人就是翻译,和这些女子孩童一样,他也是剃了一个大光头,只不过他身上现在穿着汉人的服饰,略带鄙夷地看着这些女人孩童。

    “你们有福了,老爷们说了,从今日起,你们就在这里住下,每人都可以来领东西,都排好队,不排好队,等着老爷用鞭子抽吧!”

    土人翻译的催促下,这些女子孩童歪歪斜斜排好了队伍,然后到一个汉人面前来,那汉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翻,往后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便有人将一整套东西搬过来。

    衣服、被垫、竹杯、竹碗、筷子……一全套的生活用具,也有近二十斤,好在土人哪怕小孩都是劳苦惯了的,勉强还搬得动。

    “都跟我走,你们从今天起,就要在这里学说老爷们的话语,还要学做事……”土人翻译叫了两声,然后催促着这些孩童跟他走向一排新建起的木板屋。

    “大郎,这些妇人孩童,当如何处置?”孙诚远远地望着这边,向周铨请教道。

    从江华岛租界总管到流求总督,这将是孙诚的新职位。

    “你觉得呢?”周铨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却没有直接说,而是反问孙诚。

    这些土人村寨,按照规模大小,交出的人质从二十人到五十人不等,其中必须要有头人的儿女或者其余至亲,因此,小小的据点,如今却有九百余名各村寨的妇孺。

    有些村寨觉得,妇孺没有捕猎的能力,放到船人这边来,由船人替他们养着,反而是大便宜,故此送得人数都超过了自己的配额。

    “以我之见,怀柔为主,恩威并施,大郎也是这个意思吧?”

    土人不会烧砖,流求多树,故此他们的房屋都用树木搭成。在据点最外围墙内,如今平整出了一大块地方,约有百亩左右,每日里许多土人在这里被驱使工作,换取在宋人看来完全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儿。

    “嗯,还有呢?”

    “建立学堂,要让他们读书,读史,在学堂中不准说土语,须说汉话,还有,学堂里的风俗饮食,一应如咱们在龙川别院中定的制度。”孙诚道。

    “哦,你不怕别人说你对土人太好了?”周铨问道。

    “软刀子伤人才凶,他们在这里习惯了,就算长大成人,回到自己的寨子之中,也过不惯寨子里的日子。穿过了棉麻丝绸,再让他们穿着鹿皮,如何适应得来?到那时,他们自然心向我们,恐怕宁愿到我们这里来当个工匠、农夫,也不愿意回寨子里去做个小头人!”

    孙诚说到这,眼神还飘了一下,又说道:“而且,他们在我这长起,天生亲向于我,就算勉强回到寨中,一举一动,也与寨中老人格格不入,在其寨中,恐受孤立排挤,那时,也只有依靠我们!”

    周铨哈哈大笑,拍了拍孙诚的肩膀:“不错,连启年的心思,你都学到了,独当一面,舍你其谁!”

    孙诚的成长,让周铨很满意,具体的做法还要摸索,但周铨深信,在据点成长起来的土人孩童,绝大多数将会彻底忘掉自己的部族,成为他们开拓这座岛屿的重要助力。

    这里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该集中精神,去解决大宋那边的问题了!(未完待续。)

二五六、毒计

    大宋政和五年六月的梁山寨里,一片寂静。

    原来王兔儿控制梁山寨时,这里达到鼎盛寨中居住着七百余户人家,几乎可以比拟一个大镇。到卢进义来,更是聚拢四方流民亡命,寨中最多时住着两万多人,再加上各个据点、分寨、水寨,凑足四五万“大军”不成问题。

    这也是他为何能携带数量众多的梁山贼远赴海外的原因。

    但自从他带人攻打密州板桥镇,夺船出海之后,梁山寨便衰弱下来,还被官兵放了一把火,将栅栏、矮墙都平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这片废墟之中。

    随着他,又有几人走了过来,人数渐多,从十几人,到几十人,再到上百人。

    “哥哥,这就是梁山寨?”

    “这就是梁山寨,咱们杀了官差,没地方可以去了,只能躲入此地!”为首的一个黑胖矮子,沉声向着周围的人道。

    “娘的,官逼民反,咱们穷得叮当响,他们却将搜刮来的金银全运往京师去……不过就是抢了杨戬那厮一批贪默来的金银么,这些狗官却象疯狗一般,咬着俺们不放!”

    那壮汉骂骂咧咧的,黑胖矮子只作未曾听到,他看向身边另一人:“解兄弟,你以前在山上是头领,知这片山之虚实,你说说看,此寨还可以再立么?”

    被称为解兄弟的是个尖头大汉,他看了看左右,面色感慨。

    “当初王兔儿为寨主时,虽然偶尔也有官兵来剿,但这般地势险要之所,官兵哪里愿意豁去性命来攻?后来卢进义夺了基业,却妄图去海外立国,自弃险要,故此为官兵所破……我们要学王兔儿,不能学卢进义,诸多兄弟在这里快活,那是没有问题!”尖头大汉道。

    “还有一条,莫去招惹周铨,腊山寨、卢进义,都是因为去招惹周铨,故此才没落得好下场!”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原是山中猎户,因为有一身好武艺,所以被王伦命为头领,在卢进义夺了梁山后,不得卢进义重用,也故土难离,不想随卢进义去海外,便留了下来。后来山寨被官兵焚毁,他流落江湖,又结识了一批强人,此次回来,却是被官府追缉甚凶,迫不得已下来此避风头。

    “吴兄,你觉得如何?”黑矮胖子又问向另一人。

    “解兄弟说的不错,咱们现在手中有金有银,钱粮都不缺,先藏在寨子里避过风头吧。”穿着秀才衣襟的吴兄道。

    “你们恁的小心,天高皇帝远,赵家老官儿哪里管得到这儿来!依我看,咱们不如扯旗聚人,拢了更多兄弟,杀入东京城,让宋家哥哥也坐坐御殿,他奶奶的,赵家官人建的朝廷在大宋,这不就是为宋家哥哥准备的么?”

    方才那大嗓门又嚎了起来,黑胖矮子眉头微微一抖,旁边的那位吴兄也摇了摇头。

    “怎么,你这穷酸丁,觉得俺说的没有道理?”大嗓门对着吴兄吼。

    “石三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眼前可不成。眼前还没到时候……杨戬那厮要括田,棉布商会的那些奸贼们要种棉,京东两路被他们折腾得民怨沸腾,快则明年,慢则后年,失了田地生计的百姓,便会起来造反,那时遍地烽烟,哥哥再扯出大旗来,登高一呼,聚众数十万,莫说黄巢之流,就是沛公之业,亦可得之!”

    “黄巢是谁,沛公是什么玩意?”那石三郎前面听得连连点头,但听到后面时,不满地道:“吴学究,你这些书生说话,就是拐弯抹角,让人头痛!”

    “休要胡说八道了,既然这里可以容身,咱们先在此存身,招募流亡过来屯垦,总不得叫你我兄弟亲自去耕种!”

    他口中如此说,眼里却是精芒闪动。

    吴学究说的不错,他身为小吏,最是清楚如今京东两路地界的情形。

    先有杨戬,后有棉布商会,百姓的土地几乎被剥夺一空。他查过官府备案的地契,十年前还有四成土地属于自耕农,两成土地属于小地主,其余的则归于大地主,但现在,几乎八成土地属于大地主,自耕农彻底被消灭,小地主也是苟延残喘朝不保夕!

    这些大地主背后,不是杨戬那个死太监,就是与棉布商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们剥夺了土地不说,因为大面积耕作,他们雇用的佃农,只有原先佃农数量的一半。也就是说,那些失去土地的贫民,如今想给别人帮佃都极为困难!

    这些地主种棉织布,卖到富庶的江南去,或者繁华的京师去,甚至卖到辽国、高丽和日本这样的外国,赚取高额利润,可是失地的农民,却只能忍饥挨饿,熬不住了,就卖妻卖子。

    卖妻卖子可以撑一年,但明年呢,明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农民,怎么样求活路?

    乞讨,可是连乞讨都没有地方可去的情形下,造反就是唯一出路了。

    “我们也不能坐等着……若真到那一日,我们须得有些准备,钱粮,兵器。”那位吴学究慢悠悠地又说道。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连连点头。

    “还有呢,吴先生,你莫卖关子,咱们生死存亡之事,你向来多智,定然不会只有这些安排。”

    “方才解兄弟说的不错,官府多是无能之辈,但周铨这厮,还有他的老子周傥,却是能打的!卢进义数万人马,尚且被他逼得只能远走海外,如今死活不知,咱们未起事之前,还须得算计一下他!”

    卢进义远赴海外一去不返,他败亡的消息,传回大陆之后,都变得不真切了。有人说他死于高丽人之手,有人说他在海外自建一国,还有人说他被大宋水师清剿。这伙新来梁山者,也没有确切的消息。

    不过大伙对卢进义的下场并不十分关注,更重视的,是这位吴学究所说的,算计一下周铨。

    那解兄弟是脸色第一个变的。

    “吴学究,周傥、周铨父子,真不是咱们能惹的,俺在这里说句丧气之话,诸位莫怪,若大伙定然要惹周家父子,兄弟俺就只能找个山沟沟里隐藏起来了。”

    解兄弟畏周铨如虎,让众人都是很吃惊,特别是几位大头领,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个石三郎有些不屑,呸的吐了口口水:“解宝,我看你平日里也是条好汉,怎么一听到周铨就尿了?依我说,他不来惹我们倒还罢了,若来惹我们,我便要将他的脑袋拧下……”

    砰!

    话还没有说完,那位解兄弟暴起发难,飞出一脚,直接将石三郎踹飞起。

    石三郎正在口出狂言,不曾防备自家兄弟,被这一脚踹得正正的,他摔倒在地,口中大骂,翻身起来欲搏,却听得刷的一声,一柄钢叉点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解宝冷冷看着他,不屑地笑道:“你就是有两把着蛮力,以为自己真很厉害?莫说旧日梁山寨里卢进义、燕小乙、高腿子诸人,便是我,杀你这等蠢货,也不过是三两下的事情……你以为我们都是懦夫蠢货,自己英雄了得?告诉你,你这般废物,遇着周铨,只能坏了大事……诸位哥哥,非是我解宝不讲义气翻脸无情,但这般蠢物,除了祸害诸位兄弟之外,没有半点用处!”

    那黑矮胖子目光闪动了两下,旁边的吴学究轻轻一笑,上前扶住解宝的钢叉:“解兄弟,石三郎只是莽了些,他未曾在周铨手中吃过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解兄弟何必与他一个粗人一般见识?石三郎,速速向解兄弟赔罪!”

    那石三郎倒是个不怕死的,脖子一昂:“有种你便杀我!”

    旁边的黑矮胖子看不下去了,石三郎有千般不是,但有一点,对他足够忠心,仅此一条,别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三郎,你向解兄弟道个歉吧。”他上前道。

    一边说,一边抓开了解宝的钢叉。

    石三郎翻身起来,瞪着解宝:“看在俺哥哥的份上,俺不与你计较!”

    见这厮还是嘴硬,吴学究摇了摇头,然后对解宝道:“解兄弟,我说的算计周铨一下,不是说要对付他,而是要捧他!”

    “捧他?”众人一愣。

    “自古以来做官家的惯会猜忌,现在的官家也不例外,咱们狂捧周铨,说他是星宿下凡,百姓归心,官家岂会不猜忌于他?他如今不缺钱财,不缺势力,就连甲胄兵器,有利国监在那儿,他也不缺。咱们多捧捧,捧得他头昏脑涨,没准年轻人自个儿就得意了,不知检点,更易忘形。”

    “学究之意,是去那些失地的百姓当中吹捧他?”黑矮胖子道:“可若官家和他不上当呢?”

    “由不得他不上当,宋家哥哥,百姓们已经走到绝路了,到时他们听说,唯有周铨能救他们,自然就会往利国监、往海州拥去。各地官府,都是庸聩之辈,巴不得这些不安之人离开自己境内,只怕还会给这些百姓开逃荒证,将他们礼送出境。可到了利国、海州,哪里有这么多粮食地方来安置这些百姓?到时再稍有煽动,比如说,打着周铨的旗号起事,这些百姓必然跟从……”

    众人听得这里,都是倒吸了口冷气。

    好毒的计!

    无论官家和周铨如何反应,这一计只要安排出去,朝廷与周铨,就只能按着吴学究的推断去行事!

    唯有石三郎,他是一个粗人,只知拼命不知轻重,歪着脑袋道:“当真能等到那一日么?”

    “当然,那一日不远了!”吴学究很肯定地道。(未完待续。)

二五七、叛火

    “那一日不远了!”

    五国城,周铨望望着眼前的一片建筑,脸上浮起了丝笑意。

    他已经离开了流求“金山”,那座据点被他命名为金山镇,顾诚成为流求金山总督。

    在“重赏”的诱惑下,金山附近的土著纷纷寻找各种各样奇怪的石头,将之送到了金山,因此在金山方圆百里之内,除了金矿之外,煤、铁、铜、石英、陶土、石灰石……几乎建立一个工业区的所有原料都已经找到,并且储量不低!

    而且在流求北部,就有大面积的平原,粮食问题也能很快自给。到那时,流求就是周铨的一个稳定的基地,足以支撑他进行一场巨大的变革!

    不过,仅此还不够!

    周铨很清楚,自己要掀起的变革,会给大宋造成多大的冲击,故此在变革之前,他需要有足够的劳动力、兵源,更广阔的市场。

    那一日不会太远。

    回到五国城,周铨现在所立的位置,是距离五国城约十五里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小港,比不得五国城那么大的规模,但也已经可以用了。

    小港外,则是用木栅栏围起的一大块地方,足有一座小镇那么大,许多木板拼接而成的板屋,在这里整整齐齐排列着。

    这些板屋可以拆下,移到别处去再装起,为了延缓霉烂,都刷了漆。在板屋当中,还有几座比较高大的固定建筑,那是仓库,有人以仓库为中心,时不时出来巡逻。

    这是一处临时聚所,其可容纳人数约是一万五千。

    从三月份起,周铨就下令济州总督府完成此事,到现在,小半年时间过去,事情终于完成了。但很少人知道,这临时聚所是作什么用的,周铨在此囤积了不少粮食、物资,派了专人看守,唯独没有让人入住。

    “衙内,我觉得……我能力有限,恐怕担不好如今的重任。”

    周铨正憧憬着未来之时,突然听得身边的余阳开口了。

    身为总督府民政官,这处临时聚所是他在负责,这厮今日一直有些异样,此时说出的话,让周铨有些不可思异。

    一个月领着一百五十贯的薪资,年底还有全年薪资两倍左右的分红,换言之,余阳一年的收,接近六千贯,他竟然想辞职?

    “余先生何出此言?”

    “衙内,非是我不知好歹,而是……我发觉,我不值这价钱。衙内身边派出的任何一个少年,都比我要强,无论是眼界见识,还是做事应变,我在这位置之上,只能耽搁了他们。”余阳惴惴不安地道。

    在济州已经两年多时间,他攒下了数万贯的家当,而且他是聪明人,看到周铨身边的少年一个个成长起来,特别是顾诚被任命为流求总督,更是让他意识到,周铨身边,只怕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人不知进退,就要受活罪,余阳最初的志向是功名,不幸从贼之后,志向就变成了活下去,被周铨暗中控制后,又变成了有朝一日能够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到了济州,他的这些志向都已经实现,可这个时候,他却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此言差矣,东海商会之基业,越来越广,何愁没有我身边人的机会,却要夺去你的位置?余阳,我实话实说吧,若是我要罢去你的职位,只可能是你不胜任,而不是为了身边人腾位置。你自觉才能不足,此事很简单,边做边学就是。”

    余阳并不是周铨的嫡系,不过既然立过不少功劳,周铨还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还想再说什么,周铨摆了摆手,笑着道:“况且,今日唤你来,我不是为了这事情,而是想问问你,与梁山诸人是否还有联系?”

    “梁山贼?小人来济州后便与他们断了联系。”余阳道。

    “莫要在意,我说此事,是因为启年传来消息,梁山那边,似乎又有些不太平呢,一伙强人,劫了杨戬搜刮的金银,击败了官军一次清剿后逃入梁山。这伙贼人的首领,名为宋江……”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周铨的声音有些飘忽。

    原本以为灭掉卢进义、燕小乙一伙,所谓的梁山三十六将就不会存在了,却不曾想,仅仅两年之后,宋江这个名字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王启年接替了养老的狄江,成为他的情报总管,再加上投靠过来的纪春,两人配合得相当出色,在徐州、海州乃至京东和淮南织出了一张情报网。虽然这情报网还做不到事无巨细都能查出,但当那些失去土地家园的贫民,口中开始传诵周铨的名字,他们还是很快就察觉到这背后的问题。

    顺藤摸瓜,便发现在这些贫民当中,暗地里说周铨乃天富星下凡,将主神器的,正是新上梁山的一伙人。

    前后时间,也不过是两个月,消息就递到了周铨手中。而周铨看到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初时很是吓了一跳。

    旋即周铨意识到,就算这伙人如同小说演义中那样,掀起滔天大浪,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宋江、吴加亮……解宝?”

    看着手中的一串名字,余阳的目光落在了解宝身上。

    “衙内,这个解宝以前是山上的头领,虽然排序不及何顺,但相当厉害。”

    周铨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他正待安排余阳想法子与解宝联系,看看能否将之争取过来,从而在新的梁山贼当中安插一个人手,就在这时,却见叶楚飞奔过来。

    周铨心中一凛。

    叶楚被派往日本,在日本呆了大半年的时间,当周铨赶往流求时,他被从日本召回。

    将他与李宝召回来,自然是为了准备辽国讨伐女真之战。

    这一片临时安置所,也是为这一战做的准备。

    无论耶律延禧征伐女真的事情是胜还是负,都会制造出大量的流民,这些流民中的汉人,将会成为东海商会的基石力量。

    叶楚此前都呆在辽国的苏州,也就是另一世的大连,监视着北国战事的进程,他此时回到了五国城,证明那边出问题了。

    “余先生,你回去拟一份报告,关于解宝这个人的,给我建议,看看能否争取此人。”周铨向余阳道。

    余阳也知道肯定有军情到来,因此行礼退开。周铨没有同意他的请辞,让他的心安定下来,而周铨所说的“边做边学”也让他幡然省悟。

    在请辞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自己只需要跟着那些少年们学着点,不敢说今后能有很大成就,保持现在的位置总不成问题。

    “大郎,辽国的渤海人起事了!”小跑到周铨面前,叶楚微微喘了两口气,神情肃然。

    “渤海人?”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周铨意料。

    在唐时,渤海国曾经统治极北,乘着唐灭高句丽,它还将统治范围扩大到了辽东半岛。只不过后来契丹崛起,耶律阿保机灭了渤海国,立自己一子为王,为东丹王。

    再后来,辽干脆将东丹国取消,改成其东京道。但是原渤海国遗民,却始终怀有异念,总想着摆脱辽的统治。

    此次辽与女真之战,耶律延禧强征汉番各族出兵,从辽东抽调了不少人马,行到半途时,得知饶州渤海人古欲起兵造反,军心震动,耶律延禧令南面副部署萧陶苏斡为都统,领兵平叛,于是又抽走一万人马。耶律延禧大军则囤于原地,待陶苏斡胜后合兵。

    可是五月,耶律延禧等来的是萧陶苏斡败绩的消息。

    耶律延禧又遣两万兵马前去支援,这样下来,他聚拢的二十万大军,只剩余十二万还在身边。而且因为出征时间渐长,将士俱有疲意,此时萧奉先劝耶律延禧乘士气尚存,早些与女真人决战。

    耶律延禧原本荒唐就不逊于赵佶,他信了萧奉先之语,当真催促疲兵作战,以耶律讹里朵为都统,率兵攻黄龙府,为女真人所拒,耶律延禧正待全军压上之时,后方再度传来噩耗,渤海国遗种高永昌占据辽国东京,起兵反叛!

    叶楚就是得到这个消息后,意识到耶律延禧已经陷入困境,若他能孤注一掷,先灭女真再返回平乱,尚有可为,相反,若他就此撤军,所聚二十万兵甲、五十万民夫,恐怕瞬间就要土崩瓦解!

    “我得到消息,高永昌反乃是七月初四的事情,如今已经是七月十日,想来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叶楚道。

    周铨眉头紧皱,高永昌这厮夺了辽国东京,不仅仅是给了耶律延禧沉重一击,也同样是给周铨的计划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

    原本周铨想要的,就是辽东半岛南部的汉族百姓,高永昌夺取辽阳,就直接与他争夺人口。

    不仅如此,周铨给耶律余里衍的建议,是在战局有变时,自辽国东京逃往辽国苏州——周铨会准备好船队,在那里接应她。在周铨看来,耶律延禧肯定会向西逃往辽国上京,余里衍不与他在一起会更安全,但高永昌此举,就断了余里衍的退路!

    一念至此,周铨目光凝聚,心中怒火翻涌。

    他喜欢余里衍,所以,无论是谁,都休想伤害到余里衍!(未完待续。)

二五八、蜀国公主何在?(补上月二五零月票)

    混乱,混乱,混乱!

    余里衍耳边听到的都是哭喊之声,原本在她心中,天下无敌、战无不胜的皮室军,现在乱得就象是一群失了头羊的羊,或者说象是一堆胆小的兔子,在广阔的原野上亡命狂奔。

    这一幕给余里衍带来的震憾,完全颠覆了她此前的认知,也给她带了巨大的恐惧。

    “父皇,父皇!”

    余里衍大叫着,但她知道,她父皇并不在这里。

    虽然她随父出征,可她是公主,总不能真上战场,所以她所在的营地,离真正的前线还有很远,足足六十里。

    在辽国高层看来,这是一个安全的位置。

    但现在,这却成了被人遗忘的位置!

    耶律术者反了!

    若说渤海国人高永昌反,还不能让辽国伤筋动骨,但紧接着锦州刺使耶律术者与魏王之子耶律阿撒联手谋反,就给了耶律延禧致命一击,他再也按捺不住,下令撤军。

    两军对垒之时,下令撤军岂有那么容易,加上消息走漏,辽军都知道耶律术者谋反之事,军心涣散,原本有序的撤退,变成了一场混乱的败北。

    女真人乘机猛攻,辽军又由败北变成了崩溃,仓皇逃命之时,上自耶律延禧,下至普通军将,都将距离前线六十里处的眷属营遗忘了。等眷属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建国号为金的女真人,距离他们不过十余里!

    对于骑兵来说,十余里乃是瞬息即至的距离。

    “你们这些胆小鬼,不要跑,不要跑!”

    看到皮室军们纷纷卷了东西就要逃,余里衍一把拉住一名军官,愤怒地吼道。

    那军官挥手将她推倒,虽然平日里对她恭敬,但现在逃命之时,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余里衍跌坐在地上,满眼都是泪水,看着那军官离开,但片刻之后,那军官又转了回来。

    目露凶光,他看着余里衍的头饰。

    那是金银与宝石所造的头饰,是周铨送给余里衍的饰品,价值千贯。

    “反正你也逃不脱,倒不如给我……”

    那军官伸手去抓余里衍头,余里衍被他揪住头发,痛得大叫,然后拔出自己腰间的短剑,直接捅了过去。

    她可不是只知道在宫中享乐的普通公主,她可是曾与周铨并肩作战过!

    那军官没有料到这一点,他只顾着抢夺头饰,被一剑捅入脖子,惊痛之下,想要将剑拔出,可是气管已断,哪里还有气力。

    推倒那军官的尸体,余里衍身上也沾着了血,她将那军官的腰刀拔出,气喘吁吁地向前走。

    这些男人不敢与敌人交战,那么她这女人就上战场!

    但她才走了几步,就听得有人大叫:“公主,公主!”

    “是谁?”

    然后混乱的人群散开,一队骑兵冲了过来,为首者,乃是耶律勃鲁。

    见到余里衍,耶律勃鲁松了口气:“太上老君保佑,公主无恙,若是公主有什么意外,就是躲到草原极致,周驸马也会要我们的性命!”

    他也是惶急之下,将他们私下里对周铨的称呼喊了出来。而且他所言神仙,竟然是太上老君,这是因为济州岛之战后,见识了火炮的威力,他们这些人都改宗道教。

    原本在济州岛,他们身为客军,多少还有些傲慢,可那一战不仅打败了高丽人的大军,也彻底打掉了他们的骄傲,周铨再加以整训,诱以重利,他们如今听周铨的,更胜过听余里衍的。

    更何况,周铨已经答应,想办法将他们的家人也带回济州岛,那里有大片的牧场,正需要有精于放牧者!

    “勃鲁,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余里衍看到耶律勃鲁,心中惊喜交加。

    耶律延禧虽然疼爱她这个女儿,可是在萧奉先等谗言之下,还是调走了勃鲁和高丽营,所以余里衍身边并没有自己人。

    “周郎早就吩咐,如果大军失利,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殿下……殿下,请上马吧!”

    勃鲁做了个手势,自有军士将一匹多余的马缰绳交到了余里衍手中。

    余里衍上了马:“勃鲁,敌人在哪里,去阻止他们,救回我父皇!”

    “陛下已经离开了,殿下,我们已经败了!”勃鲁苦笑着道。

    “我知道我们败了,但你们还在,我还在,我要收拾战局……”

    “殿下,这战局不是你我能收拾的……你可知道,为了掩护陛下撤离,我一千八百精骑,如今还在身边的不过千二!”耶律勃鲁急了,一把扯住余里衍的缰绳:“若不是周郎有令,我早就跑了,殿下,你别作梦了!”

    “正是,殿下,陛下撤走时,却没有想着你,这边眷属营已经被放弃,乃是抛给女真人的诱饵,再不走,就迟了!”

    余里衍只知道己方败了,却不知,事情已经败坏到这个地步,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皇舍弃!

    听得勃鲁与几名亲卫将领都在叫嚷,她才恍然:在她父亲抛弃了她、她的族人也舍弃她时,唯有周铨,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泪水哗的涌了出来。

    此时天色将晚,她被勃鲁拉着缰绳,向着南方奔去,才逃出三五里,便听到有人惊呼。

    “起火了!”

    她回首望去,只见自己方才逃离的眷属营,如今已成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女真人离我们不远了,但愿这些野狗,吃了一块肉后能歇一歇……”勃鲁回望了一眼,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

    就在眷属营中,一个半大的小子,举着柄契丹人的弯刀,恶狠狠地冲着跪在面前的契丹人喝问:“余里衍呢,蜀国公主余里衍呢!”

    正是兀术。

    “我……我不……”

    那契丹人还没有答完,半大小子一刀便劈了下来,将他脑袋劈成了两半。

    以兀术的年纪,其实还没有到上阵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女真人为了彻底击败大辽,就象是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将所有力量都推上了赌桌。

    十二岁以上男丁,尽数上战场,其中就包括兀术。

    当然,兀术身为阿骨打之子,才上战场便领一谋克,他没有跟着父亲去追击耶律延禧,而是杀到辽国眷属营来,为的就是俘虏所供称,位于眷属营内的蜀国公主。

    砍杀一名俘虏之后,兀术身上溅了一身血,他却毫不为意,反而更为兴奋,举着刀向另一名俘虏行去。

    那名俘虏吓得浑身颤抖,却根本不敢反抗。

    “说,余里衍,蜀国公主在哪里!”兀术喝问道。

    他想要夺得这个女子,在得知他的庶长兄想要这个女子后,他更为渴望。

    “公主殿下……刚刚被人接走,往南……往南去了!”那俘虏颤声道。

    咯!

    仍然是一刀,将这供出余里衍下落的辽人劈死,兀术伸出手指在刀上摸了摸,沾了一手血迹,又用舌头舔了舔指尖的血。

    “追,这个余里衍,我要定了!”他厉声喝道。

    他只带着一谋克之兵,此时女真一谋克乃三百户,但身为阿骨打四子,此战中不少人都看着他的大旗行事。当他这一谋克拔军而起,向南冲去时,更多的女真人也跟了过来。

    余里衍在耶律勃鲁的护卫下,一路奔行,足足逃出了二十余里,但勃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

    最初时余里衍有些精神恍惚,没有发觉这一点。后来她也意识到不对:“女真人追来了?”

    “就在我们身后!”耶律勃鲁骂了一声:“他们几乎没有在眷属营耽搁,该死的,离我们只有几里!”

    余里衍回头望去,看到的仍然是眷属营方向的浓烟与火光,却没有看到女真人的身影。

    “不能打一仗?”余里衍问道。

    “不知追来的女真人有多少,即使不多,被他们缠住,我们也休想脱身……唉!”勃鲁叹了口气,又往回望了一眼。

    “该死!”这一眼,让勃鲁神情再变。

    “怎么了?”

    “他们抄近路了,这些女真人,比我们熟悉附近……该死!”勃鲁又是一声怒骂。

    他们逃跑,只能顺着多年前渤海国的故道而走,但女真人,却穿过山林,直接冲向他们的前方!

    余里衍紧紧抓住了手中的刀,奔逃之中,她也没有扔下那柄刀。如果真给女真人追上,那么这柄刀要么砍死对方,要么就结束自己的性命!

    “改不了道了,诸位,加把劲,我们冲过去,殿下,你在中间,小心一点!”

    到这种境地,勃鲁也没有什么计策,交待了一句之后,他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轰!

    从路边的岔道里,冲出了百余骑。两队骑兵狠狠撞在一处,怒吼声,叫骂声,惨嚎声,充斥在余里衍的耳中。她咬着牙,让自己不会哭出来,在亲卫的护送下,迅速脱离了战场,但再看自己的身边时,发现已经少了不少人。

    就是耶律勃鲁,肩上也多了一枝箭,他反手将箭拔出,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仇,终究要报……殿下,再往前五里,就不怕他们追了!”

    余里衍也回头望了望,女真人的包抄,从她的队伍中切下了大约四十余名,那四十余名亲卫,瞬间被背后涌来的更多女真人淹没。然后,更多的女真人象是狼群一样,再次追了上来!(未完待续。)

二五九、摆脱

    天色已经晚了,急促的马蹄声,震得林子里的归鸟都不敢落下,都在天空中盘旋。

    余里衍再次回头望了一下,追兵仍然紧紧咬着他们,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

    她望向前方,前方是两座对峙的小山,他们这一行,要从山间谷道穿过。此时山上已经只能看到黑忽忽的影子,看不清楚具体的事物了。

    “余里衍,你逃不掉的!”

    就在这时,她听到声后响起了一个公鸭嗓子。

    少年变声期的嗓音非常刺耳,听得余里衍身上起了鸡飞疙瘩,同时她心中一凛。

    对方知道她的名字,而且话语之意,分明就是冲她而来!

    “你逃不掉的,余里衍,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落入我大哥手中!”

    兀术看到对方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他得意洋洋地叫了起来。他这一谋克金兵,乃是生力军,和勃鲁等激战已久不同,因此,在追击了二三十里之后,他终于可以赶上了。

    余里衍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回头又望了一眼。

    “休要理他……过了山谷,就不怕了!”勃鲁又道。

    山谷不长,两里余地,兀术想要冲在最前,可是那些女真人如何让他在前冒险,一个比一个冲得快。眼见就要出谷,双方追得近乎首尾相衔,兀术兴奋地大叫,就在此时,却听得“嗡嗡”声不绝!

    这声音,无论是兀术,还是别的女真人都很陌生。

    这不象是弓弦的声音,因为带着很强的金属颤声,倒象是软铁片在风中挥舞的声响。

    与这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砰砰的金属撞击声,然后,女真人就象是镰刀挥过的乱草般,栽倒一大片!

    兀术脸上还挂着兴奋的笑,那笑容直接僵住,在他大张的嘴里,溅入了咸咸的汁液。他对此绝不陌生,那是血的味道!

    在他之前,近半数女真人,都已经栽倒,原本数百人的,转眼间变得稀疏,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四王子,快走,快走!”

    兀术还在那里发呆,一只沾满了血的手,从地上伸起,勉强拍在他的腿上。

    他低头望去,是自己的亲兵。

    “有埋伏,快走!”

    亲兵脸上、身上,至少插着四枝箭矢,拼尽最后余力,向他警告道。

    兀术终于反应过来,另一个尚且完好的亲兵,伸手抓住他的缰绳,将他的马头扭了过去:“逃啊,四王子!”

    古怪的机械声响起,兀术茫然地催马而走,他身边的女真人护着他,时不时可以听到有人中箭摔倒的惨嚎之声。

    一直退了五里,身后没有追兵之声,兀术才定住神。

    他人生之中,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惧。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得手,多年欺凌女真的契丹人,象野鸡山雀一般,在他的追击下只能扑腾翅膀,发出徒劳的呼声。

    但是就在刚才,那弩机之声震响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喘不过气!

    他离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然后就是羞怒交加。

    他大意了,这一路追杀,契丹人几乎没有反抗之力,所以他太过大意,乃至冲入对方的埋伏之中,致使部下伤亡惨重!

    他自己有一谋克,三百人,再加上追随他大旗而来的,一共是一千余人,但就是刚才,至少有一百四五十人被射中落马,此时没有跟上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其中他那一谋克的人伤亡最重,足有七八十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

    “中埋伏了,契丹人有接应!”一个亲兵抹着汗,双眼也冒着怒火。

    “该死,不能就这样回去,不能让余里衍跑了,我都快抓住她了!”

    羞愤中,兀术却还没有忘记余里衍,他要下定决心,要将这位美貌动人的辽国公主擒入手中,要在她的身体上,发泄自己的怒意。

    “不可莽撞,四王子,先派斥侯,看看契丹人究竟埋伏了多少人!”他可以冲动,他身边的那些卫士,都是打惯仗的,却不敢象他一样乱来,忙拉住了他。

    斥侯派出去之后,兀术在那里焦急地等着。

    而在山谷另一端,勃鲁跳下马,将余里衍也从马上扶了下来。

    “休息一会儿,女真人肯定会派人来侦察,若是发现,直接射杀!”他向远处喊道。

    “放心。”远处传来略有些拗口的声音。

    双方用的都是汉人言语,余里衍向那边望去,然后就看到几名军官向自己行礼。

    “高丽营?”她心中惊喜,向勃鲁问道。

    “是,他们倒是奸猾……”勃鲁嘟囔了一声。

    当初周铨将勃鲁等契丹营和高丽营一起交给余里衍,既是为了护卫余里衍的安全,也有另一个用意。他迟早是要与女真人交手的,想要用这些兵士,来看看经过数年大战后的女真人,究竟有几分实力。

    但为了尽可能减少损失,他曾暗中交待勃鲁和高丽营的统领崔龙洙,要他们在战场上注意保存自己的实力,不要傻乎乎地将一点家底都拼光了。

    所以当耶律延禧不战而溃、女真人大军来追时,高丽营跑的速度极快,崔龙洙甚至还来得及提醒勃鲁,让他带着骑兵去寻余里衍。

    双方约定的会合地点,就是此处。

    “那么说……周郎从一开始,就完全不看好父皇这次出征?”余里衍听勃鲁说完前后因果,好一会儿,幽幽地说道。

    “现在的大辽,不是百年前的大辽了!”勃鲁道:“周郎说的有理……即使我们都有准备,可是,殿下,你看看我们的人……”

    高丽人跑得虽然快,但乱军之中,哪有不失散的,他们是步卒,又是弩手,更是成为敌方攻击的重点之一。

    故此哪怕早有准备,高丽人也损失不小,至少有两百余人阵亡,一千余人不知去向,能够聚拢起来到这里的,只有眼前这千五百人。

    加上勃鲁现在剩余的八百人,原本五千人的队伍,只有一半了。

    余里衍见此情形,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这可是周铨交给她的,周铨还曾叮嘱过她,一定要将这五千人控制在她的手中。结果碍于她父皇之命,她不得不交出兵权,却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对于耶律延禧,她心中隐隐也有些憎怨。

    “殿下,请用点干粮,那边在烧水,马上就好了。”她坐在路边石头上发呆,勃鲁将一个小陶罐递了过来。

    正是济州所产的罐头,经过腌渍、防腐处理之后,虽然口感味道有些欠缺,但可以保证三个月左右不**。

    余里衍嚼了两口,完全没有食欲,隐约之中,她听到有人在哭泣,应当是有亲族在战斗中阵亡了。

    不一会儿,热水也递了过来,契丹营与高丽营一般,在济州接受过很严格的训练,野外用水尽可能用开水,这已经是他们的习惯了。

    “殿下,我们往何处去?”勃鲁赶请示道。

    “周郎说了,让我们去苏州。”

    “可是……高永昌夺了东京,我们赶往苏州的道路断绝。”勃鲁有些迟疑。

    “周郎既然做了这安排,又猜到大辽会败,那么他一定有所安排。没准接应我们的人马,已经从济州出发了,我没听他的,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便是死也要听他的……”

    见勃鲁还有些犹豫,余里衍苦笑道:“锦州那边,耶律术者谋反,我们不可能从那边退走,如果向西……遇到我父皇的话,我或许还可以和他一起走,你们却肯定会被留下殿后,唯有向南,高永昌……他挡不住我们!萧谢弗留还有五万在东京附近,只要与他会合,我们便可夺回辽阳!”

    说到最后一句时,余里衍咬牙切齿,耶律术者与高永昌,她对这二人可谓恨之入骨,觉得若非这二人反叛,大辽局面犹有可为!

    可以说,二十万大军,五十万民壮,就是葬送在这二人手中。

    “高永昌!”此人,将是她们的第一个目标!

    余里衍与耶律勃鲁等人,并不知道,距离他们不足十里处,兀术犹未放弃,更不知道,就在他们念叨着如何突破高永昌的拦截时,在距离辽国东京(辽阳)百余里外,一支大军,正在迅速向辽阳进逼。

    这支大军的首领,是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兀术的长兄,完颜斡本。

    “高永昌的使者何在!”

    一队人马挡住大军,完颜斡本不耐烦地催马上前,厉声喝问。

    这队人马中,有人出来向他恭敬行礼:“大元国皇帝使者挞不野在此,拜见大金国太子殿下!”

    完颜斡本一听到“大元国皇帝”五字,眉头便拧在一起。

    虽然女真才刚刚建制称国,自号为金,但此时它们已经展露出勃勃的野心。整个大辽东京道,都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哪里肯承认有个大元国皇帝?

    他性子暴躁,顿时就要发作,却被身边的完颜斡鲁一把按住。

    “怎么?”斡本问道。

    “且听他说什么,不必急。”斡鲁勉强笑了一下。

    他是劾者之子,乌骨乃之孙,论辈份,是斡本的叔父,而且他是军中宿将,击败高丽之役,他出力甚大。但女真建制之后,尊卑日重,他在斡本面前,也不敢不敬。

    斡本笑了一声,总算给这个叔父一点颜面,声音稍缓:“高永昌想要说什么,快讲!”

    “请与大金联军夹击,败辽贼萧谢弗留!”那使者沉声道。(未完待续。)

二六零、两面三刀高丽人

    此时已经是七月底,秋意袭来,午间时虽然仍旧酷热,但早晚却很冷。

    余里衍便是被秋露冻醒的。

    逃得仓促,无论是她们,还是高丽营的弩手,都没有携带太多物资,故此在遁逃一夜一日之后,他们在辽河畔的一处平阔之地休息,也只是和衣而睡,甚至连甲胄都不敢脱下。

    觉得身体冻得象木头一样,余里衍挣扎了一会儿,这才爬起,草草用河水洗漱一番,余里衍叹了口气。

    要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她回望自己身边,看到无论是契丹人还是高丽人,这个时候都是横七竖八,就连安排值守巡逻者,也没有了正形。

    前夜的败退,让他们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而昨日的一整天奔逃,也让他们最后一点气力都被榨空。

    余里衍皱了皱眉,这两营军士,以往给她的感觉可不是这样。

    周铨将他们交到她手中时,这两营军士斗志昂扬,特别是高丽人,余里衍一贯看不起,但三千高丽营展示出来的士气,却不逊于大辽皮室军。

    可现在,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

    得做些什么,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才好。

    余里衍皱着眉,处置这样的事情,她真没有经验,她先是设想,若她父皇面临这种局面会如何做,然后立刻放弃,甚至嘲笑自己:如果象她父皇一切,那就完了。

    那么,若是周郎遇到这种情形会如何做?

    余里衍正想此事的时候,突然间,她浑身颤抖了一下,猛然站直。

    在辽河的河水之中,一具尸体飘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具!

    越来越多的浮尸,从辽河上游飘下,看这些尸体的模样,不是辽**士,就是为军士搬运辎重的民夫!

    余里衍脸色惨白,一步步向后退去,一个不好的想法浮现在她的心中。

    不只是她,那些原本就极为颓唐的皮室军、高丽人,这个时候都看着上游来的尸体,一个个脸色大变,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

    那些高丽人当中,甚至有人不怀好意地往皮室军这边望来。

    众人都清楚,辽河出现浮尸意味着什么。

    追兵来了!

    这些追兵究追不舍,而他们才刚缓过气来!

    “莫慌,此地距离沈州不远,到了沈州,我们可以和萧谢弗留都统会合,他手中有五万大军,只要能会合他,我们便可赶走高永昌,夺回东京,有高墙坚城,女真人能奈我们何?”

    耶律勃鲁也意识到情形不对,他站起身来,用沙哑的嗓子高喊。

    骚动的众人算是勉强安静下来,他说的有道理,如果能和萧谢弗留会合,至少可以打通前往苏州的道路。

    见众人缓过神来,耶律勃鲁又道:“把人都叫醒来,饱餐一顿,准备去沈州!”

    当下升火做饭,虽然没有什么补给,可从济州带来的干粮还在,就着热汤,以罐头为佐,众人吃得倒是挺香。

    耶律勃鲁松了口气,低声对余里衍道:“高丽人……未必可靠!”

    余里衍也看出来了,高丽可以投靠辽国,当然也可以投靠女真。若是他们反水,将余里衍擒住献给女真人……

    就在这时,高丽营的统领崔龙洙愁眉苦脸地行了过来。

    见他来了,勃鲁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殿下,勃鲁统领,事情有些麻烦,我手下的人,恐怕不是很可靠!”哪知道崔龙洙一开口,竟然也是这样的话。

    “哦,何出此言?”余里衍大奇。

    “我们原本是俘虏,只是家中没有了什么牵挂,在济州吃兵粮,比起在高丽吃兵粮还要快活些,故此为东海商会效力……可是此次大战,折损过半,不少人就有了异心!”

    勃鲁在旁哼了一声:“你们高丽人惯会两面三刀!”

    “也不所有高丽人如此,象小人,可是对周郎君忠心耿耿!”崔龙洙指着天道。

    他自然是要忠心耿耿,这些高丽人中,有少数家人在济州的,他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出身背景,回到高丽最多就是一个最下层的军官,没事苦哈哈有事替罪羊。倒是在济州,给东海商会做事,他成了一军统领,管着三千多号人,每个月拿的薪资就多达八十贯!

    这样的待遇,让他如何能不替东海商会卖命?

    余里衍了解情况之后,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

    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猜到,若是周铨在现在这种情形下,会如何应对。

    “你身为统领,管教不住自己的手下,这算得什么忠心耿耿?”勃鲁嘲道。

    “勃鲁统领,你自己的手下,也不是都跟来了,谁知道有没有怕死独自逃走的,莫忘记,当初还是我提醒你,你才记得去寻公主殿下的!”

    眼见二人就要争吵起来,余里衍有些恼了:“都住口,快吃东西,吃完赶往沈州,免得夜长梦多!”

    赶往沈州,与萧谢弗留会合,会合之后,这些高丽人应该会安份些吧。

    他们离沈州并不远,但马经过昨日狂奔,已经非常累了,为了保存马的体力,契丹人甚至不得不抛掉自己的铠甲——那可是周铨为他们武装起来的。反倒是步行的高丽人,因为只穿了皮甲甚至布衣的缘故,所以还有些体力。

    “这些高丽人倒是能走。”余里衍见马都有些受不了,高丽人却还能承受,不由得惊道。

    “人耐力原本就比马好,更何况这些高丽人在济州岛时,每日都被驱赶,至少要奔走二十里,每一个月就要奔走一回百里,他们早就习惯了。”勃鲁应道。

    “竟然操演得如此严苛?”

    “每日不是鱼就是肉,若不跑起来,岂不是要肥成猪?不过他们算不得什么,真正厉害的还是那些宋人,他们是每一个月走一回百里,那些宋人是每十日就要走一回百里……啧啧,身上还要负重三十斤!”

    余里衍吓了一大跳,负重三十斤,百里长途行军,哪怕她不擅军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岂不是说,济州那边,周郎练出了一支……天下强军?”

    “也不是人人如此,济州那边的护卫分三级,乙种的比高丽人稍强,甲种的就是每十日一回百里的,最厉害的还是特级,七日便有一次百里长奔,全部是十八至二十四岁的壮小伙,啧啧……不过这种数量不多,只有二百余人,甲种护卫多些,约是两千人,乙种最多,加上高丽人是七千。”

    听着勃鲁介绍济州那边的护卫情形,余里衍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若是周铨将济州护卫全部带来,或许如今大辽的窘迫就可以解决。

    但旋即,她就抛下了这个念头。

    莫说周铨不会这样做,就是大辽,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那些契丹权贵们,宁可坐视天下板荡,也不会允许一个汉人在大辽掌握强大的兵权。

    到得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沈州地界。

    进入沈州城,城中已经人心惶惶,原本赶来征讨高永昌的萧谢弗留却不在城中。

    唤来留守的武官一问,萧谢弗留前两日已经督军南下,去攻东京辽阳府。

    好在为了供给萧谢弗留的大军,城中还是囤聚了不少物资,余里衍的公主身份,加上带来了两千余军士,让城中留守不敢怠慢。

    这一夜,余里衍也终于能在床上睡个安稳觉。

    可是到得夜半时分,外头突然哗然一片,余里衍本来就不敢深睡,闻声而起,立刻穿戴好衣裳。

    “怎么回事?”她按刀而出,迎面所遇,正是耶律勃鲁。

    耶律勃鲁此时也满脸惊慌之色,见到她后叫道:“殿下,快走,快走,萧谢弗留败了!”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高永昌只有七千人么,萧谢弗留乃是军中宿将,怎么会就败了?”余里衍大惊。

    萧谢弗留手中可是有五万人马!

    “女真人,女真的贼酋长子完颜斡本突袭萧谢弗留,萧谢弗留被阵斩……如今败军已至,女真大军很快就到,这沈州守不住的!”

    此时耶律勃鲁的声音里,都有几分绝望。

    余里衍只觉得眼前发黑,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几乎要让她昏过去!

    但旋即,她冷静下来。

    若是周铨在这里,她当然可以昏,可是周铨不在,她必须坚持!

    “周郎,周郎,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再见到你……不过,既然都到了这一地步,也没有什么好想的,周郎,我就按你往常做的……去做!”

    她定住神,厉声道:“勃鲁,去把崔龙洙叫来!”

    “高丽人不可靠……”耶律勃鲁提醒道。

    这厮在这个时候,还一个劲计较高丽人可不可靠,他这一辈子,当一军的统领也就到头了。

    余里衍横了他一眼:“那就让高丽人变得可靠,你去和崔龙洙说,将全军聚拢,我有要事!”

    “是……”

    被余里衍一瞪,耶律勃鲁心里有些发慌,倒不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是因为周铨。

    他迅速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便找到了崔龙洙。

    此时高丽营中,已经是人声嘈杂,原本的秩序荡然无存,可以说,这些高丽人原形毕露。

    见此情形,耶律勃鲁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余里衍要用什么手段,才能稳住如今的局面。(未完待续。)

二六一、我要娶!我要嫁!

    “事情就是这样,辽国惨败,二十万军士,五十万民夫,死伤枕籍,耶律延禧一日一夜奔逃四百余里,完颜阿骨打穷追不及,便开始扫清辽国东京道。阿骨打长子斡本与高永昌联手,破萧谢弗留五万军,辽国此战的最后一支力量也已崩溃……公主殿下,如今还没有消息!”

    辽国的苏州,也就是后一世的大连,叶楚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向周铨禀报。

    借着余里衍的掩护,这几年在辽东,周铨经营得不错,虽然比不得在大宋境内消息灵通,可这场大战的基本情报,还是搜集到了。

    不过此时离耶律延禧惨败已经过去了近十日,叶楚得到的也只是些滞后的消息。

    “当真是废物。”周铨喃喃说道。

    叶楚微微一怔,却见周铨又道:“不是说你,是说我那位皇帝老丈人!”

    周铨与余里衍的关系,虽然大伙心知肚明,可是他称耶律延禧为“老丈人”,这还是第一次。

    叶楚嘿嘿嘿干笑了三声,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心情并不愉快的周铨道。

    “公主殿下……是契丹人。”叶楚沉吟了会儿,还是直说了。

    这是他们的一大顾忌。

    周铨是明令禁止他们娶异族女子为正妻的,那么,余里衍算不算异族?

    周铨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当初确立这个规矩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还真是作茧自缚呢。

    “先不管此事,你说说,高永昌这厮做了什么!”周铨岔开话题。

    “驱赶汉人和契丹人!”叶楚神情一肃。

    高永昌起事的原因,就是原渤海故地中汉人与渤海人的矛盾。很长时间,辽国统治渤海故地,都是利用渤海人压制汉人,或者利用汉人牵制渤海人,致使汉与渤海之间矛盾重重。耶律延禧征女真,从辽阳抽调了大批兵力,有汉人少年乘机闯入辽阳衙,痛殴留守的渤海官吏。

    此事让高永昌看到了辽国的虚弱,他虽然只是一个裨将,但手中还有三千渤海兵,于是攻入东京辽阳起事,自称皇帝,建号大元,大肆屠戮驱赶辽阳汉人、契丹人,同时四处召徕渤海遗民。

    短时间内,他手下就聚集了八千渤海青壮,而获取这些人支持的代价,就是辽阳周围汉、契丹的鲜血、性命。

    “这狗贼该千刀万剐!”得知此消息,周铨大怒。

    他已经视辽东汉人为自己囊中之物,便是契丹人,有余里衍的关系,也可以招之来为他效力。周铨深信,自己各种手段用上去,最多只要两代人,就不会再有什么契丹族——只有汉族的一个分支。

    “大郎,全军已经登岸了!”李宝小跑过来,向周铨禀报道。

    周铨转过身去,在他的身后,苏州的简陋码头上,六个方型军阵,赫然醒目!

    每个方阵是六百人,这是东海商会护卫的“一营”建制,六个方阵,就是三千六百人,动员了济州岛上的一大半力量,同时,在济州岛上,还征民团入卫,以随时补充可能的战损。

    在稍远的地方,一群辽国官吏,在瑟瑟发抖。

    当这支船队登陆时,他们还以为是宋国人大举来伐呢。

    “耶律马哥!”周铨大叫道。

    耶律马哥没有随余里衍北上,而是被余里衍派到了苏州,就是为了防止万一。

    他从这群辽国官吏中跑了出来,到得周铨面前,单膝跪了下去:“驸马!”

    不管别人认不认,甚至不管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认不认,他耶律马哥是认定了,眼前这位,就是蜀国公主的丈夫,大辽的驸马。

    “你带领本部北上,要求沿途备好补给,热食、热水、医药,还有马匹、驼驴!”

    耶律马哥是辽国官员,又有余里衍手令和请来的耶律延禧军牌,他应声而去。

    “李宝!”周铨又道。

    “在!”李宝上前,肃然挺胸。

    “全军休息,埋锅造饭,半个时辰之后睡觉,四个时辰后动身!”周铨道。

    虽然他心中焦急,想知道余里衍的安危,可是这三千六百人乘船而来,都因为海上的飘泊和拥挤而精疲力竭,让他们立刻投入急行军中,明显不利于作战。

    “是!”李宝应命,挥掌及眉,行了一个东海商会护卫礼,然后快步跑开。片刻之后,一座高地上,有号手吹响了小喇叭,有节奏的喇叭声将休息的命令传遍全军。

    “叶楚!”周铨又看向叶楚,见叶楚也是立正待命,他低声道:“两件事情,一件是打探余里衍如今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件,动员所有力量,就说女真人要屠戮辽地汉人,让汉人向南迁!”

    叶楚会意地点了点头,周铨身边的武阳却是一皱眉:“大郎这是何意,莫非他不准备占了辽东?”

    他心中这样想,口里却没有说出来。有疑问背后问周铨没有关系,但是此时周铨在下达军令,他胡乱插嘴就不合适了。

    周铨看向张顺,语气稍缓:“张叔,烦劳你辛苦些,带着玄鸟、玄武、青龙三舰,顺着海岸北进,海图上的辰州附近,有辽河的入河口,你可以在那里等候,准备接应!你们最是辛苦,还请张叔……”

    “客气的话大郎就别说了,当我和叶楚李宝他们一般吧!”张顺嘿嘿笑了两声:“只有一事,大郎,我可不可以用那个?”

    看到周铨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手握如此重器,不用一用过过瘾,实在是……”

    “必要时,我许你用火炮!”周铨肯定了他的提议,目光却忍不住瞄向了海港。

    玄鸟、玄武、青龙三舰,乃是海州造船场倾力所造的三艘战船,它们的航速,比不上青鸟号等,装载量,也比不上专门的运输船,但它们却是这个时代海面的王者。

    因为它们都是炮舰!

    玄鸟号是第一艘炮舰,舰载八门青铜炮,首尾各一门,船身两排各三门,放在风帆时代,这只能算是小炮舰,但它的造成,对海州造船场来说却是一个划时代的进步,因为火炮后座力的缘故,炮舰的结构,与一般海船的结构是有很大区别的!

    在玄鸟号基础上改进的玄武、青龙二艘,不但船身更大,火炮的数量也增加到了十六门。当这三艘战舰排成一字型同时开火,那声势之大,至少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支舰队可以与其抗衡。

    为了保证这舰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周铨解除了张顺在船场的职务,让林念祖代替他,委任他为东海商会舰队都督,而张顺对炮舰的喜欢,也胜过了对航海本身的兴趣。

    张顺走之后,武阳略一迟疑:“大郎,为何不占了辽东?”

    他觉得,既然周铨带兵来到了这里,那么就不可能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这不符合周铨的习惯。

    “时机还不成熟,我们人太少,不动员的话,我们只有四千人,那三千高丽人,当当辅兵还行,实际上战力与我们的民团差不多,而且未必忠心,只能用来对付日本人或者流求的土人。这么点兵力,我们还要留守济州,还要开拓流求……若是我占了辽东,辽、女真、高丽、大宋,四国皆敌也,相反,我只要人,不要地,四国尚可容忍。况且,我夺来的辽东,辽想要回去,不拿出点好处如何能行?比如,这苏州便可为租界!”周铨指了指脚下的大地,微微一笑。

    武阳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有苏州这租界,打开了一个口子,东海商会的势力便会在辽东渗透,以后自身力量大了,再要取辽东,难道会是什么难事?

    “还是大郎深谋远虑,如今我已经帮不上大郎多少了。”武阳沉默了会儿道。

    “怎么帮不了,有武叔在我身边,千军万马我都不怕,不过呢……武叔,你也要准备成家啊,别被我这个侄儿抛在了后头。”

    武阳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周铨抬头望向北方,他现在做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只求余里衍能够与他有默契,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往南从辽东半岛脱身。

    但愿她能撑到自己的援军抵达。

    “此役之后,我要娶余里衍,不管是不是为妻,先把人抢走再说,无论是女真人,渤海人,还是耶律延禧那老糊涂,都休想阻止我!”周铨喃喃说道。

    “此役之后,我要嫁周铨,不管什么契丹与汉人之分,也不管有没有名份!”在沈州城中,面对聚拢来的契丹营、高丽营军士,余里衍扬声说道。

    这一刻,她将少女的羞涩全都抛开了。

    被耶律勃鲁、崔龙洙召集而来的契丹营、高丽营军士,完全没有想到,余里衍在这个十万火急的关头,对他们说的却是这件事情。

    可这件看起来和解决目前危机没有关系的事情,让契丹营、高丽营的人愣了一下手,忍不住欢呼起来!

    此前虽然大伙都知道周铨与余里衍两情相悦,但说实话,无论是契丹人还是高丽人,都不觉得他们二人能顺利结缔。

    毕竟两人的身份在那儿。

    故此,契丹营还觉得自己是在为大辽公主效命,而高丽人更是将自己视为雇用军。

    余里衍这样当众宣称要嫁与周铨,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是为辽国公主作战,而是为周铨作战!(未完待续。)

二六二、你想和我争余里衍?

    广阔的平原,一眼望去,无边无间。肥沃的黑土地上,森林、草原、农田,依次分布。哪怕到了秋天,仍然到处开着鲜花,野蜂在花间嗡嗡飞动,辛勤地酿着蜜。

    兀术就在这一片原野上,勒住马,贪婪地嗅着土地芬芳的气息。

    “这一片地方,都是我的了!”他狂妄地大喊。

    他身边的金兵也哈哈大笑,击败了辽国皇帝,这一大片的地方,就都是他们这些女真人的了。

    “四皇子,四皇子!”

    有人在呼唤兀术,他转过身去,看到来人的身影,眼中闪动着渴望的光:“找到她了么?”

    “找到了,她在沈州,契丹人的蜀国公主,就在沈州!”

    兀术霍然转脸,望着远处的那座城池。

    他好美色不假,但他之所以究追耶律余里衍不舍,更重要的原因,是要与他兄长争上一争!

    “我兄长……应当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他喃喃自语:“斡本哥哥,我要叫你知道,你除了比我年纪大……别的都不如我!”

    他一心想要压过的完颜斡本,此时恼怒地抬起头。

    竟然下雨了。

    原本七八月间,天晴少雪,可是在辽阳却开始下雨了。雨水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他的大军,只能看着远处隐约显现的辽阳城墙,不得不开始后退。

    “萧谢弗留已死,我看渤海人,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犬豕一般的东西,竟然也敢称皇帝,还想与我父亲相提并论,可怜,如果不是这场雨,我就将辽阳拿下,以辽国的东京献给父亲!”

    他是庶子,虽然年长,但诸弟对他多有不服。因此,斡本希望能够多立战功,凭借无可争议的功劳稳固自己的位置,在将来帝位的继承上,让自己长子的优势能够发挥出来。

    他并没有将诸弟当成对手,他真正的竞争对手,乃是他的诸叔!

    只不过这场雨,让他只能暂时放弃攻打辽阳的计划。

    好在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休整,只要向北渡过河,就是沈州,那是萧谢弗留的大本营,而且辽阳一带有雨,沈州这里却是阴天。如今萧谢弗留败亡,那里的辽人只剩余一伙丧了胆的残兵败将,自己只需要休整几日,等雨停之后……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斡本,斡本,我们和辽人交上手了!”奔回来的斥侯叫道:“擒了几个活口,他们说,如今沈州城内又有了主将!”

    “哦,萧谢弗留都死了,还有辽将能够稳住军心,那倒不错,呵呵……”

    斡本这一笑,周围的女真人顿时毛骨悚然。

    这位大太子其实极为狡诈多智,而这狡诈和他的残暴结合在一起,很少有人不怕他。

    哪怕他年纪轻轻。

    “听说,是……契丹狗的蜀国公主。”那斥侯喘了两口气道。

    “什么,是谁?”

    “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余里衍!

    斡本两道刀一般的浓眉,顿时扬了起来,带着些许快意:“她竟然来到了这里……我原本以为,她会跟着他父亲逃走,会被别人抓住,比如说,我那位胆子比我还大的四弟……没有想到,他竟然到了这里,这不就是送上来给我的么?”

    旁边斡鲁也是一笑:“倒是运气,斡本,这是天授啊。”

    这句话斡本爱听。

    “传令下去,不要耽搁,快马加鞭,我要在落日之前赶到辽河边上!”

    随着斡鲁的这一声命令,这队女真兵马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沈州城就在辽河边上,余里衍望着眼前的这些木料,心中有些急躁。

    但在面上,她还很镇定。

    那些正在木料中忙碌的高丽人,偶尔会抬起头来看一看她,发现她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便又开始安心地干活。

    她在那天半夜中说的话,是这几天里高丽人没有哗变、逃跑的动力。

    “我将要嫁给的周郎,他是天下最出色的英雄,如果你们能将我送到他的身边,哪怕是将我的尸体送到他的身边,也远远胜过你们将我送给女真人!”

    “女真人能够给你们什么,野蛮,屈服,流血,下跪,这是他们能给你们的东西,而我的男人,他能给你什么,你们在济州岛上都见过了。你们认为,女真人会是我男人的对手吗,你们如果出卖了我,女真人能够在我男人的怒火下保护好你们吗?你们做好了面对来自九天的雷霆的准备了吗?”

    “没有谁能拦住我与我男人会合,所有敢阻挡者,必将承受雷霆之怒!”

    余里衍当时忍住羞涩,向着这些契丹人和高丽人宣告。当她的宣告结束之后,那些闪烁的目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这些高丽人在济州时,最初是战仍,曾经去伐木编木排,然后顺河放下,所以他们对这个并不陌生,如今城中的木板尽数拆下,很快就会有足够的木排了。”勃鲁在余里衍身边道。

    “我知道,但是现在的速度还不够,女真人离这里,只有不足五十里了。”余里衍喃喃地说道。

    斥侯不断地回来,禀报女真大军的距离,从不足五十里,到四十里、三十里,再到二十里!

    这个时候,所有的准备终于完成了。

    沈河当中,大大小小,足有两百多艘船或木排,船数量极少,只有十余艘小渔船,都被用来给伤员、病号,别的人,就连余里衍自己,都是乘在木排之上。

    崔龙洙上来拍马屁:“公主,船上还可以挤一个人。”

    “如果我的男人在这里,他是绝对不会上船,而是和勇士们一起呆在木排上。我是女人,杀不得敌人,但至少我可以和你们在一起!”余里衍扬声尖叫。

    契丹营与高丽营的众人,都向她投来怀有敬意的目光。

    每架木排之上,可以站二十余人,无论是契丹人还是高丽人,此时都弃了甲胄,只带了弓箭、短刃和充作盾牌的木板,甚至连战马都没有带几匹。他们顺着辽河向西南方向而去,在他们身后,是空荡荡的沈州城。

    在他们离开不足一个时辰,斡本乘马,进入了沈州城。

    “这些辽狗都乘木排跑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竟然在我们面前玩木排?”被抓来询问的当地居民,战战兢兢将余里衍等人的去向说给斡本听,斡本觉得既好笑又惊讶。

    他们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之中,便是以渔猎为生,造木排甚至小船,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

    但是契丹人,不是更习惯放牧农耕么?

    “是……是高丽人在造木排,他们还将城中所有的木材都拆走了。”

    并不是所有木料都可以用来造木排,不过拆了一城的木材,甚至连有些人的棺材都弄走,自然能够凑出足够的材料来。让斡本恼怒的是,高丽人怎么会参与到这事情上来!

    “高丽人,怎么会有高丽人,有没有擒获高丽人俘虏?”他回头四顾,眼中凶芒毕露。

    余里衍是他必得的猎物,所以,发现这猎物从自己眼前跑掉,让他气愤无比。

    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沈州北城处,似乎一阵慌乱,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他眼睛眯了一下,因为他一眼认出了这队人马的大旗。

    兀术!

    自家的四弟,那个尚未成年,就已经凶残狡猾不逊于自己的家伙!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和父皇一起追击耶律延禧去了吗?”心念一转,斡本立刻明白了:“对了,他也是在追余里衍!”

    大辽蜀国公主,一直被认为是辽国最美丽的女子,他们这些女真贵族在起兵之时,没少拿这位公主激励子弟。故此,女真的贵胄们,个个都将她视为必得之人,特别是这些宗室子弟,更是一个个急将其收入帐中。

    片刻之后,兀术就到了斡本的面前。

    兀术有些气急败坏,当他进城时,发现了斡本的人,就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

    “余里衍呢,大哥,把余里衍给我吧!”一见面,他就嚷嚷道。

    “你想和我争余里衍?”斡本阴沉着脸,催着马,一点点逼近兀术。

    就是旁边的女真人,都感觉到风暴即将来临的恐怖,身为他二人叔父的完颜斡鲁,张开嘴想要劝解,却也被斡本这脸色吓住了。

    但兀术不怕。

    他打小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被高丽营伏击逃走那一次,让他羞愧,也让他暗暗发誓,再面对任何情形,都不会畏缩。

    “大哥……”

    “你……嗯,怎么知道余里衍在这里?”

    “我一路追她过来的,而且,我还有俘虏口供,大哥,你把余里衍交给我,我拿五个最美丽的女奴和你换!”

    兀术一指身后,在他身后的一匹马上,一个遍体鳞伤的高丽人被缚着。

    那是一名高丽营的士兵,此时抬起脸来,虽然高丽人两面三刀,可这一路上他所受的折磨,已经让他断绝了投靠女真的念头。

    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你们……你们这些愚蠢的蛮子,你们就要大祸临头了,蜀国公主的男人……雷霆的化身……将会让你们粉身碎骨!”

    蜀国公主的男人!

    这不是斡本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怒意翻滚,他冷冷看了那俘虏一眼,然后挥手。

    “将兀术给我保护起来,战场上不是孩子该呆的地方,其余人,跟我走!”(未完待续。)

二六三、来自中原的仁义之师(五十张月票加更)

    辽阳城。

    这是在秦汉襄平故城基础上建起的城市,至耶律阿保机时,契丹人误以为它是辽阳城,便以辽阳命名。从此之后,将错就错,辽阳这个名字就传了下来。在辽国,这座城市被称为东京,虽然比不得真正的东京汴梁繁华,但也是辽国的一座重城,人口不少,经济繁荣,各族杂居于起。

    但辽阳并非渤海故地,这里的渤海人,也不是土生土长,他们是辽灭渤海之后迁居而来,与此前居住在此的汉人自然矛盾颇深。

    契丹人的横征暴敛,也增加了这矛盾,如今渤海人得意,少不得要拿城中的契丹人开刀。

    屠刀一旦举起,便很难放下,先是契丹贵人,然后是契丹普通人,再然后,非渤海人各族,便尽入血池。

    所以,现在的辽阳城,已经在抢掠暴行之下,变得死气沉沉。

    宫城中,原御容殿,也就是高永昌现在的居所,他的所谓“皇宫”之内,猛然从床上跳起,剧烈地喘着粗气。

    床上横陈的美人肢体,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噩梦之中,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在门外,至少有数十名卫士保护着他,这让他安心了许多。

    雨还在下,这绵绵秋雨,成了他最大的屏障,若非这一场雨,女真人肯定会直接攻城,而不是先退往沈州。

    该怎么做,难道还是要……跪下来屈膝求生?

    高永昌摸了摸脸上的伤疤,那是当初他投靠大辽,被契丹贵人用鞭子抽打留下的。屈膝求生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现在自己已经杀了够多的人,睡了够多的美女,掌握着成亲上万人的命运……绝不再屈膝!

    下定决心之后,他又向床上的美人压过去。

    美人被惊醒,却不敢说话,甚至连哭泣都不敢。

    但是,一声尖锐的惨叫,让高永昌停住动作。

    “怎么回事?”他爬起来,伸手将衣甲披上,美人也起身,膝跪到他身边,为他将衣甲穿戴好。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如果没有点眼力劲,早就没命了。

    “不晓得,是城南。”外头的护卫道。

    “城南……”

    女真人改往沈州而去,那是在辽阳之北,此时出现在城南的,应当不是女真人,那会是谁?

    高永昌杀气腾腾,只要不是女真人,就没有什么可畏的,可能是城中汉人和契丹人的余孽,也可能是来自南边的辽国残兵……在他近万大军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辽阳城城南。

    听得城头发出的惨叫,周铨脸色虽然不变,心里却暗骂了一声娘。

    他们离开苏州后,先是经过已经没有人防守的辽国长城哈斯罕关,然后急行军赶到辽阳城下。幸好有耶律马哥沿途做的准备,一路行来,都很顺利,直到来到辽阳城下。

    “火炮还在哪里?”回头低问了一句。

    “雨天泥深,炮车沉重,还有三十里!”叶楚回答。

    三十里,火炮看来是赶不上这场战斗了。事实上,火炮即使能够赶上,也没有多大用处,这是雨天,此时的青铜火炮,根本无法在雨天进行战斗。

    能寄希望的,就是李宝带领的特种战队了。

    自数万人中挑出的二百名特战队,是周铨手中的一支利器。

    他们的装备、待遇,都远远胜过甲种护卫,养一名特战队护卫的钱,足可以养上三名甲种护卫。

    三丈高的城墙,对于特战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在平时训练中,他们没少练习。方才借着雨夜黑暗,李宝亲自带队,成功地自辽阳南门侧上了墙。

    但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行动,却引发了一声惊呼惨叫,虽然这声旋即中止,可在寂静的夜里,它足以传得老远,被城中的渤海人听到。

    听声音,惨叫不是在城头发生的,而是城内更远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咚,咚!

    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城头落了下来,却是两具尸体,紧接着,绞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吊桥被放下。

    这让周铨松了口气,他看了叶楚一眼,叶楚会意,向着身后挥了挥手,一营人马立刻上前。

    在他们经过吊桥时,辽阳城的南门也被打开了。

    此时辽阳已经从沉寂中惊醒,叶楚第一个穿过城门,迎面就是李宝,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歪过头去。

    “安全!”叶楚压抑的声音传来。

    周铨带着第二营也上了吊桥,当他进入城门后,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一怔。

    “都说辽阳乃是大辽可以和大宋比拟的城市之一,现在……怎么这模样?”

    “看情形,应当是前不久遭了灾……咦,味道不对,腐臭味……”

    辽阳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对此众人并不陌生,那是尸臭。

    高举火把,叶楚上前了几步,然后吸了口冷气。

    在道路两侧,竟然树着不知多少木柱,每个木柱之上,都缚着一具尸体。

    每具尸体或无首,或开膛,死因各有不同,但那遍体的伤痕,证明他们在死前,受到了极为痛苦折磨。

    有青壮,有老人,还有孩子。

    “该死,应当是那些渤海人干的!”

    耶律马哥惊怒交加,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的发型可以辨认出是契丹人!

    不仅仅是契丹人,也有汉人,还有一些别族之人。周铨扫了一眼,面色阴沉,他此次北狩,救余里衍是一个目的,还有一个目的则是尽可能获取人口。

    要想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人口,聚集的城市是最好的目标,因此,周铨对辽阳城寄予厚望,而渤海人的大肆屠戮,则让他的这种厚望化为泡影。

    原本他还以为,可以从辽阳城带走至少两三万汉人的!

    “大郎,你看!”

    李宝忽然半护住周铨,指着一个方向道。

    周铨向那里望去,却见一根柱子下,躺着个士兵,那士兵仍在流血,分明是死了才不久,而原本该缚在柱上的尸体,却不见了。

    他再向周围打量,看到一处阴影中,有个身影在颤抖。

    不等周铨说什么,已经有军士上前,将那身影拖了出来。

    却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具尸体,看模样,应当是她父亲。

    她抬着头,火把照射下,她的眼中跳跃着紫色的光芒,看上去既疯狂又危险。

    “你是什么人?”周铨上前道:“这士兵,是你杀的?”

    那女子稍有些衣裳不整,因为周铨上前,她抓紧了自己的领口,向后缩了缩。

    或许是因为秋凉,或许是因为下雨,她有些哆嗦,死死咬着唇,连血都印了出来,但就是不说话。

    周铨微微叹了口气,从这女子眼中,他看到了倔犟、恐惧,却没有屈服。

    “没时间多问,将她带到一边去……该死,方才应当就是她杀了那士兵,这才发出惨叫,惊动了城中之人,大伙准备作战,这一战,我要高永昌的首绩!”

    周铨扬声道,这座城市,被高永昌糟蹋成这模样,哪怕此人有千般本领,万般苦衷,周铨也下定决心,要取他性命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诸军开始向前,正在这时,那被护卫拖走的女人突然叫了起来:“汉人,你们是汉人?”

    “是!”拖她走的是李宝,李宝低沉地应了一声。

    将那女子赶到一边,不等李宝说什么,就听得前方,已经是一片呼喝声,紧接着,就是嗡嗡的弓弦之声!

    下雨天,弓箭不利,弦沾了水,威力便会大降,但是渤海人不知道敌人是什么身份,他们慌乱之中,也顾不得废了弓,直接射了过来。

    “突过去!”不等周铨下令,叶楚便怒吼道。

    “钢弩掩护!”

    “跟我杀!”

    诸部将领纷纷对自己的下属下令,那女人看着这支汉人组成的军队,在最短的时间内散开,看上去是一片混乱,但偏偏他们并没有流露出惊慌。她张开嘴想要说话的时候,然后听到空中隐隐有什么声响,不等她反应过来,李宝狠狠推了她一把,她在地上滚了滚,然后看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一枝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射在李宝的胸甲上,然后被钢铠弹开,钉入泥土之中,尾羽还在轻颤。

    她穿的是麻布衣裳,这一箭对着甲的人没有什么伤害,但对她来说,却是致命的。

    她才想向那个救了她一命的军士道谢,却见对方已经一手举盾,一手执刀,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又狠狠撞来。她吓得闭紧了眼,感觉风从自己身边刮过,轰的一声响,自己身后一片东西摔倒声。

    她回过头去,却是不知何时,在她身后出了几个渤海兵,而李宝的盾砸在其为首者身上,将此人砸翻在地,另一手刀也狠狠劈开了一个渤海兵的肩甲!

    紧接着,更多的军士冲了上去,那几个渤海兵,就象是大江大河中的一片树叶,瞬间就被吞没了。

    她有些茫然,看着这支奇怪汉军的首领:“你们……是官兵吗?”

    不可能是官兵,辽国虽然也有宋军,但地位低下,哪里能象眼前这些人,一个个身上都着了铠甲,而且,辽国的宋军,都是仆从军,失了脊梁骨的为异族效力,又哪有这等昂扬奋发的气质?

    “大宋官兵?”她的心猛然跳起,惊讶地问道。

    “留在这里,小心安全。”周铨扔下一句,也抓着刀向前冲了过去。

    他的护卫紧紧跟上,瞬间,那女子就被抛在了众人身后。她望着这支军队的背影,据她所知,没有任何军队,会象刚才那个军士一样,为了救她这个不相干的女子,几乎以身去替她挡箭!

    “来自中原的仁义之师……一定是来自中原的仁义之师!”她心中暗想。(未完待续。)

二六四、温暖

    唐秋晓虽是汉人,世居辽东,已经不知有多少代人了。

    汉人在辽东,契丹统治之下,处境自然不会太好,每每家里受了什么委屈,出现什么波折,她记得,她祖父或者父亲,就会相对叹息,然后感慨:若是中原的仁义之师来了,那就好了。

    现在……这支部队,应当就是中原的仁义之师吧!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她失声痛哭,上去一把抓住了一名士兵的衣襟。

    “你们来晚了,来晚了啊……”

    本来正要将自己的指挥位置移上前的周铨,听得她的哭声,停住了脚步。

    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周铨说道:“我们来得不晚,至少,还来得及报仇!”

    “来晚了……报仇,对,报仇,我知道高永昌在哪里,我知道怎么去他那儿!”唐秋晓叫道。

    她这句话,让周铨愣了愣,然后唤道:“李宝!”

    李宝带着人,将零星过来的渤海人杀散,此时转了回来:“在!”

    “护着这姑娘,请她带路,去找高永昌!”

    城中一片混乱,虽然他们惊动了城内的守军,但以如今的情形来判断,高永昌仓促间,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不过,若给高永昌足够的时间,或许他还能收拢大半人马,使得此战进入最为残酷的巷战。

    故此,周铨决意要冒一次险,信任这位姑娘,请她带路,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高永昌。

    唐秋晓爬起来,撩起裙摆小跑起来,她虽然竭尽全力,可是李宝还是觉得她跑得慢,跟在她身边跑了段距离,李宝不耐了,他扬声道:“姑娘,事出从权,多有得罪了。”

    唐秋晓愕然,然后就有一只有力的胳膊将她小腿夹起,直接扛上了肩膀。

    “放……放开我!”唐秋晓想要挣扎,却根本挣不过他。

    “可是往前走?”正当她心慌意乱之时,听得李宝瓮声瓮气地说道。

    这声音憨了些,却让人极为心安,唐秋晓放弃了挣扎,望了望前方:“他在北面的御容殿……就是这条路!”

    然后,她感觉自己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整个儿飞了起来。

    李宝扛着她跑,跑得比她全力狂奔还要快,在李宝身边,两百名特级护卫紧跟前往,转眼时,便冲过了数条街道。

    借着火把的微光,唐秋晓辨明方向,叫道:“前面路口右拐!”

    李宝一声不吭,到得路口时便向右拐了过去,唐秋晓连着指点了几次,一路上竟然一个敌人都没有遇到。

    很快到了高永昌的“皇宫”之侧,唐秋晓所指引的道路,并不是防备森严的正门,而是原本供差役宫女进出的侧门。到得这门口,李宝才放下唐秋晓,微微有些喘气:“姑娘,多谢了。”

    离开那强壮的肩膀和有力的胳膊,唐秋晓突然有些不适,仿佛从安全的环境中出来,进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她忍不住抱住胳膊,微微发抖,正准备冲入宫中的李宝看到这一幕,做出件让他自己都极吃惊的举动。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系在了唐秋晓的身上。

    披风上还带着李宝的体温,唐秋晓觉得自己的脸象火烫着了一般发烧,想要脱掉这披风,却又舍不得披风带来的温暖。家破人亡,独自一人,哪怕只是虚假的温暖,也足以让她感动,更何况这件披风!

    “找个地方藏起来,用不了多久的。”李宝讷讷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向着宫殿冲去。

    “小……小心!”唐秋晓在后低呼了一声,然后她猛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这位壮士的姓名。

    那么高,那么壮,应该……很好认出的吧?

    她缩在一个墙角里,不安地向宫殿处张望,先是听到象是什么重东西撞在一起的声响,然后是雷鸣般的呼声,零星夹杂着惨叫。

    已经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火把都被带入了宫中,唐秋晓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抬起头,惊讶地发觉,雨竟然已经停了下来,透过云层空隙,隐约似乎看得到几颗星星。

    “来自中原的仁义之师……不是大宋的旗帜,他们是谁,他是谁?”唐秋晓心中暗想。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

    随着雨收天晴,星空渐渐露了出来,东方也浮现出一抹白色,天快亮了。

    周围的喊声已经静下,惶恐、疲倦袭来,让唐秋晓开始有些打瞌睡。可就在这时,她听到登登的脚步声响起!

    这是皮靴踩在泥水地里的声音,惊得唐秋晓瞌睡飞到九霄云外,她拼命把自己的身体往墙角缩去。

    “姑娘,姑娘?”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唐秋晓想要应,却又闭紧嘴。

    那声音呼了两下,没有回应,脚步声便又向外边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唐秋晓才懊悔地走了出来,刚才那声音,肯定是他的,可自己竟然因为害怕,而不敢答应!

    走在辽阳的街道上,才走几步,迎面便遇到了一队军士,他们神情轻松,彼此谈笑,唐秋晓有些害怕地躲在路旁,这些军士望见了,也不为难她,而是友好地向她笑了笑。

    “姑娘,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一个军士问道:“城里还有些暴徒,你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安全。”

    家?

    唐秋晓已经没有家了,有家人才算是家,没有家人,那只是空荡荡的房子罢了。

    泪水哗地涌了出来,那些士兵有点手足无措,相到看了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略有些惫懒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莫非想吃军法?”

    “叶营正,冤枉啊,我们是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家,结果她就哭了,与我们没有关系!”

    听得这样的对话,唐秋晓立刻将自己的泪水擦掉。

    一个高高壮壮的少年军官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脸上带着懒懒的笑。

    来的是叶楚,他和李宝如今的职务是营正。经过半夜激战,他们夺下了辽阳城,高永昌授首,叛乱的渤海人不是被杀被擒,就是被赶出了城,他此刻在街上巡视,怕有违反军纪之事。

    毕竟这是商会护卫第一次正式在外作战,周铨对军纪要求非常严格,用他的话说,要让辽东百姓,在他们离开之后五年内,仍然记得商会护卫的好。

    叶楚的目光在眼前女郎面上转了转,微微有些吃惊。

    原本唐秋晓的面上涂满了泥垢,先是昨夜的雨淋,然后是哭泣,方才她这一擦,将泥垢擦开,露出真实面目。

    “这姑娘长得很出从啊……”这个念头在叶楚心头浮起,他摆出最和善的笑容:“姑娘,你别怕,我们是好人,你家在哪儿……嗯?”

    问话还没有问完,叶楚看到了唐秋晓身上的披风。

    这是商队护卫军官的制式披风,而且上面还有徽标,表明它属于商队护卫营正的。

    如今商队四千人,共八个营正,叶楚心中念头一转,想到方才在周铨那里,看到李宝那厮没有穿披风。

    他露出一丝坏笑:“姑娘,原来是你啊。”

    “你……你认得我?”唐秋晓有些吃惊。

    “你身上的披风是我的。”叶楚道。

    唐秋晓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年轻人,确实,身材高大,有些象昨夜的那人,只不过昨夜那人那么有力气,他看上去却有些瘦……

    昨天夜晚之中,她靠着跳动的火把光芒照明,所以没有看清楚李宝的面貌。

    犹豫了一下,唐秋晓将披风解了下来,递给叶楚:“多谢将爷。”

    接过这湿漉漉的披风,叶楚微笑着将自己身上干的披风解下,交给了唐秋晓:“这件干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愣了一下,因为在远处,周铨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咳咳,姑娘,我看错了,这披风是我同僚的,你先用我这位御御寒,我将帮你将这件披风还了。”

    叶楚心中暗暗叫了声苦,原本是想捉弄李宝一下,结果被周铨抓了个现行。

    同他一样,周铨也是担心军纪,故此出来巡视。

    他很清楚,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当军纪松懈之后,就会立刻下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很有可能就是一点小小的疏漏,导致他数年的心血白费。

    没有想到却看到这一幕。

    这个姑娘,他还有印象,因此踱了过来:“姑娘,昨夜多谢你替我们带路,高永昌已经授首,你的家仇已经报了……你家人的遗体,我们已经寻了棺木安放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提出。”

    唐秋晓认出了周铨。

    她分不清李宝与叶楚,一来是昨夜黑暗,二来是昨夜李宝脸上也涂了泥灰。但周铨,她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将军!”她盈盈下拜,哽咽着道:“多谢将军!”

    周铨看她模样,想到她乘夜去盗自己亲人的尸体,想来家中是没有什么依靠的,心中微微一动,转身瞪了叶楚一眼:“去把李宝叫来!”

    叶楚急了:“大郎……”

    这姑娘,很对他胃口,比起他在日本见到的所谓公主之类的罗圈腿娘儿们可强多了!

    “去!”周铨又瞪了他一眼。

    于是叶楚只能自怨自艾地跑走,不一会儿,李宝跑了过来。

    “营正李宝前来报道,请大郎指示!”干净利落地跑到周铨面前,李宝叭的一下立正行礼。

    唐秋晓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这是昨夜扛着自己跑的人!

    她悄眼望去,不知为何,泪水再度涌了出来。(未完待续。)

二六五、他们在等那个叫周铨的宋人

    “不曾想,她竟然是城中汉官的女儿,也多亏了她,才能这么短时间将城中局面安稳下来,李宝这厮当真是太过幸运了,大郎你也太过偏心!”

    半日之后,往北的路途之上,撇着嘴的叶楚,还在嘟囔着。

    周铨翻了他一眼:“你这厮在日本混了大半年,据说至少拐了七八位所谓武家公主,人家李宝难得遇上一个,你也要和他争?”

    “日本那些不能算,这个才是我真心喜欢的!”

    “你真心喜欢的还真不少!行了行了,有本事就去找个不比她差的,休要再唠叨,当心李宝揍你!”

    叶楚确实对唐秋晓动了心,但为了这姑娘和李宝打架,他就要考虑了。

    周铨身边,就算是武阳现在都不敢说稳胜过李宝,毕竟这厮天生神力。叶楚射术比李宝强,但若被李宝近身,两个他都是白给。

    “那姑娘也真是白长一双好眼睛,竟然看不上我,看上了李宝那厮!那厮哪点比我强了,除了比我多些横肉,论及英俊潇洒,给他一匹宝马也赶不上我!”

    “你自家就成了一女人了,喋喋不休……去你的营队里,莫在这烦我!”

    周铨训斥了他几句,将这家伙从自己身边赶走。两人都没将这个往心里放,叶楚跟着周铨也有四年了,当然知道周铨并不会为这点事情真心怪他。

    甚至周铨在某种程度上,还鼓励身边的少年们相互竞争,若没有争胜之心,必然就会甘于平庸。

    这些早期的阵列少年,和周铨的情谊,可以说亦师亦兄。他们的本领大多都是来自周铨的传授,平时又朝夕相处,周铨从不在他们面前拿腔拿调,故此对周铨,他们是既敬且亲。

    赶走叶楚之后,周铨又看向武阳,嘿嘿笑了两声。

    武阳道:“有何事?”

    “武叔啊,连李宝这榆木疙瘩都知道疼人了,你怎么还是不解风情,听闻那位黎总督家的女儿,对武叔甚是看中……”

    “咳,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武阳面无表情地催马离开,将周铨一个人晾在那里。

    最近周铨对作媒这种事情,似乎比较热衷,跟在他身边的武阳都有些受不了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宝留在了辽阳,叶楚便为先锋,他被周铨赶回到自己营队不久,就又跑了回来。

    只不过这次来,他的神情却再没有方才的轻佻,而是一片肃然。

    见他模样,周铨心里一跳,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擒着了女真斥侯!”

    辽阳城北面有女真人,并不让周铨意外,叶楚这模样,分明是另有消息。

    “说,不要吞吞吐吐!”周铨道。

    “斥侯口供,蜀国公主……本在沈州,但是如今沈州已落入女真人手中,女真之帅,是完颜斡本,阿骨打的长子!”

    “咚!咚!咚!”

    周铨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厉害,仿佛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原本顺畅的呼吸,这一刻也停了半息。

    “余里衍……”

    女真人的野蛮,他很清楚,余里衍若落入女真人手中,下场将会惨不忍睹!

    哪怕以周铨一向冷静,这个消息,也让他心神俱震!

    几次深呼吸之后,周铨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再派斥侯出去,一定要探明……余里衍的下落!”

    辽河之上,两百多件木排逶迤而下,顺水漂流。

    他们是靠着辽河右岸水浅之所往下走,两岸风光,尽入眼中,可是没有谁有心情去欣赏这个。

    “殿下,又发现女真猪了。”耶律勃鲁在外围的一座木排上道。

    他手中举着望远镜,这是周铨给他的,契丹营与高丽营中只有这一具,所以不虞会泄露出去。那些女真斥侯,顺着辽河前来追赶,每每都被他们提前发现,然后派出人将之逐走。

    “人数多少?”余里衍问。

    “此次人比较多,看来是几伙斥侯合在一起了。”

    这证明女真追兵已至!

    “我们离河口还有多远?”余里衍又问。

    “向导说,还有二十余里!”

    到了河口,他们就必须上岸,木排在内河尚可漂流,但进入大海,风大浪急,再在木排之上,那就是找死了。

    而上岸……

    “女真人!”余里衍还没有考虑好,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叫。

    这一次不用望远镜,她也可以看到,女真人大队人马,顺着河的左岸,正急追而来!

    “弃木排,登岸,我们从右岸登陆!”

    水中木排的速度不快,只是省力气,无法和陆上的速度相比,因此余里衍决定,提前抛弃木排。

    “殿下,要不要寻个村子?”

    “连沈州有城墙箭楼,我们都无法守住,何况是一个村子,去海边,我相信,周郎早就得到了消息,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在海边,一定能遇上他!”

    余里衍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周铨身上,在被父亲抛弃、目睹帝国战无不胜的军队崩溃之后,她唯一有信心的,只有周铨。

    敌在左岸,他们于右岸登陆,辽河到了出海口附近,水面要宽阔得多,水深也令女真人很难泅水而过。果然,随着他们登陆,女真人停了下来,紧接着,一支骑兵加速,似乎是要赶在前面去占据渡口,另外还分出一支部队回去,应该是绕道上游,寻找可以过河的浅滩。

    耶律马哥也派人加速,要赶在对方之前占据渡口。

    全军急速前行,二十余里,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双方的前锋在前方的渡口处激战一场,女真人急切间找不到太多渡船,因此吃了个小亏。

    无论是契丹营还是高丽营,急行军都练过不少,因此,一个半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海边。

    但这个时候,女真人也赶到了。

    “他们无处可逃了!”

    搭浮桥渡过辽河的斡本,看着两里之外的对手,嘴角浮起一丝狞笑。

    余里衍,终于就在他面前!

    “斡本,乘他们立足未稳,将他们赶到海里去吧!”完颜斡鲁建议道。

    “不,不用急,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失去斗志,竟然还能排成军阵,这真辽**队,果然有些不同,俘虏说他们来自哪里?济州岛?他们在等那个叫周铨的宋人?”

    斡本说到这,尖声笑了笑,他旁边的女真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一路上,他们可是听到过很多次那个宋人的名字。先是被他们强征而来的高丽人,然后路上擒获的俘虏……他们都说,那个宋人是蜀国公主的男人。

    在这些人心中,那个宋人,有若神明,而他们女真人,已经打破了辽国的神话,不介意再打破一个宋国的神话。

    余里衍身边众人,虽然布下军阵,但他们都明白,女真人发动进攻的话,他们的简单阵形,支撑不了多久。

    为了尽快逃走,他们几乎都弃了甲,战马所乘也不多,而高丽人的弓弩也丢了一半,几乎只有短刃,甚至有些人干脆就是赤手空拳。

    但他们却不绝望。

    “船,我们的船!”有人叫道。

    在他们视线之中,远处几艘大船扬帆而来,契丹营与高丽营中人认识其中的两艘,玄鸟与玄武号!

    这两艘战舰在此,证明余里衍猜想的不错,周铨绝对会来救她。他们的冒险也没错,余里衍在周铨心中的地位果然不同一般,经此一役,想来他们更能获得周铨的信任!

    契丹人和高丽人的欢呼,让女真人甚为惊讶。

    斡本登高远眺,也看到了那三艘船,他神情微微一变,改变了稳扎稳打的主意。

    若是在这种情形下给余里衍乘船逃走,那回去之后,仅兀术的嘲笑,就足以让他无地自容了。

    “太子,太子!”他正待下令,突然远处传来疾呼。

    斡本侧头望去,只见是自己派出的斥侯狂奔而回。

    “辽阳城被一支古怪的军队夺占了,高永昌败亡,那支军队正向我们过来,距离我军不足二十里!”

    完颜斡鲁在马上直立而起,向着东方望去:“他们有多少人马?”

    “三千余人!”

    这个数字,让斡本与完颜斡鲁松了口气,斡本手中原本有二万各族大军,击败萧谢弗留后,收编了投降的各部,总数不减反增,达到三万余人。

    此次追击余里衍,他带的全是骑兵,数量也有一万余,余里衍这里两千余人,那边三千余人,加起来不到五千,他仍然占据了绝对优势。

    而且,对方兵力分散,他却全军在此。

    “斡本,不能再耽搁了,先收拾掉这些契丹人,再回头与夺了辽阳的家伙交战!”斡鲁沉声道。

    平时他可以宠着斡本,但这一次,不能再宠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缠绕在完颜斡鲁的心头。他从军多年,无论是女真诸部的内斗,还是与高丽人的大战,他都亲身参与,多次生死之间的经历,让他隐约感觉到,可怕的危险正在来临!

    “我知道,不过就是三艘船罢了,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彻底收拾干尽!斡鲁叔叔,你带三千人,去东面,有机会就上,不过我想,或许用不着你出场!”斡本道。

    他虽然残暴,但也狡诈多智,余里衍部所列之阵借助了有利地形,他的人多优势不能充分发挥,既是如此,干脆让斡鲁暂时不投入战场,而是在东边监视战局,一则可以寻找有利时机,二则若是那支占据了辽阳的军队突然出现,那么斡鲁部可以进行骚扰阻击,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攻击!”在斡鲁部就位之后,斡本下令道。(未完待续。)

二六六、惊骇

    随着他的命令,女真人呼啸着奔出,数千匹战马疾驰之时,那声势浩大,简直天地都要为之崩塌!

    而此时,三艘战船离岸还有数十丈远!

    当女真人冲出之时,军阵中的余里衍屏住了呼吸,不仅是她,连耶律勃鲁、崔龙洙等在军中呆了多年的宿将,那一刻也呼吸困难!

    眼见逃出生天有望,可这个时候,女真人悍然攻击,仿佛是故意如此,要先让他们看到希望,然后再将他们打入绝望!

    “别怕,别怕!”

    呆了一瞬间后,余里衍尖声大叫起来,她想要以此,来激励士气。

    只是面对排山倒海一般的女真人,高丽营和契丹营,有的只剩绝望!

    斡本在马上狞笑,仿佛听到了余里衍绝望的尖叫。

    他自己当然不会亲自冲阵,换了斡鲁那一代,每次出战就是几百人上千人,不得不亲冒矢石,但到了斡本这一代,手下部众多了,出战时再亲自冒险就少了。

    特别是现在这一战,在他看来,必胜无疑,根本用不着他将自己性命拿去赌。

    因此他虽然也是催马上前,马速却不快。

    他觉得,自己只要跟在大队之后,抵达战场,然后收获胜利……

    轰!

    就在他觉得胜利伸手可摘之时,突然间,远处传来惊雷般的炸响。

    这声音,将马蹄奔腾声都盖了过去!

    斡本急忙抬眼望去,就看到敌军之后,海面之上,那三艘大船已经一字排开,三艘船上,腾起了浓浓白烟。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下一个瞬间,他就知道了。

    在他的队伍中前方向,距离辽军军阵约有五十丈之处,半空中落下了黑乎乎的圆球。那圆球砸入人群之中,顿时人仰马翻,人的惨叫和马的惊嘶,飞溅起来的血肉和泥沙……一瞬间,在女真人当中,出现了数道血肉之沟!

    “这……这……”斡本脑子里尽是嗡嗡之声,仿佛方才的巨响还在回音。

    女真人距离余里衍的军阵还半里,若没有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半里距离,转瞬即至,但这雷火与死亡的合奏,让正在疾奔的女真人慌了。

    若能够看得到敌人,他们并不畏惧上前拼命,可现在,他们面对的却是一个看不到的敌人,是从天而降的死亡!

    战马长嘶中,女真人或者让马停下,或者转向侧奔,从方才的死亡线上离开。这个过程之中,因为马匹相撞、或者惯性难止,还发生了十余起落马事件。

    不等他们定神,隆隆的炮声再度响起。

    玄鸟号上,张横咧开嘴,用手捂着耳朵,放肆地大骂了一声:“娘的,就是过劲!”

    因为炮的后座力,战船剧烈地晃了起来,张横如果不是将自己绑在船舷上,恐怕要在这剧烈的晃动中踉跄摔倒。

    “命中六发!”炮声停止过了会儿,桅杆之上,有人大叫。

    三艘船发炮,为了避免后座力将船震倒,所以并不是同时,前后之间略有间隙。玄鸟号是三门炮,玄武、青龙则都是七门,加起来十七门炮,打的是大面积的陆地目标,有六发命中,命重率刚刚超过三成——若是以弓箭来说,这命中率实在有些难看,但以火炮而言,这命中率很不错了。

    也是周铨舍得投入的结果,平时训练,几乎每一炮打出去,就是二十贯钱,这还不算火炮本身的折损,毕竟火炮用多了,也只有回炉再铸。

    莫看东海商会那么赚钱,周铨捣鼓出来的生意利润丰厚,实际上他花起钱来更凶,一年仅练炮兵,就要花掉近百万贯。

    也正是这么不计成本的投入,才有如今船上炮兵的精准。但张顺也明白,这是打陆上大面积目标才能如此准确,若是在海上打船,风浪摆动下,十炮能中一炮,那已经是满天神仙护佑了。

    第二轮射击,给女真人带来的震撼更胜过第一轮。

    毕竟第一轮时,大伙没有准备,可这一轮,当炮声响起,女真人就惊恐地望着天空,听得天空中的呼啸之声,然后隐约看到什么东西落下。

    再然后,就又是五道死亡之痕。

    就象是汉人用的犁在肥沃的黑土上耕过一般,只不过,现在耕的不是泥土而是血肉。

    斡本脑子里这个时候,全是他杀死的高丽人的嚎叫。

    “蜀国公主的男人,会召唤神雷,将你化为肉泥!”

    斡本抿了抿嘴,对未知的恐惧,大过了对胜利的渴望,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因此便采取了女真人面对这种情形时最擅长的行动。

    撤退!

    他调转马头,准备撤退,恰在这时,船上的第三轮射击来了。

    一枚炮弹,原本的目标是冲向余里衍的女真军阵,但在发射之后却失去了精准,离开原本的目标老远,却向斡本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战船上的火炮,射程比起周铨给陆军装备的五斤炮可要大,这枚重达八斤的铁弹,因为意外,打出了最远射程,飞行了三里,这才失去力量,栽落在女真人当中。

    砰!

    在砸烂了一具女真人的身体之后,它高高弹了起来,在地上滚过去,到了末尾,恰恰砸中了斡本战马的后马腿。

    那马惨叫着栽倒,斡本被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险些被马压住。

    虽然未受到致命伤,可是斡本也被摔得头破血流,周围的女真人惊惶失措,隔着这么远,那天下落下的铁球还能砸得中人,岂不意味着,只要在战场之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位置是安全的?

    斡本爬起来之后,看到了那颗炮弹。

    只不过是一颗黑黝黝的铁球……但对方是怎么将他从天上扔下来的?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想要摸铁球一下,却又不敢。

    “你,把它带着,带回去!”

    旁边的卫士下马来扶他,他站起身,然后蛮横地下达了命令。

    卫士也吓得脸上变了颜色,这玩意儿夺走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它从天而降,莫非是天上神人扔下的?他们只是凡人,哪里敢去碰这么危险的东西?

    但斡本的腰刀之下,卫士明白,他去摸,未必会死,可若不动,必定要死!

    他不得不弯下腰去,小心翼翼,伸手要去摸炮弹。

    就在这时,第四轮炮击又开始了。

    巨响声传来,斡本几乎本能地缩头缩身,却看到那名卫士在地上一咕碌滚过去,然后爬起来纵身上马,毫不犹豫疾奔而走。

    任斡本在后叫骂威胁,那卫士也不回头。

    其实第四轮炮击的效果更差,只有一枚炮弹落入人群之中,但被这飞来横祸吓住的女真人,根本没办法去统计。斡本也没有注意这一点,他将另一个卫士拖下马,直接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拾、起、来!”

    斡本一字一句地叫道,那卫士不得不伸手去将炮弹抱起。

    双掌一触着炮弹,他就惨叫起来,慌忙将手收回。

    炮弹出膛之后,因为摩擦产生了高温,肉掌贴上去,自然会烫得怪叫。只不过女真人并不知道这个道理,斡本一看那卫士手才碰着铁球,就开始惨叫,吓得他连忙后跳,退了几步。

    然后看到那卫士缩手猛抖,不停地吹着手掌,口里还嚷嚷着“好烫”,他才明白过来。

    将那卫士一把推开,斡本用布包住手,把那炮弹拾了起来。

    八斤重的铁球,在他手中并不太沉重,他将之缚在马背上,回头又望了海边一眼。

    辽国的战阵已经散了,这原本是冲锋的最好机会——斡本很清楚,这个时代,列阵而击比起没有阵型的散兵游勇要强大十倍百倍,但是,他也同样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机会。

    士气已崩,他唯一的选择,是带领军队撤走,避免更大的损失。

    想到自己回去后,要面对兀术那小鬼令人厌恶的面容,斡本就气不打一处来。

    海边这一战,女真人的损失并不是很大,被炮击死者不过百余人,他们的前锋冲入了余里衍的军阵,造成的杀伤也有几十人,所以严格来说,双方的死伤数字接近。

    因此,斡本撤军之时,实力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余里衍也不敢追击,她只是迫不及待向着海边行去,希望能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三艘战船上,她始终没有看到周铨的身影。

    因为怕搁浅,所以大船并未靠岸,而是放下了舢板,没过多久,舢板上的水手就见到了余里衍。

    “是张都督!”看到水手簇拥的张顺,耶律勃鲁和崔龙洙满脸喜色上前见礼,他们是熟人了。

    张顺嘿嘿笑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然后望了余里衍一眼。他是粗人,虽然明知道周铨宠爱眼前女子,可因为对方是辽人的缘故,他只是大大咧咧地施了一礼:“见过公主。”

    余里衍也不会计较这个,她急切地问道:“周郎呢,周郎人现在在哪里?”

    “大郎遣我来河口观望,他料到你们若是脱身,有可能是从辽河,他自己在陆上,应当很快就到吧?”张顺说道。

    余里衍略有些失望,她忍不住向陆上望去,然后,面色一愣。

    因为就在远处,数骑飞驰过来,为首者她很熟悉!(未完待续。)

二六七、欺负了我的女人,还想全身而退?

    来的人乃是耶律马哥的亲卫,原本和耶律马哥一起在辽国苏州,等待万一周铨会来。

    他出现在这儿,证明周铨离此应当不远了!

    “该死,被女真猪的斥侯缠住,来晚了……周驸马有令,让高丽营与契丹营整理好军备,一个时辰之后出发,追击女真猪!”那人远远地叫道。

    叫完之后,他才记得下马,向余里衍行礼。

    “周驸马”这个称呼,让余里衍面上有些发烧,瞪了他一眼。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心如今周铨在哪,因此问道:“周郎呢,他人在哪里?”

    “他知道斡本追击公主的消息,因此决心在女真人归途拦截他们。”信使道。

    “拦截?”余里衍心顿时提了起来。

    哪怕已经见识过火炮的犀利,她仍然忍不住担心。

    “对,驸马说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了他的……他的女人后全身而退。”那信使有些好笑地说道。

    余里衍的脸色顿时红了。

    在距离此地近二十里处,辽河的渡口,周铨已经扎下营寨。

    这里有座便桥,是女真人追击余里衍时搭起的,余里衍用的木排,有不少漂到了这里,正好被周铨捞起,充当火炮阵地的鹿砦。

    商会护卫军夹在辽河和一座小湖的中间,四面平阔,火炮阵地的鹿砦之前,周铨列阵相迎,他将手中不多的骑兵,作为预备队,放在了小湖之后。

    女真人要返回,无论是去沈州还是夺辽阳,都要渡过辽河,这里,是离他们最近的渡口,周铨料想,对方会选择从这里渡河。

    唯一让他有些担忧的是,余里衍是否安全。若是张顺带领船队及时赶到,那么余里衍现在应该置身安全之所了,可若是没有赶到……

    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女真人果然是强敌,如果没有超越对方的武器,周铨还真不太敢与对方正面较量。他派出的斥侯,主要是以契丹人为核心,但在与女真斥侯的纠缠中,只能勉强保持不败,却无法突破对方的封锁。

    也正是因此,他对现在的情况发展不是很确定。

    女真人同样对如今的局面不清楚。

    在逃出五里之后,看到那从天而降的“神雷”未再发威,斡本与完颜斡鲁将败军收拢起来,这一清点,一万多人,只聚回来不足九千。

    真正伤亡不多,大多都是跑散的。

    二人神情都极是郁闷,自女真人起兵以来,他们还没有打过这种窝囊仗。败不是不能败,可怎么败的都弄不明白。

    “斡本,接下来该怎么做?”完颜斡鲁问道。

    斡本有些魂不守舍,他时不时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身后,那里挂着一颗炮弹。完颜斡鲁问了两遍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该死,只能去面对兀术那小崽子的嘲笑了。”他喃喃说了一声。

    “也只有如此。”完颜斡鲁点头,心里微微有些轻松。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斡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好在那东西似乎有所限制,只能在海边发动,我看到,那巨响都是从船上传来,每次之后,船上还会冒出白烟和火光。”斡本又道。

    此时他冷静下来,猜到船上的人应当是使用了一种他前所未闻的武器,而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力相助。

    完颜斡鲁回想当时情形:“无怪乎他们不曾追来,那武器肯定有距离限制,两三里应当就是它的极限!”

    他二人都是女真中的人杰,仅仅是一战,就发现了不少问题。但虽然发现了一些问题,教他们如何去破解,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此次回去,我要将这个送给父皇,我有一种感觉……如果那三艘船上,真有那个叫周铨的宋人,那么,他会是我们大金的头号大敌!”斡本摸着炮弹说道。

    “听闻那厮年纪很轻,算起来,应当和你差不多吧。”完颜斡鲁甚是欣慰,斡本有此心机,那么大金下一代不愁继承人了。

    两人商议了会儿,决定顺原路返回,虽然明知道占据了辽阳城的那支奇怪队伍距离不远,但二人对他们并未太放在心上。

    “哪怕这支奇怪军队就是宋人派来的,如今不在海边,没有了船上那古怪武器,我们岂会惧他!”想到这里,斡本精神又振作起来。

    在双方都有意之下,大宋政和五年八月十五日申时,金国太子完颜斡本部八千余人,与东海商会周铨亲领的六营三千余人,相遇于辽河畔古渡口。

    当得知那支奇怪军队已经占领渡口并堆起了鹿砦时,完颜斡本还有机会,完颜斡鲁向他建议,大军向西,绕过对方控制的渡口,从锦州边缘返回沈州。

    但是完颜斡本思考再三,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

    原因无它,他带兵追击余里衍,原以为无论是否得手,都会很快解决战斗,所以他全军并未携带太多粮食。这不多的粮食,海边败退时也都扔掉。

    换言之,金兵要断粮了。

    若是绕道,且不说对方是否会坐视,锦州的耶律术者会不会出来乘火打劫,单单缺粮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让他头痛。

    缺粮一日两日当然不会死人,可是这会极大地削弱女真人的战斗力,倒不如乘着现在体力尚好,夺了对方的营地,因粮于敌。

    “若是对方使用那武器,我军当如何是好?”完颜斡鲁问道。

    “那武器应当只能在船上使用,而且数量不会太多……即使他们随身携带,你注意没有,每次使用过程中,都有一段时间,只要我们能狠下心拼,应当无妨,能够近身接战,就是辽狗都不是我们对手,何况被辽狗打得满地找牙的宋人!”

    此地都是一片平阔,抵达战场之后,完颜斡鲁站在马背上观望,只见东面是辽河,西面是一个小湖,那支奇怪军队布下军队,就在河与湖之间。

    除了一层简易的鹿砦之外,对方就来得及挖出一些壕沟,充作障碍。

    “这厮倒是挑了个好地方,不过他恐怕不知道,我们女真人固然擅长骑射,但更擅长的还是步战!”斡鲁见此情形冷笑道。

    斡本点了点头:“叔父,还是你带人向西,从侧面绕过湖,然后袭击敌阵侧后,我在正面攻敌,与其步战!”

    “你多加小心。”

    两人议定分工,斡本整顿部下,除了两翼各有百余骑游走之外,几乎所有的女真人都弃马列阵。

    因为担心对方携带火炮,女真人的军阵稍稍松散,五个猛安四前一后展开,每个猛安又列成十排,每排百人。

    他们列阵之时,周铨就在搭起的木架上观看。

    “敌军势大,此战不易啊。”武阳看到对方虽然不是令行禁止,但在经历新败之后,却仍然能这么快组织起进攻阵型,不禁开口道。

    “我倒是看到了获胜之机。”

    周铨虽然不是很通军事,但经历这些年的战事,将另一世所学的一些战例再细细分析,他紧紧盯着对方军阵的右翼,也就是靠近辽河的那边,心里有了个主意。

    他虽然摆出了一个防御阵势,但并不准备被动挨打,要想真正获得战场的主动权,唯有依靠进攻!

    以相当于对方一半的兵力来进攻对方,有些条件缺一不可。

    “传令,让贺途、陆海两营……还有张猛营,集中在东侧!”周铨命令道:“让炮营较位,瞄准东侧敌方右翼。”

    护卫布出的阵型,与女真人平均列开不同,周铨将一半兵力一千八百人,都集中在东侧,而此侧女真人则是一个猛安一千人。

    至于中路和西侧,则只有一千二百人,相对而言单薄得多。

    到了巳时,双方都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先动的是商会护卫的骑兵,这支由耶律马哥亲自带来的契丹骑兵,乃是一路上搜拢而来,因为他们并非周铨训练出来的,缺乏配合的默契,所以周铨将之放在小湖之后。在接到命令之后,耶律马哥带着这不足一千人,开始绕过小湖,佯作要进攻女真人侧翼。

    隔湖与他们相望的完颜勃鲁,不等斡本的命令,就主动迎击出来。他的兵力比起契丹人多近一倍,而且女真人经过黄龙府之战后,对契丹人就有某种心理上的优势。

    双方骑兵一动,紧接着步卒也开始行动起来,这一次是女真人行动手,五个猛安接近五千人,直接挺进,向着渡口进发。

    商队护卫迎头向前,不过按照周铨的命令,兵力最集中的东侧也就是左翼动作快点,中间和右翼则较慢,只前进了五十丈,便形成了一个斜线方阵。

    “机会!”见此情形,斡本心中一动,当即下令他留在手中的骑兵,横穿两军阵前,准备去攻击护卫军突出部分缺乏保护的侧翼,同时命令步卒加速,要赶在对方发现这个问题前,便与之接战。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震耳的巨响。

    大炮轰鸣了!

    虽然这是斡本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当炮声真响起时,他的心还是狠狠地跳了下,然后他厉声道:“冲上去,冲上去,只要缠战在一起,他们的这种妖法就不能用了!”

    女真人经历过一次炮战,再次遇到火炮,也确实习惯多了,虽然还是惊恐,但他们发现炮弹并没有落在自己头上时,便兴奋地向前猛冲而出!(未完待续。)

二六八、钢铁撞上瓷器

    整个战场宽约五里,那些女真人觉得炮弹没有落在自己头上的原因,是所有的炮弹都集中到了东翼。

    在约一里宽的范围内,落下了十枚五斤弹,其中五枚制造了恐怖的杀伤,一半落空,另有六枚炮弹则直接打飞,或掉入在辽河里,激起了冲天的水柱,或落在两军之间,扬起滚滚尘土。

    东翼的女真人,就象是牵线木偶一般,猛然僵立。

    此次周铨带来十六门野战炮,全部被集中到了东翼,而无论是商会护卫的甲种部队还是乙种部队,都进行过不下十次的步炮协同演练,在最初的演练中,甚至还炸死过自己人,直到第六次后,才完全避免了火炮误伤。

    所以商会护卫仍然按照军中哨声吹出的节奏,稳健、快速地向前推进,但女真人的阵型就有些乱了。

    紧接着,第二轮炮击再度开始。

    有第一轮校位,第二轮更准,十六门炮,有十二门命中目标区域,其中八门造成了杀伤,只有四发炮弹脱靶。

    然后是第三轮、第四轮。

    经过艰苦的不计成本的训练,商会护卫炮兵,基本能做到每三十息一炮,当第三轮炮击之后,两军已经开始正式接战,他们调整炮位,炮火开始向女真人的纵深处延伸。

    事实上,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个时代,没有哪支部队,在被十六门火炮正面轰击了三轮之后,还能保持队列的。所以当有严整阵型的商队护卫,同已经散乱不堪甚至出现不少逃兵的女真人对撞一起后,并没有出现意想中的钢铁碰撞。

    而是钢铁撞上了瓷器,然后瓷器就砰的一声碎开!

    那些原本是去攻击东边护卫侧面的女真骑兵,首先在炮火轰击中崩溃,尽管没有一颗炮弹砸在他们头上,但火炮恐怖的声响,还是让未曾受过专训的战马惊惶失措!

    马惊了,不但甩下身上的骑手,还会掉头乱跑,这反而冲击了女真人的阵型!

    至于火炮真正轰击的对向,位于女真军阵后方弯弓准备仰射的弓箭手们……

    撒合辇是长白女真诸部中最出色的猎手,这一战,他也被安排在东翼。和他一样,布在东翼的还有百余人,他们个个都是百发百中的神射。

    此前与高丽人、契丹人的战斗中,撒合辇屡立战功,他手中的强弓,夺去了不知多少敌人的性命。

    但这一战,他却觉得份外窝囊。

    “撒合辇,快走,快走!”在他身边,与他来自同一部落的兀带拉着他,在他耳畔狂吼。

    他们连一箭都没有射出,便成了炮火集中打击的目标,百余人的神射队,死伤过半,侥幸留下性命的,也都和兀带这样,完全失去了斗志。

    “我不走,我要捍卫勇士之名,我要与这些妖魔作战!”撒合辇摆脱了兀带的手,怒吼道。

    “怎么作战,你根本不可能胜的,快走啊,蠢货!”

    兀带拖了撒合辇一下,却拖不动他,他自己一边后退,一边大叫。

    但见撒合辇就是不退,兀带只能自己逃走。

    撒合辇不是不想退,但他不知道自己退了以后,会成为什么下场。

    对方的神秘武器,让他的强弓在战场上失去了作用,他隐隐有种感觉,属于自己这样神射手的时代,即将终结。

    他茫然地逆行上前,身边全是崩溃逃散的女真、高丽诸族,甚至斡本派出侧击的骑兵,也仓皇退下,连和敌人接战的勇气都没有。

    因此,撒合辇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敌人。

    如林的长枪。

    敌人布成密集的方阵,前三排全是长枪手,他们挺进之时,那闪亮的长矛,就象是长白山中茂密的树林。

    到这个时候,撒合辇的战斗意志也崩溃了。

    他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转身也要逃走。可是推进向前的长矛,在口令声中狠狠刺出。

    至少三根长矛贯入撒合辇的身体,他甚至被挑了起来,抖落在地上,象是一个被抛弃的破布口袋。

    死亡并没有立刻来临,撒合辇还在地上挣扎,这一刻,他空前清醒。但紧接着,无数只脚直接从他的身体上踩过,他被活活踩死。

    炮兵和三个营的冲击,让女真人的右翼在瞬间就崩溃,但他们的中军和左翼尚保持完好。

    “稳住阵型,向前,向前!”

    叶楚站在中部军阵的最前列,他横端长矛,向前挺进。在他们面前,则是敌方的一个猛安,以数量论,他们的人数比对方要少近一半,但商会护卫军的士气高昂,他们的甲胄也远胜过对手,就连后阵的弓手射出的弓箭,都很难在破甲后给护卫们造成致使伤害。

    因此,两军列阵对冲之时,仿佛是两堵墙靠在了一起,第一线上的撕杀惨裂,而后边的人又竭力上前,哪怕第一线人因为恐惧想要逃走,也会被身后的同伴顶了回去。

    虽然护卫这边因为人数的劣势而暂时处于下风,但是,当女真人的右翼崩溃,贺途、陆海、张猛三营转过头来,从侧面猛攻女真人的中部部队时,局面顿时改变!

    受到两面夹击的女真人中部部队,只坚持了片刻,然后就崩溃了。

    周铨于哨塔上方,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他回头望了望,又下令道:“武叔,你去突击东面,莫让女真人重整旗鼓!”

    武阳一直带着两百骑立在哨塔之下,他这支骑兵的战马,都是从济州岛运来的,受过专门训练,不会因为炮声而惊慌失蹄。听得周铨的命令,他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伸手将挂在马臀部的双刀拔了出来。

    好钢锻打而成的双刀,每一柄长近五尺,尽管刀身狭长,可仍然十分沉重,也就是武阳的神力,才能将之轻松挥动。

    “冲!”他向着自己身边的骑士们下令道。

    这二百骑早就养精蓄锐,此时便开始向着战场右方开始机动。

    周铨举起望远镜,向着小湖对岸望去,正面战场,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女真人要想翻盘,唯一的机会,就是小湖对岸的骑兵了。

    若是对方骑兵击破了耶律马哥的契丹骑兵,冲到了周铨的阵后,那么这一战即使周铨能获胜,付出的代价也会极为惨重。

    相反,若是耶律马哥部能够保存下更多的实力,接下来骑兵的追击,对溃逃中的女真人来说,将是一场噩梦!

    耶律马哥自己也是宿将,同时战将,周铨曾经反复交待,他这边并不是决战主力,他带领的千余不到两千契丹骑兵,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击败敌人,而是牵制住敌方有可能从侧翼来的攻势。

    所以在湖那边,他并没有与斡鲁部硬拼,双方散乱展开,却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追。

    完颜斡鲁被他纠缠得怒火翻腾,若是正面作战,他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就让眼前的契丹骑兵崩溃,偏偏这些家伙象是该死的树脂一般,软绵绵不受力,粘乎乎甩不脱。

    不过,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还是有把握将这些契丹人全部消灭,但是……

    他向着湖对岸望了一眼,那边传来的隆隆炮火声,让完颜斡鲁心里实在没有底气。即使是隔着几里远,火炮的巨大声响,仍然让他座下的战马有些不安,好在契丹人的战马,似乎也受到影响。

    可想而知,湖对岸正面战场上,斡本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虽然斡本不愧是阿骨打的长子,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可面对宋人的妖法,他能胜么?

    不望还不要紧,这一望,斡鲁的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他的视力相当好,而辽河两岸,又是平阔的平原,因此,他能清楚地看到,代表女真的旗帜,正纷纷倒下!

    只有全军崩盘时,才会如此!

    斡鲁的心顿时狂跳,这开战应当还没有多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若按照汉人的算法,开战到现在,连四分之一时辰都没有啊!

    “不能和契丹人纠缠了,我们必须撤,凭着我这队骑兵,或许还可以减少些损失!”

    斡鲁心念电转,抓起腰间的牛角,然后吹出了呜呜的声响。

    “斡本,千万要多撑一会儿,千万莫丢了你老子的脸!”他吹响牛角的同时,心中暗暗祈求。

    但是斡本坚持不住了!

    斡本自己在中军,当右翼崩溃时,他就意识到不妙:自己的部队,竟然在正面被对方击溃了!

    要知道这些女真人,虽然不是最恐怖的女真铁浮图,却也都具战甲,在和高丽、契丹人的征战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就算对手有神秘武器火炮,可是有所准备之下,也应该能够支撑久一点!

    斡本睚眦俱裂,眼角都瞪出了血。

    侧击的骑兵,原本是战术运用中的一个妙手,但对方武器的可怕声响,却使之变成了己方指挥的一大败笔。

    但这还不够!不够让他的右翼如此彻底地崩溃!

    对方似乎看出了右翼比较薄弱,所以在东面集中了优势兵力,整个战场,任何地方女真人数量都占据优势,唯独右翼,却是对方战据了兵力优势!

    还有,对方的甲具,应当比起大金的甲具要强,对方的武器,要比大金的武器要锐,最重要的是,对方的军士!(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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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风华介绍:
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周铨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他要为华夏之族、炎黄之裔,把握住这机会,浪潮卷时光,风华绝大宋!大宋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