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报喜路上
星期六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就阳光明媚,李家明家楼下乱七八糟地放着十几辆自行车,十几个半大伢子在客厅里或站或坐,嘴里嚼着肉包子、糖包子,手里还端着加了荷包蛋的煮米粉。
“好吃不?不是我吹,我姆妈做的包子在崇乡是最好的,就街上那些包子也是人吃的?你们不晓得吧,那些肉都是些猪婆肉、颈筋肉、卖不出的淋巴肉,哪有这些五花肉好吃?”
张绍龙这张破嘴啊,一大早送来二三十个包子是大人情,可让他这么一吹,不但把街上包子店的老板给得罪了,还让平时喜欢买个肉包子解馋的同学们想吐。
“闭嘴!崇乡有几只猪婆?乡政府、工商所的人自己也吃肉包子,何师傅敢卖淋巴肉?”
李家明一瞪眼睛,张绍龙立即闭嘴,大家才算松了口气,淋巴肉他们不懂,但猪婆肉听大人讲,那是吃不得的。
学生伢子吃完饭洗碗,那是在学校里养成的习惯,吃得快的伢子准备去厨房洗时,正啃肉包子的满妹立即跳下长凳拦住。洗个碗五分钱呢,赚钱的机会哪能让客人放跑了?
“狗伢,让她们洗,她们要赚钱的!”
“啊?”
毛砣端着碗在旁边一解释,伢子们忍俊不禁,家明的规矩还真多。细狗也在一边笑,农村里有个说法‘小名贱好养活’,这里就有三四个狗伢。
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早饭,细狗、毛砣将礼物分发给大家,再次交待道:“记住啊,这不单是请你们去送礼、报喜,这是代表家明屋里的。要好好解释,莫让长辈们见气,晓得不?”
“晓得,我们把家明说的,一字不漏再说一遍。”
李家明这当老大的虽然威信高,可平时并不怎么管束手下,反而跟他们以兄弟相交,这帮伢子自然也经常会口无遮拦。
“家明,你们屋里去报喜,这礼有些重哦。”
“就是,别人屋里都只拿九个红蛋,你们这九斤红糖、九斤肉,也太大方了点吧?”
“家明,你们屋里有钱烧得慌吧?听都没听过,外甥女生人,去阿婆屋里报喜还差不多,还要去姨娘屋里报?”
这一家就是三四十块钱呢,细狗、毛砣也觉得有些重,可张绍龙不屑道:“你们晓得个屁,老人家平时能吃几次肉?家明这是有良心,看不得老人家吃苦,送块大肥肉去,他们咬得动、也能润润肠子!”
这倒也是,农村里这两年日子稍好过些,但也仅是好过一些,饭里的薯丝少放几根而已,想吃肉还是很艰难的。
老大仁义!
分发完礼物,一帮半大伢子骑着车,带着礼物兴高采烈地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想当大人的时候,干大人才能干的事,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而且还能帮老大的忙。
送走这帮伢子,李家明也收拾东西,准备去罗坊报喜。阿姨阿婆屋里的亲戚,别人去报喜可以,她娘家得自己代替父亲去。
十几里的马路,真如李家明预料的那样,冲垮、塌方之处比比皆是,虽然有村民开始在修路了,但两兄弟还是不时要扛着自行车过河。路上的泥石好清理,可塌方的马路、冲垮的桥梁就只有等乡上来统一修了。
好在毛砣人高马大有力气,扛着上百斤礼物加自行车,来来回回的爬山涉水成了他的事,李家明只要管着张仁和两兄妹就行。
“家明,象枫婶婶的堂哥屋里也要去?以前诗梅婶婶生满妹,阿婆屋里都只报阿公母舅。”
一般说来,生孩子的报喜只报娘家父母、兄弟姐妹,最多是再去下叔伯家,其余人家确实不用去,可人家张象松、张象桂拟的名单,要面子的阿姨没拒绝,谁好意思反对?
反正路上也没旁人,正扛着东西过了七八次河的毛砣,平时也没少去给这两兄妹送东西,劳累之下牢骚话自然也就难听了点。
“家明,不是我说啊,以后象枫婶婶要是不扳着点,张象松两兄弟会越来越过分的!郎舅之间帮忙没得说,但凡事要有分寸,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两郎舅。”
若是两兄弟私下说,李家明或许还会附和两句,可这还有张仁和兄妹,他没好气道:“关你屁事,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就行!和伢,学会了炒菜不?”
“学会了,就是炒得不太好。”
能炒熟就行,要是张家婆婆不愿意来,以后让这小子每星期带些荤菜回来,让他婆婆跟着吃两天好饭,家里也多准备点营养品,早晚盯着老人家吃。至于费心费力帮张家脱贫致富,李家明确实没那兴趣,好象阿姨也没那个意思,只要让她姆妈日子过好点、莫受苦就行。
“棋棋,等下你婆婆不愿意来街上住,你就跟你婆婆说,哥哥家里大人都要做事,没人照顾姑姑,晓得不?”
在学校跟只小刺猬一样,可在李家明兄妹面前,眉清目秀的张棋乖巧得很,“嗯”
这不就行了,等阿姨满了月子,再请林全保去帮自己进辆踏板车。以后她想什么时候回娘家,带着东西去看老人家不就行了?老人家舍不得吃穿,那是她手里没有活钱,只要她手里有钱用,莫非还会省死省命?
四人骑车、扛车,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赶上比他们走得更早的张老师,他也正扛着自行车过条小河。
“张老师(自礼公公)”
挽起裤脚推着自行车上的张老师乐了,打趣道:“哟,青皮后生就是青皮后生,这自行车加东西有一百五六十斤不?”
毕了业,毛砣也敢跟老师开玩笑了,惫赖道:“嘿嘿,张老师,要不您也帮我扛扛?”
“滚,我都没让你帮我扛,还想让我帮你?家明,你这是去报喜?有点夸张了吧?”
李家明把背上的张棋放下来,又帮着毛砣把车子放下来支好,苦笑道:“张老师,莫笑话我了,大人安排的事,我还敢不来?”
坐在路边石头上抽烟休息的张老师,看着毛砣又扛了一车东西过来,连连摇头。挂在车子前头大包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车后架上那两个尿素袋里的肯定是肉,看架势最少都有七八十斤,报个喜就这样?太过了,太过分了。
“家虎,你带着和伢他俩先走,我跟家明说点事。”
“哎”
等毛砣带着两孩子走远了点,张老师才狐疑道:“家明,这些是你家大人的安排,还是张象松两兄弟的要求?”
“哦,名单是他们拟的,东西是我买的。我阿姨的叔伯年纪都不轻了,农村里生活条件不好,送些肉、糖,也是个心意。”
张老师一听自己两个崽屋里也要去报喜,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农村里报喜可不是这样的。叔伯都在,还要去堂兄弟屋里报?
“蠢货,人家这是把你当猴子(冤大头)”
“嘿嘿,张老师,大人的事,我一个伢子哪管得了哦?”(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报喜不喜
洪水过后的河道一片狼藉,可罗坊村依然是一片田园风光,青翠的稻田、爬满瓜藤的篱笆墙、十几幢青瓦的泥巴屋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偶尔还有鸡鸣狗吠更增山乡的幽静。
“家明哥哥,那是我大伯家,那是我二伯家,那是我家。”
在村口换上了干净衣服的李家明,推着载满礼物的自行车走上那条田间小道,打量了下三幢炊烟袅袅的泥巴屋,果断地往右边那幢破败的屋子走。
与李家明兄妹亲近的张棋立即笑了,可她哥哥连忙劝说道:“家明哥,我大伯在那边。”
“我知道,你婆婆住在你家,现在应该在做饭对吧?”
“嗯”
那不就对了,哪有先去见阿姨的兄长,然后去见她母亲的道理?
“我”
哎,这孩子穷怕了,估计是想沾他大伯他们的光,省下一封鞭炮钱;也或许是他身上压根就没钱;最有可能的是他们家连过年都放不起鞭炮,自己兄弟到了家门口,才想起贵客来的时候要放鞭炮迎接。
现在不用李家明递眼色了,跟在后面的毛砣从自行车前面那个大包里,翻出几封鞭炮递过来,玩笑道:“赶紧的,莫炸着手哦。”
“哎”,两兄妹连忙接过鞭炮,迅速跑向他们家的那幢破旧泥巴屋。
趁着那俩兄妹去准备,李家明他们也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头发鞋子,虽说路上不好走、泥渍之类的难免,但基本的礼仪也是要的,总不能一身邋邋遢遢来报喜吧?
一阵鞭炮声响,李家明兄弟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张仁和家的晒谷坪,旁边两家听到响动,连忙小跑着过来迎客。
“婆婆好,叔叔好”
农村里报丧有讲究,报喜可没什么讲究,图的就是个喜庆热闹。不过,两兄弟支好洗涮干净的自行车,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几位长辈微微躬身以示礼貌。
李家明的名声很大,属于崇乡的传说中人,张象松兄弟也不敢怠慢,连忙客气道:“家明,这边请”。
“谢谢,婆婆,恭喜您添了个外甥女,六斤七两,母子平安!……”
报完了喜,满面笑容的李家明接过毛砣递过来的礼物,恭恭敬敬地递给身上还扎着围裙的婆婆。礼物有些多,红蛋、肉、糖、奶粉、饼干,更有崭新的一叠衣服,看那料子就知道高档。
“婆婆,这衣服是阿姨请人给您做的,这些吃食是文文孝敬您的,祝您老健康长寿、生活安康。”
佝偻着背的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道:“客气了客气了,小人子(婴儿)好不?”
“好好,白白胖胖的”。
两人说了一阵喜庆话,李家明兄弟才跟着张象松到隔壁去报喜,每家每户送上礼物,只是没了衣服、奶粉、饼干。这也让各家非常高兴,尤其是那九斤大肥肉、九斤红糖,这在生活困难的农村里,已经算是重礼了。
到各家各户报完喜,张象松家就着客人送来的肉,重新做了桌好菜有肉、蛋、蔬菜之类的,倒也看着客气,李家明兄弟也平生第一次坐了上席。这是农村里的礼数,哪怕桌上有阿姨的母亲、叔伯、兄长,他俩代表李家来报喜,就得坐在八仙桌的上席。
“叔叔,莫倒酒,我们都不会喝的。你别看他长得高,其实才读初一。”
陪客的张象枫的大伯愕然,惊叹道:“啊?要的,这身板,在崇乡也数得着了吧?”
努力锻炼又营养充足,毛砣确实长得快,比前世还长得快,才十六岁半就一米七五,坐在桌边比所有人都高半头。
“嘿嘿,我还不算高的。我们家还有个更能长的,四年级已经长到一米七了。”
也被拉来陪客的张老师可没堂兄弟那么客气,一边招唿客人吃菜,一边支使这个的高个子学生帮自己干活。
“你们李家的人都长得高大,不象我们罗坊人,没几个长得高的。来,你们不喝酒,多吃点菜。家虎,你来了正好,等下帮老师换几片瓦,就你这个子,桌子上放张凳就行,省得去搬楼梯。”
“哎”
“谢谢叔叔,我们自己来,我们自己来”。
大家吃着饭说说笑笑,李家明热情洋溢,毛砣也非常得体,更让在座的大人们惊叹。
银子滩李家人了得,大人做生意做得火红,子孙又个个争气,特别是李家德、李家明两兄弟,那可是公认的天才,他们李家人想不兴旺发达都不行喽。
枫妹有福啊,能嫁这样的人家,真是有福啊!
大家吃完饭,坐在凉快的堂屋里喝茶、聊天,毛砣去了老师那干活,李家明也一反平时的沉静,打起精神陪这些大人打讲(聊天),天南地北、古往今来地聊,知识之渊博让他们为之惊叹。
村里的读书伢子、妹子,听说李家明兄弟来了报喜,也跑过来凑热闹。看着平时不过来玩的伢子,一个个对李家明兄弟非常敬重,张象桂兄弟更觉得有面子,腰板都比平常挺得直多了。
初夏正是农忙的时候,聊到中午两三点时,李家明找了个机会问道:“哎,婆婆呢?”
“哦,她去隔壁了吧。”
“张叔叔,我们这次来,除了报喜、请各位去吃满月酒外,还想请婆婆去帮着照顾阿姨。您也知道,我们几个叔伯都在同古做事,婶婶们又田里土里地忙,实在是没人手照顾阿姨,您看?”
李家明这种请求不合礼数,可人家公公婆婆早已过世,父亲又在外面开厂,总让婶婶照顾弟妹做月子,也确实有些不方便。
个子不高的张象松连忙起身,答应道:“要的要的,这是正事,我去跟姆妈讲。”
说完,平时不进二弟家的张象松,去了隔壁那幢破泥巴屋。有客人在,他也不想家丑外扬,面子上总要装一装。
正在隔壁整理礼物的婆婆,也听到了张棋较夸张的叙说,知道女儿做月子没人照顾,正想着去街上。如今再听大儿子一劝,也连忙捡拾几件衣服,准备跟李家明他们去照顾女儿做月子。
一看婆婆又在拿旧衣服,得到李家明指示的张棋连忙劝道:“婆婆,带这些好衣服去。姑姑她们在街上住,都要面子的,要是你穿得不好,别人会说闲话的。”
“嗯,还是棋棋懂事”
婆婆想了一下,连忙把旧衣服拿出来,将刚收到的两套新衣服放一个旧编织袋里,张棋连忙从柜子里找出姑姑的旧旅行包。
“婆婆,莫用尿素袋,就用姑姑的包包。”
“不好不好,这包很贵的,还是留给棋棋以后出去读书用。”
旁边的张象松有些不耐烦了,姆妈也太偏心了,春春去打工都不晓得家里还有只这样的包。
“姆妈,就用这只包,你不要面子,枫妹也不要面子?你要是拿着尿素袋去,我们都没脸见人!”
“也是哦”,婆婆这才小心地把衣服装进这个廉价的旅行包里,她不知道这两套新衣服,抵得上十几个这种低档旅行包。
“姆妈,你去这久,这些东西会坏不?”
婆婆就是煳涂婆婆,听儿子这么一提醒,连忙将那些奶粉、糖、饼干一分为三,交待道:“棋棋,在屋里听哥哥的话,莫到处乱跑,晓得不?”
“嗯”
比去年脸色好多的张棋答应了一声,连忙将一份奶粉、糖、饼干都放进婆婆的柜子,懂事道:“婆婆,多在姑姑家住几天,帮姑姑多带带妹妹。家明哥哥没公公婆婆,平时又要监督文文她们读书,没时间照顾姑姑的。”
“嗯,还是棋棋懂事。那些东西,莫留,你跟哥哥吃,晓得不?”
“不要,这是家明哥哥买给婆婆吃的。”
小孩子总是喜欢向老师或家长打个小报告,张棋也不例外,等到星期天去李家明那看婆婆时,她也向姑姑打小报告。
哎,送给姆妈吃的东西,大哥都不放过,这可怎么办哦?(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清官难断也好断
青山、稻田、白墙青瓦的泥巴屋,自从路修通后,张象枫就搬回了黄泥坪做月子。街上热闹是热闹,但让几个妯娌每天骑摩托车上上下下二十几里,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何况做月子的人吹不得风,街上的房子建在河堤边,孩子们又喜欢开窗户,想没风都不可能。
张家婆婆在黄泥坪过得很愉快,每天只要做做饭、杀杀鸡、服侍服侍女儿,吃得比在家过年还好,还能每天看大彩电。虽然她看不太懂电视里演什么,但也喜欢看那些没看过的东西,若是碰到演《西游记》、《新白娘子传奇》之类的,老人家一边拔鸡毛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母亲高兴,做月子的张象枫自然也高兴,可有些事也让她闹心。大哥、三哥空手来看过母亲两趟,说是来看母亲,其实是来借钱、要求去自家厂子里做事。来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倒是从舍不得吃的母亲那,又拿走了几袋奶粉、两包冰糖,那可是家明特意买回来给老人家增加什么盖(钙)的!
大侄女在外头打工,一个月七八百块钱,大哥又不做什么大事,手里能没有钱用?去自家厂子里做事,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农民,能做得了什么?厂子里不比屋里,做什么事都有规矩的,若是大哥不做事光拿钱,还经常指手划脚,老公拿他怎么办?叔伯们又如何看自己?
烦恼的张象枫心不在焉地陪着母亲,看着电视里的白娘子,突然门外一阵摩托车声、狗叫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满头大汗的李小兰提着一袋水果、奶粉走了进来。
“象枫,婆婆,哟,你们也在看《新白娘子传奇》?大毛,赶紧去搬东西,月婆子的房间也是你能进的?”
粗豪的李小兰只比张象枫小半岁,以前在外面打工时以姐妹相称,现在一个当婶婶一个当侄女,可称唿还是没改过来。将水果、奶粉放桌上,李小兰自己倒了杯冷茶,也坐在电视前看得津津有味。
看完最后七八分钟《新白娘子传奇》,刚喝一大碗凉茶的李小兰也去帮着搬米、油。马上要做满月酒了,大人们在同古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工作就只能屋里人来搞,大毛伢和李小兰就是主要劳动力。
喂完奶的张象枫起身到堂屋里一看,墙边已经铺了一层尿素袋,上面堆着海带、香菇干、木耳等干菜,烈日之下的晒谷坪里,三轮摩托车上还放着几袋米和油及一些干菜。
“小兰,你叔叔讲了什么时候回不?”
李小兰端了一大盆化油进来,放在八仙桌上,戏嚯道:“我哪个叔叔?我可是有六个叔叔哦!”
扛着一袋米进来的大毛伢比对象更有点脑子,知道这个婶婶是个精明人,怕人家心里多想,连忙解释道:“传林叔叔的货还没赶完,但他说讲月酒会赶回来的。”
厂里的事,一直让张象枫非常担心,可山里的通讯条件简陋,她也不可能跑到村上去打电话问,给正赶货的老公添乱。
“赶得完不?”
“我听承万叔讲,他们都三班倒了,一个月赶一个半月的货,肯定没问题。”
搬完东西,顾不得凉快一阵的大毛伢去了菜园里帮忙,女婿当半子那是婚后,婚前的准女婿那就是当牛作马的命。勤快的李小兰也戴上草帽准备去帮忙,心里有事的张象枫连忙叫住了她。
“小兰,我问你个事。”
“嗯,你讲。”
“昨日我看到你母舅在门前过,你耶耶他们在外头开店,请外人帮忙也是帮,怎么不喊你母舅去帮啊?作田哪有做工赚钱?”
若是以前,粗豪的李小兰不会多想的,但以前的小姐妹变成了现在的小婶婶,再加上平时姆妈、婶婶们私下的闲话,她也听得多了。
“象枫,不是你哥哥来问了什么吧?”
以前关系亲密,现在又是一家人,张象枫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无奈道:“我都让他烦死了,他什么都不会,还总想去传林厂子里做事。”
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以前在外打工时,大家都是同乡好姐妹,李小兰还是小声道:“莫,你千万莫跟传林叔提这事。我耶耶那人,你不晓得,他老是讲‘出门做事要讲规矩’。你看我母舅还有我几个婶婶的兄弟都不进装修店、不进传林叔叔的厂子。传林叔叔的厂子,我耶耶他们占了六成股份的,你要是提了这事,我耶耶会翻脸的。”
粗豪的李小兰心思没那么细,何况张象松兄弟两次来都是空手的,走的时候反而提东西,更对他们不满。哪有来看做月子的妹妹,连蛋都不带几个的?何况她还听张棋那个小奸细说,张家送来的六只鸡,都是婆婆养的。
“象枫啊,虽然你现在是我婶婶,但我还把你当以前的枫妹。莫看你大哥、二哥跟你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可真把你当亲妹妹看过?我寄回来的钱,我弟弟想练体育要吃营养,我屋里都没动过一分钱,全部给我存着当嫁妆,你家呢?
我听棋棋讲,你是你三哥和婆婆养大的,你又不欠他们的,用得着这么为难吗?还是我们家明讲得对,欠钱还钱,欠人情还人情,不欠就关你屁事!天公地道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你越不好意思,人家就越好意思!
枫妹,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既然你什么都没欠,高兴来往就来往,不高兴就让他们死远点。你又不求他们什么,要是他们要求过分了,你理都不要理,一年三节不少他们的东西就是!”
这话是从姐妹嘴里说出来的,可张象枫能听出自己那个天才继子,极看不上自己那两个兄长。只是人家是斯文的读书人,不踩到他的底线,他就冷冷在一旁看着象看猴把戏一样,要是过了红线那就是雷霆一击,就象他去年当着满街人的面,把凶名在外的陈和生打了个灰头土脸一样。
张象枫错了,李家明确实看不上张象松兄弟,但也没有管家里的事的想法。有父亲在,又有了后妈,家里的事还用他来管?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的事,钱能解决的问题就是小问题,何必让父亲夹在中间为难?
不过,李家明不想管,张象枫照样向他请教。共同生活了近半年,她算是知道这个天才继子的弱点。这小子或许很冷漠,但对孝道、亲情看得极重,不但对阿公、母舅极孝顺,连对他二婶、二伯都极尊敬,平时连稍许的违逆都没有。
等到周末放假,抱着孩子的张象枫上楼去了书房,将自己的苦恼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请教道:“家明,你比阿姨更聪明,你帮阿姨想个办法,莫让阿姨跟你耶耶(爸爸)为难,人言可畏啊。”
虽说父亲与阿姨是一体的,可李家明确实不想掺和这些事,苦笑一阵为难道:“阿姨,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旁边人说起来容易,当事人要做起来很难的。”
“所以阿姨才来找你啊,阿姨脑子笨,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这哪是笨?这分明是狡猾好不好?
不过,李家明也理解阿姨,管家的人若是跟自己样,这不介意那不计较,再大的家业也会让人拿光。有些人,哪怕是再亲,也不能总惯着的。
被逼得墙角的李家明笑了笑,确认道:“阿姨,您确定想听我的办法?”
稍一迟疑,张象枫实在是烦透了两位贪心不足的兄长,更怕日后他俩得寸进尺,轻轻点头道:“嗯,阿姨觉得你比其他人都更聪明!”
聪明不一定,只是自己做事比较理智,很少被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情面所左右而已,李家明依然笑笑道:“阿姨,你听说过我做事的风格吧?”
这么一提醒,张象枫才想起眼前这孩子的狠辣,不禁心里打了个颤,可也想起这孩子平时的为人,最后还是坚定道:“家明,阿姨信你!”
‘xxx,我相信你’,这种话是最信不得的,李家明更不想沾染因果。张家的事自然由张家人管,哪轮到自己一个姓李的去批手划脚?不过,躲在后面出出主意还行,毕竟婆婆、和伢、棋妹她们的事不处理好,难免也会让阿姨烦恼,最后还是麻烦事落在父亲头上,谁让他娶了阿姨呢?
“阿姨,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有事些就象脓包,不挤掉是好不了的。有些事,你心里有数,旁人心里也有数,不过是大家维持个面子,都没有挑破而已。”
张象枫脸上一红,觉得有些难堪,自己家的那些烂事,能瞒得过旁人,又如何瞒得过眼前这孩子?自己带过来的一万八千块钱的妆嫁钱,还是这孩子私下给的呢。
“婆婆来了后,我给她买的奶粉、冰糖之类的营养品,可是婆婆她自己吃了?阿姨,我不是小气人,这些小钱真不是问题。他想要,我多买点就是,婆婆总能吃到一些。
可你想过没有,鼓不捶不响,长此以往,和伢、棋妹怎么办?他俩那么敏感,日后我们家供他俩读书没问题,可若是旁边有人说闲话,你觉得凭他们的性子,真会接受吗?”
是啊,张象枫心里一惊,侄子还好点,侄女那性子简直是只刺猬,除了自己和姆妈、和伢能讲她两句,别人越讲她就越反着来。三哥是不争气,也是丢人现眼,可他却从未亏待过自己!大哥、二哥结婚就分家,要不是三哥帮着耶耶(爸爸)、姆妈,自己恐怕连初中都没得读!
“家明,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不施霹雳手段难显菩萨心肠!
李家明笑着将一件麻烦事抽丝剥茧,再总结道:“阿姨,和伢自己去争了,就证明他是个能撑门顶户的男子人!日后若是力有不逮时,我们再去帮他,大家就没有闲话可以说了,您觉得呢?”
厉害,张象枫心里一阵佩服,随便动动嘴皮子就把自己娘屋里人算计进去一大半,让他们不得不帮自己解决麻烦。
厉害,难怪人家是天才!(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借刀
还在襁褓里的李婉的满月酒办得很隆重,每桌六个冷盘、十二个热菜、一盘十个的红鸡蛋,鱼是大草鱼、肉是咬一口流油的大肥肉,还有特意从县城买来的香菇、带鱼、卤猪脚等稀罕菜肴。
客气,这场满月酒办得客气,不但小李婉阿婆屋里、曾阿婆屋里的长辈觉得客气,就连附近屋场来道喜的邻居也觉得客气。李家人真讲礼义,虽然小门小户,做起事来就是客气,连酒都用二十四块钱的‘四特老窖’,烟也是十块钱一包的‘白沙王’。
初夏是最忙的季节,大家都是作田的农民,这个节气可不敢偷懒。
提着鸡、拿着蛋来道贺的长辈、邻居,吃完一顿丰盛的满月酒,喝了杯豆子菊花茶,待整个人瘦了一圈的李传林、李传勐几兄弟送完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又过来发了一轮‘白沙王’烟,大家说笑一阵纷纷起身告辞,出了月子的张象枫连忙和妯娌们追出来送当回礼的果子包。
送走了客人们,看着七八桌的碗筷,满妹、金妹她们乐疯了,只喊毛砣、细狗伢帮她们提热水,绝对不许婶婶们帮着洗。这里有几百个碗,这得赚多少钱啊?
看着屋檐下洗碗都洗得兴高采烈的孩子们,李传勐他们嘿嘿直乐。要的,这帮小妹子以后长大了,肯定都会有出息。人啊,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本事、吃得苦,那才是最靠得住的!
大家帮着收拾完桌椅板凳,从同古赶回来的叔伯们也骑着摩托车回县城。店里、厂里的活做不赢,要不是家里有喜事,他们哪舍得放着生意不做跑回来?
今天来喝满月酒的张老师也骑自行车,跟自己两个哥哥,带着张仁和兄妹回家,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明天还能干一天活呢。以前,他谈不上嫌弃这对象刺猬的侄孙(女),但也说不上多亲热,可自从这两孩子开始认真读书后,张老师对他俩另眼相看了。懂事、争气的孩子谁都喜欢,要是以后能考得上学堂,也是替张家人争光。至于父母,那是没得选择的,只要孩子努力、自强就好。
瘦小的张仁和确实懂事了,遇到长点、陡点的坡,他就从车后架上跳下来在后面推着车跑,看得张老师心里有些发酸。这不是懂事,而是在讨好长辈,怕长辈嫌弃。可这孩子太敏感,张老师也不好拒绝,只好遇到长点的坡就下车,叫自己两个哥哥也下车走走。
又一个长陡坡,张老师发觉后面一轻,连忙下车推着走,后面的张仁和依然帮着推。
“和伢,这次期末考试还能考第一不?”
“不晓得,柳铭生跟我差不多。”
满头大汗的张仁和回答了一声,犹豫一阵才小声道:“自礼公公,我能求你件事不?”
“没钱了?”
张仁和连忙摇头,小声道:“不是,我想把屋里的田土山林都要回来。”
嗯?张老师他们三人停了下来,看着后面黑瘦的堂孙,大堂公公却看向他四弟。他们家老四最有出息,也最有主意,家里的为难事一般由他来出个主意,大家再来商量着办。
这伢子没那本事也没那胆子,十有**后面有人挑唆,张老师黑着脸道:“和伢,是李家明让你这么干的吧?”
张仁和涨红着脸,不敢看堂公公,可依然倔强道:“自礼公公,我自己的事自己管,不要我大伯二伯帮!”
长坡上有棵古樟,洒下了一片树荫,张老师三人沉默着将车子推到树荫下,让张棋一个人到旁边去玩一会。
“和伢,你自己作得了田、砍得了树?”
“我我”,黑瘦的张仁和支唔了几声,还是勇敢道:“大公公、二公公、五公公,靠人不如靠自己!我想把田包出去,只要一年拿三百五十斤谷给我就行,山上的树我想一次性卖给卫民公公。龙伢叔叔答应了我的,只要我敢把山拿回来,他就去跟建军公公、卫民公公讲。”
这孩子没这么聪明,肯定是家明那小子在后面撺掇的,那小子看着大度,其实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而且行事越来越老辣。嗯,十有**是象松、象桂那俩蠢货惹到他了,那小子才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馊主意。
三亩五分田得三百五十斤谷,和伢、棋妹不吃亏,包田的人也能沾点便宜。山上的树就更不要说,落在张卫民手里,象松、象桂还敢放个屁?有家明那小子在旁边盯着,卫民也不好做得过分,十有**会公道开价。
好算计啊!
如此一来,三亩五分田、三十一亩山,以后这两兄妹读到初中毕业的用度都够了,李传林根本不用负担什么。若是这两兄妹能考得高中,有七八年工夫,山上又能砍一批树,估计他家也不用补贴多少。真要是这两兄妹争气,考得上大学,李家等于捡了对有出息的崽女,最多是不姓李而已。
一时间,本分的张老师觉得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变得很陌生,可旁边的张仁和却鼓起勇气解释道:“自礼公公,你莫误会了家明哥哥。这主意是我姑姑讲的,她讲我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去争,若是我自己都不敢替自己出头,谁还会帮我出头?姑姑嫁了人,婆婆年纪又这么大了,要是我再不把田土山争回来,以后我们会饿死的!”
大公公当即脸色都黑了,斥责道:“莫打乱话(胡说八道),象松、象桂不是每个月会拿三十斤米、三十斤薯丝给你们?你们读书的钱,不都是他们拿出来的?”
长辈不了解内情的责难,终于激起了张仁和骨子里的倔强,激动地分辩道:“自强公公!不是这样的!
我们两兄妹每个月只有十五斤米、三十斤薯丝,读书的钱也不是他们拿的,都是从姑姑、表叔他们给婆婆的零用钱里省出的!你不晓得,我姑姑打五年工,嫁得的时候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有,那些东西都是是传民伯伯送过来的,妆嫁钱是家明哥哥私下给的。他们两家把姑姑的钱借个精光,到姑姑结婚时他们却一分钱都没还!还有姑姑生人,送的那六只鸡,都是婆婆从姨婆婆屋里捉过来,我妹妹每天挖蚯蚓、捡禾穗养大的。”
虽然是共一个公公的叔侄,可张老师他们三兄弟一向看不上张象松那俩堂侄子,除了逢年过节外,平时也很少来往,对他们的家事更不会过问。如今张老师听侄孙这么一讲,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两个孩子一个月十五斤米、三十斤薯丝,这样的事,他们也做得出来?象枫在外打几年工,寄回来的钱全部由自己转交给了四嫂,居然全部让他们拿过去了,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置?再退一万步说,亲妹妹生人,鸡总要捉几只吧?
“和伢,你说的都是真的?”
黑瘦的张仁和立即对天发誓,“自礼公公,我要是说了半句谎,天打五雷轰!”
“回去寻象松、象桂,黑了天!”
脸色发黑的张自强推起车子,领着两个头发花白的弟弟,载着这对可怜的兄妹后转。这事得找五嫂要个实话,若这伢子没撒谎,自己三兄弟要是再不管,不讲对不住早死的老四,就连自己耶娘都对不住!
象柏再不争气,也是老四的亲生崽、耶耶(爸)姆妈的亲孙子。以前的事即使说破了天,也是象柏公婆(夫妻)造孽,跟两孩子有什么关系?他们既然是张家的子孙,就不能眼看着他们受这种欺负!(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霹雳手段(上)
外面烈日如火,房内冷若冰霜,张自强三兄弟不威自怒,瞪着自己刚出月的侄女,还有两个站在那红面涨颈的侄子。
“枫妹,你那一万八的妆嫁钱哪来的?”
“我”,沉默了一阵,富态的张象枫涨红着脸,诚实道:“家明给的,他说赚钱回来就是给我和文文、婉婉用的,只要用在正事上,怎么用都行。”
这象那混账小子的口气,开始心生怒气的张自礼转过头来问嫂嫂,“松伢、桂伢,和伢、棋妹一个月只有十五斤米、二十斤薯丝?”
两兄弟支唔一阵,不敢看三位明显开始发火的叔伯,可他们母亲替他俩分辩道:“老六哎,大伢、二伢他们也苦啊,大家都吃薯丝饭。小人子(小孩)吃得少,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不饿倒两个伢子妹子就行。”
煳涂!
可从张自强到张自礼,三兄弟都没办法跟这个煳涂弟妹说道理,她跟老五就是两个煳涂蛋,两个人一辈子都是煳煳涂涂过来的。帮完大崽成家就分家,帮完二儿子结婚又分家,最后没办法帮老三结婚了,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只好省死省命,连病了都舍不得吃药。
“和伢,你想撑门顶户,你就自己过来跟你婆婆讲!”
倔人有倔骨,张仁和咬着牙当着三位公公、婆婆、姑姑,将李家明教他的话说出来。家明哥哥说得对,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自己的事自己都不争,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家?
‘啪’的一声,平时慈祥可亲的婆婆一巴掌扇在张仁和脸上,可他依然倔强道:“婆婆,我不欠大伯、二伯的!要欠,我也只欠婆婆的,只欠姑姑的!”
‘啪’的又是一巴掌,旁边的张象枫连忙抱住怒极的母亲,眼泪象断线的珠子一样,哽咽道:“姆妈,你莫生气,莫生气,和伢说得也没错啊。”
“你晓得什么?没有大伢、二伢,这两只畜生早饿死了!”
情急之下,被婆婆扇得眼睛汪汪的张仁和梗着脖子道:“婆婆,千错万错就是我的错!我不要大伯、二伯帮了,我自己养活自己和妹妹还不行?”
“你作不得田、砍不得树,你拿什么养活棋棋?”
张自强三兄弟看不下去了,将堂孙子扯过来,正色道:“和伢,你想清楚,是不是真要自己撑门顶户?”
“是”
“行,强崽不败家,公公就让你撑门顶户!”
婆婆一听就急了,口不择言道:“张自强,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我们不管谁管?象松、象桂这两只畜生,昧了象枫的钱你不管,现在又欺负侄子侄女,你还不管,你怎么当人姆妈、婆婆的?”
“关你屁事!”
‘砰’的一声巨响,跟这煳涂弟妹当了一辈子的大伯、弟妹,张自强还真没办法跟她讲道理,只好桌子一巴掌,怒斥道:“闭嘴,张家人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当媳妇来管?从明天开始,和伢跟棋棋单立门户。象松、象桂,你们服不服?”
涉及到了切身利益,刚才还温顺的张象松兄弟立即翻脸。
“不服!我姆妈都不同意,你们凭什么?没我们兄弟,和伢、棋妹早饿死了!象枫吃、我们的/饭长大的,用她点钱怎么了?养猪还能吃块肉,养狗还能守家听声叫,借她的钱怎么了?”
外面是妯娌、晚辈,被人骂成这样,不想丢人现眼的张象枫也忍不住了,怒叫道:“放屁!我吃了你们什么?耶耶死了后,我就跟你们过,连剩饭、馊菜都吃不饱,要是没三哥、没姆妈,早让你们饿死了!滚!我不要这样的哥哥!”
‘啪’的一巴掌,煳涂婆婆又甩了女儿一巴掌,怒骂道:“没良心!他们是你亲哥哥,你还帮外头人说话?”
新房里的哭闹,听得外面的人瞠目结舌,作客的人还能在亲家屋里吵家务?幸好李家明反应快,连忙将姐妹们支走,又将想听热闹的婶婶们劝走。
“婶婶,家丑不可外扬啊,等下张老师出来了,你们让他面子往哪搁?”
老师对于学生家长来说,有足够的威慑力,想听热闹的二婶她们连忙走开。
“对对,快走开些,张老师在里面”。
几妯娌走远了一点,走到最远的李传宗家去了,几人凑在一起嘀咕。
“真没看出来,和伢那么胆大?”
“这有什么,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一个月十五斤米、二十斤薯丝,难怪他们两兄妹这么瘦。再过两年,他们再稍大点,饭量更大,不饿死才怪!”
几妯娌讨论得火热,连客人什么走的都不知道,等到天色渐暗去看结果时,才看到新弟妹在那抽泣,脸上还有巴掌印。这可不行,嫁进了李家,就是李家的人,哪轮得到别人欺负?
脾气不好的红英婶黑着脸,立即追问道:“象枫,谁打了你?”
“讲话啊!”
被逼问之下,张象枫也来了火气,噌地站了起来,气冲冲地瞪着几妯娌道:“我姆妈打的,怎么了?”
这就没事了,红英婶脸上阴转多晴,“哦,那没事,娘老子打妹子,打了就打了,这还有什么说的。”
护短惯了的二婶也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了,要是你那两哥哥敢动你,那就怪不得传林回来寻他们打架了。
嘿嘿,我们李家人是少了点,可没一个怂的。老婆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男子人?你姆妈打了你,那就没办法了,莫说她打了你,就是扇传林两巴掌,他也只能受着。”
刚才还觉得委屈的张象枫心里好受了些,旁边的红英婶想起了往事,玩笑道:“没事,不就是让姆妈打了一巴掌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让我姆妈拿扫把追着跑呢。”
知根知底的二婶乐了,取笑道:“那当然,你是王红英嘛。小兰现在就跟你一样,再不管管,以后跟大毛伢有得架打。”
“这有什么?小兰打不赢,就喊大狗、细狗去帮,我们李家人还能吃得了亏?”
黄泥坪的这些妯娌把打架的事,当成了安慰受了委屈的弟妹的笑料,可在二十几里外的罗坊,却成了争田争土争山的工具。
山区田少,哪个不是把几分田看得比命还重?原本拿到手了的三亩五分田要交出来,张象松兄弟哪会愿意?
“关你们屁事,我们自己屋里的事,姆妈又没死,还要你们来管?莫以为我们不晓得,你们不就是想要我们屋里的田土?”
“象松,嘴巴放干净点!”
跟长辈动手,张象松兄弟不敢,可跟堂兄弟就没那么客气了,立即掉转矛头,指着替老人家出头的堂兄怒吼道:“我说错了吗?操,你们不就是贪我们的田土?”
“操,你想死!”
山里男人都粗野,说得清就说道理,说不清就动拳头。现在既然说不清了,那就几个堂兄弟打成一团,女子们也由对骂变成了挠、抓,一时间打得整个屋场里鸡飞狗跳,打得长辈们跳起脚来骂,小孩子们噤若寒蝉。
而始作俑者张仁和见状不好,撒腿就跑,朝离家不远的一个屋场跑去。家明哥哥真厉害,连会打架的事都算得到,大伯、二伯良心都让狗吃了,这次不搞死你们才有鬼!(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霹雳手段(中)
能当官的人,都比普通人情商更高,也更知道如何取舍。
张象松兄弟不过是两个作田佬,要是没个妹妹争气,嫁了个有钱人,他俩连个屁都算不上。张仁和不同,期中考试拿了全年级第一,性子又这么倔,以后说不定有点小出息,何况这小子背后是李家明。莫名其妙地被李家明一个电话,从高桥叫回来度假的张仁全,带着两个手下跑到张象枫家一看,立即知道了如何做。
简单!三人抽出随身携带的电警棍冲上去,两下放翻正打成一团的张象松他们几个,又拿着电花辟啪作响的电棍,指着几个打成一团的女人,威胁道:“住手,莫让我们难做啊!”
“怕你啊?有种就过来!”
“找死!”
打成一团的四个女人也被电倒,躺在地上正抽搐。
“张仁全!”
一声怒喝吓得正得意的张仁全心里一紧,勐然想起了这是哪,连忙关了电棍小跑过去,陪罪道:“自礼公公,自礼公公,我也是没办法。再打下去,真打出个好歹,伤得都是自家人。你放心,电不坏人的,一下子就好了的。”
“真没事?”
“你放心,我当公安都六七年了,要是会电坏人,我敢拿来捅自己叔叔、婶婶?”
“小王、小曾,把他们扶起来,别让他们再打了。”
“是”,两个便衣手下双腿一并,立即将地上四五个中年男人、四五个中年妇女扶起来,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当着所长的张仁全小时候有些小聪明,但也皮得没边。这样有天分的后辈,自然是张老师重点管束对象,哪怕不在他手下读书,照样在寒暑假里捉来这读书、做作业。如今张仁全有了点小出息,自然要感恩这个远房公公,见他老人家气得脸色发黑,连忙掏出‘白沙王’烟来发,连坐在那缓神的几个叔叔都发一支烟。
“自强公公、自礼公公,你们这是闹哪出哦?要不是我回来看婆婆,和伢又喊得快,你们这还不要打伤、打残几个?”
“莫说起了,这两只畜生!”
听了几句,在旁边陪着笑的张仁全就明白了个大概,小声道:“自强公公、自礼公公,要不这事我来帮你们办?”
“你有办法?”
“小事”,张仁全陪着笑,走到五位堂叔面前,劝道:“象祥叔、象松叔,你们这是打架斗殴,侄子我当着公安看到了,就不能不管。要不,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拢了,我就当没看到,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打生打死呢?”
打架的动静不小,村里的人已经开始过来看热闹,正在气头上的张象松斜眼看人。
“全伢,莫以为你披了身老虎皮,就能在这里指手划脚。你那根棍子要是再敢捅过来,我把你脑壳都扭来下!”
张仁全敬重的只是自礼公公,对这两远房堂叔可没什么尊敬之意,见俩人如此不上道,也阴森森道:“象松叔,莫乱讲话,你要是来蛮的,就莫怪我不念情面了。”
“有种你试试?”
蛮不讲理的农民碰上了职业混混,那真是碰到了鬼。
不管晒谷坪里已经站了十几个叔伯、兄弟,被削了面子的张仁全当即翻脸,抽出电警棍再次将这两兄弟捅翻,命令道:“小陈、小曾,把他们带走,送到高局长那去。就说他们打架斗殴兼寻衅滋事,请示拘留七天!”
“是”,那俩手下立即掏出铁手铐,将两个重新在地上抽搐的男人铐走,看得满晒谷坪的男人、女人、伢子面面相觑。
血毕竟是浓于水的,张老师见状慌了,连忙阻止道:“全伢!”
张仁全连忙又小跑过去,声音大了点,让满晒谷坪的男女老少都能听得到。
“自礼公公,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就他们这样做人,没人教是不行的。”
“真没事?”
“放心吧,我跟过去就是。”
等张象松、张象桂的老婆反应过来时,警车已经呜呜地走远了,吓得刚才还骂声不断的两妯娌来求张老师。
“自礼叔叔,这事你不能不管啊,全伢没良心的,自己人都拿电棍捅。”
刚才在帮媳妇骂大伯、小叔子的婆婆也吓坏了,连忙过来求情,“大哥、老五,他们是你们侄子,不能自己人送自己人去坐牢啊!”
没用喽,脱离了张老师的视线,张象松兄弟就成了真正的罪犯,刚张嘴骂两声,立即再次被电得在车里直抽搐。好不容易到了崇乡公安分局,连个讯问都没有,被直接扔进了拘留室。
“哟,张大所长,什么时候降级到我这来当副局长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张仁全立即浮起了笑脸,掏出‘白沙王’敬烟,陪笑道:“高局、许指,您二位就莫笑话我了。哎,家门不幸,自己人打自己人,借二位的宝地关几日,让他们脑子清醒点。”
“啧啧啧,大义灭亲呐。哎,说说,公公、叔叔还是侄子?要是长辈的话,好歹饭还是要让人家吃好的,不能让人说我们不懂礼数。”
张仁全给老领导、老同事们敬完一圈烟,又给老领导点火,苦笑道:“五个叔叔、五个婶婶打成一堆,要不是我今日回去,还指不定会打成什么样子。”
高斌他们乐得哈哈大笑,“家门有福啊,有福啊!小徐,饭菜好点”。
“哎”。
外面的一群民警笑闹,乌漆抹黑的拘留室里,两兄弟也终于清醒了点。
“大哥,全伢真把我们关起来了?”
“怕个屁!不就是打架,他还能吃了我们?”
错了,张仁全不但要他们怕,还要他们服!
拘留室里连灯都没有,晚上蚊子咬死人,刚关一个晚上俩人就熬不住了。可不管他们如何叫、如何闹,外面连个搭理他们的人都没有,只是一日三餐按时从门上的小铁门里送进来,而且每顿都有肥肉吃。
一天,两天,三天,拘留室里的两人仿佛被遗忘了似的,连声音都叫沙哑了,也还是没人搭理。直至他俩老婆到处求人不应,只差跪在另一个远房公公张卫民面前,才得到他的指点,带着婆婆跑到黄泥坪里求小姑子。
看着以前对自己苛刻的两个嫂嫂,现在象两条可怜巴巴的狗样来求人,张象枫想起了小时候吃剩饭、馊菜,整个人都舒畅得想唱歌。还是家明讲得对,有些人不对他们狠点,那是不知道好歹的!
“大嫂、二嫂,我又不当官,又不是公安,我有什么办法?”
两个儿子被关进了公安局,前几天扇了女儿一巴掌的婆婆也急了,急忙道:“枫妹,那是你亲哥哥,他们再有不是,你也不能这样。枫妹,你去求求全伢,让他放人啊!当官的都贪钱,你塞两百块钱给他,还有办不了的事?”
在自己这打打闹闹,丢尽了自己的面子,到头来还要自己去送礼?亲娘好打崽,亲崽好撑(顶撞)娘,把崽换成女儿也一样。本就觉得母亲偏心的张象枫不乐意了,阴着脸道:“姆妈,我怎么了?你莫不是以为,我还能喊得动全伢吧?你又不是不晓得,全伢是自礼公公教出来的,大哥、二哥敢跟自礼公公来蛮的,那不是寻死?”
是哦,三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又连忙跑到乡小学去求张老师。(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霹雳手段(下)
夜色之下的崇乡中学静悄悄,身着便装的张仁全靠在摩托车上,看着沉稳的李家明,走出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远远地向自己走来,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一个堂堂的副科级派出所所长,成了人家一个学生伢子的手下一般,由他挥来喝去。
“全哥,怎么了?”
“哦”,正出神的张仁全晃了晃脑袋,将刚才的错觉晃出脑袋,为难道:“家明,我关不了他俩七天了,张老师打了电话给我。我受过他的大恩,要是没有他以前的管束,我可能连初中都考不上。”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可李家明却偏偏要强人所难,笑笑道:“全哥,人这一辈子啊,其实就是不停地做选择题。对了,青云直上;错了,那就止步不前。”
这话透出了教训的意味,张仁全脸上阴了阴,沉声道:“家明,你什么意思?”
李家明双手一摊,淡然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给你交流一个我刚悟到的道理而已。”
官场上打滚的人都聪明,聪明人都喜欢多想,张仁全敢在关键时刻,不惜借巨债走路子,肯定也是一个聪明人。李家明这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淡然,也是张仁全这种聪明人最忌惮的,不是忌惮现在的李家明,而是忌惮他背后的人及他的未来。
游学权是高桥乡长,柳本球是林业局副局长,而小子是那俩个实力派眼中的宠儿。更为要命的是,当初在小学后山上,这小子对自己的指点,太让人记忆犹新了。这样的人是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为了恩师一句话,而得罪这样的潜力股,真值吗?
站在旁边淡然而笑的李家明,其实并不在意眼前的警官同志如何选择。
选张老师,证明这人重情重义,日后可以信赖,但前途只有那么大。这个世界很残酷的,重情重义的人会被情义捆住手脚,注定爬不上高位,即使强推上去也是害人害己。
选择自己?那就说明这人懂取舍,但关键时刻靠不住。这样的人,能帮却要留有余地,还得抓他几个小辫子,以防日后的反噬。
李家明从不用仁义道德之类的东西,往自己头上戴,更无意于当圣人。在他心里,除了四五个最亲近的家人外,如有必要或是逼不得已,连大狗伢、细狗他们都可以牺牲。这不是他冷血,而是作为上位者的必要素质。要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老老实实地当个富贵闲人,别想着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沉默良久,张仁全突然福至心灵,转移话题道:“家明,上次小徐立功,背后有没有你?”
聪明人,李家明笑而不答,转身回了教室。
不说就是默认,热衷功名的张仁全终于做出了选择。师恩可以日后再报,可能往上爬的机会不能放过。这小子既能跟当官的混得如鱼得水,又能跟端伢那样的混混交朋友,日后他听到什么消息或是官场内幕,他能帮小徐那样的一般朋友,就能帮自己这样的好朋友。更何况,林业局的柳副局长跟行署的大领导关系好,李传健又跟组织部的徐副部长他们关系铁,这些关系都是很让人眼热的。
下了决心的张仁全夹着两条‘白沙王’烟,走进了张老师的宿舍,恭敬地将两条烟放在茶几上,对三个着急上火的婆婆、婶婶视而不见。
“自礼公公,拍拍你的马屁。”
两条烟就是两百块钱,这礼不轻了,原来全伢这么敬重自礼哥(叔叔),三个村妇眼里一亮,可张老师沉声道:“什么意思?”
聪明人,指的不单是脑子聪明,还能指这人会说话。
“自礼公公,按说你开了口,再难办的事,我也得帮你办,但这事不行。我这几天打听了一下,象松叔、象桂叔他们做得太过分了,我要是这样把他们放出来,对祖宗都对不住!”
将师生情分偷换成宗族关系,张老师就不能以师生情谊来说话,无奈道:“全伢,他们晓得错了,这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自礼公公,真不行。要是犯了错,说两句好话就算了,还要祠堂、族规做什么?我张仁全从八岁起,就被公公揪着耳朵读书,你说过‘人字一撇是礼义,一捺是廉耻’。
他们苛待亲侄子侄女就是不讲礼义,吞了象枫的钱就是不顾廉耻。”
张家婆婆一听就急了,连忙分辩道:“全伢,没啊,象松他们没啊!”
这婆婆后面是张象枫,张象枫后面是李家明,张仁全恭敬道:“桃英婆婆,有些事你再争也没用的。我查过邮电局的记录,也问过象祥叔叔、象枫姑姑。
象枫这几年寄回来的钱,都是寄到公公这里,再转交给你的。当哥哥的人昧着良心,吞了妹妹万多两万块钱,还好意思又跑到去借钱,不借就骂人说养个妹妹,还不如养猪、养狗?
你们不要面子,我都要面子!
行,象枫是嫁出去的女,不公道的事有老公管,我一个外人管不了。我跟和伢、棋棋姓一个张字,蒙他们看得起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不能不问不管,就为他们两兄妹讨个公道!”
有理有节,为族人出头,天公地道。张老师欣慰地拍了拍堂孙的肩膀,赞同道:“全伢,你是对的,公公太心软了。这事你来处理,年轻人的事,就应该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处理。”
唿,张仁全暗自松了口气,公公这一关总算是过了,现在只要关那俩家伙七天,帮和伢、棋棋讨个公道。至于象枫的钱,已经进了叫花子口袋,倒不是没办法拿回来而是太麻烦,家明也应该不会怪自己。
张仁全连忙给张老师点烟,巴结道:“多谢公公理解”。
转过背来,张仁全又不容拒绝道:“桃英婆婆,你们的家事,我不管,但做人要公道!和伢自己说的,他不要他大伯、二伯帮,想自己撑门顶户,那他们家的田土山就都要交出来。其实你们同不同意都无所谓的,我随时可以去村上、乡上找人,把以前象柏名下的东西,全部划到和伢名下。
我现在耐心给你们讲,就是想让你们去跟象松、象桂讲,要他们以后不得为难和伢、棋棋,也不要再去象枫那闹。要是他们不知悔改,我能关他们一次,就能关两次,这次能关他们七日,下次就能关他们七年!”
“什么?我们答应了,还要关三日?”
对两个名义上的婶婶,张仁全可没那么好的脾气,黑着脸道:“你以为我讲话是放屁啊?上次在屋里,要不是自强公公他们都在,光凭象松那样跟我讲蛮耍横,这几日没饿着他们,就算是对得住你们了!
哼,要说起来,你们要谢象枫,要不是她说好话,拦住了家明和家虎两兄弟,你们以为这事会这么容易算了?莫以为象松、象桂顶个张字蛮了不起,真要动起手来,谁会帮他们?要不是象枫不想闹得亲戚翻脸,李家明连陈和生都治得服服贴贴,何况是你们屋里两只蠢货?”
心里有愧的煳涂婆婆沉默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说的容易可做起来难。大儿子能借钱,当然二儿子也能借,他们借了不还,还说妹妹有钱不在乎,她一个孤老婆子又有什么办法?
恶人尚须恶人磨,两妯娌连声答应,她俩早就怕了。平时笑眯眯的侄子说抓人就抓人,说关起来就关起来,说关几日就关几日,如何让她们不怕?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菩萨心肠(上)
人是需要鼓励的,适当的鼓励可以让人树立自信心,而自信心这东西,会让人终身受益。
对于父母双亡的张仁和来说,五岁以前的生命是五彩缤纷的,五岁之后是灰暗的,九岁以后又看到了希望,因为他得到了偶像的鼓励与帮助。一年多前,李家明让八伢带给他一句话,说对他爱护妹妹很敬重,由此他努力地向李家明学习,带着他可怜的妹妹奋发向上。
强者才能自救,只有自己努力奋发,才会有贵人相助。
随着张仁全兄妹的努力,成绩越来越好,哥哥能与柳老师的堂侄竞争全年级第一,妹妹也能跟金妹、满妹、小妹她们三个旗鼓相当,每次考试都能考双百分。成绩好,自然就会受老师重视,若是加上穷困的家境,更会得到老师们的同情与器重。他俩的堂公公张老师,就是从漠不关心到器重,盼望着这两兄妹能考出去,替他们家族争口气。
人是需要正确的偶像崇拜的,李家明平时待人热诚,可关键时刻强势得吓人,自然也影响到了张仁全。当李家明将这小孩找来,当着他姑姑面,指出靠人不如靠己时,张仁全毫不迟疑就决定自己撑门顶户,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妹妹。
经过一番争执、冲突,被关了七天的张象松兄弟彻底颓了,被放出来的时候成了两个叫花子,看都不敢看一身警服的张仁全。现在别说是要拿回田土山林,哪怕是让他们倒找钱,他们都不愿意再呆在拘留室里了,那地方哪是人呆的?
在张自强、张自礼、张仁全、张卫民他们一干长辈或强力人物的见证下,张仁全从他大伯、二伯那拿回了田土山林。
“谢谢自强公公、谢谢自礼公公……”
做人要讲礼数,更要懂感恩,这也是张仁和从李家明那学来的。自己还小,无法给长辈们回报,也得磕个头谢个恩,张仁和拉着他妹妹给几个公公、叔叔、哥哥磕头。
有志气的晚辈总是得长辈器重的,张卫民虽然有个极会读书的儿子,可对这样有志气、知道感恩的晚辈照样殷切。
“要的,倔儿不败家!和伢,你山上的树,公公不赚你一分钱,以后要是读不起书,就来寻公公。我晓得你这伢子倔,算公公借钱给你,等你以后有能力赚钱了再还。”
“多谢卫民公公。”
谢完了长辈,张仁全又将妹妹养的最后一只鸡捉来,带着妹妹去黄泥坪谢李家明。公公他们都以为这事是仁全哥帮忙,他自己心里知道是家明哥哥帮的,要是没他打招唿,当所长的仁全哥会得罪大伯、二伯帮自己?
能给长辈磕头谢恩,也就能给帮自己最大忙的家明哥哥磕头,当张仁和兄妹想跪下去的时候,毛砣连忙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脖子拎了起来。
“莫乱跪,男人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娘耶(父亲)跪师傅,就是不能跪旁人!”
没错,欠钱还钱,欠人情还人情。既然敢撑门顶户,那就真正的男子人,哪能随便给人下跪?
李家明走了过来,给了自己兄弟一个赞许的眼神,象大人样揉了揉这两兄妹的脑袋,鼓励道:“和伢,带好妹妹,这世年能当兄妹,下世年不一定还能当兄妹的,晓得不?”
感动的张仁和兄妹只差流眼泪了,重重答应道:“嗯”。
“毛砣,去把鸡杀掉,这是人家的心意。”
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孩,也不枉自己帮他一把。李家明笑了笑,又指点道:“和伢,以后对你大伯、二伯要以礼相待,心里不舒服是一回事,礼数又是一回事。做人是由不得自己性子的,只有自己懂礼数,别人才会以礼待你,晓得不?”
“晓得。”
聪明孩子,李家明也高兴起来,“去玩吧,楼下有乒乓球、羽毛球,你们自己去玩。满妹,背书。”
“哎”
等眼睛里冒星星的满妹、小妹她们背完了书,撒着欢地跑了,李家明也起身下了楼,去找阿姨。
这事进行到这一步,用完了霹雳手段,得显菩萨心肠了。就象他指点张仁和的一样,人是生活在社会上的,做人做事由不得自己性子。张象松兄弟做人失败,但毕竟跟阿姨是亲兄弟,该给的面子还要给、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人言可畏啊,那些村夫愚妇,哪懂什么道理?他们只会凭自己喜好评价旁人,动不动给人扣个仁义道德的大帽子,好像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一般。李家明知道自己做事,有时候过于狠辣,所以事后大都会善后,省得让人垢病。就象将人打得趴在地上,又何必再踹上几脚,还不如放点钱在地上给人当医药费,顺便也驳得旁人的一声喝彩。
强者嘛,就要有强者的风范,打王八拳、得理不饶人的那是混混。
正在哄孩子睡觉的张象枫服了,自己这个天才继子,不动就不动,哪怕是自己被哥哥骂没良心、白眼狼,他都能坐在楼上书房里纹丝不动。说动就比谁都狠,只要自己开了口,他就能把人送进派出所关七天,一天都不多一天都不少,把蛮不讲理的大哥、二哥治得服服贴贴。
李家明看了看血缘上的妹妹,小家伙正在吐口水泡泡玩,笑着递了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过去。
“阿姨,二伯帮叔叔他们寻了个事,十块钱一日,包吃包住。要是他们想去的话,就去同古寻我二伯。”
阿姨的气还没消啊,也是,血汗钱让人昧了,到头来还让人骂成猪狗不如,换成自己也难消那口气。
“阿姨,以后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了。你们毕竟是亲兄妹,婆婆又是个煳涂人,何必让老人家心里难过呢?婆婆今年都六十一了,有些事莫痛快了当时,后面又来后悔莫及。婶婶总是说,母女是上辈子的缘分,莫多想了。”
血毕竟是浓于水的,所以才有‘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一说,怒气未消的张象枫想起了她那煳涂姆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桌上的小纸条放进了抽屉。
“家明,谢谢你啊。”
“没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阿姨,文文、婉婉的姆妈。”(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菩萨心肠(中)
初夏上午十一点多的太阳很毒,稻田间草蝉的刺耳鸣叫声,更给炎热的天气增添几分烦闷。这个时候,田间劳作的人都回家准备吃饭了,可戴着破草帽的张仁全兄妹还在后山的菜土里,给生长繁茂的辣椒、茄子拔草,瘦弱的他抡不动锄头,只能带着妹妹用手拔这些拔不尽的野草。
虽然田土山林要回来了,但屋前屋后的菜土都是大伯、二伯他们的,自己家也就是这些公公当年开荒开出的菜土。就这些菜土里的菜,还是自强公公骂人、仁全哥哥警告了大伯、二伯,气得要死的他们才不敢铲掉,留给了自己两兄妹。
不是没有叔伯要来帮忙,象祥叔叔刚才就喊他们莫拔了,等他吃完饭就来帮,可倔强的张仁全婉拒了,他牢牢记住了李家明说的: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叔叔伯伯帮得了一时,还能帮得了一世?自己兄妹有田有土有山有手有脚,只要勤快努力,还怕吃不饱、读不起书?
“哥哥,十二点了不?”
晒得象个黑炭头样的张仁全用胳膊,擦了下快滴进眼睛的汗珠,看了下旁边的茄子,阴影正好是垂直的、面积最小的。他买不起闹钟、石英钟,更买不起电子表、机械表,但书本已经教会了他如何看时间。
“嗯,饿了吗?我们回去吃饭。”
“嗯”,破草帽还是有点大了,一身湿透了的张棋要仰起小脸,才能看到她哥哥。
两兄妹顺着下山的小路走,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家厨房在冒炊烟。没错,盖着杉树皮的破屋子青烟袅袅,正是自己家的厨房。
“姑姑!肯定是姑姑来了!”
张棋摘下碍事的破草帽撒腿就跑,慌得她哥哥连忙追,生怕她摔跤。两兄妹跑到自己家的晒谷坪里一看,真的是姑姑回来了,而且家明哥哥他们都来了,正给自己家的堂屋、厨房装电线、装灯。
“姑姑,家明哥哥、毛砣哥哥……文文”。
张象枫带来的菜不多可全是好菜,肉、蛋、鱼应有尽有,还给他们准备了带去学校吃的豆腐干、腊肉之类的。
一会,装好了电线、电灯的李家明走到厨房里,支使张仁和两兄妹道:“和伢、棋棋,拿碗装些菜去给你婆婆吃。”
十一岁了的张仁和更懂事,连忙拿菜碗挑肥肉、蛋、鱼、煎豆腐装了满满一碗,可刚才还跟小妹玩闹的张棋倔强道:“我不去。”
不是自己亲妹妹,李家明自然不会那么严厉,笑笑着不说话了,可正炒菜的张象枫放下锅铲,过来教育道:“棋棋,婆婆骂了你是她不对,但婆婆也带了你五年、养了你五年。”
“我不去!莫说婆婆骂我,就是打我,都没关系,我就是不进张象松的门!”
农村里指名道姓是很没礼貌的事,何况是对长辈指名道姓,可见这孩子对她大伯、二伯如何的怨恨。
不去就不去呗,张象枫是拿这倔强的侄女没办法,李家明是懒得管,自顾自地去了洗手准备吃饭。今天要不是妹妹追着阿姨来,满妹她们也想跟来玩,他压根就不会来。
这么热的天,呆在家里看书多好?
李家明打好洗手水,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听不到什么大响动,更觉得心里好笑。真是恶人尚须恶人磨,这样色厉内荏的村夫,关几天就老实了。
没一会,红面涨颈的张仁和端着那碗没动的好菜回来了,刺猬样的张棋重重哼了一声,可看到李家明进来,她又低下了头。这孩子敏感,谁对她们兄妹好与不好,她心里都知道。除了她婆婆、姑姑外,李家明是第一个不嫌弃她们兄妹,时时帮她们兄妹的大好人。
“觉得很委屈是吧?”
“嗯”
李家明笑了笑,玩笑道:“脸皮不够厚!这有什么啊,你想自己撑门顶户,撑门顶户哪有那么容易?你问问毛砣、细狗,我以前带我妹妹时,吃过几多苦?
和伢,撑门顶户的男子人,最要紧的就是你觉得对就行,别人讲什么不要去多管。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去讲,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已经快成年了毛砣甩了甩手上的水,笑眯眯地取笑道:“和伢,我比家明高、比他壮,要说打架,他两个都打不赢我,可他打起我来,看我还过手、顶过嘴不?
我们十兄弟,最会读书的是家德,打架最厉害的是大狗伢,可就是家明一个人能撑门顶户,所以大家都服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要是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就不要想撑门顶户的事了。”
“不是”,黑瘦的张仁和吱唔了一声,小声道:“家明哥哥,我不是受不得气,我是觉得这样有必要吗?他们不把我们兄妹当侄子侄女,我还要去受他们的气?”
是这道理,按李家明的个性,你不搭理我,我还不想鸟你呢。可张仁和不是李家明,他前世有父亲、二伯替年幼的他遮风挡雨,这一世他自己有那个能耐不用看人眼色。
可要李家明来解释,他还真不好解释,一些世故的话,妹妹们都在旁边,这让他如何张得了嘴?
不过,他张不了嘴,张象枫开得了口,低声骂道:“蠢,你去了送菜,自强、自礼公公都能看得到、听得到。没有他们帮你,你一个小伢子,还想拿回田土山林?做人要有良心,要晓得知恩图报,光说不做,谁晓得你有良心?”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从阿姨嘴里说出来,比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更合适。
菜炒好了,大家一起吃饭,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小妹、满妹她们帮着张棋洗碗,末了照样问哥哥要签名。
“满妹,你这是来作客吧?”
“嗯,洗了碗要就拿钱,棋棋没钱,你有钱,你不出谁出?”
歪理!
歪理也是理,李家明笑眯眯地签完字,从摩托车上拿下一袋水果,一个人去老师那拍马屁,毛砣想跟着去都让他摆手阻止了,还用眼睛瞟了瞟阿姨。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不要给老师送东西,这是王老师的规定,他有这个经济实力,既然到了家门口,还能不去看看?何况这事得最后收尾了,得借德高望重的张老师的嘴,替和伢扬扬名,他好了阿姨就能好,自己家也能少许多麻烦事。
名声这东西好啊,在农村里,只要有个好名声,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文文,哥哥去老师那,你们怎么不去?”
“王校长说的,禁止在校生给老师送礼。”
“哦”,抱着孩子的张象枫想了一下,暗赞那位王校长的英明。
“毛砣,你帮我抱人,我去下隔壁。”
刚得到堂弟暗示的毛砣可知道隔壁的两兄弟被关了七天,哪敢让婶婶一个人去问账,连忙叫桂妹过来抱孩子,自己带着细狗跟在婶婶后面。
提着一袋吃食的张象枫又不是去讨钱,哪要得了两个侄子跟着,“没事的”
魁梧高大、却有过惨痛教训的毛砣连连摇头,“婶婶,这可不行。上次家明跟陈和生打架,他皮都没破一块,我耶耶回来还抽了我一餐。他骂我,弟弟打架,我这当哥哥的人影都没看到。婶婶,我们是小姓,自己兄弟怎么吵都行,对外不问对错只管输赢。”
十二岁才读四年级,可已经长到了一米七的细狗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连忙也接口道:“婶婶,来的时候,我姆妈交待过的,婆婆要打你是没办法的事,要是你哥哥敢动你,那就怨不得我们也动手了。你放心,不是我们吹牛皮,就他们两个人一起上,毛砣哥哥一个人都能打趴他们。”
话糙理不粗,自小没得到过多少兄长保护的张象枫心里一暖,感激自己妯娌们的爱护。(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菩萨心肠(下)
无知者才能无畏,张象松就是个地道的农民,平时不声不气的,触及到他的利益时才勇武一把。上次张仁全拿电棍捅翻他,又一路捅到崇乡公安分局,把他扔在不见天日的拘留室里一关就是七天。
见识过了什么叫真正的专/政暴力,这个贪心的农民早没了那点本就不多的勇武。放回来后,村里的后生又讲风凉话,说他没屁本事还敢跟李家明过招,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银子滩李家明谁不晓得?读书是天才,心硬人恶又仁义,三砖头打翻陈和生,又能问乡上的孙乡长、分局的高局长要压岁钱。跟这样的人做了亲戚,不晓得走亲热点,还去昧妹妹的钱,简直是一对十足的蠢货!
刚才听到隔壁的响动,张象松就心里开始打鼓,要不是丢不起那面子,他能饭都不吃跑到外头去躲。吃完了饭,张象松不敢呆在堂屋里,一个人缩在堂屋后面装着乘凉。
如今见妹妹带着两个魁梧高大的侄子找过来了,张象松本能就认为是来讨账的,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
“姆妈呢?”
“她她在房里,姆妈,姆妈!”
那个煳涂婆婆倒是不害怕,从偏房里跑出来拦在大儿子前面,瞪着女儿道:“枫妹,田土拿回去了,人也关了,只差没还你的钱。你放心,只要我没死,不会欠你的钱进土的!”
摊上这样一个偏心、煳涂老娘,张象枫早就对拿回那些钱死了心,母女是上辈子的缘分,难道自己还跟生自己、养自己的亲娘计较?算了,就当是孝敬老娘了。
“姆妈,那些钱我不要了,就当成孝敬你老人家的养老钱。
上次你要我帮大哥、二哥寻份事做,进传林厂子里不可能,去装修店更不可能的。我们屋里的生意不用亲戚,传勐哥哥的亲舅兄都没在店子里做事,何况是别人。
喏,这是宏达建筑公司的电话号码、地址,传民哥哥帮他们找了份小工的事。他们要是愿去,到了同古后,按这个地址去就是。”
煳涂老娘心里一喜,连忙接过纸条,塞在大儿子手里。
“枫妹,你放心,那些钱姆妈会让他们还的。”
不指望了,原以为有万把两万块钱妆嫁,能在夫家更有面子,如今面子都被你们丢干净了,那钱拿回来还有什么意思?老公有本事,家明更有本事,自己还要那些钱干嘛?算了,就当是报答父母恩情。
“姆妈,真不用了,那些钱就当孝敬你的。”
想通了的张象枫觉得一身轻松,提起放在八仙桌上的营养品放到母亲手里,温言道:“姆妈,这是给你吃的,你想吃什么就跟和伢说,我给你买回来。”
婆婆也真是只煳涂虫,女儿孝敬她,就转眼笑容满面,将儿子被人关了七八天的事扔脑后,连连道:“要的,还是我们枫妹有良心。下次莫买了,多攒点钱,赚钱不容易。”
哎,张象枫暗叹了口气,扭头劝诫大哥道:“大哥,莫****盯着姆妈的东西,我送来的东西让她吃、让她用。姆妈年纪这么大了,也该过几年舒服日子!”
“是是是”
………………
隔了几幢泥巴屋的张老师家,李家明正在跟老师开玩笑,毕业了就说话更随便。得知李家明来了,附近人家的几个读书伢子也过来凑热闹,这可是崇乡的传奇人物,说他是神话中人都不为过!
可让这帮大小伢子没想到的是,自礼公公(叔叔)居然诘问大家的偶像,为什么在和伢后面搞小动作,闹出这么一场风波来。
“张老师哎,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和伢是个人!象祥叔他们都打成一堆了,他要是想不到去喊人拖开,那他就是个蠢牯,还能考全年级第一?
呵呵,你也太小看我了,要是我想整张象松他们,帮我阿姨讨个公道,那就不是关七日,而是直接送看守所!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罗坊人哪家不偷砍点林场里的树?柳老师当副局长,正好又兼着森林公安分局局长,关两个人进去太容易了。”
在张老师印象中,李家明是不撒谎的,以前在学校犯了错,哪怕明知王成林小竹梢会抽过去,这小子也是做了就敢认。现在听他亲口否认了在张仁和背后搞阴谋诡计,一直担心学生心计太深的张老师,心里算是舒服了。可他哪知道,这小子确实不撒谎,那是不到关键时刻,关键时候他撒起谎来,比谁撒的都合情合理。
心里舒服了的张老师,也跟平时样喜欢开玩笑了,鄙夷道:“切,你以为森林公安分局是你开的?柳本球那人我晓得,对你好是好,他有这么容易让你胡闹?”
事情的成败往往是细节,遮掩掉了张仁和那笨蛋平时不作声,当时又那么果敢去叫人,李家明也长松了口气。师恩如山,他可真不想因为这样的破事,在师生之间产生芥蒂。
“切,张老师,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多谢师母”。
李家明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师母手里的凉茶,结果被师母挤兑道:“明伢,说来听听,也让象祥这样的蛮牛长长脑子。”
不就是吹个牛嘛,李家明张嘴便道:“这有什么?这事太简单了,丢几包烟给端伢他们,让他们帮着收集点证据、多栽点赃,再写三封检举信,一封给森林公安,一封给柳老师,还有一封给县纪委。”
李家明看了看正发愣的老师、师母、叔叔,两个巴掌一合笑道:“上头领导一过问,下头人想立功、想捞油水再一夹,柳老师不想捉人都不行!有那几封信,我想让他们坐几年就几年。
呵呵,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一帮伢子不晓得厉害,还觉得偶像就是偶像,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不搞死对头不罢手,可旁边的几个大人都心生寒意。
那些当官的,可不就是贪钱、贪功?要是这小子来这么一手,搞不好那俩蠢货不想坐牢都不行!这主意毒啊,将人心算得入木三分,别说张老师这样的老师,就是张象祥这样的农民都觉得心里发寒。
这伢子怎么这么毒了?
缓过神来的张老师吓一跳,神情复杂地看了一阵眼前的学生,突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家明,你怎么这么恶了?明明可以说得清道理的事,你就要致人于死地?”
若是没有心理准备,极重师生感情的李家明会蹦起来陪笑,可有了心理准备的他嘿嘿直笑,将老师放在地上的凉茶递过去,反问道:“张老师,这都是你教的,你还来骂我?”
“我教过你这些东西?”
“《儒林外史》不是你给我的?”
栽赃栽到老师身上来了?生气的张老师破口大骂道:“混账!我给过你什么《儒林外史》?”
‘哦’,李家明拍着额头,佯装恍然大悟,连忙惫赖地陪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柳老师给的。张老师,要怪你去怪他,老师怎么教,学生就怎么学呗。”
柳老师、学生,这两个字眼重复地出现,张老师终于想起了柳本球的厉害。柳校长那人他了解,会当官、会做人,但从来不害人的,这伢子跟他学,应该不会变得那么狠毒。
自己觉得想通了的张老师,仿佛又是在学校一样,骂完之后语重心长道:“家明,柳老师给你这样的书,是让你防小人,不是让你害人的,晓得不?”
靠山山会倒,这话也得看时候,没那个实力之前就需要人的帮助。和伢那人有志气,阿姨又对小妹如亲生女儿样,于情于量,李家明都觉得要帮他一把。嘻皮笑脸的李家明也正色起来,恭敬道:“张老师,您多虑了。和伢爱护妹妹,宁愿自己吃光薯丝,都把米省给棋棋吃,他又问上门来了,我才让他求您这样的长辈出面,帮他要回田土山林。
张老师,您教了五年,知道我的性子。只要是孝敬父母,对兄妹友爱的人,我都敬重、能帮都会帮。”
欣慰的张老师连连点头,他将这小子当成最得意的学生,并不是这小子比李家德还会读书,而是这伢子对长辈孝顺、对兄弟姐妹友爱。在他的眼里,这样的孩子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若是性子没这么硬就更好了。
沉默了几秒钟,李家明才沉声道:“张老师,你自己的堂孙、堂孙女,您应该更清楚,他们兄妹极度自尊、敏感。我耶耶、阿姨可以供他们读书,甚至带去银子滩跟我们一起生活,但他们会愿不?”
张老师也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若是两个人就是自尊、敏感,我最多是借阿姨的名义,送点米、送点钱、送点衣服之类的,顾着亲戚礼道(情谊)就行。现在阿姨回来了,那更与我无关,她自己的侄子、侄女,当然她自己去管。
可他们不是!
张老师,伢子、妹子只要不蠢,愿意吃苦读书,总有希望考出去的。说实话,我自己也是读书人,就盼着我们山里人能凭本事考出去。和伢、棋棋有这个希望,我就不想他们因为钱米的事,耽误了学习上进!”
哎,三父(母)子齐齐叹了口气,旁边的伢子们也纷纷称是。
和伢还好一点,棋棋就是只刺猬,除了她婆婆、哥哥、姑姑能讲她两句,谁都讲不得。由她姑父出钱供她读书?若是旁边有人讲几句闲话,那妹子会宁愿不读也不受那气的!
将这破事说开了,两师生之间又象从前样,天南地北、古今中华地乱扯,听得旁边的伢子们不时直乐,也佩服这位偶像的学识渊博。
不渊博?没看到,有时候连张老师都说不过他,称他说的有道理?
屋檐下的话,既然说了就让被人听见了,让这帮伢子听见了,自然就会在村里传扬开来。
李家明有霹雳手段不假,可他那人是菩萨心肠,干不出那么恶的事;象枫姑姑(姐姐)也是菩萨心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万多两万块钱说孝敬娘就孝敬了;和伢那伢子是不错,倔是倔了点,但人家爱护妹妹,又努力读书,有李家明那样的天才带着,以后应该能考得上大学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总算教出个妖孽
人嘴两张皮,死倔死倔的张仁和在李家明当众肯定之后,由一个闷着脑壳读书的学生伢子,俨然成了有志气、有骨气、懂得兄妹友爱的道德模范。
山里人纯朴、没有多少城府,连看个电视都要分出好人、坏人,喜欢好人痛恨坏人。一旦他们认定了这是个好人,就会主动去亲近,人家有困难的时候就会主动帮助。当张仁和成为了村里人口中的好人后,日子就好过多了,砍柴的时候有人帮着挑,种菜的时候有人帮着挑粪,他干不了的话,都有叔伯或是堂哥帮忙。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把山上能砍的树全卖给张卫民后,张仁和拿到了六千七百五十块钱现金,连忙带着他妹妹来找姑姑。这么多钱,放在家里肯定是不安全的,只有放到姑姑这才保险。
“家明哥哥,以前我借过你七十四块钱。真不好意思,拖了你这么久。”
“哦”,正在揉太阳穴的李家明接过钱,随手扔进抽屉里。以前张仁和十块、八块地借钱,不是给他妹妹看病,就是给他婆婆买药,李家明还真没怎么算过。
无债一身轻,仿佛轻松多了的张仁和瞄了眼,那张放在书桌上没有叉叉的试卷和答案,不禁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家明哥哥真厉害,才读初一就做中考试卷,还能得满分,难怪人家都说他是天才!
正在隔壁为一道代数题伤脑筋的毛砣,听说自己堂弟考初三的数学得了满分,将笔一扔叹气道:“人比人气死人,要是我有家明一半聪明就好喽。”
旁边正咂着冰棍的张绍龙嘿嘿直乐,“你比我都比不赢,还跟他比?无知者真无畏!”
毛砣羡慕堂弟的聪明,李家明还妒忌他堂兄的天才呢,人家初二跳级读高一,高一做高考的试卷就能超清华、北大分数线几十分,自己两世为人读过高中、念过大学,认真复习了两年,照样被道代数题卡半天。
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李家明叹着气起身出了书房,这两天一直关心这事的毛砣立即蹿了出来,紧接着是小妹、满妹她们,还有在客厅里择菜的二婶。
“怎么样?”
自从姜老师将去年的中考试卷送过来,从二婶至小妹都关心这事,李家明无奈地苦笑几声,玩笑道:“真不好意思,让各位失望了,数学超了五分钟时间。”
“100分不?”
小妹紧张地看向哥哥,在她脑子里,哥哥就应该得满分!
“应该吧”。
“哇!哥哥太厉害了!”
小妹尖叫一声,蹦到了哥哥身上,接着是瘦了一些可还是象皮球的满妹。
“五哥哥太厉害!”
兴奋的二婶连忙拉开冰箱,从里面拿了根绿豆冰棍剥开纸,塞进李家明嘴里,夸奖道:“厉害!我们家明就是厉害!”
嘴里咬着冰棍的李家明转念一想,前世才勉强考个重点高中,现在能考数理化三科满分也不错了。何况还有五年时间,五年时间磨铁棒也能磨成针。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李家明的好事没五个钟头就传遍了整个学校,功臣就是嘴巴不把门的毛砣和张绍龙。
“真的?”
“这还有假?家明什么时候撒过谎?”
“也是,人家是天才嘛。以前李家德也是这样的,初一就看高中的书。”
连一直埋头读书不问旁事的三姐,被同学们追问到时,都与有荣焉道:“莫眼红,我们公公婆婆的坟葬得好!”
学生之中的八卦传到姜老师耳朵里,连忙把李家明交上来的试卷扫了一遍,又把正上晚自习的张绍龙、毛砣抓来仔细问了一番,立即到校长室去打电话,把他的学生王成林叫了过来。
“成林,家明不能再这样了,他更听你的话,你去跟他谈一谈。”
心急火燎跑来的王老师吓了一跳,连忙道:“姜老师,家明怎么了?”
也正高兴着的陈校长扔了支两块钱一包的‘南方’烟过去,乐呵呵道:“老姜让家明做去年的中考试卷,除了没做政治试卷,语文考91,数理化、英语都是满分。厉害,厉害!少读两年,五门的成绩,还比李家道高了二十二分,这伢子跟李家德一样聪明,以后少不了又考个清华、北大喽。”
“啊?”
天才!
这对于以教书育人为理想的王老师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喜讯。大喜过望的王老师哆嗦了一下,狠抽了几口烟,才回答道:“姜老师,你的意思是让他去县里读书?”
“嗯,以前我根本就教不了家德,只是他家里太穷,没能力同时送三个伢子去县里读书,还不如先让他自学。现在家明也一样,学堂里哪还有老师能教他?”
道理是这道理,可那强种会听?
正为天才学生高兴的王老师,无奈道:“姜老师,我去试一试,估计他不会听我的。你又不是不晓得,那家伙带着弟妹们读书,要是不能全部去县里读,他不会愿的。”
正为这事高兴的陈校长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尖子生,可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叭了口烟骂道:“蠢货,说不通,你就去寻李传林啊!他们李家又不是没钱,又不是供不起他们去县里读书!胡局长还没退,安排几个伢子、妹子去一小、二中读书算什么?”
“是哦”,正高兴的王老师转身就走,将正在闭着眼睛听磁带的李家明叫了出来。
“家明,你真比家道还高二十二分?”
正莫名其妙的李家明,这才知道老师来找自己的原因,玩笑道:“王大校长是不是觉得,以后骂我不好骂了?”
“臭小子!”
王老师一巴掌扇在学生后脑勺上,正经道:“家明,姜老师跟我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你不能在这读书了,得去县里读。你们家现在有钱了,供得起你们都去县里念。”
这事李家明考虑过,家境变富裕后,甚至还考虑过跳级,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作为‘参加’过两次高考的人,李家明深知高考是怎么回事。对于自己来说,高中的基础知识掌握得相当不错了,剩下的就是多做各种习题,昊哥费了大力气,帮自己弄了一堆名校的参考资料,上面有标准答案,自己又不是看不懂,何必去县城舍近求远?难道说县中的教育质量,还能干得过羊城中学、黄岗等名校?
再者说来,黄老师的水平教小妹足够了,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去给父母挣脸,那还不如按步就班地来,没事时多陪陪年迈的阿公阿婆。
自学怎么能与有老师教比?这孩子太倔,认准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对学生了解甚深的王老师劝说几句,见没有什么效果,又去了陈校长的办公室。
“本球,哦,你在开会?行,我跟你讲简单点,家明考去年的中考卷子,比李家道还高出二十二分。对对,数理化、英语满分,连语文都考了九十一!你去寻下李传林,让他把家明搞到县里去读书。”
正在跟几个下属商量事的柳局长愕然,半晌才放下电话,旁边的下属连忙道:“柳局长,怎么了?”
正为今年林业规费收取不利而烦恼的柳大局长古怪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兴奋地拍着自己的办公桌,得意洋洋道:“操,老子教十五年书,总算教出个妖孽来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名门的野望
俗话说,钱在黄莲树下,不苦不得来,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工,只要吃得了苦就能赚得到钱。
李家明的父亲开着一家有三四十工人的小家俱厂,还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家俱店,在县城的生意人里小有名气,可其中辛苦他自己知道。上次一场洪水,让他损失一下十几万,若不是以前的老板通融,兄弟们又筹钱给他开工,搞不好这厂子说垮就垮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华居’家俱厂里还是机器隆隆、灯火通明,正在紧张地为广东的客商生产家俱构件,这也是这家厂子目前最主要的业务。靠着人工、原料成本的低廉,以及李传林以前在东莞家俱行业中的人脉,接到的订单让厂子每天忙得不可交,他这当老板也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老板,林业局的柳局长来了!”
正在教授新工人使用台锯的李传林头都不回,随口道:“你自己安排就是了,这样的事也来问我?”
见老板没听清楚,精干的新助手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老板,柳局长找您有事!”
“啊?”
正忙碌的李传林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来摘掉护目镜,手还在工作服上擦了两下,才去与柳局长握手。
“柳老师,您怎么来了?”
“嘿嘿,闲着没事来转转呗”。
柳老师眼睛看着车间里紧张有序的生产场面,随意与李传林握了下手,大声玩笑道:“李大老板,又扩产了?”
“见笑了,见笑了,实在是忙不过来,只好再招点人。这里太吵了,您这边请。”
正开工的家俱厂,哪有安静的地方?
柳老师不在意地摆摆手,在几个车间里转了一遍,才跟李传林去到办公室里说话。精干的新助手拿来两瓶矿泉水,又将办公室门关紧,室内瞬间安静多了。
有李家明那座桥梁,李传林与柳大局长关系很好,从抽屉里拿出待客的‘芙蓉王’敬了一支,又帮他点上,玩笑道:“柳老师,这么晚了,你跑我这来,不是跟钟老师吵架了吧?”
“扯淡,我们是模范夫妻!传林,我今天来,有两件事。”
“你说”
“一件是公事,局里把你们厂报到政府那边去了,要求列入重点扶持企业。”
这可是大好事,要是能进入名单,以后三年单单税收就会省下一大笔钱,已经在生意场上磨砺出来的李传林大喜,连声感谢道:“谢谢谢谢,什么时候得请各位领导好好吃个饭。”
“这事不急,待龚局有了空,我再来安排。还有件事,家明那小子做去年的中考试卷,数理化、英语都是满分,比家道还高二十二分,跟家德分数一样。也就是讲,今年他直接参加中考,也肯定是全县第一。”
“啊?”
李传林这次比大喜更大喜,他这么辛苦开厂赚钱,还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
等朋友高兴了一阵,柳老师才打趣道:“高兴完了吧?高兴完了,我可要讲正事了。”
“您讲您讲,读书的事我不懂。”
柳老师也为弟子的天才而高兴,商量道:“成林给我打电话,让我找路子,把家明和家虎他们全部转到二中、一小来读书。家明自学到了这个程度,崇乡已经没人能教他了,再在那呆下去,只能耽误他的学业。”
“行啊,这是好事,只是又要麻烦您了。”
“放屁!那是我学生,他有出息,我也有面子的!”
也正笑着的柳老师笑骂一句,正经道:“安排他们来县里插班没有问题,现在关键是家明自己不愿意,还拿借口敷衍成林。你也知道家明那小子倔,成林都讲不听,我们就更没办法了。要不等你忙过这阵子,回去一趟跟他好好谈谈?”
正在笑得合不拢嘴的李传林一听儿子不愿意,哪会由得了儿子耍性子,连声答应道:“要的要的,忙完这阵子我回去一趟,这是关系到前程的事,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那行,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趟店里,还有份文件明日上班就要交到政府去的。”
“我送送你”
送走了柳老师,李传林按捺住满心欢喜,查看了遍车间里的情况,才回住处去给兄弟们商量。柳老师讲得对,家明有了这本事,就不能耽误他学习。再说了,现在屋里又不是没钱,有路子把伢子、妹子送到更好的学堂读书多好?
回到住处,李传勐他们也刚刚收工,正在吃宵夜,见三弟回来了,大嫂连忙帮他盛粉丝。
跟家人关系很融洽了的大嫂见小叔子洗脸都在笑,好奇道:“老三,看你笑成这样,什么事这么高兴?”
洗完手脸的李传林接过大嫂的粉丝,兴奋道:“嘿嘿,多谢大嫂。传勐哥、大哥,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这地方太小了。”
正吃着煮米粉的李传勐四周看了下,笑骂道:“赚了点钱就作烧吧?这是赚钱,又不是住家,有个地方住、吃饭就行了!”
“不是,刚才柳局长来寻我”,兴高采烈的李传林一边吃,一边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商量道:“有柳老师帮忙,伢子、妹子们去二中、一小读书肯定没问题,这地方太小了,”
“什么?”
刚才没听清的李传勐打断道:“你说家明考了461分,什么461?(此时中考化学为七十分,加上生理卫生三十分,合起来算一百分)”
“柳老师说家明做去年中考的卷子,没做政治试卷都考了461分。他讲家明除了语文只考91、政治卷子没做之外,其余的都是满分,即使今年考高中也会是全县第一。他的意思是,家明不能再在崇乡读书了,要来县里读,才有人教得了他。”
“啊?”
嘴角还挂着粉丝的李传勐愣了一阵,突然一巴掌拍在饭桌上,大喜道:“要的!祖宗保佑!要的要的,以后要是家德、家明都能考个清华、北大,我们李家想不出名都不行!
传健,你明日到处寻下子,看有没有更大的屋,价钱贵些没关系。这地方是太小了,七八个伢子、妹子都来读书,得找个安静些、条件好点的地方。”
已经完全融入了家族的李传健也喜笑颜开,其他的孩子还没把握,但最起码有五个是考大学靠得住的。一家出五个大学生,还有两个是铁定的清华、北大,这是多大的体面?要是,要是后面七八个都能考得上,公公耶耶(爸)在土里都能笑得出来!
“传健,以后我们李家就是电视里所说的名门?”
‘砰’的一声轻响,瘸着腿的李传健将一瓶‘四特老窖’打开,分给几个兄弟,失态道:“嗯,以后家德、家明考上清华、北大,伢子妹子们又能考上大学,我们李家就是同古的名门!哈哈哈,家明那伢子不比家德、家道只晓得一门/心思读书,那伢子心思灵动有手腕、有城府,以后一定能带着我们李家,成为全地区甚至全省的名门的!”
“干!要的,以后要是我们李家真能成为名门,我就是死了也高兴啊!”
楼下的热闹,让刚吃完宵夜准备再看完书的李家仁、李家义兄弟好奇,两人走到扶梯口听了两句,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天分这东西,真是老天爷给的,自己辛辛苦苦读八年,连个师范都没考上,人家随随便便就考四门主科满分,这成绩也只有老四那妖怪才考得出来。
同样被惊动了的李家道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见两个哥哥脸上有些怪异,好奇道:“大哥、二哥,伯伯叔叔他们在说什么?”
“呵呵,家明做去年的中考试卷,数理化外都是满分。”
“啧啧,连语文都考91,也不知他那脑壳怎么长的?”
“啊?”
手里还拿着本书的李家道愕然,早晓得那家伙厉害,没想到一个学期没看到,就厉害成这样子了。自己算是聪明又用功的了,可去年的数学试卷照样拿不到满分,没想到他居然把最后那道题给做出来了。那道题,全县都只有老四才做出来了的!
跟在后面出来的李家德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释然,去年的卷子又没什么难度,家明能考到那分数很正常。
“大哥、二哥,莫讲闲话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去睡觉。还有几日就考试,现在学习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休息好。”
“嗯,你们也早点睡,都快十一点了。”
回了房间,李家道还在咂舌头,他算是服了自己堂弟。
“家德,你说家明会跳级不?”
这两兄弟又不用高考,自然晚睡一点也没关系,正铺床的李家德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家明其实去年就自学完了初中内容,成绩还相当不错。他要是想跳级,去年就可以跳了。”
“什么?那那”
“那什么呀”,李家德好笑地坐在床沿上,玩笑道:“三哥,你一直就让那小子骗了。你以为当初他做错的那些竞赛题,他真的不会做?那小子滑着呢!”
李家道无法理解堂弟的藏拙,愕然道:“为什么呀?”
“鬼晓得,那家伙老说出头的檩子先烂,做什么事都要留有三分余地,也不知他那脑壳里装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道义放中间(上)
勤劳致富这玩意儿,正盯着黑白屏幕飞快打字的曾金华是嗤之以鼻的,她父母一年到头起贪黑地忙碌,可连给公公婆婆看病的钱都挣不到;她在外面打工够勤快了,可每个月的薪水还不够她们老板请小姑娘吃餐饭。
那怎么才能发财?
做生意或当官!
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工资不过四五百块钱,可抽的是二十三块钱一包的‘芙蓉王’,而且每天还两包!没有当官的命,那就做生意。她现在跟人合伙开的文印店,一个月能赚三万多块,让她在梦里都能笑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曾金华用‘勤劳致富’的道理,激励她店里六名打字员。她不是对面那个徐眼镜,她是见过世面的人,文印店一开业就招学徒工,教会那几个小妹子打字后就拿在厂里学会的激励机制,套在她们脑袋上,激动得几个小妹子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盯着电脑狂热地敲打键盘。
“华姐,华姐”。
等去政府办送完材料的小妹子拍了她的肩膀,打字入神的曾金华才起身让位,叮嘱道:“打完后,送到县委办去找孙秘书对稿,如果没问题就马上印,他们明天开会要用的。”
“嗯。”
站在这小妹子后面看了一阵,小腹微微隆起的曾金华满意地点了点头,撑着有些发酸的腰准备上楼,正好看到从楼上下来的柳老师。
“柳大局长?这么晚才来接嫂子,你这模范丈夫可越来越不模范了哦。”
刚在二楼蹭完夜宵的柳老师边擦嘴边下楼,指了指店门口那辆连塑料薄膜都没扯掉的新踏板摩托车,玩笑道:“金华,你可够大方啊,五六千块钱的摩托车说送就送?”
前几天刚还清贷款、欠账,就给小侄子买辆五千三的踏板车,说不心痛是假话,可曾金华依然笑眯眯地鄙薄自己侄子。
“我不送行吗?我侄子是个惫赖货,以前他讨传田的车子,我们说他太矮了骑不了没给。现在那小子长得比我还高了,再不给他买一辆,以后见我十次会九次笑我这个婶婶小气。”
正坐在电脑前吃宵夜的小女孩们吓了一跳,她们都以为那是嫂子自己骑的,不禁惊讶道:“嫂子,你对你那侄子,也太大方了吧?”
不大方行吗?那小子上次跟老公说的那些话,老公当成是一个玩笑话,曾金华可不敢怠慢。那小子可不是普通伢子,人家既然那么说,心里肯定就是那么想的。钱财是小事,可不能因为几千块钱,让侄子和叔伯们心里不舒服。同古太小了,做生意其实是做人、做人脉、做口碑。再说了,自己的店面是大哥帮着盘的、店里的装修是哥哥们送的,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表示,送侄子摩托车就是表示,而且会让哥哥们都高兴的。
不过李家明也确实出色,出色到挺着肚子的曾金华虽然有些肉疼那几千块钱,可依然非常骄傲有这么一个天才侄子。
“琴妹,我那侄子可是天才,初一能自学高中课程,还能考全县第一、帮老师上课的呢!”
“啊?不可能吧?”
做生意的人,明明口袋里只有一百块钱,都能摆出身上有一万块钱的范,何况侄子在读书方面,让曾金华确实有炫耀的资本。
“这有什么不可能?我四侄子更厉害,高一做高考卷子,能超过清华、北大分数线三十多分咧!”
在外面见过世面的曾金华并不怎么管束这帮小姑娘,只要她们认真做事,生活中还与她们姐妹相称。听曾金华如此吹嘘,正吃炒米粉夜宵的几个小姑娘乐了,打趣道:“嫂子,你就吹吧,我敢保证,税务局绝对不会收你牛皮税!”
店里的几个小姑娘都笑,可刚下楼的柳老师连忙问道:“金华,家德真的有这么厉害了?”
“是啊,去年家明来参加竞赛,他自己说的。家德从来不撒谎的,他说考得上那就肯定考得上!”
‘啪’的一声响,兴奋的柳老师用力拍了下桌子,赞叹道:“金华,你们李家的祖坟真葬得好。晓得今天成林给我打电话,告诉了我什么吗?家明刚做完去年的中考试卷,比你们家道还高二十多分,啧啧,就是去年中考都是稳当的全县第二!”
“啊?家明也这么厉害了?”
老板大嫂可能开个玩笑,位高权重的柳局长可不会开这种玩笑,那几个小姑娘立即道:“柳局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开什么玩笑?去年我在崇乡当校长,李家德是初二跳级读高一,中考成绩全县第一,除了语文92分外,其余的都是满分,比第二名他哥哥高出二十三分;他们堂弟李家明就是我班上的。”
想起来了,去年中考出了个大天才,文印店里一片惊唿声,“妈呀,嫂子,那个天才就是你侄子?”
“天哪,嫂子,你们家出了一个天才还出一个?你们还让不让别人活啊?”
为天才侄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曾金华,鄙薄道:“切,大惊小怪!你们问问红红,我那侄子就是她表弟。”
“红红,真的?”
“嗯,明伢从一年级开始,就没考过第二名。”
“哇!”
又是一片惊唿声,接着就是拿游小红开玩笑,表弟这么会读书,找个对象连初中都没读过,简直是丢了她天才表弟的面子。
“切,你们知道什么,军伢就是明伢堂哥,他跟红红是一起玩大的!”
“柳局长,这叫青梅竹马不?”
“不错,这成语用得好!”
笑闹归笑闹,等钟老师对完账、她们夫妇离开了店里,曾金华立即骑着新摩托回了住处,命令丈夫立即赶夜路回崇乡,去给李家明送新摩托车。
天都这么晚了,刚去三哥装货回来的李传田犹豫道:“金华,晚两日送不一样吗?”
“晚什么晚?你明天要送货去广东,又得等那边的货,这一来一去要几多日?”
这倒也是,去广东送货,肯定要等有货往回运才能回来,否则油钱、过路过桥都吃不消。往常跑一趟广东,没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
“那让别人带回去就是,这么晚了,你看”
曾金华不乐意了,送人东西哪有还托人的道理?
“传田,我跟你说,家明答应过了的,以后我们有了崽女,他会带在身边读书的。”
刚洗完澡的李传田觉得老婆太那个了,可曾金华并不那么认为。赚再多的钱,也是为了家里和以后崽女的前途,家明那小子读书是天才,教弟妹更是比老师还厉害。要是他以后真能说话算数,几千钱的摩托车算什么?家里还欠着贷款,可店里一分红还完欠账,她立即去买辆贵得吓死人的踏板车,就是想让小侄子替自己教孩子。
“传田,人是会变的。以后我们的崽女读书时,家明都快大学毕业了,七八年以后的事,还能不能作数?要是他不想,你还能逼着他带?
你莫以为家明上次要你的摩托车是玩笑话,那伢子心里比谁都精明,要不然也不会借钱给我们的时候,讲出那一番话的。你以为我舍得花这么多钱,买这辆车子?我要是不买,以后会让二嫂她们都讲闲话!连小兰、大妹她们都会看不起我们的!
人活一张脸,要是没了脸,赚再多的钱,又还有什么意思?”
上次李家明的玩笑话,着实在李传田耳朵里就是句玩笑话,如今听老婆旧事重提,心里不禁很不舒服。叔叔侄子之间的事,怎么就跟辆摩托车扯上关系了?当初自己对三哥、明伢可不坏。帮他们家还债,帮三哥找工作,听大妹说文文需要营养,自己出手就是百多块钱的鸡蛋,还允诺以后会帮三哥供他们兄妹读书!
别姓人的叔侄自己不晓得,但银子滩自己几兄弟之间,对侄子这么好的,也只有二哥了。难道自己做了那么多,还当不起帮自己想个主意?
“你懂个屁!”
气急的曾金华骂了一句,压低声音道:“传田,还记得我上次问家明,给柳局长他们三成股份的事不?我当时是没反应过来,过后才想起来,那天在柳局长他们家,他女儿硬扳着三成,既不是四成也不是两成五!”
当司机的人走南闯北,没见过还没听过?
虽然这话没有明说,可一向对老婆言听计从的李传田脸上一黑,沉声道:“金华,这话不能乱讲的?家明不可能为了外人,来对付自己人!”
什么叫外人?什么又叫自己人?帮自己的才是自己人,有能力而不帮自己的,哪怕是再亲也是外人!
自己固然是他婶婶,可柳局长还是他老师、师傅,公安局关他的时候,是人家柳局长救他出来的!真要说起来,借钱是要还的,最多是少出点利息,百来块钱的鸡蛋也不过是百来块钱的事,能当得起关键时刻帮人一把?
怀孕的人都性子急,挺着肚子的曾金华叹了口气,强行耐住心里的烦躁,解释道:“传田,莫把家明当毛伢子(不懂事的孩子),也莫总端着叔叔的架子。我们以前是对他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他帮我们寻条财路就全部都还掉了还有多。
家明心硬、人恶,连陈和生都被他治服了,你还觉得他是毛伢子?他跟你讲的那些话是真心话,他真的认为他不欠我们的了,才讲得出那些话。你莫忘记了,上次二嫂来同古,讲家明收大毛伢房租钱的事!
哎,我当时也是太贪心,总想着光出一个主意又不能拉生意,还当不起给股份。现在想想,我们当时就应该送他一成半成干股的!只要他以后帮我们教出两个大学生来,一年几万块钱算什么哦?”
阴着脸的李传田沉默了许久,终于骑着新踏板车回了崇乡,他承认老婆说得有道理,可他不相信自己侄子会这样。去问侄子本人,李传田拉不下那脸也张不了那嘴,但他跟李家明一样,也有个亦嫂亦母的二嫂。(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道义放中间(中)
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习惯了晚睡早起的李家明两兄弟还在看书、做试卷,只有还没到用功时刻的细狗打着唿。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其实就是这些想走出这片大山的伢子的最好写照。
“嗯,有进步,要是这样下去,或许你不用考体育专业,也能考个师专之类的。”
“真的?”
“真的,如果以后学文科的话,极有可能考个本科,也就是磊伢读的那学校。”
读书的事,李家明就是神,粗壮的毛砣接过堂弟刚改好的试卷,咧开了大嘴直乐:“哈哈哈,没想到我李家虎也会有今日!”
“呵呵,只要努力,就一切皆有可能”,李家明也跟着直乐。
有些事投机取巧与刻苦努力得来,对于当事人来说,意义完全不同。就拿毛砣来说,自己有无数种办法将他送入大学,可自己与他都知道,那不是他的本事,他只是有个好兄弟而已。通过努力,堂堂正正考进大学不同,那是他凭本事考进去的,足以成为他一个壮丽的记忆,成为他日后身处逆境时奋力前进的激励艰难困苦不过如此,只要咬着牙坚持,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
“别傻笑了,洗澡睡觉。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体育也不能放弃,明日还要跑步呢。”
“晓得”
两兄弟刚出了书房,就听到楼下的叫声,连忙从走廊上探出头去,乌漆抹黑的河堤下面停了辆开着车灯的摩托车,听声音象是传田叔叔的。
“毛砣,下来开灯、开门!”
“传田叔?等一下,马上就来。”
毛砣连忙小跑下楼、开门、开灯,帮着堂叔将一百多斤的踏板摩托车推进楼道。
“传田叔叔,你也买了辆这样的车?这车不好,耗油不说还骑不快。”
“你懂个屁!你以为谁都跟你样,长得象头牛啊?家明那个子,骑这车正合适,文文、满妹也可以站前头、坐后面。”
粗壮的毛砣愣住了,迟疑道:“传田叔,你不是开玩笑吧?家明给象枫婶婶买一辆,可花了四千九!”
“什么?”
吹了一路山风的李传田也愣了一下,愣完了就破口大骂道:“狗x的金四清,赚了老子四百块,还说没赚一分钱?”
“嘿嘿,买摩托车找林叔叔啊?他租我们的屋,还不会给个便宜点的价?”
站在扶梯口的李家明心里舒舒服服的,四叔、四婶还是没那么小气。自己当初说那些话,并不是真想要他那辆摩托车,而是想知道自己付出了感情,会不会收到回报。做生意,尤其是那种喝头口汤的生意肯定是暴利,若是四叔、四婶赚了大钱,不会想着自己这个出主意的侄子,换谁也心里不会舒服。
“接着,给老子出主意的事了结了,别以后没事笑老子小气!”
“嘿嘿,真给啊?”
吹了一路的山风,李传田也算是想明白了,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是叔侄?若是将自己与侄子的位置互换,肯定会强行入股,甚至到广东去请人来开店。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又如何去要求别人做?
深夜十一点多,对于读书伢子来说必须睡觉了,可对于电视迷们来说,正是看经典剧集重播的时间。听到楼道里的响动,正在二楼看电视的二婶出来了,疑惑道:“老三,这么晚了,你还回来?”
“嫂嫂,你以为我是你啊?今夜不回来趟,明日装好了货,又得十把日不在屋里喽。”
“回来有事?”
“哦,给明伢送车子。这次店里分了钱,给他买了辆轻点的,我那辆那么重,万一有个闪失,你们还不骂死我?有吃的没,饿死我了。”
“快进来快进来,我去给你煮粉。明伢,你们要不?”
李家明他们可没吃宵夜的习惯,实在是饿了就吃两块饼干,这也是他定的规矩饮食要规律,才不容易得胃病。
“不要,我们去洗澡睡觉了。”
“婶婶,四叔送了辆车子给我,你骑着玩吧,省得****骑自行车跑上跑下。”
李家明将一串新摩托车钥匙放在桌上,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莫让三姐骑,她天天闷着读书,多骑骑自行车,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嗯?正洗脸的李传田拿毛巾的手顿了一下,几千块钱的摩托车,就这么给嫂嫂骑着玩了?
等李传田洗好脸、手,麻利的二婶也煮好了粉,还加了个荷包蛋。
“金华好不?”
“嗯”
“肚子里的小人子好不?”
“嗯”
吃完一大碗米粉,李传田满足地揉了揉肚子,点了支饭后烟,坐在电视机前等嫂子。家明那小子把嫂嫂当姆妈看,上次去柳老师家的事,嫂嫂肯定能晓得点什么。一辆摩托车虽然有些贵,送起来也有些心疼,可相对帮外人对付自己的事来说,李传田心里一直堵得慌。老婆虽然有些小气,很多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有她的道理的。
长嫂如母,对于五六岁上丧父丧母、由嫂子拉扯大的李传田来说,他与二嫂的关系就是亦母亦嫂。既然是情同母子,那有什么话不能说、不能问的?
收拾好碗筷的二婶微微皱眉,时间是最好的医生,也是最好的感情沉淀剂。十几年的养育,虽然她知道这是小叔子,可心里或许是当儿子的成分更多。
犹豫了一阵,在侄子与小叔子之间左右为难的二婶,劝解道:“传田,这事我听家明说过,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李传田心里一沉,阴着脸道:“嫂嫂,家明真跟柳局长报了讯?”
一听这话,二婶立即反应过来了,反问道:“我哪晓得?你自己跟过去的人都不晓得,我怎么会晓得?”
“那你说?”
知子莫如父,其实知子也莫如母,二婶对小叔子太了解了,没好气道:“我说什么了?我是事后听家明说,金华太喜欢耍小聪明了!”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蠢呗!”
二婶将当初侄子说的话,复述给小叔子听,劝解道:“老三,家明比你们两个蠢牯看得远。你们这门生意是不长久的,以后比你们更有路子要做这生意,你们背后没几个有权力的人,生意还能这么好?”
这事李传田也听老婆说过,而且说得比这还没前途,广东那边的技术,有个年把两年肯定会扩散过来。到时候,街上的文印店,也会象广东那边样遍地开花。生意只有这么多,做得人多了就会大家都争,到头来只有降价,大家都赚点辛苦钱。
“金华还不算蠢!”
对弟妹隐隐有些不满的二婶小声骂了一句,不过今天这俩小口子主动过来送车子,又让她心里舒服极了。老四、老四老婆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赚了钱就会念着家明的好。
“家明说,等你们赚到了钱,生意没这么好做时,就要想着把店子盘出去改行。你跟军伢都会开车,店子里、厂子里的业务都够你们搞个小车队了,何苦再去跟人抢饭吃?”
“嘿嘿,我跟金华也是这么想的。过两三年,街上文印店多了,她就回家带小人,赚钱还不是为了崽女?”
女强男弱可不是什么好事,一直为这事发愁的二婶大喜。
“这就对喽!赚钱是男子人的事,女子人带好崽女,这才是正事!”
可话音刚落,刚从店里回来的兰姐进来了,她跟李传田只差四岁,说是叔叔侄女还不如说是兄妹。以前李传民关在派出所里,李传田在外面打工赚着千多块钱一个月却没寄钱回来,等过年的时候她父亲跟他大吵了一架,可并不妨碍俩人之间的感情。
“满(最小的)叔,楼下那车你送家明的?”
上次被两侄女取笑,这次算是出口气,李传田得意道:“那还用说?”
“蠢牯!”(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道义放中间(下)
在农村里那些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侄子女与叔叔姑姑年龄差距不大的情况比比皆是,有些侄子女甚至比叔叔姑姑年龄还大。作为七兄弟的老幺李传田,只比他大侄女李忠华大七岁,比堂侄女李小兰大三岁。这样的年龄差距,与其说两人是叔侄还不如说他俩是兄妹,尤其两人还同在广东打工五六年,更是感情深厚,哪怕是李传勐曾经与李传田吵过架,也丝毫不影响两人的感情。
李小兰性格粗豪,从小泼辣得吓人,跟她现在的男朋友大毛伢打过无数次,打着打着两人去打工后就好上了。在她眼里,以前李家明是跟在她屁股后面混的鼻涕虫,现在也不过是个聪明狡猾点的毛伢子,虽然那小子让大毛伢每个月交三十块钱房租,可那点钱还不够他花在几个小家伙身上的零食钱。
过年时,李小兰与李忠华取笑李传田,那是玩笑成分居多,如今见叔叔真送小堂弟一辆昂贵的踏板车,她心里又不落忍了。那可是四五千块钱,以前她们在广东打工,累死累活一年都存不到五千块!
“切,他是你亲侄子,帮你出个主意怎么了?”
这话二婶可不爱听,亲侄子又怎么了?要是自己小叔子、弟妹赚不到钱,那侄子帮叔叔是应该的,可他们两口子因为这主意赚了大钱,就得去感谢侄子,而不是拿几句顶不得屁用的好话敷衍了事。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李小兰吃着二婶的饭,自然不会跟性子急的姑姑争辩,可提醒还是会的。
“五姑,传田叔叔对明伢还不够好?他帮红红买户口、搞工作,还帮他母舅开店子,他母舅可没说谢他点什么的!”
有了那次大嫂提前喂猪潲的事,二婶也不再信什么自己人,还是传勐哥说的‘亲兄弟明算账’更在理。
“你晓得什么?明伢从一年级开始,就在承万屋里吃饭,一家人吃的都是薯丝,他一个人吃白米饭!明伢姆妈去世得早,阿公、阿婆对他们兄妹那么好,他要是不帮他母舅,对他姆妈都对不住!
兰妹,你以后跟大毛伢在街上做生意赚钱,就要依着做生意的规矩,莫这是自己人那也是朋友。要是那样,你们还开什么店?还不如帮亲戚朋友做义务工算了!”
粗豪的李小兰脸上一红,终于想起了五姑没收她的菜金、房租,可自己男朋友的却是一分钱不少。侄女吃住,婶婶可以不介意,因为她不做生意,若是她也是开店赚钱,恐怕就得什么都算清楚了。
教育了侄女几句,二婶又教训自己小叔子,就象他没结婚之前,做错了就骂除了不打外。现在这小叔子讨了个老婆后,总是听老婆的,心里没个准主意怎么行?
“老四,明伢跟别的伢子不同,他心里是有把秤的,不要总想着叔叔侄子,他帮你就是应该的。没好处的忙,换成你,你会舍己帮不?莫以为我不晓得,当时金华帮老三还账,除了那笔钱你们暂时用不到外,恐怕更多的是不想借钱给大哥。借给老三,无非是缓几年,迟早有得还;借给大哥,不等他供完四个伢子,根本就还不了!
哼,莫看你们当时吵翻了脸,要是大伢、二伢真考上了,传民、老三借不出那笔钱,你们不借试试?伟民会先打你一餐,再去跟你算做屋的账!大哥不是别人,你们四个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吵归吵,真要是碰到那样的大事,你不帮试试?”
刚吃完宵夜的李传田脸上涨得通红,自己老婆自己清楚,虽说她在那之前说了先帮三哥还账,但未必没有那心思。若是三哥不出去打工,恐怕那几千块钱还没那么容易借。
“是吧?我没说错吧?老四,我都想得到的事,明伢那么聪明的伢子,他会想不到?做人啊,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也莫把别人想得太蠢,明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李小兰也脸上一红,可在后面进来的大毛伢无所谓,他能追到小兰半是因为青梅竹马,半是因为他在外打工时做人讲究,让工友、朋友都赞不绝口。
“嘿嘿,明伢说‘这世上没蠢人,最多是当时没想到,等人家想到了,心里那个结就难解了!’嘿嘿,老四,我讲重了点你莫生气,明伢确实是说得对,做人不比做生意。算计那东西在人情往来上是最没用的,当时你得了利,事后指不定会吃大亏。
不是我讲,要是大哥没两个好崽,让家明欠了人情,现在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红脸涨颈的李传田转念一想,自己侄子说得也是道理,真要论起来,自己也就是送了他两箱鸡蛋,那还是大妹张了嘴。要是没大妹、嫂嫂的情分,或许自己也就是送几十个蛋尽尽心意,根本不会出手那么大方。至于那些帮三哥供他们兄妹读书,那也只是气大嫂的,能不能作得了数,自己还真不敢保证。
哎,真要说起来,明伢对自己可真算是不错,连自己跟大哥的矛盾都解开了。要是没有他帮着自己撒谎,说什么自己会帮大哥供大伢二伢读书,大哥会分了红还了账后,把多出来的五千块钱借给自己?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初自己夫妻借钱给大哥抠抠索索,人家手里有了钱借给自己可是主动的!哎,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前大哥大嫂对自己不好,那是他们屋里太穷,没办法了才那样。
想起当初父亲过世,得了自己田土的大哥大嫂却让自己饿一顿饱一顿,李传田又觉得心里难受。五六岁的伢子已经记事了,饿极了的时候,连薯窖里的薯种都去偷着吃,结果让大哥狠揍一顿,这才让二嫂抱过去当儿子养。
提起往事,二婶也黯然,人穷才会志短。真要怪,也只能怪大家太穷了,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的。
“你晓得什么?你只晓得你饿,你晓得大哥大嫂吃薯藤不?
老四哎,莫总想着挨筷子头打,没想到人家拿筷子给你夹肉。以前嫂嫂把你带过来,那是大哥、大嫂没那个能力,不是大哥、大嫂不要你。你自己想想,那个时候谁家不苦?你二哥在外头能赚个活钱,我们家都吃不饱,还要薯丝里掺黄脚衣(野菜)。大哥摔到了脚做不得重事,光靠大嫂一个人,屋里有什么吃的?你说你饿,不也是一家人吃饭,他们又没不让你上桌吃!
还有,你老是说大哥砍了你山上的事,要是大哥、大嫂不砍山上的树,供得起四个伢子读书不?哼,你山上的树,都是大哥、大嫂做的抚育,他们凭什么不能砍?”
………………
第二天一早,解开了心结的李传田坐早班车回了同古,二婶帮几个侄子侄女做好早饭,也把李家明叫进了厨房。小叔子昨夜提过,以后侄子侄女大了后,家明会帮他们管教,那只是两年前这伢子的孩子话,以后还能不能作数?随着侄子越来越出色,她有时候都对他没把握。
二婶还真没有杞人忧天,若是四叔没送那辆摩托车过来,李家明或许日后不会管未来的小堂弟、小堂妹。食言也分情况的,有时候食言比信守承诺更让人难受,比如将孩子带在身边,只是花点钱送好学校、请家教,却对孩子放任不管。
当然,李家明对自己的亲人还做不出那种事,但要他象对毛砣、细狗这样,花七八年的时间去悉心管教,那也是不可能的。欠钱还钱,欠人情还人情,上一辈子欠四叔的人情,这一世让他发财已经够了,再帮下去就是人家欠自己,而非自己欠人家。
对于二婶的问题,只要不是非常为难的事,李家明没有谎话的习惯,因而诚实道:“二婶婶,这事怎么说呢。当初四叔答应帮我耶耶还账,还送我那么多鸡蛋,我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现在我想办法,让四叔他们发了财,我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接下来就看他跟婶婶如何做了。”
二婶立即将车钥匙拍在侄子手里,提醒道:“明伢,四叔刚送你一辆摩托车!”
李家明嘿嘿直笑,揽着矮半头二婶的肩膀,将钥匙放在她围裙口袋里,玩笑道:“所以我才得了他那辆车,没有不要啊?二婶婶,你不会以为带十几年的伢子,连辆摩托车都不值吧?这车你拿着骑吧,一个初中伢子骑摩托车象什么话?
再说了,我骑车对身体有好处,还省得我天天去跑步呢。”
这下放心了,二婶要不是舍不得几千块钱,也会托林全保去进一辆踏板车。她个子又不高大,哪骑得家里的男式摩托?至于侄子送的,她可没什么觉得欠人情,这伢子从月妹过世后,自己就一直把他当亲生崽待。
“家明,我听传田讲,这次大伢、二伢考大学没什么问题,公公婆婆坟上,你们几个伢子没事去清一下。家德、三伢他们跟个妹子样,哪做得惯山上的事?”
“哦”。
吃完早饭,李家明跟毛砣、细狗交待了几句,等明天回家后去砍山。去清除祖坟山上的杂草、荆是男丁的事,叔伯们不在家,也只有自己三兄弟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