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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者晨雷     大宋风华txt下载     大宋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零九、人在皇上,岂非妖物

    两个月之后,已经是政和四年的正月了。

    按照惯例,正月十五上元节,要放灯三日,平时功课繁忙的太学,这一天也难得地放假一天。

    白先锋满脸不高兴地走出酒楼,在他身后,传来嬉笑之声。

    当他到了楼下时,才有一人赶来,将他的衣袖拉住:“锐之何必如何?”

    “光弼兄,非我不合群,实在是听不得他们的胡言乱语了……一个个指天划地,仿佛若是用了他们为相公,天下立刻太平,四夷瞬间宾服,实际上呢,却是既不知稼穑,又不知行伍……周铨说得没错,他们自诩清流,实是轻流!”

    白先锋乃是太学中舍生,拉住他的洪皓,则是来京师准备参加科举的。两人一是陕西人,一个是江西人,只因志趣相投,结为莫契。今日上元节,太学难得放假,洪皓便邀了白先锋等来樊楼宴饮,只不过三两杯酒入肚之后,席中却发生了争执。

    过去一年,明里的棉布商会,暗中的东海商会,都在大宋造成极大的影响。特别是棉布商会,广为人知,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利益同盟。

    在太学的学子们看来,这是斯文扫地的事情。

    加入棉布商会的各方势力,那些身居高官的他们不太敢直接骂,只能暗中讽刺,但周铨则是个活靶子,这些太学生们对周铨年纪轻轻就得任官职,都是心怀羡嫉,因此少不得一些攻击的话语。

    前年在榷城密约达成后,攻讦周铨最力的就有他们,如今一年过去,周铨在徐州、海州做得好大的事业,他们却还只是太学生,自然又要攻讦一番。

    白先锋原本也看周铨不大顺眼,他父亲曾随横渠先生张载学过气学。如今气学式微,二程很不客气地捞走了气学的遗产,白父既不屑与之同流,又无力改变此事,便只能隐于居中,但既然出自读书人之家,对于不甚读书的周铨,当然有种优越感。

    所以去年攻讦周铨,白先锋亦曾加入,但经过一年的冷静、观察、深思之后,白先锋的观点变了。

    那份榷城密约,不仅不是卖国条约,而是外交与军略的神来之笔。不仅缓和了宋辽关系,解除了岁币负担,还为大宋提供了大量的税赋,使得许多大宋百姓,有了养家糊口的活路。

    方才便为此事,发生激辩,那些书生们高谈阔论,他势单力孤,一气之下离席而走。

    “不过是一介外人,何必为了他,伤了同舍的和气,锐之兄,还是回来吧。”洪皓又劝道。

    白先锋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与谋,他们既视我为下贱之辈,我又何必凑上前去自取其辱。光弼兄,你也是想做实事之人,与这些人呆在一起,只能让自己眼界变浅,固执己见!”

    “择善固执亦是……”洪弼正说间,突然听得前言轰的一声响,紧接着,街上的人都蜂拥涌了过去。

    他讶然相望,却看到一个大号的孔明灯浮在半空之中,因为被底下的人用绳索牵引,所以没有随风轻去,而是顺着街道,慢慢向着向南而行,眼看就要到他们面前了。

    这大号孔明灯下方,还坠着绸缎的条幅,两人仔细一看,上面写着“棉布商会恭贺上元灯队欢迎莅临”。

    两人对望了一眼,洪皓面色不愉,而白先锋则是苦笑。

    “当真是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啊。”洪皓道。

    “这孔明灯还能这样用……等一下,那上面,那上面是人!”

    所谓的孔明灯,当然是热汽球。

    这玩意儿对拥有大量丝绸的大宋来说并不难做,真正麻烦的是如何在上面载人。

    现在在热汽球下吊篮中的,是一个只有七十余斤的瘦小男子,他得意洋洋,在半空中不停向下招手。

    若只是个大号孔明灯,还不能在京师中造成如此轰动,上面还载着个人,这才是让众人奔走追随的根本原因。

    昔日鲁班能造木鸟,在空中飞三天三夜,可那只是传说,而且并没有讲木鸟能载人。现在则不同,这大号孔明灯下挂的篮子里,竟然还载着一个人!

    木鸟还有翅翼,可这大号孔明灯连翅膀都没有!

    热汽球下边,抓着绳索不让它飞走的是师师小娘子。

    如今的师师,已经不再是小姑娘,而是一位少女了。渐渐张开的身体,露出美人胎子的模样,这个时候她的小脸兴奋得全是红霞,细密的汗珠从鬓角渗了出来,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激动的。

    她一个人当然扯不住热汽球,就是加上她旁边的周铨也不行,实际上热汽球是拴在一辆花车之上。

    “如何,我说了要送你一个最热闹的上元,你觉得今年的上元节比旧年是不是会更热闹?”周铨笑嘻嘻问着她。

    师师小娘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满心都是喜悦。

    “不生气了吧,过年虽然没有来京师陪你,如今可是来陪你了!”周铨又道。

    但师师的小嘴立刻嘟了起来:“兄长骗人,你是来办商会的年会的!”

    “可我如今不是没有理睬那些家伙,专心陪你游街玩耍么?”周铨道。

    无论是棉布商会还是东海商会,都是松散的利益联盟,想要让这个联盟能够更持久更强大,年会是必不可少的。

    特别是在过去的政和三年中,两个商会都展露出光明的前景之时。

    “我想随在兄长身边。”师师抬头望着周铨,想要说出自己心里话,但是周围人实在太多,她不敢开口。

    只能轻轻往周铨那边靠了一点,让自己尽可能更接近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

    小小少女的心思,周铨暂时还没有体会到,他一直将师师当成自己的妹子呢。

    洪皓看到周铨与师师的亲密状,再次冷哼了一声。他倒没有细想,以为那是周铨和他的使女,觉得此子果然轻浮不堪,难怪会和辽国的公主搅在一起。

    白先锋却是盯着那热汽球,迟迟收不回目光。

    “锐之,你看傻了么,怎么与这些市井庸人一般模样?”洪皓看他的样子,心里有些冷。

    原本二人志趣相投,但因为对待周铨的态度不一致,如今他看白先锋,也有诸多不顺眼之处了。

    “唉,竟然有此奇物!”白先锋猛然抚掌叫了一声。

    “哗众取宠之物,于国于民,无半点益处,哪里值得锐之你这般大惊小怪!”洪皓开始想起管宁割席的典故,心中暗忖,若是这白先锋不说出个理由来,他少不得也要与之划地断交了。

    “此为军国利器,战阵之中,主帅往往无法看得战场全貌,不知敌阵变化,也无法将号令传遍全军,但有了此物,居高临下,不但可以窥得敌阵虚实,还能够让全军都能看到号令……比如说,用旗语!”

    白先锋盯着周铨观察了一年,周铨在海州船上推广旗语之事,他也听说了,再将其与热汽球联系起来,他再次抚掌,长长叹了口气。

    洪皓知道,白先锋出自陕西,与西贼交战的前线,如同横渠先生张载一般,少年时起白先锋就好谈兵事,虽然考进了京中的太学,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想如同范仲淹一般,在西北主持军务。

    “我要见周铨,我要和他说,这大号孔明灯加上旗语何其重要,这是军国利器,不可轻示于人!”白先锋心中想。

    花车游街,这种事情大宋并不少见,更有甚者,有些花车上还寻来当红歌伎,或舞或乐,引得游手好闲者紧紧跟随。但今日所有的花车,都被热汽球抢了风头。

    就在樊楼之后,一座最高的角楼上,一张案几,旁边坐着一人。

    此人斜椅栏杆,正俯身下望,他看到了白先锋与洪皓,自然也就看到了热汽球。

    他猛然站起:“这……这是何物,王先生,你可知这是何物?”

    在他身边,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紧紧皱起了眉。

    “此妖物也!”道士叫道。

    他眼中满是紧张之色,一伸手掌,连着笔划了几个手势。

    楼顶那人哈哈一笑:“未必未必,王先生不妨仔细看看,这不过是个大号的孔明灯罢了,唔,我想想……热汽升而寒气降,它是借用热汽上升之力,将之托起,只要有足够的热汽……唔,上面还有人,有人可以腾空?”

    那人正是赵佶。

    在他身边的道人,乃是洞微先生王老志,如今名声非常大的一位道士。听得赵佶初时之语,王老志原本面上讪讪,此时神情转了过来,肃然道:“臣正是看到上面有人,才称之为妖物也!”

    “哦?”

    “人在皇上,岂非妖物?”

    王老志之意,那乘着热汽球浮空之人,位居赵佶之上,事反常必妖,所以称之为妖物。赵佶听了之后,又看了热汽球一眼,心中生出无明之火。

    自古以来,身为帝王者,无论他们表面上如何谦逊,实际上都容不得别人比自己高。

    赵佶是极聪明之人,否则也不能只是一眼,就瞅出热汽球的原理来。听了王老志之语,他正要下令有司去毁了热汽球,但最后看这一眼时,却看到了“棉布商会”字样。(未完待续。)

二一零、纨绔齐聚(五十张月票加更)

    若没有看到“棉布商会”,赵佶恐怕会听王老志之语,断定这热汽球是妖物。

    但看到这字样,他不怒反笑。

    摆了摆手,他对王老志道:“王先生,这一回你看走眼了,这必是周铨弄出的名堂,这厮倒是好胆,返回京中,也不来见我!”

    “周铨?”

    王老志入京时,周铨已经去了徐州,但他对京师的影响却还在,可以说,京师中看不见他的人,却到处都是他的传说。而且王老志乃是蔡京等人所荐,他如今就居住在蔡京府中,也知道蔡京与周铨如今正在联手,似乎准备经营日本的各种贵金属矿,因此他笑道:“官家圣明,原来如此,若是周郎君,那就说得过去,此物乃是仙物,不是妖物了。”

    “王先生为何前后自相矛盾?”赵佶嘻笑道。

    “臣当日在仙宫之中曾见过陛下,彼时陛下身边,有一仙僮随侍,陛下呼之为‘阿全’,周郎君乃陛下身边仙童降世,若是他之物,自然不是妖物!”

    这番话说得赵佶心中畅快,哪怕明知此言有好几分都是虚假。

    但在此时,却有人不阴不阳说了声:“王先生所言甚是,周铨既是陛下身边仙僮,何不就召之入宫,随侍陛下?”

    说话的是一个太监,名为李彦,亦是赵佶所宠信者。

    此人与梁师成、杨戬关系都不错,眼见梁、杨等人因为搭上周铨而大发其财,自己却因为权势不足,无法与周铨搭上,心中不免吃味。

    太监不是正常人,心态自然扭曲,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这句话可能得罪周铨,李彦还是逞一时口快。

    但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因此他眉眼一转,立刻挽回来:“起居郎之类的官职,周铨如何当不得?”

    原本是想把周铨弄到宫中当太监的,结果转成了当起居郎,从给周铨找麻烦,变成了为周铨邀官。这死太监转的倒是快,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就连赵佶也是极聪明之人,哪里不明白他最初的意思。

    赵佶哈哈一笑,心里却有了些芥蒂。

    周铨之威,竟然至此,连他身边的太监都有几分畏他!

    然后念头一转,赵佶顿时想到两个人,面色一变:“糟了!”

    确实糟了,在京师之中,可有周铨的两个对头在。

    李邦彦、朱勔!

    李邦彦给周铨赶出京师,先是跑到徐州监漕运,然后又赶到镇江,只是周铨离京久了,赵佶有些怀念李邦彦的一张巧嘴,故此召他回京,弄了个闲职给他当。其实是让李邦彦随侍,听他说些市井笑话解闷。

    朱勔则是在苏州自己的地盘上给周铨打了脸,而且他私截船匠之事,让整个棉布商会和暗中的东海商会都非常不满意,而陈公辅、李纲等纠合清流,连篇累牍地进谏斥责他,故此赵佶召他进京,先避避风头。

    这两人可都在京师,此次赵佶私自出宫,只带了道士王老志和身边几个太监,并没有带这几位宠臣。

    周铨回到京师,若是与这二人相遇,只怕会起冲突吧?

    赵佶还是低估了周铨的下限。

    “师师,我要去寻一人麻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热闹?”周铨笑着问道。

    “寻人麻烦……寻谁?”

    “爱看热闹就随我去看,至于是谁你就莫管了。”

    师师小娘子对打打杀杀的没有兴趣,不过对和周铨在一起很有兴趣,当然就跟着他啦。

    他们离了花车,将花车交给了别人,然后周铨就带着一群人大模大样地走了。

    此时汴京中一些主要街道,已经开始硬化,象御街等,都有了一条约有十二尺宽的水泥路面。原本的青条石也没有被挖走,而是成了路基。

    以如今豪华版的自行车五尺宽来算,这条道足够给两辆自行车并排前行了。

    虽然自行车在京师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可是当一串二十余辆组成车队,上面还挤满了各式人等足足七八十号,这情形还是挺“壮观”的。看到车队者纷纷避让,有不认识的便打听:“这是谁,在京师中竟然敢如此嚣张?”

    “你不认识?那最前高踞者,就是出使辽国立下功劳的周小相公了,京师之中,就是各位老相公和亲王出巡,也凑不出这样声势,唯有周小相公,才有这等本领!”

    “嘶!”

    听说过周铨名声的,当下倒吸冷气,还有知道的更多的,此时插言道:“那是老黄历了,周小相公办了棉布商会,棉布行销天下,一年赚几百万几千万的大勾当!听闻前两日,他们在京中办商会年会,便是一个区区管事,也分得了几百贯的年赏!”

    大宋凡至上元,便有七日假期,在放假之前,周铨召集棉布商会各家董事,就在京师召开了年会。这年会一来是总结去年的收益,二来则是瓜分来年的利益——每匹棉布,周铨是以四百文的价钱卖给各家,而各家再加价五十至一百甚至数百文不等,转售到大宋各地。

    因为供少需多,去年大家都是狠赚了一笔,而周铨预计今年的棉布产量,将从去年的一百万匹猛增至两千万匹甚至更多,但众人却都判断出,这两千万匹仍然是供不应求,故此为了争夺包销的份额,众人可又是好生争斗了一番。

    周铨估计,这个棉布商会还能坚持两到三年,以利合,必然会以利分,到那个时候,他就得进行改革,否则商会就会分崩离析。不过他也无所谓,棉纺织业这样的轻工产业,也不可能长期被一个商会所笼断,因为它的入门门槛实在太低。莫看现在他们有优势,那是建立在全套棉纺机器都由周铨控制的基础之上。

    就是现在,哪怕是商会内部的某些人,也在想方设法打探全套纺织机器的秘密。

    这是资本的本性使然,绝不是个人的修养或者情谊能阻拦,周铨对此也乐观其成。唯有如此,才会诞生真正属于华夏的工业力量,不致于始终是他一个人在推动工业化进程。

    长长的队伍穿街绕巷,很快到了一处占地非常广大的府邸。

    因为上元节的缘故,与别的府邸一样,这家人也挂着灯笼,灯笼上还写着一个斗大的“朱”字。

    周铨来找的,正是这个朱勔的麻烦!

    他在苏州打过朱勔的脸,但他觉得还不够,在苏州那里,毕竟是朱勔这厮的地盘,很多事情他不敢做出来,但到了京师,他才是地头蛇!

    朱府对面有一户人家,他的随从直接上去敲门,吓得人家以为祸事来了。哪知道迎面就是一个银锞子,周铨要借他家楼上一用。

    这人也是京中的一个小官,听闻是周铨周郎君要借用他家楼,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为周铨泡了一壶茶,如同对待上官一般,随侍在旁。当他发现周铨的目光时不时瞄向对面朱勔府邸时,这才意识到不妙,苦笑着道:“周小相公,你方才说要借我这陋居一用……不知究竟是为何事?”

    “听闻你这边会有一场好戏,特来此看看。”周铨笑吟吟地道。

    “好戏……周小相公,卑职官微爵小,扛不住对面那位啊……”

    “放心,不会叫你为难,不过若我是你,就巴不得对面那位报复你。”周铨没有答话,此时新来的一人却开口了。

    却是蔡行。

    那小官慌忙现蔡行见礼,但定睛一看,发现蔡行身后几位,不禁咂舌起来。

    除了蔡行之外,他身后五六位年轻郎君,都是京中权贵的子侄。燕王子赵有章、郑皇后之幼弟郑桐、何执中之孙何彦昂、童贯之孙童渐……这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京师之中著名的纨绔,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周铨面前又都显得甚为有礼。

    没有谁敢在周铨面前表露出嚣张之态,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重臣权贵,他们都视周铨与自己平起平坐。

    当然,这些人背后也都是棉布商会成员之一。

    “诸位来了,且与我一起看看热闹。”周铨略略欠身,表示迎接。

    换了一年前,他这样做,来的这些纨绔们转身就走。

    但如今,他们不但不走,反倒是一个个笑嘻嘻凑过来,丝毫不和周铨客气。

    “周铨哥哥,你的球队究竟如何练出来的,为何我们几家最强的球员凑在一起,却还被你打了个四比零?”

    “就是就是,贤弟,我看你队中那个叫李一毅的不错,你可知京中好球者给他取了个什么绰号?大帝,如此僭越的绰号,也唯有足球球员方可称之,换了别人,早砍了脑袋……贤弟,将李一毅让给我吧,我出五千贯!”

    “蔡学士你好意思只拿五千贯,若是周贤弟愿转给我,我出一万贯,还有那门将章渝,我也愿出一万贯!”

    这些纨绔们知道周铨是来找朱勔麻烦的,但他们不在乎这个,他们在乎的是吃喝玩乐。

    “你们这些家伙,就知踢球,我倒对周郎府上的厨子甚感兴趣,我府中也有两个好厨子,却抵不得周郎府上一半,我愿意花五千贯,请周郎将厨子借我一个月!”

    周铨哈哈大笑,然后装作神秘地道:“我那厨子可是有秘诀的,童兄,你如果真有兴趣,不妨插上一手,拿五万贯来,我算你四成股,咱们合伙做这门生意!”(未完待续。)

二一一、周铨,我与你势不两立(三更九千字)

    周铨的秘密就是味精。

    以海带为原料制造味精,技术非常简单,无非就是汤料蒸发结晶。问题是海带原本不产于华夏,从哪儿弄到海带是关键。

    但是控制济州之后,这就不是问题了,高丽、日本都产海带,对这两国之人来说,这是不值钱的玩意,晒干后作为廉价干菜充当海州与这两国贸易的添头,被运到了济州。

    再在济州制成味精,然后送回大宋。

    童贯之孙童渐听得极是心动,不仅是他,别的几位纨绔也同样如此,象赵有章,仗着自己年纪小,直接开口道:“周家哥哥,我没有那许多钱,出五千贯能算我一个么?”

    赵有章之父是燕王赵俣,乃是赵佶之弟,虽然贵为亲王,却没有多少权力。以他一个亲王嗣子身份,唤周铨哥哥,实在是恭敬得过份了。不过他这一嗓子也不白叫,周铨伸出手来:“既然唤我哥哥,我这当哥哥的自然要照顾兄弟,五千贯……我再借你五千贯,这样一万贯,算你一成股!”

    童渐听后顿时急了:“四万贯我出了!”

    “好,这味精的生意就到这里……喂喂,你们为何用这种眼光看我?”

    蔡行埋怨道:“贤弟,你可莫弄错了,论结识,咱们结识得最早,交情也该最厚才是,为何赚钱的买卖不拉上我?”

    “就是就是,我与兄弟你一见如故,交情也不比他们浅,怎能忘了我?”

    “行,行,还有一个更大的买卖,若是做成了,比起味精还赚,只要你们能弄到凭证,许我造酒……放心,不是私酒,照样榷酒税,我保证酿出比如今市面上最烈的酒还要烈的,我大宋好甜糯,这烈酒未必大卖,但漠北苦寒,弄去换他们的马,却又是一笔赚头!”

    众人听得都是精神一振,自古以来,酒就是能赚大钱的生意,否则朝廷也不会象盐铁一样,将酒纳入专利。

    至于造酒凭证,对普通百姓市井小民来说是很难得到的东西,但对他们来说,那还是件事吗?

    旁边那小吏听得这些纨绔们一张口就是数万贯的生意,面上笑容有些僵硬。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对方嘈杂声起,众人的注意力这时转移,转到了朱勔府邸前。

    却是几辆大车,一辆接着一辆被马拉了过来。

    朱勔府前自然也有家丁守护,原本看到周铨一堆人来,他们就有几分警惕,甚至有人往回跑去禀报。不过朱勔得知是周铨来了,根本不敢出头,缩在自家不肯出来,在他想来,周铨必然不敢冲入他府里。否则擅闯大臣宅邸,赵佶就算再宠信,也少不得要给周铨惩治。

    但他却没有料到,周铨动用了大杀器!

    “这是……这不是粪车么?”探头望了望,别人不解,那小吏却呼出声来。

    汴京之中人口百余万,每日拉撒出来的黄白之物,就不是一个小数字。此时城市市容管理,亦有专门人手,这些粪便不能随便倾倒,每日大早,都会有大车沿街而过,将各家各户的马桶倒来。

    朱勔府中之人也意识到不对,纷纷喝斥,但是那些驱赶粪车的汉子根本不管不顾,到了朱府门口,直接将粪车后盖一掀。

    顿时一堆脏物滚滚而出,附近臭气熏天。

    二十余辆满载的粪车,绕着朱府外转了一圈,于是整个朱府,都被一片臭味笼罩住了。

    周铨这边,早有准备的他用沙布做的口罩挡住了口鼻,跑来看热闹的几位纨绔却受不了了。

    “周家哥哥,你也太恶心了!”

    “还好我不曾得罪你!”

    “当真太绝了,不过你要小心,你一向可是受京师中女郎欢迎的,只不过从今日起,你就将是臭气熏天小周郎了。”

    纨绔们纷纷捂住口鼻,就是师师小娘子这个时候也受不了,好在周铨也为她准备了口罩,可即使如此,仿佛那臭味还是萦绕在鼻端一般。

    周铨笑了笑,可以看到他眉眼都弯弯的:“莫急,这还只是第一步。”

    然后,众人就看到热汽球缓缓飞了过来。

    因为刮的是西风,为了寻找合适风向,这个热汽球可是在半空中巡视许久。

    当确定位置之后,热汽球上,一个皮囊被打开,足足几十斤液体从半空中泼了下来。

    “那是尿?”童渐嘎嘎笑着问道。

    “不是,是油……你们可得替我作证,我没有放火,我只是浇了点油。”周铨道。

    正后着口鼻笑的众人瞬间静下来。

    这是上元节,家家户户可都点头花灯,这个时候从半空中浇油下来,周铨还好意思说他没有放火!

    “这个……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情……”童渐第一个坐不住,起身想走。

    周铨呵呵笑了两声,童渐的脚步就挪不开了。

    刚才才说到要一起做味精生意,如今他走,岂不意味着那前景广阔市场巨大的一桩必赚的买卖要离开他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事晚些也无妨。”童渐苦笑着又回到座位。

    蔡行干咳了一声,众人当中,他算是比较年长的,而且有实际官职,有些事情,别人可以去做,他却不行。因此他谨慎地道:“周铨兄弟,我知道你瞧朱勔不顺眼,但是……若真是火起,可不只是朱勔一家啊。”

    话才说来,就见朱勔府邸中一处火光直冒,浓烟冲起!

    蔡行面色大变,京师之中最怕的就是火灾,这一把火烧起来,莫说周铨,就是他爷爷蔡京也未必能撑住!

    “走水了!”

    “不得了走水了!”

    就在他们将要逃遁之时,突然听得有人大叫,然后四面八方,足足近千人冲了过来。

    他们口中大叫“救火”,手中挠钩、拽绳等已经搭在朱勔的院墙上。朱勔的家丁正被粪车挡着,一时间也管不过这么多地方,转眼之间,这些人就将朱勔家的墙拆了!

    不仅是拆墙,他们冲入朱府之内,大叫救火,见屋拖屋见房倒房。因为京师都是木房屋,容易起火,故此每幢房屋檐下大梁处,都有一个挂钩,众人只要将绳子套上这钩,然后数十人齐发力,便可将屋子拖倒。这些冲来的人,其中不少都是京师中的铺兵,救火是他们的专业,故此转眼之间,朱府房子就被拆了一半。

    因为起火的缘故,所有人都从屋子里逃出来,倒是没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住手,住手,这是朱府,你们好大胆子!”

    缩在家里忍着臭气犹不出来的朱勔,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忍得住!

    他没有想到,周铨在京师竟然还敢这么大胆。

    此时他出来喝斥,但迎面一个铺兵一把就将他推倒:“耽误了救火,若是火势蔓延全城,你吃罪得起么?”

    又有人冷笑:“你在苏州,拆了别人那么多房屋,别人家中只要有一石一木可取,你必破院而入……如今自己家被拆了,怎么恁的多嘴?”

    “休要理会他,他家大意失火,烧死个把人也属正常。”

    若是在苏州,朱勔随时随地可以拉出几百人来,甚至调集千余青壮也不是难事,但在京师,他却不敢那么高调,故此他宅中也只有百余人,被这数百近千人围着,除了口中叫嚷之外,朱勔哪里还敢动手。

    万一真被这些胆大妄为之辈弄死后扔火里,他找谁说理去?

    看着自己家最后一间茅房都被掀倒,朱勔已经愤怒至极,他大步走到街这边,顾不上脚下的黄白之物,抬头大叫:“周铨,我与你势不两立!”

    楼上周铨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听见了听见了,朱勔,你叫得这么响,可是不想回苏州了?”

    “你且等着,我这就去面圣!”

    朱勔咬牙切齿,他举起一只胳膊,那胳膊上还缠着黄绸,仿佛是在向周铨示威。

    那是朱勔的习惯,他进宫面圣,若是被赵佶拍了胳膊握了手臂,必然要用黄绸将那只胳膊包上几日,不停向别人炫耀,以显示自己极得皇帝恩宠。

    只不过周铨可不怕这个:“你去,你去……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听得要去面圣,那些衙内们面如土色。

    看热闹看到皇帝面前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这个时候,他们算是上了周铨的贼船。

    早知道,就不该来看这个热闹!

    “周铨哥哥,小弟……小弟最怕见皇伯,今日可被你坑苦了!”赵有章嘀咕道。

    “被坑一下得五千贯,要不你给我五千贯,我也让你坑一下?”周铨笑嘻嘻地说。

    当他的好处这么好拿,难道他真是善财童子?

    朱勔毕竟是赵佶宠臣,他一个人对上,哪怕是在京师,也是有些吃力,但拉上这批纨绔就不同了,赵佶面对这一群纨绔,惩罚的大棒只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而且周铨所用的手段,又不是赵佶最讨厌的进谏,纯粹是纨绔胡闹,赵佶只怕也会觉得有趣好玩,在这之后,才去同情朱勔。

    众人一起下楼,蔡行落到最后,有意拉了周铨一把,见别人未曾注意,他压低声音道:“贤弟,你究竟是何用意?”

    他毕竟是蔡京之孙,凡事都会往阴谋上想,周铨的性子虽然有些飞扬轻浮,但几乎所有的行为都有深意,故此,蔡行才不相信,周铨来拆了朱勔的屋子,真的只是为了出口恶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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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罚铜

    苦笑,苦笑,还是苦笑。

    赵佶已经回到延福宫,同样,朱勔府中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朱勔,他当然是深深同情,但对周铨,他也实在是憎恶不起来。

    毕竟最先挑事的是朱勔,虽然周铨已经从朱勔那里将船匠们都抢走了,可朱勔本人,在那次却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赵佶连斥责都没有斥责一句。

    同样,这一次赵佶也不好斥责周铨,否则就是不公平。

    朱勔给赵佶带来了不少奇花异石,但周铨带来的更多,且不说榷城盟约让赵佶的声望已经超过父兄,单单是每年直接间接带来的财富,就让赵佶对周铨要另眼相看。

    还有周铨献上的精美玻璃器具。

    穿衣镜是如今后宫之中最受欢迎的东西,连一向矜持自守的郑皇后,都开口称赞了此物。

    “李彦,你说朕可以不见他们么?”当听到朱勔与周铨等就在延福宫外等候传召之时,赵佶苦笑问道。

    在大宋,能把皇帝憋成这样子的,还真不多。

    李邦彦、朱勔如今在宫中最大的内援,就是这个李彦。

    因为周铨的缘故,原本与他二人关系好的杨戬,此时也和他们保持距离,说不上疏远,但涉及周铨的事情,杨戬肯定要装聋作哑。

    梁师成、童贯对此二人的态度同样如此,甚至这两位大太监还会更偏向周铨一些。

    “官家,还是见见吧,该训斥的训斥一番,该抚慰的抚慰一番,想来……他们也只是要讨个说法罢了。”李彦小心翼翼地讲。

    虽然稍稍偏向朱勔,但他还是注意,这一次没有得罪周铨。

    “罢了罢了,将他们都召来吧。”

    赵佶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上元节原本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他还想与民同乐一番,没料想周铨这厮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不过……他这手段,倒是让人觉得有趣。

    周铨与朱勔还没有到,倒是小福金先到了。

    已经八岁的小福金依旧天真烂漫,她一跑来就问:“爹爹,爹爹,听说那周小郎来了,听说他还带了个巨大的孔明灯来见爹爹?”

    这宫中就根本不要提保密的事情,连小福金都听到了消息,就更别提别人了。不过赵佶没有牵怒此事,他只是一笑:“怎么,我家茂德帝姬想看大号孔明灯了?”

    赵福金昂着头,颇为神往地道:“听闻这大号孔明灯还能将人带上天去,我想到天上,为爹爹、母后和娘娘求长生不老药!”

    听得女儿纯稚之语,赵佶哈哈大笑,牵住了她的小手。

    哪怕这话是别人教的,但终究是女儿的一份心意。

    不一会儿,周铨等人被带到他面前,看到不只是周铨与朱勔二人,还包括一群纨绔,特别还有皇后、亲王家的子弟,赵佶愣了一下,然后沉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他们是微臣请来的证人。”周铨道。

    “证人?莫非你还要他们作证,朱勔的府宅不是你拆的?”

    赵佶虽然没将喜怒放在脸上,但他旁边的福金却还是感觉到父皇的怒意,微有些担忧地看着周铨。

    “非也,是作证微臣知错,主动认罚。”周铨厚颜无耻地道。

    “什……什么?”赵佶愣住了,这厮来主动认错认罚,以赵佶对周铨的了解,这厮绝对不是这么老实的人物!

    “说吧,你认何错?”

    “臣不该令人当街倾倒秽物……依《宋刑统》,这些运送秽物之人当杖七十,不过臣乃朝廷命官,天子之臣,又有点小功,杖责有失朝廷体面,当罚直、罚俸……”

    赵佶险些笑了起来。

    不过考虑到朱勔的颜面,他强行忍住,故意将脸板得紧紧的。

    但在他身后,那些侍从们都用手捂着嘴,不少人干脆就吃吃笑出声。

    就连还不太懂事的小福金,这个时候都是眉眼张开,露出欢色。

    全京师谁不知道周铨是个小财神,朝廷发给他的那点着俸禄,没准半天就被他花得精光。他手指缝尖稍漏出一点儿来,便可叫一个人终身受用不尽!

    “你这厮休要胡言乱语,犯此大错,只罚直、罚俸就想脱身?”赵佶板脸喝道。

    “要不……官家再罚我铜?”

    只论在朱勔家泼粪,这种无赖行径,却不是什么大罪,不能罢官去职,当然也不能贬斥放逐,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罚钱了。

    因此,赵佶咳了一声:“罚铜……四十斤!”

    别人罚铜是五斤十斤,罚周铨铜四十斤,可谓重罚,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对周铨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九牛一毛都谈不上!

    周铨一脸凝重之色:“官家,罚轻了!”

    “呃?”

    “依臣之见,微臣之过,当罚铜一百斤!”

    没见过自己找罚的,赵佶狐疑地看着他,琢磨着这厮打着什么主意。

    “臣已经见过日本商人,正好运来一船铜,约是两万斤,一百斤铜,对臣来说不算什么。”周铨笑嘻嘻地道。

    赵佶顿时站起了身,眉眼中透出惊喜:“果真?”

    “臣哪里敢戏弄官家,官家特批船匠与臣,臣就算拼了性命也是要将事情办得漂亮的……两万斤铜只是第一步,这证明蔡太师所奏为真,日本果然是盛产金银与铜!”周铨道。

    在他后边,蔡行低头垂眉,心里纳闷,蔡京可没有和他提过这事情……难道周铨瞒着蔡家?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明州沿海制置使曾数度欲与日本联络,向他们赐下国牒,却总得不到回应,不曾想周卿只花了一年时间便将事情办成了,还是卿能干!”

    赵佶满口子称赞周铨,旁边的朱勔再也忍不住了。

    今日原本是他来告周铨状的,如今却成了周铨的表功大会?

    “官家,官家,不可轻易放过周铨啊,他之大过,不是泼粪,而是拆了臣的宅邸!”

    “喂喂,朱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承认泼秽物之事是我指使,也不过是想出一口恶气,至于你府邸被拆,那是因为你家走水,须得拆屋救火,与我可没有半文钱关系……官家,臣有错就认,而且认罚,但不是臣的罪名,臣也绝不接受!”

    “火是你遣人放的!”朱勔叫道:“从热汽球上放的,你当我是瞎子么,你当京师之人都瞎了么!”

    “诸位当时在场,你们作证,热汽球上可曾往下放火?”周铨转向蔡行等人。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周铨在这里等着他们。

    “有章,你是老实人,你说!”赵佶看向赵有章。

    赵有章刚收了周铨五千贯的好处,站在谁一边可想而知,他笑嘻嘻地道:“皇伯,臣侄未曾看到空中有火坠落。”

    “蔡行,你乃是朕近侍,怎么也与这群纨绔混在一处,你说说看,是不是周铨指使人放火?”

    蔡行心里嘀咕了一声,然后道:“微臣和燕王世子一般,也没有看到热汽球上有火坠下!”

    “浇油,热汽球是往下浇油!”朱勔跳将起来。

    “朱勔,若不是你府邸不靖,约束不严,就算天下降油,哪里会失火?”周铨冷笑。

    谁都明白,他就是在狡辩,但偏偏他抓住要害,油本身又烧不着,天下浇油导致失火,那是朱勔家中管理的问题,而不是周铨的问题。

    “臣泼粪罚铜,理所应当,可泼油受罚,臣心中就不服了,官家给臣评评理……”

    赵佶受不了这厮的无赖了:“休要胡言乱语,再罚你一百斤铜……朱勔,朕另赐邸宅与你,此事就此作罢,你二人都不得无事生非!”

    朱勔气得牙根都疼,却无可奈何。

    赵佶是个昏君没错,但是他也是君王皇帝,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宝座能不能坐稳,在此基础之上,才会去考虑享受。

    朱勔弄来的奇石异树,只能用来享受,而周铨弄来的贵金属和铜,却能巩固赵佶的宝座,故此哪怕明知周铨是在用无赖手段欺凌朱勔,赵佶也只能安抚下去。

    “爹爹,大孔明灯!”

    赵福金听得周铨与朱勔争来吵去,如今终于不争了,她拉了拉赵佶的衣袖,悄声说道。

    赵佶想到这个,顿时又板起脸来:“周铨,王先生说你那热汽球乃是妖物,今日果然如此,它惹了不少麻烦,先是在市井中扰得万民不安,后来又飞到朱卿宅上倾倒油料……既是妖物,不可留在你手中,将它交至宫中,待朕请道法高深的真人将之镇压!”

    众人都是乐了。

    分明就是福金帝姬想要那热汽球,宠爱女儿的赵佶将之没收,没准干脆就是赵佶自己眼热,想着要乘热汽球腾空飞天。

    “这个,臣有言在先,热汽球还是有些风险,官家可不要以身试险。”周铨装作抹汗的模样:“官家,臣到现在,也一次都未乘过,便是怕其上风险!”

    “朕知道,你可以滚了,待上元节后,再来见朕,好生说一说那东海商会是怎么回事!”

    被赶走的只有周铨,没有朱勔,这让朱勔略微有些安慰。

    但小福金紧接着一句话,却让朱勔呆了。

    “爹爹,过会儿那热汽球……让这个人乘上去,可好?”小福金指着朱勔。

    在她小小的心灵之中,既然周郎君说热汽球还有风险,那么就让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去试,而所有人中,她最不喜欢就是此人。

    哪个让他方才和周郎君争吵呢!(未完待续。)

二一三、滚(也是给所谓的南海仲裁)

    延福宫前,周铨哈哈笑着向众纨绔拱手:“诸位,今日有劳了,过几天我就再度离京,在那之前再聚一聚,我和你们分说一番球赛大联盟之事!”

    众人今天看了一场热闹,多少都参与到周铨下一步生意计划之中,因此都是哈哈一笑,然后散去。

    周铨自己,倒没有急着走,而是呆在延福宫前。

    被召入宫中时,师师等人当然是不准跟进去,此时来寻他,见他不走,师师皱了一下鼻子:“哥哥,为何不回去?”

    “不急,不急。”周铨笑道。

    不一会儿,便见蔡行又走了过来,他左右看看,见那群纨绔都离开了,才压低声音道:“如今你可以说说了吧?”

    “说什么?”

    “你闹出这样一场大戏,究竟是为什么?”

    “自然是赶走朱勔和李邦彦,这二贼在京中,少不得要给我在背后捅刀子。蔡兄,无论是棉布商会还是东海商会,如今正在上升之时,若总有人在背后扯后腿,耽搁了大伙赚钱,那可就太不好了!”

    蔡行信他这话就是蠢猪。

    朱勔和李邦彦,面对势力庞大的棉布商会与东海商会,哪里敢再生事,他们现在躲周铨都躲不及。

    若现在他们还想算计周铨,不等周铨自己反击,童贯、杨戬、蔡京、何执中,宫内宫外的各方大佬直接就要拍灭了他们。

    周铨越是不说,蔡行就越想知道,沉吟了好一会儿,蔡行忽然道:“我若是遣人去烧了李邦彦家……你会不会告诉我究竟是为何?”

    周铨一愣,然后大笑:“蔡兄,你学坏了啊。”

    “总跟你在一起,能不学坏么?”

    两人相视一笑,蔡行终于转身离去了。

    蔡行才走,又有一人鬼鬼祟祟行来,却是童贯的孙子童渐。

    童贯虽是太监,却颇多子孙,大多是义子义孙,这个童渐甚得甚喜爱。他凑来之后,满脸堆笑:“周贤弟,你说的烈酒之事……”

    虽然烈性白酒在大宋并不是太流行,但那是指汴京地区,可到了西北苦寒之地,特别是羌唐青藏,山高地冷,烈酒甚是受欢迎。

    还有西军中的那些粗鄙军汉,有几文钱,不是嫖赌,就是滥饮。

    童贯在这一带颇有影响力,若是能得到烈酒,必然可以畅销,为童贯更赚一笔。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征西夏之战。

    因为国库充盈,而且与辽国的关系大为改善,故此这次征夏之战,准备得极是充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发兵就在今年。赵佶与童贯的计划,是用五年左右时间,将这个盘踞于大宋西北的分裂势力彻底拔除。

    酒这物资,对于调动西北诸族,诱使他们出兵相助,也会有不少的助力。

    “这事情容易。”周铨笑道。

    “我明白了,周贤弟,若是你不嫌弃,今夜和我一起赏灯,如何?”

    周铨愣了一下,按理说,童渐今夜应该随侍在童贯身边,而且,两人虽然有点交情,但也只限于商会之事,看童渐模样,这一起赏灯背后,还有别的名堂?

    心念一转,周铨大致猜出童渐要做什么了,他点了点头:“好,童兄定个时间吧。”

    “到时我会遣人去府上接你。”童渐抿嘴笑了笑。

    这厮是死太监的孙子,笑起来都带点娘娘腔,周铨将他打发走了之后,却又看到何执中之孙何彦昂跑了来。

    师师本来是要催周铨回去的,看到这厮,不喜地嘟起嘴:“这些家伙究竟是做什么,一个个鬼鬼祟祟的!”

    “利之一字,自然可以催动人心。”周铨呵呵笑道。

    何彦昂有些虚胖,跑到周铨身边,用力抹了抹额头的汗:“方才吓死我了,虽然面过圣,但此前可没有这么近过!”

    “少说假话了,官家好游,常入宰执之家,你家没有接待过官家?”

    何彦昂顿时叫起屈来:“家祖为人,郎君你是知道的,清廉俭朴,家中并无治苑囿,官家才不愿意去。便是偶尔去一两次,我也不过是远远拜上两拜就被赶走,哪里能象今日这般凑到跟前去!”

    见周铨笑而不语,何彦昂又叫屈:“郎君,我家可真是穷,比不得他们!”

    “榷城那里,令叔不是做得还不错么?”周铨道。

    何彦昂胖脸微红。

    榷城计划,从提出到推动,都是周铨一力为之,但历经艰险到了收获时分,朝中诸公却将周铨踢开,纷纷跳出去摘桃子。当时何执中虽然不是首谋,但却默许了这种情况,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为自己的一个儿子谋得了榷城的一个好职司。

    这才一年功夫,其子就从雄州榷城那里送来四五万贯的钱财,让何执中在京师诸相公中,终于不那么寒酸了。

    “呃,周兄,我这人没啥本事,就是识得几个御史,朱勔这厮,我早就瞧他不惯了,只等上元节后,我便请这几位御史上奏,将这厮赶出京师!”

    “嗯嗯,我也瞧朱勔不惯,兄弟你要小心,这厮可不好惹,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只管说。”周铨拍着胸脯保证。

    何彦昂的胖脸上,全是愕然。

    原本是周铨的事情,他是替周铨出气,可怎么就搞成了……他的事情?

    这种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本领,好象只有他祖父那种老奸巨猾之辈才有吧?

    好一会儿之后,何彦昂的神情才恢复自然,他讪讪地笑了笑:“好,好,若有需要之时,我肯定要来找周贤弟!”

    他心里拿定主意,上回榷城之事,自家是得罪了周铨,现在是难得的机会,不但可以挽回当初失去的情面,还可以乘机拉近两家关系。

    回去之后,就让那几个御史赶紧使力,不仅是他们,那些自诩为清流的家伙,比如总是看自己爷爷不员眼的陈东、陈朝老二人,也可以让人去挑唆一番!

    “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师师看到这胖子也离开了,又问周铨。

    “不急,还有人没有来呢?”

    这些纨绔们虽然不通整理,但回得家中,哪有不被家人大人教育的,所以周铨还可以继续等。

    然后他看到郑皇后的幼弟郑桐走来,正好,燕王世子赵有章也从宫里溜出,两人正好同时来要周铨,看到对方,都露出尴尬之色。

    无论是外戚,还是亲王,交结大臣都有诸多忌讳。两人默默了一会儿,赵有章道:“周家哥哥,有好处别忘了小弟我,小弟没有别的本领,就只能给哥哥摇旗呐喊。”

    郑桐也是连连点头:“不管做什么,都算我一个!”

    他二人原本都有一肚子话要同周铨说,但此时却都说不出来,只能讪讪而退。

    不过他们人到了,立场也就摆明了。

    “如今总该走了吧?”师师觉得这些人好无趣,哥哥好不容易回京师,这些人却总来打扰。

    她还想寻个机会问问,那个传闻中的辽国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呃,师师,我还有个人要等。”周铨道。

    师师相当失望,只能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他胡扯。

    延福宫中,朱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惨笑着从吊篮里下来。

    热汽球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如果赵福金没有提出要他上去试,他倒可以装聋作哑,赵佶自会寻胆大的禁军士兵上去。

    可是小福金点了他,他若推托,此前种种表忠心的言辞,岂不都成了欺君?

    因此朱勔只能“自靠奋勇”,向赵佶提出他上热汽球。

    赵佶此时心里完全偏向周铨,朱勔献几块石头几棵树,只要是个人就可以去办,周铨献铜献热汽球,这可是除了周铨之外别人都做不到的。

    故此赵佶也想给朱勔一点教训,让他安分些,便默许了朱勔乘热汽球上去。

    在热汽球上时朱勔吓得一动不敢动,自然就谈不上享受腾空带来的乐趣。

    见朱勔下了热汽球后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赵佶心中更是不喜,随意安抚了几句,便打发他离开。

    至于赐宅之事,因为现在朝廷休假,只能延后几日,这几天里,朱勔唯有去租屋了。

    朱勔一迈步子,便发觉自己双脚发软,连行路都艰难。

    好不容易蹭到得宫前,朱勔才发现,周铨竟然还未走!

    “我建议你赶紧滚回苏州去。”

    终于等到了朱勔,周铨大步来到他面前,目光凌厉瞪着他。

    “哼,我就不信,你在京师之中还能一手遮天!”朱勔厉声道。

    “你就得么,我方才说过,我运来一船两万斤铜!”周铨道。

    “那又如何?”

    “按今日价格,我可以再浇你一百次粪,泼你一百次油……朱勔,东南半壁,被你拆屋毁家的,不只百户吧?”周铨冷笑道。

    朱勔顿时愕然。

    他这才明白,周铨留下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看他倒楣的模样,更是向他威胁,要他尽快滚蛋。

    深吸了口气,他将心中怒意压了下去,沉声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要你滚回苏州,我不是说过了么?”周铨冷冷地盯着他。

    “我来京师,乃是官家相召……”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送了李彦厚礼,他才替你美言,让你来京师,而你来此,无非就是想乘我不在京师,背后进谗,要扯我后腿罢了。”周铨道。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朱勔几乎要叫起来。

    然后,他看到周铨笑了。(未完待续。)

二一四、求见(三更九千字……)

    这些都是借口。

    周铨自己心里很明白,朱勔这次进京,第一目的是巩固他在赵佶心中的地位,而不是来与周铨为难。

    从棉布商会到东海商会,周铨已经拉起了一个以他为纽带的利益联盟,在整个联盟之中,他是唯一不可替代者,故此,在这个联盟迅速发展的阶段里,就连赵佶本人都要容忍他,除非他有明确的谋反迹象。

    所以朱勔也好,李邦彦也好,周铨完全可以不在乎他们。

    但是周铨并不是一个轻易忘记仇怨的人,蔡京、童贯、何执中等,因为有共同利益,所以周铨可以暂时放下与他们的芥蒂,可朱勔和李邦彦与他又没有共同利益。

    既然有能力可以报复,为何不快意恩仇,偏偏要学那些蠢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当然,周铨也确实对朱勔相当敌视,他去了苏州一趟,在那儿看到朱勔是如何把江南弄得乌烟瘴气的。虽然此事与他并无直接关系,但是朱勔弄得江南中等人家家业败尽,谁还来买他的工业产品,谁来为他聚拢财富?

    这种竭泽而渔的手段,与周铨推动华夏工业化的打算有着根本冲突,虽然其根源在赵佶身上,可朱勔也是重要帮凶。

    威胁完朱勔之后,周铨扬长而去。

    朱勔愣了好一会儿,转身想要回宫中哭诉,却被禁军拦住。

    “未有天子诏传,不得擅自入宫,朱应奉,莫让我们难做!”拦着他的禁军班直沉声道。

    “那劳烦你替我禀报一声……”

    “官家准备观灯,此时我可不敢去打扰官家的兴致,朱应奉,我劝你还是息了再见官家之心吧。”那禁军班直道。

    面对如此情形,朱勔只能黯然回家。

    可是他家中已经是一片废墟,围着他家一圈还都是秽物,原本该是热热闹闹的上元节,他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好在他不缺钱,因此回去之后,立刻派人四处打听,想要暂租一套宅邸。

    但是很快他派出的人就哭丧着脸跑了回来。

    他们并非京师本地人,想要租房,只能去寻找伢子中人,结果连寻两个,一听说是为朱勔租房子,对方立刻就推辞。

    直到第三个,塞了钱儿,对方才吐露实言:周铨扒了朱勔房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师,几乎人人称快,故此无人愿意租房给朱勔。

    “加钱,加钱,我就不信,有钱还租不着房子!”听得这回应,朱勔咆哮道。

    可是仆人却依旧哭丧着脸:“老爷,小人也说了,价钱给他加到了三倍,但他们仍然不干……他们说,周铨既然能扒了老爷第一套宅邸,便也能扒了第二套,他们可不会为几文钱,把自己的宅子送掉!”

    到得这地步,朱勔终于无计可施了。

    眼见天色已至午后,再用不了多久,太阳就要西下,他一大家子却连住处都没有。朱勔也没有气力发怒了,带着家人,收拾了一下从废墟中扒出来的财物,便去寻客栈投宿。

    这百余号人要投宿,小客栈还不行,只能找京师的正店。结果连接打听了几家,却都吃了闭门羹。

    当仆人去与客栈交涉时,朱勔还听得那客栈掌柜冷笑着道:“朱官人在苏州好大的威风,名声都传到我们京师来了,他不是惯会扒人宅院么,有本事就去扒了周郎家的宅院,住到周郎家去,小店本小利薄,可不敢奉迎这般人物!”

    到得最后,朱勔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当看到大相国寺时,他才灵机一动。

    大相国寺占地广大,而且这里的僧人们百无禁忌,就连暗娼与屠夫,都可以在这里公然做生意。

    他们一家子,只能暂时借宿于大相国寺。

    这样的一个上元节,他们一家自然过的不开心。但是他的遭遇,却让京师中许多人很开心。

    比如白先锋。

    “当浮一大白!”在小酒铺子里,白先锋将杯中酒饮尽,慨然说道。

    在他对面,却是李纲。

    “此事确实做得大快人心,朱勔这等奸贼小人,蒙蔽圣听,猖狂得志,我是到过苏州,亲眼见到那边百姓受其荼毒之状……百姓恨之入骨,如积薪聚油,只要稍有火星,听怕江南就是一片乱局啊!”李纲长叹一声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洪皓虽然瞧不大上周铨,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周铨做得漂亮。

    “周铨未必是恶人,我观他行事,虽然颇有离经叛道之举,但往往也暗藏深意……他事且不说,海州和徐州种棉之事,光弼兄,换了你会如何去做?”李纲问道。

    洪皓沉吟了一会儿:“自然是劝导教谕……”

    “不成,百姓多守旧固执,让他们不种粮食改种棉花,你觉得能有几人听从?”

    “朝廷明下旨意,官府全力推行?”洪皓又道。

    “王荆公变法,便是如此,结果呢?”李纲噗笑了一声。

    虽然现在朝廷还在行新法,延续了王安石的某些政策,但是他们这些读书人都明白,王安石的变法,其实是变了味儿。许多在王安石看来有益于百姓的举措,结果却变成了残民害民之举。

    “周铨先以补贴以安农户之心,再以利益以诱农户之意,故此棉花仅仅一年,便大行于海州与徐州,我听那边的朋友说,今年两地棉花种植,将扩大数倍,不仅这两地,周边诸州府,也都纷纷引进棉种。我听闻周铨曾说过一句壮言,给他一个支点,他便可以撬动整个华夏,种棉之事,可窥一斑!”李纲又道。

    “伯纪兄似乎极欣赏此人?”洪皓说不过他,勉强回应道。

    “此人不为大贤,便为大奸!”李纲断然道。

    他二人的对话,白先锋都听到耳中。无论是赞还是贬,白先锋都觉得有道理,但周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只有亲身去接近,才能真正明白。

    想了想,白先锋道:“若我去求见周铨,二兄以为周铨会如何相待?”

    “你去求见他做什么,他这人轻慢儒士,不好文章,你去见他,只怕反受其辱!”

    洪皓撇了撇嘴,其实他内心深处对周铨还是有些佩服的,唯独让他不满意的,就是周铨不喜读书,不参加科举。

    “说他轻慢儒士不好文章,未免有些过了吧?我并未听说,他有过侮辱圣贤之言。”白先锋道。

    “此事非我所言,乃故相徐公书信中语。”洪皓道。

    所谓故相徐公,就是已经死了的徐处仁。李纲微微摇头,对这位徐处仁,他看不大上眼,白先锋更是噗笑了一声:“徐公为相,无甚建树,牧守一方,民变沸腾,丧师失地,一朝身亡……这等人物,若是我,也会轻慢于他!”

    洪皓瞪圆了眼睛,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徐处仁对彭城民变处置不当,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即使不是无能,平庸这个称呼也少不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替他回护。

    “二兄,小弟先告辞了。”白先锋放下酒杯突然道。

    “还未尽兴,为何急着走?”李纲讶然。

    “坐而言不如立而行,周铨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我到他身边去看看就知道,哪怕一天两天看不出来……终有看出的那一日!”

    白先锋言中之意,让洪皓骇一大跳:“锐之,你可是中舍生,再努把力气,便能升上舍了,千万不可自误!”

    “我一介陕西人,读书岂是你们赣人对手,赣人、蜀人、闽人,还有两浙……我自家明白,天份有限,到中舍已经是极致,既然学文不得,看看能否学武吧!”白先锋再次一揖,然后再不二话,扬长而去,只留下李纲和洪皓二人,在他身后不知该是鼓励还是劝阻。

    白先锋与他们告别之后,径直到了周铨宅子。

    此时周铨早搬出了旧时街巷,这幢宅院是位致仕京官所留,花了他数千贯,虽然不算很大,但交通便利,当着正街。

    白先锋到了门前,看到一个壮汉坐于屋前,上前行礼道:“太学中舍生陕西白先锋,求见周郎,还请通禀一声。”

    “太学中舍生?”那壮汉正是杜狗儿,在周铨离开京师时,因为他妻子有孕,故此未让他跟随,而是将他留在了京中,与蒯栉一起主持京中之事。这两人虽然能力一般,但一个有些小聪明,另一个可靠,倒也能将局面维持住。

    不过周铨回来之后,杜狗儿便在他门前当个门房——这可不是周铨轻慢于他,能给周铨当门房,就可以为他做一半的主,非是极信任者不能为之。

    太学生来拜访周铨的,白先锋还是第一个,而且他的口音里带着陕腔,对于在西军中厮混过的杜狗儿来说,很有些亲切。杜狗儿让他稍等,自己跑了进去,片刻之后,他出来道:“我家大郎有请!”

    白先锋略一整衣裳,深吸了口气,迈步过门。

    他希望,这次会面能看到周铨真实的一面,也希望有助于他下定决心,走上一条与普通太学生不同的道路。

    但他才到客厅前,就听得后边杜狗儿笑道:“啊呀,大郎有吩咐,童衙内派来的人,不须通禀直接进去!”

    紧接着,一个趾高气扬的人从后边窜来,直接窜到了白先锋前面。(未完待续。)

二一五、唯武器论

    此人斜睨了白先锋一眼,不过到了客厅门口时,那气焰顿时收敛住,恭恭敬敬往内行礼:“小人童喜,奉小衙内之命,来请……”

    “先在外边呆着。”白先锋听到里面周铨的声音响起。

    那童喜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他又重复道:“小人童喜,奉我家小衙内……”

    “我知道你是童渐派来的,你先到外边呆着,方才杜说说有位太学生来访,凡事总有先来后到,且让我先见过这位太学生再说。”

    那童喜满脸臊红,却不敢在周铨面前放肆,只能老老实实退出来。

    白先锋目光闪动了一下,周铨并没有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比如说,没有迎出门来,但偏偏这坚守秩序之事,让白先锋心中觉得,比起礼贤下士更重要。

    他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然后算是在近距离看到周铨了。

    外表俊秀倒还罢了,周铨给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双眸子,有时看上去带着顽童的戏谑,但更多的时候,是深沉如海,仿佛藏着千年的历史与智慧。

    “太学中舍生庆州白先锋拜见周郎君!”

    白先锋打量周铨之时,周铨也在打量着他。

    此人骨架高大,虽然略有些瘦削,但精神十足。他有典型的秦地人相貌,周铨手底的人中,颇多都有类似特点。因为留着短须的缘故,让他显得有些成熟。见周铨时无论是行礼还是说话,都表现得大方得体。

    “白先生有礼了,请坐,请坐,上茶!”

    有一个少年上来,为白先锋奉上茶,白先锋看了这少年一眼,心里不由一跳。

    他早就知道,周铨身边有一些少年伴当,一个个都在他的龙川别业私学中读书习武,以前远远看不觉得,现在近距离观察,却发现这少年举止之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惯居人下者那些不自信的感觉。

    与他目光相对,少年还含笑着点了点头,那神情倒与周铨有几分相似。

    这些阵列少年,总是忍不住将周铨当成模仿的对象,一举一动甚至连表情和说话方式,都会模仿周铨。

    “白先生来此,有何见教?”周铨问道。

    白先锋想了想,他不是那种好为大言之辈,因此直抒胸臆:“在下有些事情不明,故此直接来请教周郎。”

    “请说。”

    “周郎才气无双,天下罕有匹敌,为何不走科举之途,却劳心劳力,往来奔波,行事倍而功半之举?”

    周铨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回答。

    “天下走科举之路以求富贵者,不知凡几,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而工业强国者,我却是唯一一个,非我莫属,少我其谁!”

    “工业强国?”白先锋愣了。

    “先生是秦地之人,当知秦汉之际,我中原士卒对上匈奴等,以一可敌其五!李陵以五千之卒,横行于十万匈奴之间,若非箭矢用尽,则匈奴对其无可奈何!先生可曾想过,为何会如此。”

    “为何?”

    “兵甲利也,秦汉之时,我中原士卒,皆被铁甲,用强弩,结阵而行,如山如林,乃至于唐,安西都护以三万之众,威压西域百国,靠的除了将士忠勇,就是兵甲之利。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我华夏所炼钢铁远胜诸胡皮甲铜刀。大宋为何面对辽贼、西贼屡有不利,因为辽贼、西贼皆擅炼钢铁!”

    “钢铁从何而来,工业!”

    “太祖之时,有封桩库之说,但百年时光,封桩库数盈数空,幽燕之地终未我有,为何如此,原因无他,封桩库中的钱帛,未能变成钢铁,未能变成勇士身上的铁甲手中的钢刀!”

    “我有一兄长,阵殁于西军之中,家中大父、父亲,每每提起此事,都惨然流涕;我左邻右舍,皆为禁军家眷,每至祭礼,多有悲声。故此,我弃科举,兴工业,为的就是将大宋滚滚财富,都能变成战力,让边疆将士少流血多获功!”

    周铨这一番话,其实是唯武器论,他自己内心其实知道,这只是原因的一部分。但以此为理由,足以解释清楚,他为何会做出弃科举而兴工业的选择。

    白先锋不喜大言,但周铨这番话,还是让他觉得甚为激动。

    思忖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这话中似乎还有些问题,只不过以他才智见识,暂时还推不出根源所在。

    “周郎所言,让人耳目大开,不过那自行车、水泥、棉布、热汽球等,如何用于制敌?”白先锋又问道。

    “自行车可以代马,水泥可以修路筑堡,棉布可以遮寒,热汽球可以窥敌虚实,传递军令,甚至直接从空中杀敌……白先生可否满意?”

    周铨年了看屋外,那童喜已经在门口挤眉弄眼,他对童渐有什么安排也很感兴趣,因此急于打发走这位好奇的太学生。

    “还有其余否?”

    “君若有空,不妨去一趟利国监,到那时,我可以向你展示一些其余之物。”周铨起身准备送客了。

    “既是如此,学生还有一事相求。”白先锋却又行礼道。

    “何事?”

    “某虽不才,资质愚钝,却也颇知文章,愿为周郎宾客!”

    周铨绝对没有想到,他提出的是这样的要求。

    所谓宾客,其实就是门客。此时京师中读书人,甚至一些考中进士者,为权贵门客是很普遍的现象。比如说,李纲等就曾经为蔡攸门客,而童贯、梁师成等门下,也都蓄养着数十门客。

    周铨此前所用,都是父亲的人手,他自己培养的阵列少年,如今也渐渐独当一面,但是读书人欲为他门客者,这白先锋还是第一位。

    所以周铨呆了一会儿,忙将白先锋扶住,然后有些尴尬地道:“我自知自己,原先被视为市井小儿,后来被看作幸进之辈,现在嘛大伙都觉得我是纨绔……先生不知是瞧中了我哪一点,竟然放弃大好功名,想要在我门下?”

    “以我资质,中舍生便是极限,太学之中,已无前途,此其一也;我不喜寻章摘句,更好兵事军略,郎君之事,正有益于此,此其二也!”

    白先锋还有第三个理由,作为不甘寂寞的年轻士子,他还想跟在周铨身边,看看能不能获取更大的机会。只不过这理由用不着说出来,他与周铨都是心知肚明。

    此时周铨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无论这个白先锋是真心投靠,还是别人安插来的眼线,他都要收下。

    单凭龙川别业学校来培养人才,速度实在太慢,若是能招揽一些此时的读书人,注意限制他们的负面影响,至少在前期还是有用的。

    至于后期……等周铨手中有了十万受过五年新式教育的新一代之后,他就拥有彻底掀桌子的底气了。

    “白先生能自秦地而入太学,不必太过谦虚,定是博学之士。白先生愿意来助我,我甚是欢喜!”周铨说到这,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向着白先锋一揖:“今后有劳白先生了!”

    两人都是干脆的性子,既然定下此事,白先锋也就不客气:“我如今仍在太学,待明日再来拜见郎君!”

    周铨却笑道:“何必等明日,我这自有宿处,过会遣人随先生一起去拿行李就是。”

    “郎君这边,还有客呢。”白先锋道。

    “无妨,先生既来助我,那就不是外人,童喜,你进来吧!”

    童喜在外头等得早就急了,此时闻言,迈过门槛进来,向周铨拜了拜:“周郎君,我家衙内有请,请郎君随小人一起去瞧个热闹!”

    “哈哈,上午我请他看热闹,下午他就请我看了?”周铨一笑,然后看向白先锋:“先生觉得,我当不当去?”

    这是对白先锋的一个考验,虽然周铨已经知道,这个白先锋并不是什么拘泥之人,但若是对方进谏,说童渐是宦竖子侄,不可亲近,那么周铨就要找个由头将他赶走了。

    甚至白先锋若摆不正自己位置,真的试图现在就来替周铨做决策,周铨也会疏远他,让他自个儿滚蛋。

    “此事非晚生能知,自然是由郎君自己抉断。”白先锋道。

    周铨一笑:“既是如此,白先生随我一起去看这个热闹……叶楚,叫上武叔和李宝!”

    门外一直侍立的叶楚应了一声,白先锋跟着周铨来到院中,然后一怔。

    原本他进来的时候,院中只有叶楚一人侍立罢了,但现在出来时,却看到二十名少年伴当,已经列队整齐,肃然无声!

    便是边军精锐,只怕也做不到这一点,周铨只是在里面喊了一声,才不过数息功夫,就集合完毕!

    白先锋看着这些目不斜视的少年,若有所思。

    童喜也吓了一跳,嘻嘻笑着奉承道:“都说郎君乃是将门虎种,连家中的伴当长随都是以军法约束,如今来看,果然名不虚传!”

    这等奉承话语,周铨完全没有兴趣,他心中想的,却是童渐这厮会叫他去看什么热闹。

    以他猜想,应当是某种投名状,为了和他合伙做烈酒生意,童渐要干一件比较出格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二一六、负心浪子李邦彦

    李邦彦愁眉苦脸地坐在自己家中,焦急地等着外边的消息。

    与朱勔不同,李邦彦在京师可谓地头蛇,所以消息甚是灵通,周铨才回京中,与几个纨绔们组织了一场球赛,那时他就得到消息。

    只不过那时他并不在意,他如今圣眷恢复,只要不主动去招惹周铨,想来这厮也不敢来动他。

    结果中午他就得到消息,周铨浇了朱勔家二十车粪,还将其宅邸扒了。

    那时李邦彦是用一种等着看笑话的心情等待结果,朱勔乃是天子宠臣,周铨如此大张旗鼓,必然会被官家惩罚。

    但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扒房之事,赵佶根本没有追究,只是不清不重地拿泼粪之事罚了周铨一百斤铜。

    而周铨运了一船铜来,说是两万斤,这样的把戏还可以再玩两百次!

    第一次是玩朱勔,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玩他李邦彦?

    就在这时,何靖夫快步走了进来,到他面前时,还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汗水。

    “有消息么?”

    “老爷放心,周铨并未有别的举动!”

    何靖夫是去打探消息的,身为京师的地头蛇,他们自有门路。如果周铨想要对李邦彦重施故伎,至少要动用数百号人,在京师可瞒不过有心人。

    听得周铨没有准备对付自己,李邦彦长吁了口气:“这日子,何时能到头啊……”

    只要周铨在京中,他就得担心受怕,除非周铨离开,或者他离开。

    “老爷,根本还在官家那里,朱勔如此下场,其实是他圣眷不再!”何靖夫轻声道。

    李邦彦深有同感,水泥的出现,让朱勔对皇帝的作用减了大半,除非他还有别的本领,否则可以想得到,官家会渐渐疏远他,直到有一天,官家对他的厌恶超过喜好,那时便是朱勔完蛋之时。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抱紧赵佶的大腿!

    “今夜上元,官家与民同乐,必定会赏灯!”何靖夫又道。

    “赏灯……往常是在城头看灯,不,不,今年不会了,我得到消息,童贯那厮将官家请至自己宅中……童贯宅有什么好看的,我明白了,这是为了避开言官口实,实际上是官家要微服私访!”

    李邦彦霍然起身,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何先生,你再去寻人打听一下,童贯要将官家带到哪儿去……我们提前在那儿等着,到时装作偶遇模样!”

    偶遇之后,便可陪赵佶游玩,李邦彦既称浪子,京师勾栏瓦肆里有趣好玩的地方,他几乎了如指掌。只要带着赵佶转上几处,必然能让久处深宫的赵佶大呼过瘾。

    这样做其实对周铨没有任何伤害,李邦彦所想的,只是固宠。只要得了赵佶宠爱,周铨诸多无赖手段就不好施展了。

    “这世间,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周铨这小人,害得我要绞尽脑汁!”

    何靖夫打探消息倒是有一手,不一会儿就知道,童贯今夜要引赵佶去金钱巷。

    一听是这个地方,李邦彦明白,除了童贯之外,梁师成肯定也在其中。金钱巷里有一处梁师成外宅,当初他与周铨勾搭上就是在这里。

    李邦彦二话不说,穿上普通服饰,也没多带人,只带了四五个伴当,再加上何靖夫,便乘上轿子赶往金钱巷。

    原本自行车更方便些,只是李邦彦厌恶周铨,自然不会照顾周家的生意。

    所谓金钱巷,却不只是一座巷子,而是周围数条小巷的统称,李邦彦到得这里,只看到人山人海分外热闹,原来金钱巷这边的花灯,冠甲京师,特别是还有许多卖南北杂货、各地小吃的,将这附近拥得水泄不通。

    你一下我一下,挤来挤去的结果,就是李邦彦和他的随从们被挤散了。

    等何靖夫都在人群中不见了之后,李邦彦心中有些急。

    不过这时,他离自己的目标很近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的头顶上,周铨与童渐坐在一幢楼中,看到他孤零零地挤过来,童渐笑嘻嘻道:“来了来了!”

    “原来是他,童兄,你唤我来,只是为了看他?”

    “自然不是,一出好戏呢,且看且看!”童渐嘿嘿阴笑了两声。

    他安抚了周铨之后,便呼哨了一声。

    然后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冲了出来,一把将李邦彦抱住,痛哭道:“可找着你了!”

    那人身长五尺,身宽亦是五尺,整个一坨肉山。满脸横肉,浑身肥膘,但看服饰打扮,却是一个女子!

    她嚎声如雷,这一嗓子,就让周围人都震住了,然后纷纷让开,开始进入围观模式。

    李邦彦自命风流,长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可被这人抱住,嗅着一股脂粉浑着什么怪东西的味儿,熏得他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你是谁,放开我,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那胖女郎松开手,听得李邦彦这样说,失声痛哭起来。

    一边哭,她还一边数落,她原籍在镇江,在那里遇上的眼前这位李郎君,自称是京师风流人物,因为喜爱她的“美貌”,故此向她献诗献礼,惹得她芳心暗许,跟他私奔。哪知私奔不久,这位李郎君就失踪了,她孤身上京寻夫,天可怜见,总算是在京中找着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是!”

    李邦彦大怒,想要表明身份,但身为官员,惹来这种事情,可就不是风流了。

    “还说不是,你说说,你是不是姓李?”

    李邦彦还没有说话,围观众人中便有人叫道:“姓李,姓李,方才他的伴当还唤他李郎君!”

    “你们听错了,我身边哪有什么伴当,就我一人。”李邦彦辩道。

    周围观众绝大多数都不信那胖女郎所言,李邦彦这厮生得一副好相貌,如何会喜欢上胖女郎这般丑女?但那胖女郎此时大哭:“我千里迢迢来寻夫,如何会连自己的夫郎都认错?你左腑下有一铜钱大小胎记,呈金龟状,你还对我说这是你要掌金龟印之迹,若你不是我的李郎,只须将腑下给我瞧瞧!”

    李邦彦脸色顿时变了。

    他左腑下确实是有这样一个胎记!

    “我……我没有,你胡说!”他强自申辩道。

    “各位大哥兄弟,我一弱女子,被人始乱终弃,如今没脸活了……只求一件事情!”

    她说得声泪俱下,虽然相貌丑陋,却也让不少人同情。当下便有人道:“说,说!”

    “扒了他上衣,看看他左腋下是否有胎记!”

    一听这胖女郎如此说,李邦彦当即慌了,转身想要冲入人群之中,却被人拦住。

    紧接着,也不知是谁先动手,开始扒他衣裳。

    京师中永远不缺的就是好事者,七手八脚之下,任李邦彦如何挣扎,却也挣不脱众人之手。一番乱之后,李邦彦衣裳真给扒了下来。

    此时正是上元,天气依然寒冷,李邦彦瑟瑟发抖,可众人都不关注这个,大伙掰开他的胳膊,看到他腋下,果然有块金钱大小的龟状胎记!

    “有,有,真有!”

    “果然是有!”

    李邦彦还待大声反驳,却被众人又七手八脚推到那胖女郎面前。胖女郎再度把他抱住,嗷的一声嚎叫:“我的夫郎啊,你为何这般狠心,相见却不相认,莫非你变了心不成?”

    这一抱,李邦彦的脸完全被胖女郎胸堵住,连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还能反驳?

    旁边有看热闹的笑道:“这倒奇了,我看这位李郎君相貌堂堂,怎么会喜欢如此姑娘?”

    “你这就不懂了,有些人所好,正与别人不同,或许这位就是以肥为美呢!”

    “胡说,胡说,冤枉,我不是,我不是……周铨,周铨你给我滚出来!”

    李邦彦好不容易伸出头来,一边喘气一边大叫,他此时心中猜测,自己是陷入别人布局之中了。

    布局之人,定然是周铨!

    周铨在楼上看热闹,听得他这样叫,情不自禁摸了摸鼻子,苦笑着向童渐道:“童兄,这事情……你快活了,我却背了黑锅啊。”

    “你不快活么?往下看往下看!”童渐笑得嘎嘎响,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楼下那胖女郎听得李邦彦大叫,便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嚎道:“到了这地步,你还不认,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本姑娘也就不怕羞了,还有一事,这负心汉的那活儿上,有一颗痣,诸位大叔兄弟,不妨替我应证应证!”

    这一下,李邦彦骇然,而周围原本就热闹的观众更是哄然了。

    李邦彦当然怕,他自命风流浪子,但在京师著名的花街金钱巷光身狂奔,那不是风流,而是下流了。若他真被扒了衣裳,又露了身份,就算赵佶也护不住他,那些言官们可以将他喷得生活不能自理!

    “别,别……别动手,别动手,我,我,我认了,我认了,我就是那负心汉!”他大叫道。

    同时他目光四处转,想要找到自己的伴当,或者看到周铨。既然周铨是设计之人,他就不信,这厮没有在附近看热闹。

    但童渐选的位置太好了,他们可以看得清楚下边,李邦彦往上看却被挡住视线。

    李邦彦可不知道,除了周铨之外,某座楼上,赵佶也在往下看!(未完待续。)

二一七、和离

    赵佶身边,自然是童贯、梁师成等。

    赵佶初时都是笑吟吟的,看到这里,更是乐不可支。

    在他心中,李邦彦原本就是弄臣,并不是象别的大臣那样需要他尊重的。看到李邦彦出乖卖丑,特别是这种情形下,实在是满足了赵佶心底的某种嗜好。

    “李邦彦素有急智,想来可以应付。”他笑着对童、梁二人道。

    梁师成看了童贯一眼,童贯则抿着嘴。

    赵佶不认识,可是童贯自己却认得,人群之中起哄最凶的,可不就是他的亲信家人?

    他是同意童渐投周铨所好,给李邦彦找点麻烦,却不曾想,自己的这个孙儿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与胆量!

    不过,童渐应该也不知道,赵佶在宫中等不得,比预定的要早出来,所以赶上了这一场戏。

    赵佶对李邦彦还寄以希望,想要看到他解决问题的急智。但可惜的是,赵佶不身在其中,理解不了李邦彦现在的处境。

    李邦彦大叫“我认了”的时候,周围的吵嚷声安静下来,然后有人惋惜地叹了口气:“还以为可以将他裤子也扒了呢。”

    这都是什么人啊!

    李邦彦心中悲愤,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对着那胖女郎道:“我认,我就是那个负心汉……你,你……娘子,你随我回家去吧!”

    他心中发狠,也顾不得来投机逢迎赵佶,只想着要将这胖女郎带回去好生惩治,至少要弄出口供来,逼得她咬出周铨。

    那胖女郎这个时候也愣住,不知该如何将这出戏演下去,就在这时,一人来到那胖女郎身边。咳了一声,此人大声道:“姑娘,我可不是挑事的人,但这厮的话,很可疑,我怀疑他是当着这许多人面承认,但到了无人之处便要翻脸不认人了!”

    竟然是白先锋!

    他随周铨来此,原本一起在楼上看热闹,但不知何时却跑了下去。

    童渐吃吃笑道:“周贤弟,你这门客有些胆量。”

    确实有些胆量,李邦彦曾是上舍生,白先锋则是中舍生,虽然两人入太学的时间相差挺大,但没准李邦彦认得他。

    不过白先锋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冒然来投,周铨未必会信任,若想得到周铨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替周铨做一件他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

    比如说,往死里得罪周铨的某个敌人。

    “呀呀,这位兄弟,你说的极是,若不是你说,我险些就上当了。这个负心汉,方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肯认我,若是真到了无人的地方……”那胖女郎人胖心不笨,此时反应过来,“娇呼”连连。

    “依我看,他敢如此对你,无非就是欺你们未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乃是私奔成眷,不如这样,今日上元,正是吉日,此地又有诸多仗义之人,可为媒妁,年长德韶者,聊充父母,就在这里,给你二人拜堂成亲,从此便不是淫奔,乃是明媒正娶,你看如何?”

    白先锋一本正经地说着,听得众人纷纷叫好,楼上童渐更是乐不可支,拼命拍着大腿:“妙,妙,我如何就没有想到?”

    有好事者直接拿来了笔纸,替李邦彦写了聘书,然后将二人挤到一块,还给那胖姑娘来了块红绸当头罩。

    李邦彦有心反抗,但一来担心被扒裤子的下场,二来他心中还是有些希望,想要早些了结眼前之事,然后赶紧寻地方换洗一番,还能到赵佶面前露个脸,第三么,自然是怕事情拖下去,赵佶来了看到他的丑态。

    因此他只得任人摆布,被人在胸前搭了块红缎子,然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他不想拜,自然有人七手八脚过来,强压着他拜下去。

    “礼成,入洞房!”白先锋当了回司仪,高喊了一声,众人七手八脚要将李邦彦和那胖姑娘推入路旁的一间屋子里。那屋主人此时也在看热闹,见此情形,哈哈大笑:“俺今日就借这屋子给这对新人充作洞房,沾沾两位新人的喜气!”

    李邦彦哪里敢和那胖姑娘真入洞房,说实话,那胖姑娘力气不小,李邦彦不是对手,若真进了屋子,没准真被那胖姑娘给强那个啥了!

    他手脚扒着门,死活不肯进去,众人正待用强,这个时候又有人过来了。

    白先锋看到来者,乐了。

    此人他认识,姓董名长青,乃是无为县人,和白先锋一般,也是太学生。两人性情相投,只是前些时日,此人家中出了些事情,请了长假回去去了。

    此时他人又回到京师,却在这种情形下与白先锋遇上。

    “各位,各位,强扭的瓜不甜,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我看这位李郎君,确实已经负心忘义,各位何必强人所难?”董长青说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白先锋道。

    “依我愚见,这妇人情形,着实可怜,这位李郎君始乱终弃,实是不该,但既是不愿与这妇人永结百年之好,不如让他们和离吧!”

    和离便是离婚,此时民间风气尚算开放,若是夫妻之间实在过不成日子,准许离婚。众人听得都是大笑,要知道入洞房他们可就看不到了,但是和离的话,也就意味着众人还可以继续看热闹。

    “和离,和离!”有人叫道。

    然后董长青很是诚恳地对李邦彦道:“这位李郎君,你意下如何?”

    李邦彦给吵得头昏脑涨,此时只想着尽快脱身,当下咬牙切齿道:“和离,和离!”

    “既是如此,和离须得分割家产,返还嫁妆,你认不认?”那董长青道。

    楼上周铨听到这,不禁微笑:“童兄,这人是你安排的?”

    “这人不是你的宾客?”童渐愕然。

    两人才明白,这位董长青是乱入者,不过他的处置,却正合了两人心意。

    李邦彦此时冻得直哆嗦,毕竟此时尚在结冰,光着个膀子,如何能不冷?也就是看热闹的人多,替他挡了点风,否则他没准都冻出病来了。

    “依你们,全依你们!”他咬牙切齿地道。

    “姑娘,你嫁妆有几何,与这位李郎君一起,又有多少家当?”董长青向那胖女郎问道。

    胖女郎得了人群中某人暗示,当下答道:“奴嫁妆一共是七十二抬,值两万贯,都被这厮给发卖了,他说是要入京活动官职,给奴赚一副诰命,好衣锦还乡……呜呜!”

    她说着说着,又掩面“哭泣”起来,李邦彦此时跳起,叫道:“你哪里有两万贯的嫁妆?”

    “那你说是多少?”白先锋不紧不慢地问。

    李邦彦顿时哑了,然后白先锋皮笑肉不笑地道:“要不,我们今日慢慢算一算,看看这位姑娘的嫁妆,究竟值不值两万贯?”

    再算下去,就要给官家看到他的丑态了,哪怕在官家面前告上周铨一状,但是李邦彦以朱勔为鉴,认为官家未必会难为周铨。因此,他只能忍气吞声:“两万贯就两万贯!”

    “奴在镇江,好大一座宅子,值一万贯的,也被这厮发卖了!”

    “奴家有五百倾田,那可是在江南的良田,值两万贯!”

    “奴的珠宝盒子,里面的珠玉,值一万五千贯……”

    最初时李邦彦还想分辩,但听得后来,他麻木了,反正他也不准备给钱,只要放他回到家中,他哪里还惧这几个区区草民?

    最后一算,要分割的家当竟然高达六万贯,董长青与白先锋二人倒是公正,给李邦彦留下三万贯,加上嫁妆两万贯,李邦彦共要给那胖女郎五万贯。

    “李郎君,你怎么说?”

    “你们怎么说,那就是什么。”李邦彦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冷笑。

    “那好,李郎君,你就写一副欠条吧,今欠某人钱五万贯,立字为据……这个不用我教吧?”

    李邦彦当然不写,但人群中有好事者已经替他写好,然后众人把他的手抓来,按上一个鲜红的指印。

    紧接着几个好事之人,又在字据上写了中人姓名,也按上指印,那欠条被交给胖女郎,胖女郎呜呜哭着,一步三回头,动作却极为迅速,转眼间便消失了。

    赵佶看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李邦彦总说自己有急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有趣,有趣,他欠了这许多钱,也不知他如何还。梁师成,回去之后,替朕赏他两千贯,算是朕替他负担一些吧!”

    梁师成、童贯都明白,经此一事,李邦彦虽然尚未失去圣恩,但是在赵佶心目中,他就只能是个弄臣。

    可以说,李邦彦的仕途,已经定型了,再无法变化。

    梁师成笑着应下来,然后凑趣道:“奴婢也凑五百贯给他,也算是奴婢的一份心意。”

    童贯忙不迭也答应了五百贯,赵佶想了想,又道:“让周铨也替他出一千贯,这小子会赚钱,出一千贯不算什么!”

    童贯抹了把汗,幸好,赵佶也认为这场闹剧是周铨所为,却不知这其实是他孙子童渐一手弄出的。

    此时街上,众人才放开李邦彦,李邦彦终得脱身,四处寻自己被扒下的衣裳,却发现方才混乱之中,他的衣裳也不知被谁顺走。

    寒风凛冽之中,李邦彦悲愤地打了个喷嚏。(未完待续。)

二一八、难兄难弟

    幸好,何靖夫带着一伙伴当,总算找着了李邦彦。

    此时周围的人还在对他指指点点,因此李邦彦无脸在这呆着,从一个伴当身上扒下衣裳,以袖掩面,向着自家回去。

    不过当李邦彦到得自宅时,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家的围墙被扒了,房子被扒了,简直与上午朱勔家一模一样!

    唯一比朱勔好的是,周围没有泼粪。

    “何靖夫,你不是说,周铨没有派人来么?”李邦彦厉声道。

    “老爷,不是周铨的人……”一个管家怯生生地道。

    李邦彦没有朱勔的财力,所以家中没有养百十名长随,但也有数十人之多。

    可这数十人,如今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站在他面前的管家,脸上更是有一个巴掌印。

    “那是谁,是谁这般无法无天?”李邦彦咆哮道。

    “是……是咱们自家……”

    李邦彦家被扒了,却是真着火了。他家的厨子不谨,从厨房开始烧起,转眼之间,就烧过了数间屋子。到得后来,左邻右舍齐齐发动,这才将火扑灭,但李家也给烧得七七八八了。

    “厨子呢?”李邦彦又道。

    “畏罪潜逃……”

    李邦彦险些气死!

    很明显,这个厨子是别人安插来的,放了火就跑,偏偏李邦彦没有任何证据,除了让开封府缉拿其人之外,再无他法可想。

    就算他告到赵佶面前,赵佶也不可能只凭他的一面之辞,就给周铨定罪。

    “老爷,天色已晚,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寻个地方住宿,老爷,当心周铨的后续手段!”何靖夫脸色有些发白。

    他没有想到,当初面对他这个门客都底气不足的周铨,才短短数年间,便在京师中有了如此大的影响力!

    此时他心中暗暗后悔,当初就该劝李邦彦与周铨结好,本来他们可以抢占这位小财神的先机,却偏偏错过了机会,还翻脸成仇!

    李邦彦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清楚,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咬牙道:“去大相国寺!”

    于是他与朱勔一起,在大相国寺里借住去了。

    他却不知,放火烧他家的并不是周铨,而是蔡行。

    整夜京师都非常热闹,外边锣鼓声天,花灯璀灿,可是大相国寺中两个院子里,李邦彦与朱勔二人却是凄风冷雨。

    次日一大早,李邦彦总算缓过神来,想着要与朱勔商量商量。

    将朱勔请到自己这边,看着乱糟糟的院子,李邦彦恨恨地道:“周铨小儿欺人太甚,朱奉应,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连官家都不站在我这一边,倒是你,不是在京师呆了许多年么,怎么也落得这模样?”

    两人对望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的只有颓丧。

    “要不要报复那厮?”李邦彦问道。

    朱勔冷笑了一声,却不回答。

    这不是废话么,现在周铨如日中天,就连赵佶对他的蛮横之举都睁一着眼闭一只眼,报复?嫌这回吃的亏还不够?

    李邦彦也自知蠢了,叹了口气,他说道:“好在这厮不会在京师呆太久,这十天半个月,忍过去就算了……唉!”

    朱勔点点头,可是还没有说话,就听得院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

    紧接着,一堆游手帮闲走了进来,李邦彦的僮仆根本拦不住。

    这群人当中为首的二位,朱勔认识,然后他就觉得腿肚子有些哆嗦。

    “燕王世子……乐平郡王小公子……”李邦彦也呆了。

    燕王世子就是赵有章,乐平郡王小公子则是郑皇后幼弟郑桐。

    这二人可都是皇帝国戚,李邦彦自问从未招惹他们,他二人却在这时闯了进来,而且带了这么多人,分明是不怀好意!

    深吸了口气,李邦彦大声道:“二位此来,是何用意?”

    “李邦彦?”郑桐看着他,呵呵一笑:“没啥用意,只是你欠的钱当还了?”

    “我几时欠过公子的钱?”李邦彦心一凛。

    赵有章嘻嘻笑道:“今早我二人前往贵府拜访,却看到一位天姿国色的女郎在废墟前哭泣,我二人心怀恻隐,得知她是到你那要债后,便替你还债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掏出了一张纸。

    李邦彦不用细看,就知道那张纸是怎么回事。

    他昨日被强迫按上手印的欠条!

    “李邦彦,五万贯啊五万贯,我只是一闲散宗室,郑桐也只是一个郡王幼子,我们俩都穷,这辈子还没见过几回五万贯呢——现在还钱吧!”

    “二位,二位……”

    “别二位二侠的,还钱的话,我们唤你哥哥都行,没钱的话,你唤我们大爷都不行!”郑桐眉头一横。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郑皇后对自己的家人约束得紧,若只靠着郑家的势力,他根本不敢这样,闯进一个七品官宅中敲诈勒索。

    但现在不同,现在可是京中有力的纨绔们一起,这么多人,玩也要将李邦彦玩死!

    李邦彦此时面色如土,他如何不明白,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整个京师权贵阶层,几乎全都站在了周铨那边,要与他为敌。哪怕周铨离开了京师,他李邦彦仍然将寸步难行!

    这京师,呆不住了!

    旁边的朱勔见此情形,一声不吭,悄然离开。

    原本是想抱团取暖,现在看来,还是和李邦彦隔得远些好。

    要不被周铨再记起,也弄出欠条字据的花样,或者更可怕的手段,这日子还要过不过?

    朱勔心中暗暗发誓,只等上元假期一过,立刻就要离开京师,他的根基在江南,回到苏州,他自然可以当他的土皇帝去。至于京师,一定要在周铨不在的时候回来!

    “朱兄,朱奉应,你别走,你别走啊!”李邦彦惶急绝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朱勔却连头都没有回。

    那张欠据,原是童渐给周铨的,然后蔡行烧了李邦彦的宅子,赵有章和郑桐二人被抢了先,跑到周铨面前诉苦时,周铨就又将欠据给了他们。这二人见有字据有手印,而且还有中人作保,又是五万贯的“大手笔”,当即兴奋得嗷嗷叫,直接来找李邦彦的麻烦了。

    此时的李邦彦,还远未达到他的历史最高程度,并不是所谓六贼之一,因此就连赵有章与郑桐,都可以稳稳吃定他,而这两人身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就算是宫中的大太监,也极为顾忌。可以说,这两人出动,也就意味着李邦彦完全失去了翻身的可能。

    对李邦彦这条死狗,周铨已经没有了兴趣,自有京师的纨绔们去折腾他。

    他闹得这么大自然有自己的目的。

    京师中人,最喜热闹,上元节才过,紧接着一件事情让京师百姓都兴奋起来,大宋京师足球大联盟赛开赛了。

    这是由京师中诸多绔纨们组织的一场足球联赛,如今报名参加的一共是九支球队。球赛开始之前,都会在京师各处张贴告示,写明球赛时间地点。

    而进入围场之中看球,需要缴纳五文钱——这点钱不算什么,原本那些纨绔们不想收这钱的,周铨却坚持建议收。

    “这不算多少钱,诸位收了这钱完全可以捐给养济院,但一定要收。”周铨没有说自己坚持的理由,这是他的原话。

    联赛第一轮,便引来了京师十余万观众,总共收得近六十万文门票钱,也就是六百贯。这只是那些纨绔们一餐的花费或者一件皮裘的价钱,但却撬动了足足有数万贯的市场。

    而且今后,每十日便会有这样一场盛会,整个京师都会为之盈沸。

    除了联赛本身之外,最让京师百姓激动的,还有各个赛场打出的巨大告示。

    “东海商会招募工匠?”

    “铁匠、木匠、漆匠、皮匠……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从募!”

    “所有匠人,待遇从优,每做六日,可休一日,若是在东海商会能做满十载,便可加发一载薪资,若能做满二十载,则终身可在东海商会领取一份养老金?”

    这消息迅速随着看球之人传遍了京师,球赛只是一时的事情,可是优厚的待遇却是一世的事情。

    自然就会有人打听东海商会是什么玩意。

    此前棉布商会已为人所熟知,但东海商会却知者不多,底层百姓不关心大的政略,但只要有人一提,东海商会就是周小财神所办,那些百姓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就是扒了朱勔和李邦彦宅子的那位,只是这东海商会招这许多人,真付得起他们的工钱?我可是算过了,他要招募一千余名工匠,按他贴出的最低薪资,一个月也得开出一万贯钱来!”

    “蠢,你记得周小财神运来了两万斤铜么,那就是东海商会一月所获,一个月就能有两万斤铜,开出万贯薪资算得了什么?”

    收拾朱勔与李邦彦,让京师百姓不仅看到了周铨的政治实力,也看到了他的经济实力。这两位宠臣被扒了屋子,朝廷也只是罚周铨的铜,故此百姓们就隐约觉得,东海商会背后有大靠山。而周铨一船就运了两万斤铜,则让百姓们意识到,东海商会,真的能赚钱!

    若是李邦彦与朱勔知道周铨的真实打算,只不过是想用他们俩的倒楣,来替东海商会招募人才做宣传,这二人只怕会活生生气死。

    而宫禁之中,大宋天子赵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哑然失笑。(未完待续。)

二一九、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虽然元人在编宋史时,说赵佶天资聪明,做什么都厉害,唯独不适合当皇帝,但实际上,赵佶能够扛过向太后,弄死崇恩宫太后,利用蔡京这样的老奸治理国政,若说他完全没有皇帝的政治头脑,那就太小看他了。

    自古以来,皇帝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多疑。臣子才能越大,皇帝就越疑心。赵佶亦是如此,周铨的功劳他可以记不清楚,但能打仗能赚钱,这样的本领,却让他担忧。

    好在这厮终究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轻浮之人,才有点成就,便迫不及待要报复仇敌。

    在赵佶看来,仅此一点便可推断,周铨并无太多的政治野心,所想的只是个人富贵,所以广结仇怨,器量狭隘。

    政和四年正月二十五,赵佶在延福宫接见周铨。

    这是周氏父子离京去徐州之后,他第一次单独见周铨,虽然十天前才见过一面,但那次是为了处理朱勔与周铨的争执。

    再次看到周铨,赵佶面上带着笑意:“周卿,你做得好大事业!”

    “不过是赚些别人不赚的钱罢了,哪里有好大事业!”周铨腼着脸道。

    “还不大?这一回从京师招募的匠人就足有数百吧?”

    推动工业化,只靠着周铨一人是不行的,周铨可以确定一个目标,但如何达成这个目标,却需要匠人们去绞尽脑汁了。因为此前造成的影响,仅仅是四天,已经表露有意向加入东海商会的匠人,数量就超过了三百。

    这些人或许不是第一流的匠人,但他们足以充实周铨的工艺与材料研究队伍!

    “才三百余人,官家,能不能将官府中的匠人也拨给微臣?”周铨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样的话,工部与将作监非得寻朕拼命不可!”赵佶噗的一笑:“休想!”

    “不全部,拨一半也成……要不三分之一?”

    周铨一副讨价还价的惫怠模样,让赵佶哭笑不得:“你这厮休要痴心妄想了,以为朕不知道么,这几日到你那里去的匠人中,有多少在工部和将作监挂了名的?小子,见好就收吧!”

    周铨嘿嘿一笑,有赵佶这句话就行了,证明赵佶不会追究他挖走隶属官府匠人的事情。

    然后,赵佶面色却有些严肃起来:“周铨,西北要用兵了。”

    “臣也猜到此事,不知臣能为此做些什么?”

    “回去催催你老周卿,利国监毕竟是铁监,不要只管着水泥,铁也要跟上来!”赵佶道。

    利国监去年送往京师的水泥,比起京师自产的水泥数量要多出十倍!

    这让赵佶对于将作监的那群官吏非常不满,原本京师官窑水泥是周傥一手办起的,在周傥离开后,水泥产量不但没有增加,反而略有减少。

    听得赵佶说此事,周铨笑道:“官家不说,臣也要向官家报喜。”

    “哦?何喜?”赵佶精神一振。

    “前些时日热汽球也好,铜也好,并非臣此次入京献与官家的主要之物,臣真正要献的是一副铠甲!”

    “铠甲?”赵佶略有些失望,旋即又想明白:周铨献的铠甲,肯定有不凡之处,没准和水泥一般,能够成为军国重器!

    “请官家下令,将臣带来的箱子拿来。”周铨道。

    不一会儿,一口木箱便被摆到了赵佶面前,随侍的侍卫打开了箱子,露出里面一套铠甲。

    与大宋的鳞片甲不同,这是一件板甲。周铨看了看周围的侍卫,唤了一个身材高大者过来,然后将铠甲穿在他的身上。

    “这甲有何好处?”赵佶觉得有些无趣,他文采风流,虽然有志于边事,但对军事的兴趣真不大。

    “关键不是这甲有何好处,官家,关键是如何生产这甲。家父在利国监改进工艺,如今制造此甲,每日可成三十件……只用了六名工匠!”周铨道。

    赵佶瞪圆了眼睛:“每日才三十件?”

    大宋有数十万禁军,号称是八十万,扣掉虚头,四十万也是有的,每日三十件,要给这些禁军全都换上,岂不意味着要一万多天……三十年!

    周铨有些无语了,此时他意识到,和这位官家讨论这个问题是极为愚蠢的。

    这位官家对吃喝玩乐,对书法绘画,用的心明显都要多于对制造兵器。

    “咳,这是六名匠人,也就是说,每名匠人平均每天可以造五件,若是能有一百名匠人,每日就是五百件。”周铨只能如此说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即使在经过一年多的摸索之后,利国监已经掌握了用水力锻锤冲锻的技术,完成了有关齿轮等几个关键工艺的突破,可限于条件,一天能产一百件这种板状半身胸甲就不错了。

    “我明白,朕会着户部、兵部与你父联络,西军添置铠甲时,会考虑从等量齐观国监购甲。”赵佶有些无趣地道。

    “你明白个屁!”

    周铨实在无语了,赵佶嘴上要周傥改进冶铁工艺,多为大宋生产钢铁,实际上却对军备并无兴趣。周铨心里真想大骂,不过念及与西夏战中诸多将士性命,他还是忍了下来。

    “官家,这等甲胄比起旧时甲胄要便宜,一件这样的甲胄,只需十五贯钱,便是普通军卒,也可以为他们配备此甲!”周铨按捺住心中的愤怒,缓声说道。

    赵佶听得便宜,果然精神一振:“能省钱?那便好,那便好!汝父又立功了,待西贼殄灭之后,必为你父子叙功!”

    这种敷衍的话,就是周铨也听得出来。

    他心中一沉,赵佶对这些不感兴趣,却又为何召他来相见。

    他沉默不语,赵佶自己憋不住了,好奇地道:“周铨,你那热汽球,能否升至天外?”

    “天外?”

    “就是神仙居所。”赵佶身后一人道。

    周铨看向此人,记得方才赵佶介绍过,此人是个道士,名王老志,被赵佶封为洞微先生。

    周铨心中一动,“洞微”、“洞微”,这让他想到一件事情。

    “神仙居所,更在重天之外,这热汽球却浮不到那儿。”周铨应道。

    赵佶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受诸道士蛊惑,对于求仙访神之事甚为上心,热汽球让他做起了“白日飞升”之梦。

    现在听说热汽球不能带他上天,兴趣顿时失了一半。

    他身后的洞微先生王老志笑道:“那寻找海外仙山呢?”

    “洞微先生之意?”周铨皱了一下眉。

    “周郎君的海船,据闻不惧风浪,可赴远洋,何不遣船出去,寻访海外仙山,为官家求得长生不老之药?”

    周铨瞄了一眼赵佶,发觉赵佶满脸都是赞同之色,他心中算是明白了。

    寻找海外仙山,应当是王老志想出来拍马屁的手段,但是上一位大张旗鼓玩这一手的是秦始皇,名声可不怎么好听,故此赵佶虽然心动,可自己不好说出来,借王老志之口来表达心意。

    周铨咧嘴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王老志心突的一跳。

    天地良心,王老志只是想拍赵佶马屁罢了,绝对没有害周铨之意,他甚至觉得,自己给了周铨一个进一步巩固圣眷的机会!

    若是李邦彦、朱勔遇到这个机会,一定会牢牢抓住,借助圣意,在沿海富庶之地一顿搜刮,而且还可以借此来调动举国之力,用于自己的私利。

    朱勔现在在苏州就是这样做的。

    可是周铨却不这样以为。

    他笑完之后,向赵佶拱手:“臣是**凡胎,只是听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不知其方位。臣所募水员,又都是庸俗顽劣之人,没有福气更无仙缘,故此哪怕偶然相遇都不曾遇到过仙山。”

    王老志刚才被周铨笑得心中发毛,听得他这样说,还想再发表一下高论,却见周铨转向自己,似笑非笑地道:“臣闻洞微先生乃陆地神仙,受汉钟离点化,又曾游仙天外,居宿仙宫,臣请官家以洞微先生为向导,领臣之船,远赴仙山,为官家取来长生不老之药!”

    王老志瞠目结舌!

    他这样的道人,好不容易来到赵佶身边,除非是感觉自己的骗局要被揭穿,否则怎么也不会离开,毕竟这十丈软红富贵之地,谁舍得离开?

    更何况离开后去远赴海外,浪高风急,九死一生,哪里比得高坐观中交结权贵快活?

    好一会儿之后,王老志拱手干笑道:“贫道所学甚浅,加之年迈,恐不能为用,不过,贫道知一人道法高明,善辨阴阳,可为周郎向导。”

    他这个时候,只想着让自己脱身,哪里还管得那么多,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因此便推举一人道:“此人姓林,名灵噩,曾为东坡僮子,后遇仙人,得授《五雷玉书》,道法深厚,仙缘长远,非贫道所能比。不过此人志不在富贵,恐陛下召请,亦未必能成行也!”

    这一下轮到周铨瞠目了:这也行!

    这可就是直接将黑锅交给了别人,而且因为那人不在场,还不能为自己分辩。特别是“此人志不在富贵”之句,更是留下了伏笔,如果林灵噩不敢来,那可不是他所荐非人,而是赵佶面子不够大。

    不过周铨此时倒有些兴趣了。

    这些道士们别的不行,但观星望气,多少学了一点,他们完全可以为大宋的天文学发展做点贡献,同时也帮助航海术获得提高。

    同时,他们也可以以传播教旨为名,对外进行文化扩张,甚至可以成为华夏拓展的先锋!

    想到这,周铨脸上又浮起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未完待续。)

二二零、狂信者

    “这一次,可是被周郎你害苦了!”

    这一路上,已经是林灵素第一百次向周铨抱怨了。

    原本名灵噩的林灵素,在见过赵佶之后,便被改了名字,称为林灵素。他在京师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结果却被打发到了海州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十余名精擅星相的天文院、司天监之人,他们来海州,为的就是一件事情,联手打造一件能够在海上凭借星星甚至日影定位的航海仪器。

    只有此物出现,再定本初子午线,确认赤道位置,航海就能够更为精准。当然,这前提是地圆说,周铨相信,这些精通天文星相的人,很快就会有人提出地圆论的。

    “林道长这可就冤枉我了,向官家举荐道长的,可是王老志。”周铨笑道。

    “洞微先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林灵素又叹了口气。

    “先生看这码头,觉得如何?”周铨没有理会他的叹气,这些道人装神弄鬼,想要获取富贵,现在被他利用一下,才算是真正发挥他们的价值。

    林灵素眯眼望去,见这港口规模,心中微微一动。

    与京师的内河码头不同,海州码头是面向大洋的码头,故此规模更大得多,一道长堤,直伸出海中,在那堤两侧,则是船位,让林灵素有些吃惊的是,这大码头上方架起的一座座龙门吊。

    因为大范围使用滑轮组的缘故,海州码头如今有四个船位,都建了大型的龙门吊。这用钢筋水泥造成的大家伙,成了码头上最吸引人注意的东西。数千斤的货物,都可以被码头工人借助于它,轻易装上船或者卸下。

    当货物上岸之后,便会装上车,这是用木轨承载的大车,每车可以装数千斤,由两匹马拉载,迅速运入仓库之中。

    码头处船桅林立,至少有二十余艘海船、百余艘渔船在附近或泊或航。

    “郎君好大的气魄!”林灵素道。

    “我听闻林道长最大的志向,就是求仙访道,壮大道门,特别是要力压释门一筹?”周铨又问道。

    林灵素点了点头,颇为不屑地道:“释门胡教,岂可与我大道正教相比拟!”

    这家伙在历史上是个很强之人,得到赵佶宠信之后,他甚至干出令全大宋佛教寺庙都改为道观的举动,可以说,他在某种意义上是位狂信者。

    是狂信者便好办,周铨一笑:“先生若有其志,更应该来海州,延请大道高士,去海外传播大道教旨。胡可来,我为何不可往?”

    林灵素愣住了。

    他只想着在国内打压其余宗教,却没有想过,跑到海外传教。而周铨此语,让他眼前霍然一亮。

    好一会儿之后,他问道:“此策可行否?”

    “如何不可行,凡有道士意欲出海传教,所有盘缠费用,我尽当之,在外传道十载,或者聚拢教众百人以上者,我还另有供奉!”

    林灵素有些犹豫,周铨又笑道:“昔日唐时,僧人鉴真七次东渡,传教于日本,于是佛法大兴。道家虽然讲究清静无为,可也有无为无不为之语,若一昧无为,何必去求压释教一头?”

    林灵素点了点头,周铨所说在理,不过他心中自有打算。

    周铨同样自有打算,反正赵佶那里已经被他说动,这些道士们跟着船满世界跑势在必然,由不得林灵素不同意了。

    “于先生,我准备将本初台放置在那座山上,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先生吩咐。”

    所谓本初台,就是天文台,观星辰运转日月更替所用。而那位于先生,则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对周铨来说,他也曾经是熟人。此人姓于名汤臣,当初周铨在京师摆闯天关猜谜时,就是这位,算出了分馒头的谜题。

    他曾经追随苏颂造水运仪象台,在太史局中蹉跎经年却一直没有升迁,如今终于升官,却是要来海州测量经纬。

    周铨的崛起,是他看在眼中的,见周铨对林灵素态度一般,对自己倒是甚为恭敬,于汤臣心中有些不适应,还礼道:“有劳制置过问,下官上去看看之后,再作道理。”

    这是做实事的人,周铨点头后又道:“先生年长,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左右去办就是,先生只须把持大局。”

    “多谢制置!”

    制置是周铨的新官职,大宋海州沿海制置使,这个官职是赵佶硬塞过来的,周铨根本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打算正式去就任。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白先锋与董长青二人站在一处高台上,对着港口指指点点。

    “自徐州来海州,所见果真与周围不同,利国监那边,人口已经超过彭城,咱们这位明公,倒是治政能手!”白先锋道。

    他二人如今都是周铨的幕僚,过此称之为明公。董长青有些不以为然:“锐之,我倒觉得明公太过奢侈,若象他这般花钱法,何事不成?”

    与白先锋不同,董长青惯于精打细算,他投靠周铨的理由,更是简单:谢恩。

    董家在无为,地近苏州,他去年之所以离开太学回家,便是因为朱勔的爪牙将他家给扒了。

    他返回京师,原本是想发动同窗上书进谏,请求赵佶斥退朱勔,治其害民之罪,但是奏书上传之后,却连水声都没响,根本没有用处。他心中郁闷之时,恰恰周铨扒了朱勔的宅邸。

    此事让董长青霍然醒悟:要治朱勔这等奸贼,想靠着皇帝、国法是没有用的,就须得周铨这般!

    蛮不讲理,若不合意,那就直接掀桌子,不按常规行事!

    周铨的所为,让董长青极是快意,于是动念相投,又遇到白先锋惩治李邦彦之事,他也认识李邦彦,当时便也下场,与白先锋联手,将李邦彦弄得灰头土脸。

    待后来知道白先锋身后便是周铨,他更是觉得自己的主意没错,如果能追随周铨,象朱勔李邦彦这样的奸恶之辈,也可以随意收拾!

    因此,事后他央白先锋介绍,投入周铨幕下,跟随周铨队伍,先是去徐州狄丘呆了半个月,然后来到海州。

    只不过无论是在狄丘还是海州,董长青都没看到自己的位置。

    若只是跟在周铨身边做个帮闲的幕客,那是没有问题,但他还想做些实事。

    “如柏兄,你性子太急了。”白先锋明白董长青的意思,低声提醒道。

    董长青默然一会儿,然后一叹:“我已年近三十,而立之年,学业事业皆无所成,实在不敢再耽搁时间了。”

    话才说到这,就见一艘体态狭长之船,从连岛方向行了过来,这船上三桅高耸,白帆似云,虽然不算是大船,但船速却是奇快。

    他二人中,来自陕先的白先锋还是初次见海,因此并不觉得这船有什么异样,但是董长青却曾数次到海上,看到那船后咦了一声:“好快的船!”

    看到那艘船时,周铨脸上露出喜色:“果然成了!”

    当初他给了林传忠等大匠师一年时间,希望他们能造出飞剪船来,不过他还是小看了此时的船匠,在经过此前一年多的摸索之后,这些船匠已经能够接受他的造船理念,尖头尖底的飞剪船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故此,花费半年时间后,第一艘飞剪船“青鸟号”,在半个月前正式建成,这艘船船首为空心舱,长八丈,宽一丈三,干舷极低,几乎要压到水面,不过为了便于逆风航行,船上所用帆却是纵帆。虽然周铨称之为飞剪船,实际上却是斜桁帆装纵帆船。

    即使是如此,青鸟号的速度也快得让人惊骇,仅用了四天时间,它就完成了从海州到济州的初航,然后回程时花费时间稍多,也只是六天时间!

    不过,周铨的喜意,在青鸟号靠岸之后,就收住了。

    他视力好,哪怕隔着比较远,也认出了余阳。

    余阳原本留在济州五国城,在那里帮助黎清管理济州事务,此时他回到海州,只有一个可能,济州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了看白先锋与董长青,周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余阳的可信度比起白董二人要高,毕竟余阳的家人现在都在周铨的手中,但是,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比起白董二人有所不足。在济州还没有关系,但下一步准备经略流求,他的实力就不够了。

    不妨让白、董二人接触一下济州的殖民事务,一是试试他们是否忠诚,二则让他们练练手,若是能成,经略流求时便有人手可用了。

    虽然有些想法,但对于这二位旧文人,周铨还是怀有提防之心,即使用他们,也会象是用黎清、余阳、何顺三人一样,能够绝对控制。

    “诸位且先看看,白先生,董先生,二位随我来。”周铨道。

    白、董二人跟着他向青鸟号行去,林灵素也想跟来,却被李宝挡住。这道人是个眼亮的,见此情形,笑了一笑,没有再坚持。

    “衙内,衙内!”看到周铨,余阳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脸上的惊慌忧急没有了,他向周铨行礼,正待说话,可看到跟来的白、董二人,欲言又止。

    “这二位是白先生、董先生,如今我的宾客,这位余阳,济州总督府协理。”周铨先替双方介绍了,然后不等白董二人想明白济州总督府是什么玩意,他直接问道:“有话你但说无妨,济州出什么事了?”

    “高丽人在济州登陆,土人星主叛乱再起,这是高丽人发来的檄文!”余阳道。(未完待续。)

二二一、兵临

    拓俊京将土人女子掀到一边去,光着上身,喘着气,愤怒地望着天空。

    哪怕是在土人女子身上发泄了一番,他仍然觉得愤怒。那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土人女子连哭都不敢哭,小心翼翼地爬出了屋,这才敢穿上衣裳。

    拓俊京不能不怒,上回失掉耽罗之事,回到高丽之后,他便被弹劾,好在高丽国王念他此前劳苦,又想到唯有他最知耽罗岛上“逆贼”虚实,便只是罢去他职务,没有再进一步追究。

    可失耽罗之事,怎么怪得了他,他已经尽力了!

    拓俊京当然不会回忆自己投降时的情形,他只会想着面对优势的敌人和日本人的背叛,他是如何奋战,又如何保持高丽大臣气节的。

    此次“收复”耽罗之役,他被重新起用,当了个先锋,率领两千人,抢先登陆,在耽罗夺了个据点。

    虽然周铨说济州只是一个小岛,但实际上这座岛规模不小,可以登陆的港口也不只一个。以如今总督府手中的兵力,只能控制住五国城,外加距离五国城不远的两个据点,故此高丽人登陆极为顺利。

    岛上的土人星主,此前一直躲在山中,总督府短时间也奈何不了他——毕竟如何经营殖民地,不仅是黎清等人,就是周铨自己也是没有经验,只能慢慢摸索。

    在得知高丽人回转之后,土人星主也敢从山中出来,号召土人反抗。其家族在济州日久,颇有威望,一声号召之下,各地都呈现出不稳之态。

    但是拓俊京心中仍然惴惴不安。

    高丽人对华夏人的恐惧是天生的,因为恐惧而自卑,因为自卑而傲慢。

    在得知他们登陆之后,那些宋人只是派来斥侯远远观察,并没有进攻,拓俊京也同样没有主动进攻,只是联络土人,准备接应后来的大军。

    “将军,将军!”

    屋外传来轻轻的呼唤声,拓俊京心中一凛,然后起身,不管正在穿衣的土人女子,直接唤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亲卫进来,带来的消息让他眉间终于露出喜色:“将军,耽罗星主求见。”

    “他竟然来了……不是什么星主,是郡守!”拓俊京咳了一声道。

    “是,是,耽罗郡守来求见将军。”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土人的郡守小跑着进来,他穿着一身奇怪的盔甲,明显是高丽人的甲衣,套在他身上,实在是大了一圈。

    “将军,将军,你可回来了!”

    这位前星主现郡守,一看到拓俊京就哭,眼泪鼻涕一大把,拓俊京厌恶地推开他:“你不在自己军中,到我这边来做什么?”

    在这之前,拓俊京命这土人首领前来,但对方推三阻四,除了献上“美女”与金帛之外,就是哭诉,要求高丽多给兵甲武器。

    拓俊京明白这厮的意思,他见宋人一战就败高丽,起了别样的心思,或者是想着投靠宋人,或者是想着独立。

    但是宋人对他完全没有兴趣,而且宋人将耽罗改名济州之后,在自己辖地推行的政策,就是没收原属于耽罗星主的土地、山林和牧场,将之分配给移民而来的宋人。

    见无法投靠宋人,这厮才又跑来寻自己。

    听得喝问,耽罗星主道:“喜事,大喜事,将军,我已经同耽津港中我的治民联系上了!”

    听到这话,拓俊京心中一喜,立刻坐正身躯:“宋人的虚实,你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宋人并不多,前前后后,也只来了五六千人,青壮三四千,不过前些时日,他们从一个名为大辽的国家,借来了几百骑兵……”

    一听得大辽,拓俊京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高丽是被辽人打服了的,如今还向大辽纳贡称臣,每年遣使不断。如果是辽国插手了耽罗的事情,那么这座小小的岛屿,带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定了定神,拓俊京又笑了。

    “当真可笑,辽宋是世敌,这是宋人夺了岛,辽国怎么会借兵!而且我也问过,这伙宋人,不过是宋国的一些乱民,在其国内无立足之地,于是跑到济州来冒险……不,是耽罗,不过济州这名字倒是比耽罗好听些。”

    说到这,拓俊京声音放缓:“你放心,朝廷不会坐视不理,我这不就回来了么,在我之后,朝廷还在准备大军战船,最迟一个月,便会有十五万大军赶来,那个时候,这些宋人都要被擒拿受刑!”

    所谓十五万大军自然是吹嘘,如今高丽也是内忧外患,七拼八凑,甚至动用了西北与女真人对峙的部队,也只是凑出五万人。这五万人还不全是战兵,真正能上阵作战者,不会超过三万。

    但拓俊京觉得,有这三万战兵就足够了。毕竟对手也不是宋国的精锐禁军,只是一群造反失败逃窜的山贼,说不好听一些,他们连凑足一百副甲的本领都没有。

    “宋人有甲兵啊,上回官兵的甲兵,尽被宋人收取了。”耽罗星主却有不同意见。

    然后拓俊京就觉得自己脸仿佛都肿了。

    耽罗星主所说的上回,就是他战败投降的那一次,他带来的三百高丽部队,有一百多具甲兵,再加上原先驻扎在岛上的数百高丽官兵,总共是三百余具甲,如今全落到了宋人手中。

    这件事情,只要提起,拓俊京就想到当初自己弃刃投降时的羞惭。

    “住嘴!几百具甲兵算得了什么,便是武装了几百人,也不是朝廷十余万大军之敌!”

    拓俊京喝斥了一声,见这位星主一副呆呆傻傻模样,他又道:“宋人上回内讧,一派头领杀了另一派头领,底下肯定还有人不服气,你让你的族人打听一番,若有可能,不妨拉拢其中一些!”

    “是,是,将军,朝廷援军何时能到,总不能一直看着这些宋人在我的耽罗搜刮啊……”耽罗星主问道。

    黎清商人出身,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仁慈之念,得了周铨授权,他对当地土人的态度就是一个词:横征暴敛。

    特别是总督府控制区域外的地方,按照此时宋辽间相互打草谷的经验,黎清时不时就派人出去搜刮,既获取粮食财物,又给部队一些经验。那些梁山寨出身的人,在这里当真是快活,因为他们现在代表的是总督府——也就是官府,可以合法抢劫,一路抢过去,少不得要杀上几个人立立威。

    除了****是严禁之举外,杀戮、劫掠,总督府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倒不是周铨的意思,本来周铨还是想好生经营,多用怀柔手段的,可是黎清觉得,这样来钱来得快。

    事实上若不是周铨严令禁止****之事,恐怕连这个都会放开来。

    耽罗星主倒不怕宋人****杀戮,可对于宋人劫掠搜刮之事,却是义愤填膺。

    这么赚钱的买卖……我才有资格来做,你宋人凭什么来?

    “快了,快了,最多一个月,就是决战之日!”拓俊京敷衍了几句。

    高丽人的援国即将抵达,济州总督府也知道,高丽人并不是铁板一块,耽罗土人中,更有带路党,得了总督府的好处,铁了心要帮助总督府的。

    故此,黎清此时心中也是惶惶不安。

    “何兄弟,你觉得……咱们守得住么?”

    这日,他将何顺召到总督府中,屏退左右,小声问道。

    何顺满脸都是挤出来的皱纹,他哪里知道能不能守住,毕竟他也不是正经军官出身,原本只是梁山寨的一个头领罢了。

    他手下现在倒是有一支五百人的部队,另外,周铨从辽国调来的一千辽军,也归他管——名义上如此,实际上他只能管对方的吃喝拉撒,这些辽人每日就是饮酒作乐,在何顺看来,不是请来了一群雇用兵,而是搬来了一群大爷。

    “原本我想要调这些契丹人先将高丽人先锋赶走,可是他们不听,那为首的耶律勃鲁,还对我说了好些难听的话……黎总督,你问我,我问谁?”何顺抱怨了一番。

    黎清盯着他,看得何顺有些不自在,然后悻悻地道:“我只能说,若是高丽人来攻五国城,我唯死而已!”

    他二人的亲族都在利国监,甚至总督府中高层的家人,基本都在周铨控制之下,因此,反叛之类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但以他们的能力,想要扛住高丽一国之压,确实是艰难了些。

    “我听闻高丽人动员了十五万大军,咱们若是全部动员起来,能调动多少人?”黎清又问道。

    “辽国来的人,跟咱们是一条心的,衙内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如今他们已经开始半工半军了,每日训练半天,连港口的进度都停了下来,这里就有三千青壮。原来梁山寨咱们的人,真正听咱们的,一千多,加上契丹人,又是一千多,可战之力,有五千多接近六千。”何顺说到这,又忍不住想要抱怨契丹人不听从他命令了。

    有六千人,以契丹人为主力,他完全可以将那两千多高丽前锋赶入海里,拔掉高丽人的登陆踞点。

    “这等话就不必说了,何顺,咱们都是一般的情形,咱们没有办法,衙内肯定有办法……故此,咱们第一要务,就是守住五国城,衙内来时,无论是搬来了大宋的官兵,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这五国城都至关重要!”黎清道。

    看到黎清这神情,何顺心中一动:“总督,你是不知道什么……何不说出来,安安兄弟之心?”(未完待续。)

二二二、应对(百张月票加更)

    黎清知道的比何顺要多些。

    周铨离开时早有预案,他们这些人,按照预案做好自己的事情,周铨自然会亲自来收拾局面。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五国城能不能撑到周铨到来。

    这个担心,随着青鸟号的再次到来而放下了。

    “衙内,你可来了!”

    在码头上,黎清还没有说话,何顺两步迈出去,泪水哗哗流了出来。看他这模样,黎清除了暗叫一声佩服之外,没有别的话可说。

    “辛苦你了,黎总督,辛苦!”周铨将拜下的何顺扶起,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接着和黎清见礼。

    礼毕之后,周铨却没有问情形如何——五国城如今除了戒备森严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故此他知道,情形尚未严重到支撑不住的地步。

    “我给你们带来了家书,另外,船上还带了些中原物产,过会儿你们自己去拿啊。”周铨轻松地笑道:“唯一没有给你们带来的,就是来自京师的厨子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黎清与何顺二人原本非常紧张的心情,也瞬间平复了。

    然后他们注意到,从青鸟号上,又下来了两个人。

    这二人年纪比周铨要大,都接近三十,肯定不是阵列少年。他们穿着的服饰,证明他们是读书人,或许是不习惯海上生活的缘故,这二人上来之后,明显脚上发软。

    周铨没有将白先锋、董长青介绍给黎、何二人,白、董二人缓过神后,依旧是满眼不敢置信之色。

    “东海商会……竟然已经有这样一份基业,而且是从高丽手中夺来?”

    “我听闻高丽也是海东大国,明公他这样做……是想以一人敌一国?”

    无论什么语言都无法描绘二人心中的震惊。

    此时他们设想过,周铨肯定在海外做过许多无法无天的事情,拿到大宋本土,可能片刻间就能擒去法场。

    但是现在,他们才意识到,周铨在海外做的事情,比起他们想到的最疯狂的还要疯狂!

    但是……

    却没有任何可以攻击周铨的地方!

    根据周铨的介绍,这个名为济州的岛屿,由一位总督控制,那位总督早就投靠了梁山贼,故此在大宋,他是不法之徒,朝廷追究不得。

    总督手下的两位助手,一位是总捕何顺,也是梁山贼出身,另一位余阳,仍然是梁山贼出身。而他们背后,却是将蔡京、梁师成等人都联系在一起的东海商会,实际上就连天子赵佶,也默认了这个商会的存在——只要商会能带来皇帝所需要的铜与金银等贵金属。

    “不过,越是如此,就越大有可为,我方才见那位总督黎清言谈,不过中人之资,只是胆气大点罢了,你我满腹学问,在此又没有拘束,正合一展身手。”董长青嘀咕地对白先锋说道。

    白先锋是陕人,乘船乘的少,此时还没有缓过劲来,只能勉强一笑。

    他的目光投到周铨身上,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跟随的这位主公,只怕要做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的事情。

    一时间,他心中患得患失起来。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周铨才召集众人,在总督府中进行军议。

    被召集的不仅仅有总督府三大头领,还包括他们所任命的中层,周铨一进来时,就发觉气氛十分沉郁,很明显,在座众人都没有信心。

    甚至总督府的三位头领,也是如此。

    黎清不通军事,何顺一头雾水,余阳半桶水晃荡,他三人虽然与周铨一起坐在上首,但是都心知肚明,如何应对,还是周铨一群亲信的事情。

    不过他们想闲着,周铨却不放过:“还请黎总督说一说如今的情形。”

    黎清咳了一声,未语先笑:“这可是一场大买卖,小人……我还未曾经历过,心里原是惴惴不安的,不过衙内来了就好了……如今情形尚可,高丽人两千余兵马,在瓮浦登陆,不过后继兵马有十五万……”

    只听得十五万这个数字,在场人大半脸上变色,就是白先锋与董长青二人,原本是想着在此大展身手的,此时也骇然。

    “土人星主,纠合了两万余人,屯于巢谷,每日出山骚扰……”

    两万土人,大多都是乌合之众,但数量太多,打起顺风仗来还是可以的。

    “我方如今有民两万余,其中汉人六千余,土人一万四千,可征募青壮为七千人,汉人四千,土人三千。”

    这里的六千多汉人,大都是从武清运来的移民,好在能逃到武清的,大多都是青壮,再加上梁山寨来的两千余人,可以凑足四千汉兵。

    自从去岁周铨离开时开始,这四千汉兵就在不停地操演训练,周铨甚至留下了贺途、陆海二人,让他们按照阵列少年的操典,操练这些汉兵。

    经过小半年训练,虽然还谈不上令行禁止,但至少这些汉兵知道如何列阵和基本的战场命令了。

    当然,这是贺途、陆海二人的说法,事实上,这二人在阵列少年中,仅次于叶楚与李宝,他们花了小半年练兵,虽然还比不得周铨亲自练出来的阵列少年,但其中精锐,用曾经和官兵交过手的梁山寨之人来说,就是“已胜官兵精锐矣”。

    但这样的精锐不多,总共也只有八百余人。

    见众人没有什么说的,周铨开口道:“好吧,我来总结一下,如今我们面临的几大难题。第一是兵械不足,虽然能凑出五千兵来,但军械却只有不足三千件,不少人只能用木棍当刀枪。至于铠甲,更是短缺,只有五百具,而且残缺不全。”

    “其二是战心不坚,许多人都很是畏惧,不知为何要在这打仗,更有些人觉得,与其在此打仗,还不如回中原去。”

    “其三是敌强我弱,我们孤悬海外,大宋能够给我们的支持不多,而高丽却是倾巢来战,我方一败则是全军覆没,高丽败一场,马上就会派更多的兵来。”

    周铨伸出一只手,其一其二其三地讲来,说得众人面色都渐渐难看起来。见此情形,周铨一笑:“诸位,此三者,虽是我们的劣处,但是不是就无法弥补?我看未必,而且,若能操持得当,劣处反而可以变为优处!”

    “其一,兵械不足不必担心了,我此次来,带了五百具甲,六千件兵刃,唯一所缺,弓箭罢了,但我亦有策,可以弥补。兵甲军械之上,大伙放心,我们不但不惧敌手,更远胜过他们……稍后,我便请诸位随我一起去看军械操演。”

    “其二,汉人战心不坚缺乏斗志之事,黎总督,你可以贴出告示,东海商会决定,将济州岛上土地拨出一些,凡参战将士,可任意获取土地百亩,若立有功勋,还有加赏。所得土地,五年之内免交赋税,若有家人要接来济州者,东海商会负担往来盘缠伙食品店”

    这第二条一出来,别人还没有回过神,就听得叭的一声响。

    却是坐在下首处的董长青,忍不住鼓起掌来。

    白先锋还有些不解,董长青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面色微窘,拱手道:“因为听得明公妙策,忍不住击节赞叹。昔日强秦可横卷六国,所倚者军功授田耳!”

    见众人中大半还是一脸迷糊的模样,白先锋才想起,这里面许多人不是商贾就是农夫,甚至是山贼出身,哪里懂什么强秦横卷六国。他心念一转,只要周铨懂就行了,因此他又道:“学生有一策,可为明公拾遗。”

    “请说。”周铨心里也是一动,这个董长青,看来还能运筹帷幄一番。

    “战殁者其田,授予其子或父母,若无子者,则为其择一族人承嗣,以奉香火!”

    其实周铨的计划中有这一条,不过董长青听了前半能补上后半来,也是不错了。周铨想到当初他临时加入,却将李邦彦折腾得要命之事,笑着道:“董先生果然有才,便补上这一条!”

    董长青略有些得意地坐下去,周铨又开始说第三个劣势:“东海商会与高丽比,自然是高丽大,但高丽亦有强敌,且不说大辽,就是女真,与高丽颇有怨仇。我早有安排,高丽人只要抽调其边军,女真人必然会大举南下,到那时,高丽只能回军!”

    原本众人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一听,他们神情都轻松了。

    也是,高丽若真调十五万兵马来打济州,被辽国逼得紧的女真人,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此时辽国因为榷城盟约,不但缓和了同宋朝的关系,从而可以从南面调齐大军,而且还通过榷城每年得到两三百万贯的收入,极大弥补了它虚弱的财政。再加上女真比历史上发动得要早,其酋长还是乌雅束,直到去年乌雅束病亡,阿骨打才执掌大权,因此,女真人此时面临的压力极大。

    柿子要捡软的捏,在暂时奈何不得辽国的情况下,向东向南,对高丽扩张就成了女真人的首选。

    周铨自然有办法将高丽人的消息送到女真那边去。

    他将这些应对方略一一说出,原本还十分紧张的众人,顿时都觉得安心,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一般。(未完待续。)

二二三、李资谦(第三更,九千字)

    大宋政和四年四月二十日下午,济州岛瓮浦川,数以百计的大小舰船,密密麻麻出现在海面上。

    这是高丽人的水师,因为面临日本威胁,又是一个半岛国家,所以高丽非常重视水师。此次再征耽罗,他们调动了大半水师力量,甚至可以说,连渔船都用上了。

    拓俊京看到这支舰队时松了口气,总督府那边压力大,他这边压力也不小,毕竟只带了两千人,想要占稳一个据点不容易。

    特别是前些日子,土人来禀,五国城那边的宋人来了援军,虽然人数不多,可是一件件兵刃与一袋袋粮食运了下来,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什。土人只被允许运兵刃、粮食,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什,却连碰都不准他们碰。

    当时拓俊京就有些慌了,生怕得了援军之后的宋人立刻发动进攻,同时他也有些怀疑,这些所谓的宋人“山贼”,是真的得罪了大宋朝廷无处立足,还是大宋朝廷放出来的家伙。

    不过好在,宋人虽然来了增援,却仍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若说有,就是在距离瓮浦川约二十里处,占据了土人称为涯月山的山口,并于设置了一座营寨。

    当看到李资谦从小船上登岸,拓俊京吃了一惊:“郡公,你如何亲自来了?”

    这位郡公李资谦,乃是高丽当朝国王的皇亲国戚,在朝廷之中权倾一时,也是拓俊京的投靠对象。

    李资谦笑着道:“耽罗之事,干系重大,事关国本,不能不来……俊京,情形如何?”

    拓俊京心念一转,便猜出他来的原因。

    这些年,为了争夺女真之地,高丽与女真人打过许多仗,败多胜少。李资谦以外戚身份执政,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的位置,打不过女真,不敢打辽国,那么夺占耽罗的这群宋国山贼,就成了立威的对象。

    “宋贼有增援,不过人数并不多,他们在距离瓮浦川二十里外立寨,似乎是准备在这附近与我决战。”

    “区区数千人,与我十万大军决战?”李资谦听得大笑了几声。

    “卑职也觉得可笑,不过卑职如今手中兵力不足,土人又不可靠,故此畏曾退敌。”

    “不必了,速战速决,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多浪费,既然他们要决战,那就决战!”李资谦相当傲气地说道。

    拓俊京心中却不是这个想法,他小心地道:“宋人乃是山贼,既无外援,又无补给,不如困之岛上,截断其往来船只,只须两三个月,便可饿死他们,郡伯可得全功。”

    李资谦失声一笑:“拓将军经历过一次败绩,看来对这群宋人有畏惧之心啊。”

    拓俊京心中羞恼,想要反驳,却又不敢。他能起复,完全靠的就是李资谦,若真吵起来,没准李资谦就要给他拟个罪名。

    李资谦根本不管他,自顾自道:“你只管放心吧,我军十五万,虽然只是号称,但我岂会大意?我此来时,从西北还调了两万精锐兵军,故此我军能战之士,高达七万……拓将军,你既为先锋,我给你五千人马,你去挫挫宋人锐气,发兵涯月山!”

    涯月山,周铨从山上下来,在他身边,林灵素面色担忧。

    他原本只是在海州观星测位就行了,可是被周铨说动,要跑到济州来传教,没有想到的是,刚一来,就卷入了战争之中。

    他们方才居高临下,眺望远方,看到高丽人的帆船如云,密密麻麻布满了瓮浦川。

    不过是二十余里,天气晴好,站在高处望,瓮浦川的情形,几乎尽收眼底。虽然看不到人,但那些帆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敌众我寡,制置何不请朝廷派援军?”林灵素问道。

    “道长不必担心,你觉得此山如何,在这山上,为道长建一道观,为传教之始,称为白云观?”周铨还有闲心与他讨论道观的名字。

    林灵素看了他一眼,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年轻人。他自诩胆大,可这年轻人比他胆子更大。

    “听闻道长通医术?”周铨道:“但凡交战,难免死伤,到时伤者还须请道长多多费心。”

    “此乃贫道应尽之责。”

    周铨笑了笑,这只是他的一个备选方案罢了,既然知道济州这里可能有战事,他如何会不做准备?

    事实上,在两年前,他就有意资助杨介,请他挑选一些有一定医术基础的人为弟子,这些人自然是与周铨签了契约,数量总共是二十人——杨介善内科,同时对于解剖和外科也有研究,正合周铨所需。而且杨介名义上是周铨的老师,故此双方关系还算亲近。

    这二十人如今有一半,已经随青鸟号来到了济州,同时还有周铨在汴京招募的医师学徒,总算多达五十余人,再加上林灵素带来的道士们,周铨可以组织一支超过八十人的医疗团队。

    虽然医术上还谈不得高明,但至少不至于战事起时,连个懂止血的都没有。

    林灵素见周铨始终是一片平静,丝毫没有伪装,心中也坦然起来,望着山下各地,他指着其中一处道:“此物在船上贫道就曾见过,只是不知有何用处,制置可否为贫道解惑?”

    “与道长神通颇有相类之处。”周铨意味深长地道。

    那是四辆大车,拉着林灵素此前未曾见过的军械,拖上了一处缓坡。缓坡再往前,就是周铨预定的战场,此时正值初夏,海边的这片平野长满了野草,开着不知名的小花,看上去甚是可爱。

    但林灵素知道,几天之后,这里将被鲜血所膏沃。

    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一大队骑兵,唱着他所不懂的歌谣,从缓坡另一侧呼啸而过。

    那是契丹人,林灵素听说过周铨与辽国公主的传闻,却不曾想,在这远离大陆的地方,宋人与契丹人联手,周铨从辽国公主那里竟然借来了千余精锐!

    只不过,眼看大战在即,周铨将这些契丹人从自己身边调走,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自信?

    “周制置,我也曾经打听过,土人的实力并不甚强,令契丹人去对付他们,恐怕有些大材小用吧?”林灵素忍不住又问道。

    周铨笑道:“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土人有两万余,如今也在向涯月山开过来,若不遣人震慑,他们会直接威胁到我军侧翼。虽然他们战力不强,但关键时候,总不能总让苍蝇在耳边飞吧。”

    林灵素知他另有打算,摇了摇头,终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关心军略,只要在一旁看就好。

    只不过……希望这一战若有什么闪失,不会牵连到自己。

    将这道人打发走之后,跟在周铨身边的武阳沉声道:“大郎,这道人可不是咱们的人,让他们知道济州之事,回京后乱说怎么办?”

    “无妨,即使他们乱说,也得有人敢去官家面前说才行。见得李邦彦和朱勔下场之后,还有人敢在官家面前胡说八道,那我倒真的佩服他的胆量了。”

    周铨这话,让武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听得这句话的,还有白先锋和董长青。

    二人对望了一眼,周铨的东海商会,其实包括了蔡京、何执中等朝中大佬,故此济州之事,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但他们出于私利,对此采取的是默许态度,反正只要不回大宋折腾,周铨愿意怎么玩都没关系。

    所以,全天下唯一要瞒过的,就是赵佶。

    “白先生,董先生,高丽主力未来之前,我不急于与之战,如今敌主力登岸,我反倒急于与之决战,两位先生可知是为何么?”这时听到周铨问道。

    他们知道,这是周铨在考校他们。

    若是在大陆之时,被这么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人考校,心中多少会有些不快。但到这里,亲眼见到周铨在海外做的事业,二人已经心服口服。

    “我们来济州是求财的,若不能一举击败高丽主力,令其畏惧,战争就要持久下去,他可以****添兵,我们却不行……故此要与之决战?”董长青从战略角度考虑,回答道。

    “如柏兄说的是,除此之外,我还算过,我们粮草不多了,土人经历数次搜刮,已经无力支撑,若是从大宋运粮来,耗费必重,唯有速战速决,因粮于敌,方为兵法上策!”

    周铨笑道:“二位先生果然有军略之才……”

    他心中是真的欢喜,没有想到投靠过来的两位旧文人,竟然真有些才华。虽然现在还只是纸上谈兵居多,可是稍加历练之后,或许就可以派上用场。他正要继续赞几句,却见数骑飞驰而来,紧接着,便看到了叶楚与李宝。

    叶楚面上带着兴奋之色,驱马到了周铨面前,然后下马行礼:“大郎,高丽人动了!”

    “哦,向我们进发了么?”周铨顾不得白、董二人,眼睛一眯问道。

    “五千人,向涯月山而来,领兵者正是上回的败军之将拓俊京!”说到这,叶楚看了李宝一眼:“我们与高丽人斥侯接了手,斩杀四人,逃回去两人,擒了三个!”

    “将俘虏带走,交给启年,让他好生问问。”周铨欢喜地道:“你们辛苦了……我那些叔伯们可听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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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风华介绍:
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周铨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他要为华夏之族、炎黄之裔,把握住这机会,浪潮卷时光,风华绝大宋!大宋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