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改变命运的高考
九十年代的高考不比以后,那是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里举行,而且是全国统一进行。这年头,有‘顶班’一说,意思是如果父母吃公家饭,只要他们愿意提前退休,就可以让子女顶替你的工作,成为国家工作人员。换句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下崽会打洞’这句俗语是有法律、制度保障的。
对于数以亿计的农村子弟来说,想要跳出农村成为城里人、吃国家粮,只有一条路高考。这还是托小平同志的福,大家才有条改变命运的路,否则你就两条路作田、打工。
别跟这个时代的农村孩子扯创业、做生意那些屁话,能靠那些东西发财致富的,一百个人里也没一个,千分之几的机会相对于个人来说,有也等于没有!对于他们来说,能吃一毛八分钱的国家粮,不用吃七角八毛钱一斤的返销粮;能挤进风吹不到、太阳晒不到的办公室,不用顶着烈日种田,那就值得他们拿十几年的寒窗去博一把!
令人激动、紧张、盼望的高考日子终于到了,昨夜靠数羊才入睡的李家仁兄弟一早就起了床,吃完母亲煮的鸡汤煮米饭,按李家明教的深唿吸,坐在那等时间。
这年头的高考可是全国性的大事,为了给考生一个安静的环境,中小学放假是惯例,李家明他们也来了县城凑热闹。算是提前让一帮孩子见见世面,告诉他们要想改变命运,最靠谱的路还是高考!考上去了,日后即使当不了官,也能进公司当白领,而不是去生产线上当工人!
不管是当官的,还是报纸杂志都说劳动者最光荣,那只是因为他们不用去做体力劳动,不用自己种出来的粮食交上去后,又得花数倍的价钱买回来。同是娘生爹养的,他们坐在办公室里轻轻松松拿工资、奖金、福利,还由国家包了生老病死,别人在田里、厂里累死累活,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关键时刻,李家德也一反平常的清冷性子,温言鼓励道:“大哥、二哥,别紧张,只要你们按水平发挥,考本科是没有问题的!”
“嗯”
‘嘿嘿嘿’,学校放假给高考让路了,带着弟妹们来凑热闹的李家明轻轻松松插了一句,“大哥、二哥,你们就当平时的考试。反正大伯现在有钱,实在不行,我们明年再考!要我讲啊,考个一般性的大学,出来拿三四百块钱的工资,还不如去跟大伯学做生意,一个月赚千把块钱多舒服?”
农村人都喜欢图吉利,哪有这么说话的?
可紧张两儿子的大婶刚想说话,更懂这些的大伯连忙捂了下她的嘴,小声道:“别乱说话,这些事你不懂,家明这是给他们放松!这个时候,越是放松,成绩就考得越好!”
早慧的李家德虽不太懂这些,但堂弟一启头,他就能明白过来,也附和道:“家明讲得不错,补一年是补,补两年也是补。我要是你们,宁愿明年考个重点、名牌,也不愿意今年去读个本科。”
这两天才哥哥的故作轻松,被气氛影响到了满妹连忙道:“哥哥,重点和本科有什么区别?”
这话问得好,高考是一步天堂,可那个天堂也分着三六九等呢。
“大着呢,本科多半到我们县政府上班,重点最少也能在地区机关里。这么说吧,在县里上班,以后即使当官,也最多象学权阿公那样当个乡长,要是到省市机关上班,以后能当县长哦!”
娇憨的满妹伸出两条短胳膊,比划出一个大圈,理想从买花衣服变成了当大官,“嗯,那我以后要考重点大学,要当官就当大官,要当这么大的官!”
孩子就是说孩子话,刚树立一个当官的理想,理想的目的就回到了原点。
“嗯,只要我当了大官,就能赚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的新衣服、好吃的。”
得,这孩子以后千万别当官,当官也是大贪官!
李家仁兄弟也是真的开始懂事了,知道大家是给他俩放松,虽然心里还是紧张,但好歹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打趣道:“满妹,你想当官又想赚钱,那不就是贪官了?”
“是哦”
娇憨的满妹又立即抱住二伯的大腿央求道:“耶耶,以后你帮我赚钱,我就能又当大官,又能买好多漂亮衣服和好吃的!”
有了满妹的一阵打岔,李家仁兄弟心里好歹放松了一些,等时间差不多了,几兄弟送他们去县中的考场。
新上任的曾书记是个很顺应民心的人,或者说他有以后那些政客作秀的潜质,参考大城市里的作法,下令交警、公安全体出动,将县中附近封路。考场一百多米的范围内除了学生、就是送学生的家长,着实让百姓们夸奖了几句。
高考三天,虽然烈日炎炎,李家明也每天带着弟妹们来考场外,让他(她)们看考生、家长们的众生像,怀念一般地看着那些正统的标语。这几年的还是‘梅花香自苦寒来’之类,再过几年就得是‘高考必胜’,再往后面就是应该是‘你拼得过高富帅吗’?
“哥哥,以后我们也要在这里读书?”
“嗯”
“哥哥,以后我们考试,公安叔叔也会守在门口?”
“嗯”
“五哥哥,下学期,我们来这读书吗?”
这就是李家明的烦心事了,从父亲至四叔,每个叔伯都在劝自己,可他不愿意来又说不出理由。跟着来凑热闹的柳莎莎也跟着满妹凑热闹,疑惑道:“家明,在这里文文可以跟文化馆的鲁老师学画画,你难道不想她学得更好吗?”
倒是性子清冷的四哥很理解自己堂弟,放着县城更好的学习条件不来,肯定是有他的理由。既然堂弟不愿意来,那就过两年再来呗,反正现在小学、初中的老师也没他水平高,根本不会耽误弟妹们的学习。
能读高一就有绝对把握考上清华、北大的人,在柳莎莎眼里就是真正的神仙,四哥随口这么一说,她立即想起了当初在饭桌上听来的事,也想起了乡间的鬼怪传说,拉了拉李家明的衣袖,小声道:“家明,你不会是心里有什么直觉吧?我听我婶婶说,我婆婆托过梦给她,说什么时候会有野猪掉番薯窖里,结果真的发生了。”
嗯,这个理由好,婶婶她们说自己是观音菩萨保佑的,叔伯他们说自己是太公保佑的,那自己就拿这些事当理由呗。当然,那些托梦的事不能乱说,只能说自己的直觉,自从无缘无故回到十来岁,李家明就对神鬼之说抱有敬畏之心。
山里人敬畏鬼神,可更望子成龙。
这个理由被苦恼的李传林用来求教柳老师时,这位林业局的副局长嗤之以鼻,扔了支‘芙蓉王’过去,大包大揽道:“得得,这事你们别管了,我来处理就行!有天分就要好好念,还由得了他?”
“柳老师,明伢那小子倔。”
“我晓得”,柳老师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他的老师教育局前任局长、现在的政协胡大副主席。那小子的命门就是他妹妹,等下学期将他妹妹的美术老师调进城,看那小子跟不跟着来。还直觉呢,哄鬼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预期中的喜事
对于能改变命运的高考,最紧张的人莫过于考生及家长,象李家明他们这种旁人无非是凑个热闹,高考完了带着弟妹们回去准备期末考试而已。
三天的时间,李家仁兄弟仿佛象是两个会思考的机器人一般,考完后立即将他们没把握的考题默记下来交到他们四弟那,然后也不问答案自顾自地回到房间休息,直至吃饭时才出来。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加上李家明的一再提醒,他们心里已经非常清楚,试卷交上去了,那就跟他们没了关系,关键是下一场考试。
跟他们一样紧张的是李传健夫妇,只是他们知道这事他们帮不上忙,即使再紧张也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等大儿子、二儿子去了休息,才蹿到四儿子房间里来问究竟。
“嗯,一半一半吧。”
“嗯,估计数学成绩会差一点。”
已经‘自学’完高中课程的李家明,也会去琢磨那些大哥、二哥没把握的题目,琢磨完才会咂舌头,这年头的高考可比自己印象中的还难。若是让自己去考,说不定连个师专都考不上,就更别说象四哥那妖怪样超清华、北大几十分。
也是,九十年代初期的高考,可不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过,这几年的考生也是命最好的,只要考进了正牌大学,毕业时只要他们愿意,大把的行政机关、事业单位由他们挑,而且还能赶上福利分房的尾巴。
“哎”
大婶的哀声叹气引来李家明的打趣,“大婶婶,你莫听四哥打乱话(胡说八道),在他嘴巴里就没一个成绩好的。我看啊,大哥、二哥这次考大学没有问题,最多是大学好不好的问题!”
“真的?”
老两口话是答李家明的,眼睛却看向四儿子,生怕他摇头否认。侄子是天才不错,可只能做中考卷子拿满分,高考的事还得等他过年把再说。
这两年多来,家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人要有了经才会真正成熟,早慧的李家德见父母着急,连忙附和堂弟道:“嗯,家明说得没错,我估计大哥、二哥想上名牌很难,本科应该没有问题。等下午考完了,我再找他们确认一遍答案,成绩应该就能估出来。”
熬吧,等到下午一考完,憋了三天的李家仁兄弟回到家对完答案,希冀地看向他们四弟,从工地上、店里提前赶回来吃晚饭的叔伯们也盯着李家德,大家终于换来了他的点头。
“嗯,如果没有大的差错,大哥、二哥应该在五百三十至五百五十分之间,参照去年的分数线,估计在重点录取线的上下。”
祖宗菩萨显灵了!
虽然早有预感,可大婶还是哆嗦道:“家家德,你的意思是大伢、二伢考得上?”
“嗯!”
片刻之后,苦了二十年的李传健夫妇抱头痛哭,连李传勐他们几兄弟也热泪盈眶。
三十年了,李家终于出了大学生!以后去了地下,也能给公公、耶耶(三叔)一个交待了!三十年前,耶耶(三叔)跪在祖坟山上指天发誓的情景,仿佛还就在昨天!
大姓人家是很难理解小门小户的苦楚,就如以前满妹试图给家境富裕的张绍龙解释,为什么肥肉比瘦肉好吃一样。
黄泥坪李家是外来户,三十多年前政府修水库,别的人家只需要出一个男丁去做义务工,而李家却要成年男丁都得上,连刚成年的妹子都要去。包干到户时,要不是几兄弟都娶了本地老婆,各人有娘家人撑腰,家里又出了六个烈士,恐怕他们的田土还要交出一部分去。
这下好了,家里终于出了两个真正的读书人,日后肯定会端国家饭碗的,李家再不用操心三十年的惨事重演。
当天晚上七个叔伯连连举杯,连连说等通知书到了后得好好祭祖。在大人们的逼迫之下,压力尽消的李家仁兄弟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煳涂,平生第一次喝酒就喝的是喜酒、还醉成这样,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传健,大伢、二伢不行,以后要让他们多喝。现在的社会,不能喝酒可不行!”
“对对,这四年得让他们锻炼出来,最少也得喝得了半斤八两,以后工作了才不吃亏!”
从厂里回来等喜讯的李传林给大家又满上,附和道:“对,以后做事回来,得让他们多喝点酒,酒这事得练!现在干什么不得喝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时没少跟领导、老板们打交道的李传健喝得红光满面,连连称是:“是是,以后是要多练练,现在当领导的哪个不是斤把的量?毛砣、三伢,扶他们去睡觉,莫耽误我们喝酒。”
“哎”,以前李传健是吩咐不动毛砣的,可现在能叫得动了,而且还能让他心甘情愿。
这就是应了那句话家和万事兴!
大人毕竟是大人,哪怕是家里有大喜事,七个叔伯也没烂醉如泥,庆祝完两个侄儿的喜事后,还有心情把李家明叫过来,商量他们来县城读书的事。
以前大伢、二伢读二中那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传健赚不到钱,读不起议价重点高中呢?现在屋里有了钱,柳局长也答应了帮忙,只要这伢子点个头,几个伢子、妹子都能去二中、一小插班。县里的教学条件可比崇乡好得多,他们在崇乡都能成绩那么好,到县里来读不会更好?
可哪怕是柳局长说这伢子肯定会同意的,酒兴正浓的李传勐也耐心劝说。没办法啊,这侄子太倔了。
“家明,叔叔伯伯吃苦赚钱,还不是为了让你们有出息?传健连屋都找好了,农业局的集资房,三万七一套,那清静又挨着公园、隔学堂也不远。你要是愿意来县里读书,我们就买两套房子下来,你们读书伢子、妹子全部去那住。
家明,传勐伯伯不是不放心你的水平,你现在都能自学高中内容,水平肯定会比我们崇乡的小学老师高,可县城的师资、条件真的比我们乡下更好。来县里读书,不单是方便你不懂的问老师或家德,也方便其他的弟妹多见见世面,你觉得呢?”
毛砣、细狗他们也看了过来,能来县里读书多好,不说条件更好,连平时玩都好玩得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李家明是绝对不想来的,可前几天柳大局长乐呵呵地告诉他,县一小缺个美术老师,王大校长推荐了崇乡小学的黄秀珍老师,还问他那黄老师的水平怎么样。
一个林业局的副局长,居然去关心一个乡村小学的美术老师水平怎么样,这话你怎么去听?在大人们眼里,当官的都有手段,家明一个细胳膊细腿的伢子,再有本事再强,还拗得过位高权重的柳局长和胡大人?
可惜的是包括柳老师在内的人,都低估了李家明的固执。学习是自己的事,老师最多是监督和解疑答惑,自己的水平应该比一小的老师们都高,甚至比二中的初中老师也不差,何必来县城就学?
当然,柳老师动了手腕,将黄老师调入一小,这事李家明没办法反转,只能让小妹来县城就读,至于他自己就敬谢不敏了。小妹跟着阿姨来县城也好,她不比自己,对阿姨有感情,不象自己只是礼敬对方,甚至在一起有时候还觉得尴尬。
“传勐伯,我不来了。在屋里好,清静,我现在有没有老师都差不多,不想来县城读书。”
这伢子倔,李传勐没办法来硬的,只好眼睛看向自己那个天才侄子,希望同样是天才的他来劝说。可没想到坐在旁边的李传健,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又给了他儿子一个眼色。
知子莫如父,想让儿子来县中求学的李传林也放弃了劝说,自己儿子倔,上次自己成亲的时候,虽然自己没去寻他,但能猜得出他呆在他姆妈坟前。有些事,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算了,明伢不是文文,他已经懂事了。
李传林能想到的事,脚上挨了堂弟那一脚、得到提醒的李传勐也能猜出七八分,暗叹了口气开始给大家分派工作:“家明,等放了假,你们几兄弟去砍下山,家仁家义在县里等通知书。公公、叔叔还有哥哥他们的拜坪都要平整好,拖几包水泥粉刷一下,传宗你回去帮几日。这次家里出了大喜事,修水那边的叔伯可能会过来的,我们可不能丢面子,晓得不?”
这是正事,修水那边的亲戚除了婚丧嫁娶,跟这边已经疏于来往了。这次大伢、二伢替家里争了光,除了了自家祭祖外,还得去那边祠堂报喜。这些事可马虎不得,农村人争的就是这种脸面!当初公公婆婆挑着杂货担子过来,这边的人就一直被那边的看不起,这次还不去涨涨脸?
李传宗连声答应:“哎,等家明他们一放假,我马上就回去。屋里的事,你们莫操心,等家仁家义拿到录取通知书就回来,我们摆个流水席!”
李传宗答应得挺好,可李传勐不放心,屋里的事好办,去修水开祠堂报喜,自己老弟可操持不过来。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这样,传健,家仁家义录取通知书一到,你先放下店里的事,专门回去忙屋里的事跟去修水报喜的事!”
性子沉稳的李传健连忙拦住,文风鼎盛的修水可不比偏僻的小同古,大儿子、二儿子又不是考上了清华、北大,哪能去祠堂报喜,让那些势利的本家看笑话?
“也是哦,那边每年都有人考大学,也没听哪家过来请我们去喝酒。”
几兄弟经李传健这么一提醒,也不再提去修水祠堂里报喜的事,都说是‘亲无三代,族有万年’,可家族里也有不公之事。当年太公说是躲兵灾来得同古,可他的叔伯兄弟、族人为什么不用躲?大家族里,乌七八糟的事多得很,若不是以前家里穷,李传勐他们也不想回老家学手艺、打零工。
“嗯,报喜不报了,跑还是要跑一趟的。传健,你去修水送帖子,来不来是他们的事,送不送是我们的事!”
这是正理,光两个本科生去开祠堂会让人笑小家子气,但炫耀下还是要的,李传健痛快道:“要的,通知书一到,我就去修水送”。
不过,长辈们的恩怨,丝毫没影响几兄弟的兴致。李家终于出了大学生,这难道还不是大喜事?大学生啊,以后就是国家的人,村上那些不公平的破事,还会象三十年前样压到自己家头上来?
要做喜事,钱财是少不了的,李传勐看了看兴奋的兄弟们,将‘亲兄弟明算账’选择性的遗忘了,豪气道:“传健,这次是我们李家的大喜事,这样,从公账上先支一万块钱,不够的再加。”
人穷才会志短,富了就会知礼节,李传健连忙推辞,可李传勐不容他反对。
“你的崽,不要你出钱不合适,全让你出了也不合适,这可是我们李家的大喜事,家仁家义可是替我们李家人争了光!说起来,以后我们当叔伯的有事,少不了麻烦他们兄弟。这样,店里出一半,你自己出一半。”
什么事一涉及到整个家族,那就不是钱而是脸面的事,李传民他们连忙附和大堂兄的决定。喝得红光满面的李传健见兄弟们执意如此,也笑着答应了,反正店里赚钱大,大家也不在乎这千儿八百的份子钱。
“要的要的,大哥,要不以后伢子、妹子们考上了大学,都各人出一半店里出一半?”
几十年的兄弟了,李传勐虽然喝得半醉,可又哪不会知道堂弟的心思,爽快道:“要的,就依你的。传健,不是我讲你,在自己人面前,莫这么多心眼。”
“嘿嘿,习惯了,以前的事还亏大哥不见气(介意)!”
“要的!”
几兄弟都嘿嘿直乐,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大家吃一甑薯丝的岁月。(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三十五年前的誓言
敬祖宗信鬼神是山里人的传统,求了神许了愿,愿望实现了就要去谢神;家里出了喜事,就要去上坟祭拜祖宗,给祖宗菩萨报喜。
经过漫长的等待,李家仁、李家义兄弟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老大考到了赣省大学、老二考到了省财经学院。赣省大学是省内唯一一所全国重点;省财经学院则是中央财政部的三所部属大学之一,虽是挂着赣省的名却是为全国财经系统培养人才,这两所大学都是省内最好的大学,比上次王磊考的师大还好。
这是喜事,而且是大喜事,拿到通知书的第二天一早,乐坏了的李传勐几兄弟花三百块钱、两条‘白沙王’烟,在汽车站包了辆班车回崇乡。洗涮一新的班车一到崇乡街口,几兄弟就将鞭炮不要钱似的往车窗外扔。
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引来围观、看热闹的街坊、闲人。瘸着腿的李传健象是新郎倌样,穿着笔挺的新西装、皮鞋锃亮还扎着领带,带着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儿子下车,一支支‘白沙王’烟见人就递。
以前谁认识李传健?但现在街上的生意人都认识他了,谁不知道这瘸子生了两个大学生儿子、还有个天才儿子,还在县城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传健,不是又当新郎倌了吧?”
“传健,考上了?”
满面春风的李传健笑骂道:“仕富,你是怕你表姐日子过得不太平是吧?承宗,来来吃根喜烟,家仁家义托大家的福,总算是考上了。
家仁、家义喊人啊!”
这可是大喜事!生疏点的街坊讨根喜烟说着喜庆话,象游承万、余仕富这样的长辈连忙放鞭炮,一时间小小的街上鞭炮声震天。
“仕富母舅、承宗母舅……”
正激动着的李家仁兄弟赶紧称唿这些或生或熟的长辈,一个个敬着喜烟接受他们的恭贺。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锦上添花的人可不少,连平时不会正眼瞧他们父子的乡政府、公安分局、林工站、工商所、税务所……的领导们,听到街上的响动,都凑热闹地放起了鞭炮,过来说几句恭贺话抽支喜烟。
一条百八十米长的小街,平时步行只需要一两分钟,可今天李传健三父子足足走了半小时,还散掉三四条‘白沙王’。
体面啊!
一家人坐着班车回到银子滩,村上的人又堵在马路上放鞭炮、抽喜烟,大家着实热闹了一阵,才放他们回黄泥坪。车子还没到屋场前的老柳树下,守在那的毛砣连忙放鞭炮,紧接着家里的鞭炮又是掀天的响,来道贺的亲戚们从几幢泥巴屋里涌出,跑向刚到老柳树下的班车。
时间不早了,车子刚停稳李传勐就从车上跳下来,大声道:“承万呢?承万呢?猪、羊捉好不了?”
平时祭祖大家都是不看时辰的,给祖宗报喜可有讲究,要请道士算良时吉辰的,老林道士的崽小林道士看今日的良时吉辰就是午时。
正站在满是亲戚的晒谷坪里,手里拿着屠刀的游承万,没时间跟李传健他们三父子恭贺,大叫道:“早准备好了,传林、传田,你们过来抬猪,传祖、传宗,你们过来抬羊!
仕金,莫拉着传健了,快点快点,还要赶时辰呢!”
天色确实快正午了,正跟妻兄同喜的李传健也连忙道:“对对,家仁、家义,快去姆妈、婶婶那拿香纸,今日的香烛火纸是要你们提的!”
“哎”,被亲戚、长辈们围着的李家仁兄弟连忙挤出人群,跑向小跑过来的姆妈、二婶她们,背起两个装满香、烛、约的竹背蒌转头就跑向后山。没一会,气喘吁吁的两兄弟又跑回来,再背两个竹背蒌上山。
李家十几个男丁一通忙乱,终于将一头猪、一头羊、一只大公鸡,还有供菜、供果、酒、香全部运到了祖坟前。今天的主角是李家仁兄弟,他俩依次在十几座坟前焚香、点烛、摆祭品,李家德、李家明等兄弟则帮他俩打下手。
等所有的香烛点着了、供品摆好了,看着十几个坟头,刚才还喜笑颜开的李传健突然半悲半喜老泪纵横,拈着三根线香在公公坟前三个重重的响头磕下去,激动、沙哑的声音哆嗦道:“公公、婆婆、耶耶姆妈、大伯大婶……大哥、二哥、大姐、二姐、月嫂,今日家仁家义考上大学了,传健带他俩给你们报喜了!”
李传健这么一哭,李传勐他们几兄弟也想起了父母、早逝的兄姐,不禁悲从心来。
三十五年了,当初父亲、二叔、大哥、二哥、大姐、二姐的噩耗传来时,整个黄泥坪哭天抢地。三叔拖着病体跑到水库边上,沿着河足足寻了七天也没寻回一个亲人的尸骨,回来差点又没了。
三十五年了,当初的毛伢子都长大成人了,连崽都能读大学了!
三十五年了,当初三叔指天发誓,一定要供个读书人出来,不要让那样欺负人的事再落在李家人头上,今日总算是办到了!
等哭得不成人样的李传健报完喜,长房长兄李传勐扯直了嗓门大声道:“公公、婆婆、耶耶姆妈、二叔二婶……大哥、二哥、大姐、二姐、月嫂,我们杀猪、杀羊、杀鸡,给你们送血食了!”
同样想起了亡妹的游承万也双眼含泪,却手上沉稳有力,一刀捅翻了那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心里默默道:妹妹,今日是家仁家义来报喜。你等着,等明伢考上了清华、北大,哥哥送猪送牛送羊来!
山里人节俭,猪血、羊血、鸡血都是一道菜,可今天的三色鲜血全洒在十几座坟头上,一瓶瓶‘四特老窖’也洒在坟前,随即则是李家仁兄弟的跪拜、祷告。
“家明、家德,你们带伢子们祭祖!”
“是”
神色肃穆的李家明、李家德上前拈香,领着李家道、毛砣他们在各座坟前跪拜、祷告。最后跪到母亲坟前时,李家明重重地磕头,默默道:姆妈,你放心,我会带好妹妹的。你好好睡,五年后你再醒来看看,我一定会来报喜的。
“欣华,带妹子们祭祖”!
“是”
已经戴上了近视眼的李欣华多了几丝斯文,领着比她更大的李小兰、李国华,还有会读书的小妹、满妹她们依次给祖宗上香、跪拜。平时泼辣的李小兰,也心甘情愿地排在年龄最小的小妹后面,跟着会读书的妹妹们给祖宗们上香、跪拜。
三十五年前三公公发的誓,李小兰她们没亲耳听过,但总会在某个时刻听大人们念叨。欣华她们会读书,能帮李家人争光,那就应该让她们站前,自己和国华这样不争气的孙女、侄女,当然要站后面。
等李家男子们的祭祖、报喜完了,猪羊鸡又被抬下山成为了菜肴,小小的黄泥坪里欢声笑语一片。(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读书人的好处(上)
半天一夜两餐三十六桌的流水席,吃掉了两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四只五六十斤的黑山羊,还吃掉了其它菜肴、烟酒无数,吃得、喝得来道贺的数百亲戚、邻舍红光满面,也累得满妹她们梦里都在笑,这次她们赚钱可赚大发了。
“客气,传健这次可真客气。”
“哎,真没想到,李传健发了财后,会这么客气!”
当然客气,这场流水席花了一万二千多块,还没算红英婶她们自己养的猪羊鸡;亲戚、邻舍送的贺礼,跟上次李传林成亲一样,人家送多少贺礼李家回多少,还多添了一个果子包。
第二天吃完早饭,李家几兄弟带着争了气的李家仁、李家义两兄弟,送走了几个昨晚留宿的客人,宿醉未醒大家都累得不想动了,也只有眼睛里冒光的桂妹她们又冲向了碗筷堆。她们当然有精神,说是洗碗筷,可收碗筷的是李家明、毛砣他们,提热水的是他们,最后将碗筷送进厨房的还是他们。
“哥哥,总共是126块7角5”。
可能是这次钱赚得太大了,连平时对哥哥最有信心的小妹都有些忐忑,担心地看着李家明,生怕他说他们也帮了忙,可以从中分一部分。
“嗯”
好笑的李家明揪了揪小妹那一把后妈扎的小辫子,接过本子签了个名,关心道:“文文,这次赚了这么多钱,想没想过买什么?”
得了签名,刚才还担心的小妹终于放心了,搂着哥哥的脖子小声道:“桂姐想买水(钢)笔,金姐跟满姐还有我,想买莎莎姐那样的熘冰鞋。”
钢笔不贵,熘冰鞋可不便宜,人家柳莎莎为了那双红色旱冰鞋,可在四婶的文印店打了半年小工才凑足钱的,还不排除四婶往高里开工资的嫌疑。
“嗯,你们自己的钱,自己做主。”
李家明跟自己妹妹说小话,那边李传健夫妇也在叮嘱两个提着礼物的儿子,让他们去阿婆屋里看阿婆、舅母。
“家仁、家义,考上大学了就要懂事。母舅舅母以前是讲过一些不好听的话,但那些是我们家太穷他们也穷,我们欠人家的账总还不上,晓得不?”
每年只去外婆家应个景的两兄弟迟疑一阵,还是勉为其难道:“嗯,晓得”。
“住两三日就回来,自己去店里打杂帮忙。以前家明说让你们赚生活费,那是为了你们好,晓得不?”
还处于收到录取通知书而兴奋之中的两兄弟有些不乐意,以前答应家明的条件,那是屋里没钱送。现在屋里又不缺钱,还要去打工赚生活费?
儿子不懂的事,当父亲的就多提点,同样还在兴奋劲上的李传健耐心道:“大伢、二伢,你们莫蠢。你们从小就在学堂里读书,连家务事都没做过什么,到店里帮忙打杂,就是让你们接触社会,去学怎么跟人打交道。”
“大学毕业后,你们肯定会进机关。要是你们不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听不懂人家话背后的话,自己又不会讲好话,你们拿什么去出人头地?”
旁边的余芳也比以前富态、白净多了,穿着又体面,有了几分当年的风韵,只是头发有些花白了。
“你耶耶讲的没错,你们自己看看,这两日家明跟亲戚、长辈都亲亲热热的,讲的话句句得体,你们却只知道笑。好好跟耶耶学,吃几年苦,学会了为人处世,以后工作了不吃亏的!
再讲了,帮自己店里做事,有什么丢面子的?你们同学见了,还不会羡慕我们家有钱能开店?”
父母的语重心长,再加上亲眼目睹小堂弟的应酬得体,脑子又不蠢的两兄弟这才恍然大悟,连声答应道:“晓得,我们住两日就回来。”
“嗯,去二婶、三婶那借摩托车。踏板车轻便,男式摩托你们可能骑不惯。”
“哎”。
两兄弟去找婶婶借来踏板车,带着父母准备的礼物,去追赶骑自行车走远的几个母舅、姨娘。
送走了两个争了光的儿子,这几天累坏了的李传健又打点精神,去应酬乡上来慰问的干部。上次同古遭了水灾,上头的救济粮还没拔下来,但今年的公粮却被上级政府免了。往年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李家的,记得十几年前也是涨大水,全村都免了公粮就李家和几家小姓人家要交,这都是出了大学生带来的好事啊。
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对于一个农村家庭的意义。农村人靠土地生活,公粮、三统筹五提留都指望着那几亩薄田,一年累死累活到头来,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碗白米饭。
家里出了大学生就不同,考走的能吃一毛八分钱的国家粮不说,而且他本人的口粮田、山林可是用不着交还村里的,这等于给家里人一年增加几百斤口粮!
这还只是粮食的问题,还有一些由乡干部把持的砍伐指标、救济粮分配,也会有所倾向。山里人不比平原,田里种出来的粮食不够煳口,要靠从山上砍伐木材卖钱,再去粮站买返销粮,而砍伐指标就是允许你砍伐的法律凭证。若没那东西,你砍下来的木材根本无法进入市场,甚至刚从山上扛下来,就会被林工站、森林公安没收。
在一个法制不健全、权力没有监督的时代里,你能指望那些乡村干部能公正行事?还不是乡上截留一部分,村里再截留一部分,再按人头往下分?至于那些被截留的指标,都会进入黑市流通,要么高价卖给有需要的村民、要么成为那些木材贩子手里的工具,用来低价收购山民手里的无指标木材。有些做得过分的地方,那些孤寡老人或人丁不旺、老实巴交的家庭,甚至一年到头都分不到几立方的砍伐指标,跑到乡上村里去问时,得到的回答是两个字‘没有’!
家里出了读书人就不同,乡干部中间隔了村干部无所谓,可村上的干部却绝对会收敛,怕人家日后风水轮流转时报复自己。先不说人家以后能不能当官摘了你的小帽子,即使人家再没出息,当一辈子的教书匠,日后也能在子孙读书上卡死你!
黄泥坪李家是外来的又人丁不旺,因此受本地大姓、村干部、乡干部欺负是常事。近的不说了,好歹李家有七个身强力壮的男丁,村上乡里做事不会太过分。远的,却可以上溯到三十五年前的惨事,若是当时李家有七个身强力壮又强硬的兄弟,家里还有两个大学生,李家那四男两女也不至于全部被强逼着去修水库,最后又全部被洪水冲走,连具尸骨都找不回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读书人的好处(下)
托‘人民政府’头两个字的福,地方上只要一出现什么自然灾害,上级政府哪怕再财政紧张,也总会下拔救济粮款、号召并不富裕的城市居民捐款捐物。
两个月前,同古爆发三十年一遇的大山洪,省市两级下拔了几百万斤的救济粮和一部分救济款和好心人捐助的衣物。不过,这些下拔的东西,能不能及时发放到受灾人群的手里,或是能不能全部发放到位,这事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反正据乡上干部说,因为临川、高安那边的新粮还没上市,所以救济粮还没拔下来,现在只免除每家每户今年的公粮。天知道一个泱泱大国,一个人口几百万的地区,区区几百万斤粮食,还得等新粮上市才能下拔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天知道,等到新粮上市后,下拔的救济粮还有什么救济的意义?
黄泥坪李家这次运气不错,救济粮款虽然没下拔,但负责救灾的孙乡长有过专门的吩咐,因此他们今年的公粮被全部免除了。乡长大人的吩咐,民政所的人当然要重视,今天特意来落实领导指示。
一脸精明像的游学理就是告伢的堂公公、游学权的大堂兄,也是村上的支书,知道李家现在是李传勐牵头,见他来了连忙把免除公粮的凭证给他。
“传勐,这是乡上下发的凭证,你们七家受灾严重,特意免除九三年传健、传林家全部,你们其余五家80%的公粮。到时候,你们拿着直接去粮站抵销公粮。”
宿醉未消的李传勐以前跟游学理关系不错,笑呵呵地接过七张盖了公章的凭证,随手递给刚赶来的大堂弟,让他安排哪个弟妹到时候去处理。现在李家不靠这点东西了,可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一家一户能免上千斤公粮呢。
“多谢多谢,学理阿公(山里人经常跟小孩称唿长辈、亲戚),昨日人多没招待好,今日无论如何要再吃两盅。”
昨天让这几兄弟灌翻了的游学理哪还会答应,连忙道:“莫莫,村上还一堆事,这几日给大家核实受灾情况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吃酒?等家仁、家义去读书时,我过来送茶钱,我们再好好吃一顿!哦,这事是孙乡长特意交办的,莫出去到处乱说,晓得不?”
得了便宜就要卖乖,嘴里还呵着酒气的几兄弟,连忙道:“晓得晓得”。
晓得个鬼,看这几位醉意未消的样子,游学理就知道他们不晓得,连忙叫自己那懂事的外甥孙。孙乡长特意做了这么大的人情,就要去感谢感谢人家,人家不在乎送多少,在乎的是李家人眼里有没有他那位大领导。要是不去的话,日后再有什么好事,就不能怪人家不关照了。
“哎,家明呢?我还有事寻他呢。”
“家明?家明,家明!”
正在楼上看书的李家明,起身到吊楼上看了一眼,连忙小跑着下楼。这位堂阿公跟亲阿公关系很好,对他也相当不错,以前在银子滩读书时,碰到中秋、端午时,会给他月饼、包子吃的。就连每年的木材砍伐指标,大伯他们十年有九年不能足额发放,但自己家的可从没少过。
“学理阿公,你寻我有事?”
花甲之年的游学理还真喜欢这个嘴巴甜的堂外甥孙,经常将这外甥孙榜当样教训那些后辈子孙本事不硬就要身段软。
“家明,你跟孙乡长熟不?”
若是别人问,李家明扯虎皮还不至于但肯定会默认,可自己堂阿公问,他也小声道:“不是很熟,我跟张卫民的儿子关系好,跟着他叫张建军作三叔。以前在张建军屋里吃饭、玩时,见过孙乡长几次。阿公,你寻孙乡长有事?”
“没事没事,好好读书,以后考上了大学,阿公来吃酒!”
“嘿嘿,等我考上了大学,阿公可要给我开祠堂哦!”
“那是肯定的!到时候,阿公还得把新竹叔的坟大修一次,赶只猪上去杀!”
游学理鼓励了这个争气外甥孙几句,又跟李传勐他们打了个招唿,骑着他那辆旧摩托和乡上的干部走了。李家祖坟葬得好啊,还是新竹叔有眼光,当初看中了孤儿寡母的传林,硬要把月妹嫁过来。要是家明这伢子真有出息,能把告伢他们都带出去,游家祖坟也会冒青烟喽!
送走了这位堂阿公,李家明问了大伯几句,知道了阿公的来意。遭了这么大的灾,上头真的会到年底才下拔救济粮款?恐怕那些粮款早就下拔了,只是暂时被乡上扣住了,想从中截留一部分。他老人家是想走走路子,看能不能多搞个三瓜两枣。
当然更重要的事是提醒下自己,免除所有的公粮可是个大人情,恐怕银子滩除了村支书和村长外,其余的村干部也得不到这好处。得了人家的好处,就得去感谢一二,莫让人家白做人情。
这么浅显的事,习惯以小人之心度人的李传健自然也能猜到,以前这样的好事哪有自家的份,即使有也只是老三家能拿到,谁让他是游家人的女婿呢。今年能拿到这些公粮减免的好处,那是两个儿子争气考上了大学,家明又跟孙乡长有点关系,否则又得被村上截留了,灾受了但公粮得照交,最多是少交点!
送走了两位乡上干部、及陪同来的游学理,还一人塞了一包扎着红纸条的‘白沙王’烟,仿佛不懂这些的张象枫才不满道:“大哥,我听我姆妈屋里的人讲,修水那边都拔了救济粮,一家一百斤还有十斤化(猪)油呢。”
新弟妹是罗坊人就挨着修水,当然能听到修水那边的风声,刚才还笑容满面的李传勐脑子没转过来,叹了口气解释道:“莫想了,能免我们的公粮,这还是托了大伢、二伢的福”。
说者或许无心,可听者会有意的,这话张象枫就不爱听。两个侄子争了气是争了气,可明明村支书都来提醒自己家要去感谢人家,怎么能将人情全部往两个侄子身上安呢?有老公在身边,精明的张象枫也觉得腰杆直了不少,刻意道:“怎么会这样?上次乡上来人核实损失的时候,都是家明报上去的。”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本地人当权,最多是拖欠,外地人当权,那就得截留喽。铁腕宰相的消除地方势力政策,虽然免除了地方对抗中央的隐患,可也开启了当权的外地官员只捞政绩不干实事的先河。
老婆话里有话,无非是谢礼不想一家出而已,可陪着大堂哥应酬的李传林倒也想得开,家里也不缺那点东西,何必多事,连忙岔开话题道:“明伢,去问问和伢屋里的公粮免了不?”
正在帮妹妹们打热水的李家明直起腰来,旁边的小妹重复了一句,才快步过来道:“耶耶,罗坊没这么快的。刚才余主任不是讲了吗,先定损再减免公粮,罗坊、游沅肯定是最后减免的。”
李家明说的话,在减免这个字眼上语气重多了,可宿醉未消的李传勐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老婆的娘家就在游沅。自己侄子既然跟孙乡长搭得上话,那就让他去讲讲好话,求求情呗。
“传勐伯伯,没用的。大家要是不闹,多多少少能减免一大半,要是他们敢闹事,减免就莫想了。你放心,一户一百斤救济粮换每亩两三百斤公粮,各村的村支书、村长又不是蠢牯,肯定晓得怎么做的。”
就是这个原因,救济粮不比减免公粮,那是每家每户都会发的,也是乡上操作的空间。
公粮减免的指标给谁不是给?公粮要交给国库的,交得再多也跟乡上没关系,跟县里也没多大关系,但救济粮是实打实的物资,只要有减免公粮的好处吊着,本就老实的农民知道如何选择。
这也就是李传勐说大家是沾了李家仁兄弟的福,才得了个免除绝大部分公粮的好处。一亩田三百斤公粮,黄泥坪十七八亩田,免了四五千斤公粮,要是没出两个正牌大学生,负责这事的孙乡长跟李家明没点交情,最多免个一两千斤就不错了!
听话听音,正抱着孩子的张象枫又不蠢,相反她还算有点小聪明的,她没喝酒脑子又不煳涂,故意扯出这些事,旁边的李传健还听不出来?
“家明,库房里还有两条‘芙蓉王’、几条‘白沙王’烟,你去孙乡长那感谢感谢。你喊人家叔叔,人家帮了我们,就要谢谢人家,晓得不?”
粗豪的李传勐他们可不会多想,听堂弟一提醒,连忙道:“对对,家明快去,莫让人说闲话,以后我们蛮多事都要求人家的。毛砣,你也去!”
“哎”,正想熘出去玩的毛砣,连忙去推摩托车。自从李家明打了那一架之后,这家伙就被叔伯们勒令不得离开堂弟,免得家里的天才侄子打架吃亏。旁边的李传健连忙掏出三百块钱,塞给正推踏板车的李家明,吩咐道:“家明,帮大伯买一百斤米、二十斤油回来。”
“哦”
旁边的李传勐欲言又止,还是没有阻止李家明接过那三百块钱。(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大家都会表演
有摩托车就是好,骑起来风嗖嗖的,哪怕太阳晒死人,李家明兄弟到了街上时,也没出多少汗。
要落实上头救济政策了,乡政府人声鼎沸,院子里或站或蹲着百多号壮劳动力,叭着海绵嘴烟或抽着旱烟筒,兴奋地讨论着今年能减免多少公粮。连平时有人坐班的党政办里都没坐人,全在院子里如临大敌,生怕这些人上本就吵成一锅粥的二楼闹事。基层政府就是这样的,平时静悄悄的象没人,一有事那些村干部就得带人来撒泼打赖,不管能争到多少好处,但总要给村里人一个交待他们尽了力。
“孙乡长,你莫欺负人,我们游沅的受灾情况早报上来了!张建军,你莫走,当时就是你带人来核实的。”
“王树朋,你这么大声干嘛?我早就说了,现在乡上忙不过来,十几个村总要一个个来吧?”
听到楼上的动静,毛砣骑在车上犹豫道:“家明,要不我们晚上来吧?”
李家明也有些后悔车骑快了点,但进了这个院子,众目睽睽之下莫非还能走?操,不就是演戏给楼下的人看吗?
“没事,我们上去。”
跳下摩托车打开车后的箱子,脸上浮起笑意的李家明,当众拿出那两条‘芙蓉王’、四条‘白沙王’,拆开一条‘白沙王’一路发过去。
“仕民表叔,你帮我发喜烟。金淦姐夫,快快帮下忙”。
李家一下出了两个大学生,全崇乡谁不知道、谁不羡慕妒忌?混在人群里的陈金淦他们赶紧帮忙发喜烟,有好事者接了好烟还乐呵呵地添乱。
“李家明,你光发‘白沙王’不发‘芙蓉王’,不是来乡上送礼的吧?”
“就是,你们李家也太看不起人了,给领导一条条送,给我们一根根发!”
妈的,这帮柏木的家伙嘴巴真贱,李家明依旧笑眯眯地回骂道:“金生,莫乱讲事!三叔、孙叔叔跟我们没亲戚关系,还人不到礼到,你可是我二婶的表侄子,也没看到你去我们屋里送个礼?
吃亏了吧?我们李家人做酒,那是送多少回多少!你问问金淦,看我打了乱话(胡说)不?”
陈金淦是生意人,这又是发喜烟,也乐呵呵地给他的族兄弟们浇粪泼尿,给大家图个乐子。
“家明说的没错,金生你跟诗梅婶婶都没出五服,好意思不去吃酒、送礼,倒好意思来挑家明的礼数了?”
崇乡小,在这等结果的人拐弯抹脚都能攀上亲,有了陈金淦的胳膊往外拐,其他村的人自然也落井下石,嘲笑或亲或近的亲戚们。上面吵归上面吵,反正最差的结果也能减不少公粮咧。
“就是,柏木人也就是拳头硬点,要说礼数可真不怎么的。”
“对对,要我说啊,柏木的陈家以后要去讨个李家的媳妇,也改改种,莫尽出些不懂礼数的憨货!”
“算了吧,李家的妹子要不会读书,要不会做生意,还看得上陈家那伙蠢牯?”
成功转移了矛盾的李家明带着毛砣发了一圈烟,夹着剩下的两条‘芙蓉王’和三条半‘白沙王’,在乡亲们的笑闹声中上楼。张建军兄弟各送了两百块钱,孙乡长没送钱但送的礼更大,来回礼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让大家看到了更得光明正大去回礼。
还是那句话,崇乡太小了,十三个村万把人,随便拎出两个都能攀上瓜棚亲(远亲里的远亲),李家明兄弟刚进会议室,就让正有些发急的王支书嘲讽道:“家明、毛砣,你们该不是来拍马屁的吧?”
操,老子又没惹你,冲老子来干嘛?
不过,这姓王的要论起来,还是二婶、红英婶的远房太公,昨日还在黄泥坪吃酒,这气李家明也只得受着,还得陪笑道:“树朋太阿公,蒙孙叔叔、三叔看得起,又没来吃餐便饭,我们是来回礼的。”
“哦,耶,没看出来啊,军伢子还晓得礼数?军伢,你婆婆就是我们王家的女,你办事怎么老是没名堂?”
李家明可不管这些干部的屁话,你王树鹏当了几十年的村支书,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不过是演出戏给楼下的村民看,该得的好处还能少你的?李家能两户拿全免、五户免80%,估计你也是全免,不过是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而已。
“孙叔叔、三叔,蒙两位叔叔看得起,饭都没来吃一餐,一点点心意可莫见怪。”
已经吃了饭、得了回礼的张建军,连忙将递过来的、扎着红纸条的‘芙蓉王’塞到领导手里,玩笑道:“领导,算我拍个马屁,昨天没喊你去吃饭。我还以为你早去了,没想到你老人家还在加班。”
送礼、回礼是礼数,哪怕是晓得这是李家在拍领导马屁,刚才还吵闹的几个村支书、村长都不乱扯淡、胡闹。能当村支书、村长的没人蠢,送礼最多百把块钱,回礼却明显是四百多,而且还有四条九十五块钱一条的‘白沙王’,这不是拍乡上领导马屁是什么?
估计这次减免公粮,李家沾了大便宜!
不过,这事能嚷嚷吗?不能,人家李家人是凭本事。要是自己家的子孙考得上大学,还有两个以后考得上清华北大的天才,不要自己来吵,乡上也会额外照顾!李家有钱是没错,但乡上领导也要做做人情的,会读书的伢子,哪个不看重,何况这伢子平时又会做人。
白净、瘦削的孙乡长平时抽的都是公烟,他还真不在意两条烟,在意是新冒起来的李家能念他的情,见李家明手里还有三条半‘白沙王’打趣道:“家明,你该不是想一条好烟搭条孬烟,看这里人多不好意思了吧?”
“孙叔叔,你可冤枉我了,乡上的叔叔们给我大哥、二哥打了爆竹,本来想一个人送包喜烟的,结果在楼下发了一圈,就剩下这么点了。三叔,归你去帮我发了,我可没钱再买了。”
“鬼精鬼精!这是喜烟,大家都抽支,要是你们有这么争气的子孙,老子就是去县里打赖,都帮你们争!”
孙乡长笑骂两句,拆开一条扎着红纸条的‘芙蓉王’,拿了一包揣口袋里,又扔了包给党政办领导,最后将剩下的全扔给铁杆狗腿子张建军。
“建军,大家都累了,一人发一包烟,少了的就发两包‘白沙王’。老余,留包烟给熊书记,就说李家明来给他送回礼了。这是喜烟,要他莫嫌少。”
孙乡长讲究啊,几百块钱的烟就这么散掉了,还帮这伢子不得罪去县里开会了的熊书记。可这帮得了包‘芙蓉王’的村支书、村长个个凑趣,夸奖李家祖坟葬得好,就是不说领导大方。
知道这帮混蛋德性的孙乡长也不以为意,挥手笑骂道:“家明,赶紧滚蛋,莫耽误我们开会。哦对了,今日上头拨了批救济粮下来,建军去拿七百斤票给家明,会读书的伢子就应该沾面子!”
受了灾肯定会有救济粮,只是救济的对象肯定要乡、村两级来安排什么时候发、怎么发。七百斤米也不少了,李家明连忙陪笑道:“哎,我们这就滚,孙叔叔、三叔、树朋太阿公……金明母舅,我们先走了。”
笑容满面的李家明打了个罗圈招唿,施施然地带着毛砣去粮站那买米买油,留下这帮干部继续吵架、扯淡。母舅那的粮油是便宜,可粮站里的救济粮更便宜,一分钱都不要。(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嘴甜不吃亏
托‘人民政府’前面两个字的福,农民一亩地得交两三百斤公粮,粮食不够吃了,又可以去粮站买七角二的返销粮。交上去的粮是新粮、免费的,经过粮站一倒手,上好的新鲜大米变成了陈米,而且价格还要比城镇户口高出近八倍。
崇乡粮站还是老样子,楼下卖米卖油楼上办公,不过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好多人骑着摩托或自行车来买返销的粮油,门市部外排起了长队。据说是上次涨洪水,粮仓进水了,很多泡了水的大米要便宜处理。
排队这事,李家明可不会干,何况这还是抢在全乡人之前领救济粮。停好摩托车,李家明让毛砣去舅舅那借三轮摩托车,带着小堂弟径直上楼敲门而入。
“肖叔,忙啥呢?”
正跟看报的肖站长抬眼看了下,笑骂道:“滚!见你就没好事,买米下楼去排队!”
“啧啧,好象又富态了哦”。
熟不拘礼的李家明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掏出那包扎着红纸条的喜烟拆开敬了一支,剩下的全扔桌上,顺带把刚领来的救济粮米票也给他。
“哟,喜烟?定亲了?长毛了没?”
基层领导开玩笑是荤素不分的,李家明听了直乐,“嘿嘿,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娶肖晓姐,她都比我大两三岁。我大哥、二哥考上了大学,拿包喜烟来拍您马屁呗。”
大学生在农村人看来是文曲星、准国家干部,可在领导哪怕是最基层的领导眼里,其实没那么金贵,尤其是这些掌握实权的官员。他们可不是乡上干部或村干部,一任领导当下来,肥得裤裆里都能流油。
“妈的,我家肖晓哪差了?哦,昨天街上说考上的双胞胎,就是你哥?”
到了什么山头,就得唱什么歌,而且得唱别人唱不了的歌,才能捞到点好处,生意做得不错的李家明得意洋洋道:“我大堂哥、二堂哥,一个考上了省大,一个财经学院,那可是省里最好的大学!”
眼里不金贵,但其实心里还是妒忌的,那可是真正的大学生啊。自家闺女就是个考不上大学的蠢丫头,胖胖的肖站长暗叹一声,叭了口喜烟,感叹道:“家明,你们李家祖坟葬得不错,给肖叔介绍下那个地仙(风水先生)?”
“那可真没办法,那位道士已经驾鹤西游了。”
两人说笑几句,有些羡慕、妒忌的肖站长接过李家明手里的米票、油票,到隔壁叫了个年轻人吩咐几句,拉着他重新回办公室。
这半年多来,他跟李家明舅舅合作得挺好,财是越发越大,但上面也传来了改制的风声,他听说这小子跟林业局的柳局长关系非常好,正想着走走路子调单位。粮食部门改制,他有把握不被裁撤,但到一个清闲部门坐办公室,哪有到有实权的部门当普通干部好?
李家明可不想接这活,佯装好奇道:“肖叔,柳老师是林业局的,您是粮食局的,他还能管到你?”
这伢子人聪明,但对官场上的事还是了解太少了,在崇乡地面上也算有头有脸的肖站长叹气道:“家明呀,你以为叔叔这官算官吗?一个股级干部而已,什么叫股级?那就是说你是领导就是领导,手下管着十来号人;说不是领导,那就不是领导,局里发张纸就能让我回去打杂。
柳局长跟钟县长关系好,又跟曾书记关系不错,他想调动个把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皮球嘛,就是用来踢的,李家明嘿嘿直乐,“肖叔,这事我可不敢打包票。要是肖晓想进快班,我可以帮您去寻钟老师,调动单位的大事,我就一个伢子,柳老师哪会给我面子?”
计划经济时代的粮食系统,那可是比财税部门更吃香的,单单一个全家饿不着肚子,就让绝大部分行政干部羡慕了。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舒服得肖站长从没关心过系统以外的事,如今一听到要改制的风声,本能地开始慌乱了起来。
“我晓得我晓得,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柳局长那坐坐就行。”
这也不行,这位就是个标准的贪官,虽说无官不贪,但自己带他去见老师,不是给正干正事的老师添乱吗?不过,话得说圆满来,别给人落个过河拆桥的把柄。
很会演戏的李家明瞟了眼关拢了的办公室门,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道:“肖叔,你们大人的事,我不太懂。话,我会帮您传到,还会帮您尽量说好话,但具体的东西,我就不敢作主了。
柳老师那人我比您了解,看着好说话,其实比谁都较真。您看啊,一百多万的基建工程,他愣是天天盯在工地上,连工人伙食都要盯。他若是不想认识您,我也不敢造次。”
能在基层混个一官半职的,哪个不是脑袋灵活之人?
白白胖胖的肖站长也瞟了眼被锁上的门,暗示道:“家明,人都是现实的,要是叔叔下了岗,很多事情就没办法了。”
狗屁!以这头肥猪的本事,大不了回粮食局混日子,能轮得到他下岗?别以为自己不知道,油水衙门的肥缺,若是跟上面的关系不好,能七八年地坐这站长的位子?
不过,肥猪样的肖站长还真拿捏到了李家明,隔行如隔山,他压根就不知道粮食系统改制是怎么回事。虽然在他印象中,十几年后就剩下个国家储备粮库由国家管,但粮食的收购、售卖是怎么回事,他哪知道?
心里一阵电光石火,李家明毫不迟疑地作出了妥协,佯装不乐意道:“肖叔叔,您也别把我当毛伢子,你们大人的事我不懂,但您跟我母舅的事那是合则两利。不过,您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柳老师那我肯定会帮您递话,至于成与不成,那我就管不着了。”
肖站长哪敢把李家明当毛伢子,若是把这小子当屁事不懂的毛伢子,当初高斌打电话过来,他最多是给点面子打发一下,哪会去跟游承万合伙开粮油店?可这事,又容不得他退让,粮食系统的改制就意味着全面放开,自己手里的那点小权力,还不赶紧谋点利,时候一过就可分文不值喽。
沉默半晌,肖站长苦笑道:“家明,叔叔说错话了,实话跟你说吧,自从上面开始吹风,叔叔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叔叔和阿姨是双职工,若是一改制,叔叔肯定不会下岗,可你阿姨是肯定会下岗的!
你是没见过那些下岗工人,要是你阿姨没了工作,光靠叔叔那点工资,家里七八口人吃什么呀?
不错,叔叔这几年是赚了点钱,但钱那东西是会越来越不值钱的。家明,你是聪明人,若是叔叔没了这个位子,你母舅还会跟叔叔合伙做生意?”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肖站长家日子好不好过,跟李家明没半毛钱关系,何况七八年的粮站站长,还没捞够油水?不过,若这头肥猪真没了权力,李家明舅舅肯定会受到影响,最起码买不到比黑市价便宜这么多的粮油。也就是这头猪平时太舒服,光侍候着他的顶头上司,没到外面去活动,否则扔万把块钱出去,什么事办不好?
“肖叔叔,您既然这么说,这事我会帮您尽力去办。可您也知道,有很多事,不是我一个读书伢子能左右的,我只能保证会尽力。”
“家明,那肖叔叔就谢谢你了!你放心,叔叔是个大方人,肯定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病急乱投医的肖站长大喜,他只是系统外没可靠的关系,关键时刻想烧香都寻不着庙门。这伢子不同,柳局长是他老师,高桥的乡长又是他堂外公,那俩人都器重他,只要他愿意尽心尽力,指点个庙门还不容易?
“肖叔叔,您太客气了。得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告辞。”
估摸着楼下的事办好了,李家明起身告辞,带着七百斤上好的晚米和七十斤新鲜化油回家。这时,也有几个有路子的村民来了领救济粮,更让正在买粮的人一阵骚动,估计乡上那帮村干部吵出了一些成果,一些受灾严重的人拿到了救济粮油指标。
等三兄弟骑上踏板车、小三轮摩托车走远了,到了一个陡长坡前,李家明支好车子回来帮着推车时,跟他在后面推车的细狗伢见附近没人,小声道:“家明哥,我看别人领的都是陈米,油也是混浊的。”
不错,这伢子不但读书用心了,而且脑袋也不象以前样一团浆煳。
“细狗,知道什么叫雁过拔毛吗?上面下拔的东西,经过县里、乡里、村上一层层的截留,到了我们手里能有个一半就不错了。人家粮站里克扣不了,还不会以次充好?”
“啊?”
将严重超载的小三轮摩托车推上了长坡,三兄弟站在树荫下喘口气,李家明见四下无人,耐烦地详细解释道:“细狗,做人要有志气、骨气,但为人要圆滑一点,嘴巴甜点不吃亏的。我以前跟着柳老师认识了这位肖站长,平时叔叔长、叔叔短地叫,人家才抬抬手,不为难我们。”
年纪才十二岁,可身高与李家明相仿的细狗若有所思,赞同道:“也是,文文、满妹她们嘴巴甜,叔叔、婶婶还有董昊都喜欢她们。”
对就是这个道理,大家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了不起,平时身段放低点、嘴巴甜点,到哪都不会吃亏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巧取豪夺的生意(一)
夏天热啊,白晃晃的太阳晒得树叶都打蔫,也只有稻田里的草蝉精神好,这么热的天也不停地叫唤。李家明他们四兄弟将七百斤大米、七十油搬回家时,已经热得一身湿透了,只差没象狗样吐舌头。
四个妹妹,也就小妹最心疼李家明,见他热得象洗了个澡,连忙扔下手里的乒乓球拍,跑进姆妈房间端来一大茶缸子的冰镇酸梅水。
“哥哥,你喝酸梅水,姆妈放了糖的。”
这东西好啊,单看茶缸那外面一层细密的水珠,就觉得凉快不少。还是自己妹妹好,李家明笑呵呵地接过茶缸,倒了两小茶杯给同样汗流浃背的毛砣他俩,自己也喝了一小杯,再把冰凉的大茶缸还给小妹。
“哥哥,你喝,我等下再冰。”
“不用了,哥哥出了大汗,冰的东西不能吃太多,否则胃会不舒服的。”
“哦”,小妹这才把剩下的酸梅水,分给正流口水的姐姐们喝,毛砣喝完冰水也赶紧扛着米送到各家去。一百斤一袋的大米,也只有他这样有力气的伢子才扛得起,连李家明都扛不动,就更别说比他更年幼的细狗。
人啊,穷的时候会起歪心思,富足之后就会要脸面,这就是所谓的‘衣食足而知荣辱’。在家的婶婶们早已习惯了花仓脚米的价格,买上好的晚禾米,可平时都在县城里陪读的大婶不知道。当她看到领来的救济粮居然是好米,而且化油也是清亮的,连忙拉着毛砣小声道:“毛砣,这些东西不是家明另外加钱买的吧?加了多少钱,你可得告诉婶婶,莫让家明一个小伢子吃亏。”
芳婶真是跟以前两样了,连这点小钱都怕家明吃亏,粗壮的毛砣小声笑道:“没事,家明跟粮站的肖站长关系很好,我们平时去买米、买油,都会给我们些照顾的。”
刚小睡起来等午饭的李传健,知道游承万的粮油生意是怎么回事,嘿嘿笑道:“毛砣,多跟家明学学,莫以为小伢子、小妹子嘴巴甜好,大人也一样的。老话都说,‘礼多人不怪’,晓得不?”
家族和睦了,再加上堂弟的言传身教,以前强牛样的毛砣也对这位堂伯礼敬有加,笑道:“嗯,刚才回来的时候,家明还说‘本事不硬,身段就要放软’。”
这是人生至理啊,比从前白净、富态多了的李传健感叹一声,可跟着他进来的李家德皱眉道:“耶耶,这真好吗?大丈夫就当顶天立地,如何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若是这点骨气都没了,天天想着拉关系、走捷径,贪图点眼前的蝇头小利,以后如何能鹏程万里?”
书生意气!
哎,刚才还感叹侄子人情练达的李传健暗叹一声,他就是一个读过书、有点城府与狡黠的农民,儿子的话站在道德至高点上,这让他如何去教导、辩解?何况家德也说得有几分道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以侄子的天资,确实不应该过多与肖站长那样的底层官僚来往,有那个时间、精力,还不如奋发读书,日后真正地出人头地。
可从现实出发,寒门子弟想出人头地,除了奋发图强外,若是不能八面玲珑,还不是泯然众人矣?家德天资过人,或许能凭真本事出人头地,可老三、老大、老二呢?
想了一阵,觉得矛盾的李传健还是放弃了分辩,把棘手的事交给侄儿去处理。这两年多来,他算是对小侄子服了,不但人情练达而且世事洞明,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即使自己都自愧不如。天才啊,天才的问题就得天才去解答,自己一个俗人就别乱掺和了。
“家德,你们是读书人,耶耶只是个生意人,想得是如何赚钱养家煳口,这些问题是不会去多想的。家明那样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要不你们自己去探讨?”
不用去找,没过多久,冲了个凉的李家明主动寻来了。去年他在县城参加竞赛时,在账簿上看到过组织部的徐副部长也在店里做了装修。以大伯的能耐,肯定会给人优惠而且会好好结交一番,得想办法帮肖站长牵根线。
一家一百斤大米、十斤化油,对于现在的李家来说,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但半年多来在家的十几口人都由他在肖站长那,以仓脚米的价格买上好的晚米,这就是不小的人情;虽说人家没白帮忙,跟母舅合伙做粮油生意没少赚钱,但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人嘛,朋友得涵盖社会的各个阶层,孟尝君尚且结交鸡鸣狗盗之徒,何况自己的家族是寒门。
当然,这些只是李家明嘴上说的,心里想的还是不能连累到母舅的生意。人要想出人头地,能说会道是不可或缺的素质,得学会用最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掩饰最龌龊的目的。何况自己的目的非但不龌龊,而且还充满了亲情。
两伯侄在房间里一阵嘀咕,同样人情练达的李传健小声道:“家明,那个肖站长舍得不?那些当官的很贪的!”
会舍得的,若是花个万儿八千能买个官帽子,恐怕肖大站长会毫不迟疑地让他老婆下岗。
“大伯,你只负责介绍一下,具体的东西由肖站长自己去跑去送。舍得,是他自己运气,不舍得,也怪不得我们不帮忙了。柳老师是要做事的人,介绍过去会给他添麻烦的。”
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是常有之事,如今帮人家推开了扇庙门,也就尽到了朋友之义。李传健也琢磨一阵,以徐副部长那种千儿八百块钱都要讲半天好话的性子,有万儿八千砸下去,十有**会在他上司面前帮人说尽好话。
如今的干部考察就是个笑话,正科级干部由书记县长争,副科级由常委们分。只要出得起价,还会有搞不到的官帽子?
“也是,等我打电话回来后,你让肖站长来寻我。”
“哎”。
两伯侄商量完事出了卧室,妹妹们已经在堂屋里铺碗筷了,年龄更大的三姐、桂妹在帮大婶端菜,如今的李传健是喜欢看到这样场景的。以前这些小妹子,可没哪个把他俩当亲伯父、亲大婶看的,即使叫他们夫妻‘大伯’、‘大婶’一声也是礼貌性的。
世事总是很奇妙的,以前穷困潦倒的李传健挖空心思想搞点钱供四个儿子,可他真的富足了,想的却又是家族的荣耀,梦想着李家能在他们兄弟手里兴旺发达。
这就是所谓的发财立品!
看到眼前的家族和睦,李传健觉得自己更得帮侄子摆平肖站长的事。独木不成林,一棵树上也总是藤藤蔓蔓的,若是各人的妻族不能富足,又何来名门之望?
见午饭准备好了,李家明也赶紧上前去帮忙,可正从阁楼上下来的李家德兄弟叫住了他。他们是,家里早不让他们沾手家务活,以便他俩能全部心思读书。
“家明,我们有点事想不明白,你帮我们分析分析”。
“哦”,正想去帮忙的李家明又跟着他四哥、三哥上了阁楼,他估摸着天才同志又钻牛角尖了。随着大伯家经济状况变好,这位妖怪更妖了,开始有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转变趋势。(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巧取豪夺的生意(二)
这个世界很奇妙,只有偏执的人才能成为艺术家、科学家、哲学家……,而圆通的人才能赚大钱、当大官,两者千万不能搞混。若是入错了行,即使是侥幸站到了最高点,也会误人误己。远的如宋徽宗书画精绝,却把国家治理得一塌煳涂成为亡国之君;近的如希特勒,若是当初维也纳艺术学院没有拒绝他的入学,或许他也不会将整个德意志民族带入地狱。
上了楼进了书房,李家明听完四哥的问题,不禁暗自发笑,委婉道:“四哥,你看书看多了,尽信书不如无书。自古文章憎命达,若是李隆基给李白高官厚禄,他还能写出‘安然折腰事权贵’?
我还是那句话,做人要有志气、骨气,可为人处世要圆通一些。怎么说呢,应该是做人要外圆内方,内心方正要有自己的原则,可做事要懂变通。”
这是睿智之言,比弟弟更通世事的李家道连连连头,可偏执的李家德却摇头晃脑不以为然。他若是这么容易被说服,也至多是个天资出众的学生伢子,如何会被他堂弟称为天才?
在李家德看来,自己堂弟是天纵其才,日后从政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何必与肖站长那样的油滑小吏拉拉扯扯?雄鹰自然与雄鹰为伍,哪有雄鹰与家雀甚至是老鼠勾肩搭背的?
骄傲,这就是偏执者骨子里的骄傲,别看这家伙平时温文尔雅,其实让他看得上眼的人不多,而且还大部分是亲人师长。李家明对堂兄这种骄傲无言以对,天资上的过于出色,让家伙已经习惯了俯视。
也对,若是他跟自己一样市侩,一样计较得失,他也不可能在学术之路上走那么远。只是旁边还有个天资没他那么出色的三哥,李家明说话得注意分寸,神仙的路不是任何人都走得通的。
“四哥,一个人一条路,一棵草一滴露,每个人都有该走的路。我对学术没兴趣,只想经商赚钱,商人最重要的是了解社会,了解顾客的需要。
顾客这个概念很广,涵盖社会的各个阶层,我不去与他们打交道,难道还闷在书斋里闭门造车?”
“什么?你不想从政想经商?”
两兄弟震惊地看着小堂弟,他们一直以为这小子志向远大,可没想到心里只会想着赚钱。李家明见两位堂兄如此愕然,也知道他们心里所思所想,这就是两个闷在书斋里的书生,在他们眼里或许世上只有两条路是金光大道学术与仕途。在他们看来,自己会读书又人情练达,不学而优则仕,真是不可想象的事。
从政?开什么玩笑,当官不当一把手,就象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做成了也憋屈死了。再说了,在官场上打滚的人,除非你能坐到最上面那把椅子,否则都不过是奴才而已。
“我为什么要从政?上面说你行你就行,说不行就不行,何必将自己的命运放在上位者手里?
四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与其将大量时间与精力用于勾心斗角,还不如投身于实业。我觉得吧,我们不需要太祖那样的理想主义者,而需要千千万万的实干家。财富来自于农田、工厂,而不是来自于文山会海,更不是主席台!”
跟真正的聪明人说话有个好处,那就是只要有道理,他就不会跟你抬扛。李家明的虚伪之辞,很容易与实业报国相等同,因此很轻易获得了两位书呆子兄长的赞同。
“也是哦,我这是杞人忧天了。实业报国好,物质需求是第一需求。”
呵呵,无所谓了,你觉得实业报国好,那就实业报国喽。李家明心里暗自直乐,他可真没两位堂兄想象的那么高尚,他自认为就是个生意人,追逐的是利益而非情怀。或许等他功成名就之后,会去琢磨与能力相对应的家国情怀,但要他为了一个虚幻的情怀去投身商海,这可真难为了他。
…………
吃完午饭,送走了着急回县城找路子的大伯,李家明他们的生活又归于平静,该读书的读书、该干农活的干农活。大伯的手脚也很快,刚回县城一天,就打电话回村上,接到电话的游学理连忙打发告伢来通知李家明。
嗯?这么快?
看来那位徐副部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年头的官场真跟大伯说的样,就那个四个字‘无官不贪’!当然,这也与几十年后一样,或许再过几十年后还一样。
等热得满头大汗的告伢喝完水,李家明笑道:“告伢,回去帮我回个电话,就说我晓得了,少得我大伯担心。”
“哦”,告伢答应了声,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走了,现在正是农忙时节,要不是有事得过来,他十有**下田帮着大人做事了。
到了傍晚,李家明兄妹吃完晚饭,悠哉游哉地骑着踏板车去阿婆家,后座上还赖了个喜欢坐车玩的满妹。以肖站长的油滑,肯定会让母舅来说情,母舅之所以不来找自己,那是怕难为自己。现在事情解决了,当然得主动去找母舅,省得他两头为难喽。
母舅现在能赚活钱了,除了正准备在乡上买地皮盖新砖屋外,家里也焕然一新,不但置起了彩电、冰箱、摩托车,还在门窗上加了纱窗,不但没了以前的蚊蝇飞舞,还在炎热的夏季里更凉爽。不过,也正因为家里的家境变好,母舅也更喜欢打牌了,好在他不赌博,只玩几块钱输赢的‘三吃一’(类似于一副牌的拖拉机)。
在阿婆房里坐了一阵,陪阿公阿婆吃了一阵西瓜、聊了会天,李家明他们舅甥俩去隔壁房间说话。
“明伢,肖站长的事,你能帮就帮,帮不了就莫勉强。柳老师没那么好说话的,晓得不?”
“嗯”
“母舅的事,你莫担心。我听到了些风声,又仔细打听了一下,粮食局要改制了,搞得好会全面放开粮油市场。到时候,我不需要肖站长帮忙,也能做粮油生意。”
“晓得”。
话是这么说,李家明依然决定帮肖站长一把,倒不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而是因为他想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了。
什么关系最牢固,利益!
自己能给肖站长带来利益,又能给那位徐副部长带来利益,就能把这张关系网越编越大。
同古太小、自己也年龄太小了,时代又发展太快了,想日后能少走弯路,就得在成年之前完成原始积累,而走官商结合的路子是来钱最快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巧取豪夺的生意(三)
当下的社会是个人情社会,人熟好办事,李家明不在意那些‘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的嘲讽。他靠人情练达沾了便宜,就是人情的受益者,受益者就得脸皮厚一点,还得替这个人情社会添块砖加块瓦。
等大伯打了电话回村上,李家明得到告伢的传话之后,又去问过了母舅,第二天才悠哉游哉地骑着踏板车又来了粮站。你别说,人民政府也有人民政府的好处,那就是只要有利的事效率都高。只要乡上与村干部之间达成了公粮减免、救济粮截留的比例默契,该发的救济粮立即下发,粮站里领粮油的人络绎不绝。
“李家明!”
刚停车的李家明头都不用扭,一听这清脆的声音就知道是谁在叫自己,把车头扭向叫自己的方向。放暑假了,这孩子应该是回来看她婆婆。
“叔叔、婶婶好,哟,不打工赚钱了?”
笑靥如花的柳莎莎掐了李家明胳膊上一把,全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性。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哎,帮我伯伯把米拖回去。”
乐呵呵的柳伯伯扛着一袋大米刚出门市部,见是自己弟弟的得意学生,连忙招唿道:“家明啊,你这是去哪?”
李家明看了眼他们刚领到的两百斤大米,难怪叔叔婶婶要骑两辆自行车来。要说聪明,柳老师就是聪明人,明明他母亲是跟着他哥哥过的,却把老人家的户口落在他户口本上。作为城镇户口本上的农村粮,这次救济粮就能领双份,估计以前的扶贫物资之类的,也是这么干的。
“我没事瞎玩呗,叔叔,这米我帮你拖回去,省得你骑车累。”
“别别,就你这辆小摩托,装得下两百斤吗?”
李家明用嘴驽了驽踏板车上的一堆东西,笑道:“没事,我去找人借辆男式摩托就行。你们等一会,我去下肖叔叔那,我反正要去罗坊一趟。”
“李家明,你又去拍马屁?”
“什么话?这是我阿姨给婆婆的,没看到全是奶粉之类的吗?”
“这两条烟呢?”
“我去你家,空手去过吗?张老师就在我阿姨娘家隔壁,我好意思不去?”
“你等下不就会去我家?”
妖精!从来不放弃任何讹诈自己的机会!
李家明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过去,玩笑道:“对对,我失礼了,得给婆婆买礼物。”
一百块钱在农村里很多了,刚才还笑眯眯的柳伯伯连忙制止道:“莎莎!”
“这还差不多”。
得意洋洋的柳莎莎接过钱,喜笑颜开道:“大伯,他是有钱人,你看这辆新摩托车,那就是他四婶婶送他的。他去看张老师送两条烟,去看我婆婆,不也得送礼物?”
人家这么说,李家明也只能陪笑道:“柳叔叔,没事,这是应该的。柳老师要知道我空手上门,还不得骂我两句啊?你们在这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李家明将摩托车停好,连忙去上楼去找肖站长,张嘴就是瞎话道:“肖叔叔,你们大人的事,我不太懂,回家后问了问我大伯,结果被他骂了两句蠢牯。”
“什么?”
正在核对账目的肖站长一愣,连忙扔下手里的活,小声道:“怎么回事?你大伯不是开店的吗?”
这真是头舒服惯了的猪,难怪遇事会慌!
“嗯,他说柳老师正在搞整顿林业规费的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哪还会沾这些麻烦事?他说,即使成了,也肯定会得罪不知多少人,迟早会调任闲职,走他的路子进林业部门,以后你还怎么混?”
胖乎乎的肖站长吓了一跳,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林业县的林业规费整顿,从上到下得罪的人还能少?成了,闲职倒不至于,但调离林业系统是肯定的;败了,那就真的要去史志办、档案局养老喽。
若是自己走他的路子,不管成与败都会成为别人的出气筒!
妈的,自己脑袋有病啊?
可懊恼的肖站长抬眼一看,见李家明那小子正戏嚯地看着他,没好气道:“家明,叔叔知道你有本事,给叔叔支个招,亏不了你的!”
得,等的就是这句话。大家非亲非故的,光凭几句叔叔、侄子的乱叫,没点好处谁愿意白帮忙?
“肖叔叔,我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纪委要在各单位设立纪检组长了?”
后知后觉的肖站长的脑袋估计让肥油塞满了,疑惑道:“家明,你什么意思?我老肖知道自己笨,你有话能直说不?”
“ok”,李家明爆了句‘以前’的习惯用语,提示道:“肖叔叔,有句话不知您听过没有,‘跟着宣传部,穷得要脱裤;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
这次脑满肥肠的肖站长听懂了,被肥肉挤小的小眼睛里透出光亮,不敢相信道:“家明,你不会告诉我,你大伯跟组织部的人有关系吧?”
“嘿嘿,有那么点交情”。
李家明说完之后,却不再往下说了。还是那句话,没好处的事,没人会愿意白帮忙的。昨夜母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未来粮食局的人很难对他的生意有帮助,也就是说这位站长同志即将不是合作伙伴。既然不再需要,那就是交易,双方都要有好处。
要说安逸的环境确实毁人,会巴结上司坐稳站长宝座七八年的肖站长,直至风雨来临之前,也只想着下这条破船,却没想过花钱去进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一个实权单位去当普通干部,哪有在粮食局当领导好?大家都知道这条船要搁浅了,谁还会来跟他争这条破船上的职位?
这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只要有了那个级别,就会有那个级别的待遇,也有了日后请调的权利。别小看这个看似无用的权利,只要舍得花钱,从清闲部门往实权部门调,那就不是当普通干部而是当领导!
可惜的是,这位肖站长的政治悟性已经被安逸磨迟钝了,李家明等了一阵等不到他的回应,只好耐心地给他剖析。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妈的,瞧我这猪脑子!”
懊恼的肖站长一巴掌扇在他肥大的脑门上,这才回过神来,这伢子在要求自己开价了。他能坐上粮站站长的宝座,对这些索要好处的伎俩,哪会不娴熟?
“家明,说吧,想要什么?”
李家明笑了起来,现在的肖站长能给自己什么?几千块钱?为了区区几千块钱,自己至于花这精力吗?
“肖叔叔,您既然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喽。若是粮食系统改制,你们肯定要下岗绝大部分工人,要不你们的门市部给我们,由我们来接手你们的工人?”
一听是这条件,刚才还为前程光明而激动的肖站长吓了一跳,粮食局在县城就有两个地段极佳的门市部,而且是前面开店后面做仓库的。那俩个门市部虽然破破烂烂但地段好,那样的店面房,莫说自己只是有希望当纪检组长,哪怕是自己当上了局长,恐怕也说话不算数的!
这有什么难的?李家明毫不在意道:“肖叔,我既然敢开口,肯定就会有我的办法!”
“家明,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这不不简单?当官的最怕出事,只要那帮职工去闹,莫说两个店面,再搭上点别的都行!粮食局可不是工厂,垄断经营这么多年有的是钱,要不是上面压着改制,他们会想改制?
现在台上的那位是铁腕总理,他看准了的事,下面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与勇气,只能随着他的指挥棒亦步亦趋!粮食部门改制可以促进竞争,放开粮食市场,可以给农民带来巨大利益,可也是个要命的政治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恐怕县里的大领导都盼望着平安,千万莫出事就行,哪会计较一些下属部门的‘蝇头小利’?
“放心吧,只要你的任命下来了,按我说的去搞,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位肖宗生站长同志,虽然安逸惯了,可脑子并不蠢,有李家明在旁边一指点,眼前豁然开朗。
同古是山区县不是大城市,城镇人口远少于农村人口,无需对城镇居民的粮油进行大量补贴,反而能从公粮与议价粮的巨大差价中,赚取大笔利润。粮食局真的有钱,先不论公粮与议价粮的差价,单每年的损耗都是不能说的秘密。这些东西,系统内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突然改制,职工们肯定要闹的,只要能平息他们的不满,局里的领导哪有心思去算那些小账,何况那些职工都是沾亲带故的,便宜国资委还不如便宜自己人呢!
反正粮食局的家底又不是县里的,只要局里愿意,上面的领导哪有不愿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企业改制也是国有资产流失最严重的时刻。权贵尚且可以趁机发财,自己这样的小萝卜头,怎么就不能借路发财?
“家明,那你得准备钱了,我晓得那帮人的德性,要是没现金,他们不会把店面卖给你的!”
“晓得!”
两个门面房,即使内外勾结,随便哪一个也最少得二三十万才能拿得下来,这对于李家明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巧取豪夺的生意(四)
青山迢迢,鸡鸣狗吠,几幢白墙青瓦的泥巴屋散落在大山之脚,门前是青翠稻田,一派宁静的田园风光。
山里人重礼数,即使柳老师、钟老师没在家,李家明依然提了一袋水果和两袋奶粉给柳老师的姆妈,喝了杯凉茶才在主人的热情挽留中告辞,载上准备去自己家玩的柳莎莎去罗坊看张老师。
罗坊村还是老样子,两条大河交汇浩浩荡荡,河两岸是稻田、菜园,李家明拎着一袋水果两条‘白沙烟’先到张老师那报个到,又拎着一袋吃食去给阿姨送东西。
胖了一点但黑得吓人的张仁和接过礼物,给李家明倒了杯凉开水,婉拒道:“家明哥哥,你带棋棋去,我不去了,我还要种菜、砍柴”。
“嗯”,李家明端着凉白开,站在干净的堂屋门口,看了眼厨房屋檐下高高的柴垛,满意地微微点头。
“和伢,莫怕苦,只要坚持下去,日子总会好的。你的田不要包出去,等明年栽禾的时候,我带人来帮两日。对了,禾苗、化肥的事,你不要管,我喊人送过来。”
“谢谢家明哥哥!”
这小伢子不错,对别人或许狠不了,但对他自己够狠,这样的伢子只要有机会,迟早会出头的,李家明笑了笑,温言道:“没事,苦难对于坚强的人来说,未必不是一笔财富!屋里的事要做,读书也不能放松,晓得不?”
黑的只剩下眼白和牙齿是白色的张仁和,连忙答应道:“晓得,谢谢家明哥哥!”
“嗯,我去张老师那了,奶粉要看着婆婆喝,晓得不?”
“晓得”
李家明放下手里干干净净却缺了个小口子的茶杯,顺着屋檐下的荫凉去了张老师家,陪老师聊天扯淡,一直到太阳偏西了才告辞。
回到家里,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小妹、金妹扑上来,将她们最爱的莎莎姐拉走了,剩下张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晒谷坪里。李家明没兴趣开导这只小刺猬,强者自救,圣人才渡人,自己又不是圣人。可跑到半路上的小妹想起了张棋,又折返回来拉着她想跑。
“棋棋姐姐,我们去滑冰,可好玩了!”
“我不去”
要说张棋还真是只刺猬,**的口气能打狗,幸好她姑姑能治她,抱着小李婉站在堂屋里瞪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才老老实实地跟着小妹去玩。
手里抱着小李婉的张象枫跟李家明问了几句她姆妈的情况,目送着他施施然上楼看书,这伢子是个冷漠的人。帮和伢,那是觉得和伢坚强才顺手帮一把;可棋妹象只刺猬,他就毫不犹豫地听之任之,哪怕自己是他后妈,棋妹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的表姐。
这种看法,还真错了,李家明不是不帮人,而是看那人值不值得帮。比如乡粮站的肖站长,就在李家明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了组织部考察名单,要是没有意外情况,一顶副科级帽子就稳稳当当地戴到了他的脑壳上。
喜讯传来,肖站长高兴得合不拢嘴,他的死党高斌自然也来道贺,顺便喝几盅喜酒。
“宗生,还是你有本事,张建军上蹿下跳,也没搞到个帽子戴,你不声不气倒搞了个纪检组长当。”
朋友也分亲疏远近,这两位是真朋友,自然跟张建军那样的酒肉朋友不同,说的都是实话。
“莫讲起了,要说讲起来,我还得多谢你呢。”
“我?”
肥得象头猪的肖站长举杯与老友碰了下,‘兹熘’一声闷掉,小声耳语了几句,让喝得红光满面的高斌更是高兴。
“不错,那伢子是个角色!哎,宗生,那伢子精着呢,心里有本账的。记得去谢谢人家,莫下次再要他帮忙时,再跟你打推辞。人家跟我们不同,肯定能考得上清华、北大,前途不可限量的。”
“那还要你讲?”
肖站长乐了一阵,小声道:“斌伢,你老婆这次要下岗,有没有路子外调?”
这可说到了高斌的烦恼之处,职工要调动单位,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有工勤编的行政事业单位,早就让各路神仙的家属占掉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公安分局长,哪有那么大的能量?
“宗生,你有办法?”
“我要是有办法,我老婆不会调走?”
没办法,那就听天由命呗,不稀罕那三四百块钱一个月的高斌也想得开。
“也是,管他呢,下岗就下岗,反正也饿不死!”
肖宗生又帮老友倒了杯酒,压低声音道:“斌伢,既然要下岗,那就不能白下岗。我要提拔,不方便出头,我有办法让桂英搞个工作,想要不?”
“你有办法?”
“嗯,晓得我跟游承万合伙做生意吧?改制之后,肯定会散伙的,但目前他还有求于我。”
游承万就是个农民,虽然有个争气的堂叔当乡长,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他外甥李家明太厉害了,吃过闷亏的高斌连忙道:“宗生,莫乱来,家明帮了你,可莫过河拆桥。”
“我晓得,我就是想还人情。你老婆在东门粮站,我老婆在西门粮站,只要她们去闹,要求局里把店面给她们当安置费,这事就基本上能成。”
高斌皱起了眉头,闹肯定要闹的,不哭的孩子能会有奶吃?可上面会答应?东西门粮站的门市可地段不错,按现在的行情,少说也能卖二三十万!
对粮食局家底门清的肖宗生忍俊不禁,局里多少双职工?多少中层干部的家属都要下岗?局里正愁着如何找名目,安排自己的家属呢。
“蠢,二十多个人的安置,还不要二三十万?你以为粮食局是厂子啊,局里有的就是钱!”
“工作呢?宗生,你也晓得桂英她们,坐起来打麻将还行,做生意会把本钱都亏光的!”
“我晓得,店面搞到手就卖,大家分钱。一个人有一两万,想继续上班,就去承万店里帮忙;要是不愿意上班,把养老保险一交,坐在屋里带伢子、妹子就是。我跟家明讲好了,愿意上班的,工资照以前的开,不过可能会累点就是。人家是私营店子,肯定不可能跟上班样轻快。”
这倒是个办法,要按政策下岗,一个人不过是几千块钱,要是把店面抢到手,那就是笔不小的财了。就老婆那性子,肯定也闲不住,她想累就去累呗,有自己在,游承万还会让她去扛麻包?
“宗生,有把握不?”
“切,国资委那帮打短命的,要是没人去闹,肯定会把店面收走,你以为我们局里的人是蠢货?与其交上去,还不如便宜自己人,关键是要有人去闹一闹,给他们一个能对上头有交待的理由!”
“对哦,你们局里还会没钱?”
高斌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对,两个店面到了手,只要有现金给那帮同事,谁不会愿意卖?愿意留下来做的,拿了钱继续做,不愿意的拿钱回家,这样的好事到哪去寻?”
“还做粮油?”
“那我就不晓得了,反正店面到了家明手里,做什么生意关我们什么事?人情我还了,钱,大家都得了,双方都有好处的事。”
仔细想了一阵,高斌也决定干一场,让他老婆去趟这混水。老实人吃亏,这种事不吵不闹是没好处得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巧取豪夺的生意(完)
当政者,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面对九十年代初期的经济困局,与李家明记忆中的一样,那位不合群的宰相大人在一番准备之后,终于露出了其铁腕的一面。
‘准备好一百口棺材,也有我的一口,无非是个同归于尽,却换来国家的长久稳定发展和老百姓对我们事业的信心。’
这话掷地有声,台上的那位铁腕宰相也确实做到了,不但强力反腐而且强硬地推行经济改革。下岗这个词,一时间成为热门词语。
得益于去年的流官制推行,同古政坛本地派势力被极大削弱。现在的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都是外地人,在上级命令与本地利益之间选择,自然会倾向于服从上级命令。
粮食部门改制是中央下达的政治任务,不但能消除全国粮食部门巨大的亏损,而且牵涉到数亿农民的切身利益,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哪怕在同古这样的山区县,粮食部门其实是赚钱的,也必须按时改制。
改制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一年工龄补偿一个月工资,那些端惯了铁饭碗,习惯了安逸日子的职工会愿意?文件一下发,连改制方案都开没公布,粮食局里就炸了锅。
从县委、县政府领导至粮食局的一般干部,都对数百号职工的安置问题愁眉苦脸。按政策办是没错,可那些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不会听你的解释,他们只会来县政府闹,堵得书记、县长都躲到其他地方办公,根本不敢去办公室。
当然各单位设立纪检人员也是上面的政治任务,因此肖宗生这位粮食局的纪检组长,以极快的速度上任,参与到对职工的劝说、解释工作中来。
闹吧,闹吧,已经闹了一个星期,书记、县长压局长,局长又能去压谁?开会吧,没能力摆平那帮老少爷们、娘们,该表现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刚又被书记、县长臭骂一顿的胡局长,回到单位上就将手下们一顿臭骂,骂得几位副职领导、几十位中层干部们都坐在会议室里唉声叹气。
脑门生疼脑壳发涨的胡局长,看着这帮无能的手下就来气,嘲讽道:“说说吧,平时一个比一个有能耐,关键时刻怎么就不吱声了?”
“张局,不是我们不努力,真的是做不能思想工作啊。双职工下岗一个,单职工抓阄他们都不愿。”
当老大有个好处,那就是把任务安排下去,谁的任务完不成,那就打谁的板子!
“少说废话,工作好做还要你们?我老胡把话撂在这,三十一个人分任务,谁的人谁去盯,谁的人出了问题,谁负责。职工可以下岗,干部凭什么不能?”
这话落在一帮干部耳朵里,也就是句气话而已,大家都是行政编、事业编,还能说下岗就下岗?不过,完不成任务,得罪了领导,穿小鞋才是肯定的。因此,胡局长一甩手回了办公室,会议室里的干部们还是愁眉苦脸的。
局长走了,副局长也走,新任纪检组长肖宗生也夹起笔记本,跟在两位副局长后面走人,看得一帮以前的老同事牙齿直痒痒。这‘肖老猪’真是命好,改制时还能升官,真是b人有b命!
错了,肖宗生可真不象他这帮老同事想的那样,他回到他的办公扔下装样子的笔记本,就去了敲领导的门。胡局长对肖组长印象不错,一年三节从不漏,可也没想到组织部门居然绕过自己,提拔了这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老部下,让自己推荐的人选竹篮打水。
“小肖啊,有事?”
胖乎乎的肖组长还没开口,脸上就笑得象弥勒佛,先敬了支‘芙蓉王’烟,还帮领导点火,一如以前样恭敬,这让胡局长心里舒服不少。虽然这头猪绕过自己找门路,但对老领导还是和以前一样尊敬。
“领导,我有个办法,能摆平这些破事,但得您出面去跟曾书记、钟县长打擂台。”
嗯?同样胖乎乎的胡局长眯起了眼睛,吞云吐雾一阵,才压低声音道:“老肖,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小‘换成了’老‘,这就是进步,肖组长立即马屁道:“嘿嘿,还是老领导痛快、有魄力!”
拍了句马屁,肖组长才小声道:“领导,大家都晓得,上头下了文件就必须要执行,他们闹不过是想多要些钱。”
“还要你说?要是能多发钱,老子早发了!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同事,你以为我老胡是小气人?”
“嘿嘿,您莫急撒。不能多发钱,那就用别的代替呗。领导,我们不是县里有两个门市部吗?反正改制后要上交,还不如作为职工的安置条件,只要他们愿意下岗,就折成补偿费。
您再想想,粮站要撤销,大部分职工都在当地成家立业了,那就把资产分给他们。嘿嘿,别的地方我不熟,崇乡粮站的那十来号人,要是讲把房子都分给他们,保证一个人都不会来闹。你以为他们蠢啊,光卖屋都一人能分一两万,还闹什么闹?”
胡局长眼睛一亮,可又马上暗淡下来,书记、县长会同意?改完制,国资委就能收回大量固定资产,不管是变现还是出租,都能提高财政收入,或许还能提高县主要领导的灰色收入,这是在领导碗里抢饭吃!
“不行的,这是重大的国有资产流失,领导会担这种责任?”
早有说辞的肖组长不敢笑,低声道:“领导,由职工先提出来,我们代表他们去,骂也骂不到我们头上。说是国有资产,还不是我们县里的?如何处置本县的资产,那是我们县委、政府的权利,只要县里领导同意,地区、省里领导还会多事?我的老领导哎,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
再讲,即使粮食局改制,以后公粮要不要交?那些粮站全部撤了,收来的公粮放哪?”
当官的,要服从领导是不假,但那只是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若是什么事都唯命是从,那官场就一清如水喽。脑门生疼的胡局长心动了,要是领导不同意,职工会逼他们同意的。若是几百号人安抚不下来,跑到公路上一坐,通不了班车,他们觉都会睡不着,哪还管得上这些事?
“也是哦,就我们那些粮站,职工住在里面,这个骨节眼上,还能赶他们出来?倒是东门、西门粮站不好办,国资委肯定不会愿意的,你是不晓得,那帮打短命的,巴不得所有单位的门面店都上交。”
说者可能是无心,听者可是有意的,肖组长连忙道:“领导,这事可让不得。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那二十多号人一闹起来,会比乡下粮站更麻烦的!”
对哦,这段时间一直忙安抚的胡局长悚然一惊,那两个粮站就是两个马蜂窝,局里多少花(假)账都从那里开销的?干部编制的站长可以调回来安置,工人编的会计、出纳、仓管还能调回来?就算是调回来,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他们闹,下头的人哪怕是得了好处,也照样都会跟着闹。
到头来又是一个死局,搞不好自己都要丢帽子、受处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截糊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心态在官员中那是普遍心态。面对着粮食系统数百号工人的群情激愤,县委曾书记、钟县长也忧心忡忡。特别是隔壁地区下岗工人阻断浙赣线两天两夜,让中央领导暴跳如雷后,主要领导们更是脑壳都发涨,生怕自己地盘上也闹出点收不了场的动静,引来正神经高度紧绷的省、行署领导斥责。
“曾书记、钟县长,我是没办法了,几百号人就是这条件,否则他们就不答应。操,也不知哪个王/八蛋,居然出这样的主意,搞得职工个个象打了鸡血一样!”
妈的,那可是数百万的国有资产!
肥头大耳的胡局长站在那,脸上委屈得看着都可怜,央求道:“姜主任,您高抬下贵手,我们那些乡镇粮站,那有什么商业价值,即使交到您手里,您还得每年花钱进行维修。再说了,那些职工怎么办?我还敢让他们搬出来,将宿舍交给您?”
“胡局长,我只是按政策办事。”
不是跟书记县长吵,胡局长可一点也不心虚,脸上委屈依旧,可话就不太中听了。
“姜主任,你按政策办事,我可是按良心办事。真要说起来,你老婆怎么在年初就找路子调走?做人要凭良心,莫对别人马列主义,对自己就自由主义!”
坐在窗口的曾书记无心听手下扯皮,反而担忧地看着窗外,数百号工人正在办公楼前打着横幅骂骂咧咧。
单个的工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了组织、有了目标的工人!
也正头疼的钟县长好点,他在基层干了近二十年,对付工人闹事的经验比书记丰富得多。谈判嘛,就是大家边谈边妥协,只要自己给得起东西,那就坏不了大事。
“老胡,粮站的宿舍交给职工是正常的,门市部、办公室、仓库呢?”
正跟国资委主任打嘴仗的胡局长立即转过头来,双手合十象拜菩萨一样,央求道:“钟县长哎,您都在我们这呆了快十年,您还不知道下面的事?那些职工下了岗,一人四五千块钱顶什么用,总要有个营生吧?做生不如做熟,还不是大部分人要开粮油店的?”
好单位,领导都喜欢去视察,哪能没点花花账?以前当副书记时,钟县长没少去粮食局视察,没少跟胡胖子交杯换盏,也没少得他的孝敬,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内幕。若真是强行将县城两个门市部收归国资委,那些职工把情况往上一捅,这胡胖子会倒大霉的。
再说,国家粮库要收公粮,每个点上还要驻人。要是粮食局将资产交给了国资委,以后他们还挨家挨户去收公粮?
“老胡,这是国有资产流失,重大的违纪行为!”
书记一开口,胡局长大喜过望,连忙道:“书记,我没说白送给他们,按房产估值卖。领导哎,现在火烧眉毛的事是稳住他们,莫让他们闹事。”
这老胡还真是面带猪像心中嘹亮,旁边的钟县长古怪地笑了笑,扭头建议道:“书记,要不让常委会讨论一下?这事不能再拖了,工人性子急,要是拖几天,就怕他们又提出其他条件。”
两害相权取其轻,一边是国有资产以合理的理由流失,一边是个人政治前途,久宦海的曾书记权衡一番,终于还是点了下头。
“可以,老胡,你去跟工人说一声,让大家先回去,别堵在这了。”
胡局长大喜,连声谢道:“谢谢领导!”
改制是政治任务,职工们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但能得到超出政策部分的补偿,他们也算是没白忙一场,再对比下厂子里的下岗工人,觉得委屈的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平衡。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改制方案一公布,职工们凑了笔象征性的赎买资金,名正言顺地将自己所在的粮站占为已有,开始商量着是卖还是大家经营。乡镇粮站还有人想自己经营,可县城那两个门市部的人可不想,能在那俩门市部上班的人,哪个不是有点路子的人?
那就变卖分钱!
一个黄金地段的门面房,另一个是地段也不错的独立小楼,这可着实搅动了不少人的神经。一时间,风云飘摇的粮食局又成了香饽饽。
李家明得到电话通知,连忙带着将房子抵押来的二十万,来到了县城,顺便也将柳莎莎送回家。
“肖叔,没问题吧?”
胖胖的肖组长苦笑几声,“家明,很多人都盯着,东门的价钱出到了二十万,西门的十七万。”
二十万不贵,一个门面还外带仓库、办公室,也就是太破旧了点。三十多年前的老房子,也难怪人家不敢出高价。可惜自己还是钱少了点,二婶又不愿意自己赌得太大,否则一口全部吞下得多爽!
夜长就会梦多,现在可不是省钱的时候,李家明大方道:“东门粮站,我出二十万现金呢?”
出价二十万的老板,可没人答应一次性付清,肖组长以为听错了,连忙问道:“现金?”
“那当然!”
肖组长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家明,划不来的,你莫看东门粮站能改成两个门面,一个月有两千多块钱租金,但装修费呢?就那破烂样子,你不花十几万块钱装修,根本租不出去!
这样算下来,得花到近三十万,街上的新店面都只卖十五六万!还有,那是老房子,用不了多少年了的!”
或许吧,可李家明的眼睛眯了起来,戏嚯道:“肖叔,莫拐弯子了。我钱都准备好了,二十万现票子放在信用社,随时都可以去取,要是钱不够,我大伯店里还准备了十万!”
肥胖如猪的肖组长还真是个实诚人,一点也不把李家明当伢子看,见被识破了谎言,连忙小声解释道:“家明,不是叔叔不帮忙,实在是没办法帮。叔叔就是个纪检组长,讲话能有多大的份量?我实话给你讲吧,街上的老九想要那两个地方,也是出现金。他还放出话来,不管别人出几多钱,他都多出一万,你争不过他的!”
操,遇到只坐地虎?李家明仔细打量了下肖组长,见他不似作伪,这才试探道:“肖叔,那个老九什么来头,敢这样说话?”
‘哎’,肖组长叹了口气,小声解释道:“街上的混混头子,公安局邱政委的舅兄,据说以前犯过什么事,才被公安局清退的。家明,那种有势力的人,我们惹不起的。更何况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人,你是不晓得,那狗x的经常跟领导们混,鬼晓得是哪个领导看中了那两个门面,以他的名义在放话。”
难怪这么牛逼,敢放出这样的话出来。要是这样的话,为了点钱得罪当官的有点不值当,李家明心里盘算一阵,理智地退让了。
“行,那这事就当我们没讲过。”
“家明,这次真不好意思,你放心,你母舅的事我会看着的。临川那边我会打好招唿,绝对不会不帮他的。”
也行,以后粮食局会建国家储备粮库,母舅做粮油生意,日后求人的时候多着呢,总算是没白忙一场。
“那就谢谢肖叔了”。
“没事没事,这次是肖叔叔对不住你!”
也只能如此了,这不是人家不还人情,而是形势比人强。李家明说笑几句,将肖组长硬塞过来的红包,放在房门后的鞋架上,背着牛仔包坐上毛砣从装修店骑来的摩托车,两兄弟去家俱厂看父亲。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抢自己东西的人主动撞上/门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两面三刀的混混头子
李传林的家俱厂坐落在县城边上,前面是大马路,左右两边是几家面临倒闭的破厂子,后面是大片荒地,一群工人正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今天是公休日,平时噪声吓人的厂里很安静,只有货场那边有人声车响,几辆东风大卡车正在卸木头。
“家明,传林叔叔又做屋?”
李家明扫了眼不远处的工地,纠正道:“那叫厂房,听他说又接了几张大单子,厂房不够用了。”
“哦”,粗壮得象头牛样的毛砣把摩托车停在车棚里,解下绑在车后架上的一包衣服,跟着李家明去办公室。
“老九哎,难啊。老张的伢子跟我崽一个班,以前我屋里穷,多亏他照顾。现在我开了厂,还能不收他的木头?”
“也是也是,老兄是义气人。老兄,你放心,我老九做人讲究,保证价格不会比老张他们高。”
老九?可能有机会了,要是这混混能帮大领导办事,卖木头给父亲也就是领导一个电话的事,还用得他眼巴巴地跑这来攀交情?刚走到办公室边的李家明听了几句,不禁眉头一扬,抬手敲了敲推门而入。
“耶耶(传林叔叔)”
“家明?你们怎么来了?快叫人,这是夏叔叔。老九,这是我崽跟侄子。”
“夏叔叔好”。
李家明笑眯眯地跟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唿,端起大茶缸往嘴里灌水,小跟班样的毛砣则把一包衣服放好。毛砣雄壮啊,快一米八的黑大个,壮实得象头牛,可在矮他一头的李传林面前乖巧得象只小猫。
“传林叔叔,这是你的衣服。象枫婶婶讲曾叔叔那的衣服便宜,质量比街上买的还更好,就让他帮你多进了两身。”
正喝着水的李家明眼睛余光,打量了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这人身上有股他熟悉的味道。那是非常久远了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以前跟这种人打过交道,而且还带着大狗伢他们砍翻过几个。这种人看似粗豪,其实阴险得很,平时笑呵呵的,一旦触到了他的利益,转眼就能跟你玩阴的。
不过,这种人也有优点,那就是识趣。只要实力不如你,就会干净利索得认怂,属于那种欺软怕硬的角色。
“家明、家虎对吧?啧啧,平时老听你耶耶讲,他生了个天才儿子,今天总算见着真人了。来来,拿着,当叔叔给的见面礼。”
“谢谢夏叔叔”。
李家明接过一张百元大钞,随手揣进牛仔裤屁股口袋里,玩笑道:“九叔,您可是大名人,我刚才还听到您的威名呢。”
“家明,莫笑叔叔了,你才是真正了不起!会读书能拿全县第一不说,我还听斌伢子讲,三砖头打翻陈和生。以前我在崇乡当公安的时候,都不敢惹他们柏木人。”
跟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打交道,李家明可比他父亲有经验多了,嘿嘿直乐道:“九叔,您也莫笑我了,那就是只死老虎,只能吓一吓人的。要真说厉害,还是九叔厉害啊,放句话出去,别人就不敢跟你抢粮店了。”
呃?乐呵呵的老九愕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玩笑道:“家明,你该不会是也想那俩店面房吧?”
旁边的李传林心里跟明镜一样,大哥、二哥前两日跟自己讲,明伢人聪明、有本事,就是太自信了点,总想凭些小聪明走捷径。也好,这次让他碰次壁,省得他自大,觉得蛮了不起。读书伢子就读书,赚钱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十几岁的伢子就只想赚钱?
装什么装?看破了这混混小把戏的李家明脸色不变,继续玩笑道:“嘿嘿,刚才还在肖叔家玩,一听说您老人家发了话,我立即走人。”
还真是碰了鬼!看似粗豪的老九暗骂一声,叹气道:“家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要是别的事,我肯定会帮个忙,但这事真不行。”
“理解理解,嘿嘿,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一个半大伢子,在大人面前这么说话,他父亲居然不管一管,老九知道今天的事泡汤了。他可以跟街上的生意人耍横,却不敢跟李传林这样的企业老板乱来,这些老板是给政府交税的,谁要是跟他们乱来,政府会逮你没商量。
笑眯眯的李家明没等来让步,也毫不在意。生意嘛,都是要双方才有利才能做得成。人家卖木头给父亲能赚钱,可吞下那两个门市部,能赚得更多,自然不会让步。不过,既然你不让步,那这的生意也就莫想了。不跟你抬价、不跟你抢,那是不想得罪邱政委,跟你这样的混混可没一毛钱关系。
旁边的李传林坐在那暗暗发笑,自己这崽确实聪明,把什么东西都用到了极致,可惜的是没想到,这些事是他一个半大伢子能掺乎的?能赚钱的事,那些当官的,哪个不紧盯着?
送走了失望的老九,李家明向他父亲打听了几句,不禁暗叹老九这人的目光短浅。一个能做得起小洋楼、开得起游戏厅、还想吞下两个门市部的人,早已完成了原始积累,可还用混混的手法做生意,而且还从事木材贩运这样的低端生意,真不知道这人脑子怎么想的。也就是肖宗生那样的蠢货,才会信他的鬼话!
李家明还真没看走眼,老九看似豪爽其实度量小得很,从家俱厂出来回到他开的电子游戏厅,想找手下去出口气。
大白天的,游戏厅里照样人头攒动,这才是老九想吞下那两个门市部的原因。电子游戏赚钱快,这里又太小,那两个门市部稍装修一下,就能做成两个大型电子游戏厅,还能把那些办公室改成小间,专供赌客们玩牌机。
在狭小、拥挤、空气混浊的店里转了一圈,心情舒畅了点的老九没看到手下,给几个正玩牌机的豪客发了一圈‘芙蓉王’,这才去店后面的办公室,一看到两个正跟一个小太妹打情骂俏的手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不在前面看着点,跑过来干嘛?操,想打炮,不会去开个房?”
十七八岁年纪,穿着超/短裙露出白花花大腿的小太妹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站在那不敢作声。
“九哥”,正调戏小太妹的两混混也连忙站了起来,给他敬烟点火,小声道:“九哥,怎么了?”
“妈拉个巴子,今日碰到鬼了!”
长得人模狗样、嘴里叼着烟的手下常日在这看店,今天是带新勾上的女朋友来玩,见老大发火了,连忙巴结道:“九哥,要不要我们搞他?”
“闭嘴!你以为这是街上开店的啊?你们给老子老实点,李传林跟柳本球关系铁,莫惹火烧身!”
另一个流里流气、满头黄毛的混混,他不同于刚才那个拍马屁的混混,他是老九的心腹手下、心眼也更活泛些,小声道:“九哥,动不了李传林,那我们就搞张卫民!吃木头饭的,哪有不逃点规费的?我们盯死他来,只要他的车一过检查站,马上打电话给森林公安。
只要张卫民送不来木头,李传林那打短命的,还不是要买我们的?”
脸色阴沉沉的老九稍一犹豫,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想死是吧?大家都吃这碗饭,害他不就是害我们自己?”
这一脚看似是踹,可那皮鞋头踹在大腿上并不怎么疼,黄毛混混立即会意道:“我多嘴我多嘴,还是九哥仁义。”
“滚!”
“哦”。
两男一女三个混混连忙出去,心里冒着火的老九扫了眼那两条白腿,一把扯住这个妖里妖气的小太妹,直接将她按在办公桌上。小太妹惊唿一声,转眼就脸色绯红,眼睛里能滴出水来,将露出大半的白屁股翘了起来,象只发情的小母狗。
“九哥”,黄毛见状,连忙将想出头的同伴拉出去,还随手把门关上,低声训斥道:“想死是吧?让你****两天就把她当老婆?人家前头几多野老公,轮得到你来管?”
人模狗样的混混脸上涨得通红,双手捏得铁紧发白,结巴道:“黄黄毛!”
“黄你****!九哥操她是看得起她,几多妹子想让他操,他还看不上眼咧!”
黄毛骂了两句,又觉得小表弟可怜,安慰道:“山伢,出来混社会就是这样的,老大看中了的东西,你当小的就要让。要不,你以后就莫走这条路。你也莫觉得难过,跟我们混的妹子,只要她愿意,你也可以操,没人会讲句屁事。走了,不高兴就去外头玩几把!”
拳头依然捏得紧紧的山伢,最终还是听从表哥黄毛的劝,去了玩赌博机。
正在办公室里拿小太妹泄火的老九没想到,刚才跟他暗斗了场法的李家明尾随他来了,就在他店里饶有兴趣的看人玩牌机。
老九这种人,李家明看得很透,当面叫哥哥、背后捅刀子的货色。自己父亲跟他的厂子,老九是不敢招惹的,因为厂子给政府交了税,而且交得越来越多,谁敢妨碍政府发财,那就是全民公敌,他那当政委的姐夫也护不住他!但今年强行阻止了他贩木头到厂里,按这种人的性格,肯定会拿别人来报复,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卫民。
这事得帮张叔给摆平喽,自己得罪的人,可不能让他老人家来背黑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竹篮打水(上)
九十年代,电子游戏风靡大江南北,有格斗类的街机也有赌博类的麻将机、牌机等等。
李家明前世也曾经沉迷于电子游戏,省下生活费宁愿饿肚子,也要去游戏厅玩几把。身边的同学也如此,玩不起那种动辄几十块钱输赢的牌机,他们就玩麻将机,照样输得经常口袋里布粘布。
重新走进闷热、喧嚣、空气混浊的游戏厅,看着那些忘我搏杀的人,听着他们兴奋的大唿小叫,或是输了之后的骂骂咧咧,李家明有种隔世的感觉。旁边的毛砣对那些对着机器或激动或沮丧的人很好奇,他前世也对这东西着迷,曾经一夜之间输了七八万,气得把人家的机器都砸了,连累得李家明连夜借钱去赎人。
“家明,我们也玩玩吧?”
堵不如疏,只要让这伢子明白了,所有的电子赌博游戏都是诈骗,以后就不会上当受骗。李家明痛快地掏出一百块钱,指了指换游戏币的地方。
“行,我教你玩麻将机。”
“哎”
毛砣很雄壮,一米八的个头,粗壮得象头牛。毛砣穿着也很好,一身的李宁运动套装,脚上蹬的运动鞋也是李宁的,出手更大方,别的人买游戏币都是块把几块钱,他一扔就是一张百元大钞。这样的有钱人,立即吸引了看场子的混混注意,连忙过来敬烟、套近,换币的妹子也连忙拿一个大纸盒帮他装好两百个游戏币。
“兄弟,想玩哪台机子,我给你清场。”
“不用”,毛砣轻推开递到面前的‘白沙王’烟,抱着一大盒子游戏币,瞄了眼拥挤的游戏厅,走到一个正在玩的崇乡伢子面前拉开他。这小子在学校看着和气,其实蛮横惯了的,上至初三下至一年级,哪个伢子不让他三分?
“让开!两三个板子,玩什么玩?”
正玩得高兴的伢子一愣,扭头见是毛砣,连忙陪笑道:“家虎,你也来玩?家明呢?”
“家明,我们在这玩!”
正在外间等的李家明看了眼,冲那三个去年考上高中的伢子挥挥手,自顾自地去了装修店。
装修店里生意依然红火,在店里打暑期工的李家仁兄弟也活络多了,这个叔叔、那个大哥、这个阿姨、那个姐姐,叫得客人们都高高兴兴的,不停地恭维李传健会教育孩子。
“大伯、大哥、二哥”
“家明?你怎么来了?”
“哦,来有点事”,李家明冲大伯使了个眼色,心里有数的大伯连忙给客人告了个罪,伯侄俩人朝小办公室里走去。
“家明,什么事?”
“大伯,你晓得老九几多事?”
“老九?夏桕武?”
“嗯”
这伢子聪明是聪明,能力也有能力,就是太自信了,觉得天下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老九是什么人?光凭手下有几个混混,就敢放那样的话出来?大伯看了看这个最出色的侄子,沉吟道:“家明,那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能不惹就莫惹。”
李家明还真不知道叔伯们的心思,也确实觉得这事好办,但见最喜欢算计别人的大伯如此,本能觉得自己哪错了,连忙道:“我惹他干什么?本来我跟肖宗生打好了招唿的,想把东门粮站门市部盘下来,没想到他来横插一脚,还说不管别人出几多,他都多出一万块钱!
大伯,刚才在我耶耶那,我拿家具厂的木头诈了他一把,他居然没答应让一步,这里面是不是有些事我不晓得?”
不错,这伢子心思够缜密的,大伯从抽屉里翻出包‘白沙’烟点了一支,鄙夷地小声道:“老九算什么东西?也就是在街上讲话还有两个混混听,生意场上就是堆狗/屎!家明,那两个门市部你也莫想了,几个当官的都盯着,我们插一杆子划不来。”
妈的,真替帮人作嫁衣了?
“应该是,那个老九有什么钱?光我们店里都欠了四万多,他能拿得出三十几万现票子?我估计啊,可能是哪个大领导答应了他,那两个地方拿下来后租给他做游戏厅,才会这么卖力的。你不晓得,现在街上游戏厅最赚钱,但街上大店面就那么几个,他搞不到好店面才这样卖力的。”
妈的,还真是白忙一场!
“家明,莫多想了,我们屋里又不差那几个钱。你母舅的店面我联系好了,就是林业局对面,林业公司的单经理欠我们一个人情。店面小是小了点,但店租便宜、后面还有仓库。”
那也行,总算没有白来县城一趟,好歹母舅的店面有了着落。
两人闲聊了几句,李家明打了个电话回崇乡,请许主任取消那笔贷款,又在店里转了转,估摸着毛砣输掉了一百块钱,这才去那家游戏厅。既然不是那个老九不让步,那就莫结怨,更莫连累张卫民。
游戏厅里跟刚才一样热闹,那三个崇乡伢子围在毛砣那台机子前,正嚷嚷着‘爆机!’。
“操,又没爆!”
“妈的,怎么还没爆?”
“毛砣,我跟你讲,要是爆机有钱奖,里面还有妹子脱衣服的!”
“妈的,老子就是听你们乱咧咧,等下要是没妹子脱,看我不搞死你们!”
妈的,一帮什么伢子啊,难怪他们考得上重点高中,却连个大专也考不上。不过也不错,看来毛砣玩这个就是冲着里面的美女脱衣服,并不是想玩这个赚钱。
“毛砣,玩完了没有,我们走了。”
等李家明用手拍了毛砣的脑袋,这正大唿小叫的小子才回过神来,兴奋道:“家明,再玩几分钟,我再玩几分钟,打完这几个就走。”
李家明扫了眼那盒子里的游戏币,一个多小时只剩下七八个币,也笑着站在旁边看,让他先输个高兴再说。
说起来,李家明看似不起眼,可站在热闹游戏厅里却异常显眼,尤其是别人盯着屏幕,他悠闲自在的样子,让刚干完坏事的老九一眼就看到了。
“家明?”
“九叔?你怎么在这?”
“这就是叔叔的店,怎么,你这天才也喜欢玩这个?”
李家明扫了眼跟在老九后面的那个小太妹,见她脸色绯红、眉目间隐有浪意,不禁暗自发笑,随手指了指正玩得高兴的毛砣,解释道:“他喜欢玩,我陪他来的。”
“那就好好玩,赢了算你的,输了算叔叔的。山伢,拿一百块钱板子来!”
“不用不用”
“家明,看不起九叔是吧?我跟你讲,你喊斌伢子叔叔,那就是我亲侄子!”
这混混头子场面话倒说得挺熘,不过李家明也不想欠人情,等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混混端着一盒游戏币过来后,塞了一百块钱在他手里,解释道:“九叔,玩就要认真玩,否则就没意思。”
老九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在机器旁坐下,话外有话道:“也是,九叔也来看看你怎么玩的,你可是天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