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惊叹
(第一甲兄,尤老将军是汉人。还有再次感谢cd兄,人员安排确实是个头痛的事。)
王斗来到大堂,就见堂中站着一大堆的文人官员,知县、知府、兵备、按察使、参政等官密密麻麻,间中不乏类陕西总督侯恂,陕西巡抚冯师孔、甘肃巡抚林日瑞、宁夏巡抚李虞夔等文臣大员。
太子一到宣府镇后,王斗就传檄各处,令各地的文人大员速速前来觐见太子,此时陕西、宁夏、甘肃等这拔人到了。
王斗首先接见他们,见过之后,他们再去拜会监国太子朱慈烺。
王斗到时,就见堂中形形色色的官服补子,还有触目所见的青袍、红袍等,特别侯恂、冯师孔、林日瑞等大员一色红袍,上面缀着孔雀、锦鸡等补子。
见王斗出来,众官皆以复杂的眼神看来,他们已知道王斗被拜为靖国公、大都督之事,以后各省各道的武职之事,或许很多再跟这些文臣无关了。
他们看王斗穿着五爪龙纹的蟒袍,别着玉带,挂着最高级的精玉制仁字号腰牌,上面有着独龙蟠云之饰,行走间龙行虎步,气派非凡,个个心下都是暗暗称奇。
他们多少了解王斗的出身经历,知道他只是普通墩军出身,一步步爬到如今高位,拥有如此大的权势,可以说是个传奇人物。
以后他在大明也将呼风唤雨,权倾一时。
他们进入宣府镇后,景色也历历在目,还有那动员后的武力,更是让人颤栗不已。一个武人做到如此,文治武功,皆让他们有自惭形秽之感,真不知他是如何治理办到的。
此时一些人略一犹豫,王斗虽是国公,超品的存在,但他……
他们还在犹豫如何行礼,陕西总督侯恂已是跪了下来,他磕头道:“下官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侯恂,见过大都督。”
他恭恭敬敬的行三拜礼,跪下后,起身,又跪下,再起身,又跪下。
早前王斗身为忠勇伯时,一品官见他,都要行两拜礼,现在王斗是国公爷,侯恂以兵部侍郎之衔总督陕西,不过三品官。就算现在文官们对大都督该用何制见礼还有些混乱,但王斗国公身份,超品存在,侯恂见他行三拜礼,这是起码的。
见侯恂跪下磕头了,各官如梦初醒,慌忙个个随着他行拜礼。
等他们磕足头,王斗微笑荅礼,他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急急前来觐见监国,足见各官忠义可嘉。现在流贼祸乱京师,各部缺员颇多,尔等若能好好表现,内阁六部,也不是没有机会进入。”
侯恂连忙又跪下来,他流泪哽咽道:“大都督这话,说得下官等心中暖融融的。我大明有大都督扶佐,真乃是国之洪福也。”
见侯恂又跪了,冯师孔、林日瑞等人不得不随之再跪,各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唯有一声叹息。
……
王斗让这些文官退散,然后他又接见前来拜见的各地武官武将们。
很快,尤世威、尤世禄、李昌龄、高杰、郑家栋、牛成虎、马爌、官抚民、王定、高汝利、陈永福等总兵进来,还有形形色色的副将、参将、游击不等。
他们一身甲胄,大步来到王斗面前,以尤世威为首,个个推金山倒玉柱,皆向王斗拜倒。他们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齐喝道:“末将尤世威(高杰、郑家栋、牛成虎、马爌、官抚民……),拜见元帅!”
粗豪的声音回荡,铁甲一片锵锵作响,王斗身前拜倒了一大片大明的武官武将们。他们多是总兵级的人物,在当地跺跺脚也能震三震的强者,桀骜不驯的人物,此时却个个恭敬的拜在王斗面前。
王斗哈哈大笑道:“诸位将军能前来相助,本帅真是如虎添翼,快快请起。”
他亲手搀扶起尤老将军,又让各人起身,与众人谈笑风生。
他看着陈永福,回忆道:“洛阳一别,还是崇祯十四年,转眼本帅与陈将军有多年未见。记得你有子陈德,他在我军校中成绩优异,现在更是丙等军一员重将,管了一营之地。”
说着他哈哈大笑,陈永福心中美滋滋的,王斗特意提到这段过往经历让他在众人面前极有面子,他陪着唏嘘感慨道:“是啊,转眼就是三年过去了。”
他又道:“犬子有劳元帅费心了。”
王斗走到陕西总兵高杰面前,沉吟道:“你是高杰?”
高杰连忙抱拳道:“末将正是,崇祯十二年时,末将当时还是游击将军,曾与元帅见过一面。”
他桀骜的脸上极力露出恭敬神色,看向王斗的目光也带着讨好:“末将当时与元帅同为游击,只是小人的卑微成就,与元帅相比,那就是萤虫与日月争辉了。”
王斗点头道:“时光荏苒啊。”
临洮总兵牛成虎,固原总兵郑家栋等人也过来套近乎,并特意提起当年之事,还有近前他们在潼关与靖边军并肩杀敌的经历。
崇祯十二年时,他们也与王斗见过面,不过当时王斗是游击,他们也没有太在意,未想到此后王斗一发不可收拾,现在的成就,更是他们远远不能相比。
他们当时就是总兵,五年过去还是总兵,而且现在仍然没有挂印。
尤世威心怀晚辈,一一为王斗介绍各镇中的参将、游击等员,希望在元帅面前,能让他们有露脸眼熟的机会。
王斗一一记着这些人的名字,他说道:“好,好。”
这时大同总兵王朴与田参谋长急急赶到,就见王朴留了两撇小胡子,油光发亮,穿了一身绚烂华丽的盔甲,鲜艳的大红披风,盔顶上插了三四根亮丽的翎羽,打扮得非常风骚。
他身边的田参谋长穿了半袖大衣,内着青衫,头戴轐头,腰佩宝剑,一副赞画形象,同样服饰簇新,形象亮眼。
事实上王朴领军前来,虽然他的正兵营由亲将王徵领去援助山西,但他自己还有个护卫营五百人。当年的塞外之战后,他也仿效王斗的羽骑兵组建了龙骑兵,每个新军都配上马匹,不算营部,战兵也有三千五百人。
这样王朴就来了四千骑,他家有钱,与主将一样,麾下将士个个都打扮得非常风骚。
他们急步过来,王朴干净利落的拜倒道:“末将大同总兵王朴,拜见元帅!”
王斗笑着扶起王朴,说道:“王朴兄,何如姗姗来迟啊?”
王朴满脸堆笑道:“小弟该死,小弟该死,请哥哥折罚。”
王斗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要注意了。”
王朴脸上笑开花,点头哈腰道:“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看元帅与自己亲近,堂中各人都露出嫉妒的神情,他心中暗暗得意。
……
又说了会话,见人来得差不多,王斗让众人移步作战大厅,很快他们进入宽阔的作战大堂内。
步入大堂,就是阵阵的惊呼冷吸声传来,众官将中阵阵骚动,眼见所见,让他们震惊不已。
就见大堂非常宽广,里面人来人往,墙上挂着巨大的作战地图,一根根箭头示意。颜色不一,表明着敌我形势。大堂的中间,摆着巨大的沙盘,沙盘细致,似乎大明各地的地理地形,就有包含酝酿在这方寸之地。
不单如此,还有赞画样子的人不时推着四轮桌面过来,上面有着更为详细的沙盘地形图。
众人东张西望,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声,有如土包子进城似的。
眼前所见,真正让他们大开眼界。
尤世威也感觉叹为观止,他们武将作战,或是由文人包揽方略,或是有时他们自己商议。但经常连一副象样的作战地图也没有,勉强有的,都是那种非常抽象的地图,基本跟真实的地形地理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种总兵级别的人都这样,余者更不用说,事前也很少有什么方略,反正打仗时一窝蜂冲上,败了也一窝蜂的逃跑。
今日所见各人才知道,原来作战打仗是这样的,真是全新的世界啊。
此时作战大堂内已经聚了很多的人,都是那种三山帽,曳撒衣,系着斗篷,别着刀剑,散发着飞扬残酷的美。他们大堆大堆的围在地图与沙盘前面,侃侃在谈着什么。
这时一个喝声,堂内各人齐转过头来,对王斗整齐施礼道:“见过大将军。”
他们大声齐喝,语气中充满生机勃勃的气势。
那种昂扬自信,让人一见难忘,尤世威等人心中又是一叹,这就是靖边军,从小兵到官将都是如此出色。
王斗微笑摆摆手,他的麾下基本都在这了,骠骑将军,玄武军主将韩朝。他麾下前后左右中五个营将,分别是中军及中营将官雷仙宾,左营将官谢上表,右营将官田启明。
内中营是甲等营,左右二营是乙等营,不过战后应该都会升格为甲等营。编整丙等军后,又有前后两个丙等营编入,分别是前营将官张堂功,后营将官徐友渔,战后他们应该会成为乙等营。
全军五个营,加上一部骠骑兵,专用马刀与手铳之骑军。
一部猎骑兵,专用骑铳,在马上开铳,打了便走,多军中神射手。
又有辎重部,工兵总,护卫总,医卫总,塘马队等等,全军约二万五千人。
而且京师之战后,各军中还会编入直属的火炮千总与火箭千总,目前火炮火箭集中使用。
虎贲将军,白虎军主将钟素素,她麾下前后左右中五个营将,内中营将官杨国栋,左营将官高贵,右营将官田志觉。内杨国栋为甲等营,田志觉与高贵为乙等营。
又加了前后两个丙等营,前营黄蔚,后营陈永福之子陈德。
原来阴宜进任白虎军中军,但未带营兵,现在他已调往温方亮军中实领。此时钟素素也不在这,她早领中营与右营,一营甲等军,一营乙等军,都有战马,南下往真定。
白虎军余部,暂由左营将官高贵节制。
又有豹韬将军,朱雀军主将高史银,他原有中营与左营这一个甲等营,一个乙等营。此时以吴争春任中军兼中营将官,以高寻任左营将官。又调入三个丙等营,右营将官杨虎,前营将官李正经,后营将官张文儒。
鹰扬将军,青龙军主将温方亮,一样原有中营与左营一个甲等营,一个乙等营。此时以阴宜进任中军兼中营将官,揭一凤任左营将官。调入三个丙等营,右营将官赵荣晟,前营将官邓一镳,后营将官孙大官。
中军方面,虎烈将军,骑兵营主将李光衡,原有中营马槊骑兵,左营马刀骑兵,营将刘仓、庄诲祖。又编一营,右营营将林****,也是一样的马刀骑兵。
孙三杰的辎重营已经编了五个营,内含一个工兵营,营将田文亮,马贵,张文俭,张人纲、王明尊。
赵瑄的火炮营已经改名为箭炮营,编制庞大无比,火炮编了十个营,内有红夷重炮营,红夷炮营,臼炮营,佛郎机重炮营,佛郎机轻炮营不等。又有专门的火箭营十个营,内重火箭营四个营,轻火箭营六个营。
忠义营主将沈士奇,中军杨东民。
新附营主将曾就义,中军石大台。
尖哨营主将谢一科,中军龙二。
又有情报部的部长温达兴,镇抚司总镇黄仕汴,抚慰司总抚李金佩,监察部长迟大成,高级赞画秦轶、温士彦等人在列,济济一堂,精英荟萃。
不单如此,各营的赞画们,都有参会。
未编入各军的营将与赞画,亦有参会。
将进来的陕甘各将,对自己麾下略一介绍,然后王斗让参谋部长温方亮讲解当前形势与作战方略。
众人站在沙盘前,不远处墙壁上是大幅的作战示意图,尤世威等人有些拘谨的站着。王朴身边田参谋长看着眼前沙盘,眼中露出饥渴的神情。相比靖边军,自己军中的沙盘与地图实在太简陋了。
陈永福东张西望,充满惊叹与好奇,忽然他看到自己儿子陈德,他站在一个颇有富态的官将身旁。那将官三络胡须修剪精致,气质出众,观之有若世家大族出身。
陈永福暗暗猜测赞叹此人是谁,竟如此出色,却不知原来是街边卖豆腐的白虎军左营将官高贵。
他看到儿子站在他身边对自己招招手,就一声不响,显示出严谨的素质。
陈永福心下欣慰,心想:“这臭小子总算长大了。”(未完待续。)
第794章 大侧击
他目光望向出列的靖边军参谋部长温方亮,心想好一个俊美优雅的男子。○
陈永福提上了心,对此人,他可是闻名遐迩。
温方亮手上拿个文册,他对众人微微示意,从容说道:“四月初七日,我靖边军开始动员,除部分留守外,余者大多出战。又动员各处屯丁十五万人,总兵力约有二十一万……”
进来的陕甘各将无不心头剧震,第一次,他们知道靖边军的实力,是如此的骇人,如此的强大。
他们也经过宣府镇各处,见过路上行走的军马,如果说官道上那衣甲的洪流,那些一色精壮的汉子,他们一色头戴精良的铁笠盔,身穿精良的铁甲,身上背的火器都是自己渴望而不可及的。
如果这些人只是屯丁,各将不知道自己带来那些少量的家丁精骑作用何在,自己营中那些兵马意义何在。
第一次各人心头都涌起深深的无力感,那陕西总兵高杰脸上,更是露出茫茫然的神情。他们不明白,王斗等人是如何操练出如此众多的兵马,还如此的强悍?
温方亮扫视了一下众人,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他续道:“又有宣大总督纪军门麾下新军战兵三千五百,大同总兵王总镇麾下新军三千五百。陕甘各处约合家丁马队一万,塞外各蒙古兵马队合约一万,民间镖局民团等兵力,合计三万人。”
他说道:“如此连友军,我靖边军在内,共有兵马二十四万,有马军士约九万众。”
他略略停顿一下,待众人心头的震撼,特别是陕甘各将的心头震撼去了后,他说道:“兵力安置上面,首先虎贲将军钟素素领白虎军二营南下,依计划在真定拦截流贼,估计她们现在已经到了真定府。”
他说道:“连军部,营部,骠骑兵、猎骑兵在内,虎贲将军领军约有一万。此外真定府有真保镇赞皇参将许月娥马步五千。又有总兵周遇吉、副总兵李云曙、大同镇王徵等正兵营人马,加之当地官军,兵力约有三万,内马队二万,足以拦截从京师败退之贼!”
陈永福等人心头再震,还没开打,靖边军就想着拦截从京师败退之贼了,这气魄好大,这是要将流贼一网打尽?
他也是久在河南与流贼交战,知道最怕流贼一点的就是,不患贼聚只患贼散。依他看到的靖边军战力,加之流贼在京师追赃助饷,乐不思蜀,或许此次出战,真可将他们一网打尽,彻底解决此等大害。
尤世威心中叹息,今日方知靖边军之气魄,感觉往常自己的领兵出战,相形之下,都有些小打小闹了。
而许月娥在崇祯十五年整编全军后,计有骑兵一千五百人,步兵三千,一色的新军。发展到现在,已经有马步共五千人,还建立了详细的赞画体系,与靖边军无疑。
当时她也就任为真保镇赞皇参将。
流贼北上时,许月娥奉命援真定,然后知府邱茂华、游击谢嘉福欲降贼,许月娥果断杀之。加之总兵周遇吉、副总兵李云曙、又有大同镇王徵等人的正兵营援助,就劳劳守住了真定城池。
流贼最初猛攻真定各处,然很快就是追赃助饷,各贼兵忙着拷银,已经懈怠了攻打,就此相持下来。
而且流贼大部都已经北上,真定府附近的贼兵并不多。
温方亮说道:“而在保定府,贼设之防御使、节度使、府尹等伪职,留守少量兵马,不到万人。放眼河间府,顺德府,广平府,一直到山东等地,皆是如此。很多留守兵马,还是原来投降的大明官军,现在都还忙着追赃助饷。”
流贼攻打保定府时,巡抚徐标,知府何复,同知宗元、中官万正化等人坚守。不久后督师周延儒叩城求入,徐标等人先不许,因为御史金毓峒认识周延儒,最后众人放周延儒等入城。
他们入城后,流贼攻打更烈,周延儒认为大势已去,姑且议降,以中军副将为内应。又有守将王登州等投降,最后保定终为流贼攻下。徐标,何复,宗元,万正化等人皆战死,周延儒率许曰可、朱永康等人投降。
然后不久流贼追赃助饷,周延儒等人被拷死。
温方亮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流贼在保定府等地的布置堪称荒谬,基本以投降官军为主力,不说老营,就是外营兵力都很少。可能他们也没有什么政权意识,反正一窝蜂涌到哪就吃到哪。
介绍完畿南贼情,温方亮首先指在沙盘的昌平之处,说道:“流贼陷京后,曾尝试攻打居庸关,我靖边军防守得力,流贼不得寸进。现驻守昌平的是原临清总兵刘泽清,原山东总兵邱磊,兵马约有二万众,家丁马队合有三千。他们自请西进,显然是听闻我宣府镇富庶,想攻进来大捞一把。不料却在关墙面前撞个头破血流,现在也忙着在昌平各地追赃助饷。”
他指着沙盘的怀柔与顺义道:“此二处是投降流贼的原徐州总兵刘良佐、副将金声桓等人驻守,兵马也约有二万,家丁马队约有二千五百人左右。”
他又指着通州,良乡,房山等处说明,贼将是谁,贼兵多少,一一道来。对贼情之了解,情报之细致,让尤世威、高杰、陈永福等人越听越心惊。
靖边军的哨探情报,竟如此犀利?
尤世禄、李昌龄、马爌等人佩服的同时,也是眼神饥渴的看着沙盘。
好东西啊,有了此等神器,己方对战场形势,可谓了如指掌。
“总而言之,流贼老营多居于京师,外营与后投降明军布于周边附近。不过也没离得太远,多是一二日路程。流贼五十万北上,虽在各州县有安置人马,但因投降明军众多,估计此时布于京师一片的,仍有五六十万之多。”
温方亮一边介绍,一边还插上一杆杆小旗表示情形,让众人更有个直观的印象。
介绍完流贼,他话锋随后一转,说道:“此外还有鞑虏。”
陕甘各将都是心头一震,怎么说到鞑子头上去了?看靖边军这意思,难道是要一打二?
温方亮说道:“依我都护府情报部的消息,二月二十日,奴贼倾巢而出,满、蒙、汉、朝、日四十旗兵力,又有外藩蒙古各鞑子,战兵旗丁约十八万人。又有数万包衣奴才,总人数在二十五万左右。他们初分两路,一路奴酋多尔衮亲领,一路阿巴泰、济尔哈朗主领,直逼山海关与蓟镇。”
陕甘各将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包衣什么先不算,近二十万鞑子兵,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他们不是李自成,他们知道鞑子的厉害,尤世威眉头紧锁,他曾跟随大帅满桂作战,与鞑子交锋多次,知道那些鞑子兵的骁勇犀利,这合计二十五万人逼来……
随后温方亮语气放冷,他淡淡道:“情报部最新消息,辽东总兵吴三桂已经降奴,于四月初八日下午开山海关投降,更害死了山海关总兵刘肇基刘老将军。他们辽东军阀,吴祖二家,尽数剃发投降,还精选了兵马二万人跟随作战。还有原密云总兵唐通,率部八千人,先降流贼,现在又降奴贼。”
堂内一片震动,陕甘各将,无不是义愤填膺的大骂,王朴高声道:“当初锦州之战时,我就看那吴三桂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不但投降鞑子,还害死了刘老将军,真是丧尽天良啊!”
他接着大骂:“那唐通也是反骨仔,三姓家奴,投降反复,就若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堂内一片大骂中,王斗淡淡道:“吴三桂是狗改不了****,他自寻死路,还将害得他的家族尽数陪葬,诸位当引以为戒!”
他言语平淡,但内中的杀机让人一寒,以王朴为首,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定然是大明的忠臣。
王斗示意温方亮继续,温方亮道:“奴贼大军入关,沿途虽有杨国柱杨老将军拦截,然奴贼势大,我靖边军出战,还需做好两线作战的心理准备,不得有任何侥幸。”
他说道:“从山海关到京师六百里,若每天走五十里,需十二日,若每天走一百里,需六日。我靖边军决意明日出兵,从镇城到居庸关二百里,因有百里山路难行,所以预定路途三日,也就是四月十五日,全军尽数到达居庸关。”
他说道:“按正常脚程,奴贼可能在十五日到达京师。然他们要汇集入关,沿途还有杨老将军等拦截,所以末将判定,他们不可能在四月十五日到达京师,最多一些哨骑窥探。”
他说道:“从居庸关到京师百里,多是平坦野地,按路程,一日就可到达京师脚下。然此战是消灭流贼,又奴贼窥探在旁,意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所以参谋部的方略,是预设战场,在野外将流贼、奴贼尽数消灭!”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堂中靖边军各将也一副不足为奇的样子,陈永福,陕甘各将心中则涌起了滔天巨浪!果然靖边军要一打二,还要将他们尽数消灭?
他们承认靖边军是很强,然一打二,是否托大了一些?
五六十万的流贼,还有十八万的鞑子战兵啊,现在还要加上吴三桂、唐通三万人。
尤世威张了张嘴,然看王斗等人神情平淡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住口中的话不说。
温方亮道:“参谋部设有多个预演方案,何地使用何略。依敌我形势判断,还有估算的奴贼脚程,最终设定之处,便是这里。”
参谋部赞画将眼前的沙盘推走,又推来更详尽的京师地方地形沙盘,几乎每一座山包,每一条河流,每一座桥梁,每一个村庄,都历历在目,看得尤世威等人咋舌不已。
温方亮道:“我军第一步,就是先攻占昌平,然后过巩华城,沙河,朝宗桥等处,在挡儿岭停下。挡儿岭西进约十里,是望儿山,香山等连绵山岭。然后东进数十里,便是沙河。”
他说道:“望儿山与沙河之间约有四十里,大致是平野,分布有一些村落。然后挡儿岭距京师约有三十里。我大军攻占昌平后,流贼定然知晓,以他们的猖狂与无知,又见我兵马众多,定然会尽起大军前来与我会战!正中我下怀。”
他的手狠狠指在这一片:“我军沿望儿山、挡儿岭、回龙观等处横线布阵,军阵延绵约有二十里。依地势所限,流贼的兵马分布,大致只能在十里开外的清河,东升岭,福海(圆明园)、瓮山(颐和园万寿山)等处布阵。”
他的手又狠狠指向另一个地方,却是顺义,他说道:“奴酋多尔衮此人性情狡诈,最好阴私,若我大军将与流贼会战,他岂能不赶到近旁窥探?且将同时窥我与贼侧翼之处。而供他大军最好的驻扎之处便是顺义。此地不单居我侧翼,更只离我等军阵不过六十里。”
温方亮自信的道:“依对情报的了解,奴酋显然高于闯贼,我军若会战,他不会不知道。我军双方排兵布阵,他也定然精锐尽出,渡过沙河,或在十里外,或在二十里外,窥我双方,特别窥探我军的右翼!”
温方亮道:“我军辎重多处于昌平、巩华城,奴酋也会判断出这一点。多尔衮定然会在沙河右岸布集重兵,意图从侧翼抄我后路,断我粮道,特别若我与流贼交战正烈之时。”
温方亮道:“所以,针对流贼,奴贼种种,我大军为两部作战,分别迎战流贼与奴贼。同时出击,特别不让奴贼养精蓄锐,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
温方亮狠狠道:“一切一切的核心,就是消灭流贼的六万老营兵,奴贼的六万满洲兵。特别集中火箭与火炮打击他们核心,打击他们的马队,打击他们的骑兵,打击他们的火炮,打击他们的铳兵。”
他恶狠狠道:“我大阵逼临之前,就要先期消灭一切对我有威胁的力量!我大阵逼临之后,就是他们毁灭溃奔的时候!”
堂内陕甘各将皆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个方略太宏大了,若能成功,就在这京师的三十里之外,同时消灭大明的两个最大敌人。
当然,要达到这个成果,靖边军就必须在战场上正面击败敌人。
同时他们好奇,温方亮言的火箭是什么,似乎不是他们平日所用的火箭,听他所言,好似比红夷大炮还犀利。
尤世威猜测可能是类似神火飞鸦的东西,不过神火飞鸦他也用过,对其威力不以为然。弊端大太了,特别非常看重风向,一不小心,神火飞鸦就会飞回来,炸到自己人头上。
看温方亮所言,他们靖边军的火箭,当没有神火飞鸦的种种弊端。
“所以,此战不在击溃敌人,而在避免更多的漏网之鱼!”
温方亮说道:“针对流贼,我军除正面决战外,还需迂回包抄。遣一重军,尽数马匹,带着轻炮火箭,从大觉寺谷地绕过香山、西山、石景山,沿着卢沟河,出现在京师的南侧,南北夹击流贼。”
温方亮拿出一些木制的示意箭头插在沙盘路线上,众人看着他活动的地方,特别陕甘各将看着沙盘所在,个个都是惊叹,好一个大侧击!保守估计,这奔袭的路途距离约有五六十里,若要出现在流贼的大阵后方,都快要有百里路了。
尤世威盘算着若正面可以击溃流贼,背后再这一击,京师所遗的流贼就不会很多了。
就算有漏网之鱼,在真定府还有三万大军等着他们。
闯贼这次真的完了。
温方亮道:“对于奴贼,我军除正面决战外,依判奴酋可能会在沙河右岸集结重兵,意图断我粮道。针对此点,我师在昌平瀛池棉山设置马步重兵,又有火炮火箭,贼若抄来,定然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他看了自己叔父温士彦一眼,说道:“我军还反包抄,在昌平军都山设置重兵,时机一到,再来一次大侧击。人人有马,携带轻炮火箭,从顺义上源二十里的牛栏山渡过怀河,绕到顺义的后方,断绝奴贼的退路!”
他又拿出一些木制的示意箭头插在沙盘路线上,陕甘各将看得更是惊叹,又是一个大侧击!这次奔袭距离也非常长,更达到有七八十里的路程,这将非常考验领军将领的能力。
而这两个大侧击,都是温方亮叔父,高级赞画温士彦提出来的。当初锦州之战时,他就提议从塞外侧击,断绝锦州鞑子的后路。此时对鞑子流贼,他都分别来次大外侧击,显然侧击上瘾了。
……
温方亮介绍完他的方略,陕甘各将仍然处于震撼之中,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啊。
原来仗可以这样打,方略可以这样安排,特别有沙盘等神器,怪不得靖边军战无不胜。
王斗让堂中各人畅所欲言,拾遗补缺,不论堂中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观点看法。
立时靖边军各将一个个出来,对参谋长温方亮反复询问,滔滔不绝的提出自己见解与看法,只有陕甘各将仍然拘谨的站着。
一是他们仍然处于震撼之中,脑子没有回过神来。二是他们往常多在文官的喝令下打打杀杀,这种军略大事哪轮到他们插嘴?个个都不敢多言现丑。
王斗听着各将说话,他沉吟着,从怀中掏出一盒精致的云烟,抽了一根给尤世威,又抽一根给王朴。
尤世威忙道:“谢元帅。”
王朴更是飞快找来火摺子,为王斗点上火,又给尤世威点了。
堂中各人见状,也纷纷掏出烟来,拿起火摺子点上,又给身旁陕甘各将分上一根,个个吞云吐雾起来。钟素素那个八婆不在,众人感觉轻松多了。
王斗说道:“尤老将军说两句?”
尤世威深吸一口气,道:“末将就大胆妄言了。”
他说道:“关键之一,奴贼会不会聚在顺义?关键之二,大侧击之两路,为争时间,机动力需强。为挡住两路败退之穷寇,兵力需重。关键之三,沿途路况如何?”
他说道:“便如侧击奴贼那一路,依末将所知,牛栏山上源不远,怀河合有白河,河水颇宽颇深。那片又只有渡口,没有桥梁,大军又随有火炮等重器,恐介时大军渡河困难,延误战机。”
王斗点点头,看向温方亮。
温方亮笑了笑,说道:“尤老将军所言第一点,这是情报部与参谋部共同作出的判断,可能性高达八成。奴贼若不致,大侧击之两路,便同时包抄流贼!不过战时仍会有近半兵力不动,作为预备驻队,防止奴贼可能的出现。”
温方亮道:“第二,在参谋部安排中,大侧击之两路,兵力皆为厚重,且都配有马匹,炮兵、火箭兵亦如此,机动力与战力不是问题。”
他说道:“第三,情报部与夜不收早已事先勘探过这二地路况,早在三日前便有回报,路上所需修路铺桥之地,早已准备妥当,便是桥面意外毁了,仍有数份材料预备。”
尤世威无话可说,他叹息道:“怪不得靖边军战无不胜,战前准备种种,竟如此的细致。”
陕甘各将也是无话可说,只余叹为观止的感觉。
不过尤世威提出的几点关键,倒让王斗刮目相看,这确实都是战情的关键,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王斗又问了陈永福,李昌龄,王朴等人,他们皆道:“末将等都如尤老将军的看法。”
看众人皆觉方略没问题,王斗说道:“行,都没意见的话,方略就此确定,明日阅兵后出征!”
他看向尤世威,笑道:“参谋部正需要尤老将军这样的大材加盟,有没有兴趣过来?不论参谋部或是军校,任由挑选。若愿带兵,一军之位是跑不了的。”
尤世威见元帅如此重视自己,心中激动温暖,看身旁尤世禄、尤翟文等人都是非常期盼的目光,他郑重拱手道:“一切任由元帅安置。”
王斗笑道:“好。”
余者陕甘各人见元帅没提到自己,心下有些失望,看来自己不显眼,还必须好好表现一下才是。(未完待续。)
第795章 力量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三日,天微亮,就有很多人聚集到了镇城东北面的大教场边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最后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各人手上挥舞的小旗飘扬如海。
因为早早宣扬,宣府镇百姓都知道今天是出兵的日期,他们早早起来,聚集到了教场周围,挤在道路的两旁。他们人越来越多,每隔一刻钟,增加的人群都以万来计算。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个个手上拿着旗帜。很多人还佩着刀剑。他们从大教场西面的路上,一直蔓延到东面的道路上。
宣府镇大教场位于镇城东北面,开有两个门,介时出征的将士自然是从西边入,东面出,然后从道路走。所以大家挤在相应的道旁,希望到时可以目睹出征将士的雄姿。
很多人甚至半夜就起来占位置,同时还有许多镇外的人赶来,同样希望可以目睹出征将士的雄姿,让自己挥舞旗帜,为他们呐喊送行。他们也提前几天赶到宣府镇城,将里面大大小小的旅馆、酒店、客栈占满挤爆。
今天天气很好,农历的四月时不时会有一场雨,但今天曙光露得很早,预示着这一天,或今后几天天气的晴朗。
随着时间的推移,过来等待的人群越来越多,纷至沓来的民众很快达到无比的规模。到卯时的时候,大教场周边已经人山人海,旗海飘扬,气氛极为的热烈。
郑天民昨晚一直没睡好,与他一样睡不安稳的还有队中绝大部分丙等军。各人只觉得胸膛似被重物压得透不过气来,一颗心时不时在怦怦乱跳。要阅兵了,要出征了,众人期盼中又有忐忑。
只有队官,还有兼任队副的一甲甲长若无其事,他们都是甲乙等军调来充任军官的老兵,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仍旧跟往常一样沉着,跟平常一样忙忙碌碌,睡得安稳,吃得舒坦。
郑天民更看到自己千总鞠易武,仍然冷着脸,看谁都象欠他几千个银圆不还似的。把总刘烈,憨憨的,眼中总莫名其妙带着一丝忧伤,似乎这个憨厚的军官心中也隐藏着什么难言的伤心痛事。
郑天民这一部属于朱雀军前营二部,千总鞠易武,营将李正经。又有一部千总韩铠徽、三部千总陈晟,四部千总牟大昌。
二部到宣府镇后,驻扎的是在一个叫土沟的地方,离大教场有三里路。卯时初刻他们就起来了,吃饭,整理装备。然后全营汇集,最后阅兵,约在巳时出发,然后今天要走一百多里,傍晚赶到怀来卫歇息。
再走两天,又赶到居庸关。
早饭伙食还是那样的丰富,如果说郑天民等人加入营伍有什么留恋的,那营中伙食肯定是内中之一。
近些年虽然堡中生活好了许多,但也不能象营中那样时常吃到肉,现出征命令下后,每顿的肉食更是放开吃。
前两日郑天民等人都有吃撑的感觉,不过今日大伙都有些食不甘味,却是心情紧张的缘故。
郑天民吃过早饭后,部中进入最后的准备,各兵大件的随身之物放入部总的辎重马车内,如各人装有毛毯的背包等,然后他们整理装备,检查自己的盔甲器械。
靖边军一总四队,长枪队、火铳队各二,郑天民这队属于火铳队,他的盔甲与长枪队没什么区别,都是八瓣帽儿铁尖盔,冲压胸甲,然后他鞓带右边挂着铳剑。
靠身右侧还斜背着一个皮制的铳药袋,里面有三十发的定装纸筒弹药,内中又有细柔的抺布,火铳的保养油,一些备用的火石等等。在身体的左侧,则又斜背着一个水壶,平时喝水之用。
郑天民因表现好,属于二甲的甲长,在队中周队官的喝令下,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手中的自生火铳,将龙头扳到待击发位置,扣了几下板机,看发火率没问题,就不换火石。
又抽出自己的铳剑看了看,取出细柔的抺布,再抺了几遍,使之金属的光芒更为闪耀。
然后他又检查了甲中各军士的情况,卯时中刻,他们这部开始汇集,全部集中到打谷场上,五人一排,五人一排,以一伍为一列站立。这是靖边军标准的行军队列。
待到了大教场,展示阅兵时,则是一队五十人一列,然后一万人两百列就完毕。
人言人过一万,无边无沿,其实站成方阵并没占地多少,万人方阵不过横一百人,纵一百人罢了。真要站的话,一平方公里,可以站一千六百万人。
千总鞠易武,二部的四个把总,还有千总指挥部,各把总指挥部各官早在打谷场上等候,鲜红的千总旗与把总旗在晨风中猎猎飞舞,上面的朱雀图案在拂动中若隐若现。
各把总汇报,镇抚核实人数到齐,鞠易武仍然冷着脸,他只在上面说了两个字:“铳剑!”
中军喝道:“上铳剑!”
然后是各总各队各甲的军官齐喝:“上铳剑!”
一片金属的锵锵声作响,各铳兵皆抽出自己的铳剑安上套牢,郑天民喝了一声之后,也抽出自己的铳剑套上。
打谷场上一片的寒光闪耀,尖锐的破甲长锥枪,尖锐的铳剑在晨光下闪闪发光,昭示着这只大军的锋锐。
“铳上肩!”
军官们又是喝令,又是一片整齐的金属哗哗声。
鞠易武最后道:“走。”
丝竹声响起,步鼓敲响,伴随着激昂的鼓乐,众军士踩着鼓点开始前进。
他们千总旗当先,然后是金鼓丝竹手,部中各人,然后又是各总的总旗,后面跟着总内的军士,皆以五人一列,在乡间道路走着,他们军士约有一百六十列,行走中,一片整齐的铁笠盔晃动。
然后他们四部汇齐,丈五的营将大旗开路,缨头珠络雉尾,营部旗确实比千总旗气派许多。
很快,他们就走上镇城到大教场的大道,这边已是人流如潮,鼎沸的人声将他们的鼓乐声都掩盖了,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人头攒动中,挥舞的旗帜如海……
郑天民他们进入教场后,心中的紧张与忐忑早已不翼而飞,他们进入自己指定的方位,一伍一伍的合并,汇成一队五十人一列。然后一个转向,就见教场的对面,同样是人山人海,布满观礼与送别的民众,他们情绪激动的尖叫着,火红的旗海不时波动飘舞。
郑天民往左右看去,身边无数和他一样披着盔甲,头戴帽儿盔的军士,放眼望去,滚滚如潮,有若铁河长流。
郑天民所处的朱雀军方阵约有二万五千人,一个甲等军,一个乙等军,三个丙等军,又有骠骑兵与猎骑兵等。甲乙等军加上这些骑兵都有马匹,此时他们都全体下马,静待马旁肃立。
以五十人一列的话,这些军士加起来共有四百多列,又是这样横向面对,教场上又有一个个军,一个个营伍汇集。左右两边看去,飘扬红缨的铁盔似乎就是无穷无尽的蔓延。
身处这样的团体中,唯有热血沸腾,浑身充满力量的吐息。
宣府镇号称“九镇之首”,素有“九边冲要数宣府”之说。镇城教场更为出名,徐渭歌说:“宣府教场天下闻,个个峰峦尖入云。不用弓刀排虎士,天生剑戟拥将军。”
让人称道的是镇城教场非常庞大,内中聚集一百万人没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军马汇集,人潮越来越众,士兵们身上铁甲不断在初升的晨曦中影映金色的冷光。
……
辰时初,王斗汇同麾下各官将,前来宣府镇各官将,宣大总督纪世维,兵部尚书陈新甲等人,与监国太子一起大礼祭拜了群英祠内的李邦华、朱之冯、卫景瑗、蔡懋德、马国玺等殉节名臣。
当日李邦华人等殉节后,王斗言:“忠臣义士,当让人世世代代铭记。”
原来宣府镇与各地就有是否给殉节大臣们设庙的讨论,王斗发话后,更在原址上建立了群英祠,以后每年都会有盛大的祭拜仪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非常重要,这是华夏,这是汉民族屹立数千年的根本之一。
此次出征,除事前祭拜群英祠,大军出发后,王斗还会与太子等人到保安州舜乡堡的褒忠祠与义民庙去祭拜。以大祀祭之,以体庄严与隆重,不忘先贤先烈之意。
祭拜过群英祠后,王斗与太子等人策马前往大教场,他们从镇城北门出,将从西门入教场内。当他的旗帜出现在民众的眼中时,是一阵阵天崩地裂似的呼啸声,无数的民众拼命拥挤呼喊,日月浪涛旗的旗帜飞舞如海。
一路过去,“万胜”之声响遏行云,无数的佩刀佩剑抽出向王斗人等致意,刀剑的寒光,旗帜的浪潮,似乎要蔓延到天际。
王斗微笑挥手,那种山呼海啸似的声音让太子的脸涨得通红,他学着王斗的样子不断向民众挥手。
陈新甲、纪世维等人还好,那些前来宣府镇的外来各官,眼见此情此景,个个都是目瞪口呆。这种力量的潮流他们哪里见过?个个心头又是激动,又是恐惧,又是振奋,又是不知所措。
不过看王斗挥手,很多人也学王斗的样子挥手。
好在人群虽激动,但宣府镇百姓遵守秩序惯了,倒没有扑上来,闹成不可开交的混乱。
王斗等人进入教场内,军马方阵的海洋铺天盖地,代表着那无穷的浩荡力量。王斗策马在军阵旁穿行,一边是肃立崇敬的麾下将士,一边是旗海飘扬,无数激动尖叫的治下民众。
他的心中涌起自豪,十年生聚,十年耕耘,自己终于有了实施理想与抱负的资本。
这种命运终于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是如此的快美,如此的富有滋味。
那种滋味,实在难用言语来形容。
王斗等人上了演武台,首先教场内的数十万人合唱宣府镇镇歌《天眷皇明之曲》:“赫赫上帝,眷我皇明,大命既集,本固支荣。厥本伊何,育德春宫,厥支伊何,藩邦以宁。庆延百世,泽被群生,千秋万岁,永观厥成。”
上帝,昊天上帝,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又称玉皇大帝。众神之主,万物之始,无尽的威严,无尽的神秘。每一个皇朝建立,都要自称禀承上天的意愿,听命昊天上帝的任命,以此代表君权神授,受命于天。
众人齐唱天眷皇明之曲,歌声响彻云霄,迎风飞卷,太子与众官感受到这种震撼的力量,都不由自主的随之歌唱。
歌罢,王斗望着下方无数的方阵战士,铁流无尽,民族气运的沉浮已经涌在自己面前,他心中涌起激荡的情绪,他对着下方数十万将士喝道:“诸君,我决意出兵灭贼,你们愿意跟随我作战吗?”
“愿随大将军杀贼!”
雄壮的吼声顺着教场的回音壁折射前进,声音激昂悠长,似乎响彻苍穹。(未完待续。)
第796章 起兵
(找找bug兄,当初设定邓一脚姓名为邓一镳,表字自升,后来有些搞混了。)
王斗说道:“好,有这么一句话,今日你们以我靖边军,以宣府镇,以都护府,以大明子民为荣。明日靖边军,宣府镇,都护府,大明上下,都将以你们为荣!因为有诸位的存在,而将感到骄傲与荣耀!”
教场的回音壁结构,就算他的说话声音不是很大,但声波仍然顺着光滑的墙面反射出去,教场的很多地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王斗缓缓走到台边,对面,是无数的军士,台的两边,是海洋一般的民众,王斗可以看到他们崇慕的目光,他说道:“记得崇祯七年时,我还是靖边墩的一个墩军。当时鞑子肆虐保安州,我号召墩内的兄弟出战,计有马名兄弟,韩朝韩仲兄弟,齐天良兄弟。又有当时是友墩的高史银兄弟,谭进荣、张如春、齐炳等兄弟。我们九人出战,夜袭鞑子兵,当时杀死十个鞑子,己方的马名、谭进荣、张如春、齐炳四位兄弟战死,余下的,也是人人带伤……”
台上台下民众官将都是仔细听着,王斗的生平经历,一向让人感到好奇,无数人研究他的过往,特别当年夜袭那一战,是公认的王斗崛起第一战,研究之人更多。
不过民间的传闻多有传奇夸大色彩,什么大将军一声吼,十个鞑子呆若木鸡,乖乖引颈受戮。什么大将军长枪一抖,枪影覆盖百余丈,十个鞑子兵瞬间人人中了五六枪,韩朝韩仲兄弟趁机冲上,大杀大砍。
什么大将军一拳打出,当场三四个鞑子被打爆……
总之,演义色彩比较浓。
此时王斗亲口道来,朴实无华,却份外让人惊心动魄,那种生死搏命,那崛起第一战的不容易。
要知道当时的鞑子不是后来被靖边军打怕了的鞑子,他们从建州崛起后,所战无有不胜,经常覆灭明军几万,十几万,已身伤亡往往不过几十上百人。
特别他们内中马甲,巴牙喇等兵,更是无比精锐的战士,往往拥有显赫的战绩。
便如天聪五年,时任巴牙喇壮达的鰲拜,与同为巴牙喇壮达的达素,率领甲兵二十四人驻守骆驼山,明军有四百人夜间劫营,达素、鰲拜等反斩首二百余级,得马十六匹。
又锦州之战前时,明军上百人据守山岭,列火器火炮拒守,达素等率六骑驰上,上百个明军被尽杀,他们六人无一伤亡。
而当时满洲军中,如鰲拜、达素这样的强悍巴牙喇不胜枚举,王斗九人出战十个鞑子兵,内还有一个巴牙喇,几个马甲,结果他们死四个,杀对方十个,这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战绩。
也是从那时候起,王斗一飞冲天,越发不可收拾。
太子朱慈烺今天也穿了一身盔甲,他在台上听着王斗讲话,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今日,他才了解靖国公的不易,崛起的艰难,听他诉说,有一种阅读史书经卷,那种浩大无限的感觉。
国公能走到这一步,真是大明之福啊。
同时他感觉靖国公果然是文武双全,特别先前那句话“今日你们以某某为荣,明日某某以你们为荣”,颇有哲理,也令人回味。
来援陕甘各将,他们兵马虽也在场下汇集,但皆以中军带领,以尤世禄为带队节制副帅,然后尤世威、高杰、郑家栋、牛成虎、马爌、陈永福等人都在台上站着。
他们听着王斗的诉说,皆感慨成功者没有侥幸,若不是当年的生死搏战,元帅也不可能走到今天的一步。
他们更想,怪不得韩朝,高史银,齐天良人等今日皆居高位,原来是有当年这层关系,若韩仲后来不在巨鹿战死,现在至少也是一军的级别吧?
陕西总督侯恂,陕西巡抚冯师孔、甘肃巡抚林日瑞、宁夏巡抚李虞夔等人亦是感慨万端,相比他们从科举步步高升,这大都督王斗的奋斗路程,比他们曲折艰难得多了。
纪世维心中激动,他想起当年之事,当年自己为了女儿大发雷霆,王斗言:“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有朝一日,或许巡抚大人会以为让君娇跟随我,是个英明的决定。”
确实如此啊,自己今日拥有的一切,还不都是靠着女婿才获得的么?
纪世维长子纪伯清,已从广昌县知县调任延庆州知州,他站在台上,想起当日之事,亦是感慨。
韩朝等人非常激动,他们想起当年那一战,也有些痴了,而转眼,就是十年过去了。
王斗看着台下无数军士民众,看着他们的神情,他说道:“其实我当日想法很简单,就是斩杀鞑子,博取军功,获得赏银。为我妻子获得足够的钱粮调养身子,为我母亲不要那么操心劳累,最后我成功了,有了第一桶金,慢慢官位军职也升了上去。”
他缓缓说道:“然后崇祯十一年东虏入寇,崇祯十三年,我率军南下剿贼,经历了很多事,见识了大明各地的苦难。我看到那些鞑子所过的地方,臭气满路,血积盈衢,村落寂寥,百姓被屠杀流毒,号泣之声,不觉潸然泪下。”
王斗说道:“我也看到了,流亡满道,骴骼盈野,百姓活不下去,争相投河自尽者,此情不忍闻,此景不忍睹。还有人成为他人口中食,真真是生不如死。”
台下无数人泪眼模糊的抬头看着他,王斗道:“回来后,靖边军正式立营成军。我就发誓,要让这天下重归太平,让中国之地成为桃源乐土。对鞑子不用说,也不用跟他们废话,见一个杀一个,一直杀绝他们为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汉贼不能两立,夷狄华夏也不能并存,除非他们学孝文帝。”
王斗说道:“对于流贼,这些人中,有些人是不甘心活不下去,揭竿傲嘨者。他们为了活命,为了家人的生存,不得不反抗,不得不造反,其情可悯。事实上官府也对这些人进行招安,他们结寨自保,抗拒土寇,静待盛世。这帮人可以争取,他们的罪行可以审核,但是在京师的那些人……”
王斗语气转为严厉:“他们天生就是贼胚,骨子里就是渣滓。这世间有阴阳二级,善恶两端,他们就是属于恶的那端!便如贼首李自成,刘宗敏,张献忠,罗汝才等人,他们造反也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而是世道乱了,他们觉得浑水摸鱼的机会到了。闯营,献营,曹营,革左几营,官府对他们招安多少次?他们真有心,就应该安顿下来,好好安抚地方,耕田种地,让治下的百姓,让邻近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但他们是怎么做的?”
王斗说道:“所以这些人不可救药,贼性难改,罗汝才自己说过:他贫寒的时候,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做贼之后,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什么官家的大小姐没有?以前她们还正眼也不看他一下,现在个个求着他,顺着他。这样的日子,有皇帝做他都懒得做,若在皇位跟贼位之间选一个,他肯定做贼。”
台下民众军士个个义愤填膺,台上各官将目瞪口呆,今日方知如此内幕啊。
以前他们就不理解,为什么官府明明招安了,他们就是要降而复叛呢?如李闯在车厢峡降而复叛,张献忠在谷城降而复叛,革左等人降而复叛更是家常便饭。
当年宋江造反从贼,官府招安后,他就兴高采烈的复为大宋子民,这些流贼怎么就不一样呢?原来是贼性不能改。
王斗道:“所以对流贼们来说,有贼可以做,为什么要做良民?你耕田种地,经商交税,一年下来可能辛辛苦苦赚了十两银子。我刀往你脖子上一架,或者杀了你,你一年辛苦的银子就归我了,多么便捷,多么快活,如此,为什么要从良呢?”
他说道:“特别对那些老贼,他们最初从陕西出来,然后掠往山西,京畿北直,然后是河南,又是湖广,最后山东京师,可谓见多识广,知道了天地有多大。他们踏过一座座城池,毁灭了一座座材庄,往日可望而不可及的人与物,予取予求,在他们刀下颤栗,在他们马下发抖。他们见识了这么广阔的天地,经手了那么多如山的财帛,又岂会甘心放马归田,窝在山沟沟里,每日辛苦刨食?”
台下军民个个双目喷火,他们愿用双手辛勤建设自己的家园,然遇上靠抢劫过日子的流贼怎么办?势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不能共存于这个天地之间。
太子朱慈烺心中叹息,父皇曾说“贼亦赤子”,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们的本质是什么吧?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解甲归田,再多的钱粮安顿,对他们都是没有意义。
王斗说道:“对这些老贼来说,他们也没任何可以在意的东西,当初李自成势弱,刘宗敏等人杀妻杀女跟随,他们又怎么会在乎呢?现在不是攻进京师,身边围绕上百个女子,个个乐不思蜀吗?”
王斗道:“所以说此辈不可救药,他们还是狡猾的骗子,宣扬说秋毫无犯,不当差,不纳粮,结果进京后都做什么?他们说与官府豪强作对,为什么连百姓都不放过?各地百姓欢天喜地开门,以为有好日子过,就是为了遭此报应的么?”
他厉声说道:“一碗水,上清下浊底有渣,这些流贼就是渣滓。他们一直都存在世间,只不过大明不幸,让他们浮出水面。所以我们不能放过他们,特别那些老贼,军官,大小贼目,一定要杀个干干净净,不能让他们存活下去,再次危害人间!”
他大声喝道:“所以,将士们,你们此次作战,必须像山洪一样迅不可挡,你们必须战胜并消灭一切阻挡在你们面前的敌人。当初你们在靖边堡成军,你们就消灭了周边的匪患,然后让阿巴泰等敌人见识了你们的勇猛无敌。你们还纵横大明数千里,在京畿,在通州,在定州,在巨鹿,在涿州,在平谷,在洛阳,在襄阳,在锦州,在义州,在归化,让敌人闻风丧胆。很快的,你们还将在京师,再次让敌人见识你们的威名!”
他大声说道:“而且这只是开始,你们的脚步不会停止,以后你们还将见识大洋之无尽,大漠之浩瀚,冰原之神秘,大东,大西,大南,大食,大秦,泰西诸国之风情。”
“你们的铁蹄,将踏过世间那些美丽的街道!”
“你们的箭炮,将摧毁世间那些坚固的堡垒!”
“你们的刀剑,将染满鲜血!”
“你们的威名,将在世间传颂!”
“不朽的荣誉,将归于你们!”
“你们的名字,永铭刻在世人的心中!”
“不过,你们须先战胜京师的敌人,流贼,还有奴贼。拿起你们的武器,让你们的敌人全部化为齑粉。将他们的盔甲,化为你们的战利品,将他们的头颅,化为你们马鞍上的军功。”
“然后,你们就为大明带来安定与和平,就此展开你们浩瀚伟大的一生。当你们累了,老了,回忆往事的时候,就可以自豪的对子孙后代说,对乡邻友人说:我永远忘不了崇祯十七年四月的那一天,因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月那天开始!”
太子,台上各官将震撼难言时,台下欢呼声猛然爆发,最后汇成如山崩如海啸一般的“万胜”声。王斗的鼓动演讲,让众人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很多人叫喊中带着浓重的哭音。
无数人振臂高呼,那旗海就随着呼喊声一波舞起一波。
震天的响声,震得台上很多人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万胜!万胜!万胜!”
台下军民激动的拼命呼喊,听那排山倒海的声音,这下就是陈新甲,纪世维等人都是目瞪口呆,更别说侯恂、冯师孔、林日瑞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
太子心中只觉过山车似的,感觉那种不可遏止的巨浪席卷全身,让他激动得脸色发红充血。
尤世威各人也是呆若木鸡,这种浩瀚的力量,他们以前哪里见识过?方才在王斗的演说下,他们也止不住热血沸腾,只想拔出刀剑,随着他的旌旗指处,随着他征战四方。
此时看着台下种种,他们不由自主受到感染,只想随之大吼大叫。
众官将也不约而同看向王斗,方才他所言种种,似乎直白浅显,然细细品之,又有返璞归真之感。特别那种信息之广,内容之浩瀚,强烈冲击各人的心神。
在大家都想着大明,很多人更想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时,他的眼光,已经扩展到那无尽的所在。
他为什么懂得这么多?难道这世间真有天降的圣人?否则如何解释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然后阅兵出征开始,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些微的一些薄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完全跳跃而去,然后一面巨大的旗帜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旗高两丈,精木钢铁为杆,旗大一丈,金绫为边,鲜红的旗面中绣着金黄色的日月浪涛纹饰。然后旗冠是黄金制的日月浪涛金冠,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特别旗冠在阳光下璀璨发光,极为亮眼。
这就是王斗的帅旗,全军最高最大的大纛旗,为了载这杆沉重的坐纛旗,特意设了帅旗车,以四匹健马拉之。
随在这面旗周边后面的,又是数十杆同样金黄的大纛旗,旗略小一些,以两匹健马拉之。
然后又是上百杆金边大旗,以骑士举之策在马上,一片金黄火红飘扬。
一般出征时,王斗的帅旗居于中军,不过此时阅兵,自然要当前指引。
无数的民众冲着帅旗欢呼,这种高大威猛的大旗,非常满足他们的内心,达到理所当然的效果。
然后随之的是靖边军玄武军,也有坐纛旗,二匹健马拉之,然后是整齐的骑兵方阵,中营、左营、右营、骠骑兵、猎骑兵,他们都有马匹。他们整齐行进,五十骑一列,然后后面是一列列打扮一模一样的骑士。
一色的头盔,一色的甲胄,一色的臂手,几乎是盔甲的海洋,他们马匹踏在地面上,几乎是整齐的轰响。
台上尤世威等人看得叹为观止,就玄武军的这些骑士,在大明便罕有敌手吧?
然后骑兵后面,是两个丙等军的步军,他们军官有马,普通军士列阵而行,一样是五十人一列。
他们除了没有马匹,一样是盔甲鲜明,精锐非常。
他们的马步踏过演武台时,领军的中军雷仙宾,军参谋长郑宗辉齐喝道:“向大将军致敬!”
玄武军全军高呼“万胜”,他们连喝三声:“万胜,万胜!万胜!”,然后马上的长枪兵并枪而礼,火铳兵举刀而礼。他们步兵方阵大步行进,整齐踏地,他们的长枪火铳紧靠在左肩上,右臂用力甩动,手臂有力。
他们的长枪火铳上都系有红色长条小旗,尖锐的矛尖,尖锐的铳剑,寒光中条旗红光飘扬一片。
他们经过演武台时,个个看来,脸上满是激动的红光,特别那些丙等军们。
王斗拔出自己的佩剑致敬,玄武军主将韩朝,在台上伴着王斗,他同样拔出自己的佩剑斜指,还有王斗麾下的官将们。玄武军高呼时,同样带动周边的民众呼喊,此时他们也拔出自己的刀剑,就见台上台下,一片片寒光闪耀。
太子等人吓了一跳,随后他也拔出自己的佩剑致敬,演武台上,锵锵声响成一片。
万胜声响遏天地,玄武军过后,又是青龙军紧接而来,然后是朱雀军。
郑天民紧依队伍方阵行进,前后都是无尽的铁盔人头,鲜艳的红缨晃成一片,当军参谋长范善卿与中军吴争春齐喝“向大将军致敬”时,他由于心情激动没有听清楚。
不过前后突然有如爆炸似的喊叫,让他不由自主跟着高喊万胜。然后他的火石铳紧紧靠在左肩,他的右臂用力举到胸前,然后甩到身后,他的脚步用力踏地,汇成一片整齐的行进声。
经过演武台时,他用力往那边看去,“大将军看到我了?”,郑天民激动的想,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往前走去。
一个个雄壮的方阵行进,军靴马蹄踏在地上的闷响,敲击着各人的心脏。
那种力量,让人感到震撼,这种力量,让人感到振奋。
尤世威等人再无忧心,流贼虽众,鞑子虽强,但在眼前这只大军面前却不够看,他们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终于,中军大营过来了,营中伴有众人早想目睹的火箭与火炮,虽然大部分辎重、火箭、火炮,已先期一步往居庸关方向运送,但就眼下这些在各人眼中庞大无比的火炮火箭,都足以让人大开眼界了。
尤世威用力伸长着脖子,他终于看到了,靖边军中的神秘武器,火箭。
果然与神火飞鸦有所不同,竟都是铁制,身子细长,头部尖尖,尾部有翼,约有三尺长,重可能有三四十斤。还有车上载的发射槽,半圆长形,似乎是木料所制,尾部有包铁,他看到这种半圆滑槽还有双脚架。
似乎这箭与槽都不怎么重,士兵们扛着就可以走,非常方便灵活。
就不知效用如何,可以射多少远,毕竟是铁的东西。
他又看到有车轮的重型火箭槽,类炮车样式,内有三个槽位,上面安放着更大更重的火箭。重可能有六、七十斤,火箭长约六尺。总体而言,这重火箭连槽连箭也不甚重,不过相当一门轻型炮的重量。
若效用好的话,确实是个大杀器。
他听到太子似乎在询问王斗什么,他仔细听了,就听到五六里跟十里的字样,不由一阵骇然,竟这么远?
此时敌我双方结阵,多是距离二三里,远的不过五六里,也就是说,流贼与奴贼若与靖边军作战,他们的阵型,就是己方的轻型火箭,也可以全部覆盖他们了?
这还怎么打仗?
怪不得靖边军自信满满,以一打二觉得没有任何问题,有这样强大的军队,这样犀利的武器,还有什么发愁的呢?
尤世威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期待,期待战斗来临的那一天。
他看着场中一门门火箭而过,还有火炮……
那是红夷大炮吗?怎么这么多?
太多了……
场中旌旗如海,骑兵,步兵,炮兵,火箭兵,他们带着肃然的气势,整齐行进。骑兵过完又步兵,步兵过完又炮兵,整齐的方阵,雪亮的铳剑,他们脚步声整齐,一个个方阵似乎无穷无尽。
他们前边已经出了极远处的教场大门,然后后续仍然源源不断而来……
铁甲如潮,铁骑如流,如此大军,何人可以阻挡?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三日,王斗阅兵出征,兵马二十三万,浩荡无尽。(未完待续。)
第797章 前锋
(诸君,王斗的读音是斗争的斗,不是一斗米的斗。又南回旅者兄,王斗活动范围多在北方,跟白杆兵和秦良玉交集不大,所以书中没有相关情节。)
四月十五日下午,靖边军全军到达居庸关。
其实各军骑兵早在半日前就到达了关城,尖哨营的夜不收们更昨日便到。而且早在动员之时,他们就纷纷出宣府镇哨探,此时更是大部齐出,火力全开。
余下的步兵,辎重们,因为大部火炮辎重先期向居庸关运来,他们一路行军,一路吃喝睡都有人照料,他们专心赶路便可。所以十五日的下午,不论骑步炮箭等兵,二十三万人,尽数到达居庸关。
如山海关一样,居庸关其实是个系统的防务工程,全关建在关沟上,共有四道关口。最北是八达岭关,又称北口。然后南下一些是上关。接着才是居庸关关城,最后是南口关。
从北到南,四关纵列在一条大峡谷中,彼此相距一二十里。
居庸关关城更建在这条长近四十里的山谷中间,扼守着北面进入京师门户,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特别两边山势雄奇,翠峰重叠,伴着清流花木,素为燕京八景之一,被称为“居庸叠翠”。
居庸关城有南北二门,皆筑有瓮城,整个城池呈椭圆封闭形,周约有八里。城的一半雄卧在西面的金柜山上,另外一部分在东面翠屏山上缠绕,然后南北两座城门就坐落在谷中平阔的台地上,二门相距约有两里。
此外关城还有附属的敌台、东西山角楼、水关闸楼、铺房、炮台、烽火台等建筑近三十座,城池东侧的永安河谷还有南北水门各两孔。
王斗后世曾坐飞机从此经过,当时所望皆是苍莽连绵的大山,然后看到一条峡谷切开延绵山岭,尤如鬼斧神工。这条峡谷距京城百里,故名居庸塞或军都陉,便是此时的居庸关长城。
也因扼守咽喉之地,加之居庸关形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当然,就算天下险地,也必须有得力之人防守,历史上李自成直逼居庸关,守将唐通、太监杜之秩等人迎降,巡抚何谦伪死私逃。如此雄关,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到了李自成手中。
靖边军到达居庸关后,北到八达岭,南到南口关,密密沿着关沟河谷驻扎,军马绵延数十里。
王斗等人直入关城,居庸关城类似一个兵镇,内有粮仓、军械库、衙署、儒学、演武场等建筑,规模不小。还有行宫,密集的牌坊,众多的庙宇等,内城隍庙、关王庙、关帝庙更不可少。
王斗等人从北门瓮城进时,就看到瓮城内有真武庙,还有一块重建的碑记,《居庸关重建真武庙碑记》。
“迨至我太祖高皇帝龙飞淮甸,奋拯中原,驱逐百年之,复还万代之纲常,命大将军魏国公徐达北征,屡有真武灵助之显……为设关立庙,遂祠上帝于北瓮城重地之内,灵应香火,保障佑护,北镇沙漠通宣大,以制三边,南拱京师翊皇陵,而奠上国。”
居庸关历朝都有修建隘口关防,但现今关城,却是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于洪武元年规划创建。然后后世不断缮治,这块碑记,却是万历年间重建。
王斗等人上了香,追忆先贤,然后进城巡弋,更顺着城墙上到金柜山与翠屏山上。城台城墙皆以花岗岩石与厚城砖包砌,一些石条甚至重有一吨以上,合缝处灌以灰浆,咬合一体,坚固异常。
王斗站在金柜山敌台上眺望,柳烟织翠,碧涛涌浪,关沟历历在目。此时河谷水边旌旗遍布,密密麻麻的营帐蜿蜒向南,一直消失在山的那边,蔓延到十几里外的南口关那处。
人叫马嘶,金戈之声交鸣,再看眼前斑驳陆离的城台基石,那种时间历史的感觉陡然剧增。此次大战关乎历史兴衰,不知后世会如何评价这一战?介时自己所站的这一处,又是否会竖立一个纪念石碑,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呢?
太子及跟随的诸文官被安排到行宫及衙署、儒学歇息,王斗将居庸关城南门城楼设为行辕,召集各官将在这里议事。
其实除了衙署外,城楼不远紧依城垣处还有个户曹行署,宽宽敞敞的一个四合院,红柱青瓦宽檐廊,规模不小,不过王斗更喜欢待在城楼上,他喜欢那种登高远望的感觉。
在城楼二层,巨大的作战地图挂出,还有详细的京师地方沙盘推出,各军官将,陕甘各将,前来参战的蒙古各部落头人密密围成大圈。又有王争、王英、王雄、王豪、钟宜源、韩厚、韩思、温文韬、高得祥等孩童站在一旁观看。
此次作战,军事学院的学生们都有随之出征,实地体验那种军旅故事,他们当然没有发言权,只是站在一旁静观,细细感受。
“我军已到达居庸关,下一步,就是攻占昌平,控制朝宗桥,巩华城,安济桥,挡儿岭……”
参谋部长温方亮指着沙盘说道,他道:“沙河源于关沟水,离昌平城有二十里,正统年间建朝宗桥,跨北沙河上。边上有巩华城,周二里,有四门,素为皇帝北征及谒陵巡狩驻跸之所。然后南五里是南沙河,上有安济桥,同样是正统年间所建石拱桥。”
他说道:“安济桥又南下约十里,就是挡儿岭,上有唐家岭铺递。历来大军北上,皆驻跸唐家岭铺递,如成祖亲征阿鲁台,宿营唐家岭。英宗亲征瓦剌,也是驻跸唐家岭。此处也是我军作战布阵主要所在。”
温方亮道:“唐家岭铺递南约十里是清河店,上也有一铺递。在清河店南不远,也有石拱桥,名广济桥,长约三十步,亦是京师通往西北及帝陵必经之桥。此为流贼主要布阵作战之所。”
温方亮说道:“相比挡儿岭,先期控制朝宗桥、安济桥更为重要,因为这关系到我大军的出行,还有饮水。依各方的情报汇集,从昌平南下,一直到挡儿岭止,东西南北有较大堡镇二十三个,内有上规模水池水井九十七口。分别是史可庄的柳池、鲲化池。武家庄的大爷池、二爷池、三爷池。王家庄的……”
他一一道来,各庄各堡的水井水池,如数家珍。
尤世威等人站在一旁,人人听得心下佩服,这才是出征打仗啊。
王斗也是点头,能考虑到作战布局的种种细节,参谋部真是锻炼出来了。特别他们还考虑到大军细致的用水问题,这非常难得,毕竟这不是小事。
依王斗知道的,明清时期京师气候亢燥,雨泽稀少,吃水一向是个大问题。
据史料估计,明后期北京城市人口约有八十万到一百万,水井一千二百多口,算起来城内每隔一里就有一井,但由于人口众多,每口井必须供应数十户,甚至上百户人家使用,居民用水,并不是个容易的事。
当时因为京师富室官员较多,还诞生了庞大的挑水夫,多是山西人,此时京师水井也多属公井,居民汲取较自由。到了清时,各水井被八旗随营的山东火夫把持,依井卖钱,用竹牌子计数。
一般一担水要八十文钱,这是指甜水,苦水减半,干旱时节一担水更要一百六十文钱,桶仍奇小。
所以当时京师用水是很困难的,特别水有甜、苦之分,苦水不能饮用,只能洗濯。
而放在京城近郊,人言“近郊二十里,无河流灌润”,护城河水污秽,根本不能使用,一切食用之水,胥仰给于土井。
不过华北这个地方,河流毕竟少,就算打井,也多有井水苦涩的问题。不单京畿,就是山东,河南,也多是井泉苦咸,久饮之则患痞。也就是人变呆傻,病症四出。
而且打得出井水还算好,北地土厚水深,土薄石厚,汲井非常不易,长江以南掘土五尺就见泉水,淮河以北,动不动掘井需要二三丈。在那些黄土台原区,如山西西南部、陕西关中地区,地下水埋藏更深。
时人言“长安城北有平原,井深五十丈”,“毕原,井深五十丈”,“陕西澄城,井深三十丈”,“山西万泉县,县中水井深者**十丈,浅者也达五六十丈。”
为什么江南多美女?也只是有水的缘故,清初蒲松龄就讲了河南冶陶镇的故事。那店家婆年纪二十多岁,却脸脏得跟鬼画符似的,手背上的泥积得有寸把厚。
却是当地无水,平日居民都靠雨水过日,所用之水非常昂贵,她丈夫不舍得花这个钱。还是客人花了二分银子买了盆水,那店家婆洗了手脸后,面如芙蓉,胳膊如莲藕,端是一个不衫不履淡妆的美人儿。
没水洗水洗脸,清洁身体,再美的人也变丑了。
所以放在华北平原,京畿附近,井水苦咸,或是没有河泉,无法凿井的村落,多是储蓄雨水用于饮食。一般每村会有一到二个水池,用于解决人畜日常生活用水。
其实就算村庄附近有河流,水池也是各庄各堡必备之水源,毕竟去河里挑水太繁难了。花费再大,耗时再久,各村也要凿池修渠,夏秋积雨水,冬秋扫入雪,储藏雨水泉水。
一些文人雅士,还喜欢贮存梅雨水,准备几百个大瓮,接水后用煤炭烧之,将瓮口严封,取之可以烹茶,可以做酒,吃喝个一年不愁。济南的居民喜欢窖藏雪水,同样用炭火消毒,以备来年使用。
总之此时北地种种,对后世用惯自来水的人来说极为不便与不可思议,但大军必须用水。所以除控制沙河外,附近村庄的水池水井也在参谋部的考虑之内。
村民们贮水不易,到时该给多少补偿,也必须考虑进去。
其实若控制福海与昆明湖是最好的,两处湖水宽阔,足供大军用水,但那方是留给流贼的战线,却不能因小失大。
参谋部安排了细致的后勤问题,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足使大军立于不败之地。又有将官的详细人员安排,如迎战流贼是谁,哪几军。迎战奴贼是谁,哪几军。
又何人领军大侧击,兵力安排,器械安置等等,方案布置非常庞大,最后报由王斗同意。
尤世威等人站在一边,见自己人等也被安排进去,非常高兴,不过先期这昌平,朝宗桥,巩华城,挡儿岭等地……
尤世威猛的站出来,对王斗拱手道:“元帅,末将愿为前锋,领军夺下昌平城,以壮我大军声势!”
他这一出声,立时如捅破了马蜂窝,陕甘各将,还有那些蒙古人,一样大声叫嚷,都希望能出战立功。
他们纷纷道:“元帅,末将也愿意前往。”
“元帅,末将愿协同尤老将军前往。”
“元帅,给末将这个机会吧。”
“元帅,末将去夺下顺义城。”
“元帅,末将与麾下儿郎,定可以夺下巩华城。”
他们中以陈永福与高杰叫得最大声,显然非常渴望立功。
各人叫喊着,内中很多人争个面红耳赤,差点扭打起来。
王斗看着众人,微笑点头,士气可嘉,这是好事。
他略一沉吟,先期让他们出战也好,相比靖边军,他们军力不会太强,但也不会太弱。他们一色家丁精骑,在明军中也算精锐,这样流贼对上他们后,既可以感觉他们的强悍,也不会有螳臂当车的无力感。
特别何人夺下昌平城与大局无损,让他们出战,确实可行。
当然,这内中那些归附蒙古各部首先排除,王斗主要让他们打满洲人与八旗蒙古人。
他看向尤世威,说道:“也罢,尤将军,陈将军,高将军你们都出战,由尤老将军节制。”
他抽出一根令箭给尤世威,交待道:“昌平城虽安排了我师内应,但最好不要攻城,将贼兵引出城外作战。贼将刘泽清、邱磊等人败后,将他们一路往京师方向驱赶便可。又昌平城光复后,可于城东的东龙山白浮泉安排兵马,防止流贼可能自顺义等处来的援兵。若他们来援,同样击溃他们,将他们往京师方向驱赶,但不夺顺义、怀柔二城。”
他沉吟了半晌,道:“至于俘获的流贼官兵,皆任由当地百姓处置。”
尤世威大声领命,慷慨激昂的接过令箭,陈永福、高杰等人脸上都现出喜色。
王斗又安排玄武军的中营、左营、右营接应,以中军及中营将官雷仙宾节制,在大军控制昌平城后,立时展开种种布置。
最后王斗对尤世威道:“你等兵马今日就尽数集中到南口关处,待明日天色一亮,立时出击,夺取昌平城!”
尤世威猛的向王斗拜下,他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大声喝道:“元帅放心,末将定督促好兵马,顺利夺下昌平城。”
王斗搀扶起尤世威,微笑道:“本帅对此深信不疑。”(未完待续。)
第798章 夺下
四月十六日,昌平城。
昌平城离居庸关城有三十里,主要是拱卫京陵,还有守护居庸关之用。昌平最初为县,景泰元年于城东八里筑永安城,不久又在永安城南建新城,周共十里又二十四步,衙署卫所等纷纷迁入,原来的县城慢慢荒废。
正德年间,治所已在永安城的昌平升格为州,设总兵,副总兵,兵备道,守陵太监等人,成为居庸关与京陵的藩篱重地。
流贼陷京师后,刘泽清等西进攻打昌平州,诸军皆降,惟总兵李守鑅骂贼不屈,最后众贼围之,李守鑅拔刀自刎。
不过投降各官各将,热切欢呼顺军进城的百姓并没有盼来他们的好日子,不久后追赃助饷开始,与京师一样,昌平城陷入一片腥风血雨,嚎哭悔恨之中。
而且李自成因为发现追赃助饷举动已经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于四月初八日下令停止,被押官僚无论完赃与否一律释放,也传令各营各兵不得再骚扰民间百姓。
但其实只在京师大致停止,追赃助饷活动仍然轰轰烈烈的在京师附近各城,在顺军辖下治中展开。
请神容易送神难,人性中潜藏的恶欲被施放出来,想要关闭收回,就不是个容易的事。
特别现昌平城的守将刘泽清、邱磊是什么人?
一个为人阴狠惨毒,睚眦必报,甚至生食人脑心肝,打仗只知道逃命,祸害百姓无以伦比。
一个是粗鄙跋扈的武夫,与左良玉等人一丘之貉,所过只知道剽掠,为了银饷,甚至埋伏打劫自己的部下。
有这二人在此,可以想象现在昌平城军民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人人悔恨无限,当初不应该降贼,而应该追随总兵李守鑅血战到底。
但世间没有后悔药,各人除了哭泣,只得期盼靖边军快快到来,征虏大将军快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当然,原大明官将,原大明百姓生不如死,对刘泽清、邱磊等人来说,这日子真是快活之极,浑身轻飘飘的,有若处于天堂之中。
“发了发了,发财了,这京畿重地果然富足,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财主,有时甚至可以刮个一、二十万两白银出来。这昌平富户众多,人口众多,合计下来,可以搜刮多少?就算一部分上缴刘宗敏的比饷镇抚司,但大头还是自己藏着。从主将刘泽清、邱磊往下,这些起义的山东兵们,个个捞个盆满钵满。深觉当时投靠闯王,果然是个英明的决定啊。”
而且除了金钱,还有美女的诱惑,往日丘八们三四十岁一个婆娘都讨不到,现在俺左搂一个,右抱一个,甚至连富家小娘子,官家大小姐都能染指。有些口味重的还专挑人妻,你家男人敢阻挡?娘里个腿,俺一刀砍了你的头。
他们飘飘欲仙,只愿这种快活的日子永远下去。
而对刘泽清、邱磊二人来说,他们不是没有矛盾,邱磊成名较早,担任总兵的时期也比刘泽清久远。但刘泽清奇峰突起,更镇守富足的临清之地,这可是有名的漕运重地,油水难以想象的丰厚。
所以刘泽清麾下兵马快速超过邱磊,二人合计兵马二万,家丁马队三千,内中刘泽清就占了二千。
二人间龌龊不少,但现在大局为重,搜刮要紧,所以二人仔细协商后,划分地界,分片包干,互不干涉,倒相处得颇为愉快。
刘泽清嗜好声伎,早在临清时就蓄养美妓宠侍百余人,他随军北上,当然美女不能带来。不过不要紧,到昌平后他又抢了不少良家妇女,美妓宠侍,日夜无节制喧乐。
其实早在攻克昌平时,刘泽清、邱磊也曾联兵进攻居庸关,但连南口关都没打进去,更别说居庸关城了。
现在每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更将周边一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居庸关,甚至宣府镇各人,早就不在他们记忆之中,只唯有早前在南口关附近留了一些哨岗。
今日,吃过丰盛的早餐后,刘泽清又准备召集各声伎喧乐,重新开始他醉生梦死的一天,然一个跌跌撞撞冲进府来的哨骑,猛然惊醒了他的美梦。
……
“杀贼!”
蹄声如雷,五千骑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两万只马蹄击打地面,有若天边的滚滚惊雷。大地在剧烈的震动,漫天的尘土有若狂卷的沙尘暴,铺天盖地往这边弥漫而来。
眼见马蹄踩踏地面的雷响漫近,那方全数身穿红色金边号衣的骑士若金红的潮水覆盖过来,他们号衣上皆有日月浪涛的纹饰,还有一杆杆日月浪涛的金边大旗。
他们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直直冲进已方稀疏慌乱的军阵,瞬息间就将已方军阵冲击得七零八落。
“败了?”
刘泽清失魂落魄,面色苍白,就这样败了?
一大早惊慌闯进府中的哨探禀报了靖边军出击的消息后,刘泽清什么美梦都惊醒了,他急忙上城头观望,果然见一股股马队正向昌平城奔来,后面烟尘滚滚,似乎还有大队人马。
刘泽清也算饱经军伍,一眼就看出后面前来的马队竟有三四千之多,这让他大吃一惊。
以前只是听闻,在昌平待了近一个月,他更多知道宣府镇的事情,知道那边王斗靖边军兵马颇多,而且颇为强悍,从自己攻打南口关不果就可以看出。
此时靖边军的兵精将广更让他大吃一惊,仅仅这边就有三四千马队!
要知道三四千马队这不是简单的事,他刘泽清多年辛苦经营,亦不过二千马队。仗着这些马队,他在山东横行无忌,更为闯王招揽。而眼前敌人就有三四千骑,后面还不知有没有,果然靖边军不可小看。
不过刘泽清虽然震惊,倒也不乱,敌人虽悍,但他兵马更众,而且昌平已被看为他的地盘,岂容他人染指?
他紧急与邱磊商议,二人心思相同,这块控制京师与西边要道的城池不能落入他人手中,特别我众敌寡,岂有不战之理?
二人立时招集兵马,除少量守城外,全部拉出城外去作战,给那些来犯的靖边军一点颜色看看。
然二人麾下本就涣散,追赃助饷近一个月来,更是军纪战心全无,这只骂骂咧咧,拖拖拉拉的大军拉到城外。他们离着西门一里,阵势还没摆好,城头的火炮还没准备好,对面骑兵已经发动进攻。
然后刘泽清与邱磊惊恐的看到,对面骑兵更多,从两方后部汇集来的马队,怕不会少于五千骑之多。
他们更个个马术娴熟,看他们在马匹上的表现,恐怕每个都不会少于自己麾下家丁的战斗力。
果然在他们勇猛无匹的冲击下,人马潮水般的蔓延前来,已方前阵的军士远远的放了阵火器,胡乱的射了几只箭矢,就崩溃了。
他们惊天动地的惨嚎着,在铁骑的席卷下被切割成无数凌乱的小块,如野草般被一片片犁倒,然后嚎哭着,拼命向中军冲来。他们还不时被马蹄踏翻在地,成为血肉模糊的肉块。
“就这样败了?”
刘泽清面如土色,脸色苍白如纸,眼前的一切,就若最深层的恶梦。
昨晚他还与抢夺来的美女喧乐到深夜,今日早餐时也是风平浪静,然转眼间,美梦就破碎了?
“大帅,快走吧!”
“大帅,贼人势大,我们速速进城,然后向京师告急。”
身旁的亲将急急劝他,他们都无战心,而且前阵的溃兵已被潮水般驱赶过来,很快就要逼临他们的中军,这种形势在军事上就叫大势而去,回天乏术。
刘泽清还想着再挣扎一下,是否与邱磊率领自己的家丁反突,忽然他惊恐看去,只见右翼又出现一股铁流,与正面的靖边军一样精锐,尽是那种家丁精骑的战力。
他们同样的一色红色金边号衣,人数怕又有二三千之多,他们精骑汇成浩瀚的铁浪,猛的冲入右翼中,将已方的阵势冲击得狼藉一片。
刘泽清猛然知道,这些靖边军精骑定然是潜藏于北山附近,然后待正面破袭后,又给已方重重一击。
刘泽清浑身寒毛都涑栗起来,这些靖边军蓄谋如此之大,恐怕还有后着。
果然他刚这样想,尖利的呼啸声从城中传来,一根火箭从城池中射向天空,在半空中炸开,一连串璀璨的烟花闪现,慢慢汇成两个金黄的大字:“万胜!”
那个霹雳的炸响让刘泽清全身一颤,他毛骨悚然的看去,就见随着这个号令,猛然城中浓烟滚滚,随后喊杀声传出,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城池都在呼喊:“杀贼啊!”
这叫喊声汇集了无数人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似乎整个昌平城的百姓都在喊杀。
刘泽清等人失魂落魄的回过头去,怎么回事?
而这时一骑狂奔而来,惊惶失措的对刘泽清大喊:“大帅,不好了,北门被开,靖边军冲进城来,有二三千骑之多。”
刘泽清还没反应过来,又有骑奔来:“大帅,东门被开。”
“大帅,南门被开了,无数百姓冲杀出城来。”
“大帅,无数百姓向西门而来,城中留守的兄弟一个个被他们杀了!”
不单刘泽清,他身旁各人也是一个个发抖,为什么这样?
他们想起当初他们进昌平城,四个城门也是这样打开,现在又这样打开?
军阵的混乱已经蔓延到中军了,靖边军的骑兵横冲直闯,大砍大杀,惨叫声溃逃声响成一片。同时刘泽清看到了,各门不断有百姓涌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手中舞着锄头,棍棒。
便是很多妇人,手上也拿着菜刀,然后以锅盖为盾牌。
他们声嘶力竭吼叫着:“杀贼啊!”
这些往日柔弱的百姓,此时势若疯虎,他们毫不畏惧的扑来。而在他们前方,跌跌撞撞逃着一些留守兵马,然后不客气被锄头,棍棒的雨点淹没,他们传出凄厉难言的哀求哭喊声,却丝毫作用也没有。
特别很多妇女疯狂扑上,她们尖叫着,将这些人的肉一块块咬下来,有若丧尸过境。
刘泽清心中茫然恐惧,为什么这样?
事情来得太快,来得太突然,让他来不及思考,似乎昨日还好好的。
他身不由己的被部下裹胁而走,拼命往京师方向逃去,混乱中他还在想:“自己的兵马就这样散了?自己辛辛苦苦搜刮快一个月的金银财宝,就这样没了?自己辛苦抢掠的美人,也这样没了?”
他想:“对了,最新抢来的几个美人还没享受呢。”
……
“靖边军果然强悍,那些流贼才坚持多少时候?”
“他们不是靖边军,靖边军比这强太多。那些也不是流贼本部,而是投降的南蛮军队。”
异族语音的窃窃私语声音,却是在北山的一处山岭树林边,这里小心翼翼潜伏着十几个大明百姓打扮的人。但从他们那一双双暴戾的眼神,又黑又红的皮肤,小眼睛大圆脸,多有两撇鼠须,两鬓太光,仔细辩认,还是可以看出他们非中原种族百姓。
此时说话的却是分得拨什库佟噶尔,纠正他的却是牛录章京索尔和诺,身旁又有葛布什贤兵浑达善、斋萨穆、额贝等人,他们都是清国最精锐的葛布什贤营哨骑。
他们早于大军数日哨探窥探各处,此时更哨探到昌平边上来了。
而索尔和诺此人本是满洲镶红旗人,因一系列的战功擢葛布什贤牛录章京,历史上他也颇有谋略,曾建议阿巴泰:“河间不下者,恃外援也。破其一营,皆瓦解矣。”
阿巴泰从之,遣将袭总兵薛敌忠营,薛敌忠败,诸援师悉溃。
此时他看着山下,见双方大战,很快流贼兵马大败,他眼中闪过凝重的神情,山下那一万归靖边军节制的骑兵也不可小看,竟人人都有明军中家丁精骑的实力,怪不得流贼大败。
特别让他心惊的是,靖边军对于细作间谍诸事的得力,就在流贼的眼皮底下,策动全城反乱,转眼间内外合应,流贼城池失去。
他细细看着山下战情,顺口纠正身旁的佟噶尔后,忽然他眼光一凝,说道:“那些才是靖边军!”
众奴骑看去,遥远处一片旗海而来,旗帜间是层层叠叠的骑兵,他们军阵严整,似乎在奔驰。但就算在奔驰中,他们仍然保持着严整的阵列,强军气魄,耀目而来。
而且他们的兵马似乎蔓延到天边,前后也不知有多少,佟噶尔等人都是色变。
索尔和诺谨慎的看了看四周,郑重说道:“靖边军果然出动了,这消息得马上传回去。”
树林中聚着一片的马匹,匹匹马嘴上都上了嚼子,马蹄皆用细布包裹着,可使行进之中细微没有声响。
索尔和诺等人静悄悄的上了马匹,静悄悄的离开这片树林,尤如最娴熟的猎人,行止间更非常谨慎专业。山下平原间作战的敌我双方,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猫爷,那些鞑子看来是回去传消息了。”
索尔和诺等人不知道的是,离他们几里远的一座山头树林中,正有一群人悄悄的窥探着他们。
他们个个举着包了灰布的千里镜,头戴灰色的毡帽,身穿灰身的衣裳。为首之人,是个相貌普通,长相若畏缩老农般的人,身边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却是余猫儿与钱海。
几年过去,余猫儿已经成为尖哨营中的骨干,此时更是把总之衔,身旁的钱海一样拥有队官的衔头。
他们的衣甲也略有改变,换成一身的灰衣,不过内中却尽是精良的链甲。
这是锁子甲的升级版,同样轻便不说,防护力更为出众。
他们在几里之外用千里镜窥探着索尔和诺等人,索尔和诺自以为小心,其实他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余猫儿等人的眼中。
看他们悄悄策上马匹而走,余猫儿吩咐道:“不要惊动他们,远远跟在他们屁股后就是。”
……
昌平城外,漫山遍野都是逃命的刘泽清、邱磊部下人马,昌平城已经回不去了,他们就拼命的往京师方向逃跑。他们个个没命的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身着红色金边号衣的精骑不断呼啸追杀,除了这些死亡催命的精骑外,这些溃兵惊恐的发现,他们所过之处,十里八乡,各庄各寨的村民们,迎接他们的都是挥舞的锄头与棍棒。
那种疯魔势头,不将他们砸成碎肉决不罢休。
而放在不到一个月前,他们前往昌平的路上,几乎百姓们都是箪食壶浆。
短短不到一个月,人心形势就变成这个样子。
后有追兵,沿途不断有百姓拦截喊杀,刘泽清与邱磊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最后他们更是完全放弃那些步卒,只希望营中的马队骑兵们可以逃得性命。
然追兵实在太多了,至少有六七千骑紧咬着他们不放,而二人的马队不过三千,先前混乱中还不知道损失多少。
慢慢的,他们连普通马兵也放弃了,只希望家丁们能随自己逃得性命。
然看后方那些靖边军马队紧追不舍的样子,刘泽清心头涌起绝望,就算能逃得性命,恐怕到京师后,自己麾下的家丁马队恐怕也难余百人,而没有了兵马,自己在大顺中又算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样?
刘泽清到现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有一种自己还在梦中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799章 挡儿岭
(护国真人、潍县一小兵书友,我现在很少聊群,事实上,除非与编辑谈些事,我基本不上q,两个微更基本不用。UU小说,www.uu234.com以前很喜欢用,但发现很容易沉迷,而且书友多会追问剧情等事,不回答又不好,所以干脆不用了。不过还是多谢书友们的热情。)
朝宗桥离昌平城二十里,长有四十多丈,宽约十五米,桥有七孔,石栏柱五十多对,素为谒陵北巡,京师往塞外必经之地。位置重要,与卢沟桥、永通桥(八里桥)并称拱卫京师三大桥梁。
此时这座有名的石桥边杀声震天,无数穿着“顺”字号衣的流贼马步争先恐后向桥面奔来,他们拥挤一团,互相挥砍,一些实在抢不上的贼兵就从桥的两边跳下河去,拼命往对岸游去。
朝宗桥近旁黑压压挤满人,放眼看去,后方仍有潮水般的溃兵汹涌而来,这些人几乎都狂奔了半个时辰,个个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他们都不敢停留,因为离他们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靖边军马队正在追来。
“娘里个腿,你给俺闪开。”
“奶奶个脚,倒霉了你。”
“呀呀你娘个脚,你砍了俺一刀,你来这个,你是人养的吗?”
“啊……草嫩娘,你给俺等着……”
桥面近边喝骂声,惨叫声,哀嚎声,咆哮声,慌乱声,各色各样的山东口音响成一片,各色溃兵诅咒着,拥挤着,争抢着,只想通过朝宗桥往京师方向逃去。
他们很多人是前阵的溃兵,大军一败,他们就机灵的往京师方向跑,然后拼命跑了一个小时,大半个小时,一口气跑了二十里,跑到朝宗桥这边。
一些人侥幸通过,然因为逃跑的马队也蜂拥而来,他们一路践踏,在桥头桥面留下不少尸体,加上后面逃跑前来的人更多,很快就产生了交通拥堵事件。
正在拥挤中,猛然又是大股马队直直冲来,不客气的将桥面各人撞翻踏倒,渗人的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伴着惊天动地的哭嚎。马蹄之下,不知有多少溃兵被他们踏成血肉模糊的堆堆碎肉。
惨嚎中,猛然一个溃兵嚎叫着爬起来,他刚被一匹马活活撞飞出去,爬起来仍然七晕八晕的,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看着前方那个策在马上的身影,他眼中闪过疯狂之色,他猛地抓起身边的长矛,飞掷出去。凌厉的呼啸中,那个身影被长矛直直穿透,带着他从马上飞滚下来。
张思义一口气鲜血喷出,他从马上翻滚下来,他挣扎爬起,眼前是一块汉白玉石碑,螭首方座,高有丈余,上书“大明”二字大篆,碑身镌刻着“朝宗桥”三字,又有万历四年字样。
他拼命扶着石碑想要站起,真是飞来横祸,怎么背后就一杆长矛过来?是谁?老子要剐了他。
张思义恶狠狠想着,猛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汉白玉的石碑血红一片,这个刘泽清的得力干将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刘泽清带着麾下亲将家丁急奔,一路踏死了多少己方士卒也顾不得,一路多少马兵掉队失散也顾不上,他们一路冲撞,急急奔过朝宗桥,然后南边约一里是沙河店。
此处原有一个铺递,因处于交通要道,正统年又建了朝宗桥与安济桥,沙河店就发展成了有名的市镇,店铺蔓延,商旅摊贩往来不绝。
然此时沙河店各处一片狼藉,不断有商家居民往街道扔掷床几,扉板阻碍大道,很多男子妇女趴在屋顶上向所过溃兵投掷瓦石,还有些悍勇之人成群结队扑上来袭击。
刘泽清等人顾不得理会,所过溃兵也不敢停留,个个抱头鼠窜。
他们急急从沙河店街道冲过,途中十数人被街上的床几,扉板绊得失蹄,还有很多人被两边投来的砖瓦打得头破血流,但他们只是捂脸抱头拼命跑。
他们不敢停下来,若停下来,自己肯定回不到京师了。
想想当日意气风发往昌平时,各人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沙河店东南不远是巩华城,离朝宗桥约有三里多,此时刘泽清另一个得力部将马花豹已在西门“威漠门”外等候。相比邱磊,刘泽清显然头脑灵活得多,从京师到昌平,沿途很多要紧之地都是由他控制。
倒不是考虑到军事战略的意义,而是控制了交通要点,就控制了商旅出行,介时收税分红,肯定会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也是刘泽清驻守临清后得到的本事,他也很看重这条道路的意义,掌控手中,油水不会比临清漕运少多少。
所以,刘泽清早前就安排了心腹部将马花豹驻守巩华城,看守好朝宗桥与安济桥两个要点,以便收税。
他们很多武将就是这样,打仗不行,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马花豹领兵一千在巩华城看守,内家丁马队二百,他们控制这条要道,沿途村镇商旅被他们祸害不浅。不过对刘泽清来说,无心插柳柳成荫,总算有人接应,稍稍喘口气,换个马匹。
马花豹也知道了大帅在昌平大败等消息,非常震惊,他提议收集溃兵,坚守巩华城,并立时派精锐防守朝宗桥。同时向京师告急,或许可以坚持下来。
但刘泽清哪还有战心?昌平城下,他已经被“靖边军马队”杀破了胆,吓坏了魂,只想早早离开这片危险的地方,什么朝宗桥、什么巩华城,都见鬼去吧!
又听后方蹄声杂沓,他回头看去,黑压压的马兵正顺官道追来,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他们的金边大旗,还有那种包金边的红色号衣。他们潮水般的沿官道奔驰,似乎对四散逃跑的溃兵步卒不怎么管,但看到有马队肯定追紧。
如果此时刘泽清等人放弃马匹,学那些溃兵一样跑入田野,或许可以蒙混过去,但他何等身份,岂能如步卒一样撒丫子乱跑?而且谁知道事后又是怎么样?
看追兵离己方不过一二里,马花豹还要啰嗦,刘泽清顺口道:“你留下来断后。”
然后一策马,很快就跑个没影,马花豹领命,他准备沿官道展开阵列,不料一回头,麾下步卒已是轰然而散,马兵只余数十骑,余者都追着刘大帅去了。
……
安济桥边,天气越暖,绿柳芙蕖茑啭枝头。往日这里是“燕平八景”之一的“安济春流”,雁鸣旋飞,渔舟穿行,桥上行人车马,辐辏穿梭,熙熙攘攘。
弓弦“嘣”的一声响,马花豹从马上翻滚下来,他捂着自己的咽喉拼命挣扎。
在中了这只致命的箭矢之前,他身上其实中了多只利箭,甚至有一只射穿了他的肺部。鲜血顺着气管逆流而上,倒呛口腔,让他根本无法说话成声。
再加上这只箭矢,马花豹粗壮的身形轰然倒地。
高杰收起了弓,他的外甥李本深探头探脑道:“死了吗?”
身旁中军胡茂祯道:“应该……死了吧。”
他部将李成栋狞笑一声,猛的跳下马匹,从马鞍中取下一只短斧,他大步来到马花豹身旁。看他仍然拼命捂着自己咽喉,口中大股鲜血涌出,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看着自己。
李成栋狠狠一斧砍下,马花豹的首级分离,他猛然将头高高提了起来,周边的骑士都是一片欢呼大吼。
高杰呼了口气,他看向四周,这只在安济桥拦截的流贼马队基本消灭殆尽,远处不断传来哀嚎,成群结队的安济村民挥舞着鱼叉,锄头,棍棒,追逐着那些溃兵们。
然后他们欢呼声传来,显然从打死的贼兵腰包中摸出什么。
流贼一路逃窜,遭到沿途村民百姓的攻击,起初他们只是报仇雪恨,但随着从贼兵身上搜缴颇多,已经越多的人加入,除了报仇雪恨外,还有发上一笔小财的意思。
流贼一个月来搜刮颇多,或许军官们不会把家财都放在身上,但普通的士兵会。所以打死一个贼兵后,有时甚至可以从他们身上摸出十几两银子,一时之间成为行走的腰包,攻击他们者越众。
而安济村算是大村庄,宋元时这边还是一片荒凉,南沙河沿岸只有几户人家,靠着捕鱼为生。但二桥建立后,受益于地利,安济村已经有发展为市镇的趋势,沿着桥两边密密麻麻的房屋。
看着这些村民,李成栋、胡茂祯等人舔舔舌头,内心都有些痒痒的。
高杰道:“好了,全体下马,兄弟们都歇息一会,等会再追。”
看众人的神情,他又警告道:“老子再说一遍,必须严守军纪,不得骚扰劫掠百姓,否则老子掉脑袋之前,定会拧下那丘八的人头。”
众人依言下马,追杀流贼近三十里,确实人马都颇为疲惫,高杰的警告他们也明白。
不说出兵前尤大帅再三强调,必须严守军纪,否则休怪他无情,就是不久前兰州总兵杨麒,还有他三个儿子脑袋也是前车之鉴。一个总兵说杀就杀,他们可不敢挑战元帅定下的威严戒律。
而且夺下昌平,已经大功到手,战后的赏赐定然不会少,就算追杀这些马兵,各人已经暗暗中发了一笔小财。
马匹等重械虽然要上缴,但搜缴各死去贼兵身上的财帛,却没人会说什么,反正大头都在昌平城内,介时也是由靖边军接管。
“这才是打仗啊!”
李成栋将马花豹的人头挂在自己马鞍上,他一屁股躺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
密如骤雨的马蹄声,前方有数百骑在奔跑,而后方则是数千骑在追赶。
刘泽清拼命催促马匹,他回头去看,暗暗叫苦,除了正后方紧追的“靖边军马队”外,他们还分出两股精骑,从两翼包抄过来。刘泽清没有办法,唯有用力鞭打胯下马匹,顾不上那么多了,马匹跑死就跑死吧。
此时刘泽清等人正奔驰在安济桥与挡儿岭之间的平原上,早前路过官道旁的史各庄时,他遇到一样狼狈逃命的总兵邱磊,然突然史各庄乡绅率死士袭击他们,邱磊等人就与他分散了。
后方不断传来兵刃相交的厮杀声,伴着怒喝、呻吟、喊叫、悲鸣,刘泽清心中恐惧,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策马。终于,他看到前方一片连绵的山岭。
海拔不高,但颇为宽厚,东西长有七八里,南北宽也有三四里,稀疏的树木,荒草与黄土,这便是挡儿岭。
其实官方名是唐家岭,但民间附会说宋朝佘太君曾在望儿山向北眺望,希望能看到儿子战斗的情形,结果视线被山岭所挡,民间便俗名为挡儿岭。
此处有急递铺一座,为昌平八铺之一,还有烟墩一座,用来报警,岭上沿着官道递铺有一个市镇,称唐家岭店。
虽然山岭在望,但因为前方有数次经历,刘泽清不敢再进入市镇,他猛然离开官道,策马冲入岭中。他急急奔驰,后面跟着多少人,他也顾不得看了。
终于,刘泽清奔过岭去,后方似乎没有追兵。
他心神略松,但仍然不敢停留,他继续抽打马匹,往十里外的清河店奔去。
一声马的嘶鸣,一骑缓缓出现在山岭上,然后越来越多,慢慢布满这片岭坡。陈永福静静策在马上,看着前方原野上拼命奔逃的流贼们,他们这样跑,就算跑到京城,他们胯下的马匹也废了。
他打量周边,又往极远处眺望,他看到清河店,看到福海,看到东升岭。
从那些地方再过去三十里,就是京师的德胜门吧。
近午,刘泽清冲入德胜门,此时他身边只余百多骑,内中还混有一些邱磊的家丁马队。(未完待续。)
第800章 号称
李自成进京后,迟迟没有称帝,野史传闻是说篡窃之辈贼目不可开,李贼一到大殿,不是殿摇,就是地陷。≧UU小说,www.uu234.com再不就是目眩头痛,甚至金台的雕龙都活过来,要将这个贼子吞噉。
所以李贼虽然三六九日频繁朝集,却迟迟未能正南面称帝者。
事实的结果却是李闯权威不足,与部下协商未果的原因。
当时有降贼太监从宫中出来,暗中言李贼虽为首,然总有二十余人,俱抗衡不相下,凡事皆众共谋之,特别以汝侯刘宗敏彼时最为嚣张。也就是说,李自成虽占京师,却没有皇帝那样的威权与威望,所以迟迟不能行登极礼。
他此时处景颇为类似当年华盛顿,造成这个原因更要追溯到老闯王高迎祥时期,当时众贼皆推高迎祥为首,但其实各家各队头领,不论兵多兵少,大小一律平等。
类似搞出一个武林盟主,但却不能凌驾于各派之上,而且合则聚不合则散,来去非常自由。
他们之间行的也是民主协商原则,有事大家一起商议,相互间更多是盟友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
所以此时李自成要登基,要搞独裁,各人如何心服?你一当皇帝,我不就成了臣子,要向你磕头,这如何可能?
刘宗敏就公然道:“我与他同作响马,何故拜他?”
各贼也皆道:“以响马拜响马,谁甘屈膝?”
甚至诸将拷掠无辜,闹得人怨鼎沸时,李自成劝说刘宗敏,刘宗敏竟道:“皇帝之权归汝,拷掠之威归我,无烦言也。”
他的言外之意你管皇帝这摊事,我管拷银这摊事,大伙分工不同,但相互还是平等的。
众部下不承认他的皇帝威权,李自成也无可奈何。
当然,对李闯麾下文官们来说,他们是非常希望李自成登极的,在京的大小各投降官员,也希望李自成登极,有功的希图封荫,有罪的侥幸赦免。
牛金星借此遍结私党,从三月二十二日始,就曾七次劝进。
他还搞了历代登极都要搞的事,如伪制一盒,刻永昌年月日于中,密置大内,让人偶得,诈称符命。又诈饰番僧数人,称西域某国,知新天子登极入贺不等。
只是文官们再折腾,麾下武人没有达成共识,李自成这个登极皇帝梦,还是迟迟不能进行。
对此种种,李自成是心烦意乱,最初进京时,国库内库没有获得银粮,部下不能封赏,军心动摇,于是李自成下令追赃助饷,定时令京师民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人怨鼎沸。
他就是在深宫之中,都有种坐在火山口的心惊肉跳感觉。
这种感觉多少年没有了?
往日他所过之处,都是民众夹道欢迎,争先开门投降。
现在……
对比“闯王来时不纳粮”等歌谣,份外觉得讽刺。
拷掠京官不说,因迟迟未行登极大典,明之降臣企望论功行赏的要求也被打得粉碎,纷纷寻机潜逃,内外离心离德。
李自成有时见明臣,似乎都可以感觉他们眼中带有“沐猴而冠”等字样,这让他感到痛苦,似乎自己成了各人嘲讽与笑谈的对象。
又有此时军心的涣散,因抢掠百姓,便是很多士卒都身怀重资:“腰缠多者千余,少者亦不下三、四百金,人人有富足松弛之念。”
所以李自成心中越发不安,他寻思如何改变这一切,最后还是觉得要“动起来”,当年他在湖广时也有类似状况,最后还是攻打陕西、河南、山东后摆脱。
所以要让部下始终保持旺盛的斗志,就是要动起来,不能在一个久待。甚至在流窜的时候,朝不保夕的时候,被别人追着打的时候,那就是他部下斗志最旺盛,上下最团结的时候。
当然,他不可能放弃京师,不过可以让部下动起来,省得他们在京师无所事事。
京师粮米不足,也是让李自成担忧的一个重要原因,追赃助饷的时候,京师百姓不但银钱被抢光,很多人家中粮米也被抢掠,已经越多百姓饿死的消息传来。
前不久时候,李自成派人盘点禄米仓,大通桥光禄寺等仓,发现积米积粮已经用不了多长时间。
若京师粮米食尽,让他几十万大军吃什么?喝什么?
所以让部下动起来成为必然,也正好借此来转移矛盾。
目标李自成也选定了,就是宣府镇,山西省,正好那边富足,攻下后可供他的大军吃喝很长时间。
至于当地吃光了怎么办,那就不是他李自成考虑的事,反正宣府镇吃光了去山西省,山西省吃光了去陕西省,陕西省吃光了去四川省,四川省吃光了去湖广江南嘛。
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打下的粮米可以供他部下吃喝很长一段时间就是。
正在李自成盘算的时候,正好刘泽清兵败的消息传来,李自成大惊失色,急急召集麾下各官将议事。
……
义侯李岩策马在棋盘街上而过,往日这边百货云集,繁华无比,但此时街上死气沉沉的,浑然没了往日的喧嚣之声。偶尔看到几个百姓,目光望来,皆是刻骨的仇恨。
李岩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当日他投靠李自成,为他编设种种歌谣,取得了非常辉煌的成果,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他想起进京初自己上的四道疏谏,言说四事:
一是闯王退居公厂,待清理六宫后由百官迎进大内。二是追赃宜分三等,不可一刀切。三是各营兵马不得借居民宅,宜退出城外守寨,听候调遣出征。四是宜早登极,安抚好各降官。
结果闯王止批三个字:“知道了。”
事后证明他上的四条意见条条皆切中要害之处,惜闯王不用之。
事情发展到这步,已经完全脱离他的初衷了,看着周遭的一切,他心中感慨:“我主马上天子也。”
他策马进入大明门,若闯王登极,该改为大顺门,只是闯王迟迟未能登位,这大明门仍然还是大明门。
他进入皇城,往宫城承天门而去,这时不断有各将奔来,他们欢呼怪叫,直把皇宫当成马场。
进入承天门后,李岩见到蕲侯杨少凡,此人原本平静恬和,深藏不露,然进京之后,也得意忘形起来。
李闯在山东建国时,大封各将,大体权将军、制将军封侯,果毅将军以下封伯、子、男不等。当时封侯之人就有九人,汝侯刘宗敏、泽侯田见秀、亳侯李过、蕲侯杨少凡、绵侯袁宗第、磁侯刘芳亮、义侯李岩、淮侯刘希尧、岳侯高一功。
又有太平伯胡天德,文水伯刘泽清,桃园伯刘良佐等人,侯伯子男近二百。
杨少凡的铳营屡立大功,所以他的兵马虽不如别的制将军多,一样封为侯爵。
李岩运筹帷幄,劳苦功高,他还是五营的副权将军,所以封为义侯。当然,各营有各营的制将军把持,他上头又有权将军刘宗敏,实际上他的权力很小。
李岩冲杨少凡打了招呼,杨少凡微微点头,神情高傲冷淡。
李岩暗叹,进京后各人都变了,别看杨少凡现在一副矜持冷淡的样子,但若对上权势滔天的汝侯刘宗敏,那定然会换上另一副完全不同的表情。
又有大将胡天德过来,爽朗的冲李岩、杨少凡等人打招呼,他爱好交游,从不吝啬金银财帛,因此与各官各将的关系都很好。
他打仗勇猛,麾下巡山营又极为犀利,因此李闯在山东建国后,他被封为太平伯,麾下部将孔三、八条人等,也分别被封为宁陵子,临朐男不等。
李岩见那胡天德部下孔三对自己微笑拱手,他连忙还礼,不过总觉得太平伯这个得力部下,总给人一种深沉难测的味道。
他们策马进入端门、午门,本来至少在到达承天门后,各将就不能骑马。紫禁城作为宫禁重地,除非年老的,德高望重的大臣,经皇帝特准后,方可在紫禁城内骑马,作为一种恩遇荣典。
或是更老者,骑马不便者,可恩准令乘肩舆,由二人舁行入直。
然此时李闯占据京师,各将大摇大摆的在宫城内策马行走,显然可看出李闯在众将心中的威望不足。
他们到达建极殿,仍然狂奔而来者不绝,甚至很多人一直奔到大殿外的台阶下,方才大摇大摆下马。
李岩看得只是摇头,心中感慨叹息,至少他与胡天德等人到了午门后,皆都下马步行,保持着对大顺天王的敬意,这些官将太不象话了。
众人进入建极殿,皇极殿烧毁后一直都在这边议事,进行各种仪式。进入宽阔的大殿,就见里面黑压压聚满人,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宋企郊、张璘然等,这些是文臣。
然后是刘宗敏、李过、袁宗第、刘希尧、刘芳亮、高一功、田见秀、刘汝魁、刘国昌、刘忠、王良智、陈荩等武将。
他们吵吵嚷嚷,喧沸一片,而且每人都有位子,沿着龙椅两边蔓延,望之若山寨的聚义大厅,只差背后摆个关公像。
李自成高居宝座上,仍然身穿蓝布箭衣,头戴红缨毡帽,他看着下面吵吵嚷嚷的群臣,眼中闪着无奈的神情。
李岩看着龙座上的李自成,不知为何脑中闪过“望之不似人君”几字。
他看太监总管王德化乖巧的站在龙椅旁,一声不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王德化看了下方一眼,眼中隐有轻蔑之色。
又有脸色灰白的昌平守将,文水伯刘泽清站在丹陛旁呆若木鸡,似乎全身仍在不住发抖。
李岩向李自成施礼,李自成挥挥手,李岩坐到自己位子去。
看人到齐了,李自成咳嗽一声道:“文水伯报今日靖边军突然大众而出,他们于辰时袭击昌平城。文水伯领兵出战,猝不及防下,被靖边军马队击败,现在昌平城已失,可能不久后,靖边军就会兵临城下。”
殿内各人一阵骚动,他们只知大王召他们议事,说有紧急军情,似乎跟昌平有关,然具体什么事不明白,没想到竟是刘泽清大败,还把昌平城丢了。
如果昌平丢弃,靖边军占了城池,确实很快就会向京师逼来。
刘宗敏猛的站起来,他走到刘泽清身旁,瞪眼看着他道:“辰时袭击,现在是午时,老子记得你跟邱磊共有两万兵,你妈妈个毛,你跟他们打了多久?他们发多少兵打你?”
刘泽清对这个总哨刘爷一向有畏惧之心,往日有兵在手,多少有些底气,但现在自己只余百多骑,光杆一个伯爵,见刘宗敏瞪眼看着自己,凶光闪闪,似要噬人而食。
他心下害怕,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颤声道:“回汝侯,末将现在回想起来,靖边军这次前锋估计有一万人……都是精骑马队,对了,还是明国悍将尤世威带队,末将以前曾见过他……他使用诱敌之术,只发三千骑在城外,余下七千都在埋伏,所以末将仓促之下,被他打得大败,侥幸带百余骑逃出,光山伯邱磊更不知去向……”
刘宗敏摸着自己脸蛋,如果这样,刘泽清猝不及防下大败也可以理解。老营各将虽对外营有多少兵丁心下含糊,但对各人麾下有多少马队还是关注的。
刘宗敏也知道刘泽清与邱磊合起来兵马虽有二万,然内中马兵家丁不过三千。如果靖边军出动一万马队,他们又是突然袭击,又加上埋伏,刘泽清措手不及下被打得大败很有可能。
更别说领队的还是尤世威。
尤世威他当然知道,毕竟都是陕西那一片的,而且榆林离米脂等地不是很远,早就闻名遐迩了。
他喃喃道:“什么时候尤世威听王斗的了?而且什么时候王斗马队这么多?”
左营制将军,磁侯刘芳亮进京后同样沉迷酒色,不过底子仍在,他坐在位子上,眼中闪过沉吟之色,似乎想起最初时自己跟王斗交手的经历。他忽然想起一事:“不对啊,文水伯你就算败,一样可以退入城内,你不是说只在西门外一里布阵?”
众人都看向刘泽清,他们也想到这个问题,确实,依城而战,就算战事不利,也很快可以退入城池内。步卒不说,但他与邱磊的马队基本是可以保存的。
刘泽清恐惧的道:“末将也想退,然后坚守城池向京师示警求援。只是在那时,昌平城内忽然大批乱民作乱,他们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末将也是回天无力。”
“什么?”
殿中很多人都是站起来,刘芳亮也再没有那种沉稳之色,大惊失色出声。
各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恐惧与慌乱,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内应,然后使用内应夺走城池。历来攻城战,至少九成都是这样夺下,真正硬打硬夺城反而很少。
如果靖边军也学了这一套,而且现在京师的民众确实……
刘泽清更叫道:“末将还想起来了,那尤世威与末将对阵时,还言太子已在宣府监国,并传檄各处,与征虏大将军,大都督王斗发兵二十万前来……前来会剿……让我等速速投降……”
“什么?”
殿内各人又是震动一片:“二十万?”
丞相牛金星猛的站起来,他断然道:“定是号称无疑!”
他说道:“王斗不过区区一总兵,就算明太子逃到宣府镇,封他什么征虏大将军,什么大都督,然他还是总兵,麾下能有多少人?最多二三万了不得。而且文水伯方才言明太子传檄各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尤世威出现在明军之中。”
他说道:“我大顺于上月十八日攻下京城,估计明太子于上个月底逃到宣府镇,然后他传檄残明各处,又于近几日出兵。这短短时日,能汇聚多少兵?最多各官各将把一些家丁马队汇集,然后王斗令他们为前锋,一鼓作气攻下昌平城,形成很大声势,然实际他们兵马下官估计最多四五万。”
李自成看向杨少凡,说道:“蕲侯言曾去过宣府镇,你估计王斗兵马有多少?”
殿内各人都是看向杨少凡,他们对王斗情报了解一直是两眼摸黑,闯军顺军往宣府镇派遣细作,也是派多少死多少,所以王斗种种,宣府镇情形,对他们一直是个迷。
杨少凡神情有些恍惚,崇祯十二年时他曾去过宣府镇,当时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不过要用语言说起来,他又觉得描绘不出。
他说道:“崇祯十四年时,末将曾与王斗打过松锦之战,当时他出兵一万五千人,末将估计他那时有兵二万,不过他在治下也颇有操练屯丁。”
李自成松了口气,牛金星也轻蔑的笑了笑,他说道:“二万,三年前王斗有兵二万,然后现在有兵二十万?”
他冷笑道:“明国各地的卫所屯兵也号称有操练,然结果如何?他或许征集了十余万屯民作为辎兵民夫,然这些人可算在兵马之内?”
他说道:“下官就算他有三或四万人,还是马步汇合。然后以明太子之义,招集山西,陕西等地兵马,又汇集二万马步,最后有五六万人。加之十五六万民夫,哦,确实有二十万大军!”
殿内各人都是哈哈大笑,放下心来,昌平的失陷确实让他们心下一惊,又听刘泽清传说靖边军有二十万,更让他们大惊失色,然现在想想,不过如此。
确实,大军出战,哪有不号称的?
他们义军,哦,现在是大顺了,不论出动多少人,二十万人,三十万人,五十万人,统统都是号称百万人。
靖边军号称二十万,这内中会有多少水份?
依他们估计,牛金星可能都讲多了,说是二十万,内中如有四五万实额已经很不错。
不过就算四五万战兵……
而且这内中颇有精锐,依刘泽清说的,夺昌平城应该只是前锋,差不多就出现一万马队精骑,他们大部很快还会源源不断出现。
昌平城离京师还不远,不过六七十里,若不紧急处理,可能后日,甚至明日,靖边军就会兵临城下,这对新生的大顺政权,会是个强烈无比的打击。
李自成期盼地看向刘宗敏、袁宗第、刘芳亮、刘希尧等人,希望他们能自告奋勇的领兵出战。
刘宗敏一直站在刘泽清身边,拿牛眼去瞪刘泽清,让他坐立不安,对李自成投来的眼神当作没看到。在京师多爽快?每日挟妓欢乐,这日子可谓欲.仙.欲.死。
比起出城打仗,他更喜欢待在京中,他还有许多美女没享受呢,哪有空出去打仗?
袁宗第、刘芳亮、刘希尧等人或抬头看天花板,或低头看地板,连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他的侄子李过也是转开头,他们也不想领兵出去打仗。
李自成眼中失望神色越来越浓,牛金星惊讶的看着各神情各异武将们,他迟疑说道:“不若下官遣一使者,施以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必那王斗亦知道……”
李岩忽然起身道:“大王,王斗来势汹汹,又兼兵力不明,末将以为,不若固守城池,以逸待劳……”
这时忽然一人哈哈大笑,李岩转头看去,却是太平伯,巡山营大将胡天德,只听他道:“李先生,末将是很佩服你的学问。然说到这个行军打仗……”
他摇了摇头:“我大顺兵马五六十万,而那王斗号称二十万,实数最多五六万。这六十万对五六万,结果我方要龟缩城池,这事情若传出去,我大顺脸面何在?”
殿中各人都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李自成也是点头赞许。
胡天德续道:“想我大顺起于义兵,攻河南,打陕西,打湖广,打山东,势如破竹,二日而陷京师,旌旗指处,群丑灰飞烟灭。王斗就算来势汹汹,那又如何?”
他吼道:“我大顺可以两日而陷京师,同样可以两日覆灭靖边军!”
“好!”
殿内各人都是喝彩,为胡天德的言论大声叫好。
李过脸有得色,巡山营是归他节制,胡天德这样说话,让他面上有光。
李自成眼中也露出欣赏之色,他大顺营中,就需要这样的豪杰猛将。
武阳伯金有牛叫道:“胡爷好汉子,俺大牛挺你!”
他满脸横肉,长相凶恶,特别说话声音非常难听,有若指甲刮过铁板一样。不过也是闯营中难得一员猛将,若胡天德一样,一步一步崛起。他的营伍称金牛营,此时归在左营制将军刘芳亮麾下节制。
同时殿中又有许多各营的伯爵,子爵力挺胡天德,为他的豪迈鼓掌叫好。(未完待续。)
第801章 尽出
第802章 内应
第803章 到齐
第804章 六部分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六日,尤世威前锋夺下昌平城,雷仙宾率玄武军骑兵接应,随后展开种种布置,清点缴获,安排防务,清剿残贼,赈济灾民等。
近午,王斗率主力从居庸关前来昌平,途中,他们前往天寿山祭拜大行皇帝陵寝。
四月初时,流贼将大行皇帝合葬于田贵妃之墓,附近又有殉难大太监王承恩之陪葬墓,众人祭拜时,太子以头触地大恸,众官亦哭拜落泪。太子下令将陵寝改名思陵,又为王承恩立碑以嘉许其贞忠殉主。
思陵简陋,规模极小,园寝需要修葺,不过大战在即,修葺之事需战后再说。
与大都督王斗商议后,太子决意在剿灭流贼后,再谈国葬葺陵之事。
下午,浩浩荡荡的大军到达昌平,安排太子等人在巡抚衙门等处歇息,王斗仍然将行辕设在谯楼内。
这谯楼是昌平城最高点,设有铜壶滴漏,设有城中各处制记点,平日击鼓为民众报候时辰,战时又可登高指挥军队。
记得崇祯十一年时卢象升就将行辕设在这谯楼内,那时王斗也还是游击将军,亦进入谯楼参与议事。此时看着谯楼熟悉一切,又想起往事种种,岁月如歌,不由让人唏嘘不已。
此时尤世威等已得胜归来,他们向王斗禀报,此次他们陕甘大军勇猛出击,不到一个时辰,就快速击败了贼将刘泽清、邱磊等人的两万兵马,他们大军紧追不放,贼将刘泽清只余百多骑逃往京师。
贼将邱磊暂时下落不明,不过他们派马队密密搜索,料想此贼将早晚难逃天罗地网。
又他们大军已控制了朝宗桥、巩华城、安济桥等处要害,前锋更有数千骑驻守于唐家岭店与挡儿岭各处。早前他们还派兵在昌平城东南十里的白浮山等处戒备,防止顺义处的刘良佐等人从侧翼发动攻击,不过目前那边还没有动静。
王斗对尤世威等人大大夸赞一番,为他们记了大功,他沉吟半晌,觉得陕甘各将这票人马还是有用处的。他吩咐除朝宗桥、巩华城、安济桥三处派靖边军接管外,陕甘将兵继续驻扎在唐家岭处。
他们的任务,就是决不能让流贼越过唐家岭,岭中岭后的一切,都要遮蔽,不能让流贼哨骑探知。
同时他们也可尝试攻打清河店,当然,不要逼迫过紧,打得太猛,免得把清河店的流贼打跑了,反正要一种我很想打你,只是我打不下,我已经尽力的感觉。
最后他叮嘱尤世威等人,一定让部下注意军纪,否则乐极生悲,掉脑袋就不好了。
尤世威等人高声领命,精神抖擞而去。
刘泽清、邱磊二贼溃败,麾下两万士卒跑得遍地都是,如任由他们散乱乡间,未来危害极大,王斗下令麾下骑兵马队参与搜剿,特别各镖局的侠客们,对付这种流匪更有心得。
同时后勤的官员与镇抚联合清点核实此战的缴获,傍晚的时候,孙三杰高兴的向王斗禀报,粗粗估计,现已从流贼处缴获白银八百万两,马骡四千匹,余者器械兵仗无算。
王斗高兴的道:“好,本钱回来了。”
他心中暗暗兴奋,一个昌平都得到八百万两银子,若剿灭京师的流贼,估计所得白银,不会少于一亿两的规模。
流贼还占据多城,搜刮极多,若都能剿灭之,至少还可再得一亿两白银。
未来有两亿两白银在手,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四月十七日,王斗除关注京师流贼的动静,就是听取各方搜剿残贼的汇报。
昨日的大战,陕甘将兵当场伤亡流贼数千人,余下的残贼窜往四面八方,不过到午时止,已经抓捕了一万二千多人。之所以这样顺利,除了搜剿的靖边军马队多,也是全民参与的结果。
流贼在昌平时间不长,造孽不小,百姓们无不恨之入骨,眼下流贼成了丧家之犬,他们岂有不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除了报仇雪恨,因贼兵搜刮颇多,很多小兵身上都藏了十几两银子,打死抓捕他们,可以报仇,更可以发财。
这还是大都督王斗亲自下令许可的,所获流贼,除马匹弓箭火器等军械需要上剿,余者财帛,皆归所获人所有。这下百姓更是人人踊跃,十里八乡,皆是喊打喊杀的声音,流贼所逃处处,皆无所遁形。
这途中,至少有二三千个贼兵被乡民们活活打死,十七日上午,贼将邱磊落网,他除了鼻青脸肿,浑身鲜血淋漓外,他的手脚更被乡民们用锄头活活砸断,惨不忍睹。
王斗下令将邱磊收押,等待大军出战祭旗之用。
还有所抓俘虏中,兵痞,各级军官,手上有血债者,全部甄别出来,任由百姓们处置,让他们发泄怒火。余者将全部编入苦役营,他们将在营中渡过漫长的苦役生涯,以此来赎清自己的罪孽。
如果表现好,可能有一部分人可以进入忠义营,或是别的安排。
在全民的力量下,只十六、十七二日,昌平地界窜逃流贼就被搜剿完毕,余下一些零星贼兵,搜剿干净只在眼前,
当然,搜剿过程中,昌平各地的山贼土匪也被靖边军顺手打掉,让昌平州各地呈现出一片清明。
十七日下午,民众的情绪慢慢恢复下来,王斗下令救济百姓,不过是以工代赈的形式。
他下令修建昌平防务阵地,拓宽拓平道路,修架桥梁,大规模招募百姓,提供丰厚的伙食工钱,便是妇女小孩,也可以为将士们洗衣造饭等,同样供给工钱伙食。
百姓们踊跃参与,他们中人虽从流贼身上搜到一些银子,但都节俭惯了,个个将银子珍藏起来,先在靖边军这边赚钱吃饭再说。
除了京师方面动静,王斗当然也关注鞑子那边动向,鞑子一路向京师逼来,他们可以遮蔽流贼方面的信使探马,但却无法遮断靖边军派出的尖哨营哨骑。
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一切都落在尖哨营夜不收的眼中。
临近傍晚,多尔衮领大军到达顺义,当夜不收将情报传递到案前时,王斗振奋道:“好,人到齐了。”
此时他却是在谯楼一层,首端有着巨大的铁案,案上满是金牌,令箭等物,墙上挂着巨大的作战地图,中间是沙盘,密密的官将围着,讨论争议,王斗也是端详着上面各种旗色箭头沉吟。
在王斗同意的参谋部作战计划中,此战靖边军的二十三万大军共分为六个部分,内以孙三杰防守后路,领辎重营,部分炮营,火箭营,丙等营等共约三万人。
他们将在昌平东南十里的白浮山,东南十五里的神岭山、汤山分别设置防线,坚决阻拦奴贼可能的后路攻击。
孙三杰曾在锦州之战打过长岭山防战,守得有声有色,由他防守后路,众人都没有意见。
然后余下二十万人,这当中以骠骑将军韩朝率玄武军主要对抗鞑贼,他的玄武军有兵力约二万五千人,内甲等营一个,乙等营两个,丙等营两个,骠骑兵、猎骑兵各一部。
又加入新附营马队五千骑,归附蒙古人约一万骑,王朴新军护卫共约四千骑,然后又加入一些未编入各军的丙等营,部分炮营,火箭营,共约六万马步。
由韩朝对付鞑子各人也没话说,韩朝是靖边军五大将之一,若说军中谁最能独当一面,除了温方亮,就是韩朝了。
当年塞外之战,他领军与蒙古人大战,亦打得有声有色,羽骑兵战术,也是由他发明。
所以韩朝领六万马步对抗鞑子,介时他的阵地,也是唐家岭右侧的回龙观,然后转而北上,一直到沙河边,军阵连绵约有十里远。
然后又由鹰扬将军温方亮领青龙军对抗流贼,他的青龙军也有兵力二万五千人,内甲等营一个,乙等营一个,丙等营三个,骠骑兵、猎骑兵各一部。
又加入忠义营马队约五千骑,陕甘各将马队家丁约一万骑,宣大督标营一营四千多人,又加入炮营,火箭营,一些未编入各军的丙等营,共约五万马步。
由温方亮对付流贼各人也没话说,他们只担心这兵力会不会略显单薄,毕竟流贼人数比鞑子多了太多,相反安排的兵力反少了。
然参谋部认为五万马步对付流贼已经绰绰有余,更别说还有犀利的火炮与火箭,大将军王斗也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所以温方亮率五万马步对抗流贼,介时他的阵地,也是由望儿山一直蔓延到唐家岭,蔓延到回龙观,左右展开有二十里。最后与韩朝的军阵接上,形成一个类似倒“7”形。
如此浩大军阵当然考验指挥官的指挥能力,在人海的森林中,你要指挥某几只部队前进后退是非常困难的事,特别当中的士兵们,举目四望,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人的人头,他们大多只能盲目的被簇拥前进,然后盲目的走动。
所以能俯瞰整个战场的地势非常重要,有类似千里镜的远望工具更是神器。
依参谋部的分析判断,此时流贼的极限是可以指挥军阵十里到十二里。鞑子约可以指挥十五六里军阵,靖边军因为组织度高,又广泛拥有千里镜,所以可以指挥军阵力度是在二十里。
军阵展得宽大当然有好处,敌人不容易从两翼包抄,己方反可以慢慢进行合拢包抄。
然后这里余下兵马九万人,内中王斗亲率护卫营,尖哨营,骑兵中营马槊骑兵,还有部分丙等营,镖局大侠们,约有五万人作为中军及预备战队,随时支援各方。
以五万人作为预备队,这后备兵力可谓非常充沛,任何一方不支,或是需要投入兵力,王斗这边就可以调兵遣将。
最后四万人是作为大侧击兵力。(未完待续。)
第805章 三方
以豹韬将军高史银大侧击鞑子,率朱雀军中营与左营分别一个甲等营,一个乙等营,又有骠骑兵、猎骑兵各一部,然后是中军骑兵右营马刀骑兵,又有军中一个丙等后营,部分炮兵火箭兵,约有两万人。
以白虎军左营将官高贵大侧击流贼,率白虎军左营这个乙等营,军中前后两个丙等营,朱雀军右营,又加中军骑兵左营马刀骑兵,部分炮兵火箭兵,也约有两万人。
他们的任务就是绕圈直扑京师,剿灭城内流贼后,留部分人防守,然后关闭城门,余者继续北上,从后方夹击流贼。
这就是参谋部的作战计划,二十三万靖边军与友军共分为六个部分,这内中三个部分是比较紧密合一的,只有孙三杰的后路与两个大侧击不可测因素较大,因为距离太远。
这个计划也是参谋部长温方亮,副部长钟素素、钟调阳、高史银,高级赞画秦轶,温士彦,还有一大票普通赞画规划的结果。不过随着流贼情报的传来,韩朝认为此方案或许可以略为调整一下。
他说道:“夜不收哨探,昨日贼将刘芳亮与刘希尧已率部分马队赶往清河店,今日上午,闯贼李自成更亲率大军前来。也有情报显示,流贼已传檄驻通州、良乡、房山、香河等处外营兵马,限他们三日内,也就是十九日申时前到达清河店一片,过了这个时辰有未到者皆斩。”
他说道:“不过流贼行军缓慢,拖拖拉拉,很多营伍可能过了十九日都不能到达。情报的显示,他们的马队只哨探清河店左右前方等片,对他们西侧的连绵山岭,完全弃之不顾,可能认为我大军在那方不能结阵的缘故。”
韩朝指着沙盘说道:“所以我侧击流贼的大军,何必等到开战时再走?完全可以提早一二日出发,先期潜藏埋伏于西山之中。”
指着西山中的大片山岭,韩朝说道:“特别翠峰山,离京城不过三十里,东面山形奇峭,烟云林树遮蔽,但西面南面平缓,称平坡山,卧龙冈。我大军完全可以潜藏于山中,时机一到,立时出击京城,从阜成门、广安门分别入内外城。”
他说道:“如此提早出发,大军赶得不那么急,就可以需要较少的马骡,或者用马骡载运更多的炮弹火箭。离京城近,也可以快速入城,剿灭城中的流贼,以免夜长梦多。”
他说道:“末将也以为,侧击流贼的兵力可以再多些,中军驻队共五万人,兵力过于充沛,可以再抽一万人侧击流贼。如此夺取京师后留一万人守城,另两万人北上,步骑交加,就可以拦截更多的流贼,特别流贼老营。”
众人都是沉思,确实,看流贼这拖拖拉拉的样子,又顾头不顾尾的,确实可以提早埋伏潜藏,这样就不需要那么多的马骡,也可以往那个方向投送更多的步兵。
还有侧击鞑子的兵马,也可以提早埋伏于军都山,那方层峦叠嶂,有的是可以潜藏兵马的地方。
王斗看着沙盘听着众人讨论,侧击流贼那边,王斗倾向韩朝的意见,不过侧击鞑子那边,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多尔衮虽然领大军到达顺义,流贼鞑子人都到齐了,敌人各方面动静基本如参谋部猜想,不过更详细的应对,他要看鞑子流贼的具体布置,他决定明天再看一天,然后侧击流贼的兵力可以先行一步。
……
十七日近午,李自成带着各将,浩浩荡荡的队伍北上,他们沿着官道而行,经石碑铺、双线铺两个铺递,最后到达清河店。他们基本都是马队,步卒要在接下来的时日才到,火炮车营什么,可能也要明日到达。
他们大队人马经过清河南镇,过广济桥,最后到了清河北镇。
此镇因清河而兴,又以清河为界分为南镇和北镇,因处于京城往居庸关必经要道,与沙河店等地一样,素来非常繁忙。不过此时镇内一个居民也无,昨日刘泽清兵败逃过清河店时,镇内居民皆轰然而散,纷纷向北逃入昌平。
过广济桥时,驻守北镇的刘芳亮与刘希尧急忙赶来迎接,这桥也是石拱桥,又称清河桥,建于明永乐十四年,已经非常的古老,不过桥不长,只有三十步距离。
见到二人,李自成顾不得歇息,当即询问前方战报,二人言靖边军马队曾犯清河店,然都被他们击退,随着己方马队的增多,他们的侵犯越来越无力。
他们驻守十里外的挡儿岭与唐家岭店,己方曾尝试过去哨探,同样也被他们击退,现在双方呈胶着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自成心神略松,他一直担心清河店被攻下,眼下看来,昌平与这边都是靖边军的前锋人马,他们的主力可能刚到或还未到昌平州,这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时间。
他心中略一犹豫,闪过别的念头,是否集中兵力先把靖边军这些前锋吃了?
然随后他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个战场是最适合大顺军的,他担心吃了这些前锋,是否会把后续的靖边军给吓跑了。毕竟他的主力大军也未完全到达,眼下这种局面,最附合大顺军的利益。
清河店西面二三里是东升岭,东西长有三里,南北广也有一里,山岭不高,然相比空旷平坦的四野却视线良好,李自成带着各将,还有亲随马队百余骑奔上东升岭。
他策马山岗上眺望,眼前是广袤的原野,大地平坦,树木稀少,几乎没有植被,只有官道两边一些稀稀拉拉的树木。
举目四望也没有村落,因为这块地方非常缺水,只有十里外有个唐家岭店,然后对面那片连绵更广,山岭更高的挡儿岭。
他举目看了一会,见原野上数十股马队奔来跑去,看他们衣甲,是己方马队与靖边军马队。看他们相互追逐,你来我往,打得非常激烈,然李自成看了良久,看他们伤亡只在个数。
不过李自成放下心来,看来靖边军虽勇,也不是无法应付。
他们可以轻松击败外营的刘泽清,然对上己方老营人马,却显得无可奈何。
他们西下了东升岭,沿着清河边奔跑,这清河是京城北上三十里重要河流,听说源出昌平州一亩泉,然后流经双塔店,从东南流经于此,又东流会于沙河,再入白河。
清河也不宽,不过二三十步,水也不深,策马步涉,都可以很轻松的过河。
不过从东升岭西行五六里,湖泉就慢慢多起来,不时可见达官贵人修建的庄园,周边还有稻田痕迹。然后更见广阔的福海,周边大大小小的园林,最出名就是清华园与勺园。
一为万历年间皇亲武清侯李伟所建,因规模宏伟,号称“京国第一名园”。一米万钟所建,于清华园东墙外导引湖水,幽雅秀丽,取“海淀一勺”之意。
越往西去,园林荟集,但见亭台楼榭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
不过此时马队奔驰,各粗鲁的狂笑声不绝,北上的顺军皆抢着要驻扎湖水边,特别各色园林是他们最爱,他们奔来跑去,马蹄阵阵,幽雅之气全无。
李自成一声不响,继续往西奔去,西面四五里是瓮山泊与西湖,瓮山泊正北是瓮山。
金主完颜亮曾在此设置金山行宫,又有明孝宗乳母助圣夫人在瓮山前建圆静寺,明武宗也在湖滨修建行宫,称“好山园”,明熹宗时,魏忠贤将好山园据为己有。
瓮山周边园林一样非常多,又瓮山西面是红山,西南是玉泉山,李自成看那红山前山势平缓,东西长约有三四里,心想此处倒可安排不少兵马,然后从左翼攻击靖边军的阵地。
他们策马从瓮山前奔过,进入红山与玉泉山之间的平野,这边平坦之地东西宽有三四里,南北也有三四里。
李自成看西侧的山岭,似乎颇为平缓,他说道:“可否在这红山后平野聚兵,然后爬过山岭,绕过前方的百望山?”
刘芳亮道:“末将曾派哨骑探过,很容易,爬山不到两里,就进入山那边的谷地,然后进入平野大地。”
李自成点头,又多了一处攻击靖边军侧翼的地方。
……
四月十七日申时,约下午三五点,浩浩荡荡的清国大军从浮桥过白河。
多尔衮策马站在离河边几里的狐奴山上眺望,对面的顺义城历历在目,看那县城不大,城周约四里的样子,此时城内的流贼龟缩不出,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大军渡河。
早先哨骑来报,大军前锋到时,曾有流贼马队出城,似乎想烧毁浮桥,险而又险的被葛布什贤营牛录章京索尔和诺率兵击退,让多尔衮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索尔和诺等人报白河上源二十里的河道上似乎也有一道浮桥,通往对面的牛栏山下漕河营。不过正对着城池有桥,与绕道二十里渡过白河,又走二十里到城池边,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搭桥是很辛苦的,特别搭那种可以渡过几千斤重炮的桥梁更为辛苦,好在大军前来,还是一切顺利。
他看着对面的顺义城,哨骑的回报,靖边军于昨日夺下昌平城,但他们未夺这七十里外的顺义城,也未夺同样七十里外的怀柔城,看来他们是不想分散兵力。
“你们不要朕要了。”
多尔衮脸上露出笑容,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而这时哨骑来报,顺义城的贼将刘良佐出城投降了。
多尔衮脸上笑容更盛。(未完待续。)
第806章 火箭营
砰的一声,铳口随之爆出浓重的白烟,五十步外一个镶白旗哨骑就那样翻滚于马下,他竟是脑门中了一枪,滚落地上时,白色脑浆混合鲜血淋漓而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随着这声铳响,骑铳发射的火焰与浓烟不绝,对面的鞑子镶白旗哨骑惨叫着,一个个中弹滚落马下。还有一匹战马中了一枪,它惨嘶着扬起前蹄,将马上骑士掀翻,拼命的向侧边奔逃出去。
约三十多个尖哨营夜不收策在马上,他们一色灰色毡帽,灰色齐膝罩甲号衣,内中精良的链甲,他们手上持着骑铳,分为五排向对面逼来的满洲镶白旗哨骑轰射。
他们前排打完后,就将骑铳横在马鞍上,向两边散掠而去,同时有人抽出马刀,有人持出手铳,准备从两翼向对面的鞑子哨骑包抄。
不过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对面五十多骑鞑子哨骑,被这三十多个尖哨营夜不收一轮轰射,倒下就有二十五骑之多。特别余下两排前后错位,一齐策在马上轰射,他们十三人击中的鞑子哨骑就有十人之多。
所以五十多号鞑子哨骑,被尖哨营的兄弟一轮打击,伤亡一下子就近半,这还是在五十步开外,这还怎么打?
余下的满洲镶白旗哨马大叫着,纷纷拔马而逃,然后三十多个尖哨营夜不收轰隆隆追去。
“有了这骑铳后,兄弟们的搏杀哨探就轻松多了。”
离战场百多步的神岭山上,谢一科策马立在山顶,那方搏战情形历历在目,谢一科看得亲切,不由感慨说话。
“我尖哨营兄弟本就骁勇,加上有了这犀利的骑铳,更是如虎添翼。”
身旁的龙二高兴说道。
“戏子哥的铳法越见精良了。”
说话的却是二丫。
钟素素发明骑铳后,很快普及军中,她也因此成为有名的富婆。比起镖师们使用的马铳,靖边军中的骑铳更为精良,有效射程在六十步,铳身木料精制,连铳托底板与铳箍都用铜料。
改良于镖师们的战术更显威力,方才数层轮射只是牛刀小试。
当然,这也是因为公然搏战,若暗中哨探,营中强弓劲弩还是不可少。
此时谢一科还是尖哨营的主将,不过身旁很多熟悉面孔已经变幻,如当年一起搏杀的兄弟,虎爷,强爷,板凳,马子仁等人,都步步高升,到别的营中军中去担任重要职位。
龙二,余猫儿,钱海,大丫,二丫,戏子等人则被提升上来,个个成了尖哨营中的骨干与重要军官。
刚才将一个镶白旗鞑子一枪爆头的就是戏子,他戏班花旦出身,长得活泼伶俐,俊俏年轻,却心狠手辣,还打得一手好铳。当年他一怒之下斩杀看中他“美色”的豪强与班主帮凶,机缘巧合成了夜不收一员,现已是谢一科麾下一员得力干将。
看着他领军追去,手铳响中,途中不断有鞑子哨骑落马,大丫说道:“谢爷,窥探的鞑子哨骑越来越多了,我们假装不知道鞑子到了顺义已经不可能,接下来如何,还请谢爷授以方略。”
谢一科摸摸自己精心护养的小胡子,说道:“嗯,窥探昌平的鞑子确实越来越多,从以前偷偷摸摸到现在光明正大,我们以前假装注意力都放在流贼那边,现在确实不可能。大将军那边也传来消息,要将更多的明面哨骑投向奴贼那边。”
他吩咐道:“将一大半的夜不收投向鞑子那边,让兄弟们表现出一副我发现你了,你死定的,而且我要派更多人来看你的姿态!”
部下们轰然领命,谢一科意气风发的策在马上,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从事哨探工作,他也非常热爱这份工作。尖哨营虽然兵少,但他就是愿带着夜不收兄弟。
曾经大将军问他愿不愿意当一军之长,率领未来组建的一军之一,但他拒绝了,刀口舔血,充满激情的尖哨营才是他的最爱。
“这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谢一科想着,他转头看着山下,如蚁似的人群正在忙碌着,他们中有军士,也有昌平当地百姓,他们沿着这神岭山下,又有东南五里的汤山下挖掘壕沟,修建胸墙。
胸墙就是挖掘壕沟后取的土,蔓延得非常的长,北到军都山,南到沙河边,长度直有二十里。
然后沙河上又搭建浮桥,使得两边的军士可以快速从容渡河。
这道防线很类似当年的巨鹿防线,土墙之间留有若干空位,可以放置小火炮,或供墙后军士出击之用。土墙的前方又挖有几道壕沟,然后用挖出的土堆砌成小半人高的小墙,防止鞑子可能的马匹冲击,还有他们的盾车。
特别胸墙前这道壕沟,又宽又深,而且上宽下窄,类似一个“v”形,人马掉进去就别想爬出来,非常的恶毒。
他们防线也主要有三个支撑点,神岭山、汤山,还有神岭山背后约五里的白浮山。
内神岭山、汤山是第一道防线,胸墙蜿蜒从北来,从它们山脚下经过,又蜿蜒南下到沙河边。然后神岭山、汤山上都安置有大量火炮火箭,居高临下的打击来攻的鞑子兵。
他们有地利之优,炮兵前方又有胸墙军士掩护,没有任何危险,可以从容打炮。
神岭山、汤山相距不远,可以相互呼应同时,还可以形成猛烈的交叉火力。
第二道防线是几里后的白浮山,矮墙壕沟与第一道防线无异,这方主要是预备兵力,还有万一之用。靖边军作战,方方面面都考虑得非常周全,任何时候都考虑到可能最坏的结果。
密密的军民百姓修建着工事,他们用铁锹锄头拼命挖土,虽然工程浩大,但辎重营数学人才多,规划合理,又人多力量大,到今日的四月十八日,代号为“神岭山防线”的立体防御工事已经基本完成。
不过庞大的人群还是继续劳作着,将各处壕沟挖得更宽更深,反正鞑子没到,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工事构建得更好吧。
……
辎重营主将孙三杰策马巡视防线,身后跟着营将田文亮,马贵,张文俭,张人纲、王明尊等人,此时几头健牛拉着沉重的火炮从他身旁经过,慢腾腾的上了汤山。
除了炮手,各火炮身旁还有众多的军士喊着号子一起推拉,将五门沉重的红夷重炮一一拉上山顶。
这些火炮都非常沉重,因为都是打十斤以上炮子的重炮,好在这汤山平缓,海拔也不高,又有众多人帮忙,几门红夷重炮还是一一拉上了去,余下的普通红夷炮则容易多了。
孙三杰高兴的在旁看着,额上那粗犷的大瘤都因此红通通的。
因为关乎后路,所以王斗与参谋部各人都对神岭山防线颇为重视,在这里安排了红夷重炮十门,普通的红夷大炮也有二十门,又有重型臼炮二十门,虎蹲炮一百门,中小佛郎机炮五十门。
现靖边军内共有红夷大炮四百三十门,内红夷重炮八十门,打十斤及以上炮子,射程最大是五里,不过要提高命中率,最好还是在三四里左右开打。
余下普通红夷大炮三百五十门,多打三、五斤的炮子,射程二三里,最好也是在一里半与二里开打。
然后有重型臼炮一百门,大将军佛郎机炮一百门,中小佛郎机炮五百门。这内中重型臼炮打二十斤的炮子,最大射程也是五里,也最好在三四里开打。
大将军佛郎机炮最大射程一里,中小炮一二百步。
安排这么多火炮在神岭山防线,足见靖边军对此的重视。
而这些火炮,红夷炮与臼炮都分别安置在汤山与神岭山上,居高临下的打击敌人。
还有火箭……
一些有蓬马车驶来,然后随车的火箭手从中抱出带有双脚架,半圆形的火箭发射槽,这些半圆滑槽虽然以硬木所制,长有三尺,尾部还有厚实包铁挡板,但其实不重,不过三四十斤,一人抱着扛着就可以走。
同时又有许多搬运手从随后的有蓬马车中抱出一枚枚火箭,扛着就上了山。
这些火箭则长约三尺多,身子细长,头部尖尖,比发射槽略小些,尾部有三只倾斜的稳定螺旋板,使之发射后可以旋转着前进,精度颇高,与后世的导弹、迫击炮弹颇为相似。
当然,后世的导弹,迫击炮弹尾部皆有尾翼,却是稳定飞行姿态之用,基本不会旋转。
靖边军火箭思路来源于霍尔火箭,尾部装有倾斜的螺旋板,原理类似出膛高速旋转的子弹。大明神火飞鸦原理倒类似导弹,迫击炮弹,只是因为竹木太轻,而且又只有双翼,所以发射后很难稳定。
孙三杰贪婪的看着这些火箭,靖边军各将对火箭的关注度都非常高,得知参谋部将在神岭山防线设置火箭,孙三杰非常高兴,遗憾的是这边只设置轻火箭,而且两山上只安排十门共一总的火箭兵力。
赵瑄的火炮营成了箭炮营,除了十个营的火炮兵力,还有十个营的火箭营,内重火箭营四个营,轻火箭营六个营。
他们的编制待遇比火炮营更高,轻火箭营,以十门为一总,五门为一队,内每门火箭安排四人,以一人为火箭长,享受甲长待遇,又二人搬运手,一人点火手。
每一总都设观测官一人,观测员两人,皆装备有炮镜,还都享受把总,副把总待遇。
他们一营有一百门火箭,分为两部,算军官,辎重护卫等人在内,一营有六百人。
然后轻火箭营有六个营,共六百门火箭,三千六百员军士。
重火箭营,以五门为一总,每门七人,一人指挥,五人搬运,一人点火,每总设观测官一人,观测员两人,皆装备有炮镜。他们一营有二十门重火箭,分为二部,算军官,辎重护卫在内,一营有三百人。
然后重火箭营四个营,共八十门火箭,军士一千二百员。
轻重火箭营十个营,就是四千八百人,内中有大量的数学精英,火炮人才。
箭炮营的成立,也标志着靖边军向高技术门槛迈进。(未完待续。)
第807章 惊遇
孙三杰知道重火箭要放在前方,心中遗憾的同时,只能争取更多的轻火箭弹数量,只是这也不容易。
进入本月后,靖边军虽有轻火箭库存一万二千枚,重火箭库存一千四百枚,但火箭是易耗品,以轻火箭为例,六百门火箭发射槽,只需每发射槽打二十发,一万二千枚火箭就没了。
而且发射槽没有火炮等过热问题,有多少火箭就可以打多少,稍不注意,再来十万枚也不够用。
看那些火箭兵所过,大量的军士围观,那些火箭兵们也是个个神气活现的,孙三杰盘算着如何向大将军讨要火箭,特别重火箭,就是搞一门过来过过瘾也好。
他们策马沿汤山走了一圈,这汤山不大,东西不过三四里,南北二三里,海拔也不高,不到百米,不过西南处有大量的山泉水,称为汤泉,后世这边也有渡假村农场,此时只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而类似这样的山泉水昌平东面颇多,神岭山,白浮山,都有大量的山泉,特别白浮山泉水更为出名。
当年郭守敬勘测白浮泉的海拔为55米,瓮山泊(颐和园昆明湖)的海拔为40米,就修白浮堰于白浮村之西,沿途建渠,绕着西山转了一个大圈弧线,汇聚诸泉于瓮山泊。
又引水进入内城的积水潭,全长一百六十四里又一百四步,乃水利史上的惊世杰作,从此北京城有了供水命脉。
那时便有了海拔的概念,又引水途中需克服种种复杂地形,非常难得。
不过现在白浮堰已经荒废了,白浮泉水直接向南流入北沙河中。
孙三杰当然不会想那么多,这边有大量山泉水,他只为大军有充足饮水而感到高兴。
他们策马沿着三山二墙而走,看防线坚固,士气高昂,身旁将官个个高兴道:“孙将军,防线坚固,铳炮犀利,还有火箭,鞑子若真来攻打,定然在这矮墙之下碰得头破血流。”
孙三杰软绵阴柔的“温柔”声音响起,他坚定的道:“这是肯定的,便若当年的长岭山防线一样,奴贼若真来攻打,就让他们来多少,死多少。”
跟赵瑄一样,孙三杰是个技术型军官,他性情憨厚,非常不善于勾心斗角,不过靖边军中,他也不需要勾心斗角,逢迎拍马,这些年凭借自己的功劳,他顺利的步步高升。
这让他对大将军王斗感激涕零,最初王斗到舜乡堡时,孙三杰的心愿是能带一队出众的火铳兵,未想到现在自己带的人马已经过万,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只一心勤勤恳恳做事就是。
……
十八日,靖边军主力大军开始往巩华城,挡儿岭等地开拔,有鉴于鞑子流贼窥探的哨骑越多,王斗也派出更多的夜不收战士驱赶遮蔽,特别不能让流贼知道挡儿岭后的一切。
而在当日,多尔衮也开始往沙河边开拔,这沙河汇合南沙河,北沙河水,基本是一个大弧形的“7”字形,从昌平南下会遇到沙河水,从顺义西进,一样会遇到沙河水。
多尔衮随时关注着流贼与王斗,特别王斗的动静,他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要赶好,赶巧时间。所以到顺义后,只歇息一晚,他又忙着往西面的沙河赶。
从顺义城西到沙河有约三十里,他也不打旗号,只带着亲军噶布什贤营往西面而去,一路都是浩浩荡荡行进的八旗人马,人如潮水,旗扬如海,马蹄的行进声抖动大地,特别各旗包衣奴才们推动的小车如蚁。
后勤辎重问题一直困扰着多尔衮,他的兵马众多,特别马匹太多,一个月消耗的粮米草料不会差过王斗的靖边军,差不多一个月就要在十五六万石左右,这还不加上损耗。
特别出战了,马匹不能吃得太差,需要适当的补充粮食,否则别说作战了,空马能跑多远都是个问题。
这很相似人类的伙食,类比来说,吃草就相当于喝粥,吃干草相当于吃干饭,加上豆料粮食就相当于加肉,比例越高,肉食越多,最后才有充足的体力干活。
所以就算游牧民族、渔猎民族的马匹,平时散养在草原,临战时也要突击补充一下,供应一些粮食与豆料。就象在工地上干重活,没肉吃的结果是什么?
靖边军的马匹一般平时有加豆料粮食,出战时甚至达到干草一半,豆料粮食一半的比例,充足的营养下,自然匹匹显得魁梧高壮。
清国的马匹达不到这个水准,不过因为量大,一样消耗不小,出兵两个月来,多尔衮从日本朝鲜抢掠来的粮米已经急速消耗下去,特别补给线太长了,他不可能到顺义后,仍然从清国境内供粮。
所以入关之后,事实他大军的供应都是就地夺粮,就食于敌,他跟吴三桂等人言大军入关,秋毫无犯,然事实上他军队所过之处跟流贼一样干净,各村各镇冒火。
只不过多尔衮很注意不要侵犯士绅,特别不危害他们的性命——如果他们不反抗的话。所以相比以往的烧杀抢掠,玉石俱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已经有士绅歌颂大清国的仁德了。
不过就算如此,海量的粮草供应仍然困扰着多尔衮,连包衣在内,他二十五万大军,哦,现在不止了。
每天的粮食消耗都在五六千石,这量实在太大,所以征上粮后,多尔衮最优先是供应他的满八旗,然后是蒙八旗,然后外藩蒙古人,然后汉八旗,然后朝鲜日本八旗,然后新投降的明顺军。
每天围绕着粮食的纷争不知多少,便如新投降明顺军队,便希望自己的待遇跟汉八旗一样,甚至他们之间相互抢粮。
最后才是包衣们,这些人仍然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
当然,大战若胜,他们倒可以去搜刮普通的大明百姓们。
他们在营中干着后勤等杂事,到达顺义后,更是赶着砍伐树木,收集木板,搭建浮桥,制作盾车,整天没个休息。
多尔衮到沙河边上,他策马河边不远一个山坡看去,河岸边已是如蚁般的人流,特别一些水浅处,密密的包衣站在河水中,在那些旗丁的咆哮下,正拼命的搭建着浮桥。
沙河到此处后,水面并不窄,已经超过了一百步,同时多尔衮认为,介时大军要快速过河,至少十道浮桥必不可少,所以这周边的树木皆被砍伐一空,很多村镇的木板木料也被搜刮前来。
看着下面繁忙的景象,多尔衮点点头,到明天浮桥应该可以搭好。
他再看向远处,隐隐有铳声传来,河的两边,似乎都有不少马队在追逐奔跑。
“靖边军发现我们了。”
身旁的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担忧的说道。
多尔衮抽出千里镜往那边看了良久,但离得太远,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他说道:“这是肯定的事,王斗非等闲之辈,我大军到了顺义,他肯定会派人过来哨骑。”
他心下佩服,靖边军果然是天下有名强军,如此远的距离都来哨探,若放在别的明军,可能自己都兵临城下了,他们才猛然醒觉。
不过他自信的说道:“不过我师遮蔽得力,王斗一时半会难以摸清虚实,他虽会戒备,但攻打流贼的计划不会改变,我大清必可坐收渔人之利。”
多尔衮得到情报,靖边军在昌平东侧大建防线,应该是防护后路之举,怕流贼包反抄了他的后路。现自己到了顺义,王斗虽会疑神疑鬼,但自己派了太多的精骑遮蔽战场,他们的夜不收不能靠近。
所以多尔衮认为王斗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虚实,不知现顺义人马是否是自己主力,他除了加强戒备外,仍然会按原计划攻打流贼。
而且多尔衮认为王斗打着大义名号出关,他现在的主要敌人是流贼,就算知道自己主力到了顺义,也会装聋作哑,希望尽快打败流贼再说,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多尔衮承认王斗很强,然也没强到两线作战的地步,所以就算他发现自己,也是对着自己防守,然后集中兵力对付流贼,自己就可趁机牵制王斗兵力,坐看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这中间布置大阵,特别集中数万骑兵,作为快速机动主力,介时就可以从容收获成果。
一切都准备好,尽在掌握之中,除了一点。
他转头向西南的极远处看去,喃喃道:“不知流贼可否察觉我大清国的兵马?”
……
一队顺军马队沿着东流的清河边奔驰,他们头戴红缨毡帽,身穿黑色号衣,上面有着斗大的“顺”字,却是绵侯袁宗第麾下前营兵马。他们个个举止精干,马术精湛,长刀劲弓,马步皆有,却是他营中非常精锐的老营兵。
他们奉命哨探,流贼越多的兵马聚于清河店一片,然对于挡儿岭后面的情形却一无所知,李自成派出大股马队前往岭中哨探,然都被靖边军的马队坚决挡了回来。
这队人马也尝试前往,然靖边军夜不收的马铳太可怕了,远远的五六十步一铳打来,己方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自己的马弓根本毫无用武之地。要用步弓?靖边军的马队已经跑得远远的。
所以他们另辟蹊径,看能不能绕过挡儿岭,绕个大圈圈,从侧翼往靖边军的后面看看。
他们策马奔驰着,滚滚烟尘中一色的好马,一色的精湛马术,作为老营,他们常年生活在马上,在马上奔驰,在马上作战,这马术的娴熟,可能很多塞外蒙古人都比不过他们。
一切都没有问题,除了他们的盔甲。
李自成的军队算是一只轻甲,或是无甲兵,就算老营兵,很多人只装备棉甲了事,还是罩甲样式,内中没有镶嵌甲叶。
他们奔驰着,估计离挡儿岭已经有十几里,他们正要转向,忽然看到前方烟尘滚滚,似乎正有一股人马往这边而来。
“靖边军?”
立时这队前营老营兵戒备起来,随后那股人马奔得越近,这些老营兵惊讶发现这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军队,非常陌生的打扮。看他们人数约有二十多骑,个个穿着蓝色的棉甲,上面满是亮闪的泡钉,厚实髹漆的铁盔,盔顶高高顶起,上面红缨飘扬。
内中还有几骑身上穿着银光闪闪的铁甲,厚实之极,似乎每片皆以精铁打制,背上还插着一杆斜尖的如火小旗。
还有个骑兵同样厚实沉重的铁甲,身后插着有飞虎的旗,盔上有着几根雕翎。
他们统一的神色,就是眼神暴戾,目光凶残,浑身充满了让人发冷的野蛮气息,个个马上还有各色兵器,无一不是厚实沉重,上面挂的箭囊鼓鼓的,满是各色轻箭与重箭。
“这些人是谁,不象是靖边军。”
前营老营兵们面面相觑,哪来的马队士卒,怎么从来没见过?
看他们的打扮,也跟寻常的明军大不相同。
看他们身上的彪悍野蛮气息,也让人心中打鼓。
怪了,怎么平地就冒出一个孙猴子?
前营老营兵们戒备着,对面那只奇怪的马队也发现这边人马,他们放缓马力慢慢过来,领头的似乎是那个盔上有雕翎的马兵,他脸上挤着生硬的笑容,用生硬的汉语说他们是大清国的人马,专门帮大顺天兵去打王斗贼子的。
看他们神情和气,还似乎带着讨好,前营老营兵们松了口气,同时他们那种色厉内茬的本质立时上来了。
看着这些人的盔甲,他们的马匹,很多人眼中涌现出了贪婪,猛然那哨总喝道:“放肆,天兵面前,还敢称大?什么大清国,听都没听过,即是听说新天子当朝,为何不当面入贺,在此鬼鬼祟祟?”
他们各人环视一眼,那哨总呛啷一声抽出自己的马刀,厉声喝道:“尔等卑贱的蛮夷,如此大不敬之罪,实是罪该万死,还不快快下马,束手就擒?”(未完待续。)